《缘比昙花》 第一节 雨水 一月的盛京天气十分寒冷。城池内外尽是一片萧萦苍茫之色。自清太祖努尔哈赤定都以来已有匆匆十数载。 额娘在重重庭院中苦苦挣扎了两天两夜将近第三个黎明时我终于来到这个纷乱嘈杂的人世间。奶娘曾将我出生时的种种险境绘声描述用以显现降临在这尊贵家族的不易与荣耀。据她说我出生之初竟没有哭声众人手足无措时是太医的一记巴掌拍出了哽在我喉里的血痰以至那一声迟来的哭声响彻庭院如夜鹰展翅长啸久久不绝。 也许冥冥间我曾在轮回的巨齿上犹豫不前而最终所有的忐忑挣扎都只能化作这声婴儿力竭的哭声倾泻而出----此生已矣! 父亲在黄昏时到来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是不能掩盖那声遗憾:“是个格格”。他伸手轻抚额娘的头额叮嘱仆人自奶娘的怀中看了看哭的声竭力嘶的婴孩很快就起身离开。 那是他正值忙碌的壮年。监筑城池、治修大道又被授为奉命大将军大举入关攻明。长年在外征战能恰巧在女儿出生之时回宫探视已属不易。他全副的身心都投入在那雄图霸业建功立业之中就在女儿出生的第二日他又开始了南进的征途。 我将满月之时家中收到他的千里传书上有“女字东莪”这是爷爷努尔哈赤当年最爱的女人的名字如今它成了我的名----爱新觉罗东莪。 在我牙牙学语的孩童时代父亲对我而言几乎只是一个称呼一个除了在年节便只有他回京述职领命时方能看到的高大身影。其实即便他回京之日也大多在宫中商议政事待他回府几乎都已是夜深时分我早已入睡了。久而久之我对他逐渐怀有了一种敬惧疏离之感。 我最熟悉的人是额娘。从小我便知道她的不同她所说的语言与他人有别就连她垂端坐的样子都与众不同。额娘体格纤细常常用白皙的手指拭泪。她内向温静除了跟她有同样语调的七姨娘几乎不与别人交谈。而我喜欢她喜欢听她轻柔的说话声和她微笑时用手遮住小嘴的样子。 虽然额娘是父亲众多妻妾中唯一有生养的一位但女儿的到来却没有给她带来特别的殊荣和礼遇她永远只是缤纷花丛中孤傲而立的那支白兰于喧闹的尘世之间只静静的守护着女儿做我的导师与伙伴。 她与世无争的个性在长久的时日中终于等到了众人的认可与敬重最先靠近我们的人是大娘。大娘是父亲的正室有着她那个氏族----蒙古喀尔沁部族的特有气质她几乎比额娘高出一个头说话声响亮清脆。自从嫁给父亲便一直掌执着这个大家庭的一切内务。她处事果断干练下人们在额娘面前会小声的叽咕说话见到她却都噤若寒蝉。大娘虽十分厌恶姨娘们之间喋喋不休的琐事纠葛对我和额娘却逐渐宽容时常来与我们作伴。 我自小便常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娘在接受下人的报告或处理府中事宜时不停的诉说不满额娘则在一旁微笑摇头或轻轻的点头表示安慰而事实上她们的语言是不通的。我稍大一些时知道了额娘那与众不同的由来她是李国人说的是朝鲜语;而大娘不通汉文讲的却是满语她们虽没有一种中介的语言可供交流但这却无碍她们在以后的岁月里相互依赖成为挚友。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我从小便熟知了这两种语言。大娘更是对我悉心栽培。打从我三岁开始便安排了汉学老师每日督教待我长到五岁也许同龄的孩子刚刚开始认字而我已站在神色肃然的先生面前背诵五经、论语。大娘十分关注我的学程进度对我的要求也几近苛刻我虽不明白她的苦心也甚觉苦恼但终究遵从着额娘的谆谆善诱以及怀着对大娘的敬畏之心认真诵记。 在我枯燥单调的生活中外面的世界对我而言是极为陌生的。即使在我五岁这年身边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我的记忆中也只有极少的不太相干的几个片段如记忆定格无法相连。 依稀记得这年的夏季特别炎热府中女眷们整日的窃窃私语父亲与十五叔多铎、十二伯阿济格还有诸多父辈的将领一连数日不卸盔甲聚在府中。书房外满是密密麻麻全副武装的侍卫他们闪亮的头盔上印出清冷的月光那满布的静静杀机剑拔弩张。到处是令人窒息的压抑空气整个院子在黑暗中闪着精亮的光像四下埋伏的战场。 奶娘用颤抖的声音说起五姨娘的一名侍女路经书房外时因未听到侍卫的问话当场身异处的事。虽然大娘厉声喝止了她的话但这一切已带给我巨大的惊恐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当看到聚的侍卫身上盔甲的亮光都会让我回想起这段记忆不寒而栗。 外面的世界是大人们的世界那里纷争不断尽是血腥荣辱充满变数。无数危机与希望并存一去千里。这一切虽与我息息相关但也同时和我擦身而过内眷的房舍恬静安宁是另一个不变的世界我只身在其中过我的平静童年。 然而外间的巨大变迁还是波及到了我的生活。第二年的秋天全府上下变的兴奋忙碌我被告知即将离别这个熟悉的家园迁往北京。大娘她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神色间却又时常流露忐忑不安而下人们却十分兴奋奶娘一趟趟地往返于屋里屋外督促婢女收拾家什细软并且运用她能想到的一切词语向一旁的我说明这是一个光荣无比的搬迁此后的天下必将都是大清的天下了。咱们再不是避居边远的异族之邦她至感兴奋的是可以看到前明那传说中富丽堂皇的紫禁城。 而我并不为眼前的一切所感染我留恋这个小小庭院留恋与额娘共同居住的房间。这里是我度过的最初也是最安详岁月的家园。但孩童的眷恋是无人顾及的在纷乱的忙碌结束后我与额娘大娘一同坐进华丽的马车跟随着小皇帝的銮舆在浩荡的八旗护卫下向北京进。 不日抵达北京。家仆通报父亲率众在城门迎接皇帝内眷因不能同时入城在城外稍待。须臾由侍卫引领护卫自城南入不多时来到一处红墙绿瓦的大府抵。大娘指给我看这便是我们今后的家了。 这里比盛京的旧居大了好几倍以书房为界分隔前后两院内有精舍无数一条迂回曲折、雕栏画栋的长廊围绕贯穿于花院居舍之间气派宏伟。众人欢喜不已只有我难免黯然神伤。 十月父亲受封为“叔父摄政王”当日在府中设宴并由他亲自掀下府门“摄政王府”四个金字大匾上的红绸家中众人都依等受赐封号我也有了一个尊贵的称谓“和硕格格”。至此一切都好似不同了。父亲不再亲征只在宫中主持朝政虽然仍是朝出晚归为国事操劳但他在府中的时日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傍晚下了一埸大雨。透雨过后将要落山的太阳又出来了本已开始昏暗的庭院又有些亮了起来。奶娘牵着我从先生的书房出来顺着长廊朝饭厅走去一边关切地问每日都问的话“今日先生教的多么?”“都记的下么?”当然也从不忘夸赞几句。她一字不识对有“学问”的人很是崇敬更是十分疼爱我。 她努力弯下肥胖的身体听我说话。平日里的这会儿我总会给她讲一个书上看到的小故事可是今天我听先生说起父亲曾向他讯问我的近况心里不免有些不安就没了讲故事的兴致。她看我不怎么说话便紧张的问起我的身体来还用她肥嘟嘟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叫:“东莪”我便忙抬头看去眼前小山似的站着父亲与十五叔。奶娘忙退后行礼十五叔早伸手将我抱起他细长的眼睛清澄似水笑咪咪的看着我道:“有好久没看到你了怎么不认得十五叔啦。” 我忙叫了再转头轻唤“阿玛”。十五叔笑道:“这孩子越来越像六福晋了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父亲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去饭厅么快些去吧。”他转身吩咐奶娘命人在里屋设席。 十五叔亲了亲我的脸颊将我放下地道:“十五叔给你带了好些好玩的东西明日就让人给你送过来。”我点头应允再看向父亲时他已转身朝里走去。奶娘牵着我急急的往饭厅去了。 晚饭过后我在额娘房里看她用细长的手指捏着小到只能看到一点亮光的细针在锈花样大娘则在一旁拿着几匹布料比来比去间歇向额娘说上几句话。 忙了一阵大娘转向我道:“莪儿今日都学了些什么?背个给咱们听听吧!”我红着脸瞄了一眼额娘她向我点头微笑。我只得站直身子背了一段《论语》的学而篇她二人凝神细听脸上都带着笑。待我背完大娘拉我到身前笑道:“啧啧啧了不起这么长的一段你可没背错了吧。可不许糊弄我跟你额娘明儿个我问问先生去……”我涨红了脸正想去拉额娘的衣袖却听窗外有人说道:“我听见了确实没有错漏”正是父亲的声音。 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来我退开两步躲到额娘的身后。父亲已走进房来大伙一阵忙乱大娘服侍他坐下额娘则将针线细细收好。父亲向我招手我正看向额娘大娘却伸手在我身后轻轻一推将我推到他的面前。父亲微笑着将我上下打量大娘笑道:“莪儿平日里少见到王爷居然怕起羞来啦。” 父亲面色慈和伸手拉住我的手道:“恰才我听你背的《论语》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我答:“是上月末。”他点头道:“这么短的时候背的这样算不错啦!”又转向大娘道:“是陈秉良教的么?”大娘应是他又道:“是你的主意吧!教东莪这个。”大娘笑道:“什么也瞒不了王爷”。 他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看着我道:“不过还是太早了点囫囵吞枣的死记硬背未必无害。明日起跟先生说说挑些你喜欢的来学怠长无味的不背也罢。” 我仰起头几乎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的细细看他。他的肤色因长年征战在外是健康的棕褐色脸上有些淡淡的疲惫之感但他的眼睛十分清亮的闪着光有一股昂然的摄人力量使人不自禁的心生仰慕我不由的自心底生出亲近之心来。 他也定睛看我微笑道:“读书有诸多乐趣你现在还小阿玛等着有一日你能告诉阿玛是真心喜欢这个阿玛方才真正的高兴。”我虽似懂非懂却受他语调感染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轻抚我手转向大娘道:“我明白你的苦心只是东莪年岁尚小还是不应夺了她嬉戏玩耍的时光。”大娘与额娘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父亲在书房的时候都会命人唤我去他那里看书作伴若有些许空闲也会和我闲聊。他见识广博常说些大江南北的奇俗异闻给我听而且他精通汉学那些我平日辛苦记背的篇篇长赋诗文只要经他稍加点译便如同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向我开启了好学之门。 我越来越想亲近他不知不觉中将以往对额娘的依恋之情转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在府中之时我也一定要到他的书房才有心思听先生说课父亲知道后命人将书房与侧间的隔断打开为我布置了一个与他书房共通的小里间读书。大娘与额娘看在眼里知道父亲对我的爱护日深都是不胜欣喜。 第二节 惊蛰 在父亲的书房里有一张堆满沙子的樟木大台台上除了沙子还有很多红、黄、蓝、白的四色旗子不过我很早就知道那些是不可以用来玩耍的东西。父亲几乎日日都在摆弄那些旗子看到他眉头紧锁房里的空气就像凝结住一般没人敢出一口大气如果他双眉舒展我就会放肆的大叫“阿玛”换他展颜大笑。 我那时并不知道父亲的那些四色旗子百万雄兵就是从那里筹划、调配一路踏着血迹摇旗呐喊着往南而去他们所到之处哭声震天山河变色…… 然而生活不容我这样天真下去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傍晚父亲那日呈现少有的颓废花白胡子的林太医刚刚离开连我都察觉到父亲的坏脾气就要爆了。屋里静悄悄地能溜的人都不露痕迹的离开了只有几个仆人屏着气伫立在侧那些姿态像是恨不得站成石柱或壁画能让人忘却他们身躯的存在。 我低着头虽对着自己面前摊开的书本却不时的拿眼偷瞟着他。他在书房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在大桌前停下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台。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哈着腰的仆人他额头低垂手上捧着一个托盘走至父亲身后时微微一顿便径直向我走来。我向他手中的托盘伸了伸脖子想知道是不是额娘让人送来了好吃的东西。 就在电光火石间我只看到一道光在面前闪过我的脖子却顿时剧痛起来在放声大哭的间歇我看到父亲怒不可遏的面孔、奶娘惊恐的眼睛及----血。 我陷入了长长的昏迷之中在满是黑影潼潼的梦境里我一直努力叫着父亲与额娘但却不出声音好似被不知名的东西牵扯不停的往下坠落离头顶上的光亮之处越来越远。剧痛惊骇之中我用尽全力大叫“阿玛!!”猛然间听到父亲有力的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渐渐清晰近在耳边我终于醒了过来。 耳畔响起额娘熟悉的哭声与许多人走动的脚步声我努力睁开眼睛自微睁的眼帘里看见父亲焦急的脸庞就在眼前心中方觉得有了一些安全平静再次闭上眼睛之时耳边还听到林太医的声音:“格格醒啦……会好起来的”。他的声调渐轻渐远我知道自己又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已是多日之后额娘一脸泪痕的坐在一旁轻轻按住劝我不要动弹我想转头时这才现脖子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额娘道:“林太医说了只要卧床静养很快就能解下带子你要听额娘的话千万不能乱动”。见我眼望四周她又道:“你阿玛近日宫中政务十分繁忙他一再嘱咐要你好好将养身子一有空就会来看你”。我无法抑制心中的失望不免眼眶红。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难得抽空来看过我几次但也是稍坐便走无法停留。我终日卧床仿佛与外界隔绝自床前的窗格看出去那一方蓝天都好似凝结不动一般。 我十分想念胖奶娘熟悉的笑声但却遍寻不获屋里尽是战兢侍立的陌生仆人。她们眼中恐惧的神情遏制了我想要询问奶娘去向的冲动。辗转反侧之中我开始不停的噩梦无法抑止的在梦中尖叫哭闹连额娘的柔声劝慰都失去作用后林太医再一次出现在我的床前他为我诊视了一番后神情郁郁地和大娘走向屋外我听到他断续的话语“……格格受惊过度……况且她年岁太小如不及时开导调理……只怕……”我闭上眼睛又昏昏欲睡起来。 许久之后我方才知道在我昏晕过去的长达九天的时日中那日与我同在书房里的仆人和我的奶娘全都失踪了而那个行刺者的头颅则高高的挂在城墙之上直至风干…… 在噩梦的间歇唯有念及父亲宽厚的肩膀笃定的眼神才是唯一能让我稍觉平静的力量。我盼望他的到来尽管望眼欲穿可却总是事与愿违。我变的沉默寡言即使身体已慢慢地恢复也不愿走出房门。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由大娘陪同在众多侍卫的护卫下前往城东南的十五叔豫王府十五叔此时虽出征在外但他的福晋知道了我的近况特地在府中请了杂耍班子为我解闷。虽经大娘一路游说但到了豫王府中那些杂耍热闹却对我毫无诱惑力我只安静的坐着大娘唤了我几次我都未曾听见她叹了口气嘱咐侍女带我到房中休息。 到了午后小歇之时我却又倚窗而坐毫无睡意。窗外是恬静的庭院廊下的空地上初春草色未青。经昨夜雨水的滋润远看似是一片幽绿其实只不过是草径之下黄色的湿土罢了几只麻雀在这片黄土上四下张望了半晌终于失望的拍翅飞走了。 我站起身子向门外走去。屋里的两位侍女慌忙阻拦道:“院里冷着呢格格若不愿睡咱们给格格说几个笑话解闷吧”。 我抬头看她们道:“我想要到外面走走”。其中一个待女道:“王爷福晋特别嘱咐过的倘若格格受了凉奴婢们可担代不起呀。” 另一名圆脸侍女看了看我道:“格格执意要去就让奴婢陪着您吧”说罢她飞快的朝另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忙转身出门去了。 我不加理会顺着长廊慢慢地朝西走出那圆脸侍女便在我身后紧紧跟随。这院子虽不及我家的院子大但也细致周到别具匠心。走了一段路我看到长廊的西边是一个小小的圆洞门便好奇的张望了一下。 只听身后那侍女笑道:“格格那是西院是下人们的住所没什么好瞧的。奴婢带格格往前面看看那边有个小池塘有好些红鲤鱼呢。”我听她这么说便回转身子可才刚走出几步却听到那西院之中传出阵阵孩童的喝彩声。我按捺不住好奇便朝里走去。 进了圆洞门两侧都是半人高的獾木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向獾木丛内延伸。再走几步喝彩之声渐近却仍是只听人声未见人影。 正向内走着我忽然见到一个五色的物事自獾木丛中跃出弹的老高在空中微微一顿掉了下去转眼却又飞上了空中。它每次起落都伴有一阵喝彩我此时离的近了听得那喝彩声稚嫩欢快确是孩童的声音。我急步向前转出小径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这獾木之后是一大块空地四周建有房舍一群孩童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个我恰才看到的五彩物事便是在她的脚上翻飞或纵或落。她们看见我都愣了一下那少女转过身子伸手接住了自空中落下的五彩之物。我仔细看她只见她一袭青衣身材瘦小脸却生的宽柔秀美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我。 我身侧的侍女喝道:“看什么?这是和硕东莪格格还不快跪下行礼。”孩子们互相对望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上前一步指着那少女手中问:“这是什么?”她摊开手掌将那个东西递到我的面前。我拿到手中细看只见它是由红、绿、蓝三色羽毛拴在一起而成底下结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硬块。 我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往空中一扔再伸手接住。那少女只是看着我笑她身旁一个小男孩道:“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抬头看她将那东西递还。 那少女笑靥如花接过去往上一扔忽然身子纵起翻了个筋斗等那东西落下来时她刚好伸出脚去一踢那东西便又飞了起来孩子们欢声雷动拍起手来。 跟随我的侍女在我耳边轻轻道:“格格那是民间的小玩意叫键子。”我目不转睛点了点头。 只见那少女不停的变换纵跃姿势每次键子落下都被她不差分毫的再踢上去。我看的入神不由的和孩子们一同欢呼起来大家一边叫一边数直数到1oo才见她停足她伸手接了键子放到我的手中我看她举止友善目光中流露喜色便也抱以一笑。 忽听身边那侍女“哎哟”一声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不知何时身后已站满了大娘等众人。 大娘目光闪烁看着我道:“莪儿总算笑了可见孩子还是要和孩子在一起才是治病的良方。” 十五叔福晋笑道:“是呀这下可好啦嫂子终于可以放心啦。”大娘看看那个青衣少女问道:“这是你府里的人么?” 十五叔福晋道:“我并不认得呀。”她转头向身后众俾女问道:“你们可知她是谁么?”众人面面相觑并无一人接话。 她皱眉道:“怎么搞的府里进来这么个大活人竟没人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来都要命不要了?”众俾女面色惶恐慌忙跪了一地。 正在这时只见不远处一位家仆带着一个蓝衫老者走近那老者走至她们面前跪下道:“给奶奶们请安!” 十五叔福晋皱眉道:“你又是谁?”大娘在一旁接道:“好像早上打过一个照面是杂耍班的班主吧!” 那人磕头道:“正是小的。” 十五叔福晋道:“哦是你呀你来作什么?这王府内院也是你能随便进的。” 那班主道:“小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在府里乱走。原是在后院等着奶奶示下的谁知班里人头查点起来独独少了这个丫头”说罢向那少女一指又道:“实在是怕她在府里乱闯惹出乱子来才急急的寻了过来。” 十五叔福晋道:“哦是你班里的怎么这么没规矩到处乱跑?”班主面如土色道:“她既聋又哑也不知怎地闯进内院来啦请奶奶责罚。” 大娘一直看着那位少女这时忽然问道:“她是你什么人?”班主忙道:“她与小的非亲非故是早半年前在大同遇上的”。 大娘道:“她没有亲人么?”班主道:“刚碰上时是有姐俩可那妹子生了重病没半年就病死啦我看她孤苦无依怪可怜的才收进班里对了她还是个满人呐!” 十五叔福晋笑道:“她既然又聋又哑你又怎知她是满人?” 班主道:“是听她妹子说的可惜她妹子健全伶俐就是命短。”大娘看着她沉呤了一会道:“她叫什么?” 班主道:“听她妹子说是叫吴尔库尼。我们嫌麻烦管她叫小尼子反正她也听不见都是要打手式的”。 大娘向我看来十五叔福晋看了看大娘笑道:“嫂子倘若觉得这丫头中意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我和他说去。”大娘道:“这倒也不急在一时。” 十五叔福晋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她能合东莪的眼缘是她三世方得求来的福气这事便由我来办吧。那个班主你这就带上她跟我来吧。” 大娘拉住我手道:“莪儿我们回房去吧”。我站立不动看向吴尔库尼只见她也怔怔的看着我见我瞧她大娘道:“等会儿大娘找她来给你作伴好么?”我点点头方随她回房去了。 大娘送我回房便即离开直至快到晚饭时分方才回来她进门便笑道:“莪儿你看谁来啦!”她向门外招手吴尔库尼穿戴一新走了进来她神色羞怯我伸出手将键子递给她她方才笑了。 大娘在一旁瞧着笑道:“就可惜她身有残疾又不识字要教她什么礼仪规矩只怕难的很。”我想了一下转向吴尔库尼对着大娘一指伸出右手握拳只竖起大拇指向大娘弯下她仔细看着我的手式侧头微笑稍一停顿便向大娘跪下磕起头来。 大娘笑道:“这就行啦!是个机灵的孩子。莪儿我会另嘱咐人看着她点往后便由她帖身照顾你了。” 自此吴尔库尼便成了我的玩伴只除去书房学课时大娘不准她跟随之外其余时间我便都与她为伴。她不但灵秀聪慧还会剪一手漂亮的窗花更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下人的笛子便爱不释手。当即扶笛在手吹出一曲悠扬的曲子来。我以往睡觉之中常梦魇被她看到后以后每当我要睡之前她就陪在我的身边吹上一曲低缓平和的笛子不知不觉中噩梦渐渐远离我的身体也逐渐康复起来。 我虽已康复但脖子一侧却留下了一条永不消失的疤痕这疤痕如同一条粉色蜈蚣触目惊心。额娘每次轻轻抚过总不免伤心落泪。没人敢提及那个刺客而我一直等到长大后才知道那伪装家仆的刺客是一个家破人亡的汉人想用自已的生命来换取父亲唯一的骨血以作报复。 又过了月余父亲方才亲来看我他见我康复很是高兴。只是政务繁忙我能与他聚闲谈的日子却更少了。 过了一段日子后的一天听额娘说起父亲正在书房里与他的一群幕僚商议政事。我很久没有见他十分想念便走向他的书房吴尔库尼几次伸手拉我我只向她做个鬼脸并不理会她只能随后跟着。我们蹑手蹑脚的走至窗外却正好看见几人出了书房。 我看他们已走便不再躲藏向里才一探身便听到十五叔朗朗的笑声道:“是东莪么?快进来吧”。我走进屋里只见屋里只有他们二人父亲坐在书桌边十五叔坐在一侧。 父亲面有倦容看到我却很高兴笑道:“这些日子怎么都没见你来书房看书了?” 我笑答:“额娘说阿玛这般忙碌不应该来打扰您。”十五叔笑道:“二哥享尽齐人之福更难得的是个个都这么体贴可真教我羡慕。” 父亲看他一眼笑着说道:“在孩子面前不要这么说话!” 他招手向我道:“我前些日子好像恍惚间听人说你院中如今常有笛声你在学乐器么?”我答道:“不是的那是我的侍女吹的可好听啦!”他道:“哦是这样。倘若喜欢你也可以请她教你学习乐礼对人可有诸多好处”。 我听他这么说一心想讨他高兴便道:“阿玛若喜欢听我这就让她给您吹一曲她就在门外呢。”十五叔笑道:“好呀今日也让十五叔沾点东莪的光听一段好曲子。” 我看父亲也微笑点头便走到门口打手势唤吴尔库尼进来吹奏。她面色苍白十分紧张低着头走到堂中向他二人盈盈跪下行礼取出放在腰间的长笛开始吹奏。 我边听边走向父亲身边却见十五叔面露诧异之色道:“哥哥府里竟有这样的人!”父亲目光如炬盯着吴尔库尼缓缓道:“我也是今日方才知道。” 十五叔向我笑道:“东莪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我奇道:“什么?”他拉我到他面前轻笑道:“这个婢女十五叔跟你换了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我想了一会方才有些明白忙走到父亲面前道:“阿玛东莪不愿意换。”十五叔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父亲一言不直到她一曲吹完便对我说道:“让她再吹一”。我向她打了手势她向父亲瞟了一眼忙开始另一支曲子。父亲让我坐在他身边问道:“她是从何处来的你说给我听听。”我便将十五叔福晋相邀之事从头说起父亲仔细倾听目光却从未离开吴尔库尼一刻。 待我说完他十分随意的淡淡说道:“多铎你的福晋近来有些糊涂了外来的人也随便招进府来”。十五叔笑道:“她哪及嫂子她根本就没有脑子。” 父亲伸手拿起茶碗浅茗一口将身子朝向十五叔放低声音道:“倘若有人从我这里偷师想拿女人来作晃子你说我该不该讨点利息?若是漂亮女人你杀的下手么?” 笛声忽然微有滞顿只极微的一瞬间但十五叔脸色已变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吴尔库尼立刻恢复自然笑道:“这般的样貌庞都来不及我可下不了手”。父亲与他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我在一旁全然莫名其妙父亲看了看我笑道:“好了你们下去吧。”我伸手招唤吴尔库尼向他二人辞别走出房来。 到了晚饭时间十五叔与父亲在书房用饭没有出来连每日都在的大娘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用饭。我问额娘她也说不知。吃过了晚饭我如往常一样待在额娘房中她的手里自我记世以来好象从未有闲着的时候不是在刺锈便是描画花样今日也是如此。吴尔库尼则如平时一样在旁帮忙可她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望向窗外望了几次连我都察觉了她的不安可打手势问她她却一味的摇头。 额娘忙了一阵便让她去大娘房里拿所需的几样花绸她看了花绸的样子表示记住了我便让她离开。可是她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我不免担心起来不知她去了哪里便唤别的侍女去找可那侍女寻了一圈垂丧而返。 我不顾额娘阻拦走出房间去寻在院中碰到了父亲房中的侍女我问她几次她终于支吾的道:“奴婢刚刚看到吴尔库尼跟在十五爷身后一直朝我打手势我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我听她说完就忙朝前院奔去远远看到父亲的书房中亮着灯我的心里却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阵害怕之感不由自主地放慢步子走进至窗下时听到十五叔的声音道:“……是真是假只管交给我办就是了还问什么?” 室里静了一会只听父亲缓缓说道:“你装的再像又怎么可能逃的过我的眼睛。是谁教你用这么个笨法子接近……你倘若有什么苦衷眼下是最后的机会……说不说那也在你。”此时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呜呜”了两声正是吴尔库尼。 我不加思索推门进去房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父亲与十五叔坐在一旁吴尔库尼则跪在地上她见到我顿时“呜呜”不断眼中尽是哀求的目光。 十五叔走到我的面前道:“东莪怎么你还不去歇着?”他看向我身后侍女们气喘不息刚刚才跑到他怒道:“你们怎么侍候的入夜了还让格格在院里乱跑。” 我身后的侍女忙伸手拉我我用力一挣拉住十五叔的手臂问道:“十五叔她怎么啦?为什么她跪在这里?”他笑道:“能有什么呀她做错了事正向你阿玛认错呢!快回房吧夜间有风受了凉又该吃苦药了。你不怕么!” 我抬头看向父亲见他也正看着我我忙道:“阿玛吴尔库尼她听不见你说什么的让我慢慢教她规矩吧好么?” 父亲神色凝重招手叫我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这么喜欢她么?”我用力点头他又道:“她有什么好?”我道:“她是我的伙伴我从小便只有她一个伙伴。她有许多好玩的本领会剪漂亮的窗花;我入睡之时她会吹好听的曲子给我听;我写字的时候她便在一旁磨墨;我空闲的时候她便教我踢键子。” 十五叔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有什么?十五叔明儿个就给你找个会变戏法的。”我摇了摇头只看向父亲。 他对我深深凝视良久方道:“东莪告诉阿玛你感到孤单么?”我轻轻点头道:“别的人只会看着我我时常做噩梦有时夜里梦醒总是害怕的要命可是有她作伴以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做那可怕的噩梦了。”十五叔上前一步道:“哥……”父亲伸手制止只看向我却不再说话。 良久良久他站起身子目视前方朗声道:“有一句话要你记得打今天起我便认了府里有你这么一个人你只要记得是谁在保你那就够啦。”十五叔皱眉道:“哥你这……”父亲再度打断他向我道:“好了夜深了你带她回去吧。” 我走至吴尔库尼身边将她扶起她面白如纸身子不停的抖。我牵了她手与她一同往回走十五叔轻轻叹气在我身后关上房门。 第二日一早大娘便带了人端着一个药碗走进房间向吴尔库尼挥了挥手。我向那药碗探头未见药色先闻到一股甜香与在父亲房里闻到的腥辣药味大不相同我问道:“这是什么呀?”大娘忙将我拉到她身后离那药远远的这才说道:“这是给吴尔库尼的药。” 吴尔库尼双眼瞪着药碗嘴唇不停颤抖忽然退开一步。大娘冷笑道:“本来就是让你选你这么选更合我的心意。” 我在一旁一点也听不明白却见大娘身后走上两个大汉正要迈步上前忽见那吴尔库尼冲到桌前伸手拿起碗来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大娘不再多说命人带她离开对我说道:“我找她帮忙做点事你可别跟来。”我满腹疑团却也不敢造次。 接下来的两日间都没有见到吴尔库尼我向大娘问及她只说她病了但不能看视过两天自然会好。果然到了第三日上她才出现在我的面前。 此时的吴尔库尼面色蜡黄目光迟顿果然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我问她病情她只是摇头。这以后她比从前迟缓了许多眼中也失却了昔日飞扬的神彩。我打手势问她她总是低头。大娘入夜后便不再允许吴尔库尼在房里陪我我问大娘她告诉我是因前次刺客之故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大娘看我有些不快便道:“莪儿大伙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因为对你的疼爱特别是你阿玛你对他而言是无价的至宝。倘若你也一样的重视他便要听从他的安排好教他放心才是”。我用力的点头因为我确实相信在父亲的心目中我的地位无可取代。 直到那一天…… 第三节 春分 第二年的初春也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父亲从宫里回来立刻集结了许多人在书房里。外院传来噪杂的脚步声、马蹄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额娘正要带我去书房却被大娘拦回了屋里不一会父亲和十五叔走进房来。 十五叔一把抱过我看向父亲。父亲瞪着我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十五叔待要争论父亲忽然将我紧紧的抱在胸前我听到他的心像马蹄般疾跳只有一会他放下我在额娘怀里额娘早哭成了一个泪人哀求地说道:“请带上她……”。 父亲却再不看我们一眼大踏步而去十五叔紧随其后院内顿时马鸣人动一瞬间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诺大的院子黄土被风雨卷着徐徐流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中如临大敌。无数的侍卫提刀站在各个出口对进出的人仔细盘查厨房的胖大婶总是要花很长的时间到城郊外去买菜。我则天天待在房里所有的用具都经水沸煮房里总是热气腾腾的。从仆人们的谈论中我明白了让大家如此紧张的是一个会飞的盗贼它的名字叫“天花”。这个盗贼不窥视财物它要的是----生命。 父亲和他的八十个亲信连夜出城、纵马狂奔是要保护一个孩子逃离天花的追逐。那个孩子我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福临”。便是我依稀记得那年入京之时坐在銮舆之上的小皇帝。 从那时起我开始对他充满好奇与妒嫉是怎样的对他的珍爱使得父亲毅然抛下我在危险里。在我渐渐长大的日子里我开始时常在家中听到有关他的消息。父亲说起他的骑射、他的顽劣与任性是怎样的将屡射不中的射靶推倒用力的踏上去却在汉文师傅的书房里一味拖延不愿离开。 我看到父亲眼中时而闪过的光芒我的心总是会沉一下再沉一下。倘若我是一个男孩父亲必会用那样的光芒说起我会带我去骑射让我坐在他的黑骠马上大喊着驱赶猎物。我必能扬起长弓远射一只小鹿不会让他失望。 然而尽管有如此那般的不合、叛逆父亲依然十分关注他若某一日有一些合他心意的事他必然回府蘸酒自饮并时而独自微微地轻笑起来。 那沉迷的目光令我越想见到那个与我争夺父爱的人我向额娘提及她笑着告诉我以后提到他再不能“这个、那个”的乱叫一气他虽只比我年长一岁但他就是父亲辅助的大清帝王。我们虽是堂亲可是依宫中的规矩也是不能直呼其名的要称“皇上”。而且我与他早就碰过多次面了那时俩人都太小所以没有留下映象而已而让我稍稍觉得感兴趣的是在接下来皇太后的寿辰上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北京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二月时节江南已开始了草长莺飞的日子而北京却寒冷依旧。到了初八这天我穿戴一新和大娘同坐一轿紧跟着父亲的马队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下向紫禁城而去。 自从刺客事件后我一直深居简出看到如此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北京城着实让我兴奋不已一路上东张西望缠着大娘问这问那惹得她摇头摆手忙不迭的向我重复宫中的诸多礼仪。 可是等进了紫禁城我的兴奋劲却开始减退那么繁多的关口那一条条红墙高耸仿似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让我不耐进来。还未到后宫我就开始放肆的打哈欠感到眼皮越来越沉朦胧间只觉身子被人轻轻托起放在一个柔软的所在我立时睡着了。 在一片馨香中我有那么一刻不知自已身在何处。醒来之时现自已躺在一张华丽松软的大床上我揭开粉红的床帷四下张望侧帘边立刻有宫女过来帮我整装柔声笑道:“格格醒啦王上往正殿去了王上福晋在皇太后那儿一会就会过来您要不要先用些点心?” 我看到窗外隐现的假山便问道:“那是哪里?”宫女道:“是养心圆等格格见过皇太后奴婢们侍候您去玩吧。” 正说间只听得门外一名宫女说道:“苏嬷嬷怎么您亲自来啦?”另一个女子声音道:“皇太后打我来瞧瞧若是醒啦就带她往前面去呢”。说话间进来一位仪态端庄衣着华贵的中年宫女。 她看到我便笑道:“是东莪格格吧我是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皇太后急着要见您呢让我给您带路吧”。我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众侍女随后一迳往慈宁宫去。 经过养心圆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孩站在池边呆苏嬷嬷眼尖立刻快步上前小声道;“皇上您这是在干什么呀一屋子的人都等着您呐。” 这时我也已走到近处在一旁细细打量他。只见他与我差不多的个头面容甚白却一脸与少年不符的老成。 他看了看我问道:“这是谁?”苏嬷嬷笑道;“是摄政王家的东莪格格呀。”我只管盯着他看完全忘了大娘的礼仪教条。 苏嬷嬷笑道;“这是怎么了两人这么对着看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呀!”他看着我忽然自鼻里一哼转身就走。 打另一条岔路口上赶来许多太监一见到他立刻道;“皇上皇太后打人来传膳了。”又对苏嬷嬷道:“苏嬷嬷您也请吧”苏嬷嬷应了又道:“你们还不快跟上去我这就来了。” 她伸手牵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皇上在耍小孩子脾气呢。格格你们小时见过只怕不记得了吧。等有闲了苏嬷嬷带你到处走走宫里有好些好玩的呢。” 我答应间我们已拐过一座大殿朝内堂走去早有人通传进去苏嬷嬷直接引我往内走又过了几个转廊方进到一个正堂里屋内装饰素朴却不失华贵之气。 我见大娘正和一位贵妇说话便知那一定是皇太后了欲行礼时她已伸手拦了:“快别这样苏茉尔带她前面来给我瞧瞧。” 苏茉尔依言将我轻轻推至她的面前这皇太后朝我端详了一番笑道;“没想到那个瘦小的婴儿出落成了这么个出众的样貌怪不得王爷要将她藏的那么好呢!”大娘笑道;“实在是因这孩子身子弱又寡言少语的平日才难得出府。”皇太后又问我平时爱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大娘一一作答。 我看她体型较胖面貌端庄讲话声不疾不徐非常柔和动听目光却十分锐利。她拉我在身旁坐下问我平时都读些什么书我正答话间外间有人传“摄政王驾到”片刻间便见父亲向内走来。父亲向皇太后行礼她笑道:“王爷的宝贝女儿今日我总算见到了这么可人的孩子也不早带来给我瞧瞧。” 父亲笑道:“这孩子不太爱说话就怕失了礼数。太后若喜欢能得到太后的调教才是她的福气。”皇太后道:“这可是王爷说的苏茉尔往后常传东莪来我这我喜欢着呐就怕王爷不舍得。”父亲微笑点头。 正说到这里就又听得有人传话“皇上驾到”我等俱跪拜见礼只有父亲侧身而立。 只见那福临换了身衣裳进到内堂向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说道:“福临快来见见你的堂妹东莪你们打小见过两次只怕还要今儿个才认得吧。”苏茉尔在一旁道:“恰才来的路上碰巧遇上过两人互不相识还瞪眼呢!”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告“御膳也备下几位王爷都在外堂等候”。皇太后一边一个拉着我和福临众人尾随着往侧堂走去。进到屋里已有数人在等候着十五叔也在其中他们个个笑脸盈盈纷纷向皇太后说了些恭贺的话。 众人坐定后皇太后笑道:“不过是个小生辰不想弄的过于奢华铺张了今儿个只是叫上大伙吃一顿家常饭罢了你们也不用拘礼。”众人应了等皇上起筷才纷纷开始进食。 饭局过后众人陪着皇太后说了会话几位王爷就先行离开了。我一直暗暗注意福临他很少说话难得答几句也是无精打彩。 父亲忽然道:“皇上最近不知在学些什么?”福临一愣道:“正在读《六韬》。”父亲点头道:“嗯那是兵法吧如今大清初定天下讲到如何治国安邦却没有多大的用处。” 福临未答父亲又道:“汉人的学问中确有许多好的但若顽看不悟像汉人纵有千样兵书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吃了败仗。咱们自太祖皇帝以十三副甲胄起兵到后来铁骑踏进中原咱们又有什么兵法战书?可如今不一样定鼎天下。”我偷眼看福临只见他木然而坐始终不一言。 顿了一顿父亲又道:“听布库的哈木尔说你有好几日未去练习了是吗?”福临轻轻点了点头父亲看了他一眼道:“过几日东郊围猎不论长幼大到硕塞小至博果尔大伙都显显身手吧。皇上你也要勤加练习给众兄弟一个表率才是。咱们满人自马背上打天下这骑射绝不可偏废。”说到后几句神色已颇为严峻。 福临应了一声神色却阴晴不定。皇太后笑道:“说起骑射前些日子听人提起王爷身体抱恙如今可大安了么?”父亲道:“都是些成年旧疾今天好的多了多谢太后费心”。 皇太后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了”。又转向我道:“东莪你恐怕未见过你阿玛的马上英姿吧。你阿玛从前可是咱们满人中一等一的勇士呢。我当年听先皇说起过那时你阿玛小小年纪就随太祖皇帝东征西伐立下了赫赫战功。”父亲捻须而笑。 皇太后睇了一眼福临说道:“唉我坐了这么些时便觉得有些困乏了今天就散了吧王爷日后要让东莪多进宫走走我爱她温静可与我做伴。”父亲笑溢双目向我道:“还不谢谢皇太后以后可不能失了礼数。” 我起身行礼父亲又看了一眼福临我们一同走了出来临走时我看到福临斜眼瞧父亲的眼神忽然觉得如芒刺在背心中觉出一丝不安来。 然而我并没有遵守与皇太后的约定回府后不久便病倒了这一病就是月余走马灯般的换医换药也未能使我有明显的好转。是那年遇刺留下的病根稍遇风寒便要大病一场额娘是不离左右了父亲却偏巧在此时亲自出征。在周而反复的病中我朦胧间听到仆人的谈话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但他却久久未曾露面额娘只是垂泪使我不禁浮想难道是自已的病已无法挽回在这样一个就要来到的春天里我将要死去么? 但当春风吹动院内那株又新绿的桃树那一阵阵沁人的清香溜进窗幔时我开始慢慢的好转在三月里第一次由人搀扶着走出房间时又能看到萧萧的蓝天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时我才现除了我房中的仆人外其它的人都身着素服我十分惊诧问到他们仆人们也只是支吾最后还是额娘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告诉我一个惊心的事我的十五叔在这个与往年不同的春天里撒手人寰……我痛哭失声。 和十五叔有关的记忆开始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兴高采烈的盼他到来、期待他的礼物、坐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大笑、任由他粗厚的大手抚摸我的小脸叫我“草原上最美的花儿……” 我无法进食病情陡然加重了刚喝下的药转眼就会吐出来我又再度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昏昏欲睡中是父亲的咆哮声惊醒了我他在窗外大雷霆:“……是谁告诉她的是谁?”窗外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额娘的低泣声。 良久我听到父亲进房的声音我睁开双眼待他走近遏然觉他的双鬓竟夹杂着几丝银他的双目充血无神仿似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几乎不像平日里的他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伏身看我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我哽咽道:“阿玛……”。他点了点头只是看我沉默了一会他转头看向窗外徐徐道:“阿玛和你一样也是无法相信。这些日子常常坐在窗前有时觉得你十五叔会推开那扇门走进来笑着说这些不过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你叔他性子爽烈办起事来总是很冲动。但他自小便十分聪明深得你太祖爷爷的喜爱。自你太祖爷爷辞世你奶奶也随他而去便只有他与阿玛相依为命。他屡战沙场受了多少次伤也是无法计数但身体却着实比阿玛强壮的多。他玛一直以为……唉!虽然平日里阿玛对他总有严辞厉责之时但阿玛知道他对我的心与我对他并无二至……”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已不像是在对我诉说倒像是陷入回忆是在独自噫语。 “我纵横战场多年多少旧交部将生离死别只道早已看破了生死但……但听得噩耗传来我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战场胜败一直为我至要但这一次我丢下数十万人马策夜回京只盼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却连这也未能如愿……” 我忘记了悲伤哭泣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他目光空洞似有若无的飘在某处这种神情我从未见过心中有些害怕起来。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也未知觉只是徐徐说道“……我对他寄望之大这些年来自已的身子每况俞下我也是知道的只想在那之前为他多做一些事谁料到……谁料到他竟先我而去了……我失去阿玛、失去额娘、如今连至亲的兄弟也失去了……万人之上又能怎样???哼??又能怎样??”话说到此只见一行泪水自他脸颊上缓慢划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心中受到巨大震憾浑忘了自已的悲伤代父亲难过起来。我猛得坐起身子投入他的怀中他紧紧地拥我入怀泪水纷纷滴落在我的上。 那一夜后我将哀思十五叔的心深深的埋藏起来十分配合地吃药休息但愿身体快快好起来。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坦露在女儿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要好好的保重自已以加倍的关怀投注给他。 如今父亲的书房里多了一样东西一张大躺椅放在靠窗的墙边。我知道那是十五叔的东西父亲常常坐在那里有时夜深了也不离开。没人敢去劝他只有当我走近蹲在椅边将脸轻轻靠近他的手背上时他才会将思绪收回。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忙碌脾气则更为暴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会听到他摔东西的声音。 随着我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我更多时间的呆在父亲的书房里将平日读到的书学到的诗词讲解给他听又笨拙的问一些战事边界的问题也渐渐能看到他的欣然笑意。我知道父亲的那个伤痛永远无法愈合他还是能在每时每刻中觉察到十五叔的气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对于亡故的亲人在午夜梦回时因思念因忽然想起想到他永远不会笑呵呵的出现在这里永远不再的伤痛使我们伤心欲绝泪流不止。但我盼望时日渐渐地过去让那痛变的钝一些再迟缓一些这伤疤既使无法痊愈也会慢慢的结疤长出新肉来罢。 当夏日真正的到来蝉儿啼啼欢叫院内的海棠长长的伸出枝叶将烈日下的庭院包出一块适意阴凉的所在时我和父亲已经可以共同在月色下品茶赏花了有时一阵凉风吹过会带着我们的笑声在院内打转飘飘悠悠地不愿离开我知道那必是十五叔的灵在陪伴着我们…… 在某一天父亲从宫中回来时告诉我皇太后对我的寄挂想要让我去宫中陪伴几日父亲欣然答应看的出来父亲欣赏我的成长并引以为豪了。 第四节 清明 夏季的宫廷有另一番更美的风景白玉石砌建的九曲廊桥穿过满是翠叶红荷的池塘在平坦的绿草地上廷伸出一条由细小均匀地鹅卵石铺就的弯弯小路长长的通向一座又一座华丽的宫殿。路侧的花圃散着醉人的幽香万寿菊、虞美人、凤仙花等各式花卉争奇斗艳竞吐芬芳。 皇太后安排我在她寝宫的侧殿住下每日中午小歇后便会唤我到她的屋里宫女们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放下巨大的冰块不停地拿扇子扇出风来所以她的房里总是很凉爽。有时我会随立在侧看她和一位年长清秀的固伦格格下棋。当她兴致更好一点时她会叫苏茉尔打起八角鼓轻轻地哼着教我唱她的家乡喀尔沁草原的歌谣。 她待我非常优厚将各地进贡的小礼品赠送给我对我的字画啧啧赞叹。她有一股平和但又不怒而威的摄人气质乍看下只是一个平宜近人的端庄妇人但时日相处久了我开始觉察到她的目光闪烁下总有些更深的陌生意味凭借孩子的直觉渐渐地我在心里有些敬畏她。 福临照例在每日晨膳后来给皇太后请安他老是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只是在太后提问时才答上几句话略坐一坐便起身离开。不难看出他与太后之间并没有我和父亲那样的默契不知什么缘故寻常的母子亲情在他们中间显得格外的生份。我不知为什么总是多同情福临一些同时也更想念父亲因为父亲再度出征皇太后便让我在宫里长久的居住下来等待父亲回朝的一日。 因前些日子皇太后在圆中赏月时受了风寒便让我不用过去问安骄阳似火的午后我只在屋里练字正专心间只听得背后一声轻笑博果尔露出他的小小脑袋笑道:“东莪姊姊又在用功啦!” 我忙看他左右问道:“怎么你的安嬷嬷没有跟来?”他笑道:“我遛出来的额娘去看太后娘娘了”。我忙唤宫女来给他拭汗扇风张罗了一阵他又道:“东莪姊姊在房里闷的紧咱们去外面玩吧。” 我拉了一张椅子给他道:“你若嫌闷我陪你玩点别的这么毒的日头要晒坏了可怎么好!”他笑笑不答拿起桌上的点心也不吃只是把玩又去摸屋里的陈设书桌上的纸签。我看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便也不去管他只写我未完的字。 博果尔伏到桌边看我将字写好又道:“东莪姊姊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帝哥哥了这会儿他定在上书房我们去找他好么?”我迟疑了一会道:“还是让安嬷嬷带你去吧我让人去把她叫来”。 博果尔嘟起小嘴道:“我最讨厌安嬷嬷了她走的又慢唠叨起来总没个完。我喜欢跟着你东莪姊姊你带我去吧”。我反复相劝他只是不听。一边的宫女阿果笑道:“格格您就带他去吧让奴婢给你们带路。”博果尔更不二话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入宫以来一直未曾离开慈宁宫这时跟着他们在宫中穿梭只见处处是大同小异的红墙长廊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好在他们也未走甚远就在一大堂外停了下来阿果道:“奴婢就只能到这儿了格格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奴婢在外候着。” 博果尔拉着我往里走去大堂内寂静无声甚是阴凉。两侧整齐的林立着几人高的书架几个太监垂而立。博果尔来到这里也懂得收敛并不叫嚷只管拉着我往里走来到一个书架边他一声轻笑放开了我手又朝我做了个鬼脸嗫手嗫脚地往里走去。 我向里看只见福临站在窗旁正拿着一本书看的入神博果尔走至他身后笑叫:“皇帝哥哥----”那福临吃了一惊手中的书便落到了地上他一时间满脸怒容转身看到博果尔脸色方缓和了些只嗔道:“好端端的你吓我做什么?” 他拾起地上的书拿书背向博果尔身上拍了两拍道:“赏你顿鞭子。”博果尔笑道:“皇帝哥哥又站着看书我告诉太后娘娘去你也吃顿鞭子。” 福临笑道:“你这小子”他边往里走边转头和博果尔说道:“大热的天不好好呆着来我这干吗?”博果尔道:“我带东莪姊姊来玩呢!” 福临微微一征抬头正看到我我忙曲膝行礼博果尔道:“东莪姊姊都来好些日子了一直待在太后娘娘那儿我特地带她出来的。” 福临看我一眼点了点头朝里走去。我和博果尔紧随其后跟着他走出书林来到一个侧厅中。这里摆设着桌椅笔墨靠窗的几上摆着一个龙饰玉香炉正轻轻地往外扬着微烟屋里有一股清幽之气闻着不像檀香那般浓浊。 福临进到屋里立刻便有太监纷纷端上荼点又将各座椅下遮盖冰块的黄绸拿开屋里顿时凉爽起来博果尔将室内陈设一一指给我看。我看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张罗这个那个不禁莞尔拿出帕子来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珠。他笑咪咪的瞧着我忽然道:“皇帝哥哥你说东莪姊姊和画里的嫦娥比哪个更好看些?” 我吃了一惊脸颊上顿时泛起红晕来我抬眼看福临他也正向我看过来碰到我的目光他匆忙低头去翻桌上的书籍博果尔笑道:“我看还是东莪姊姊美些”我们也都不去理他。 静了一会福临道:“博果尔听老师说前几日你做了不通的诗文还把继德堂的一把椅子给砸了可是真的?” 博果尔小嘴一扁:“老师就只说我偏偏韬塞那几个又在边上起哄哼!”福临皱眉道:“怎么这么胡闹?你若有本事人家又怎会笑你”。 博果尔道:“真要比试射箭摔交我眼下年岁虽小却也不怕他们汉人的诗文读着没味的紧!” 福临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又忽然止住转而向我问道:“东莪你平日都学些什么?”我答道:“只是学认些字也读些汉书。” 福临轻轻一哼道:“你阿玛----准你学这些么?”我道:“是我自已喜欢阿玛也拿我没法子。” 博果尔道:“东莪姊姊你觉得汉书有趣么?怎么我看着闷得很。” 我笑道:“也有些是有趣的”博果尔道:“那你说些听听我最喜欢听老师说故事了偏他说的又少!” 我转看福临见他也是一样期待的神情微一沉呤便道:“那好吧我就说个佛经里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的女儿国王十分溺爱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女儿要什么东西国王会千方百计给她办到。一天下着大雨水积在庭院中。雨点打着积水跳起许多水泡来。王女见了心中喜爱。于是向父王要求道:“我要那水上泡把它穿成花鬘装饰头。”王道:“水泡这东西是取不起来的怎么可以穿成花鬘呢?你痴了么?”王女撒起娇来说道:“若是不给我穿水泡花鬘我便自杀了。”国王听到女儿要自杀心里惶恐起来只得召集全国的巧匠吩咐道:“你们都是有灵巧心思精湛手艺的谅来没有做不成的工作快给我取水泡穿成花鬘我女儿立等要戴。如果做不成便都处死。”众匠听了面面相觑都说没有本领取水泡做鬘。” “独有一位老匠人自言能做。国王大喜告知女儿:“现在有一个人他会取泡作鬘。你快去亲自监视他做这样可以做得格外合你的心意。”王女依言出外看望。那时老匠人便说道:“我只会穿鬘不会拣择水泡的好丑。请王女自己拣取水泡。拣定了取来我好穿花鬘。”王女便俯身选取水泡。可是取来取去到手就坏灭了。忙了一天一颗也拿不到。王女弄得疲劳厌倦起来一转身就跑入王宫不要水泡了。她向父王诉说道:“水泡这东西原来是虚伪的拿到手中一刻也停不住我不要了。请父王给我做紫磨金的花鬘吧那就可以年深月久不枯萎了。” 博果尔拍手叫好福临出了一会神正要说话外间一名太监禀报:“皇太后打人来问十一阿哥和和硕东莪格格可在这里若在便陪同皇上一起往慈宁宫去罢”。我们忙应了众人一径往慈宁宫去。 到的宫内只见皇太后斜靠在床榻上博果尔之母懿靖大贵妃坐在一旁我们纷纷向太后行礼问安博果尔更挤到太后跟前甚是亲昵。大贵妃忙道:“这孩子快别胡闹了太后娘娘正累着呢。”皇太后笑道:“由得他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博果尔又长个子了。” 博果尔笑道:“等我再长大些定要射只最大的鹿来献给太后娘娘。”大贵妃在一旁眉开眼笑道:“这孩子最记得太后连我这个额娘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呐!” 皇太后点头微笑轻轻抚摸着博果尔的头又转头对我说道:“这几日天气炎热我正担心不知你一人待着会不会觉得烦闷刚刚听说你和福临他们在一块这就是了有时间也和众兄弟姊妹一起耍耍才好”我应了一声。 博果尔笑道:“太后娘娘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东莪姊姊的”。皇太后笑着点头又招福临到跟前道:“前些日子我打人送来的解署清心丸皇上可还有在吃么?”福临应“是。” 皇太后笑道:“偏巧今天博尔济朗打南边回朝带了新鲜的岭南佳果荔枝来说是一路上用冰镇着到的北京连果色都未曾有变。”苏茉尔挥手示意已有宫女们将盛放荔枝的大托盘呈上。那硕大的金盘之上一颗颗鲜红滚圆的荔枝间有细小的冰块微微的闪着亮光。 博果尔一声欢叫伸手就拿了几枚宫女们用各个小碟盛好放置在各人面前的桌上。这荔枝皮薄肉厚入口冰凉含在嘴里甚是适意。皇太后只吃了两枚就不再吃笑看狼吞虎咽的博果尔道:“等会让人带些回宫去各个皇子格格处也分派些”苏茉尔应了。 博果尔拿了几枚走到我跟前道:“东莪姊姊你怎么不多吃些甜着呢!”我笑着伸手接了抬头时看到福临也正看向我目光交接我们相视一笑。皇太后忽然道:“看这些孩子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情形来。”大贵妃笑接:“是呀少年时的交情最是志诚难忘。” 皇太后道:“那时我们科尔沁的姐妹们虽是女儿身但在草原上策马嬉戏也着实有过不少难忘的日子。” 她顿了一顿转头向我道:“不知现在的孩子们都玩些什么?东莪你们平日里有些什么有趣的游戏么?”我想了一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皇太后笑着摆手道:“算啦算啦都怪我人老心不老还来惦念孩童的玩意!” 大贵妃笑道:“东莪格格性静温良只怕平日里至多只是看书习字吧说到游戏这里恐怕还是要问博果尔才是呢!”博果尔叫道:“额娘今儿个我可乖着呐恰才和皇帝哥哥一同听东莪姊姊讲故事来呢并没胡闹”。 皇太后道:“哦那可好的很呀东莪你说的是什么故事也讲个给我们听听可好?”我照实说了皇太后点头微笑伸手拿起茶碗目光却斜睇了一眼福临那福临不知何故忽地面色阴暗下来。 这时却听大贵妃笑道:“这我可放心了博果尔跟着博学多才的东莪格格只怕真能静下心来再不用担心他惹事生非。” 她看了一眼皇太后又道:“咱们娘俩在这闹哄哄了这么久只怕皇太后要累了博果尔快给太后娘娘跪安咱们就先回啦改日再来探望皇太后。” 皇太后笑道:“也好博果尔要记得常过来玩也和你东莪姊姊有个伴”。博果尔响亮应“是”回头向我眨眼再向皇太后与福临行礼方才退下。 这时苏茉尔在一旁道:“东莪格格奴婢已在东间备下晚膳让奴婢陪您先去用膳如何?” 皇太后微笑道:“是呀我身子倦怠还得等御医过来诊脉方可进膳我和福临再说会子话你先去吧”。我应声而起行礼毕随苏茉尔退出宫来。 这以后我便时常在午后和博果尔去上书房陪伴福临。我逐渐知道福临平日其实非常空闲也许是年岁尚小每日群臣的奏拆并不由他过目因而他也不上早朝多数时日都是由布库侍领陪同练习射箭摔交而午后更是他独自的时间。可能是身份不同他并没有和博果尔等众皇子一同在继德堂受教而是另有专门单独的满汉学老师为他教课。 但我却知其实他很羡慕博果尔他们能在一起学课。他时常向博果尔相询课堂上的事只是那博果尔胸中全无点墨往往说不上三句就开始怨天尤人。抱怨老师言语乏味面目可憎只有说道皇子们争吵打斗方才眉飞色舞起来。每到此时福临便会闷声不响独自呆。不过虽不甚投机他除了博果尔却从不与其它皇子亲善遇见旁人总是要摆出他那少年老成的架子来。 而我自记事以来也一直是独自一人因而对他的种种孤僻心理却觉多少可以体会一些。我们初时相处之时虽总有隔阂之时但是日子久了他开始转而向我询问平日学习中的事我即知他的心事便也知无不言久而久之他最初对我怀有的排斥之心尽去毕竟年龄相仿我们常有交谈甚欢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日子便这样匆匆过去了。 这一日一大清早博果尔就兴冲冲地来了。他的一个随从自宫外带进一个纸鸢这孩子兴奋难抑赶早拿来给我吵嚷着要去御花园。我看这日天气闷热之极连一丝微风也无只得对他反复相劝他才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又硬等了一会才由太监们软磨硬泡的读书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如有风起要及时叫他。我目送他离开回到屋里将那只纸鸢放好想起他的孩子脾气不禁微笑起来。 忽听有人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我抬头一看却是福临他道:“刚刚去向母后请安哪知苏茉尔说她昨晚睡的不安稳正补着一觉就没进去。想着反正来了就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事笑还没和我说呢?” 我将博果尔的事说了他笑道:“这种天气怎么放纸鸢这小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将宫女端上的茶点奉上福临看看四周忽然道:“反正你也闲着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我问:“那是哪?”他微微一笑道:“到了就告诉你”。说罢转身走出门去我只得跟着一众太监侍女尾随在后。 只见他出了慈宁宫转尔向西。我这些天常跟着博果尔在宫中走动对一些大殿也有了大致的知道不像当初那样晕头转向了。我跟着福临只见他过永寿宫绕过一道长廊经体已殿、保华殿转而向东到了一个大校场由校场侧进入推开右手边的一扇门回头等我。 我走上前见到这是一间大屋墙壁边倚着几个牛皮制的人形梁上垂下几只大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米或沙土右角落里立着一排兵刃架子。这种屋子我十五叔家便有一个我知道是练习摔交的布库房。此时屋里正在练习的众武士都已跪拜在地。 福临对我笑道:“平日里都是我向你讨教学问上的事今儿个可得在你面前显显我的身手”。他吩咐随行太监引我到西长榻中坐好转身招了一名高大武士到面前道:“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些个扭抓的技巧也不知管不管用现下我要和你练练。” 那武士满脸堆笑道:“皇上天资聪慧一学就会奴才们哪是您的对手”。福临由太监解下外袍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紧身短打腰上系着一条黄腰带。太监跪在他身旁将他腰间挂饰一一取下用黄绸细细包好捧在手里以免他摔角之时玉器碎裂划到体肤。 那武士便垂站在一旁他光着上身穿了牛皮裤子辫子盘在头上肌肉虬结胸口生着毵毵黑毛一双大手掌巨指粗。 福临待太监们整理妥当走到屋中间铺就的大地毯中央摆开架式。那武士走到他面前微微侧身也摆了一个一样的架式。福临低喝一声扑上前去和他扭抱在一起。他个子虽小却很灵活指东顾西伸手去拉对方的腰带。只可惜他毕竟人小手短拉了几次也未碰到就在这时只见那武士忽地身子一矮福临乘机伸手拉住他的腰带我也没看清他如何挪步使力只听那武士硕大的身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众武士高声喝彩掌声雷动。那胖武士这一交似乎摔的很重摇摇摆摆地半天才站起身来。 福临转头看我我不禁抿嘴而笑其实我小时常看十五叔与侍卫练摔角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这胖武士做假的功夫也太过粗劣连我都看得出来但看福临的神情我忽然明白他很沉醉于这样的快乐之中。 我朝他点头微笑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滋味。生在皇家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尤其是皇子们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跟随在侧。皇子打个喷嚏太监宫女们就惶恐不安皇子显露喜怒神色身边的人就如临大难。更别说和皇子动手搏击去碰他的半片衣襟。就是在这摔角肉博之中虽有肌肤摩擦但也自然是皇上御手挥来应声便倒御脚踢到人已飞将出去如此方可即讨得皇上开心又保自已的小命。 但也正因此皇子的寂寞便可想而知了。平生不要说与人打斗玩耍便是纵情大笑的时候只怕也没几次。 而我自小生长环境其实与他十分相似。记的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间撞见厨娘的两个小儿在后院的泥地里滚打嬉闹。他们看到我便邀我一同玩耍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开怀大笑我完全投入在这份快乐中。但却仅此一次第二日我在约定时间到那里却看见厨娘由侍卫督促含泪收拾包袱。 后院里空荡荡的我一直记得那日的风特别的大我独自站立许久从此看到别的孩子玩耍便远远避开那样的快乐对我实在是奢侈之极的事。 我陷入沉思抬眼看时福临又将一名武士甩了出去他转头看我忽然不再招人比试。众太监立刻上前为他轻拭汗珠穿好外衣。待一切就绪他转身出门而去。 我忙随他走出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走了一会他放慢步子等我走至他身边忽然说道;“你也看出他们是做假给人看的?” 我一怔点了点头道:“你是万乘之尊他们怎么敢真的和你动手!”他笑道:“是呀……只是我明知这样还要和他们比试倒要让你小瞧了。”我答:“不会的我看你身手敏捷等年岁再长大些就能真的和他们一试高低了。”他接道;“是呀等我再长大些……”说着眼望远处一幅悠然神往的样子。 静了一会他道:“只可惜像我这样皇家之子从小身旁尽是战战兢兢的人我自小连个玩伴也没有”。他叹了口气转向我笑道:“你若是个男的就好了咱们可以骑马射箭有好些好玩的游戏呢!” 我道:“博果尔呢?他不是可以陪你玩耍?”他道:“那小子口没遮拦和他真没什么可玩可说的况且……”他停了一停低头去看脚下的碎石小径道:“母后时常告诫少和他们玩笑……”我听了这话心情也抑郁起来两人闷声不响的走了一会。 福临忽然看着我道:“你确实和宫里的那些个格格大不一样有时我瞧你的言行举止倒像你比我大似的。”我脸颊泛红道:“你既这么说那你就叫我一声姊姊好了。” 福临笑道:“我才不要你有博果尔那小子跟前跟后的叫着还想拉我像他一样么?”我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我们俩都觉得经此一次俩人又比往日亲厚了些。 福临回头看看身后的随从忽然童心大放对我轻声道:“我们跑起来看看他们追不追的上”他拉住我手在石径上飞跑起来。 我们跑了一阵忽然一滴水落在我的脸上跟着又是一滴滴在手背我忙停步福临已叫道:“下雨了快来”。他拉我往边上的石阶跑去刚刚跑至廊下豆大的雨已落地有声的撒将下来只见遍地成千上万的雨点迅连成一片大雨已倾泻而下。 此时众随从也都已赶到在我俩周围围成圈又分派人手回去取衣。有太监禀报我们正在养性殿不远的小殿旁不如进里面避雨。福临转身对那太监道:“去拿两把椅子来我和格格要在这里赏雨”那太监一脸惶恐还在迟疑被福临训斥了几句才进殿去了。不多时拿出两张椅子又拿了两件披肩盖在我们膝上。 雨水自天空直泻而下如无数道粗大的银线直打的地上泥石翻滚。其间夹杂阵阵疾风吹得各人衣衫飒飒作声口鼻里全是风。福临转头看我缩着身子的样子嘴角含笑伸过手来握住了我手。耳边尽是雨声噼叭乱响过了好一会雨开始渐渐小去雨注越来越细又由注变滴再过一会便即停了。 我俩站起身来走到廊前放眼望去。只见天地间湿濡濡的眼前所有的一切无不被这场大雨冲刷的干净闪亮。廊下的两株芍药因生在石阶之旁得以逃过一劫。花瓣上尤自带着水滴闪闪亮。雨珠在花瓣上随花枝轻轻颤动并未掉落一阵轻风吹过这雨珠儿再也把持不住滋溜溜地划落下来四散开去。 福临忽然叫道:“快看彩虹”。我抬头望去果见殿檐之上一道七色彩虹横跨在空中只映得大殿上的琉璃瓦闪闪光耀眼非常。这时有传事太监匆匆来寻福临我忙起身辞别他道:“我回头再去找你”。我应了转身回宫。 今日这一场大雨着实让人精神气爽天气也清凉起来。午饭后博果尔又来了边进门边说:“今儿个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偏巧那会儿我正在读书要不然准能到雨里淋个痛快。”他向我拿了那只纸鸢又道:“这会儿有风好姊姊你陪我去放纸鸢吧” 我笑道:“地上湿滑的很待会要是跌倒可不许哭。”博果尔拉着我往外走笑道:“你几时见我哭过我才不哭”。 我们俩走至御花园果然有轻风拂面很是适意。博果尔说道:“我放上去再给你拿着”。他手拿线轴叫一名小太监拿着纸鸢在草坪上跑将起来可跑了几个回合也没放上去。他心头火起刷的打了那小太临一个耳光骂道:“都是你跑的那么慢。” 我忙上前相劝他又找了另一个太监这太监倒很乖巧抬头看了一会天满脸堆笑道:“十一阿哥劳烦您站在这边奴才准把这纸鸢给放起来”。博果尔依他之言换了个位置站立那太监手拿纸鸢飞奔出去跑了一阵只见他把手一松那纸鸢顺着风势摇晃着向高处飞起来。博果尔这边早有另一个太监帮他持线不停的一拉一放过不多时果见那纸鸢越飞越高不一会便已遥遥在上了。 博果尔大喜欢叫着又笑又跳这时只听身后有太监宣声:“皇上驾到”。博果尔跑过去拉着福临的手指天上的纸鸢给他看福临笑道:“还真让你小子放起来了”。博果尔甚是兴奋拿过线轴定要给我我接在手里那纸鸢是个极大的蜻蜓傲然飘于空中我们仨人都仰头看它悠然神往。 我拿了一会交还给博果尔福临站在我身旁抬头看天我道:“怎么你没事了吗?”福临转头看我道:“早上是皇太后传我去了……”他顿了一下又道:“现今已没事了我听你宫里的宫女说博果尔同你一起便知定是在这里。” 我道:“嗯皇太后娘娘定是看你早上未见到她心里牵挂。其实我平日在她那里时她总是说起你对你可关切的很呢。”我看他平日对皇太后神情淡漠正巧借此时劝上一劝以免他们母子生疏让人看了心里难过。 福临眼望向我道;“其实每日去母后那里晨省还是近年的事我小时想见她一面都很是困难”他又仰头去看天那纸鸢在空中飘飘荡荡忽然翻了个身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静了一会他道:“我小的时候常梦魇总是会在夜里醒来哭喊着想要见她。可她却从不应允。有一次我私自跑去找她还被她狠狠地训斥了一场自那以后无论从多可怕的梦中惊醒我只有躲在被中瑟瑟抖却再也不去找她了……那情景实在叫我难以忘记。” 他神色默然又静了一下才道:“到去年末她忽然让我每日前去晨省一时间自然热烙不起来。”我被深深触动侧头看他他盯着天上的纸鸢一动不动眼角闪闪亮我叹了口气。 忽听博果尔大叫起来我抬头看天上只见那纸鸢在空中不停的翻个似要落下。太监们手忙脚乱的拉动长线。忽然身旁的福临奔出去用力的去扯那长线扯了几下长线终于断了。那纸鸢失了束缚不再翻动顺着风势渐飞渐远终于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瞧不见了。 博果尔急的只是大哭我走到他身边柔声相劝福临抬头看天忽地轻声道:“若能像它一样飞出这紫禁城那就好了”。 过了数日苏茉尔在一个午后来对我说今夜要在御花园的池塘中放彩灯因而中午便好好休息晚膳后再去御花园赏灯。 我正在用晚膳时博果尔就来催促结果我俩到御花园之时天色还是很亮。众多宫女太监仍在布置中我们在圆中逛了好一会才见天色渐暗下来。一众宫女拥着皇太后到来皇太后向我招手让我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博果尔在我之侧过不多时福临也来到了。他先向皇太后行礼再同我点头示意坐在皇太后的另一侧。 苏茉尔一挥手只见众多宫女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置着各式花灯鱼贯而出走至塘前。她们将一盏盏花灯点上蜡烛轻轻放入水中。此时天色已暗苏茉尔又命人将池塘边的掌灯通通息了一时间那些花灯或紫或橙、或红或黄亮照的池塘内五光十色很是美丽。每盏灯的倒影映在水中通体盈亮使倒影在池中的星光也为之暗淡下去了。 博果尔早坐不住了一声欢呼提起一盏莲花灯亲自点上蜡烛放入塘里又伸手在水中拨动那莲花灯便在水中徐徐前进打破了一池的宁静。众阿哥格格年岁稍小些的都按捺不住放花灯去了。 福临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皇太后笑道:“你们去吧可要小心别落到水里去”。我们各取了一只花灯。我拿的是金鱼福临拿的是一盏金灯提到塘边有太监取出蜡烛点好由我们放入水中。 此时池里的水已被众人拨乱的尽是涟漪那两盏灯慢慢地朝着池心飘去定晴看时水中尚有天上的星月倒影福临道:“你看这两盏灯在星星月亮之间倒像是在天空飞动一般”我点头微笑。 那边厢博果尔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他已经弄的满头满脸的水伸手就来拉我福临用手一挡:“你湿漉漉的可别弄脏了她。” 博果尔大叫:“我要和姊姊去玩水”福临斜了他一眼道:“你自个儿玩吧你当东莪和你一样。”我抿嘴而笑博果尔大叫不依福临只得道:“我随你去看看你可别朝我泼水回头有你受的。”博果尔伸伸舌头拉着他往池塘那边跑去。 我站了一会听到身后脚步细碎回头一看见是苏茉尔。她笑道:“这里都是水格格小心滑还是让奴婢陪你去坐着歇会可好?”我回头见太后也在向我招手便随着苏茉尔走回在原位坐下。 太后拿起帕子在我额上擦一擦道:“这博果尔玩起来谁也管不住倒沾了你一身的水。”我忙接过帕子自已擦拭了一下太后待我坐好道:“这几日总算天气渐渐转凉不像盛夏那么难捱了你没有什么不适吧”我点头微笑。 她望向池塘只见那边笑声不断她道:“瞧他们玩的有多高兴”说罢转向我道:“自打你来宫里以后我瞧着福临比往常开朗了些你们年岁相仿必是很谈的来吧”。 她握住我手轻轻抚摸又道:“他若有些什么顽皮任性的话你大可告诉我只是……”她顿了一顿道:“你阿玛日常繁忙这几年身子又疲倦多病他虽十分关注福临的事只不过……只不过一些平日里的小事若都让他操心就怕徙增他的烦恼。你们小孩儿之间的玩话也不必让他知道你说呢?”她双目炯炯却满是笑意的看着我我点头答“是”。 她笑道:“东莪呀你可不知我心里有多喜欢你宫中的这些个格格可没一个及的上你这般稳重懂事惹人喜爱。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你阿玛怎生调教出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来。” 苏茉尔在一旁笑道:“等将来可不知哪个皇孙贵胄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娶到东莪格格。”我满脸通红皇太后笑骂道:“你别听她胡说这丫头可不是找打么。” 苏茉尔笑道:“是奴婢多嘴格格你若生气就打奴婢两下好了。”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二人也都笑了这时身后脚步声响却是福临走了过来。 太后道:“玩的累了都喝碗酸梅汤解渴吧”我和福临都拿起来喝皇太后笑咪咪的看着我们喝好对我说道:“今日傍晚来的消息你阿玛已在回京途中很快就要到了”。我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微笑想到父亲平安归来心里很是高兴却见福临垂走到位置上坐了下来双目无神怔怔的起呆来。 太后拉着我手道:“我还真舍不得你好在即便你回到府里也可常来看我”。我点头答应看福临坐着不响不知怎地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第五节 谷雨 不日果然传来父亲回京的消息他一回来立刻与各机要商谈政务一连五日我等的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他的到来。他见到我十分高兴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有些长高了。” 我见他形消骨立额上好似又多了两道皱痕不由的眼眶红他微笑点头握紧我手让我坐在他的身旁。 皇太后道:“先要恭贺王爷凯旋我瞧你好似清减了些旧疾没有复吧?身子还安好么?”父亲道:“只是一路上风沙侵蚀身体倒还硬朗。” 皇太后道:“我这里有一些朝鲜进贡的千年人参你看着进补些吧!”说罢苏茉尔捧上一个绵盒里面放着六支硕大的人参个个都似人形。皇太后道:“王爷府里也不会短了这个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比之王爷为大清所做的实在……实在是微不足道。”她双目闪闪亮语气诚恳。父亲看了她一眼道:“那是臣的份内之事为大清耗尽心力也是应当的。” 福临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只见他站起身来自苏茉尔手中接过绵盒拿到父亲面前道:“阿玛王为国事操劳一路辛苦应以天下为念保重身体!”我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父亲心中很是诧异。 却见皇太后笑容满面道:“王爷这也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大清全仗王爷操执鼎护王爷就不要再推迟了”父亲站起身子眼望福临接过绵盒。福临面带微笑转身坐回原座。 当日我便随父亲回府府中自有一番庆贺。接下来的时日我却只有在临睡前难得见他一面。他脸上倦容渐深可每日还是朝出晚归专注朝里的事情家人都脸有忧色对他的身体很是担心。 果然又过了数日。林太医在一个深夜被召入府府里的仆人来回走动把我也惊醒了。我来到父亲房里只见各位福晋都聚在前厅内室里寂静无声连我也被额娘挡在门外不充进入。几位福晋惊扰过度竟低声抽泣起来被大娘出来一阵喝斥才止了声音。众人虽坐立不安但再没人敢出半点声音大厅里静的可怕。 又熬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见大娘陪着林太医出来她一边安排人带太医去开方拿药一边安慰众人劝大家各自回房我不愿离开她便向我招了招手我忙随她进入房中。只见床幔低垂额娘坐在床边我向床里探身唤“阿玛”。 父亲面色腊黄睁开眼睛轻声道:“阿玛没事你快去睡吧”我声音哽咽抓着床沿不肯离开额娘劝了几声我只是不动。 大娘在一旁道:“就让她多呆会儿吧。莪儿等看你阿玛服过药你可就要回自已房里去”我抬起泪眼看她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带着仆人端药进来由额娘扶着父亲她亲自喂下。待父亲喝完汤药我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只见他呼吸平稳渐渐睡去我和额娘向大娘告别退出房来。 这一夜我睡的极不安稳天刚蒙蒙亮我便悄声下床走至父亲房间。只见大娘坐在床前的脚榻上头枕床沿已沉沉睡去。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床幔一角见父亲呼吸声绵长平稳也睡的正鼾这才微觉放下心来忙转身向门口起去。刚到门口背后一只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娘的声音在我耳边道:“你这个孩子穿的这么少快回房去吧你阿玛已经好多了”。我应了忙朝自已房里跑去。 天渐亮时已有不少官员在府外求见大娘在外堂设了听唤的人将父亲安置在书房中按他的嘱咐安排一些有政务的人6续进入探病问访的一律拒之门外。饶是如此府里还是人流不息内眷们都在内院只有我偷偷地溜进溜出待在父亲书房的小里间中等待来人离开就到父亲睡榻旁看他。 他的脸色还是很差但接见来客时却显得神色如常认真听完每件事项做下安排批示等人退下才闭目休息。我看在眼里越着急只盼这些人快快离去。哪知事与原违直见到快晚饭时间方才结束这期间父亲除了汤药参茶放在小几上的粥点动也没动大娘和额娘劝了几次他都闭目不答众人不敢再劝只得留他独自休息。 我到房里几次都见没他醒转便坐在里间的躺椅上等待。屋里静悄悄的我前夜没睡好这时困乏起来再也支撑不住靠在躺椅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朦胧间仿佛听见有人走进房间父亲房里传来极轻的说话声我似睡非睡又好似听到有人低声抽泣似是梦境。 待我醒来时天已全黑了父亲房里灯火昏暗他仍是睡着我在他身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他道:“是东莪么?” 我忙回身到他面前他道:“你醒啦!怎么不回房去睡”我道:“我一直在等你谁知竟睡过去了”。我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间睡呀?”他不理我的话只道:“你去唤人来吧。” 我忙走出门外却见空无一人不觉有些奇怪直走到外厅才看到大娘独自坐着呆我忙转告了他回到书房里不一会大娘便带着仆人进来摆了晚饭父亲留我一同吃饭她们便都退下了。 我看父亲好似恢复了些气力胃口也好了给他盛了三小碗米粥他才摆手。我心情放松也觉胃口大开将各色小菜都吃了一些他在一旁看着笑道:“这哪像个尊贵的格格你在宫里可不是这样进膳的吧”我笑道:“自然不是我是看阿玛身体好了心里高兴。” 他微笑点头等我吃好招手让我坐在他身旁轻轻抚摸我的头道:“那些在宫里的日子你快活么?”我点点头将宫中一些日常起居说给他听。 他静听我说完道:“皇宫里面规矩是很多的你能这般自在可见皇太后对你的疼爱。”我道:“嗯宫里就有一件事不好”他奇道:“哦?那是什么?” “就是进膳呀”我说道:“沉闷的很皇太后吃的很少我也没有胃口。” 他听罢微微点头道:“是吗?我看她也比往日清瘦了一些。”他目光闪动仿佛看向什么不知名的所在我看他像是陷入沉思便不敢打扰坐在一旁。这时大娘进来向我轻轻摆手我向父亲看去他浑然不觉我也只好回房了。 过了两日宫里太监总管由苏茉尔陪同前来宣读皇太后的懿旨大致是称赞父亲汗马著勋为国事操劳乃至抱恙在身有大勋劳诣加殊礼。为便于政事得以顺畅无误特准许他在府中接待要员将批示奏拆所用印信符节交于父亲在府内保管使用。 当日便在府中办了一个将这些御用品请入的庄严仪式。一时间王府内大臣如潮般拥现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父亲的亲信个个面泛红光意气勃他们当中数十二伯阿济格说话声最大笑声最响只震的檐上的瓦片都好似飒飒而动要掉将下来。他浑厚的嗓音直传进内院大娘微皱眉头果然隔不多时大伯便被父亲叫到房里出来时他脸上的嚣张气焰已平息了许多。 我躲在侧厅看外间的热闹被他看见将我一把拉住他大手在我头上乱摸笑道:“东莪好些日子没见又长高啦。” 我看他一张红脸近在眼前大脸上的麻子都微微地泛着油光忙退开一步向他行礼。他笑道:“越标致了听说你前儿个在宫里待了些时日有哪个敢惹你不高兴的只管和我说。” 这时大娘恰巧路过忙过来笑道:“十二爷今儿个喝了不少吧满脸红光呢”。他咧嘴一笑道:“这么大喜的日子自然要多喝些想如今咱十四弟的风光那是当世无二这天下……”大福晋慌忙打断他的话道:“这些事咱们妇眷是不懂的也不会说话。要说就十二爷这高兴劲让我们看了也觉着沾着喜气欢喜起来啦……弟妹有句不当的话就怕您听了要扫您的性子。” 十二伯瞅了瞅她笑道:“说罢哪有那么些个顾忌的”。大福晋眼望四周轻声笑道:“高兴是一回事今儿个府里人多大伯有些什么话不妨只和你十四弟说说便是。现今这天下至亲的也就是你们哥俩啦有什么言语也都是兄弟间可担代的可外人就不好说啦……” 十二伯看了她片刻停了一会笑道:“行了我多喝了些酒这就醒醒去。弟妹的话我记下了啧啧啧要不怎么说十四弟的福份可好的很呐”。 他转头看我笑道:“东莪如今你阿玛在府里的日子多了你一准高兴吧赶明儿大伯带你打猎去”。我应了他转身朝外厅走去大福晋目送他离开轻轻的呼了口气和我一同往内院去了。 父亲不用去朝殿后省了不少来回的奔波卧床的时间多了慢慢的他的身体也开始康复起来。 此时秋意渐深天气虽十分清朗但院内的梧桐叶起始变黄秋风渐凉里多了几分萧瑟之感。 我每日除了陪父亲一起吃晚饭其它时间他不是休息就是在忙朝政的事我也不敢常去打扰都只在自已房中练字做画有时不免想起博果尔的童趣、福临的言谈举止来仔细分辨还是回想福临的时候多一些想到他形只影单这时又不知在哪里望天嗟叹也不知道是否还和那些个笨武士玩摔角或是在和博果尔聊天么?不知有没有说起我呢?我常常望向窗外飘落的黄叶浮想连篇。 这些日子十二伯频频在府中出入有时夜深时分方才离去。他每回离开家中众人总要担心不少时候因为父亲每次见他后心情都十分恶劣一点小事不当也会大雷霆。 这日大伯午时便匆匆而来一头栽进父亲房里众人都面有怨色大娘便命大伙都各自回房去我也随众而出朝自已房间走去。 经过长廊时看到小院内的一株桂花迎风微动摇落了不少白色的花瓣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我不由的走过去停足观看吴尔库尼跟着我站了一会我向她打手势让她回房里去拿披风她点头离开。 桂花树旁边是一条曲折的碎石小路穿过花园也是通向内院卧室的捷径我站了一会没等到吴尔库尼便信步朝花园走去。园中的秋海棠盛开正酿秋风中又有桂花的淡淡清香朴面而来很是适意我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离卧室不远。 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我听的是父亲的声音忙循声奔去。来到父亲卧房的窗外果然听见他低沉的嗓音说道:“……你素来言语莽撞我念在你我一母同胞事事容让三分。要是换了别人就算他有十条性命也留他不得!” 只听十二伯忿忿然道:“你要真顾念我我也不会是如今这般田地。谁不知道你偏爱多铎我在你心里远不及他一分。哼就算多铎今天仍在他也必会和你说这番话你也会不应他么?你也会这般痛斥他么?” 房里静了一会父亲的声音缓缓道:“他知我至深绝不会陷我于不义。” 十二伯又叫又跳:“你是说我这么做是陷你于不义?就算你真的想做辅佐成王的周公世人能明白你么?福临那孺子能明白你么?……你……你可莫要白白担了这个虚名”。 他此话一出室内顿时一片寂静。我隔着窗子都仿似能觉得一阵阵寒气自屋内扑面而出。许久只听父亲一字一顿森然道:“你说什么?” 十二伯豁出了性命不要大叫道:“成王败寇这是千古不变的至理你到今日还不能做个决断到头来终有你悔不当初的日子。”他话音刚落猛听得室内传来兵刃相交的巨响我不假思索拔腿就往里跑与此同时只听门“吱呀”一声已被人撞开又听得大娘哭叫道:“王爷……” 我冲到门边见到父亲与十二伯都执刀在手僵持在那。父亲面色铁青圆瞪双目瞪着十二伯十二伯则脸色惨白身子微微抖。大娘跪倒在地伸手牢牢抱着父亲的腿哭道:“王爷您身子还没痊愈可不能动气呀。十二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有口无心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 她转向大伯又道:“如今只剩你们俩个骨肉兄弟十五叔在天有灵看见你们这样不知要怎样的痛心疾……十二爷你打小对两个弟弟照顾看护王爷他时常和我说起难道……难道你真要逼着王爷这么对你么?” 十二伯身子微微一晃刹时间脸如死灰只听“啷铛”一声他的刀落在了地上。他嘴唇颤栗道:“今日我所说的确是为你着想。你真不允我也是没有法子的做兄弟的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我知道自已说了罪无可恕的话。你……你杀了我吧。” 父亲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室内一片死静各人仿似只能听到自已胸中的心跳声音连大气也喘不上一口。就这样过了好一会父亲将刀扔在地上头也不回朝内室慢慢走去。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十二伯才“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娘慢慢爬近他身旁想掺扶他他俩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十二伯摇了摇头又坐了一会才慢慢地站直身子我站在门边他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只缓缓离去。大娘伸手拭泪对我轻轻摇头关上了门。 我在门外站好了一会才转身走开。到花园中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才觉得双腿酸软全身竟不可抑止的微微抖。父亲的眼神、十二伯的言语还有初见福临时他看父亲的目光时隔数月那时的不安又重上心头。猛然一阵凉风吹过我只觉得打心底里冷了出来此时一件衣服披到我的身上我抬头转身正是吴尔库尼我便由她搀扶慢慢朝房里走去。 第三日便是中秋佳节府里张灯结彩还在前院搭了戏台两个浓装小旦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午后院里又做起了杂耍这日府中拒了外客只有自家妇眷及些堂亲聚男人们都和父亲在书房里一时间院内莺莺燕燕尽是女声。 我在旁待了一会自觉身子有些微不适况且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心境便起身离席进到内院独自在花园里散步。庭院中的小桥下几尾红鲤鱼争相追逐我便站在一旁看着它们静静地起呆来。 正迷糊间却听见有人唤:“莪妹妹”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堂兄多尼。他性子腼腆温和在众多堂亲中很受父亲喜欢多尼继承了十五叔多铎的俊朗外貌性情却谨小慎微是众人口中温润如玉的美少年。 他走到我身边道:“你在做什么?”我问:“你怎么不去看热闹?”他笑道:“你又为什么不去!”我们相视一笑并肩在石径上漫步。 他问道:“初春时听说你大病了一场我随你阿玛在外后来……又没时间来看你”我道:“早就好了不过受了些风寒。” 他点头看了看我道:“身子的底子是很重要的你现在就要多出去走走别老困在院子里。”我应了他又道:“你要愿意改日我带你出去骑马十月前我都闲着呢。” 我听他语调有变便问:“哥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他摇头不答我又道:“啊定是十月里你又要出征你平日最不喜欢行军打仗对么?”他伸手在我额上轻轻一弹笑道:“你这个鬼灵精”稍静了一会才道:“不是的十月……原来你不知道呀!” 我看他神情古怪越好奇缠着他定要问个明白他摆手而笑神色有些窘道:“我说就是了十月……十月我要成婚了。” 我拍手笑道:“真的?是哪家的小姐?”他笑道:“是敬谨郡王尼堪的外侄女颖荣郡主听说品貌俱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我看他脸庞微微泛红唇红齿白比之同龄少女有过之而无不及便笑道:“那位小姐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我不知道不过我倒知道她若知道嫁的是你心里必十分喜欢。” 他看看我道:“你变了从哪学的这么油腔滑调来取笑我你别忘了最多两年你也有出阁的日子。”我被他说的满脸通红嗔道:“我不和你说了”他跟在身后低声陪笑我俩一前一后走到池塘边。 走没多远却见假山前面转角处父亲背负双手踱了过来多尼看到了忙恭迎上前垂道:“十四伯!” 父亲看看我们笑道:“你们在这里呀我说怎么看不到东莪怎么那么热闹你也不喜欢么?”我笑着挽住他的手臂道:“阿玛不是也不喜欢!”父亲微微一笑看了看多尼向院内走去多尼跟在他身后道:“昨日我的折子……”父亲打断他的话道:“这样的日子里咱们且不忙说朝堂上的事你看这般金秋美景难道也引不起你的兴致来么?”多尼恭敬的应了一声跟在我们身后。 父亲对我说道:“你看你堂兄明明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却这幅少年老成的样子。不过东莪他在战场上却是另一番样貌我每次看见都忍不住会想起你十五叔来。”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看多尼那多尼目不斜视紧跟在后。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父亲也笑道:“你看你堂兄这幅模样东莪你有什么法子让他随和些么?”我笑道:“阿玛那你就说说颖荣郡主的事吧!” 父亲仰天长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他叫道:“多尼你不用跟在后面走到我身边来”多尼满脸通红走上几步站在我们身侧。 父亲笑道:“这个颖荣郡主我倒是见过一次相貌就不用说了嘿……只比我东莪稍逊一些不过差别也是有限之至。”他看了看多尼又道:“这女孩性格开朗才是最难得的你们俩一静一动可谓天造的一双。”多尼脸红的像个猪肝额上还微微的渗出细汗来我忙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父亲向他笑着点头道:“你看你哪像是驰骋过沙场的人”。 我们仨人信步走到假山旁的小亭子里亭子一旁有几束青竹微风吹动竹叶的声音传来到处是秋天的声气。 父亲沉默了一会看向多尼正色道:“多尼你就像是我的孩儿一般你办事谨慎我是很看重的。但你缺少你阿玛的那股子气魄我说的可不是战场上的事你饶勇善战是很不错的。可是你须知平日的朝堂才是一个更大的战场你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但也要有敢于举言的胆气才行。你生在爱新觉罗家又是一个男子就是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改变的法子是没有的独善其身也绝非明智之举。” 他说完这话眼望多尼伸手放在他肩上道:“你的折子我留中未也是这个道理好在来日方长你要记得我的话才好。”多尼双目含泪抬头看向父亲用力的点了点头。父亲道:“你去吧我想和东莪多待一会儿”。他点头答应又看看我算做道别转身而去。 我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转头向父亲他也收回目光看了看我道:“你喜欢你的这个堂兄么?”我点点头道:“他温文尔雅与别的堂兄不同”。父亲点头道:“是呀他确有些与咱们大漠长大的人不同的性情但也正因如此我加倍的担心他。” 他不再说话独自静了一会叹了口气转向我道:“我们这会儿不谈他了东莪……前些日子我和你大伯在房里争执我注意到……你也在场。”我垂下眼睛看看脚下的石子路。 只听父亲柔声道:“你吓着了么?”我摇了摇头他又道:“那你……如何看待此事?”我抬头看他道:“我不懂的。” 父亲微微一笑伸手搂住我的肩膀道:“你自然不懂你倘若能懂阿玛也就放心啦。”他顿了一顿道:“你年岁虽小但自小聪慧过人阿玛就是担心你不懂之余却生出别的什么念头来。” 他牵着我手在院内的长石凳上坐下静了一会儿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叫黄巢的人这人杀人成性他所到之处绝无人迹世人听闻他的名字无不望风丧胆。有一回他带着大军打到福建看到山路前有一个妇人在不远处奔逃那妇人手里左手抱着一个7、8岁大的孩子右手中牵的却是一个只有4、5岁大的孩子。” “黄巢很是奇怪他停下军马独自上前询问那妇人道:“因恐黄巢来犯正要逃命去”黄巢便问她“为何将大的孩子抱在身上却让小的孩子奔跑呢?”那妇人答道:“那大的孩子是我伯父的如今伯父一家已全部丧命只留下这一个骨肉。而这个小的不过是我自已的儿子罢了”……“倘若真的遇上黄巢她必会松手放开自已的孩子。”黄巢很受感动就送了她一支风车让她插在门上并命令手下凡看到门上插有风车的就不许进屋。妇人因此逃过一劫。” 我听他语调低缓诉说着这个故事就像被一层浓密的爱意轻轻拥抱心里感动不已父亲说完看着眼前的池塘沉默了一会转头道:“阿玛只想让你明白……”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道:“东莪明白阿玛所做的一切东莪虽不尽懂但孩儿能够明白。”他轻拍我手不再说话。 我们静静依偎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一阵风吹过将几片花瓣吹落到他的衣襟上父亲拾起来放到我手中问道:“你喜欢这院中的景致么?”我点点头父亲笑道:“这些都是人工砌建只有自然之美才是人力所不能及阿玛以后一定带你去看看阿玛生长的大草原。” 我满心欢喜他轻抚我的头道:“东莪!便是大草原上生长于河边的一种花十分美丽。”他看看我笑道:“你就是咱们爱新觉罗最美的花东莪按咱们满人的习俗再过两年你就可以出嫁了阿玛那时也想好好休息你可愿意多陪阿玛两年咱们一大家子可以去草原看看。” 我笑道:“东莪想一直陪在阿玛身边不要出嫁”父亲笑道:“那怎么成不过要找一个配的上你的人可要好好留意才行。” 秋风徐徐吹过带着漫天的花香充溢在我们的周围这一刻的温馨之情彻底消除了我近日的惊恐之感就连在睡梦中也能安然的笑出声来。 第六节 立夏 转眼十月到了多尼成婚之时他还在当日接到御旨受封为和勋亲王。这下双喜临门为他的婚宴添色不少。亲王府里张灯结彩客似云来一场婚礼办的是风光热闹。 第二日他便带同他的新婚福晋来晋见父亲父亲坐于堂上受了家长之礼又另备厚礼给他们带回。 我在厅间看到那位颖荣郡主她一双杏目眼波似水嘴角微微上翘笑起来有如银玲晃动之声十分悦耳。多尼眼角跟随一刻不离她左右众人看在眼里无不为他欢喜。 一晃月余父亲重披战盔又要率师亲征。出前夜多尼深夜来访听说他在父亲房中停留甚久最终父亲还是带着他一同出征去了。我知道父亲念他新婚本来是让他在京城留守的可不知什么缘故多尼居然自动请缨。 闲来时听到众人闲谈原来新婚伉俪婚后却并不和睦。那位颖荣郡主相貌虽佳性情却是蛮横任性一言不合就摔东西打下人闹的亲王府里终无宁日以多尼的性情也是难以遏制她又没个高堂在座。因而越闹的不成样多尼也唯有退避开了。 我在旁听了不免黯然神伤想起不久前与多尼在花园中的对话他腼腆的神情中所透露的那份期盼之意。没料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幻像便破灭了。人世间的事情纷繁复杂玄妙渺茫真是难以预料。 许是受了萧条深秋的感染我时时独自在院中静坐伤神有几次被大娘看到她都关切的过问我无言以对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自知连这种小事也要她劳神操心很是不该。 因为我知道她是很忙的。 长期以来府中的大小事宜都由她操持。她办事严谨果断父亲长年在外征战家里近百口人的诸事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相形之下额娘她们反而只像是从旁协助的侍女一般好在她对家人关怀倍至众人也都信服于她。 偏巧这年冬天冷得很早才刚进十一月便下了第一场初雪。大娘于府里的千头万绪中还要抽出时间来亲自督促下人缝制各房添换的冬衣。寒冷冬夜大伙都早早躲入房中取暖只有她还带着侍婢穿梭于庭院之间就连夜巡烛火也要带队亲为。 她素有哮喘旧疾连日奔波终于不支病倒了。众人急得团团转但她坚持病轻不用告诉父亲大家也没有法子。好在她不得不卧床休息之后将府中的日常事务交付给众位侧福晋与管家分派使她有了修养生息的时间。加之素来照料府里众人的太医也熟知她的病情对疾下药几日下来病情虽未有明显好转但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都说病去如抽丝众人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这日我正在大娘房中给她念一段宋代诗僧的《秋千》。大娘只因父亲喜研汉学便努力尝试平日在帐房等着下人报帐或在房中做一些细工慢活时也都会叫上我为她读一些轻松适意的汉人诗词。这些日子她不能离开卧房更是每日都要我读给她听。 我读完这阙诗解道:“这诗说的是一位美人在春日的风光里打秋千的情形前四句是写景说的是秋千、晨风和那美人的衣裙的种种美丽姿态。后四句则是写意说她在红杏雨、绿杨烟的美景中款款走下秋千便如同传说中蟾宫下凡的仙人一般。” 大娘听我说完后道:“咱们满家儿女自小在草原长大这般庭院中玩秋千的情形就不曾经历了。”我道:“那大娘少年时都玩些什么呢?” 她微微一笑道:“那时你的爷爷太祖皇帝正在四处征战我们女儿家早早的就开始掌持家务照顾弟妹家人。若说到玩乐的时光那真是有限之极。”她想了一下道:“也只有和堂姐妹们一同放牧之时在看不着边际的大草原上嬉戏。” 她转头看了看我道:“我与你阿玛成亲时虽比你现在要大可是个头也就只有你现在这般高吧。在姐妹当中只是要强。如今想来确是错过了不少欢乐的时光……”她说到这儿歇了一歇又道:“说到争强好胜或许是咱们满人的天性不比汉人有那些个闲雅的玩法与心境。我记得少年时与堂妹赛马……”她忽然愕然而止。 我接道:“堂妹?哦我曾听侧福晋们说起过皇太后便是大娘的堂妹吧你说的可是她么?赛马后来怎样?”她看了我一眼道:“赛马输赢有什么大不了啦?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笑不当真的。”她语气匆匆似乎不愿意再谈下去。 静坐了一会她才道:“大娘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累了。莪儿你便再读些诗给我听吧。”我忙应了翻出身边的诗集依旧给她念诗。翻书时偶尔转头见她神色黯然却是心不在焉。 林太医虽然曾告诉我们大娘的病情不重可他频频的诊脉换药却都是神色凝重。而每次那些不是黑色便是棕色的药碗端上来屋里顿时弥漫开难闻的气味或腥或酸那药的滋味更是可想而知了。可大娘总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依次喝完可见她求愈之心十分迫切。 可是越急越慢卧床日久她渐渐失去耐性只要稍觉的有些恢复便要下床额娘她们劝了几次她竟然大雷霆。林太医十分担心私下和我说让我多加照看不要离开。因而我每日不再去书房除去吃饭睡觉其它时间都呆在大娘的房里。 这天用过午饭我来到她房里只听她呼吸匀净正在睡着。便走到屋外。前晚刚下了一场薄雪空气清冷如冰院中的一切景致都穿缚了白色的雪衣晶盈剔透。我站着观看了一会才想到自己的手炉忘在了厅里便走到外厅找到吴尔库尼让她去取回来然后再折回大娘房中。掀开厚厚的门帘只见床上被褥翻开却没了人影。 我大吃一惊呼唤了几声却没听到回答。我跑到屋外正要叫人去找低头却看到长廊一旁的雪地上有一行浅浅的足迹自石阶往下向院内延伸。我遁迹向前走了数十步果见大娘远远的站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里。我忙跑上前叫她她恍若不觉只用手扶着亭柱努力的想踮起脚来朝北方张望。 我伸手搂她又唤了一声她方才回头看我忽然说道:“莪儿我想再见你阿玛一面!”我闻言无比惊诧心底顿时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她又道:“那年你阿玛就是从那儿领着我们住进这南宫里来就像昨儿个的事一样……可是我心里的家始终是在盛京……”她面露微笑身子却在抖。我忙解下披风给她披上这时额娘她们也已赶到。我们在大娘身边劝了好一会才将她扶回到房里睡下。 当晚她便起了高烧林太医诊断良久自她房里出来时面色凝重道:“是时候……通禀王上了。”额娘拿手巾捂着嘴眼泪已滚滚而下。 我急道:“您不是说过大娘的病不要紧的吗?”林太医垂头道:“是福晋嘱咐让我不要告诉你们。其实她积劳成疾平时早就有了许多病症可她一直说要等王上身体好些她才有心情慢慢调理没想到……”他微微摇头出房配药去了。我环顾室内众福晋均在垂泪屋里除了抽泣之声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我呆呆站立心里只想着大娘的一言一行只觉心如刀割猛然间想起她的话急道:“快快去派人通知阿玛呀。”额娘如梦初醒点点头奔出屋外。 这一晚额娘与侧福晋们轮班在大娘床前看护她迷迷糊糊地只说一些听不清的字句。好不容易喂进的药却又总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吐了出来。额娘不停给她换敷在她额上的湿布众人纷纷换水拿药。厅外站满了等着传唤的下人。如此只忙到四更天我被额娘硬劝着回房去小歇。 可谁知许是受了风寒我回到房里便也起了高烧林太医急忙来给我诊脉确定只是小受风寒没有大碍可是大娘房里却是去不得了。我只能待在房中向旁人询问大娘的病情。 接连两日都听闻她时睡时醒只要睁开眼便问“王爷到了么?”此外再无二话。众人忧心忡忡极切地盼望着父亲的到来。 我既病的轻又连着服药很快便退了烧。这夜我早早的喝了药睡下一觉睡来时隐约听到屋外方才敲了二更屋里静悄悄的只亮着一盏烛火侍女也都已睡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念及大娘却再也无法入睡。躺了一会索性披衣下床拉过披风将自已裹严实了轻推房门走向大娘屋里。 屋檐下的台阶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在皎洁的寒光下分外耀眼风早已停了只是空气清冷刺骨。我一路小跑奔近大娘的正屋经过侧厅见到厅角两个临时搭建的睡铺上两名侍女也睡的正熟。 我轻轻走近屋内她的床幔低垂桌上只亮着一只小火烛屋内空气浑浊散着浓郁的药味。我走至床前轻轻掀起床幔大娘正闭目沉睡。才两天未见她的脸已几乎消瘦了一半。 我对着她看了一会看到她的被子微微有些下滑便将被子拉好正要转身却听她道:“是东莪么?”我忙应了伏身到她面前轻声道:“大娘你好些了么?” 她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浅笑:“这一觉睡醒好像好了一些”。她定盯看我又急道:“你这孩子才刚病着怎么也不多穿一些快到床上来吧。”我看她说话的声音又回复到从前的清朗果然是好转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便麻利的解下披风睡在她的身旁。 我侧着身子就近看着她的侧面道:“大娘你好起来了真好!”她微微一笑问:“你冷么?”我摇了摇头伸手将她的被子捂紧一些。 她转头看我道:“你大娘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好在这半生有你相伴。老天待我总算不薄了。”我向她靠近一些道:“有大娘的照顾才是莪儿的福气。大娘不就是我娘么!”她看着我眼中闪起莹莹亮光。 歇了一歇她轻声道:“我刚刚明明睡着可耳边却好似响起咱们盛京老宅旁那条溪水的声音叮叮咚咚地真是好听。” 我道:“等大娘好一些莪儿陪您回一趟盛京好么?我也时常想起那里呢!”她点头微笑沉默了片刻又道:“你阿玛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我看她目光中满是期待不忍拂她的意便道:“睡前我曾听侍女们说起听说阿玛就快要到京了。”她向我瞄了一眼道:“是么?那就好啦。”她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只定定的看向床顶的围幔嘴唇紧紧的抿着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被窝里渐渐暖和便伸手过去握住她手她也握紧我的手道:“莪儿你困么?”我摇头道:“着凉以来一直都在睡着这会儿却没有睡意了。” 她转头看我道:“我也是这样今日觉得分外清醒连好些个成年往事都一一想起来啦。”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嫣然笑意柔声道:“你平日里老是见大娘呼喝这个那个的心里可有一些害怕我么?” 我笑着点头道:“是”她道:“其实大娘也有过和你这般年青浪漫、害羞情怯的少女时光。那时的心思简单率直对人对事没有顾虑忌讳完全率性而为。正因为这样……”她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会儿时常与你阿玛争吵。两人互不相让真像个孩子。” 她笑道“可是那时却是那么快乐……想来是因为年青吧。”她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莪儿你看你阿玛近年来可比在盛京那会儿老些了么?”我摇了摇头。 她道:“哦那么是我自己多虑啦我总觉得他好似老了许多。嗯……兴许是因为我们少年成婚这匆匆数十年转瞬即过有时看看自己怎么就老成这样了自己也吃了一惊呢!”她说完这话忽然咳嗽起来我急忙伸手轻抚她的胸口。 外间听到动静一位侍女跑了进来看到我不禁一愣忙端起桌上的茶碗扶她喝下。大娘方才咳声渐停那侍女看看我大娘挥手道:“让她睡在这里你出去吧。”她应声退下。 大娘喘息不止良久方才平息下来我怕她疲倦便道:“大娘快要三更天了你还是睡一会吧。说不准天一亮阿玛就回来啦!” 她道:“你就在这里睡吧来来去去的又要受风。”我答应了再握住她的手看她闭上眼睛我也闭眼躺着屋里十分安静慢慢的睡意渐至。 朦胧间听到大娘说:“他可要快些来才好我有好些话……好些话想告诉他。”隔了一会又听她轻声道:“莪儿你阿玛身有顽疾往后你要多照料着他些。”我迷迷糊糊的应了声便睡去了。 毫无征兆的我忽然自梦中惊醒却现身在自己的房中天却已大亮了。我忙翻身起床吴尔库尼站在一旁为我更衣我问她大娘的情形她只是摆手并向前厅示意。 我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冲出跑向大娘房间。还未跑到已远远听到人声喧闹隐约还听到阵阵哭声我越想越怕脚步更不稍停快步奔进屋里。 只见大厅里家仆侍女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哭声隆隆。我顿觉口干舌燥冲进里屋只见额娘她们都在房里哭成了一团。床幔之后隐约可见人形平卧我不顾额娘阻拦掀开床幔只见大娘面色如常双目紧闭便如同睡熟了一般我颤抖着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却觉触手冰凉。 我心中茫然失措看向额娘她垂泪道:“今日一早我来到她的房中看你睡的正熟可你大娘……她已仙去了。” 我微微一顿不由得尖叫道:“不会的你们一定弄错了昨夜大娘还和我说了好久的话她还说觉的好多了一定一定是你们弄错了。”额娘伸手将我搂住我仍尖声大叫却渐渐变为哭声“快去找太医快去呀!!!” 就在这时外厅的哭声忽然一顿门帘掀处父亲铁青着脸冲进房来。他的额上尚有汗珠身上甲胄未卸风尘仆仆。 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床一步步走至床前猛然掀起床幔我扑身上前哭道:“阿玛大娘她……”他唇色渐渐白目光深邃黑暗在大娘的脸上停了一会目光缓缓移至我脸对着我看却是面无表情。 我不由的心生焦惧轻唤道:“阿玛!”他的眼中忽有亮光一闪但很快便隐没在了那无底的黑暗中我看到他紧紧的咬着牙脸上青筋叠爆。良久他才伸手轻拍我的背道:“你大娘她已仙逝了。”他此言一出屋里屋外顿时哭声震天。 我哭倒在他的怀中他的手冰冷刺骨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茫然地抬头看他只觉这无边无际的哭声朝我们慢慢淹没过来…… 大娘的葬礼十分隆重父亲甚至为她请谥号“敬孝忠恭静简慈惠助德佐道义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父亲下令正白旗、镶白旗两旗牛录、章京以上官员及其妻妾皆衣着缟素其它六旗牛录、章京以上官员皆去除官帽上的顶缨。 到了出殡那日送葬队伍浩浩荡荡黑压压的百姓汾涌围观北京城里几乎万人空巷额娘一路上哭晕了两次我与她同轿照应。 到了陵地之时我看见父亲青白的脸庞神色凝痛。他昂向北一直滴泪未下目光闪动谁也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年的新年仍是处处盛宴鞭炮震天。但自我的眼中望出去却仿佛尽是凄凉只因眼前少了一个忙里忙外笑声朗朗的身影。但是走廊、花苑、院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却又好似都有她的影子晃动游走。 父亲变的更加沉默少言极少的待在府中便是在家时也常常独自深居书房不太见人。我几次走到他的窗外都是犹豫不决在门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黯然离开。倘若相当无言触景伤情倒不如让时间就这样静静流走终究会带走一切伤痛。 新年初始父亲更加忙碌起来。另外自大娘病故府中的各项事宜落到了管家及额娘等众位侧福晋们手中额娘终日忙碌我也不便常去打扰。也许因为催促我读书的人今昔已不在了我更是无法静下心来每天都只和吴尔库尼为伴在园中游走。 匆匆数月转眼又快到了皇太后寿诞皇太后提早几日便命人来约我入宫。额娘忙的不暇分身只道:“去宫里住些日子也好免的留在府中只是伤心。”父亲多日忙碌她便让我不用前去请辞。我于当日便随来人入宫去了。 第七节 小满 与皇太后相见自是免不了一场伤感。她问起大娘病中的种种情形忍不住也流下泪来紧握我手叹道:“她自小便十分要强我初时听闻她卧床养息心中便很是不安。倘若不是病的严重依她的性子是断不肯放下手中的事躺下休息的。”我满心酸楚也是泪如雨下。 苏茉尔在一旁柔声相劝民许久我们方才渐渐止泪。这时门外有传“十一阿哥到”。话音未落博果尔穿着一身黑狐小袄走进房来他的小脸冻得通红一边走一边说道:“还在下雪春天难道就不来了么?”皇太后伸手拍了拍他笑道:“谁说的你一进屋子春天不就来啦!快去看看你东莪姊姊她正伤心呢!” 博果尔向我走来对我上下端详一番后道:“东莪姊姊瘦了。如今有博果尔陪你解闷保管让姊姊高高兴兴。”他转向皇太后道:“太后娘娘姊姊来了宫里您可要留她多住些日子好么?”皇太后笑道:“这个自然。” 我坐在皇太后身旁宫女拿过毡毯为我盖在膝上博果尔也爬上大榻坐在我的旁边。他眉飞色舞说起冬日里的一次围猎正说到精彩处有太监宣“皇上驾到”福临也走进房来我忙起身行礼。他向皇太后行礼问安再对我点头示意坐在一旁。宫女捧上暖炉他接在手里。 皇太后笑道:“这下可好我这儿又成了皇上阿哥们喜欢来的地方。”我看向福临他也正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静听博果尔续完他的“猎场大获记”。 博果尔一边说一边卷起左手的衣袖递到我的面前我伏身细看果见两道约有二寸长的淡淡痕迹他洋洋得意道:“那兔子让我射中一箭居然不死我拎着它的耳朵那畜牲竟抓了我一把。” 我伸手轻轻抚摸他摇头笑道:“早不疼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等我再长大些我要做最棒的巴图鲁哩。”我们又闲聊了许久便都被皇太后留下共进午膳膳后皇太后照例要小歇我们便都退了出来。 屋外雪已停了只是天气仍很阴沉。我们仨人在院中闲逛。福临离了慈宁宫便不再只是一个听者他说起这半年来他开始渐渐喜欢汉文老师的授课当然每日的摔角骑射也并未放下。 我看他脸色也较从前红润个子也有些长高了自然替他感到高兴。他还说起跟着老师学画大有开拓眼界之感。我看他饶有兴味便向他问及一些书画名家的典故。他笑道:“早知道你要问这个都记下了在脑子里呢!”说着将他喜好的黄公望、荆浩、关仝和倪瓉几位名画家一一列举。他说话间神采飞扬显得自信满满与当年初识的那个郁郁少年几乎判若两人。 博果尔在一旁早不耐了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怕我又引他长篇大论忙道:“皇帝哥哥真的做了不少画呢。咱们这就去上书房看看吧东莪姊姊那儿还有我的一副大作可好着呢。” 福临笑道:“你真要拿你的大作给东莪看我可要先给她垫个底子要不然吓着了可怎么好呀!” 博果尔很是气恼道:“我是为陪皇帝哥哥才画的皇帝哥哥既这么说下会再找我可就难啦!”福临哈哈大笑我轻拍博果尔的肩膀一路同去。 到了上书房博果尔便开始寻找他的画。我抬头看到这屋墙上挂着不少字画看的出虽是初学但却凝聚了学画之人的深厚兴趣。 我道:“你这里可大不相同了。”他喜道:“是么?赶明儿你也来画些好么?”我微笑点头他很是高兴将挂着的字画中哪幅受到老师好评、哪幅又是何时画的一一说给我听。 趁着福临埋头找画的时候却听博果尔走到我身边轻笑道:“东莪姊姊你看这是什么?”他将手中的画朝前一递我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幅仕女图许是福临初学还不善人物。图中便只画了一个简单的背影还有点似是而非。是一个女子对着月亮站在假山之侧身边尚有几片芭蕉画的右侧提“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僚纠心劳心悄兮。”是诗经中“日出”的两句。 博果尔道:“难道皇帝哥哥真画的比我好么?我看不见得人脸最好画他偏偏只画个背影。”我笑道:“这是意境你还不懂的。” 他笑着轻声道:“我知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呢!我就知道这个是皇帝哥哥的心事呢他偷偷藏着的我早看到了一直想翻出来瞧瞧是什么。” 偏巧这会儿福临找了幅画走过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找到他的大作了么?”他低头看到博果尔手中的画忽然满脸通红怒道:“你找你自已的乱翻什么?”将那幅画一把抢过。博果尔小嘴一扁就像要哭我忙过去安抚他心里不免有些好奇看向福临却见他脸上红潮未退正偷偷看我见我瞧他更是着急慌忙将画塞到身边的纸筒中。此时太监前来禀报是福临的汉学老师到了我和博果尔忙退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我向博果尔柔声劝慰他也是孩童性情一时委曲转眼也就忘了。整个下午他便一直与我作伴直到晚膳时方才离开。 太后寿诞这天下起了一场大雪。因为不是整十的大寿皇太后力主简朴也就是在宫中设了几桌家宴传唤各位王公贝勒的福晋入宫一聚罢了。皇太后事先询问于我可要招额娘入宫我自然满心欢喜在宴席上见到额娘彼此十分高兴。额娘向我说起父亲已于日前出城狩猎近日以来也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我自然也为他欢喜。 此后在宫中一住十数日每天大多与皇太后作伴说些王府中侍女间流传的外间趣事给她听。皇太后久居深宫对于宫外种种都觉好奇。不经意的言谈之中我甚至觉得她对于我们王府中的大小事宜也充满兴趣。时常询问一些起居往来的事我虽知之甚少但怀着对她的好感自然也是知无不言。 屋子里垂下厚厚的帘子各个窗口都糊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寒气进入。屋中央放着硕大的火炉不起眼的黑色木碳下燃着暗暗的光不怀好意的怯怯地着热揭力压抑着光芒。而我只觉得温暖在一室的温情中与她对坐许多甚至从未与额娘倾诉的话都不自禁地一一流露她的眼中现出柔和的光轻轻抚慰令我觉得无比适意。 福临每日的日程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不再有那么多空闲的时候。他总是在晚膳后方才来到在皇太后的宫中停留下来听我们说话。在这里他总是很少插嘴说话的我在与皇太后对话的间歇偶而转头总会碰上他的目光。 他像是屏着气在屋子的另一端看着我们那种距离总给我不真实的感觉。但我却能感觉他渐渐滋生的不满情绪。终于有一天我在一个早晨比平日稍迟一些来到皇太后的寝宫却见到福临一脸怒容自里而出差点和我撞个满怀。他定睛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叛逆伸手拉住我就走。 我不知所措被拉着小跑看他脸上满是怒气只得跟着他。一直跑至花苑他方才渐渐慢下步子。院子中到处是残雪许许多多的宫女太监们正将路边的雪扫至两旁而小径上细小的石缝间尚留有些许微白不过无力持久只一会儿的光景便融化了露出原来的黑色面貌。 他在路旁站立久久不语。我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平静便道:“气消了么?”他转头看了我一会轻轻点头道:“刚刚和皇额娘……”我打断他的话道:“既已气消了就不要再去回想吧。” 他朝我深深注视没有说话。我道:“我此次入宫觉得你比往年有了一些改变你变的自信快活的多了。”他道:“你真这么觉得?”我微笑点头:“是我在家里时时常会想起你可有什么变化没有不知你近来可有喜欢上学或是……还是和那些个笨布库摔交?” 他笑道:“你是在笑我吧。”我掩嘴微笑不答他道:“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近日也没有空来陪你。博果尔不来烦你的时候你就来上书房吧。”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有几片碎雪落入我的身上我们抬头一看才觉是站在一棵枯树下那些撑天的枯枝上堆积着残雪被风一带便扬扬撒撒的落将下来我们便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看到一个太监蹲在路旁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十分的专心我们走到近处他也没有觉。 我伏身看去见他将雪轻轻拔开在草皮下翻出一层土再小心的装到身旁的一个布袋里去。福临“哼”了一声。那太监听见回过头来顿时吓的脸都白了伏在地上便拜说不出话来。 我看他一条稀疏的辫子白多黑少身子佝偻是个年老的太监。便问道:“你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将土放在袋子里?”他身子尚不停抖好一会方道:“回禀皇上回禀格格奴才是宫中的花匠正在寻些松土准备栽培新苗。” 我看他吓的不轻便说:“你起来吧地上冷。”他头也不抬只是抖。福临皱眉道:“你起来回话。”这老太监犹豫了一会方才慢慢站起垂头侧立一旁。 我问道:“也有冬日栽培的花么?”福临笑道:“那自然是有的像梅花、水仙便都是冬天开的。” 我探身朝那老太监的布袋里看了看他忙道:“回格格这里面都是土脏的很。老奴正打算拿回屋里栽培呢。”我便道:“你打算种的是什么花也是冬天开的么?” 他躬身答道:“回格格这次种的是一个稀罕种子在六月里方才开花到了九月便不再有啦。” 我点头道:“哦原来只开三个月的花”。他笑道:“回格格的话并不是开三个月是在这三月之中方才能种。此花只在夜间开四个时辰一见到强光便既枯萎。” 我奇道:“有这么奇怪的花?它叫什么名儿呢?”他答:“是叫昙花!”福临插道:“昙花一现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那老太监躬身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我道:“不知道长的好不好看!”老太监笑道:“种出来便看到了格格若喜欢奴才给您留着。”福临也道:“是呀你若想看我让他种出来后给你送去。”我点了点头。 福临便道:“你去吧要认真栽培种的好我再赏你。”老太监合不拢嘴的笑着告退了。我们又在院中走了一会他方才回上书房去了。 我回到皇太后的居所她听我说了早上的事便笑道:“我还道福临终于长大了哪知道他还这样的孩子性情。”当下也不再说今日之事只与我闲聊。此后数日我都依言在上书房陪福临一同作画涂鸦之间倒有许多的乐趣。 转眼天气渐暖我在宫中已住了二月有余。这日我和往常一样往皇太后寝宫去向她问安掀开门帘便见几个大臣正告退出来。苏茉尔向我走来告诉我今日皇太后不适不用问安了我依言退下临走时自幕帘一侧看到她依窗而立面上似有愠怒之色。 我回到住处不久却又受到她的召见。我再度过来细看她时只见她脸上方才的怒色已略有平息。她向我说明原来是父亲向宫中派人来召我回府。皇太后神色淡然道:“那你先回府中去吧改日有了空闲记得再入宫与我作伴。”我应声退下出宫。 回到府里却现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忙做了一团。我问额娘她只是摇头加之她也十分忙碌我竟没有与她细谈的时间。只等到入夜时分待她回房时才又再度问起她沉吟了一会道:“你阿玛迎娶了新的嫡福晋很快就要回府了。”我一头露水听不明白再问了一次她才向我细细相告。 原来父亲月前并非是去狞猎而是赶赴连山去迎娶李国的顺义公主。再过几日这顺义公主便要来到北京从此以后她将取代大娘在府中的地位。我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顿觉心中涌起失望、悲伤、愤怒诸多情绪。额娘见我不说话正要相询我一扭身跑回自已的房里自顾自生起气来。 果然没隔多久后的一日王府中一早便开始忙碌准备侍女们说起自王府向外一路铺了几丈远的红地毯、进城之路更是从一大清早就开始肃清、等候在王府门前的吹奏班子少说也有十队……而我只觉气忿不论额娘如何相劝我抵死不愿离开房间再说到后来我索性将她推出门外不再理会。额娘急的没有法子前面又有人来催她只得离开。 我让吴尔库尼准备纸墨只在房中练字对外间一切不闻不问。到了巳时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乐队吹吹打打又附有许多恭贺笑声传来。听在耳中却令我异常烦燥将乱写的纸一张张扔的满地都是吴尔库尼从未见我这样只得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过了一会又听额娘来劝说是前厅正要行礼于情于理我也应当前去拜见。我听了却更加难受一时间只觉悲从中来竟伏在桌上哭出声来。额娘怕惊扰父亲不敢再劝只得走了。 这宴席足足摆了三天前院流水般人来人往笑声不断。我整日呆在房中一步也不愿离开。额娘无暇顾及只得叮嘱吴尔库尼多加照料。每日听到隐约传来的欢笑声令我几乎夜夜不能安睡想到大娘又不知哭湿了多少枕巾。 不过这喜宴终有结束的一日。这一天我早早起来现那喧闹已经消失院里院外一片寂静。 我打开房门五月的早晨刚下过一阵蒙蒙细雨空气中尚有些烟雾蒸腾早起的仆人们也许都在前院忙碌打扫庭院里竟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独自向院中慢慢走去。小池塘里微风吹动水面波光荡漾水纹与水中楼台假山的倒影汇在一起犹如水晶帘在微微摆动。 我向池中久久凝望脑海中却泛现大娘的脸庞才几个月的光景她已经被父亲遗忘了此时的王府中也许不知何处倦缩着她怯怯的幽灵正独自哭泣呢!我抬起泪眼却看到长廊的窗格中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我忙退入身旁的假山之后。 只听的脚步声渐近不多时父亲便来到了我刚刚站立的地方他身上的衣衫随风微微荡动更显得他的身型十分消瘦。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一心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又想责问他如此的薄情寡意大娘尸骨未寒为何却要这般忙着续弦…… 就在这时我听到他深深地一声长叹不知为何这一声轻轻的叹息竟忽然打断了一切存在于我心中的对他的埋怨这叹息声中透露着浓稠的化不开的东西。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那是寂寞。 就在这一刻我原谅了他甚至在我的心底觉得大娘一定也会原谅他我不由自主的想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背正要迈步。忽听到池塘那边传来的家奴禀报声。父亲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我独自站立许久自院中回来嘱咐吴尔库尼为我梳一个漂亮的旗头穿戴整齐向前院走去。父亲正和他的新婚福晋在用早餐。他看到我异样欣喜。我向他们盈盈拜下第一次晋见我的新“大娘”顺义公主。这公主非常年青生的娇小清秀。她听我说着她家乡的语言顿时和我十分亲近露出雪白的贝齿是一个羞涩温存的女人。 额娘在我回房时已在我的房里等待她一边轻拭泪水一边笑赞我做的很好。我换下装束自枕下取出大娘的锦帕。我将它细细的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口最妥贴的位置。额娘在一旁看着难以自禁地又落下泪来. 父亲忙碌的日程并没有因为新婚而稍有停滞。可是六月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刚入七月他便又病倒了。这一次的病他却好似早有预感早在之前便已将宫中的一切事务安排给了理事三大臣合议协商。 自他病后更是拒绝了所有外务除了每日详听三大臣的一次奏报其余时间他都遵从太医的建议卧床养病。 这日我正在自己的房中画好一幅山水想拿到父亲那里去刚刚走出房间却见到额娘一脸惶恐她将我拦下道:“这会儿可不能去那边。” 我奇道:“为什么?”她眉头微皱道:“是……是皇上来啦。”我闻言惊喜异常心想福临能亲来看望父亲父亲一定会很高兴。正想着却见额娘一脸忧色我向她询问原因她只是摇头还不时的朝父亲房中张望。 我心怀疑问很想去那里看看但想到这毕竟不是在宫中福临亲临府诋总是不能无传自见的。我只得回到房中却又无论如何不能静下心来更奇怪的是这会儿连吴尔库尼都不知去了哪里。我问身边的侍女却都说刚刚还在眼下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就这样在房中呆了一会我再也忍耐不住趁额娘有事走开的间歇忙朝前边去了。快至父亲房外之时却正好见到福临由太监引领着在离我不远的长廊边走过我停下步子静看他自眼前缓缓而过。 他低着头面色好似含有愠怒身旁的一众太监侍女们也个个是惊慌的神色。我倍感好奇朝他注目看去眼角带过却又似在前面的长廊之侧瞥有一个青色身影一闪而过这背影十分熟悉可我无暇细想只看着福临。 便在这时我身后的侍女也纷纷赶到了见到不远处正慢慢走过的福临她们大惊失色忙停下步子站到我的身后。福临好似受到这阵纷乱所扰抬头朝我这里看来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我见他看到自己忙鞠身行礼却见他脸上似有欢颜一闪一脚向前像是要走过来。却又忽然生生的止住了。 我与他隔廊对望他的目光却从未如此深沉双眸的光亮之中好似有无数言语欲言又止。我受到这目光感染不知怎地竟忽然觉得有一丝悲伤向我们二人慢慢靠近且越缩越紧。心底竟有些莫名的慌乱起来。 七月的炎夏原是没有一丝风声。此时却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微风这轻风带着一朵自树上落下的硕大的玉兰花飘飘荡荡着自我与他之间缓缓落到地上。我们的目光不由的被它吸引随着它的落势极慢地移动开来。恍惚间我仿似看到福临的嘴角微动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可是相隔太远却未曾听见。 此时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在他身边垂说了什么话。他再看一眼向我极微的点头便转身走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心中满是疑惑忙转身向父亲房里走去。 他的房间里为挡日光挂着密密的竹帘。室内一片晕暗我静静走向里间见到父亲躺在睡椅上正闭着眼睛。我不敢打扰只得退出。 直到当日的夜晚我方才从额娘那里知道原来今日福临前来看望父亲时不知为何父亲忽然大反常态将他训斥了一番。本来父亲自病卧以来因他的病症时好时坏心情也随之变的十分恶劣时常听到他责吆下人众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也许他因此而迁怒福临至使福临含怒而返。 可我心里那隐隐的不安之感却久久无法消散。但父亲自那日之后却时时陷入深思之中常常整日一言不。即便是我陪伴在侧时他也总是如此。我再无暇去想别的只一心扑在他的病体调养之中。 可是他的病这般持续反复太医换了数十种药方也没有明显的改善病情。一整个夏天便这样匆匆而过。期间宫中送来昙花我将它种植在花院中也没有心情去打理它。 九月的一天我陪着父亲一同用过晚饭这日他的精神却好便不愿卧床我扶他到摇椅坐下为他盖好毯子。窗上珠串的帘子下透进朦胧的月光。 父亲看向窗外忽然叹道:“又是中秋了。”我坐在他的身旁答道:“是呀真快去年的秋天多尼哥哥方才成婚可如今他却就要做父亲了。” 父亲看着我露出难得的笑意道:“是吗?在什么时候?”我道:“听说就在十月呢。”他道:“难怪前些日子我常看他独自笑着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怎么不和我说。” 我笑道:“多尼哥哥怕您怕的厉害又生来像个女儿家因此才不敢告诉你的吧。”他点头笑道:“是吧。”又微微的笑了笑转头看我道:“东莪你看阿玛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么?” 我道:“怎么会在东莪的眼里阿玛是最最慈和的人。小时候嘛倒真有过一阵子怕您呢!” 他饶有兴味问道:“哦那是什么时候?” 我道:“刚刚来京城的那几年。一听说您在书房我就不敢经过。您站在我的面前就像一座小山一般我连抬眼看您都怕呢!”他朗声笑起来歇了一歇道:“那后来为什么又不怕了呢?” 我道:“还不是大娘她说……”我愕然惊觉忙掩住嘴。父亲笑了一笑道:“你大娘又和你说些什么?”我看他神色如常便道:“大娘说阿玛看似严厉实则是最最心软的人。对家人更是无比疼爱。她还说起三叔小时候十分顽皮将您驯养的第一只小雕弄死了他自己先吓的大哭倒反而是阿玛您反过来安慰他。大娘说明明自己伤心却先去抚慰别人。只有心中满是亲情爱护的人才会这样做。” 父亲道:“她总是把我说的太好。”说罢他对着我笑了一笑。他的神色凄苦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之意。我不忍再看将头伏在他的手臂上眼眶却渐渐红了。 只听父亲叹了口气说道:“你心中曾经怪过阿玛吧。你大娘她病故未久阿玛便娶了新人。”我不敢抬泪眼看他只轻轻摇头。 他伸手轻抚我的头道:“阿玛虽是她的夫君却更是这大清的掌舵人。有许多需要顾及的事却唯独无力顾及这种种伤心。”他不再说话停了好一会才又道:“你大娘病重之时你一定在她身旁吧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抬头看他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道:“你不用担心顾忌只管说吧。你大娘知道咱们这会儿说起她必定十分欢喜。”我点了点头将大娘病重以来的点点滴滴一一转诉。 父亲听完目光凝结不动脸色却异常苍白平静。我暗暗担心只盯着他的每一分神情变化一言不。 过了良久他轻叹了一声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竟盼望时光可以倒流能让我赶的急回来听完她要说的话……倘若时光真能回头我誓我多尔衮只做这一件事而已……你说上天可会听到!”我的心里如受重击久久说不出话来。 静了一会他又缓缓说道:“说来奇怪你三叔亡故之时我虽十分痛心但却暗自诅咒上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只留下我孤苦一人……可如今你大娘又去我却……我却开始乞求上苍唉!莫非我真的是老了么?” 我紧紧握住他手轻声道:“阿玛还是让东莪扶您去歇息吧!” 他望向窗外道:“这么好的夜色怎么能这样浪费你陪阿玛去院里走走吧!”我反复相劝也没有奏效只得扶着他朝院中走去。 庭院里树影扶疏明月窥人。远处频频传来假山上泉水流动的声音。我们在石径上慢慢行走微风中有些淡淡的花香袭来。父亲道:“这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 我道:“兴许是许多种花混在一起的味道。我曾听人说花香到了夜间便会更加浓郁!”父亲道:“哦你在学种花么?” 我听他一问顿时想起一件事来忙答道:“不是的是前些日子在宫中时听宫里的花匠说的我还看中一种挺特别的花拿到院子里种着呢!” 父亲问道:“是什么花?”我边走边看道:“要找一找才行天太黑了阿玛你走慢些。” 父亲笑道:“你还是像个孩子。”我笑笑不答一路上留神行走终于找到种花的地方。我扶着他渐渐走近眼前花坛中昂立着几株白色的花朵。这花朵如拳头大小形状有些似菊但花瓣又与菊花不同通体洁白伴有浓郁的香气在夜色中四下散开。我蹲下身子闻了闻道;“是了就在这里。阿玛它开了。” 我怕他看不见指给他看。父亲稍稍弯下身体看了看道:“这是什么花?”我答:“这是昙花听说只在六月到九月间才开只在夜里开花而且开过四个时辰便既枯萎了”父亲道:“昙花!原来是这个模样。” 我怕他弯身太久忙站起来扶他他道:“只能在夜间开四个时辰白昼里的大好时光都无法经历。这花之美或许便是美在它的短暂一生。昙花一现原本也就是这个意思。” 他站直身子极目远眺目光落在了假山边的小亭子上却又不再说话。我知他又念及大娘心知劝慰无效只得站在一旁。 夜风习习轻拂而过静了一会听他幽幽地道:“我这一生实是负你大娘良多。她为我求谋的我没有应允。她想要的我又没有办到。若早知人生如此短促便是圆了她的心愿……哪怕她只能过一天……过一天那样的日子到如今我也不会如此痛心疾!” 他转身向我柔声道:“东莪你有什么愿望么?阿玛一定为你做到!”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脸背着月光看不清面貌但在这黑暗之中闪着盈盈地亮使那星光亦为之黯然了。 我道:“东莪没有他求只愿阿玛早离病痛孩儿能陪伴在您的身旁那就是了。”他点头道:“我都答应我都答应。”我扶住他慢慢回转朝房中走去。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父亲的言语总在耳际撩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长夜漫漫我一时想着父亲一时想着大娘几乎整夜未眠。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我便起身往父亲房中在半路上碰到他房中的侍女向他问及她笑道:“王爷今早好的多了一大早便上院子里去了呢!” 我将信将疑忙向院中寻去果见父亲正坐在池塘旁的石凳上他看到我便招手唤我过去显得十分高兴。我走到近处看他脸色虽白精神却好满脸是笑向我说道:“一觉睡醒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你看阿玛是不是好多了。”我在他身旁道:“这么早便在石凳上坐着阿玛可要小心着凉了。” 他站起身子道:“那好吧咱们就回房去吧。用过早饭你让人去请林太医来看看我是不是好多了”我看他谈笑间言语轻松心中压着的大石渐渐放下。 迟些林太医赶来诊治后喜道:“任何病症皆与心绪有关。只要心态轻和再配以对症下药身体康复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父亲只看着我笑道:“这丫头只信林太医的你瞧她听了你的话顿时眉开眼笑早上我说我好的多了她还不信呢!” 林太医笑道:“格格关切王上其心足以感天!有格格承欢膝下王上的病指日便可痊愈了。”父亲微笑点头我看他神情愉悦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果然接下来的时日。父亲不再长期卧床除去午休晚寝其余的时间他都努力活动身体。慢慢的甚至开始晨练。我从旁督促他每日按时进药众人见他渐渐恢复神采无不欣喜。 第八节 芒种 这段父亲生病的日子却成为了我与他几乎是这一生之中最最接近、相聚最多的时光。这一日的一个午后父亲在房中休息看我在一旁看书忽然问我:“东莪你有多久没有出府了?” 我笑道:“阿玛有多久东莪便有多久!” 他道:“我知你爱静上香郊游别的女儿家喜欢的事你一概不喜。我只记得以前你曾陪我与你十五叔一同狩猎打围其它的事我还真想不起来呢!” 我笑道:“是东莪不愿外出待在府里有什么不好!” 他道:“你倘若怕见生人可要让阿玛担心了。”我忙走到他面前笑道:“等阿玛身子全好啦!东莪便出去逛个痛快到那时阿玛说不准又要阻拦呢!”他笑道:“那是当然。你身份尊贵要去便要去配的上的地方才行。” 他看了看我道:“阿玛久居不动想出外走走一方面有些各地的政要需见上一见另一方面嘛也可狩猎散心。东莪你可愿随着阿玛一同出巡么?”我忙点头道:“东莪愿去您一路上不是也要女儿照顾么?”他笑道:“是呀要不怎么说‘有女万事足’可见阿玛还是有福之人呐!” 我站起身子要去准备他忽道:“你的侍女……就不用带了我另外给你分派。”我应声退出自去准备。 额娘听闻我要出行又惊又喜一再的反复叮咛要保重自己照顾父亲的话。我看她担心的样子忙都一一答应。吴尔库尼低头帮我收拾行装我想起她多年来对我的悉心照料此番既不能带她同往便拍拍她的背打手式告诉她待我回来时一定给她带一份礼物。她微微一笑便转身忙手上的事。我偶而转头却总看她频频望向窗外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是时常出门的。他房中的侍女准备惯了一早便已就绪。倒是我头次出远门额娘又有千万个放心不下结果忙这忙那只弄了两日方才妥当。 这一天晴空万里我坐上车舆跟随着父亲的马队缓缓离京。额娘送出城门自是免不了一场道别落泪。出城许久马车旁传来父亲的呼唤声我掀开帘子他道:“在车里坐的倦乏么?要不要坐到阿玛的马上来。”我忙点头答应。换乘父亲的黑马与他同坐一骑行在列队之前。 他身旁尚有诸多王公将领纷纷向我点头微笑十二伯阿济格也在其中。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即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各样毛色油光亮。在护卫的白装胄甲的的侍卫队群中很是抢眼。 一路上马队不疾不徐缓缓前行。穿城过镇早有侍卫在前开路两侧百姓纷纷下跪旁迎。父亲徐徐道来向我说起这是哪里、那又是什么!我听到许多从未听闻的地名很是新鲜。马队晚上便在城里驿馆驻扎第二日再度起行。 如此行走了几近半月之久马队开始折而往北。又走了数日此时关山万里离京已远。风光也渐渐改变再也看不到高山连绵放眼望去天地连成一线向无际的更远之处延绵。 大队在营地驻扎立时便有蒙古王公纷纷前来求见。父亲安排我居于后帐之中连接数日他都与这些与他一般高大但却魁梧硕壮的多的男人们聚。席间满是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与大娘相似的口音。只是同样的语调出自他们的口中却是字字顿挫落地有声。 父亲在此便和我在家中熟悉的他判若两人他言谈间显露威严气势一呼百诺。几乎令周遭众人无敢仰视。期间他也有与众人狩猎我初时不甚放心都陪伴在侧但每次都见他气色如常意气风的样子慢慢地也就放下心来。风沙刮面如刀父亲看我皱眉眯眼的模样便不再许我跟随在他身旁。接下来的数日他每当出狩我便在帐中等他回来。 这日晚饭过后我在帐中有些困乏起来便离帐走出。冬日的傍晚已是十分阴暗虽未有雪但寒风狂扫只吹得篝火“咧咧”作响。父亲所在的大帐说笑声依旧十分响亮我看了几眼正准备离开。 却看到那大帐之外有一个矮小的黑影正小心翼翼地从草地上抬起身子四下张望。篝火的亮光遥遥地晃亮了一下她的面庞我立刻认出那竟是吴尔库尼。她此时本应在王府之中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这千里迢迢的她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呢?我的心中涌起种种迷团便转身朝她慢慢走近。她恍然不觉站起身子在帐外张望了一会又朝另一个大帐移去。她一连寻了几座大帐也不知在寻些什么。她身着侍女的服饰见到守卫的侍兵便低头站在一旁旁人也就不去留意。 我跟着她走了一圈眼见她转入了一个大帐之中忙快步跟到那帐外向里看去。里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正犹豫间忽然旁边有人走近一下跪在我的身前我吃了一惊不由的向后退开一步借着帐外的亮光看到吴尔库尼满脸是泪跪在眼前。 我正自不解这边的动静已惊动了旁人一名侍卫上前喝道:“是谁?”我转头看他他一愣忙笑道:“原来是格格。”他低头看到地上的吴尔库尼忙讨好的笑着说道:“格格这婢女做错什么事了么?要不要小的带下去查问明白。”我看了一眼吴尔库尼她的目光中尽是恳求之色。我便拒绝了那个侍卫带她回到自己的帐中。 烛火之下只见她面容憔悴神色间满是惊慌。我待她稍稍平静便开始打手势询问。她低垂眼帘一一答复偶而抬头看我眼中也尽是留恋的神情。看了她的手势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跟随大队之内混在一众侍女之中也没有人去注意她。她与我为伴已近十年在这之间如同长姐一般爱护亲近于我王府虽大侍女虽众却没有她能与之交心之人因而她甘冒奇险也不愿远离我的左右所以偷偷跟了来。 帐内暖洋洋的与外间的风寒交错俨然天地之别。我看到她目光中的眷恋心里很是感动。虽随父远行其实在我的内心之中却也时常有寂寞之感有时也会难免想起有她在侧的日子。虽然她违抗了父亲的命令但我深觉事出有因不应责怪于她因而我努力安抚她并答应为她向父亲求情。她的双目红又落下泪来。 第二日父亲早起便于我一同在帐外漫步我和他共坐一骑按辔徐行在草原上游走。但见湖绿色的天空漫漫无边轻风拂动衣襟却也不觉得寒冷。 父亲这日兴致很好问起我近日的生活是否惬意我一边答复他一边心下更盘算着要怎样提及吴尔库尼的事。正在这时亲兵来报又有王公求见。父亲轻拍我背转身离去。过了一会父亲传人来询问我是否要随他出猎。我如前婉拒尚在帐外散步过不多时就见父亲与一众王公绝尘而去。我遥看他们背影渐小方回到大帐。 谁知一直快到晚饭时分父亲尚未回来。他平日狩猎都是当日返转我十分焦急眼看天色渐暗更是焦躁难安频频往返于大帐内外朝他今晨出之处遥望心中竟隐隐泛起不祥之感。吴尔库尼又劝我回到帐中我无法落坐只在帐中来回踱步。 万籁俱寂之中我忽然好像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立刻冲出大帐。外间灰蒙蒙的一切如旧可我向昏暗的深处注目良久。果然自灰暗中有一阵马蹄声音渐行渐近遥遥的开始看清是一支小队骁骑向大帐行近。 这小队转眼便到了帐前带队的侍卫翻身下马朝我跑来我只觉全身瑟瑟抖不祥之意涌上心头。那侍卫跌爬着冲到我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格格……王上狩猎时…受了伤如今正在近城医治……下官奉命来接格格前往。”我无暇多想便召吴尔库尼一同坐上马车随他而去。 一路上只听得耳际风色急急两侧的树木飞快倒退但我仍觉太慢。只盼生出翅膀来能立刻飞到父亲的身旁。天色越来越暗终于黑将下来马蹄如飞便是胸腔中的那一颗心也好似要按捺不住想从嘴里跳了出来。我不停询问距离只觉心急如焚惊惶之极。 好不容易自无尽的黑暗中远远望见一片灯火渐行渐近马队呼啸着直奔入城在一处灯火辉煌的行宫前出惊人的刺耳停蹄之声马匹纷纷立起前蹄昂然长啸。远远看见十二伯至内而出他伸手握紧我手带着我向里走去。 他的声音低沉浑重将今日之事相告----原来父亲出猎不远便微有不适但觉仍能坚持也没有太当回事。不想在途中忽然自马背跌落以至膝盖受伤因太医未随行在侧诸王公只以凉膏为他敷在伤口上。 众人力劝而父亲不愿示弱离开仍勉力支持直至中午众人见他已是面无血色伏鞍不起。这才匆匆将他抬至附近的喀喇城内此时随行太医已赶到多时了正在房中救治。他说到“救治”二字面色一沉道:“情形实在不太乐观东莪你要坚强一些!”他伸手轻拍我的肩膀我只觉双腿又重又酸短短的几步台阶已走的气喘不息。 大堂之内随行的众多王公贝勒八旗将领都已纷纷赶到此间聚集了这近百人之众竟没有半点声息连咳嗽也没有一声。众人神情郁郁都在静候之中。堂内的气氛异常压抑令人窒息。众人见到我纷纷站立向我点头侍卫将靠窗的椅子搬出放在我的身旁。我茫然坐下吴尔库尼则站在一旁。 我只觉得心绪烦乱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的天空为父乞求。却见灰暗的天空中掠过巨大的黑影好似风雨欲来满蓄着风雷…… 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一阵蠕动我转过头去看到那随行太医自内室走出。他面色惶恐低声向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我快步走上前众人向两边让道我直至太医的面前。 他道:“请格格在外稍待片刻王上先召见的是英亲王。”十二伯离座自后而上轻拍了拍我的肩。 我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中虽显悲痛之色但同时又有一丝闪烁的光芒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来。他转身向室内众人一一环视方才昂走进内室。吴尔库尼轻拉我坐在一旁的椅中众人纷纷回座原位屋里又回复到寂静之中。 时间仿似凝结不动。只见侍女们进入大堂换过一次烛火又给众人换下两次冷掉的茶盅但内室依然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只是自十二伯进入内室大堂的寂静却与刚刚略有不同了许多人眉目间悲痛之下滋生诸多烦忧的目光。过了一会厅里的众人开始按捺不住有些人起身在堂内踱步更有一些则开始窃窃私语。 又熬了一会才又见房门开处十二伯走了出来。许多人上前相询他脸上泪痕才干双目尚自通红他紧锁眉头面上却有不忿之怒。他并不理会众人至靠门外的一张大椅上重重坐下一言不。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上前打扰。 我自他走出房门便一直盯着眼那扇门隐隐听到脚步声响那个太医来到门口众人不约而同一涌而上。我却觉得心如鹿撞见到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果然落在我的脸上。 他道:“王上召格格入内。”我快步向前众人纷纷让开在我经过之时有几只手在我的肩上轻拍我也没去回看是谁。只向屋里走去太医待我走近自我身后关上房门便站立不动并示意我继续往里。 我转进一个侧堂的内室这屋里支着许多巨大的烛台烛火照的室内有如白昼一般通亮。房屋的深处有一张大床床幔被挑起钩在两旁的床架上深色绸被下现出起伏人形。我到了这里却觉举步艰难勉强移至床边见到父亲面如金纸躺在床上。他闭着双眼呼吸声细不可闻。 我自从来到此间心中一直存着希望但愿他只是受了些小伤。他长年征战都不知有过多少次更危险的时刻而他都能挺身而过。况且他早上出时还是那般谈笑风声一定不会那么严重的。定是那些太医夸大其词他们不是时常这么做的么? 可当我如今看到父亲的模样便如同一盘冷水自上而下撒将下来将我从里到外淋的湿透至肤那一股寒气侵蚀而入我只觉得全身异样的冰冷竟控制不住微微的颤栗起来。 父亲听到响动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他的嘴角努力牵动想挤出一丝笑容。我在他床榻上跪下他的手自被下伸出我忙伸手握住了口中却哽不能言。他向我端详良久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轻轻说道:“东莪阿玛……要对你食言了。”我心中如遭重击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极慢地说道:“阿玛一生戎马平生最恨的莫过于失信之人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却是自己无法完成对你的……承诺。东莪你责怪阿玛么?”我紧紧咬牙不让眼泪流出用力的摇了摇头。他叹道:“怎么能不怪呢!”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坐起我忙将他身后的大枕叠高一些能让他靠在上面。 他目光闪动沉沉的看着我待我停下道:“阿玛比你十五叔、大娘有福的多啦!他们离世之时一直在等待之中。而阿玛……却有你在身旁。”我急道:“阿玛不会有事的!东莪知道!” 他微微一笑道:“傻孩子阿玛这一生见过多少生死。这个情形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明日白露、光阴往来……阿玛却恐怕见不着啦!”我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床边泣不成声。 他伸手轻轻抚摸我的头道:“阿玛刚刚还在想东莪这么勇敢是我多尔衮的好女儿……怎么这么会便又哭啦!”我依然痛哭不止过了一会听他又道:“阿玛想你帮一个忙你能做么?”我听他语气慎重忙抬头看他他伸手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泪水目光中透过一股安慰说道:“你为阿玛做一次记室吧阿玛说了的话你给记在纸上好么?”我点点头走到桌旁将纸铺好砚台上已有磨好的浓墨我提笔在手回身望他。 只见他将目光望向窗外沉寂了一会道:“字御前大学士刚林王身后若英亲王有变当以快报传于京师以策万全。”我依言写下拿到父亲面前他看了许久忽然面容恸动落下泪来。我急忙扶住他。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将他放在信封之中”我整理妥当。将信封依他的示意放在枕下。他沉默下来许久没有说话。我便在一旁对他静静注视此刻他的目光依旧炯炯有神英气未减半分。又使我的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我定定地看着他暗暗乞求上天倦顾。室内烛火晃亮周遭一片寂静。 等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将目光转向我道:“阿玛恰才将这一生细细回望虽有些许遗憾亦有未尽之愿。但对大清却是无愧于心自觉有面目去见你的爷爷和皇叔了。”他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我的脸上叹道:“可是对你……对家人却着实有诸多辜负……阿玛执政多年树政敌无数。这将来的日子……这将来的日子还是有许多隐患唉!你阿济格伯父又实非可托付之人一念至此阿玛……”他忽然喘息不止涨的面红耳赤我惊慌失措上前帮他抚背顺气。 正忙乱间方才那太医已闻声进来。 父亲喘息难抑眉头紧锁神色十分痛苦。太医自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掀开内有数支闪亮的金针。他将每一枚针尖在烛火上微一烘烤便在阿玛手腕、颈部一一下针。 我只盯着阿玛眼见他渐渐平息下来。又过了一会终于不再急喘。太医取出金针收好正要退下。父亲道:“你去叫……刚林进来。”他应声离开。不多时刚林双目含泪躬身进入叩恭圣安毕垂站在一旁。父亲向我道:“你先进里屋吧”。我点点头由那太医引领走进一侧的一个小门中。 那太医端着一支烛火走在前面那小小的红色的火心在一团蓝焰中跳跃不定。父亲的房中依稀有些说话声传来间歇尚似有人不停的进入那屋。我侧耳细听每一个动静即盼望时间快快过去但又同时满心慌恐害怕时间过的太快。正在极度的忐忑不安中忽然听到那屋传来一阵哭声。 我慌忙奔进屋去却见屋里已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大床上父亲紧闭双目气若游丝。我一步步慢慢接近只觉口干舌噪喉间哽咽的隐隐疼。太医快步迎上轻声道:“恰才王上晕眩过去眼下醒是醒了只是……”他双目含泪没有再说下去。 我跪到父亲身旁手抖的厉害缓缓伸出摸到他的脸颊。他的眼皮抖动微微睁开目光极慢地移动落至我的脸上。“阿玛!”我低唤。他的被子一边动了一动我忙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到他也轻轻的回握我。我看他嘴唇蠕动似有话说便伏身向前凑到他的嘴边。 只听他声音轻弱与刚刚的神态已是大不相同。只听他喃喃道:“阿玛枕下……有一件东西你……你贴身带着。将来若有……必要之时交……交于布……”我听他声音渐轻忙转身向他轻声问道:“要交给谁?阿玛。”他用力吸气极轻极轻的吐出两个字“太----后”。 我茫然不解正想再问却见他双唇渐白紧紧闭住他的目光停滞在我的脸上仿佛其中伸出一只手来在我脸上轻轻抚摸。这眼神中满是依恋定定的看着我良久只见他极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晶亮的泪珠自他眼睫下顺着脸旁滑落下去隐入枕际。 我轻轻唤他却不见他反映。我只觉心中一沉仿佛天地在这一瞬间都已死去了。太医见状早上前按脉探息他泪流满面跪在床旁哭道:“王上……殡天啦!”屋内众人匍伏在地大放悲声。 怎么可能?我伸手轻摇父亲的身体唤“阿玛!!”身后伸过一支手轻轻拉我我茫然回头却是吴尔库尼她泣不成声跪在我的身后。我用力甩掉她的手只怔怔有看向父亲!怎么可能??我用力摇动他声音渐渐嘶哑不知何时已变为哭声。有人自后将我抱住我只拼命挣扎。而大地静默无声…… 这一夜如此漫长却又如斯短暂。 窗外不知何时透进浅浅的微明夜寒犹存。而新的一日却已到来了。绝望之尽反而没有悲哀么?我整夜在屋中长跪无人能将我劝开。可是泪却吝啬之极。我只有茫然望着白绸下的人形即使用尽一切力气去回想平日的点滴然则胸中空无一物只觉疲倦之极。这一趟远行我们走的太远了。阿玛这一次让东莪带你回家。 第九节 夏至 接下来的几日随行的王公贝勒们忙乱不堪信报京城布置丧仪全城一片缟素众人也都已改丧服数日后马队大张白纛自喀喇城出向北京进。 十七日丧车一行行至东直门外五里处福临已经带领百官前来迎丧。福临见到丧车痛哭失声连跪三次双手举爵到祭。文武百官都跪伏路的左侧一时间只听哭声动天。丧车从东直门向西而南到玉河桥一路上四品以下官员都跪在道旁哀哭。 等丧车进入王府更是一片凄惨。额娘等一应女眷家人全身缟素跪在门内痛哭。额娘双目红肿不堪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却只是漠然紧抱父亲的灵位一声不吭。她向我注目惊道:“莪儿你怎么啦?”我向她抬头看去停了一下道:“额娘我们回来啦!”她伤恸之极道:“莪儿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我对她不再理会只直直的走进正堂将父亲的灵位放到上位中央。 当晚百官守丧。王府中哭声隆隆整夜未歇。我自怀中拿出父亲遗交的绵囊自内而出是一枚纤巧细致的环形玉饰极薄。我将它穿上长绒挂于颈上。那玉片冰凉透骨沾粘在体肤之上如尖锤微微刺痛。它闪着白玉的细亮光芒成了附在我心口的一块泪痕。 九日之后父亲被尊为义皇帝庙号成宗。他与大娘的灵位以义皇帝、义皇后之名一同敬祔于太庙。并于二十六日正式颂诏命公告天下实行大赦。 而我无动于衷。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也是如此吧。任何身后的荣耀都无足轻重。倘若它能换回这骨肉分离天人两隔便是将一切交换我们都绝无微词但……一切已矣。 我不知疲倦在院中久久静座听到额娘的呼唤声便站起来换一个地方坐下。如此反复而我心中又何尝不知便是再如何游走等待也永远不会看到我想见的人了。 寒夜风声呜咽如无数幽灵在人身侧飘忽不去。这隐隐的哭声如此真切使我不自禁的随它向前。转过围廊却见到树影之下一个黑暗倦缩在那儿正哀哀哭泣。 我慢慢走上前去那黑影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月光自叠乱的树叶之间透下几丝白光照在她的脸上。 我怔怔看她问道:“吴尔库尼你怎么在这里?”她脸上闪闪亮满是泪痕直直的看我静了片刻忽然在我面前跪倒用力的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磕起头来。这“咚咚”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刺耳仿佛她用尽全力磕下去仿佛她在----求死。 我惊慌不已忙伸手扶她。她毫不动弹又用力磕了几下方慢慢抬头。她的额上已有几丝血迹缓缓流下划过这张在月影之下异样苍白的脸庞十分诡异。我忙蹲下身来拿出帕子想为她擦拭但她抓住我的手只对我静静凝视那目光中有诸多情感复杂交错难以分辨。 许久许久她站直身子转身跑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之后竟忽然觉得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果然第二日府中便没了她的踪迹而我还未有时间细细回想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十二伯自丧车进京之时就已以悖乱之罪入狱。昨日他的府上更是遭到了查抄她的一个侧福晋因当时未在家中而逃了出来她披头散哭个不止。众人正万分惊诧间却听刚林来见。 额娘她们忙将这侧福晋送入内院却见刚林一身便装行至堂前他目光深沉看着我道:“格格你是不是有一个侍女叫吴尔库尼?”我点头称是。 额娘将吴尔库尼失踪一事据实相告。他又问道:“格格能找到她么?或是格格是否知道她除在府内平日会去哪里?”我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半晌躬身道:“王上对下臣有知遇之恩下臣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任由他人诬蔑他的英名。”他脸现刚毅之色抱拳离开。这是顺治八年二月十五日。 窗外是阴沉沉的天色云层被深深笼罩在巨大的青灰浓墨之中不知所踪。灰暗的天如同一张大网正慢慢地覆盖下来万籁俱寂中人人自危了。 大堂中众人议论纷纷我木然离开回院中独坐。走进院子良久忽听得一声惊慌的尖叫声传来两个侍女自内院深处跑出来她俩面无血色看到我也毫不停留足往前院奔去。我只觉惊奇莫名便自她们的来处慢慢走去。 那里是一丛小树林内有桃树松柏林间一席空地石凳石桌在四周枝叶撑就的隐蔽之中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石桌之侧是一株树龄已过百年的老樟亭立如盖----可是自灰败交叉的枯枝丛中望进去有一片青色的衣带随风而动看不真切。 我向前遁进……透过天、枝叶、尘埃……一切身外物!她悬于高挑的树梢之下----她的身子在空中随风回转过来那张脸苍白如魅额上的伤痕依旧醒目。我惊的呆了就这样仰头看她同一时刻我与她都对望成僵塑无法动弹。 身后有众多脚步声传来惊呼声中许多人将她解下来探气、哭泣、私语。而我一动不动。额娘自后抱住我她身子颤的厉害。 我只看着地上吴尔库尼的尸体有人拿过长板将她抬起我忽然尖叫“等一等!!”众人错愕止步。 一片静默中我慢慢走到她身旁她的指节苍白却死死握紧。我伸手在她手中扳动几乎用尽全力、狂----终于她的手缓缓松开一个东西自她手中掉落在地尘埃上----键子!它依旧五彩斑斓但却无光静静的跌在肮脏冰凉的地上染得一身污垢----死物而已!!!我吐出一口长气失去了知觉…… 想哭一声原来也这么不易。我自昏迷中醒来仍是无泪。额娘急的团团转我看看她环视屋内一切如故。然而我知道我预感----“额娘不要哭了!”我说道:“还有更大的伤心要来!”她惊悸止声看向我。 窗外忽然有雪在轻淡若无的飘落下来如无声之泪。 二十日。昨夜的雪未落到地便已无痕化去。清晨起便只有风一直在吹。额娘陪我一起吃过早饭来到前堂众人聚在一起又免不了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名父亲的旧部面如土色跑了进来他不顾礼仪当着众多女眷哭道:“昨夜大学士刚林、祁充格均已入狱。王上的近臣何洛会、苏拜等更是早就下到天牢了!” 众人正惊慌失措间一名家奴跌爬着撞进屋来他双唇战栗道:“好些……好些正蓝旗的兵……冲进府里来啦!”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得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转眼间一大片蓝装侍兵夺门而入一名家奴上前推挤被为的侍卫伸脚踢开顿时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那侍卫脸色傲慢将室内环顾一周道:“所有人都在这了吧倒省的我麻烦了。带下去男女分屋看守等济尔哈朗大人传旨落!”众侍卫响亮答应立刻开始咄喝拉人刹时间院内哭闹声一片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我木然不动被一名侍卫一推险些跌倒身边侍女抻手相扶她早哭成了个泪人。所有家眷只分男女两排被推掇着往前院去。 忽然猛听到一声尖叫是额娘的声音。我用力推开众人遁声跑去。只见额娘头披散正用力挣扎我尽全力去推拉着她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人向我一甩手我顿时脚步踉跄撞向门桅。额娘尖声大叫向我扑来伸手便去抓那侍卫的脸那人躲闪不及脸上立刻被抓出了两道血痕。他恼羞成怒朝着额娘一脚踢去他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忙拉住了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侍卫方才罢休嘴里自言自语又恶狠狠地看向我们俩道:“快起来!”额娘伸手将我扶起她的手不停抖动低头看我道:“莪儿你没事吧?”她面色青目光中尽是愤怒与恐慌。 那侍卫不耐起来又欲抻手来拉额娘猛然回头瞪着他道:“不准你碰我!”那侍卫似是被她神情所摄只道:“这个恶婆娘在说些什么呀?” 方才阻拦他的那另一个侍卫道:“听不懂就算啦!不用管她又没你我什么事可别惹祸上身。”他向我瞧了一眼道:“你听的懂我说的吧快快扶她起来跟我们去吧。到了这会儿闹又有什么用!”我抻手拉住额娘跟在他的身后随众人走出后院。 我抬着头只盯着额娘看她嘴唇微动却听不到声音我惊愕难抑伸手摇动她的手臂轻唤“额娘”她向我茫然注视看了一会忽使大力拉近我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我感到她全身的颤抖自已也无法控制的抖起来。 走了一段她察觉的看了看我抻手在我脸上抚摸道:“莪儿不要怕”。她努力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牵住我手向前走去。 我们跟着侍卫自后院出到了外院的空地上只听得侍卫们大声呼喝将众人分做两边。额娘紧握我手她目光如火瞪着那些侍卫我看到她的右手紧紧握拳好似随时要与人拼命一般。 所有女眷都被关在外院的侧堂中门外一片喧闹众多奔跑喝令之声不绝于耳院里的许多箱笼被擦碰着台阶拖到院中侍卫们用利器割破砸开。 那种种噪杂之声如利刃一般撕裂我的心我全身不可抑止的抖只想和屋里的女人们一同放声大哭可是喉咙干结眼眶里更是没有一滴泪水。只感到全身乏力空胀地几乎要崩溃几次都想站起身来大吼大叫一番将心中的怨结之气渲泄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的放在我的肩头额娘用平静许多的声音在我耳旁道:“莪儿你靠过来一些”。我转过身子向她移近她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她脸色虽仍十分苍白但却已没有了恰才的歇斯底里。 我们静静依偎在墙边的角落下窗格上透下清冷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脸如瓷白眼角的泪迹早已干了。只温柔的看着我道:“莪儿你害怕么?或是愤恨么?”我木然点头。 她将脸贴着我的脸颊徐徐道:“世事无常人力再强悍也终有穷时你阿玛却一直不愿明白这个道理。”她的语调幽幽的已不再像刚才抵死抵抗侍卫的那个额娘却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用十分沉稳的声音诉说:“……其实当年我随你阿玛进入盛京之时我的心中十分恨他。” 我全身一颤只觉她又将我抱紧了一些“在那时额娘的国度中几乎没有人不在恨他而我……我却是即恨着又很惊讶能让那么多人惧怕的睿亲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虽说着这样的话可其中却流露着万般柔情“……十几年来这恨从未消减但我却也苦苦的爱恋着他。恨是家国之恨非我个人所能抵挡。可是爱却穷尽了我毕生之力。我愿跟随着他便是受尽万般煎熬也是欢欢喜喜永不后悔。如今想来当初倘若没有遇上他这一生……这一生纵使百年也定无可以回味留恋的时光。” 她完全沉醉其中目光莹莹闪烁顿了一顿又道:“莪儿你阿玛是一个英雄他傲然而立身边的人都会失去光采。”她看了看我又道:“你大娘虽然从未说过可我知道她对你阿玛之心只有比我更甚。所不同的是……你大娘的心里是盼望着他做出决断自立称帝。她这么想为的并不是自已却是对你阿玛的一番苦心。只是……只是天意弄人。其实我想你阿玛是明白的他虽睿智刚勇但却缺少帝王应有的狠辣之心。所以我早早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结局……你阿玛一世盛名但也终究为其所累。”我张口结舌无法相信听到的每一句话这与平日寡言少语的额娘相差太远令我难以接受。 只听她又道:“好在……身过万事空如今的一切对他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她叹了口气环顾室内。顺义公主就坐在另一个墙角正埋头痛哭。 额娘的目光在她身上稍稍一顿便低头看我道:“按照满人的习俗额娘不知会分派给哪个郡王贝勒。但是额娘不是满人更不会依他们的安排终此一生我只认你阿玛罢了。” 她说完这话手自我肩上移下将我面向着她凝目注视良久再度搂紧我在胸前道:“你实在比额娘勇敢的多。”又道:“你年岁尚小况且皇……皇太后那么疼惜你他日倘若她向你抻出援手你当记得额娘的话不要拒绝。” 她的语调再度放慢道:“额娘总是总是会陪伴着你的。”我正茫然不解中忽然猛觉得她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回转身看她时只见她面如白纸全身抖动不已她的右手中滚出一个极小的白色瓷瓶瓶口开膛散出几滴白色粉末。 我惊恐之下就要大叫她抻手掩住我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我手将身体努力靠在我身旁的墙上喘息道:“别叫……让人听到会把我带走的。”她面庞上隐过一阵阵的抽搐几乎要将五官挪位但她的眼中尽是慈爱定定的看向我轻声道:“莪儿额娘要追随你阿玛去了额娘……对不住你很不舍得你。可是……可是额娘一生柔弱没有他在身旁却是无法存活下去!莪儿怨恨之心总是先……灼伤自己……你……你放下吧……这一切……各有前因……命数……使然……” 我紧紧握住她手摇晃却见她身子慢慢瘫软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丝她的眼神渐钝身子靠向墙角终于不再动弹。 我用尽全力大叫:“额娘!!!”这一声呼唤在众人的头顶飞扬而散落入遥远的天界吧!我在自已的家中这般呼唤额娘却再也听不到回声了。 我的世界如入夜的空房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落日离去却是无能为力只身于黑暗中身边重叠的无数人影一一离去抑于胸中的愤恨恐慌在这一刻爆出来。 我成了第二个疯的额娘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在侍卫的争夺中尖声哭叫。人影一重重叠上来无数面容闪过只觉撕裂和疼痛无数只手伸来将我抓住推开我只想跟随额娘不要她就这样离我而去但一次次被推掇着跌回房里一次一次…… 终于精疲力尽时便只剩泪水。我独坐墙角离众人远远的一整夜泪未稍息。 天再度亮起时恍惚间似有人走来蹲在我的面前我迎着光完全看不到来人模样。只觉得他微微颤抖握住我的手耳听到有人在叫“莪儿莪儿莪妹妹……” 我的记忆中出一声巨响迎向这声呼唤是他么?是他么?泪眼中望出去却看到多尼清瘦的面容他眼角有一行泪缓缓滑下滴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入骨。 他伸手轻抚我的头又叫“莪妹妹……”我向他瞪视良久“哥哥……”我终于呼唤出声虽声音嘶哑不堪但我终究认出了他他身躯微微一颠用力将我抱入怀中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十节 小暑 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魇吧!当我醒来时一定会现这只是一场可笑的梦罢了。我想着当我将这奇异的梦告诉阿玛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哦不还是不要和他说了只和额娘说说吧。她一定会耐心的听我说完然后用温柔的小手指轻轻敲打我的额头笑道:“看你都想了些什么呀!”初春的庭院有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久了有些痒刺刺地教人出汗这时大娘一定会来唤我回房又责怪侍女的不尽心再来问我今日的功课可有温习。我埋头找书应付o她却听到阿玛的声音笑道:“够啦够啦咱们东莪学到现在做一个女状元都绰绰有余了等阿玛身子好些还是跟着我们去打猎吧。咱们满家的女子绝不能输给男儿!”是一定是这样的尽管梦境中阴深恐怖但只要醒来只要醒来就无需担忧了。 在一个黄昏我终于醒了过来印入眼帘的是一支烛台蜡烛上亮着晕黄的光。我转了转头床边的人听到声音走到我的面前。来人的面容依稀熟悉他伏身看我柔声道:“你醒啦!醒了就好了。”是醒了就好了。我努力想坐起身体可是全身酸痛使不出一点力气。他按住我的肩膀道:“你躺着吧不要动弹听哥哥的话。” 哥哥?……我忽然全身乏力思绪又回来了不那不是梦境我想起了一切可怕的经过“哥哥……”我哽咽着无法说下去多尼眼眶一红道:“你放心吧以后就由哥哥照顾你过去的……过去的事你要看开些才好。”过去的事??这么说如今我孑然一身了大娘、阿玛、额娘与我至亲的人一一离去而那一切都已过去了么?“我在哪里?”沉默了一会后我问。 多尼道:“这是在我的府中今后你便住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你还有哥哥莪儿”他抻手轻抚我的额头目光中却满是悲凉。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曾昏迷了多久不知额娘葬于何处、不知府中诸人如何落。我只知多尼看我的眼神充满悲伤而我实在提不起勇气向他提问。就这样不知外间如何变幻只是在我唯一的亲人庇护处安住下来。 我居住的是一个小小的侧院屋外有一方空地因长期无人打理长满了枯黄的杂草。我体力久久未复一直卧床终日难免以泪洗面。回忆如同一张大网我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多尼每日前来探视也是愁容满面。他经此变故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虽在我面前竭力开导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逗我开心但往往话说到一半思及往事不得不愕然而止。 我深知他的苦心每次见他神伤转头只能强忍悲痛不愿再增加他的愁绪。他如今也被削去爵位失了正差更是前途渺茫本身也是疲累不堪的心境常常枯坐半日两人相对只是无言。 转眼春夏交替我在这里已过了半年有余。我终日只在院中连院门也几乎不出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外间种种热闹变幻对我而言只是拂耳清风雁过无痕。 但我也深知到此地步伤心落泪只有更增愁绪除非自已尽力开解否则这生漫漫长路实是无望之行。 我开始尽力清理院内的杂草有了些可忙碌的事日子也就不像初来此处时那样难捱。只是每当白昼过尽夜幕来临一日忙乱之下疲惫的身心放松下来便再也无力抵挡回忆了。这痛苦如恶兽在黑暗中尽情啃嗜我无处可避便逐日消瘦下来多尼看在眼里心知安慰亦是枉然只有在日落以后他尽量比往日多些时间的留下来与我作伴。 自我居住以来多尼嫡福晋颖荣从未踏足我的处所人情冷暖如今这些对我曾经历的实在不值一提我也并未在意。 这日黄昏多尼陪我用过晚饭因有事走出房去了。过了一会身后脚步声响起我以为是他还没有回头便问道:“哥哥有什么事要忙么?”却听身后一声冷笑“他如今要还有事可忙那倒好了。” 我吃了一惊转头见颖荣沉着脸走进房来忙起身让座道:“嫂子来啦!请屋里坐吧。”她并不理会只盯着我看。屋内烛火嘶嘶作响摇曳的烛光照的她脸上晦暗不明。 她进房坐下环顾四周并不说话。看到桌上我做了一半的锈活冷笑道:“你也会做这个可真意想不到!”我一边倒茶放在她面前一边拿过绣样道:“额娘早就教过我也没什么难的。”她不作声盯着绣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看她面色不善便也不再多说只低头做自已的锈活静了一会只听她笑道:“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我手中针尖一颤手指上顿时被刺出一个小血球我将手放在嘴里吸吮转头看她她瞪目直视目光炯炯而动道:“怎么?要小姐脾气?” 我向她望去。她也比以往清瘦的多了青白的面庞上当年那飞扬的神采已荡然无存。一双杏目目光锐利却让我想起那年和阿玛打猎时他捕获的那只獐子惊恨怨怼的目光。 我轻轻叹了口气转开头去继续手上的活猛然一只手在我面前横扫将锈架打到了地上颖荣满脸怒容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众星捧月的和硕格格么?如今你无品无阶我堂堂一个郡主和你讲话凭你也敢不理不彩!” 我向她怒目注视她冷笑道:“怎么?受不了这话了。难道我是打小伏低惯了的么?你不知道当初自己那副骄傲的模样有多讨厌人人当你是宝哼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千金贵体!!”她走到我面前斜眼看我道:“可惜呀你的好日子都到头了如今若不是我家还不知你要在哪流落街头呢!”她的声音尖锐刻骨十分刺耳。 我眼眶渐红只得暗自咬牙昂道:“我阿玛是受人陷害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高声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方道:“做你的清秋大梦吧。他是让人告人证物证样样俱有……说起来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告他的就是你的贴身婢女吴尔库尼!!!”我耳边仿似响起一声惊雷只震的目瞪口呆。 她看到我的神情越得意道:“说起她来我还倒真听说过一些始末。据说她早年就装聋作哑借机入府了。只是这小妮子太也天真怎么可能瞒过你阿玛没多久便让他觉了。当初我公公豫亲王一力主张要杀了她。可惜呀不知怎地偏偏让你搅了局。最可笑是你阿玛平生杀人无数可居然为了你对她生出侧隐之心来留下了她的性命----养虎成患。要不是当初我公公让你大娘喂了她药成了真正的聋哑之人这回还不知道这贱人要说些什么出来呢!” 我只觉全身冷汗直冒身子抖个不停她朝我慢慢走进眼中尽是狠毒的笑意一字一顿道:“你阿玛万万想不到他一世要强到头来赫赫英名居然丢在他宝贝女儿的手上!”我猛然间只觉天旋地转她的话如同一支引火线将我记忆中的片断一一点亮飞快的闪过眼前。 我紧紧的咬住下唇伸手扶住身前的桌子劲力到处指甲纷纷折断而我恍然不觉。颖荣站在身边看我甚是得意冷笑道:“我若是你早就一头撞死绝不苟活于世让人耻笑自己痛苦。” 就在这时多尼走进房来看到屋里的情形他急步上前探身看我道:“莪儿你怎么啦?”又听他问颖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你和她说了些什么?”颖荣冷笑不答。 多尼伸手放在我肩上道:“莪儿你说话呀!”我看向他沉声问道:“是……是吴尔库尼害我阿玛么?” 他脸上闪过一阵青光转向颖荣低喝:“你给我出去!”颖荣大怒道:“到如今你还这么维护她我可是你是妻子。” 多尼眼中冒火道:“你出去!” 颖荣尖叫起来:“别人个个忌讳不及只有你笨到往上帖眼下要不是我舅舅尼堪外兰你早就受更大的牵连了还敢这么和我说话。都是她害的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她冲上来向我拳脚相加多尼一一阻挡怒叱不已。 我处于争乱之中却茫然不觉只看向多尼道:“是她么?真的是她么?”颖荣力争不下退开一步边喘息边冷笑道:“你现在还问来又有什么用?哼!你阿玛的尸都已让人开棺作贱了!你这会儿便是找到吴尔库尼便是让你下到阴间只怕也……” 我全身如暴裂开来一般疼痛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向她步步逼近:“你……你说什么?……什么开棺?……什么??” 她看着我眼中流露恐惧之色不住后退半晌方道:“就在你初进府晕迷之时……九王墓闹的不可开交我府里的下人跑回来说那里人山人海陵墓之外棺木、陪葬之物遍地都是惨不忍睹你阿玛……你阿玛被拖出棺外鞭仗四十……”我只觉喉口腥甜胸中气血翻腾一张嘴大口鲜血疾喷而出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 又是这样似曾相识的梦境。只有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狂奔仿似有什么怪物在身后“咻咻”地着气息追赶过来我慌不择路在惊恐中跌撞前行忽然脚下一软身子已落入了一个无底的大洞中两侧风声急过四周也没有可抓握的东西头顶一束晕光越缩越小。就这样直坠下去也许未落到底便会死去。 那样也好又何必苦苦挣扎呢?那个晕亮的所在苦楚孤独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就这样吧。倘若坠落下去或许竟然可以见到我日夜思念的亲人! 我放弃了求生的意念忽然间看到了盛京的宫阙。大娘曾说过想回这里看看那么在她离世之时她一定曾来过这里吧。这儿有许多美丽的往事有我出生的额娘的房间、有我不舍的小小庭院。自宫门口看进去穿过殿堂一重又一重景色有了一些变化到底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些害怕抗拒可是足步不停仍往深处去。 四周好似有些绿荫花丛可我无暇细看只往宫庭进去转廊、屏风、窗幕阴暗的里屋有一个人挨着窗边的一点亮光背对着门坐在那里不知谁从旁唤了声什么那人转过头来----福临!!!刹那……无数面庞叠加上来阿玛、额娘、大娘、十五叔、十二伯……一片片闪烁过去亮照着凌乱的王府一片哭声四处狼籍……“为什么???”我厉声问他他看着我慢慢的慢慢的嘴角扬起忽然爆一声狂笑这笑声一不可收拾。由一人之声变幻为多种奇异的笑声四下里围扑过来我奋力伸手挥开却见福临渐渐远去缩小、变薄、隐入黑暗中…… “为什么……?”是呀!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是多尔衮的女儿前事种种尚有许多不明白不甘心怎能就这样放弃。我挣扎起来却一度跌落火堆炽热难当转眼又觉身在冰寒之中刺寒透骨。原来求生有这千般痛楚万般不易。 第十一节 大署 我渐觉身陷于一团迷雾之中四周有朦胧的影子间歇又有一些依稀的亮光与人声只是隔着重重迷雾听不真切。被这迷雾围困视觉听觉都仿佛忽然全部丧失好在还能感受气息。疑心是闻到了自已家中那株桂花的清香幽幽转转引领着我穿过层层迷雾忽然这香变了味道又像是檀香像是曾经熟识的某人身上的味道我感到伴着这香味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是额娘么? 我用力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她面色苍白脸上泪痕未干正低头看我目光中尽是悲怜只听她轻叹道:“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是苏茉尔我顿时清醒了。看着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柔声道:“苏嬷嬷来迟了好孩子你受苦啦。”我无法自控泪已簌簌而下。多尼在她身边探身道:“莪妹妹你总算醒了。”他双目红肿只是重复着“醒了就好”。 苏茉尔道:“格格你愿意随嬷嬷进宫么?皇太后知道了你的近况很是挂念。特地叫嬷嬷来问格格倘若你愿意今儿个就随嬷嬷回宫静养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一切都有嬷嬷照应你可愿意么?” 我向她茫然注视想到宫闱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与抗拒正要拒绝忽然心中一动倘若要见福临除此之外只怕别无他途。 苏茉尔见我不答又道:“皇太后知道你的心思因而另修膳了别的寝宫给格格独居可以静心养病。况且眼下信郡王不日便要出征你这样的身子又怎能缺少照顾。” 我轻轻点头她喜道:“这就是了我去安排一下立时便能走。”说罢她转身出房而去。 多尼走近床旁向我深深凝视道:“你若是不愿哥哥一定会留住你的。” 我摇了摇头道:“哥哥你也要保重身子嫂子那儿也不要责怪她了若不是她我……我至今懵懂不知对阿玛只有更加愧疚。”他含泪点头。我顺着他的肩望出去屋外明月在天树影铺地已是夜深时分。 当晚便由苏茉尔领路我置身于一顶软骄中路经紫禁城各处关卡都未有丝毫懈迨直进乾清门入后宫之中。我被安置在一处幽静的侧宫内。早有宫女在此等候将我服侍停当睡下外面已敲起了四更苏茉尔又柔言劝慰了一番方才离开。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窗外隐隐透入一丝日光方才渐渐睡去。 醒转时只觉室内光线昏暗。我睁目许久环顾室内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正迷茫间床侧的门帘轻轻掀起一人伸头进来看我已醒了便走至床前微笑道:“格格醒啦!奴婢进来好几回您一直睡着呢!” 我觉得她有些面熟盯着她看时她笑道:“格格不记得奴婢啦。奴婢是阿果格格当年初入宫时奴婢便侍候过您呢。”听了她的话我点了点头由她搀扶着坐在床上。 阿果道:“格格睡了这么会精神好像好了一些要用午膳么?”我问:“已是中午了么?”她答道:“是刚过了午时”。说着走到窗前将厚厚的窗幔微微掀起一角立刻便有一束强光照进屋来我咪了咪眼睛她连忙放下窗幔道:“虽已过了十月不知怎么今年还是挺热的因而用厚帘子挡着。” 她服侍我吃过些粥点又道:“皇太后打苏嬷嬷来看过两次因见您睡着没有打扰便走了格格倘若想见皇太后奴婢这就给您回去。”我摇了摇头靠在床上不再说话她呆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数日苏茉尔每日都来探看并向我转述太医的叮嘱。太医诊验我是因遭受打击心肺二脉皆有损伤但若能静心调养脱离困厄心境自然会慢慢的好起来。末了她还说起了皇太后对我的牵挂只等我体力有复便可去见她。 我沉默不语虽遵医嘱每日按时进药但是体力恢复却慢。其实在我的心里也许还是不愿意面对太后。往年对她的亲近之心这些日子细细回味却仿佛都变了味道。真要再见到她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而皇太后似乎也明白了我的心事此后不再提及见面之事平日起居一切都由苏茉尔安排的详细周到。 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这日我在午后醒来未见阿果在房中便自己起身倒茶来喝了。在房中坐了一会觉得没有睡意便扶着门慢慢走出睡房。外厅也空无一人我稍做停留便来到屋外。天气已有了一些凉意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小巧的庭院房前一条青石小径通向外门。小径旁种着几株茶花一树紫荆。庭院两侧均有房舍一面高大的红墙将院子团团围住与外界隔开。这就是皇宫看似华丽实则却是一个孤独的地方。回想我第一次走近这片红墙之内的激动心情真有恍若隔世。 我站了一会转身回房。在里屋坐下不久就听到外厅有些轻微的动静我以为是阿果回来便掀帘走出抬头间却看到一人站在厅里四处张望竟是福临。 他一见我脸上顿时显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道:“听小良子说起朕还不信呢!东莪你真在这里。”他朝我快步走近我一时间迷迷茫茫待看到他一脸欢喜的神情却顿时清醒过来不由的怒火中烧直瞪着他。他见到我的神情不由的止步不再向前说道:“东莪你怎么了?” 我慢慢地道:“我怎么了?你不知道我怎么了么?”他看着我面色渐渐变白道:“你不要急你听朕说……”。 我微微冷笑道:“你要说些什么?说我阿玛是乱臣贼子?要篡谋你的皇位么?”我声音渐高情绪忽然暴涨开来无法抑制猛地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不由得摇摇欲坠他上前一步欲抻手相扶我朝他怒目注视他遇上了我的目光只能退开。 我只觉头痛欲裂身子一阵阵打晃忙抻手扶住椅背喘息不止室内只听到我粗重的呼吸之声我一边喘息一边怒问道:“你既认定我阿玛是谋逆之臣又将他削爵后逐出宗庙却为何……为何还要惊扰他的……入土之躯还要……还要开棺……鞭尸!!福临你当真这么恨他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控制不住的全身抖只摇得手中扶着的椅背都吱吱作响他如石膏一般站立不动他的目光中不含一丝希望的看着我他与我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中间隔着我们的童年、我们的仇恨却是咫尺天涯再也跨不出去。 他的面容惨白轻轻唤道:“东莪……!”这声呼唤如电击一般在我周身流过刹时之间宫庭内触目的红墙、硕大的屏风、树上秋蝉异常响亮的啼叫声都变的分外清晰。我紧紧咬牙将那些回忆颗颗咬碎咽下肚去。眼前昼然出现父亲清瘦的身影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在布战台前皱眉苦思他穷尽了毕生之力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下场么? 我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椅上放声大哭。自父亲病故以来种种变故遽生就算心中有无数悲痛都拼命一一忍住不愿于人前示弱。但这一刻居然在这个仇人面前诸般防备一一崩溃泪水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倘若天可怜见便让我在这哭声与艰难喘息声中死去吧! 时值深秋的午后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宫女都避了开去连秋风都仿似被这嚎淘大哭惊动没了踪迹。良久良久我才慢慢收声抬头福临一直看着我目光中满是关切。 我深吸口气觉得胸中空荡荡的就像五脏六腹都随泪水流了个干干净净。福临轻声道:“你体力未复还是先回房去歇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遭此巨变尚能活到今日便是因为心中有这句话要问你你当真恨他到这般地步么?”他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我看到他紧紧咬牙却是一语不。室内异样宁静。我看着他只觉心不停下沉他根本无法给我答案我实在是多此一举了。我与父亲一身热血关爱全都错放在了这个世上最冷漠无情之人身上。 我慢慢站直身体转身道:“你走吧。”他黯然不语我道:“皇上不愿离开是不甘心么?那就请皇上赐东莪一死好让我脱离苦海去和阿玛相聚。” 他喃喃道“朕……我……”他的声音中满是苦涩但那已与我无关了我慢慢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我甚至不知他是几时离开这一夜我圆睁双目只到天明听着外面遥遥的打更声“一更----二更----三更----”渐渐过去光阴对我实在没有意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所拥有的只有回忆而已可当我在阳光中拿它出来晾晒有一些回忆却在烈日下出了裂痕渐渐枯萎死去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何时天亮几时又到天黑只是恍惚地想着往事有时也会流下泪来阿果在一旁只是瞧着着急苏茉尔前来看视对我的情景着实吃了一惊。有时我也想过已经不应该再待在宫中还是回多尼那吧可是……那里真的是可以回去的“家”么? 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吧! 第十二节 立秋 这一日晚饭过后我在院中的椅子坐着阿果在一旁说些宫女间的琐事为我打时间。坐了一会夜风渐凉她便张罗着陪我回房。我依言走进房间她往里屋铺床准备让我就寝。 就在这时外门传来开门声阿果闻声出外只见大门开处两盏明亮的金灯一路亮了进来她面色惶恐一路小跑进屋道:“格格皇后驾到。” 我早已知闻福临大婚一来感到与我无关;二来我入宫不久便从随侍宫女们的神态中知道自己此番入宫是皇太后秘密安排所以也就从没有去拜见皇后。这时听她忽然来到忙起身行礼迎接。 这皇后体态丰艳眉目中夺夺逼人。我不明所以但也尽量不愿失了礼数。她在堂中坐下只是盯着我看良久方才开口道:“你的名字我早有耳闻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面。都说你容貌品行十分出色可我看了也觉得不过如此。” 我听她言语不善便没有说话她又道:“我还听说你画的一手好画呢。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想必画了不少吧拿出来也给我鉴赏一番吧。” 我道:“东莪画艺疏俗实怕有碍皇后清目不敢现丑。况且此行一直有病在身未有作画。” 她道:“只怕不是没有而是你不愿吧。”阿果在一旁跪下磕头道:“回禀皇后娘娘格格真的没有画过画。” 只见皇后身边一名宫女走上前“啪”打了阿果一记耳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皇后娘娘跟前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吗?”阿果捂着脸眼眶中泪水滚来滚去却不敢哭出声来我忙上前一步道:“确是没有请皇后责罚东莪吧。” 却见那皇后忽然一笑道:“没有就没有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站起身子慢慢走到阿果面前笑问:“你叫她作什么?”说着朝我一指阿果茫然不解随口答道:“格格……”皇后忽然一脚踩在她按在地上的手指上阿果痛的尖声大哭皇后冷笑道:“格格?她算哪门子的格格?” 我扑上前去抱住皇后的脚急道:“皇后今日大驾蔽临想是东莪有什么失敬的地方惹娘娘生气请娘娘只管责罚东莪毋须难为下人。” 她看向我冷笑道:“你倒傲气的紧东莪长东莪短的奴婢也不自称一声。” 我道:“东莪并非奴婢!” 她脸色顿变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她猛的举起右手我昂看她只见她的手掌高高举着却盯着我久久没有落下僵持了一会她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她叹了口气缓缓收回手掌转过身去却猛的抬脚朝我胸口一踢我顿时剧痛气闷摔倒在地阿果哭着朝我扑来以身相护。 我向皇后怒目注视。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我今日就是打死了你也没人能把我怎样!你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我却是大清的皇后。就凭你这点莹火余光也想与日月争辉么?” 她回头指命站在身旁的两名宫女动手那两人惶恐对望迟疑不动。她走上前一人一个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 我扶着阿果慢慢站立将阿果推到身后道:“你身为皇后尽可为所欲为。怕只怕这生杀大权却不在你的手中!” 她眼中欲要喷出火来指着我道:“是么?那好咱们今天就试上一试看你的性命是不是捏在我手中!”她眼望四周看到墙角的一个花架她冲上去抓在手中转身朝我头顶砸将下来我昂闭目根本就不打算闪躲。 就在同时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我只听得耳边风动一个身子扑到我的面前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太监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面前一条细小的血注自他头顶缓缓滑落一滴滴地掉在我的手上我惊诧万状忙抻手扶住他。他摇了摇头退开一步转过身子。 月光下门旁一人森然道:“这就是大清皇后的尊仪么?”正是福临。众宫女见到他早“卟通卟通”跪了一地只有皇后微微冷笑关不答话。 福临朝我走来一脸关切问道:“你怎么样?”说罢伸过手来我眉头微皱向后退了一步。他注视着我那只手在空中停了一会慢慢缩回。他转身站在我身前道:“东莪住在这里是皇太后的懿旨连朕都要礼遇三分皇后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皇后冷笑道:“那皇上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呢?”福临怒道:“放肆!你词不达意究竟有什么意图?在皇宫内大肆私刑还敢这般有持无恐你身为皇后难道连礼仪廉耻也不明白么?” 皇后道:“礼仪廉耻?哼这皇宫之中不拿它当回事的可大有人在。”福临气得身子微微抖伸手在桌上一拍:“你到底持仗着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要疯尽可回你的蒙古去这皇后你不做也罢!” 皇后涨的满脸通红紧握双拳眼眶中逐渐饱蓄泪水。她身边一个宫女爬到福临面前哭道:“求皇上不要动怒娘娘就是这样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她起怒才口不择言。心地却是很好的她前夜还命奴婢为皇上锈……” 忽见皇后走上前去一脚将她踢开骂道:“用得着你这蠢货为我说话!”那宫女被她一脚踢中下额顿时血流成注。 福临见状更怒道:“小良子你快去宣御医来看看皇后有什么毛病?”皇后全身抖手指福临道:“有病的人自己心里明白你可别让我说出好的来!”只听“啪”的一声众人错愕间皇后手抚脸颊两行泪水终于自她眼中滑落了下来。 我一直站在后面看他们厉声争执心里很是厌烦便道:“请皇上皇后回宫去吧。”说罢转身正要迈步进里屋却听皇后厉声道:“你给我站住今日既然说了咱们就把话说明白喽!”她深吸口气却并未立刻说话。 停了许久才听她慢慢说道:“皇上咱们大婚才只月余你已经厌倦臣妾了吗?”我听她语调平和便转身看她。只见她看向福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眷恋她对着他看了一会轻叹道:“数月之前我还在时常想象与你这少年天子成婚从此母仪天下当是多么快活的事。” 众人都不知她怎么忽地温和了起来心中都有些诧异。只见她走至门旁对那些随从宫女们道:“你们都下去吧”。众人眼望福临见他点了点头便慢慢退下那与福临同来的小太监走在最后伸手带上了门这房里便只剩我们仨人。 皇后静静沉思了一会道:“皇上臣妾侍奉你时日虽短但毕竟是你的枕边人你有什么心事臣妾又怎会不知呢?”福临“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只听皇后徐徐道:“咱们少年夫妻本当有许多欢娱之时可你时常冷落臣妾你心里可知道是为什么么?”她停了一停又道:“臣妾却是知道的。你我初结大礼之时恐怕你对臣妾还真有过几分喜欢……可是自从你知道这东莪进了宫你的心就飞走啦!” 她此言一出我不禁转头向福临望去却见他也正向我看来却见他面白如纸我料想自己也是这般模样。 皇后看向我冷笑道:“你又何必装的这副圣女模样!皇上如何对你你当真不知道么?皇上夜探你这居所也不是一回二回。你难道不知道?还是你笨到以为这还是你们的所谓兄妹之情么!”福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微张似要说话但终究没有分辩。 只听皇后又道:“皇上想来你们打小为伴情谊深厚那也并不稀奇。可是今日且不论她是罪臣之女就算一切如常她可是你嫡系的堂亲呀!”福临身子一震脸色由白变灰他目光木然向我望来我不由自主的退开两步伸手扶在了椅背上。 皇后声音十分平缓但却寸寸逼进:“皇上此事倘若让旁人知晓就算你真能坦然自白但是东莪她又将会怎样?你可曾想过??”福临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坐落在椅中。 皇后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只怕别说眼下这宫里留她不得便是这世上便是千载之下也不会留她一字!” 猛听得空中一个炸雷一阵狂风扫进屋子烛火晃了几晃立时熄灭。屋内一片漆黑中只听得各人起伏不平的呼吸声。只听那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道:“启禀万岁爷要下暴雨啦!”皇后再不二话她抻手推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众多宫女尽数尾随其后而去。 福临沉默不语良久道:“小良子把烛火点上。”“不用了”我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不用了。”他又道:“朕……”我木然道:“皇上请回吧。”昏暗中我看他极慢的站直身子犹豫了一会方才慢慢走了出去。 我伫立不动看他离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出了外门。我只觉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酸又重一步也迈不出去。阿果含泪上前将烛火点亮道:“格格。”我朝她微微摇头她只好不再说话转身退下。 沉寂良久我慢慢走到窗前窗外狂风阵阵地上的小石碎叶纷纷在空中不停的转圈----无法自己。 我抬头望向天空几道闪电在黑压压的云层中蜿若金龙自高而下狰狞咆哮都只在极短的瞬间照的这重重宫闱有如白昼每道闪亮过去即是漆黑一片连院中的近景也无法看清。 人生于世快乐的时光也许就像这闪电一般明亮愉快的只是刹那光阴罢了。皇后的一番言语虽然带给我诸多惊愕但却没有打乱我的思绪。 窗外暴雨来的好快刹时之间便顺着风势斜扫而下。它在天地之间立起无数道屏障看似隔开了这重重宫闱可人与人之间永远有无法分离的牵拌。丝丝缕缕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纠缠不清……我忽然感到一阵厌恶我要离开这里----要马上离开。 在窗侧等了一会眼见雨声渐小终于停了下来。我站直身子几乎觉得无法在此多呆片刻。 第十三节 处暑(上) 我主意已定便悄声出屋掩上房门朝太后住所走去。一路上思潮澎湃想起自入宫以来得到太后悉心照料她一番苦心待我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是要辜负她了。有好几次停步犹豫但终究路有尽头渐行渐近。便觉转眼之间已到了寝宫之侧我四处张望轻轻走近至她睡房窗外略一迟缓伸手想去敲门但心中百感交集那只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恰才一路上想到的千言万语此时只觉毫无头绪不知要从何说起。 屋里漆黑一片想必她已睡熟了。我停了一会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打扰正想转身。忽听屋里一人声道:“苏茉尔在么?”正是皇太后的声音。 屋里立时有烛火亮起一个宫女的声音道:“回太后苏嬷嬷在隔间候着呢。”皇太后“嗯”了一声。 我自窗格看进去虽不能看到人影却可见一团朦胧的烛火由小变大亮进屋里想是苏茉尔手持烛火走了进来只听她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侍候就行了。”先前说话的宫女应声退下过了一会听到轻轻的关门声。 苏茉尔又等了一会方道:“我回来时见太后睡啦便想着明儿个才回。”屋里传来一阵床上的被褥翻动的声音应是太后起身坐在床上。 只听得皇太后声音庸懒说道:“我等了一会困乏起来就小睡了一觉你说吧。” 苏茉尔答:“是奴婢悄悄跟着皇后果然不出太后所料她挑了几个贴身侍女跟着径直往东莪的住处去了。过了一小会皇上便匆匆赶到了接着小良子好像还挨了打。”我心中一震却听皇太后道:“这皇后的性子也太爆烈了些。” 苏茉尔道:“奴婢藏在暗处虽未看清不过也想定是皇后动手打了东莪皇上便命小良子挡了一回。”她停了一下道:“后来皇后便和皇上开始争吵”说着将刚才生的事细细回禀皇太后“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苏茉尔停了一会又道:“说到这里皇上打了皇后一记耳光。奴婢正想这下皇后更要口没遮拦了怕她该说的还一句没说便要坏事。正着急着谁知她竟忽然安静了下来。还将奴才们都谴出了屋外。” 却听皇太后的声音冷冷地道:“她若当着那些个奴才们的面便将话说白了那就白白糟蹋了我对她说的那番话她这个皇后只怕也没本事做的长久。” 苏茉尔应道:“是奴婢也想她是在盛怒之下冲口而出。可被皇上打了已后反倒灵光一现冷静下来。想起了太后您的劝告。知道自己今日要说的这番话得罪皇上是在所难免的但绝不可让皇上恼羞成怒失了面子。” 她接着将我们仨人在房中的对话都尽数转诉最后道:“眼看天要下雨皇后便回宫去了皇上也没多待跟着也走了我在屋外又多待了一会看东莪没事方才回来。”她话说完屋里便静了下来。 屋内二人皆静默不语过了一会只听苏茉尔声音迟疑说道:“这番话对东莪却当真是个不小的打击我看她的模样心里……心里有些难受。” 皇太后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当初初见东莪看到她那聪颖温柔的样子心中却是真的喜爱想来她必能为磨合多尔衮与福临之间的关系大有用处。后来也证明我的这步棋子是走对了的。” 她静了静又道:“这次让她进宫也确是想对她做一点补偿能在我身边好好的调养调养。可我万万没有料到福临会有这么大的反映竟还多次偷偷的前去探视。说起来这事可大可小可如今他俩都再不同从前了……他对东莪生出这般情谊再让东莪留在宫中就不行了。” 苏茉尔道:“这并非太后的疏忽怪只怪福临自小内向又没个知心的朋友对这么个出众的堂妹多了感情也是人之常情。” 皇太后叹道:“归根结底是我大意了”。 苏茉尔道:“不论怎样此事经皇后这么一闹东莪在这宫中却是再也住不下去了的。皇上羞愧之余也不能出面阻拦东莪明日必来请辞。此事能如此了结终究是过去了。”我手足冰凉全身僵硬便是想动上一丝一毫也不能够。 只听得皇太后又叹道:“若是寻常女儿那样的品貌性情就算是个汉女也能让福临收为侧妃可偏偏……唉天意弄人却为何要在我身上一再演试呢!” 苏茉尔轻声道:“太后累了歇了吧!” 皇太后喃喃道:“近日我时常做噩梦。想起这些年来为了防他用尽心机日日夜夜操心算计若早知……早知道他会如此早死这其中种种……实在负他良多。” 苏茉尔道:“太后让奴婢服侍您睡下吧。”床上又想起被褥翻动的声音我只觉心中郁闷难当正想迈步忽然听到屋内传来皇太后的惊呼声:“有人有人在窗外瞧着我……”我心中一惊自然朝边上退开一步。 却听苏茉尔柔声相劝道:“太后没有人。”皇太后声音急促道:“有人我我……瞧见了的。” 苏茉尔轻叹道:“那是树的影子太后您喝一口茶定一定神吧。”过了好一会皇太后的声音方才渐渐平息却依旧道:“你……你去窗那边看看可是有什么在那儿么?” 我闻言忙向边上退开藏身屋子转角的阴影处只听那边窗格轻动苏茉尔朝外探头一张立刻关窗回头道:“瞧过了起了点风树影子晃的厉害罢了。太后宽心安睡吧。” 皇太后不再说话像是睡下了。屋里静了一静她道:“苏茉尔今儿个还是你来守夜吧。”苏茉尔应了。 歇了一会仍是苏茉尔的声音道:“太后放宽心些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清太后心地仁慈这才时常受这些无谓的心扰但凡放宽心些身子也会舒坦些。” 她叹了口气又道:“太后一心一意为福临着想个人种种多年来受的委曲奴婢都看在眼里明白您的苦心。” 却听皇太后道:“可福临……福临他却对我积怨已深你看他近来冷言冷语却实在让我心寒。”她再叹了口气顿了一顿道:“对了那个她找到了么?” 苏茉尔答道:“傍晚泰达哈来回已找到了也已解决了请太后宽心。” 皇太后道:“怎么这么急也不先回了我再办。” 苏茉尔道:“奴婢知道太后心存仁慈可是她却是留不得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她姊姊吴尔库尼所做的一切是受谁支使还说手中有能让她活命的东西。这般的胡言乱语倘若落在某些人的手中总是祸害。”我心中又是一惊顿时涌起无数疑团而恐惧之感更增。 只听太后静了静道:“我每当想到那日她对我说话的神情心中便觉好生厌恶只是……唉蝼蚁虽小却也是一条生命。” 苏茉尔道:“是奴婢知错了这就去佛堂忏悔告罪请太后安歇吧!” 皇太后不再说话只听得室内床褥又动静了一会那团烛火再度移出渐渐变小接着一声掩门声响屋里回复了安静。 第十三节 处暑(下) 我尚自在窗外呆一阵夜风袭来幕地打了一个冷战顿时清醒过来。我向窗格看去里面间歇传来阵阵被褥翻动之声她睡不安稳么?一时间我只想冲起去拉住她问个明白。可是夜风拂动我的丝像在对我嘲笑是呀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站立良久开始慢慢离开只茫然信步走了一会方才觉自己来到了养心园中我周身乏力便在路边的石凳坐下。 在我身边是一潭深水稀疏的寒星倒映在深遂黑暗的池塘里我伸头看去水中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庞在这一片墨色之中多么渺小单薄。 只短短数月的时光我便经历了一场轮回尝尽了也许是许多人一生才有的变幻。我一直生存的温馨天地原来是父亲精心营造的随着他的离开这个保护我的天地也随之破碎了华丽的外衣下尽是谎言与阴谋。我自持的一切才华与品德原来不过是他人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或许我曾在不自知中做过更多伤害到父亲的事呢!我细细回想却觉头痛欲裂心中烦闷无比。 那一场几乎令我死去的噩梦中我为什么还要醒来呢?我的周围没有可以依靠可以依赖的地方不如……死去吧!若在这皇宫中死去会让皇太后和福临有一些难受愧疚么?一定会的我突然感到平静甚至有一些痛快。 我向池塘注目几乎没有犹豫跳了下去……只一瞬间水漫过顶我还在往下沉不自禁中我抬向上看头上方的水面荡漾不停依稀有些人声与亮光传来----不要救我!我想张嘴却没了知觉。 虽然冰冷入骨可我依旧被很快救起只是受了凉。无可逃避的我又活了下来。 醒来之时清楚的听见床边来回踱步的声音我自微开的眼帘看去正看到皇太后的背影她在不安么?看她正要转身我忙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听见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进来道:“是皇上奴婢劝他回去了”是苏茉尔的声音。 她又道:“还没醒呢!太医说了她不会有事的太后还是请回吧”。 只听皇太后淡淡道:“我想在这儿坐会儿。”她们都不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又过片刻外厅有人唤苏茉尔她便应声出去了。 隔了一会皇太后忽然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吃了一惊但依旧没有动弹她也不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苏茉尔再次走进来道:“小成子回来啦!说今日朝堂一散大臣们便议论纷纷对东莪格格如何入宫、溺水之事众说纷纭其间只怕有些不堪的猜侧小成子也不敢说只说皇上这回儿正大雷霆呢。” 皇太后声音平淡说道:“由得他们去吧。”我感到她渐渐走近随即忽然觉得她握住我的手说道:“我知道你醒着你果真不愿不愿与太后见上一面说会子话么?” 我只觉手冷心跳却将头扭向里面她叹道:“有许多事是天意使然你不再相信太后我也不会怪你。但你作出这般失仪之事却将我对你的一番心意误解了。倘若死能解决问题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活着!你伤害自己旁人至多惋惜概叹一番转眼便忘了。你要报仇记恨就要保重自已留得性命才是!” 我的心中一痛不由的睁开眼睛转脸看她她见我转头眼中流露一丝安慰问道:“你果真这么想么?” 我盯着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待我这世上除了阿玛没有人真心待我。” 她闻言一惊目光中闪过痛苦神色颠声道:“东莪……”看她伸手想要抱我我忙退到床里面身子倦曲面向里面不去看她。却听身后传来哽咽之声我只是不回头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只听她缓缓道:“你先歇着太后再来看你。” 我闻言转头道:“我不要再住这里让我回信郡王府吧。”苏茉尔道:“格格也不急在一时你……”我道:“这里并没有我的亲人我也没有身份再住下来。请皇太后恩准。” 皇太后定定看我良久道:“也好你真想走就让苏茉尔送你吧。”她欲言又止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听到她慢慢离开。 午膳过后苏茉尔来劝我明日再走可我已挣扎起来坚持当日便要离开她知强留不住便去准备。 阿果在我一旁只是垂泪道:“格格进宫以来所生的种种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知道格格受了委曲格格体弱一定要保重身子。”我经这次入宫于人情又看淡了许多只轻拍她肩却未说话。 等了一会苏茉尔前来。我由她带领出至内庭到了乾清门她拉住我手道:“太后对格格确是真心爱护格格今日的话却太让她伤心了。”我木然不动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我的面前自怀中拿出一个叠成四方的白色锦帕她将帕子慢慢掀开递到我的面前。 我低头看去顿时心如鹿撞那是一对透着淳厚绿光的玉镯是父亲装敛之时我亲手放在他棺帛中的。我抻手轻轻抚摸早已泪如雨下。 苏茉尔轻声道:“这对玉镯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怕格格一时还想不明白。苏嬷嬷只有一句话要告诉格格亲眼所见都未必便真更何况听人传闻。太后曾说过你阿玛的功过是非只有千载后人方有权评论。冥冥中自有天意保护他不至受人凌辱而……普天之下……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人而已。” 我向她凝视良久她极微地点了点头将玉镯包好小心放入我的怀中拿手巾为我拭泪道:“格格你不要恨皇上更不要……不要恨太后人生在世实在是不能随心所欲。当年你阿玛为大清顾虑良多无法决择如今太后又何曾不是如此。等你再长大一些或许就会懂的”。我心中满腹疑团却又不知如何相询。 苏茉尔低头拭泪又道:“皇太后的意思倘若你不愿回信郡王府她会为你另置别处安生。”我摇了摇头转身上骄而出。 第十四节 白露(上) 再度回到多尼府抵之时那个小院已然修饰一新。第二日自宫中下任了一名男佣两名女仆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并随赠了诸多生活用品。多尼也于数日后受任新职颖荣虽仍有满腹妒恨但见到宫中的这诸般安排却也不敢再来寻衅日子也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 秋风徐徐之中转眼又近中秋。这日下人们都去前院为将到的中秋节宴忙碌准备。我独自坐在院中墙角边有两株疏桐月亮将园未园渐渐升到树顶。轻风拂动月光下的台阶上落满了树叶的影子。回想起那年也是中秋我与父亲的长谈依旧记忆犹新可却已人事全非了。 我所拥有的回忆是这般的让我痛苦但是倘若回忆真的可以舍去我却又不愿让它远离。毕竟对今日的我而言回忆虽短且充满苦涩可它却是如今唯一能使我存活下去的依傍之力了。 我低下头拿出手帕擦去泪水忽然觉得一丝异样与不安。我霍然回头小院的圆洞门下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屋檐的阴影将他全身笼罩看不清面貌。“是谁?”我问。 那人没有回答站了一会朝我慢慢走来。我站起身子喝问道:“你是谁?你再往前走我……”我愕然停止了说话他已走出阴影之外绞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歇落在他的身上“你……你瘦了!”他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脸在树影的摇晃下忽明忽暗眼睛中莹光闪烁。只见他缓缓走至我身前停步道:“你还好么?朕……我我一直想来看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也一言不只有夜风带着轻轻的沙沙声穿梭于庭院、穿梭于我与他之间。 良久他道:“你离宫之时我……我被政务缠身后来方知你早已走了。” 我看着他漠然道:“我一个罪臣之女不敢有劳皇上挂念”。 他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是可是我一直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朝他怒目注视正要开口月光下却见他的面容苍白恸动十分憔悴。我向他注视良久心中百感交集忽然之间只觉万念俱灰。 我退开一步道:“东莪纤弱女流便是父仇似海也已无力深究。但是如今再和你多说一句心中对阿玛却会更加愧疚。你还是走吧!” 他身子微微一震唤:“东莪”。 我转身向屋内走去却听他道:“倘若这次相见便是永别你也不愿听我多说半句么?”我的手已扶到门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身后他的声音徐徐说道:“我只想要一点点时间你我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因----那是我最值得回忆的往昔。”他的声音极轻却是丝丝入耳。 只听他缓慢说道:“我生来便在皇位竞夺之中自小几乎没有玩伴。后来被册立为帝那就更加寂寞了。初识你时对你心有提防不愿亲近。其实……特别的抗拒只因心里特别的向往而已。我俩在宫**处的时日虽短却是我这一生至此最欢喜的时光。你于我的意义实在比我对你而言重要的多。” “倘若……倘若可以选择你要相信我是宁死不愿做伤害你的事。可人生一世却总是要在各样决择矛盾面前挣扎身为帝王更是如此。近来我时常想到你那日对我的责问当时确是不知如何回答可静下心来细细思索却是连自己都大吃一惊。” 他顿了一顿又道:“至今我依然记得那年他携手引我去看三大殿的新匾便是如今的“太和殿”“保和殿”和“中和殿”原先的旧匾已拿了下来放在一旁是“皇极”“中极”“建极”三匾。” “他对我说“如今的大清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一个“和”字咱们站在前人不敢想象的大国中央铁骑征国靠的是咱们的骁勇善战。但是要制理这一个大国“天下和平、君民一心”方是目标!”他领我登上城楼的高处远远望去深红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绵延一片很是壮观……我永远记得那日在斜阳下仰视他炯炯双目自心底油然而升的敬慕之情只觉得襟怀爽朗、意气风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庭院里静悄悄地连远处的人声喧闹也几乎不可闻但只有这一瞬间我与他之间仿佛有了短暂共通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 过了一会他道:“他虽为大清的雄图霸业建立了旷世之功可我的身旁却有无数人时刻提醒我才是这大清的----皇帝。” “这些年来朝野上下只知有他摄政王而不知有我。你无法想象我曾经历怎样的难堪愤怒。他身旁连一个小小布库都敢轻漫于朕谭泰更是在朕面前厉声争胜口出狂言;济尔哈朗叔父无端被贬赶出朝堂;为了一个虚冒战功的希尔艮他就以任用罪人之子为由将豪格定罪入狱。朕向他请求宽恕查办反而却害豪格死的更快。”他言词渐渐激烈自称也自然改变。 我转身看他他的双眸之光热烈激扬仿佛变了一个人。 “要知道这七年之中种种数不胜数的样样般般在朕与他之间碰撞朕虽年小力薄但这却无碍心中的郁结愤恨与日俱增。就算他并不是存心使朕难堪但是他形同红日那万丈光芒无法抑制却不免使朕黯然了。身为帝王又怎能容忍!”说到这里他愕然停止。 我看到他双手紧紧握拳昂直视那模样就仿似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蓄劲待欲与他一争高下。我站在屋檐下看他忽然有一种和以往大不相同的感觉。 只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但是他死了。朕哀伤之余却也松了口气。倘若上天对他假以时日朕与他都将不得不面对更大的冲突能如此结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朕批准一切奏请封他为义皇帝入宗庙无一不允。朕以为从此天下大定登极至今终于可以自己作主了。”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嘴角牵动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可是朕想的太完美太容易了。他虽身死但他身后尚有硕大的军团势力多少人虎视耽耽频频上书连再立一个摄政王都有人提及。朕这才明白他的影响必须消除、他的势力必须瓦解。” “朕正在苦思冥想之时生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他府中的侍女手持长状将他生前种种叛逆物证一一列举。朕于是明白了朕既为天子是确有上天辅佑的这便又是一个机会。这件事展开来他的旧部一一牵连实力终于瓦解。郑亲王上书请旨朕也一一应允。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他渐渐冷静下来说到后来再度向我望来。 我沉默不语。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向我慢慢走进缓缓道:“但事后朕每念至此却是寝食难安。尤其是执政日久明白了许多当时不明白的事。当年他确是可以拥军自立将朕拒于山海关之外;他手握重兵便是遇到反抗取胜也绝不难但他依旧迎朕入京;入京之后尚有降清汉臣力请他“正大位”他亦自持家法严厉拒绝。如今朕肩承大清安危才知道掌持国事真是十分艰难。一念至此朕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但是朕要树立威望方有治国之力。今生种种便是负他亦已无路可退了。” 他在我面前站定道:“但朕必会禀承他以儒家思想治国努力建立满汉共治的种种举措不会做一个周旋于功臣之间无法自己做主的君王。此生亏欠于他的亏欠于你的待到再度相逢时我必一一抵还于他”。 他伸手轻轻的拉过我的手两手合拢握在手中。他的手温暖有力我只一动不动抬头看他。 我们彼此对视就像是第一次相逢细细的打量对方将一切付于眼底、记在脑海之中。秋风无比温柔的无声轻拂像一只手静静地安抚着我们的痛处。 半晌他轻叹道:“造物弄人你不该与我相逢。而我……却好在遇到了你。”我泪盈于睫低下头将手轻轻抽回道:“夜露深重请皇上回宫去吧。”我转身跨进房间自身后掩上房门。 门外他久久未动许久只听他轻声道:“东莪你一定要保重看我如何治理大清全你阿玛之念。”泪自脸颊滑落无声滴在地上我道:“你也保重。”他沉默未动又过了一阵听到他脚步声轻慢朝院外去了。 第十四节 白露(下) 我周身乏力至桌前坐下。屋内尚未点灯但清明的月光自窗格撒将进来在黑暗中铺出一块有光的所在。我在这片清亮中端坐良久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日我早早的盛装打扮让多尼请旨于慈宁宫。果不多时宫中已有轿至。我乘轿前往过乾清宫再至内庭步行到了内宫中皇太后看到我甚是高兴握住我手道:“你能来我真是无比欢喜。” 我盈盈下跪道:“承蒙皇太后错爱怜惜东莪有一个愿望望太后成全。”她面露惊诧之色苏茉尔谴退宫女诸人走过来伸手相扶道:“格格先起来吧!” 我依旧跪地不动道:“东莪即蒙皇太后圣教多年却曾经口出不敬之词深感愧疚。况且尊卑有别东莪年幼之时妄自无理如今即已成年再不尊礼仪那就实在有负皇太后的一番爱护之心了。” 皇太后沉默了一会道:“苏茉尔你由得她吧。”她再转身在软椅中坐下面对我道:“东莪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道:“东莪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如今虽有堂兄处可以傍身但是实际上却已是孑然一身了。东莪自知家父既已定罪无可更改只求皇太后能赐家父的骨灰遗骸东莪今生愿以清香一柱佑父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苏茉尔在一旁急道:“格格你这……”我抬头看向皇太后她也正看着我她面色慈和目光中似有暗光流淌缓缓说道:“你知道自已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我点头道:“东莪经此变故于世间种种都看的淡了虽尚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荣辱之心却是断了。今生若能于古刹庵堂静度一生便是皇太后能赐予东莪最大的恩惠了。” 皇太后与我对视不答良久她站起身子走到我的面前扶起我道:“也不急在一时。你尚有大好年华人生之中还有许多美好的事在等着你呢!将来太后自会为你作主寻一门好亲事。今日你所说的我暂且放下若日后你还有这个意思再定也不迟。” 她看我不说话便又道:“东莪太后知道你外和内刚拿定主意的事不会轻易为人左右。但你想一想你阿玛对你的疼惜。他一定也希望你觅得如意郎君过安逸的日子。” 我轻轻点头道:“皇太后的教诲爱护东莪记下了那么……东莪想知道我阿玛他他如今何处呢?”皇太后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苏茉尔看了看她道:“格格先休息几日吧别的慢慢再说嬷嬷这就给你安排去。” 我自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玉片放在手心递到皇太后的面前。她低头望去忽然全身一震她的手微微颤动自我手中拿起那个玉片以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之声道:“这……你……?” 我答道:“这是阿玛临终之时交给东莪的。他要我将它转交给太后。”她的脸上悲喜难辨只看向苏茉尔良久她颤声道:“他……他一直留着一直留着!”苏茉尔双目含泪微微点头。她再看向我一言不目光中激动、懊悔、痛苦、纷乱、一时万般神情无法形容。 我跪着向她移进几步紧握她的手哭道:“东莪遭此巨变绝不敢怨天尤人。但为人子女不能知道父亲安葬何处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太后东莪自小便受您疼爱心知太后心地仁慈为保护东莪也做过种种艰难决断你就当再疼爱我一次……”皇太后手拿玉片背转身子走近窗前站定没有说话。 我看她肩膀微微颤动苏茉尔目光沉着盯着她的背影也是一言不。窗外是清蓝的天色将近中秋的天显得特别的高、特别的远。 室内沉寂过了良久太后方才转过身来走到我的面前低头定睛看了我一会叹道:“好罢苏茉尔你领她去交付于她吧。东莪明白事理绝不会做让我为难的事。”她双目闪闪亮盯着我看。 我哭着拜倒哽咽道:“谢太后成全。”苏茉尔扶我起来。我跟着她走向门口欲出门时我回头向皇太后看去她手紧握玉片正向我注视见我看她她微微点头。我便跨出门槛去了。 苏茉尔带着我出宫朝南行了许久在城外东转西来到一个山冈之下。我们行至山腰她在一处松柏下命随行两名太监挖开厚厚的积土直挖深至丈余方见一块白色的瓷片模样又挖了一会才现出一个白色瓷罐。我早已泣不成声将它接过紧紧抱在怀中用手帕轻轻擦拭沾着的黄土。苏茉尔轻抚我背也是泪如雨下。山岗上风声刺耳如同呜咽的哭声久久不绝。 良久我微微平静。苏茉尔等待那两个太监将土填平将他们谴退后道:“当时情势危急皇太后刚刚知道皇上准了郑亲王的奉报来不及做别的准备。只有暗谴人先行一步移走了你阿玛连夜火化仓促之间埋在这山冈之中。皇太后得偿你愿但她却背负着十分沉重的包袱既要瞒着皇上又要瞒着世人。如今天下未安不知有多少人想借着你阿玛的名头为一已私欲。你……。” 我点头道:“我明白请嬷嬷转告皇太后东莪一定不会有负她的信任。”她道:“格格你要带这个进信郡王府只怕有些不妥我看……”我道:“苏嬷嬷谢谢你的好心我有法子的。”她注目看我嘴唇微动但终究没再说话。 我们一路下山她道:“好孩子你要多多保重上车吧他们会送你回府。”我向她看去道:“苏嬷嬷你也要保重。”她点头道:“好你记得有空便进宫来皇太后喜欢有你作伴。”我应了坐上马车我们各坐一车到了城门分手她回宫去了。 我让马车行至信郡王府的侧门打他回去。由侧门入自墙角取出事先放好的包袱换下旗服将包袱负在身上怀抱瓷罐在街角拦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坐上它朝城外奔去…… 第十五节 秋分 明日皇太后与多尼都会收到我的侍女转交的两封信函其中有一句说----“今生诸般无论甜蜜苦楚即走过无法回头便让它去罢。”是让它去罢万事随风。 阿玛我要带你去草原你声声念念不忘的地方你少年时的爱与梦想雄心壮志化为雨露滋润了那片草地再由地里生出更美的花来生生不息。功过于否、成功对错我们都不在乎了对么? 车窗外是倒退的景色我木然回望眼见离城门越来越远这似曾相似的感觉便是那一次随阿玛远行时的情景又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我只得放下窗帘不去管泪水是如何的纷纷滴落在手中的包袱之上。 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走了多远我只陷落在自己的伤心之中对外间一切不闻不问。又行了一段路只听马蹄声渐慢再走一会便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处车夫的大脸朝里一探道:“小姐儿在这里歇下吧马要喂喂才能走了。”我点了点头他看我没有下车的意思便又道:“你也下车来活动活动吧坐久了可是要累的哟!” 我听他这么说便下了马车。这是一个大道之旁临时搭起的摊子散着几张粗木大桌数条长凳三两个粗布农人四下散坐。那个马车夫料理好了马便蹲在一旁接过伙计手中的茶碗大喝起来。我在一张桌旁坐下那伙计上前给我倒了一大碗茶这碗茶色沉味淡我浅尝一口便不再喝了。 那伙计自离开我的桌子便一直朝我这里看着过了一会只听他道:“长李子这是要去哪呀?”那个载我的马车夫答道:“这位小姐儿雇了我要去盛京呢!” 那伙计笑道:“哟那可是摊上好差事喽路可远着呐!” 车夫一脸憨笑道:“可不是一早上没拉着什么人还当又要白跑了呢。却让我赶上了。” 伙计道:“瞧这小妞模样是个大家小姐吧怎么一个人上路?” 车夫道:“我也正纳闷着呢。唉。不过咱们也管不了不是!” 伙计道:“可问过了没有?有钱没有呐?” 车夫道:“这还用问!光看她那身衣裳俺媳妇就穿不了。还真忘了等会你见到俺媳妇和她说一声吧这一趟可要好些日子才回呢。” 伙计嘿嘿两声道:“这个自然。总不见得你小子也能让什么富人家看上招了上门女婿了不成。”车夫低笑起来不再说话只低头喝茶。 过了一会他放下大碗向我走来道:“行了小姐儿可以走了不过俺向你讨俩枚铜子付付茶钱吧。” 我向他看去道:“你说什么?” 他笑道:“这是咱们赶车人的规矩你一个大家小姐是一定不明白的了。你叫小的给你赶这趟远车这一路上的吃用您可就得担了才成要不然这远活可是没人会接的实在划不来。” 我依旧茫然不解他有些急了伸手抓了抓头皮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伙计早向我们看了好一会这时便走过来笑道:“小姐儿吃用什么的你要付钱才成你包了他的车子便得也付他的。”我轻轻点头低头想了一会抬头道:“钱?可是我没有钱。” 他二人一个脸长一个脸圆瞬间都仿似定了型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他们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再对视了一眼那个伙计先开口道:“那你雇了他的车子打算怎么办?”我道:“请他送我去盛京呀。” 他脸上皮肉不停跳动像是极力忍着笑道:“然后再打他自己回来!哦我知道了你在盛京有大人会给你付钱?”我摇了摇头。 他又问道:“那你在盛京准是住着大宅子吧!”我依旧摇头。他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着车夫大笑起来只笑得面红耳赤。 那个车夫只瞪着我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到伙计大笑他向他看了一会忽然怒道:“你再笑笑看!!!”伙计苦苦强忍只得掉过头去肩膀依旧不停颤动显然还是未止住笑。 车夫脸黑黑的看向我沉声道:“妈的你是来消遣老子的吧。” 我看到他一脸怒色虽不很明了却也知道定是得罪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歇脚的农人看到这边的动静早围了过来都稀罕的朝我看着其中一名瘦个子向我说道:“不论做什么都是要给钱的----银子!!你不知道吗?”我茫然摇头车夫脸色更怒。 却听那人又道:“瞧你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假难道你从来不知道银子吗?”我看看车夫的样子已经不再敢做任何表示。 那伙计这会儿总算止了笑走上前来道:“长李子你也别气了还是我来问问吧!” 他到我面前仔细的看看我道:“你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错吧!”我轻轻点头。他又道:“那你身上可有值钱的东西?像是……珠宝、玉器、金子?” 我如梦初醒忙自包袱中拿出一支玉簪这是大娘给我的饰物纯金的簪子顶端是一颗比我拇指还大的珍珠这硕大的珍珠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出一圈淡淡的晕光。 我身周顿时一片死寂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良久不知从谁喉中传来一声吞咽之声。那伙计双目无光只看着那颗珍珠喃喃道:“我的妈呀这可真要人的命呀!”众人不自觉得纷纷点头我见他们眼光异样忙将玉簪放回包袱里他们还是定定得盯着包袱好一会才慢慢回神过来。 那车夫这会儿又笑的嘴也合不拢了一直不停的撮手笑道:“小姐儿咱们赶紧上路吧!再迟些天可要黑。赶不到下个歇脚的地儿啦。”他转头向那伙计道:“石头你借我些银子吧这一路上可有好些花费要到明儿个才有兑换的地儿呢!” 那伙计朝我看看车夫道:“你不是也见了嘛?那样的宝贝、那样的个头你小子出娘胎可没见过吧你只管拿给我回头我付利息给你还不成?” 他二人进到摊后好一会方才出来。车夫笑呵呵的扶我上车不再理会他们马车扬鞭而动向前路进。 他一路上兴高彩烈几乎要唱出歌来百忙中不忘回头盯瞩我:“我说小姐儿这一路上你可把你的那个宝贝儿管好喽到了大的镇子咱们好去兑换。我长李子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你只管放心只这路上可再不能拿它出来了搞不好惹上歹人可不是玩的。”我依言点头他大声吆喝那瘦马仿似也感染到主人的心情抖擞精神四蹄如飞。 将近黄昏之时我们抵达到一个较大的城镇车夫长李子一路询问终于在一处大屋前停下他将我扶下马车向内引领。我抬头看去一面四方的月白小旗自屋桅伸出的长杆下迎风而动旗上一个鲜红的“典”字份外耀眼。 我随他入内来到一个有一人多高的隔板之下站立长李子伸手拍板唤道:“伙计当当啦”自隔板之上的木栏上慢慢伸出一个头来这人一张黄脸瘦瘦尖尖颚下微须他小眼朝下将我二人打量了一番半晌方才吐气一般道:“当什么?” 长李子向我示意仰头笑道:“可是个宝贝你可要仔细地看看”。 我自包袱中拿出玉簪递给长李子他握在手中捏了一捏双手捧着送上隔板去。那伙计接过低头细看了好一会忽然个子高出一截来原来他原先一直是坐着的这时站起身来个子更高。只见他将竹杆一样的身子自隔板后朝外高高弯下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道:“这是你的?” 我点点头他一双小眼眯成细缝看着我好一会眼中渐渐显露笑意方才慢慢缩回身子又过了一会方道:“这真是稀罕物我得去叫掌柜的来你们等着。” 长李子叫道:“你先还我东西再去叫他。” 那人斜眼看他笑道:“你也忒多心了喏你拿稳喽等着。”他将玉簪还回长李子只听隔板后“蹬蹬蹬”的响声渐远人已向里去啦。 我看向长李子他紧紧捏着玉簪陪笑道:“小姐儿出门在外这防人之心可是不能少的。小的能有这个福气送您一路上少不得要为你多提醒些。”我心怀感激朝他点头微笑。 不多时隔板后脚步声又再响起此次板后却未有头伸出只见一旁的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个高的便是方才的那个伙计他身子瘦长之极更衬的他身旁那人矮的可笑。 这人还不及他一半高圆圆的一张大脸油光亮满脸是肉这会儿笑将起来只挤的一双小眼都好似没了位置在肉脸之中一闪一闪却是异样明亮。他向我一看笑道:“哎哟这是哪家的大户小姐光临啦!尊上是京城的吧?”我微微点头。 他又道:“想是路上遇了什么不顺的事少了盘缠?不打紧今儿典在我这里真金白银童叟无欺明儿个再让您府里来人赎了回去也是小事一桩。”他回头令那个高个伙计开柜倒茶才将玉簪接过细细端详了好久。他的双目闪闪亮不时地在我身上流转又过了好一会问道:“小姐贵姓?” 我低头不语他便又道:“此趟是走亲还是访友呢?” 长李子看看我插嘴道:“我说掌柜的你当当了不就完了吗?问这些做什么呀?眼瞧着天就要黑了我们还要找地方打尖住店呐!” 这男子笑道:“这有什么难得离小店没多远便有家好客栈。这位小姐这般的样貌派头断不可住到那些个粗劣的小店去粗茶淡饭的哪合您的胃口。今儿个你们碰上了我便是有缘我给您一应安排了您看可行么?” 我转头看向长李子他也看向我正要说话一旁的那个瘦长伙计却道:“咱这位掌柜的可是远近出了名的大善人为人最是乐善好施别说你们是来当当的便是毫不相干的过路穷人哪个没有受过掌柜的帮衬……” 那掌柜打断他的话道:“我和你说了多少回了为善不为人知咱们能帮到别人已是有福之人了要那些个虚名做什么!!”那瘦子笑笑点头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掌柜满脸堆笑道:“这镇上的人也就是看了我的为人瞧的起在下便叫声王胖哥。出门在外但凡能帮的上手的在下倒确是从不落人后。” 他拉过长李子的手笑道:“这位兄弟一看就是个实诚人陪你家小姐出门多个心眼确是应该的。”长李子憨笑道:“我哪有那个福气这小姐儿也是我的主顾。” 王胖笑道:“那真是我看走眼了我看你处处为这小姐儿着想才……嘻嘻如今似这位兄弟这般仗义的人可不多啦。”长李子少受这般抬举咧开一张大嘴只是笑着。 王胖看看我道:“小姐您的这个玉簪可值钱着呐!小店今儿个偏巧刚收了个大件的眼下现银不够啦。这样吧这玉簪您先放好喽。吃住的银子我这柜里先开出来您只管使去等明儿个我提奉了银子来再兑您看可好么?” 他看我不答便又道:“自然啦在下也不瞒着您的像您这么大的主顾这小镇里可难得碰上。我也是怕您上别家当铺因此眼下少不得先拿出些银子来给您垫上稳住您这财神爷才是要紧。”说罢便笑了起来。 长李子在一旁也陪笑道:“小姐儿您瞧这掌柜的这话都说了可见是个踏实人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便依了他的安排先住下来要紧。” 我点头应允依旧将那玉簪收回包袱坐上马车王胖叮嘱瘦伙计看店在前带路不一会便来到一个大客栈前。这客栈名为“祥来客栈”果然华丽整洁王胖一直安排到我们住下吃好方才离去。 长李子从未受到如此重视笑道:“这趟真是沾了小姐的光而且出门遇了贵人要说这王胖哥办事周到细心真是个好人呐!” 我只觉疲倦早早就回房休息去了。这一路来长途跋涉马车颠簸只觉全身酸痛这房里床板虽硬初时的些微不适却也没能阻挡我的睡意没多久便渐渐睡去了。 一觉醒来之时天已大亮了我忙整装下楼却见那王胖已站在楼下正与车夫长李子说话。他看到我一脸笑容道:“小姐儿昨晚睡的还好么?”我点点头长李子笑道:“王掌柜的一大早就来等您啦!”王胖道:“今儿个小店里都备齐全了等您用了早点便可以兑现。” 我忙随便用了些早点便匆匆来到他的店里果见那瘦伙计捧出一个大包内里有白银二百两当下便将玉簪交付给他王胖接过伙计写的当票恭敬的双手捧给我笑道:“这个小乡镇里也只能兑换这些银子啦要说您的玉簪拿到大城里可不止这个数我先和您说了这话免得回头……嘿嘿说我王胖做事不够实诚。”长李子代我向他嫌谢了一番并将昨晚食宿的银两给付于他这才告别上马向镇外奔去。 这一路上长李子不住口的夸赞王胖我听在耳里只间歇的轻轻点头他忙中回望看我心不在焉方才不再说话。 我自出生至今才第一次知道现在放在手里这个沉甸甸的包袱竟有这般重要茫茫人世也许尚有更多令我迷茫的事在等着我而我只想远远逃离这种种繁锁一心想往自己的目的地去。 第十六节 寒露(上) 我们白天赶路夜间投店住宿长李子与我渐熟有些知晓了我偏静的性情。况我对银两用途从不过问他要我给他也许从未有过这般阔气的时光。这一路来意气风还换了一身行头在别人看来更像是陪同福家小姐出门的家奴。我又不苟言笑对不明白的事物不露好奇神色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一路向北倒也平安无事。 这日我们来到一个小村这小村落由一条大道贯穿其中方圆不过三里只疏散的几户人家紧挨着大道两侧好不容易才看到一户房子之外挑着“食住”二字寻觅过去却是一家简单的农人小院。 寻进院去见到主人是一个粗布衣裳笑容可掬的妇人。她将我们引领进内院内一溜平房几株白桦散立在空地四周她安排下长李子再领我到最里面的一间笑道:“小姐这间房子是咱这儿最好的了我看你这模娇弱的样子特地给你这间最挡风的屋子乡下地方也就是这样了你将就着歇歇脚。”我谢了自在房里坐下。 不一会长李子前来告之可以用饭了我随他走向前面大屋偶而抬头却见矮矮的泥巴墙外闪过一个背影这背影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我向那边望去却再未见到。 大屋里只有两张大桌那管家的妇人端上饭食道:“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将就用些吧”长李子笑道:“老板娘我方才还好像见到别屋里似有人住怎么吃饭时又不见人啦。”那妇人笑道:“那些客人累的很了一进屋子倒头便睡也就由得他们去。” 这饭粗硬不堪况且吃着又好象有些异味我只粗尝两口便不再吃了。长李子却吃了满满三碗那妇人见我不吃便关切的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了摇头长李子道:“小姐你可要多吃些下去等到了盛京你家里人看你这样儿可有得心疼喽!”我被触动心事眼圈忽然便有些红忙低头多吃两口遮掩过去。 吃过晚饭我们各自回房。这乡野村舍入夜便十分安静难得听见两声犬鸣大道之上更是寂静无声。 我将那白瓷罐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生死相隔阿玛的灵魂现今亦不知何处清凉如冰的夜色中往深邃的山脉处探寻可否会见到星点眼眸的光亮么? 我轻轻叹息合衣睡到床上将那白瓷罐放在枕旁。迷迷糊糊中似睡似醒忽然觉得有人轻拍我的脸颊唤“东莪、东莪!”我睁眼看去却见到阿玛伏身床前他双眸如星嘴角含笑正看向我道:“东莪醒来。” 我只觉欣喜若狂一坐而起唤道:“阿玛!”猛然觉得身子一沉便像是从什么高处落下一般背部在硬板床上一碰这才真正的醒了过来小小的木窗外夜色黑沉自己还是在这小村舍之中原来是一个梦而已恰才这梦境如此清晰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细细回味方才的一切一行泪水自眼角慢慢滴落在枕上。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人紧紧的捏着嗓子轻声说话还夹杂着阵阵低笑声。 我想坐起身子却觉手足酸软。在床上又躺了一会方慢慢挣扎着起来移到门边自门缝中看出去院内空无一人我轻轻掩门而出看到紧挨着我住房的一间屋子里透出亮光我不知怎地忽然心生疑惑竟慢慢靠近俯在门边。 却听里面一阵笑声传来一个声音低喝道:“快别笑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要是惊动那两个大伙儿可白忙一场。”是这村舍老板娘的声音。 只听恰才笑的那个声音“嘿嘿”两声道:“六娘你不是给下了迷药嘛?这会儿担什么心呀。”这声音听来十分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是谁那六娘道:“方才那小丫头吃的太少老娘还真有点不放心。”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道:“万事小心些是对的咱们这些年平平安安的了这么些财还不是靠的这个。老四别这么憋不住气。”此话一出我顿时想起他便是那个王胖先前笑的那个是那瘦长伙计刚进这店家时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他。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究竟是什么却一时不明。 只听那伙计唤老四的道:“胖哥这四个月以来尽是些穷酸小子哪有一桩像样的买卖现如今这个花一样的相貌还带着那么些个宝贝怎么叫我不打心眼里笑出花来。” 六娘笑道:“那丫头长的再俊也太小了点你小子穷心才脱色心又起。”老四嘿嘿轻笑只听那王胖道:“老四这丫头你可不能碰。”六娘轻喝道:“死胖子你也动心了老娘这就去一刀剁了她。” 那王胖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老刘路过咱们这儿说起的那档子事么?”六娘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把她卖给老刘。” 王胖道:“这个自然这么好的货色还不大赚一笔。”说罢吃吃而笑又听那六娘道:“老四你听到了可别坏了我们的好事。” 那老四似乎甚是不情愿道:“胖哥你打听清楚没有那丫头的来路怎样?可别惹出什么事端来!”六娘道:“是呀你匆匆忙忙的传信让我布置一切我可还没问你这个呢?” 王胖像很是得意歇了一歇方道:“那日她和那个拉车的进了我的铺子老四是看见的。嘿嘿这才叫真正的无事家中坐有财天上来她拿出的那个玉簪一看便知是个稀罕货。那小丫头更是从未出门的主再摊上个呆车夫这不就是白送的吗?我故意拖她们住了一晚一面给你传信一面去探那车夫的口才知这小丫头是京城里出来的连银子怎么使都不知道真要让她就这么着出了咱们的地界这事传了出去咱们关边三盗的名儿就算毁啦!”那两人连连应声。 他又道:“我专等他们来到这儿方好下手就是将这二人煮来吃了也没人知晓。”只听那六娘道:“她既是京里出来的可别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她说话走路必是深闺娇养的。” 王胖道:“管她呢!咱们只当她是个值钱货让老刘给往江南一带能换多少银子就好。不论她是赌气出走还是别的这么小的年纪放这么个人独自出远门就该有什么也不是咱们的过错不是。”那二人唯唯喏喏。 我只听得遍体颤耳听得极轻的声音竟是自己牙齿打战。忙伸手掩住嘴巴一步一步缓慢后退不敢带动一丝响声。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拿起随身东西轻轻走到车夫房外用力推门哪料那门里上了栓一动不动。我正欲拍门忽然见到一个影子向这边过来忙在房边的柴草堆边蹲下。 第十六节 寒露(下) 耳听得说话之声渐近转眼之间来人已来到房门前。只听那六娘的声音埋怨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王胖的声音道:“马车还在她跑不了多远我已经让老四追去了这荒山野地的天一亮更没处藏身先把车夫弄醒了再说。” 他伏在门上一会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门便应声而开他俩走进房里只听那六娘骂道:“他倒睡的踏实老娘上好的蒙汉药都让这小子糟蹋了”。 只见她边骂边出门去不多时拎了一个木桶进去接着便听到长李子“哎哟”一声隔了一阵又听他道:“这……怎么了王掌柜的您怎地在这里呀!这是……哎哟!”不知王胖做了什么长李子只是大叫他的叫声之间断续听得王胖的询问、六娘的骂声他只一味求饶。 过不多时那高个子老四也匆匆进房去随既便又听得他的怒骂之声长李子更是惨叫连连。 这声音涌入耳中却使我全身抖想起这一路上受到长李子的诸多照顾谁知竟会带给他这般牵连心中愤恨交集再不多想站起身子朝房中迈步。 只见屋内老四正用力踢已倒在地上的长李子地上满是碎瓷破罐六娘手拿木棍也正向他头上身上落那王胖沉着脸站在一旁。 我紧紧握拳大声道:“你们住手!” 他们几乎同时回望王胖的脸上顿时笑出了花迎上前来笑道:“啧啧啧这荒山里的我多怕小姐迷路呀!” 我径直穿过他们三人走到长李子面前蹲下身子扶他。长李子全身湿透脸上身上顺着水迹渗出多处血丝来。他抬头看我嘴唇颤抖面色惶恐说不出话来。 我道:“不论你们要做什么他是无关的放他走吧!”六娘冷笑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说放就放如今我们露了行迹难道放他去报官不成?笑话!” 我低头恰好看到地上的碎瓷片立刻捡中一个较尖的拿在手中一手扶住长李子转身面向他们三人将瓷片抵到自己喉口看向王胖道:“放了他。” 那王胖的脸好似一下子变长了定定地看我道:“好说好说就这么个臭小子难道还能煮来吃了!自然放他!”他向六娘使个眼色朝我慢慢走近道:“小心些划破了可不是玩的。” 我道:“现在就放我要看着他走才行。”他笑道:“这个自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脸上笑容不变却已一个箭步窜到我俩面前用手轴在我胸前一撞我顿觉气血上涌不由自主向后倒去身后有人伸手将我抱住六娘的声音在耳边嘿嘿轻笑了一声。 只这么一耽搁王胖已站在长李子身前眼见他手起刀落已将一把匕插进长李子的胸口直没至柄长李子惊恐万状却是连叫声也未来的及出头便已歪在一旁眼见是不活了的。 我在那六娘怀中奋力挣扎身子却好似被一个铁腕扣住无法动弹。我满腔怒火直视王胖。身后的六娘笑道:“死胖子杀人的本事倒一点没碍下别的功夫又没见你这么好!” 王胖向她瞧了一眼微微一笑走至我面前笑道:“啧啧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胸连这么个跑腿的下人都要舍身相护了不起。”我朝他怒目而视。 他又道:“你也都看到了咱们这几个可不是陪大家小姐玩耍的人你的包袱在哪里?还是和我说了罢。” 我瞪目不答他笑道:“女人我是不会打的可我这位高个子兄弟却有对付女人的几下散手你爽爽快快和我说了实在对你自己有好处。要不然落到他的手里嘿嘿那可就有的瞧的啦。”那老四早已按捺不住这时走上前来伸出大手在我脸上一摸笑道:“滑真滑!”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我暗自思量眼见今日是绝不可能善罢的了只有尽力冷静才能想出对付的法子。我闭上眼睛暗暗吸气再睁眼时却见那王胖双目闪闪光盯着我看想起刚刚在窗下听到的言语一时心底已有计较便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银子。”说罢便哭了起来初时尚有些做假可是想到如今的处境念及阿玛却是真正的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止。 泪眼中看出去那王胖好似微微一怔随即便听他柔声劝道:“知道怕啦!那就成了你只管乖乖的将包袱拿出来咱们只看上一看难道咱们这么些个大人还会为难你不成?” 我轻轻点头感到六娘抓着我的手腕也放松了便边哭边慢慢地走到恰才藏身的所在取出包袱放在地上再将白瓷罐抱在手中。六娘老四急忙上前翻开仔细查看王胖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目光在我脸上手上打转却是一言不。 过了一会六娘将找到的东西递给王胖那是一包当玉簪的银子还有几件饰物衣裳。王胖接在手中引领我们走到屋里再拿出饰物一件件在灯下细看。 他在烛光下眯着细眼脸上隐隐显露喜色。看毕饰品又仔细的捏捏衣料这才转头向我道:“小姐儿这会儿还是说说你的来历吧!你家在何处?要去哪里?” 我早知他必有此一问便将刚刚打好的腹稿一一说来“我的阿……爹是郡王府的谋士自从他过世之后我的娘亲也一病不起月前也去世了。只因我娘是妾如今府里却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我想与其在府中遭人亏待还不如愿了我娘的愿回她的家乡去……因此拿了她的骨灰罐偷偷的出京了……”这是我曾在闲时听大娘她们讲起的某家小妾之女偷逃的故事此时用在这里再配以间歇的哭声看那王胖的神情好似已有些相信了。 他道:“怎么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带上要去哪里呢?” 我哭道:“府里尽是大福晋的人我只偷理了一些娘的饰带在身边……是要去盛京的。听娘曾说起她的家乡便是在那可是如今却已是人丁稀落没有亲人了要去那里也只是圆她的一番想念罢了。” 王胖笑道:“其实人死无知埋在那里不是一样!” 我听他的语气心中一惊阿玛的愿望岂可落空一时心念急转正在想法。果听他道:“不如便是由我看罢埋在这里也是很好有山有水你能带她到这里已经是尽了心啦!” 我点点头哭道:“可是娘亲一再叮嘱要我去盛京好像另有深意。临过世之时曾要我死死记背一张地图待我记下之后那图还让她烧了说是将来可依它过活。娘说……” 王胖双眼忽精光道:“你娘怎么说的?” 我抬起泪眼看他哭道:“娘说当年阿爹随郡王入京时一路上私藏了宝藏当时我娘随行在侧所以也只有我娘知道。” 这时连六娘老四也留上了神个个向我探头细听我道:“……那会儿清兵一路打来各个王爷将军都攒了不少财物可是怕带进京来遇到民反时反是牵拌。因此便都藏匿在旧时的老城中只等时局稳定才派人挖来。我阿爹心疼娘亲所以将宝藏留了给她连大福晋也不知道。”我说完这些话只低头擦泪耳听得他们起伏的呼吸声心下暗暗窃喜。 过了一会只听王胖道:“好了闹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六娘你先带她回房歇着吧。”我随六娘回到刚刚自己的房中六娘出屋门外铁链声响过了一会才听到她脚步声细碎往那边去了。 我走到门旁那门果然手推不动被她在门外上了锁我自床边坐下望向窗外微微有些亮的天空心中已下了一个决心要为长李子报仇要他们陪上性命。 阿玛你既拖梦将我自梦中唤醒那便请您守护女儿让女儿能平安送你去到目的地吧。 第十七节 霜降 我毫无睡意只依在窗前坐等天明。眼见一轮红日隐隐自山脉之间缓缓上升天色便渐渐清亮起来。周围的农舍之中遥遥地有公鸡打鸣、农人早起外出忙碌的诸般声音传来。 有一刹那我几乎想要高喊呼救但这念头只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未能驻足。看情形王胖这三人都是身有武功的惯常作恶之人便是真有农人闻声来救只怕也终究会像长李子一般枉送性命而已。 如今的情景唯有指望能以言语蛊惑他们的贪财之心引他们一路向北圆我心愿之后便是一死亦是无悔了。 正想间只听门外铁链声动木门开处六娘笑呤呤的走了进来。她手捧一碗热面放在我的面前笑道:“快趁热吃了填饱肚子大伙儿可要赶路。” 我点点头拿过筷子便吃她在一旁笑道:“这样才好只要你依顺听话六娘给你担保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她还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摸方才转身出门去了。也不知是忘记不是故意她居然未曾锁门我心念转动几次都想拔腿跑出但终究生生忍住将一碗面吃了一小半。 刚刚放下碗筷又见六娘走进来笑道:“吃不下啦?也是的你哪吃的惯这个。等咱们到了大点的城镇一定带你去吃好的。”她收拾碗筷离开依旧没有锁门。 我料想必有人在旁监视因而对开敞的房门只装做不见此时此刻再没有比抚摸那白瓷罐落泪更能使人相信的举动。我怀抱瓷罐坐在窗旁却真正地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们仨人都走了进来六娘道:“姐儿快别伤心了咱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我故做茫然抬头看他们满脸泪痕也不去擦拭。那王胖笑眯眯地道:“大伙商量了一宿终究被你孝心所动决定就做这一回好人。既可圆你娘的心愿也成全你的进孝之心。”我抻手擦泪道:“真的?” 六娘笑道:“这还有假!你小小年纪这么远的路怎么去的有咱们几个陪着你那不是省心的多么?” 我心知计谋得逞顿时流露一脸喜色来一瞥间却见到王胖狡诈的目光正盯着我一动不动一时无法收容只得匆匆低下头来只听他嘿嘿一笑道:“我把话说在头里这里可没有什么善男信女你倘若是在耍弄咱们要你生不如死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浑身一震却听到六娘娇笑道:“好好的你吓她做什么快收拾收拾咱们要上路了。” 我依言站起正要去抱那瓷罐却见王胖一伸手已将它拿在手里掂了一掂他斜瞟我一眼笑道:“抱好可别摔着”说罢将它递还给我径直出门去了。 当日我便随同他们上路依旧是坐着长李子的那辆马车六娘同我一起坐在车内王胖老四二人改了装扮作车夫模样在前驾车。回想起长李子吆喝的大嗓门也不知他们如何安排他的尸我心知问也无用只得黯然落泪。 一路上投栈住店总有六娘在旁一刻不离王胖的冷峻目光更是常在我身上打转吃饭之时仨人也是围坐在我的身旁因而虽时有路经大镇我却始终没有开口求助的机会。我初时不免寻找机遇但屡屡不曾遇到时机也就索性安于现状王胖初时对我的加意提防也随之渐渐放松。 只觉得一路向北风刮过脸庞也如刀刃一般麻刺刺的甚是疼痛。老四早就骂不停口虽被王胖斥喝着停了一会可忍不了多久又叫道:“妈的老子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这么远的地儿吃冷风再这么走下去只怕有钱也没命享。” 王胖冷冷回望道:“你再说一次!”他的圆脸上仿似盖了一层黑幕顿时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使人望而生畏。那老四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终究不敢做只得大声吆喝手舞长鞭将一腔怒火都在瘦马身上。 六娘打老四牢骚时便掀着车帘子看着他俩这会儿便道:“胖子别跟老四计较了这天色越来越暗也该是找个地方歇息才是再走一会老娘还真怕要变冰柱子呢。” 王胖点头不答马车依旧向前直奔又走了一段忽听老四的声音喜道:“瞧那边亮着呢!”六娘掀帘子看去我们果见前面大道一侧的林中有些许亮光。马车直向那边驶去穿过几株干枯的树木渐渐呈现于眼前的却是一个极旧的小庙。 马车停在庙前六娘牵住我手紧跟在王胖之后走进庙去。这小庙破旧不堪不过总算尚有破墙未倒可挡风雨。庙内燃着一堆干柴正嘶嘶作响。火堆的旁边围坐着数个大汉王胖一进庙门便笑眯眯的点头做揖道:“众位大爷请了小人一家子路经贵地实在是受不了那北风啦到这小庙来躲过一宿明儿便早早赶路有打扰的地方还得请大爷们担代一二。” 那伙人见我们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便像似信了他的话其中一人往边上一指。王胖忙鞠身谢了带我们走到墙角边理了理地上的碎草围着我坐好一会老四安顿好马车也进庙坐了下来。 六娘取出干粮分食便这么会功夫庙外的天色已全黑了下来。六娘道:“好在有这么个地方要不然今晚可难过喽。”王胖点头不答过了一会道:“老四去找些水来。” 老四不太情愿的站起身子一路嘀咕着朝外去了。只一会便回转来道:“这么个鬼地方我可找不着。”王胖眉头一皱那六娘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他方才不再说话。 那老四自找水回来便坐到我的身旁这时忽然伸手在我脸上一摸我吃惊后躲这边六娘娇叱一声“啪”的将他手打落道:“你找死呀!”老四涎着脸笑道:“真是越看越俊惹的我心里直痒。” 王胖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听火堆之旁有人道:“喂你们要去哪里呀?”王胖忙笑答:“要去盛京探亲呢!大爷们要去哪里呀?” 那人却并不答话我微微抬头却和他的目光碰个正着只见他的眼神在我身上一顿道:“这些人都是你的亲戚么?”王胖笑答是。 那人又停了一会才道:“这女娃儿是你什么人?”六娘牵我的手一紧我知她是在警告我只得低下头来。 却听得王胖笑道:“这是我妹子”又一指六娘道:“这个是我媳妇”再指老四道:“这个是我未来妹夫我们这是要去老家看看族里的长辈等着将他们的婚事办喽!”老四呵呵笑起来不停向我挤眉弄眼那王胖继道:“我这妹夫是个乡下人第一回带了未来的小媳妇回家去一时开个玩笑倒叫大爷们见笑啦。” 那人嘿嘿一声不再说话。又过了一会却听他们的人堆之中有些低低地说话声不时还有含糊的笑声传出。 我低着头却看见王胖正轻轻的拿出藏在袖中的短刀还偷偷地向六娘老四做手势。我无比惊讶抬头看到他的一张胖脸上笑容虽一丝未变但他眼光只盯着那堆人额上却渗出一滴滴汗珠来六娘老四看了他的神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庙里静了一会那边方才与王胖说过话的那人忽然笑道:“你们瞧那女娃子粉雕玉凿的断不会是这笑里藏刀的胖子的什么妹子我瞧呀多半是你们打哪拐骗来的吧。不如你孝敬给了你爷爷我改日还请你吃一回喜酒呢。”那伙人同时哈哈大笔起来。 王胖脸上变色但依旧努力笑道:“大爷说笑了我们都是老实人哪会做什么拐骗的勾当!”他话音刚落我们只觉眼前一花却见王胖脸上的笑容僵着都未曾放下目光中已尽是惊诧。 再回身看那伙人那方才说话的大汉手上拿着一件东西朝空中一扔一扔着玩还笑道:“好个老实人呀。”看真切些他手里把玩的竟是刚刚王胖手中的那柄短刀一时间王胖等三人尽皆呆了。 我看到此等情景已想不了更多冲口而出道:“救我。”身旁的六娘大怒伸手便朝我打来我只觉得衣领一紧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待落下来时却跌落在一双大手之中我惊惶失措抬眼看见抱着我的正是方才说话的那个大汉他一脸喜色道:“你不要怕咱们这就救你。”我自他怀中挣扎下地站在一旁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笑眯眯地只朝我看我被他瞧的面红耳赤转开头去却看到那边王胖三人已和另外的三个大汉交上了手人影跳跃中喝叱之声不断. 火堆上的火焰被风声带动如狂龙一般乱舞起来。火红闪烁下忽然听得一声惨叫是老四的声音他面上带血扑地便倒。那边厢六娘披散了头与王胖合力共斗两名大汉过了一会又听到六娘的惨叫声小庙的破墙之上顿时溅了一大片血迹。我目瞪口呆只觉心跳加喉口又干又涩。 眼见那王胖力斗二人已支持不住只听他闷哼一声忽然高声叫道:“等等那丫头……”他话未说完却像是又受了重手已一头载倒在血迹之中身子抽*动了几下不再动弹。 和他对手的其中一个大汉笑道:“二子你急什么等他说完话嘛!”另一个大汉伸手一抹溅到脸上的血朝地上的王胖吐了一口痰道:“妈的老子杀的兴起管他要放什么鸟屁。”他提起大刀在王胖的尸体上擦拭了一下还刀入鞘。 我看他们四人在瞬息之间杀死三人神态却自若得意心中已感恐慌。这时见他们转过身来慢慢来到我的面前将我上下打量。只觉身体已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我身旁的大汉忽道:“你们走开些一身血腥气可别吓坏了我的宝贝儿。”那三人中一个穿灰衣的大汉道:“哈!这么会儿功夫就成你的啦?咱们也出了这一身汗见者有份可别想赖下我。” 另一人笑道:“就是呀这般细皮嫩肉的俺可没试过。”先前那灰衣大汉笑道:“你那窑子里的花姐儿知道了可仔细你的皮哟”说罢这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浑身战栗不住后退站我身旁的那个大汉笑道:“看看吓着了不是?嘿嘿这一张俏脸吓得这样白更加好看了。这么着吧不如带回山塞给哥哥做压塞夫人好了不过……”他面露淫笑道:“得让我先尝了再说。”眼见他一张大手朝我身上伸来我尖声大叫忽觉背抵土墙已是退无可退。 第十八节 立冬(上)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你们这么多人欺侮一个女孩子羞也不羞!” 这四个大汉同时回头我自他们中间看出去只见庙门开处立着一黑一蓝两个人。那穿蓝衫的是一个少年只见他剑眉星目腰悬长剑正微微皱眉看向这边。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他的身旁黑帽遮头却看不清面貌。 大汉们纷纷拨刀在手转身喝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这里撒野?” 那少年笑道:“不错是哪几个不怕死的在这里撒野?” 大汉们嗷嗷大叫举起四把明晃晃的钢刀向他身上头上招呼过去。我不由自主惊叫:“小心!”只见那蓝影跃动他已拨剑在手耳听得兵刃相交之声不断他一一格开百忙中还回头向我叫道:“多谢提醒。”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专心一些这招大雁南回用老了。”却是那黑衣男子所说。蓝衫少年闻言立刻收敛自在神色恭敬应“是”。他不再跳跃只以剑或刺或挑与那四个人周旋。那黑衣男子不时出言提点只指出少年剑式不到之处蓝衫少年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仿似会将同一招再使一次直到黑衣人不出声方换别招。 他二人一问一答不像是在临阵对敌倒更像是严厉的师傅在为弟子喂招。那四个大汉不多时已大汗淋漓将手中大刀舞的眼花缭乱却始终无法靠近蓝衫少年。 又过了一会他们越舞越急其中一名大汗忽然一声长啸四人几乎同时住手向不同方向四下散开这破庙本就千创百孔他们各自往墙角破洞一跃而出刹时便没了踪影。那少年并不追赶只微微一笑道:“师傅你瞧他们刀法不行逃的却快。” 那黑衣人“哼”了一声道:“这招看似可笑其实却也大有玄机我不与敌之时若能以最快度离开方可保得平安之身再图后继。一味的逞强显勇到头来……你要记住才好。”蓝衫少年点头答应。他向我看看我走上前去微微鞠身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少年忙伸手相扶我又转身向那黑衣人行礼那人一动不动并不说话。 蓝衫少年走上前看了看王胖三人的尸叹道:“这些是你的家人么?可惜我来迟了一步。” 我轻轻摇头走到尸之旁想伸手去拿一边角落里的包袱物事但觉血腥气逼人浑身抖手怎么也够不着。那少年忙踏前一步将诸般一应拿到手中转身递给我道:“你也不要再伤心了。” 我低头不语手抚瓷罐想起这一路上所经历的种种忍不住又落下泪来。那少年站在一旁只看着我。 我哭了一会渐渐收泪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看到自已的饰衣物连同那支玉簪都在其中便拿起那支玉簪向蓝衫少年递了过去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没有银子只好用这个做谢礼谢谢你救命之恩。” 他脸上一红道:“我不要我一个男子拿你的簪子做什么?我不要。”我见他这样心知也许是自己太唐突了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将手停在半空也是满面通红。 一旁的黑衣人冷眼看向这边道:“淮儿咱们走罢。”那少年急道:“师傅她一个女孩儿家没了亲人再有强盗可怎么办呀?” 那黑衣看看我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带着这么些东西便是引恶人跟随。这样吧你跟着我们到了前面的镇子我给你雇辆大车。” 我只略微迟疑便点头答应蓝衫少年一脸喜色忽然手指地上的尸体道:“师傅这些人怎么办?”黑衣人看看我道:“这些是你的亲人么?” 我摇了摇头道:“他们也是坏人只是一路之上却并不曾难为过我我想……我想把他们安葬了。”那黑衣人道:“既是这样你自己动手吧。” 我看看满地的血迹只觉气血上涌胸口郁闷难当。我深吸口气将包袱等放在一旁伸手去位六娘尸身的脚那少年也来相助可我们拉的满头大汗却仍未将他们拉出庙门二人却已累的气喘不息实在没有气力再多拉一步了。蓝衫少年道:“师傅……”那黑衣人只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却不说话。 我抬头看看庙门忽然心生一念道:“这破庙实在太过破旧了咱们不如便放把火把它烧了以免将来这小庙忽然瘫塌危及歇脚的路人你说好么?” 那蓝衫少年笑道:“这样最好你歇歇待我去将庙旁的枯草除去省得大火牵连树林。”没多久他便回转来我自庙旁拾了好些干草堆在小庙中央他打亮火石点燃这些枯叶。风干物燥不一会功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我与那少年一直在庙外四周游走防范火星跳出燃到树林好在未曾现。 那火光只照亮了半边天只烧到天空微微放白方渐渐熄下来。黑烟弥漫中那小庙终于轰然塌倒将三具尸体深埋其中。我望着那一堆废虚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光景不觉暗自感谢苍天定是阿玛在天之灵依旧在庇护于我。 那边听得少年叫道:“我们走吧。”我点点头正要跟着他们离开。却看见系于不远处的马车我忙喊道:“喂那个……”他们同时止步回头看我。黑衣人朝马车一看道:“我们从不坐车更不会赶车你要坐车便自己赶吧。” 我红着脸走到马车旁学着长李子的样子自马头上将车套卸下那少年也过来帮忙。我轻拍马背道:“马儿马儿你自己回家去吧不用拉车了可别碰上坏人要跑快些呀!”那瘦马好似听懂我的话一般立起前蹄长鸣一声飞奔而去了。 我抱紧瓷罐走到黑衣人的身旁他停足不动。我抬头看他却见黑帽之下露出一张四方大脸他双眼烔烔亮正盯着我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便转身仰头迈开大步向前走去。那蓝衫少年与我同行跟在他身后。 我们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太阳自东边缓缓升起又渐渐移到天空正中一路上黑衣从不开口尽管腹中饥饿我怕惹他厌烦也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忽听那蓝衫少年道:“你看就要到了。”我紧紧咬牙只能勉强点头一笑我从未走过这么久的路双脚如踏针板疼痛不堪我拼命努力撑住这时听他所言朝那方向望去。却见那地平线上的小小黑点几乎遥不可及。我极目远眺猛然觉得那黑点在我眼前跳动起来只听得“卟通”一声我已没了知觉。 昏昏沉沉中一时王胖可恶的笑脸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时又变成那大汉的淫笑正向我靠近。我吓得尖声大叫用力挣扎却见一团高大的影子越来越远我哭喊“阿玛……”那影子回过头来果然依稀是阿玛的模样我忙伸手去抓紧紧握住他手怕又再失去傍依…… 第十八节 立冬(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能感觉到双脚剧痛又渐觉身上有被头下有枕好像是躺在床上。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双闪闪亮的眼睛似曾相识近在眼前。我定睛看去认出是在破庙中救我的少年他正伏在床前眉头微皱此时见我醒来喜道:“你醒啦。” 我点点头正想坐起却觉自己右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一红忙松手放开他道:“醒了就好了你渴么?”他站起身子走开转身时手里已拿着一碗茶我忙接过喝了两口递还给他再四下张望才见这屋里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应该是在一家客栈之中。 他道:“可吓坏了我们我师傅给你找药去啦。”他看着我好像欲言又止低头想了一会忽然抬头问道:“你是……你是满人么?” 我惊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的一片苍白他转过身子走至窗旁向外望了好一会才又回到我面前说道:“我听你方才昏迷之时不停地叫“阿玛!”只有……只有满人才这么叫”。他双目一动不动盯着我看了一会又道:“等会儿我师傅回来了你千万记得不能说自己是满人知道么?” 我问:“为什么?”他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又道:“反正反正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正说着外面响起脚步声他立刻迎上开门那黑衣人手拿一个纸包走进房里来。 他看看我也不说话转身背对着我在桌前不知做些什么那少年便站在一旁看他只听得“唏唏唆唆”的声音不断过了一会他转过身子手上拿着一个大碗碗里尽是绿色棕色绞做一团泥一般的东西扑鼻却是一阵香气。 他一言不伏身便掀开我的被子我吓了一跳险些惊呼躲避。却见他在床沿边坐下捧起我的双脚放在他的膝上将我脚上的袜子轻轻除下袜子牵动皮肉很是疼痛我现在也知他要为我上药所以咬住嘴唇拼命忍耐没有哼声。他看我一眼将碗中的药泥轻轻抚在我脚上我顿时觉得一阵冰凉剧痛之感立时变轻了。 我看看他心怀感激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那少年站在一旁嘴角含笑也没有吭声。静了一会这黑衣男子忽然道:“走的这么痛怎么也不说一声。”语气虽然冰冷却满含关切。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记忆几乎在一瞬间为之唤醒我突然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们二人吓了一跳那蓝衫少年急问道:“怎么?很痛么?”他又回头道:“师傅!怎么会这么痛?是不是拿错了药呀?”那黑衣人张目结舌好似不知如何回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见到他们的表情却又不禁破涕为笑道:“不是的一点也不痛。”黑衣人看看我点了点头将一碗药泥都抹在我的双脚上又自衣襟之下撕开一条布条包裹了一番我看看那包的奇形怪状怪状的双脚不禁有些想笑那少年站在一旁却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黑衣人一言不开门出去我向那少年望去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我们相视一笑。 我一直生长于受人庇护的环境之中虽经家变却也仍算未曾真正经受险境。遇上王胖之初实是毫无处事之念。但北来的路上所遇种种再其后被迫与王胖一干人同行却渐渐明白了一些在外为人处事的道理知道人心难测也渐起了防范之心。 可是也许是年龄相似我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却觉毫无隔阂此时见到他纯真的笑容更是觉得无比温暖。 那黑衣人不多时便又回来这次他手上拿的却是一个托盘内里有两碗白饭一碟青菜。那少年忙将托盘接过放在我的床边将饭递一碗给我他也在床沿边坐下。 我从未现白饭居然也会有这般香气扑鼻忙接过碗筷看那少年一眼我们几乎同时大吃起来。黑衣人自从放下托盘便走至窗前他背靠木窗看着我俩始终一言不。 只一会儿我俩便吃好了那少年将碗筷拿开看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我。那黑衣人道:“女娃儿咱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客栈老板是个可信的人待你的脚伤愈合便可上路了。” 我不由的心中一寒但也随即想到他们与我萍水相逢终究是会有分离的一日心知当说些道谢的话可是喉咙哽咽却说不出话来。却听那少年问道:“你是要去哪里呢?” 我见他问起便将要去盛京为父埋骨的事简单说了那少年道:“师傅她独自一人此去盛京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呢!不如咱们一路送她好么?” 那黑衣人沉默不答过了一会方道:“我看你若非大富便定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没有陪同的人便孤身上路?” 我记得那少年嘱咐不敢提到阿玛的名讳但也不愿欺骗于他便将阿玛病故之后家中所遇种种变故一一告诉。那黑衣人听罢却忽然哼了一声道:“为清廷卖命终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看我一眼自觉失言转身看向窗外又道:“咱们也可算是有缘本来带你一程也没有什么可我曾立有重誓绝不与清廷有半点瓜葛这趟却是帮不了你的。”说罢他不再看我一眼自转身出屋去了。 那少年见我低头不语忙道:“你别急我去劝劝他。”说完他便追出门去。我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的身影相继消失在木门之外心中却没有失望等诸如此类的心绪。 自阿玛病故后所生的种种使我对身旁昔日熟悉依赖的一切都抱负起怀疑之心便是当年以为知己的福临、无比信任的皇太后也都使我心灰意冷。此番离京之时确是对往日的诸般亲情做了一个了断一心只怀有那一个目标而已。这少年与我初识却便流露这般关怀之意我虽一面感到亲切难舍却也感到深深的不安。 过了一会那少年垂头走回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没能劝动黑衣人便忙说道:“你实在毋须介怀我能得到你们相救又爱护至此已是难以回报的恩情了。” 他闻言抬头看我道:“可你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没人保护呢?我还以为只要你不说自已是满人师傅便会答应哪知……”说着眼圈竟渐渐红了。 我急道:“经过这一次我会记得以后不在人前露出财物只要到了盛京便没事的。”我仰头看他正碰上他清亮的目光他嘴唇微动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那黑衣人带着一个人走进房来黑衣人朝我一指道:“就是这个女娃儿待她脚伤好些你便带她同去盛京吧。” 那人中等个子面黑脸方看了看我向黑衣人道:“您交待的事在下一定给办的妥妥当当。” 黑衣人看向我道:“这位是我的一个旧识老友开镖局的童大爷我将你托付给他。你便安心养好脚伤改日随他一道起程不过几日的路程便到盛京啦。”我忙点头应允。那黑衣人目光在我身上微微一顿转向那少年道:“淮儿咱们走吧。” 那少年木然不动看看我又看了看他师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我道:“我想向你讨一件东西你那日要给我的那枝……簪子现下你还愿意送我么?”我忙自身旁的包袱中拿出来递到他的手中他低头接过紧紧捏住过了一会他又道:“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郑淮你呢?” 我几乎脱口而出道:“我姓爱……”猛地想起他师傅忌讳的事但话也出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那少年接道:“哦姓艾是艾香的艾吧那你……你叫什么?” 我见他随口接过将我的姓氏认定是“艾”便瞄了一眼那黑衣人只见他也正看着我双目炯炯却尽是善意我停了一停道:“东儿我叫东儿。” 郑淮点头道:“这样才能算是相识啦。艾东儿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要好好保重。”我看向他俩道:“你们也要保重!” 衣人向我点点头与那童爷一同出屋去了郑淮略一迟缓也随后而出。 第十九节 小雪(上) 自此一连数日我都在这客栈中养伤那童镖师每日一趟必来探看。他言谈之间对那黑衣人十分敬重因此对我的照顾也可谓细心周到。到第四日上他前来询问我的脚伤我知他必是将要上路自然表示已无大碍他当下与我约定第二日便可起身。 这日我早早便准备好一切待他一到便随他一同来到楼下。只见门前车路上停着七辆大车车身高高耸立外有油布包裹每辆大车上都插有一面红底蓝色“童”字大旗迎风微动每车旁均立有两位体态健壮的青年。 大车的最后跟着一辆轻便马车童镖师亲自扶我至这马车中道:“你只管歇着有什么事便唤一声拉车的人。”那拉车人是一位黄面青年朝我点头微笑待我在车中坐好他方放下车帘在帘前车架上坐下。 只听得车外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童家镖的走嘞!”众青年齐声答“走嘞!”马车轮“咯咯”做响开始缓缓前行。 这一路与他们同行与我刚离京时的境况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每到一处沿途各个客栈只要远远看见他们的镖旗便都准备妥当。车队歇人养马事事有人接手从未耽搁一路畅通无阻因此只走了几日便已来到了盛京的城墙之外。 那黄面青年刚将我扶下马车童镖师便已来到我面前道:“我送你入城。”我忙点头答应坐上他的大马进到城里他道:“你住在那里?” 我看到眼前似是而非的一切景像心中百感交集眼望四周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低头看我道:“女娃儿倘若你没有可去的地方还是跟着我一同北上送镖吧待我交了镖再陪你细细查寻你看可好?” 我忙道:“不用了这一路受到您的诸般照顾我也是感激不尽了怎么好再托累您呢?我只是离开这里之时年岁还小一会就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他看看我又道:“这样吧我给你先找一家客栈你且住着若能找到家人那是最好。若一时不曾找到便住在客栈中不要离开我回来必会寻你。” 我点头答应了他带我至一家大客栈外下马为我安排好住宿。又道:“你一个女娃儿独住这里总是有些不便的要多加小心才是。”我应了临走时他还留下了两锭白银。 我送他到客栈之外看他扬鞭而去在门外呆站了片刻望着眼前的街道却再也不愿重回到房中去于是信步向前顺着长街向东边走去。 这长街两侧均有各样店铺人头攒动一派兴隆景象。有些淡淡的炊烟自长街旁的民居之中冉冉升起在天空中渐散。这里的天仿似特别的高云也份外白。 尚存于我脑海之中的少许映象正逐渐清晰起来。童年之时每逢节日遇上晴好的日子大娘出府进香也会带上我。如今的种种景象虽与我那时自骄帘中看出来的略有不同但是总算未有太多的变化。更何况一想到阿玛曾骑着他的黑骠大马在这里经过更是不由的对此地产生出亲近之感来了。 走走看看不觉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我一路暗记走过的街道此时回头也总算没费太大的周折便回到居住的客栈之中。我记得童镖师的叮嘱不再独自下楼吃饭店里的伙计将饭食送到我的房中得了我几枚铜钱欢天喜地的去了。 这一路上耳闻目睹对于人情事故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与数月前初离京城的自己已是略有不同了。 看着那店小二的背影在走道尽头消失我关好房门开始进食。可不知为何却有些食不下咽我站直身子走到窗旁成片的民舍之中已亮起了许多烛火将墨色下的城池映衬的如同闪烁的星辰一般。 窗外正临大街虽已入夜却依旧十分热闹。我低头注视往来的人群心绪却飘散开去不知停在哪里。 忽然长街上响起了一阵煊闹我回过神来低头看去却见正是在我的窗下几人叫嚷道:“有人偷东西呢。抓住他。”他们抓住一个矮小的小乞丐不停喝叱其中一人更伸手朝那小乞丐打了几个耳光周围的人纷纷围过来那小丐只抱头鼠窜那几个大人哈哈大笑将他围在中间以作取笑。 就在这里突听一人道:“哎呀!我的衣摆着了”果然那人的长衫之下隐隐有些火光亮起他身旁的人急忙为他扇打火苗我在高处看的清楚只见另一个小丐悄悄走过那些人身旁拉住方才那小丐的手往巷口一钻没了踪影。待那几个人扑灭火苗想起小丐时自然早已寻不到了刚刚衣襟着火的那人怒叫:“妈的他又偷了老子的银袋。”他怒叫不休带着另几人向长街那边追了出去。 街上行人渐渐散开我也回到床前想起那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暗暗希望那两个小乞丐能够逃脱。毕竟因为他们的出现将我自那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在这样一个如此熟悉却又如斯孤独的地方阿玛我明白我不应该悲伤。 我乞盼阿玛、大娘和额娘的灵来保护我的梦乡果然一夜无梦只至天明。我早早起身将白瓷罐和包袱一同放在床边拿了一些碎银带在身上向城东南而去。 我凭借微弱的记忆转了几个大圈却未寻到不得不开口询问但众人听到我口中的“睿王府”却都面露诧疑之色将我上下打量我只得匆匆离开他们的目光。如此只寻了半日都未有结果。 眼见将近晌午我腿酸力乏不得不在一处食馆坐下店家拿上饭食我正吃着却见自食馆门外向内探进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那小脸上沾了好些泥垢只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却十分清丽他盯着各人桌上的食物用力的咽了一下口水。 我离的很近禁不住向他招手他看看我慢慢地向我走来猛听得一声断喝:“你给我出去!”却是那店小二看到了将要进门的小丐忙冲过来怒道:“快走快走。” 那小丐被他一喝愣在门旁我忙上前对店小二道:“是我叫他进来的。”那店小二瞧了我一眼道:“你要可怜他扔他一个包子不就完了可不能让他进来脏了我的地方。”说完还斜眼看着我我对他这一幅势力小人的样子心生厌恶拿起桌上的食物放下银两走到那小丐身旁道:“我们走。” 那小丐低头跟着我。我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好便在路旁的巷子口停下将食物递给他他忙接过大咬一口再仰头看我。这小丐比我矮的多双手纤细却满是污垢我伸手帮他头上沾着的枯叶碎草一一拿下。他吃了一个包子将另两个和一些肉片依旧包好抱在胸前。 他见我疑问的目光忽然一笑道:“我拿回去给我的奶奶吃。”声音清脆却像是个女孩我忙拿出手帕要为他擦拭脸上的泥他退后一步笑道:“别看脏了你的香帕子。” 我道:“你是女孩子么?”小丐笑笑道:“我叫丫头‘女孩子’是什么?”她的目光充满童真却让我心中隐隐酸。她见我不说话又道:“你可怜我么?” 我听她如此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却听她又道:“我家里还有爷爷奶奶你要是可怜我就给我些银子吧。” 我忙自怀中拿出早上带出的碎银递给她。她却笑道:“姐姐真好可是可是这么点银子可用不了多久我爷爷身子不好又没钱买药。” 我不假思索道:“你跟我回客栈我拿给你。”小丐笑着点头。我自然地伸手去牵她她却道:“姐姐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就好。” 我只得点头心想既遇到这样的事自己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便一路又寻回客栈那丫头站在客栈外不肯进来我也只得由得她去。自回房内打开包袱那童镖师给我的两锭白银我只找散了一只便将那另一只拿在手中想了一想又将剩下的再分一半与那一锭一起用帕子包好走出客栈。 却见那小丫头躲在一旁朝我招手我走过去将手帕递给她她忙打开看了愣了一愣这才抬头看我笑道:“谢谢姐姐。” 我看她将银两放进怀里便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她笑着摇头道:“不用了我那儿脏的很的。”她站定看我一会又道:“姐姐你要在这里住很久么?”我点头道:“是的你若有什么难处就再来找我吧。”她点点头跑向街的那一头去了。 我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长街之侧便回过神来回到房中坐下脑中尽是那丫头闪亮的眼睛心中无限感慨不能自己。 第十九节 小雪(下) 第二日一早我依旧去寻找从前的王府这一次却较为顺利。原来昨日自己找错了方向今日再向东南却走到了一条依稀有些熟悉的街道。我竭力克制心中的激动慢慢走去越往前越看到更多与自己记忆相合的地方再走一段自转角处看去街道一侧王府大门已近在眼前我双目含泪走到近处。 只见府门的立柱之上红漆已脱落了大半残红的缝隙中露出柱里的木色尽是点点斑斑台阶上秋叶遍地随尘土缓缓飞扬。整个府门看上去颓废荒凉。我抬头望去却见府门上并无横匾此时我方才想起连北京的王府都已遭查抄此地又如何能够保全呢。怎么我一路北来从未想到此事?这时再回想到福临与太后的言语忽然一丝不安渐渐涌上心头。 我只觉全身乏力便依着门柱坐在石阶上阿玛东莪应该何去何从呢? 不时有人自眼前经过我茫然抬头只看向那些东来西往不停的脚步人人都有去处么?正迷茫之间却觉一个人影立在眼前挡住了刺目的日光。这人弯着腰低头看我停了一会他的身子忽然微微颤抖颠声道:“你是……?!!” 我眯着眼睛定睛看去只见到一个瘦削的老者泪流满面弯曲的身子站在眼前他的面貌却依稀有些熟悉。我还在打量他却见他猛地跪在面前泣不成声道:“格格……格格……” 这称呼如一记重击猝然使我清醒过来我仔细看他越看越熟却想不起是谁却见他道:“格格是老奴呀!!你不认得老奴啦!” 我缓缓伸出手去他举手捧住哭道:“老奴没想到……今生还能见格格一面……”我不由自主张嘴轻唤“安叔……!”这声呼唤几乎未经过我的脑海只是在唇间徘徊终于一跃而出。 跟着这呼唤声我方才想起这人正是当年留守老宅的家奴安巴大叔想不到他竟是我遇见的唯一亲人。我渐渐泪湿他一直跪在面前这时用手托我道:“格格这里凉着呢。您先起身吧……让老奴……扶您去歇歇吧。” 我慢慢站起只是盯着他看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一手扶我一手拭泪引着我慢慢朝王府一侧走去才没走多远。猛听得马蹄声响彻长街几匹大马飞而至在府前停足几人纷纷下马其中一人朝这边喝道:“安老头!” 我对身旁一切茫然不觉只看着安叔却见他站到我的身前垂道:“阿克勃大人!” 那阿克勃道:“咱们哥几个刚刚打了只獾你快弄了给爷们下酒。”安巴点头应是阿克勃看看我像要说话。安叔向右一步挡着我道:“獾子最要新鲜才好小的这就弄去。”他自马上解下那獾子忙拉了我手快步朝一边走去。身后另一个站的远些的人道:“阿克勃快进屋吧。”那阿克勃咕嘟了一声转身去了。 安叔只低头急走转过弯方才松开我手道:“格格老奴冒犯了。”我摇头道:“那是些什么人?怎地……住在王府里?”他眼圈一红却没有说话。只领我自王府侧门旁的一个小门进去放下獾子引我入屋待我坐好他又跪拜下来。我忙伸手扶他。他站起身子擦着眼泪说出一番话来。 自从我们随同阿玛入京以后因安巴年老不愿远离故土他便一直在老宅中留守。直到阿玛过世噩耗接踵而来。没过多久就有这帮八旗士兵来查抄旧宅并住了下来他们看安巴年老体弱便依旧让他看守府门。安巴垂泪道:“只是如今这王府已是济尔哈朗大人的了。”我黯然神伤无法言语。 安巴道:“格格您怎地……怎地就到了这里了我听他们说起您如今是在信郡王爷府中的呀?”我沉思片刻将北来之事简单说了。安巴哽咽道:“这一路上格格独自一人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啦!” 他又问了我眼下落脚的地方急道:“那怎么成您千斤贵体怎么可以住在那样的地方?”我道:“我如今不再是什么格格了。”他急道:“不不您在老奴心里永远是格格。”我抬头看他他与我目光相接忙转头拭泪不再说了。 他为我张罗了茶点又弄了手炉来我见他忙个不停便劝了劝他他低头道:“老奴没用如今能为格格做的只有这些了……格格你便由得老奴吧能为您做一些事老奴心里……心里或许能好过一些。”我看他又在擦泪便不好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总算停了下来站在我身旁看我喝茶目光中流露无比关爱。我心酸难忍却不敢流露怕又引他伤心难过。 这时一个青年至屋外进来道:“阿爷又是他们打的獾子?”他看到我不由的一愣站在门旁。安巴忙上前道:“瞪眼瞧什么?快行礼。”那青年居然立刻跪下磕起头来。 我忙道:“安叔!!”安巴道:“这是老奴的孙子唤额图晖。说起来当初还是有幸得王爷给取的名呢!”他转头向额图晖道:“这就是东莪格格。”我忙扶他起来。他看看我忽然满面通红一言不自到屋外去了。 不一会屋外响起刀刃之声原来他在料理那只獾子。过了一会他在屋外道:“阿爷你陪着格格我拿獾子过去。”安巴应了自回屋陪我。 隔不多时额图晖便回转来道:“阿爷你出来一下。”安巴应声去了不久便回来我看他眉头微皱便问他何事他摇了摇头。 时近晌午他已煮了饭食端上道:“格格只能请您将就着用些我已经让额图晖给您打野味去了。”他站在一旁为我布菜却仍不时以袖拭泪。我们相对无言唯有窗外隐隐的风声不时轻送过来。 吃过饭安巴看看我又道:“格格老奴思前想后那客栈终究是个生人往来的地方您这般尊贵之体是万万住不得的老奴这里虽简陋些可是……总好过客栈呀。倘若格格不允老奴他日归西之时难道要告之王爷格格如此凄苦地流落民间么?”一语未罢已泪流满面。 我心知再拒只会更增他的悲伤忙点头应允。他一边抹泪一边走出屋去过了一会等到额图晖回来便让他随我同去客栈。 我们二人一同来到客栈我拿了东西下楼结清帐目那掌柜的笑道:“哦寻到家人啦!等那镖师大爷回来我定会转告的。”我谢了依旧与额图晖回到安巴家中。 第二十节 大雪(上) 回到安巴家中后我怕引起他更大的惶恐不安便没有将白瓷罐的事告之。只将其用方巾包裹放在睡床的里侧心想过些日子再慢慢想法将此事办了。 安巴大叔居住的小侧院在王府的一个边角与王府有一个小侧门相接。但自我居住下来安巴便将这小侧门用长链锁住了我初时尚不明他的用意待见他将我居住的里屋围上栅栏与外院隔开连额图晖都不允他入栅栏一步便也明白了他的苦心。 每日安巴要去王府之时额图晖便待在外院守护他沉默少言我问他话也只答几个字有时我走出院子他便只在我身后远远跟着我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为免他担心也便只在院里不再轻易外出如此倒也过了不少的安稳日子。 这日午后安巴又提了一只小鹿来给额图晖洗拨我走出屋子想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安巴忙将我拦回房里道:“那东西腥脏的很格格小心脏这是那些兵士打来了隔日便有一回让他料理就是了。” 我道:“安巴大叔我天天待着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心里可要不安呢。”他给我倒了茶道:“唉格格这么说可折杀老奴了再不可说这样的话如今这般已经是怠慢格格了。”他叹气摇头走出屋去。 晌午过后安巴让额图晖去打点野味他便在院前打扫我坐不住走出屋子害的他又来劝我。正说着话却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骂骂咧咧地道:“妈的安老头好好的锁什么门呀?害老子要个酒还得转一个大圈……”他边走边说安巴脸上变色要推我入房也自不及。 我们四目相对碰了个正着那人看到我一愣继而笑道:“好呀安老头前些日子阿克勃说你看到你身边有一个小美人你还咬死说没有这会总让我碰上了。” 安巴陪笑道:“巴代大人这是小的地一个远亲正要走呢。”那巴代满脸酒色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道:“还走什么?跟大爷享福去吧。”伸手便来拉我我往后退开安巴已站到我的身前拦道:“巴代大爷喝多啦让老安扶您回去吧。” 巴代大眼一瞪道:“走开!”安巴伸手拦他我趁乱回到房里慌忙关上房门。只听那巴代大叫道:“妈的你老小子活腻啦来拦大爷的好事。”只听得屋外传来跌撞与栅栏倒塌的声音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别的正要开门却见门“砰”的一声朝里飞来我躲避不及被撞倒在地。 我浑身剧痛却见那巴代高大的身体正站在门前他一脸喜色道:“小妞儿!过来。”我站直身子朝外看去却见安巴大叔额上有血正在努力爬起。我心如刀割叫道:“安巴大叔!”安巴抬头看我却已说不出话来。 那巴代站在门边道:“这安老头是不是疯啦!敢来拦我。我跟你说我就要了这小妞做妾这总行了吧。”说罢哈哈大笑向前一步伸手已抓住了我手我力挣不开眼见他一张大脸越靠越近情及之下张口大咬在他手臂上他吃疼松手哇哇大叫:“妈的!” 我向旁疾冲却又被他一把抓住奋力挣扎间却听“嘶”的一声衣袖已被他扯下半截。我吓的魂飞魄散用力朝他踢去正中他的小腿他痛的弯下身子我便斜刺里冲了出来正要到安巴身旁却见他用尽气力叫道:“快逃!快逃!”我不及细想自然而然朝门外跑去谁知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转进一人还在说话道:“怎么搞的这么久……”我停步不住却一头撞到了这人的怀里被这人伸手搂住了门里巴代已叫道:“抓住她。” 我抬头看去却见到那阿克勃一脸错愕正俯视着我这边巴代已走到我们面前道:“小蹄子力气不小。”他凑上前在我面上一摸笑道:“不过老子还更是喜欢!”他抬头道:“阿克勃这老安做鬼你那日确是瞧见她吧却叫老安藏在家里。” 那阿克勃喜道:“就是她呵呵这下好了。”他正要伸手将我横抱起来这时门外忽然一枝木棍向他头上落巴代与我同时看见巴代大叫:“小心。”那阿克勃反映更快已侧转身子避了开去。 却见额图晖青筋叠爆抓着木棍乱舞阿克勃道:“这爷俩疯啦!”他紧紧搂住我往后退开朝巴代使个眼色那巴代抽出腰刀走上前去。我看他们的神情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寒意脱口而出:“住手!” 巴代回头看我阿克勃笑道:“杀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你若是答应跟了我这就放了他们爷俩。” 猛听得一声爆喝:“你们放开她。”却是那额图晖他一脸青色怒道:“你们不能冒犯她她……她是摄政王的东莪格格!!!”几乎同一时刻地上的安巴大叫:“额图晖……”但已不及额图晖的话字字清晰的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明显察觉得阿克勃的手臂僵硬忙抽身退开额图晖执棍在手拦在我面前。巴代、阿克勃俩人面面相觑又将我从头打量那巴代脸色白酒也醒了看看我又看看阿克勃阿克勃则目光沉静只看着我好一会一言不。 良久那阿克勃方道:“安老头你又何必骗我们呢?那丫头如今远在北京你孙子为了保这小妞可真是想的出呀!” 安巴慢慢站起身子不停摇晃还未说话。我不及多想道:“不错我正是东莪。”安巴看向我目光中呈现伤痛神色。 阿克勃道:“说的容易东莪现下在多尼的府里呢!说这种大话可是要担罪名的呀。”我朝他注目道:“我私自出京已有两月了。”他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我便将出京一应简要说了一遍那阿克勃沉呤了一会笑道:“若真是如此可真是得罪了我这兄弟喝多了酒有冒犯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多担代才好。”说着他用力拉巴代朝我鞠躬又向安巴笑笑走了出去。 第二十节 大雪(下) 我上前扶住安巴道:“安巴大叔你要不要紧?”安巴看看我叹道:“格格老奴的生死实在没什么要紧可是此地你却住不得了。额图晖快你收拾细软带格格离开吧。”额图晖点头答应。 我道:“安巴大叔他们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不会再来为难了吧。”安巴看看我伸手轻抚我的手背道:“格格将来不论你身在何处这身世却是绝不可轻易出口的不论是满人还是汉人面前都是一样你一定要记得呀。”我忽然联想到郑淮的叮嘱忙点头答应了。 安巴轻轻叹息我扶他到他的房中再回房去换了衣服出来时。却见他床前一滩血迹忙扑到他身边安巴面色惨白有气无力我心慌意乱只看向一旁的额图晖他眉头紧锁正在低头调药。 安巴看到我又道:“别管我了快快带格格走吧。”说着却又咳出一口淡血来我泣下沾襟只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一会额图晖喂他喝了药安巴昏昏沉沉只是反复说着“快走。”额图晖看看我面有难色我道:“要走就一起走安巴大叔你还好么?我们扶你起来一起走吧。”安巴只是摇头。 正说话间门外已响起脚步声这声音走到屋外停了下来只听那阿克勃朗声道:“启亶东莪……格格镶蓝旗下骁骑校阿克勃求见。”安巴双目微睁我抬头看看额图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那阿克勃又道:“恰才在下的一名守军巴代喝多了酒我等又不知格格的身份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格格宽宏大量饶恕则个。”又听得巴代的声音道:“请格格饶恕。” 阿克勃又道:“在下这里有一些药酒刚刚错伤了安巴因此特地送药过来的。”我忙看一眼额图晖他便转身出屋回来时手上已拿了两个药瓶。只听阿克勃道:“请格格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饶了在下二人这回吧否则……我二人长跪不起。” 我听他这么说便道:“你们走吧。”阿克勃与巴代齐声道:“多谢格格。”跟着脚步声响起他二人已去了。 额图晖看看我向安巴道:“阿爷这下没事了吧他们平日里那般傲气的人现下……”安巴皱眉道:“唉你懂什么?你未经世事我又怎么放心将格格交托给你。”他抬头看我道:“格格让老奴这就陪您走吧。”说着便要起来可还没坐起便又咳了起来。 我与额图晖忙扶他躺下我道:“安巴大叔就等等吧等你好些再走。”安巴摇头叹气却说不出话来我俩又在他房里待了好一会直到他渐渐睡去眼见天色渐暗额图晖自去准备晚饭。 我依旧待在安巴房里烛光摇曳下他的面色蜡黄显得更加瘦削。我呆看着他心中思潮起伏屋内只听得他沉重的呼气声还有不时的咳嗽声。 我在他床沿坐了一会正要起身却听院内额图晖粗声道:“你们又来做什么?”接着是阿克勃的声音陪笑道:“咱哥俩个置了一点酒菜来给格格压压惊。”只听他提高嗓音道:“格格您还好么?在下就将酒菜放在这里请格格享用日后格格的一应用处在下也都给您办了吧!”我看着安巴一言不那阿克勃等了一会径自去了。 额图晖将饭菜端进里屋道:“格格你吃一些。”我摇了摇头他将饭食放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安巴微微醒转他的眼神中流露无限担忧定定的看着我好一会方道:“格格老奴有心无力怕是过不了这个坎啦额图晖虽有蛮力但终究未经历练将来的事恐怕还是要格格您自己多拿主意。老奴瞧着格格样貌虽像六夫人脾气禀性却是像极了王爷……只要待以时日……老奴……多想看看您长大成*人的样子……”说罢老泪纵横我在一旁急声相劝也是双目渐湿。 他咳了一阵又道:“世人万象对谁都是掏不得心的。王爷为大清的这般高功尚且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便是汉人之间对王爷……那也是……唉总之是说不得的。”我轻轻点头。 他看看我对额图晖示意道:“你过来。”额图晖走近床前跪下安巴道:“咱们一家受王爷的重恩方能活到今日。你现下起一个重誓此生以性命相护保全格格的安危。如违此誓将累及你阿玛、额娘与我在地下都要受那永世的煎熬不得生!”额图晖双目闪亮举手立誓。 安巴看了他好一会转向我道:“格格迟些城门要关你们这就走吧。” 我急道:“不怎么能留下您一个人咱们一起走。” 安巴道:“老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不会把我怎样的可是他们眼下对你的这般做作只怕是要加害于你了。还是快走吧。”我只是不允安巴急道:“格格是要看老奴咽下这口气么?”我见他生气不敢再说。 一旁额图晖伸手将我轻轻挽起安巴道:“老奴若能好转一定会来寻你们的快走吧。”我回头看他那脚步却终究迈不出去将到门口却又回转来伏到他床前痛哭失声。安巴手抚我的头也是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一人笑道:“这样难舍那就不要走啦!” 我们仨人闻言变色认得是巴代的声音。额图晖自床边提起一把大刀站在我们身前。巴代在屋外笑道:“安老头咱们待你不薄呀你便这般回报吗?”只听阿克勃的声音道:“费话什么?怕没人知道吗?还不动手。” 巴代应了一声便要进屋来我只觉气往上涌站起身来喝道:“你们敢?” 那巴代已一脚迈进门内被我一喝顿时缩回脚去。屋外静了一会只见阿克勃慢慢踱了进来站在门边道:“格格好大的架子可惜呀今时不同往日一个落迫公主算得了什么?我看你尚有几分姿色本来嘛!你跟了我们是有大大的好处的不过眼下既然知道了你的来历嘿嘿咱俩可无福消受思前想后唯有送你这一干人上西天才算安心。你就认了命吧你阿玛额娘都在那等着你呢。” 我忽然间怒火中烧走上前去“刷”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道:“我阿玛也是你这等狗奴才能挂在嘴上的吗?”本来我与他身高悬殊哪知气愤之下伸手挥去居然就着。 只听得这“啪”的一声响亮清脆在寂静之中分外刺耳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那阿克勃脸色煞白只瞪着我好一会方回过神来一时间满脸怒色猛地举起手来我昂然直视道:“你敢?” 他嘴露奸笑道:“我为什么不敢。”我道:“我此番离京虽是自己的主意但我这样一个连府门都未单身出过的格格居然平安无事能到这几百里外的盛京怎么可能没人撑腰?” 他神色微微收敛道:“哦!呵呵那是……” 我脑中急转脱口而出道:“说出来怕是要吓着你我自小便在皇宫中走动皇上太后待我怎样?量你这样低微的身份也无从得知。”他脸色又白不自禁的微微鞠起身子。 我又道:“皇太后体贴我允我到盛京来转转临行前还特别叮嘱玩累了便既回去。一路来时我投住的绎馆都将我的行程细细回报上去唯独到了你这便没了消息。哼你只管将我们杀了灭口望乡桥上有我等你也就是了。” 只见他汗水如雨般流下眼珠急转我偷眼见他的神情便道:“我看你们又是喝多了吧!” 他面上一变忙点头笑道:“是呀是呀在下今儿又多喝了几口这就醒醒去。这就醒醒去。”说罢倒退着走出屋外脚步声匆忙顿时去了。 我双腿渐渐不停打颤额图晖忙扶我至床旁坐下他一脸喜色道:“真好真好。”安巴叹道:“格格真是机警过人。只是……这俩个家伙本来就心虚的厉害又都是些小角色等他们的上官博和礼回来那家伙……” 我忙道:“安巴大叔不急只要咱们有了时间就逃去他们现之时也追不上了。”他点头答应道:“那可要快些走才好呀。”我应了扶他依旧躺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第二十一节 冬至(上) 须臾一切收拾停当我来到安巴房中他圆瞪双目盯着屋顶听到我的脚步声忙转头看我道:“格格老奴想来想去还是你们先走吧。我眼下的身子是会托累你们的呀。” 他见我不答又道:“倘若格格一定要等那就这样吧。在这个屋子后面有一个小庙格格不识得是七年前建的。可是如今没了香火平日里也不大会有人去我让额图晖带你先去那里呆着。若是无事那是最好就算他们真的寻来也必以为你逃出城去了只会出城去追等有空隙时再想法逃走你看可好?” 我想了一会道:“那安巴大叔你呢?” 他叹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就别惦记我啦!养好了伤我就去寻你。”说着叫额图晖进来嘱咐了一番。我只得依他的意思当晚便跟着额图晖悄悄地来到那个小庙中额图晖将我安排好方才离开。 这小庙十分脏乱但却不算破旧。只是供佛倒地窗框腐朽地上遍地都是积尘稻草。我隐身在供桌之后将身旁稍稍整理此时夜静更深额图晖带来的烛火也被我吹灭了我靠在墙上想到安巴的伤不禁十分担忧。 便在这时只听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初时以为是额图晖正要起身相迎但很快现不是这脚步声轻快与额图晖的沉稳步履不同我只得坐回原地不敢动弹。 却听那脚步声由远至近走进庙来好像还不止一人。只听的一个声音笑道:“今天可有好些收获哥哥为什么还不高兴?”这声音稚嫩好听还好似十分熟悉又听另一个声音道:“我哪有不高兴!”是个少年的声音。 “哈哈你看你的眉头老是这么皱着那就是不高兴啦。”这女声又再响起我猛然想到她便是我那日在饭馆前遇到的自称“丫头”的女孩儿。 只听那个少年道:“我看到你的样子总是……唉。”那丫头道:“又唉声叹气的啦咱们现在不是很好么?这个给你。”她似将什么东西给了少年立时便传来咀嚼吞咽之声原来在吃食物。 过了一会她又道:“快吃呀哥哥。”那少年的声音道:“香儿将来哥哥一定再让你过上好日子。”那香儿道:“嗯香儿记住了等哥哥做了状元郎咱们就又可以住大宅像爹娘那般……” 那少年哼了一声道:“谁说一定要做状元才能有那样的好日子我才不做清朝的官我要学武功做梁山好汉!”香儿拍手道:“好啊好啊!” 他们不再说话那少年开始吃东西那香儿却好像在地上铺草垫不时传来拍打的声音只听她一边忙一边唱道“孤雁叫教人怎睡一声声叫的孤凄向月明中合影一双飞。你云中声嘹亮我枕上泪双垂雁儿我争你个甚的……。”这词凄婉缠绵自她的童音之声唱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只听她唱了两遍不再出声。我以为她睡了却听那少年笑道:“怎么了你也有心思么?” 那香儿道:“是呀我有一个很大的心思呢!”少年笑道:“哦很大的?”她道:“这么大!”想是在打比方那少年笑道:“这般大呀说来听听。” 香儿道:“就是前些日子我得了好些银子的那个姐姐呀!我前几日见她跟一个壮高个子走啦!这姐姐很笨的没有一点心眼可是她又很好给了我那么些银子。”少年问道:“那怎么啦!” 她道:“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会不会让人卖了!哎呀!哥哥我听说有好些卖人的地方呢!”他哥哥道:“兴许她找到了家人呢!” 香儿急道:“不会的她跟我说了要在那儿住好些日子的。”我渐渐双眼含泪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去。却听那少年道:“好了你先睡着吧明日我陪你去那里问问。”香儿这才不再说话外面再无动静不一定酣声渐起他们都睡了。 只有我依旧心潮澎湃一会想着安巴大叔一会想着香儿许久方才渐渐睡去。 这一觉却恶梦连连一会梦到阿克勃慢慢逼近的奸诈笑脸一会儿又梦到安巴满身是血倒在地上……醒来之时只觉全身酸痛难当抬眼却见遍地阳光原来天已大亮。庙中央昨夜香儿兄妹俩睡过的地铺上空无一人他们早已出庙去了。 我等了一会没有见到额图晖不免担忧烦恼几次都想去院中看看又怕惹出事端正在这般坐立不安时额图晖已快步至外而进我忙迎上询问他说起好在那阿克勃与巴代二人并未去院中生事看来眼下还算平安安巴虽心万分心急可也只能将养着待多几日稍有起色便可离开。 我得知安巴无事悬空的心总算渐渐平复。额图晖将食物留下又将安巴的叮嘱转告这才离去。 如此我便在庙里待了一天虽然也得知安巴正在养伤可我在此越久便越是无法抑制着急的心情。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渐暗下来正在想着能不能偷偷地去看看他却听香儿兄妹二人已走了回来忙依旧退到供桌之后耳听得说话声渐近是那少年的声音“……快进去吧。” 那香儿道:“怎么这么多兵?是要捉什么人么?”那少年道:“大概是吧!把巷子口围成这样……”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听得他俩已走入庙内正想细听他俩却不再提巷口的事只分食食物。 我等了一会只得自藏身处走出来此时天色尚有一些微亮那少年正对着我已一跳而起喝道:“是谁?”我忙道:“香儿丫头你还识得我么?”那香儿听到我唤她微微一怔随即认出是我笑跳着迎上来道:“是她哥哥是我昨儿说的那个姐姐。”那少年轻轻点头站在一边。 香儿看看我道:“怎么你会在这里呀?我见你离了那客栈的。” 我道:“好香儿这会儿不及说别的。你先告诉我方才你们进来时庙外巷口是怎么回事?很多兵……是怎么回事?” 香儿道:“哦是有好些蓝装的士兵围在那里哩少说也有十几个哩。” 我急道:“看到他们是要捉什么人吗?已经捉了吗?” 香儿道:“我没看见。姐姐你怎么啦?”她伸手拉住我手我皱眉苦思却觉心乱如麻。 只得那少年忽然道:“我隐约听到有一个士兵对另一人说是要等一个人已抓了一个。” 我闻言眼前斗然出现一线光明道:“这么说还在等喽!”那香儿抬头看我一双大眼亮光闪闪我看着她微一沉呤道:“那些八旗兵是要捉我!” 她出奇冷静只看着我我抬头看看那少年道:“你们只管呆在庙里不要出来。”说罢我松开香儿的手向庙外走去。那少年却上前一步挡着我道:“你做什么?要去自么?” 我急道:“总之我一定能想出法子不能让他们为难安巴大叔他们。” 第二十一节 冬至(下) 那少年道:“安巴大叔是那个王府守门的满老头么?”我道:“你怎么知道?” 这时香儿上前道:“那个大叔很好心的给过我们好多吃的东西。他是个好人呀他们为什么要捉他呢?” 我不知如何答她却听她哥哥道:“哼那些兵管什么好人坏人他们自己都是坏人要捉的自然是好人。” 他转头看了我一会道:“你是满人吗?”我目光沉静摇头道:“不我不是。” 他道:“那我们来帮你香儿你愿意帮姐姐吗?”香儿笑笑点头过来拉住我手。我急道:“不不要这可不是玩的事。是……是有性命之忧的。” 香儿道:“什么是‘性命只有‘?”她哥哥沉沉看她好一会低头柔声道:“是说很凶险就像……就像咱们家遭难的那日一般有很多兵全是坏人……还有很多血!会……死。”香儿小手一紧一阵颤抖自她小手传过使我的身子都几乎起抖来。那可怕的记忆在一瞬间复苏。 我道:“不倘若你们也曾有过这般经历你们与我素不相识决不要你们为我冒险。”香儿道:“姐姐你也有过那样的时候么?”我咬牙点头。 香儿道:“那日很可怕呀。姐姐好可怜我还有哥哥你只有一个人么?”我低头看她忽然不能自己泪如雨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那少年道:“那就这样吧。总会有法子的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我略去身世一节将日前所遇说了他低头不语。 此时夜色渐沉庙外透进的道道月光打落在我们身上我定睛看他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模样比我略高一些面容偏黑细长的双目却是异样明亮。 他沉呤了一会对香儿道:“香儿还记得上次哥哥是怎么救你脱身的么?”香儿笑着点头。他又道:“那你等会就先进去还是在咱们上次去玩过的那个转角等。”香儿嘻嘻一笑转身到倒塌的佛像之后只听得一阵碎草翻动之声过了一会便没了动静。 我朝那少年看看他道:“那是一个与王府想连的墙洞去年大雨时被积水冲松了墙角我和香儿挖出来的。”他看看天色又道:“你在这里等着。”说着走出庙外去了。 我在庙内来回走动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又等了一会依旧未见到他回转。便走到方才香儿钻进的墙洞边挖开上面的杂草墙角果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土洞便伏身进入。这小洞内极窄只供一人之身勉强穿过爬没几步便触手碰到一个木板我伸手轻推木板应声而倒我钻出身子眼前放着一个大水缸。我依旧将木板放回原处伏在水缸边放目四望才知这是在王府后厨房之侧的小角落中我不再犹豫朝内走去。 眼前的一草一木都仿似在朝我偷窥渐明渐暗的月影之中为何这“归来”的人现出如此诡秘的行色?我在每一处转角处短身探头四下张望方才敢再向前行。身处于曾经的“家”中我不敢去细看后院的那株桂花又长高了多少?不敢去寻觅阿玛的书房是否如故?我唯有紧紧咬牙抛开如潮水澎湃上涌的怀念之情寻找有亮光的所在是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只往前去缅怀哀悼于事无补当务之及便是要救得安巴爷孙二人。 我下定决心至一处长廊侧正要探身忽听得阵阵脚步声忙缩小身子蹲下。耳听脚步声经过身旁这二人身着侍卫服饰是两个普通的小兵此时他们手托盘子正朝前厅去。我偷偷尾随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这二人转过长廊进入前厅的侧房中随后出来关上房门离开。我待他们走远眼见四下无人便慢慢靠近到窗下伏身走近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来来大人您多喝一些。”正是巴代。 一个声音轻轻“哼”了一下另一个声音道:“下官遇事无着还要大人为这点小事劳神实在是愧疚的紧下官先罚了这杯算是向您请罪啦。”说罢听得酒杯碰撞之声说话的是阿克勃。 阿克勃喝完酒又道:“下官愚钝竟让这么个丫头片子唬弄住啦!!真是……那个……嘿嘿!” 只听一人沉声道:“那也怪不得你她老子那么厉害的角色想来她年岁虽小总也能继承那么一二嘿嘿我还真想见见这丫头看看她还有什么能耐?” 巴代道:“模样是真俊的要不然……嘻嘻。” 阿克勃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巴代你可要好生记得这次若不是博和礼大人咱们这脖子上的脑袋这脑袋上的帽子恐怕都要不保。”巴代连声道“是”。 那博和礼道:“哪有那么严重?你瞧你那点出息。” 阿克勃笑道:“不瞒您说下官听到她是摄政……是那个人的女儿时可真吓出了一身冷汗呢!好家伙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博和礼笑道:“树倒弥孙散要说当年要让他知道你向他宝贝女儿瞧上一眼你这小命还真要没喽。可如今嘛嘿嘿!我还就想找她来抱上一抱出出这口恶气。” 阿克勃道:“怎么?大人也受过他的气么?” 博和礼笑道:“看你说的我算什么?他眼里能瞄上我?想受也受不着呀!只是我跟随济尔哈朗大人多年哪回不是见大人战战兢兢的压了多少火那也不用说了。好在这十年河西还有十年河东呢好日子这不是来了吗?” 阿克勃笑道:“那是那是大人这么受济尔哈朗大人气重前途不可限量呀。”博和礼大笑起来阿克勃他们也陪着笑了几声。 歇了一歇那阿克勃又道:“只是下官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没着没落的这丫头说起皇宫来一套一套的到时候就怕……” 博和礼笑道:“有是有的确是听说皇太后和她亲近着呐!不过呵呵且别说这是百里之外咱们人不知鬼不觉的一刀杀啦就是真到皇太后跟前你猜她会不会管这码子事?” 阿克勃陪笑道:“下官确是不知。” 博和礼笑道:“小子你要升官这里头的学问还大着呢!紫禁城里的主子们最在乎的是什么?最怕的又是什么?你可知道么?” 阿克勃道:“正要请教呢也让小的们跟着学点。以后给大人办事才好利索些。” 博和礼压低声音道:“咱们这大清根基还不够稳虽说那多尔衮论大罪名倒了可跟着他的那些个将士哪个不是出生入死过来的他们心里就能信服?皇太后特别优待他的后人依我琢磨着大有收买人心的架式。何况这独苗是个女儿家待她好一点给找个婆家嫁出去人人只会说多尔衮罪有应得皇太后仁慈宽爱。这点血脉若是男的嘿嘿!!!我想着那就得……”他没有说下去却听巴代吃吃笑道:“正是正是。” 博和礼又道:“不瞒你们说要不怎么说济尔哈朗大人明见万里呢?我来时就得他的近侍传话把东莪离开北京的事说了若是遇上了那就……嘿嘿就算只是个女丫儿这一手总是要防的。说起来这丫头真是在宫里过安稳日子不要却要来自寻死路那也怪不得别人。” 阿克勃笑道:“如此说来咱们误打误撞倒还有功?” 博和礼笑道:“有功有功等回了京城我一一回禀大人。”阿克勃二人谢不停口不住劝酒。 第二十二节 小寒(上) 我正伏耳细听间却见墙那边黑影一闪正要后退幕地一只手自后伸来捂住我的嘴我不及回望已被身后这人倒拖开几步退到墙脚之下的一丛短树之后。我惊慌之下正要挣脱却听一个声音在我耳后道:“是我别叫。”正是那香儿的哥哥。 我听闻是他便不再动弹他松开手拉了拉我的衣角转身向后走去我忙随后跟出。两人小心翼翼来到侧门边他方停步低声道:“怎么不等我自己跑进来?”我道:“久等你不来我才进来的香儿呢?”他摇手不答拉过我在墙脚蹲下望望四周道:“我刚刚听到两个小兵说话知道人关在里间的小屋里有侍卫把守着。” 我喜道:“真的?那我们快去。”他道:“不行再等等。”我满腹狐疑但见他胸有成竹也就是不好再说什么过了一会我道:“还要等么?”他道:“就一会。” 我不好再问只得等在一旁又过了一会忽听得远远有人喊“着火啦!”我正要站起那少年忽然自地上摸了一把什么擦在我的脸上我吃惊后退已感到脸上冰冰的有物沾粘触鼻一股湿臭的土壤气味再看向那少年只见他似笑非笑朝我招手起身向里跑去。我跑至他身旁见他一脸黑色也沾了不少泥垢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此时虽身在危险之中却也忍不住嘴角微扬笑了一笑。 那少年却猛然停步把我朝边上一拉。背刚碰到墙眼前已跑过几个侍卫。黑暗之中谁也没有查觉到阴影中的我俩。待他们跑远他又带我前行数米遥指道:“就是那儿!” 我依言看去原来关人的小屋是从前厨娘的住处。他四下张望正要拉我上前我却想起一事道:“香儿不要紧吧?”他回头看我黑黑的脸上亮光一闪道:“不要紧她逃得快着呢。” 我这才和他一起走到门旁门上挂了长锁那少年四下寻找要找东西去撬。我忙扑到门缝上朝里轻声叫“安巴大叔!”叫了几声那门忽然无声自开我自然上前一步却见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手拉住了我手我心感不妙忙尖声大叫:“放开我!”那人自黑暗中出来个高手粗一张大脸笑道:“可抓到你了。” 我眼见事败怕那少年现身便用力挣扎故意又叫又踢那大汉只大笑道:“饶你精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哈哈哈。” 他伸两手将我双臂紧紧抓住只一会功夫远处灯火渐近几人脚步声匆匆过来当先一人道:“果然抓住了。” 我抬眼看去却见阿克勃与巴代快步上前他们身后一人慢慢踱步上来此人面容清瘦双目半开半闭斜眼看了看我他身后阿克勃鞠身道:“正是这丫头大人料事如神果然她自投罗网来啦。”那人道:“小小年纪胆子不小要让你长成了那还了得!”这说话声便是我刚刚听到过的博和礼的声音。 阿克勃笑道:“大人您看……” 那博和礼道:“这还要问?不是和你说了吗?” 阿克勃点头道:“是是不过方才前院的小火起的蹊跷还有一个大个子没抓住要不……” 博和礼道:“你也想来一招引蛇出洞?”阿克勃笑道:“下官仰暮大人的手段也想学上一学。”博和礼嘿嘿一笑朝我看看点头走开。 阿克勃笑看我走近忽然提手重重的打了我一记耳光骂道:“小蹄子敢来糊弄老子怎么样?公主的滋味好着吧。” 我只觉眼冒金星耳根“翁翁”作响好一会方才停息我朝他怒目注视。巴代在一旁道:“阿克勃快锁上她吧等那小子到了一并处理了。” 阿克勃点头道:“妈的平白受了这丫头的哄骗……”他看看抓住我的大个道:“锁回房里去你就在外面待着给我机灵一点。”那人应了将我推入房中在外锁上了门。 门外阿克勃与巴代的脚步渐渐远去灯火也随之渐远终于没了亮光我倦缩在墙脚双手被那大个子抓过的地方疼痛无比脸上也火辣辣的。 自门缝透进几缕淡淡的月光在寒光中独坐我却觉心境渐渐平复。倘若可以死在这里对我而言实在不算一件坏事呀倘若有灵这里一定是靠近家人最近的地方。 门外传来那个大汉的踱步声不由的又使我想起香儿与她哥哥、安巴与额图晖、还有那个不知现在何处的郑淮与他师傅。一路上得到的这么多帮助爱护也许再无回报的机会但我自从前的小天地中出来却见到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虽时有凶险但也得知了诸多从前的我不曾知道的事此番路程虽尽然而也总算走过一回。眼前唯一难放下的只是不知安巴大叔与香儿兄妹可否安全离开? 我在此间正思潮起伏之时却听门外有人至远处走近一人声道:“哈达阿克勃大人说你擒贼有功赏你酒喝呢!” 那哈达笑道:“哟这可好我正冷着呐。”隔了一会又听他道:“松克尔你别忙着走呀也陪我喝些。”那送酒的人也就留了下来几声碰杯声后只听那松克尔道:“你知道这关着的是谁吗?” 哈达笑道:“我哪知道?就是个小丫头呐。” 松克尔道:“要博和礼大人亲自出马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哈达笑道:“这也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事管她呢?” 松克尔笑道:“那倒是来再给你满上。” 这二人只是喝酒再不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只听松克尔轻唤道:“哈达。哈达。”那哈达却一声不出。 隔了一会我分明听到门锁轻动木门慢慢开了一人在门边朝里探头低声唤:“格格。” 借着门外透入的月光我见来人短小微胖却不识得只是听他的声音像是刚刚给哈达送酒的那个松克尔。他看到墙脚的我忙轻轻掩门走近道:“格格身上有绑着吗?小的给你解开。”我退开一步道:“没有绑着的你是谁?” 他道:“小的救格格出去这会儿说不了别的快跟我走吧!” 我看看他不置可否他又道:“真的您就信小的这一次吧待哈达醒了要走也走不了呀。” 我只得随他走出出的房门见到那哈达倒在一边呼声如雷。那松克儿依旧锁好门这才带我往外走去经过长廊我停步道:“我自己有法子出去你知道安巴大叔在哪吗?咱们也去救他好不好?” 他回头看我道:“唉格格安巴一抓进王府就被……杀啦!”我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这人忙上前一步扶住我。 他又道:“你真能出的去么?那就快快走吧格格……永远不要回来这里……已不是从前啦!”他抬头看我脸上闪闪亮竟是满脸泪痕。 我道:“你是谁?”他轻叹道:“小的有生之年尚能做到这样一件事总算没有白走一回格格你要保重!” 我道:“你识得我阿玛么?”他鞠身道:“小的哪有那个福气只是仰慕王上的英姿此生有幸能为王上做一点事便是死也是值得的。” 我忙道:“你救了我也脱不了干系咱们一起走吧。”他急道:“格格快走吧不用管我再说什么可要惊动人啦。” 第二十二节 小寒(下) 我只得朝后院水缸的位置走去他一直跟随在后看到水缸方才点头道:“这就是了你快走吧我方才还看到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少年是你的同伴么?我让他回去等你了。” 我回头看他他朝我点头便不再回看我四处张望了一会朝另一边去了。我只得拿开木板自墙洞钻回小庙刚一探头就见到那少年站在洞边他看到我眼睛一亮道:“你总算回来了那个人果然没有骗我。” 我向四下打量问道:“香儿呢?”他道:“一直没等到没事的咱们先走到了城外我自有法子寻她。”我又想起额图晖不知他在哪里只是此时已来不及想更多忙将我原先放在角落里的包袱被在身上怀抱瓷罐跟着那少年朝巷子外走去。 经过安巴的小院前只见院门倒在一边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音。我不敢回头紧紧跟着那少年疾走但两行泪水终究流了下来。 此时夜阑人静长街上空无一人我俩急走了一阵到了城门之侧眼见城门紧闭那少年却毫不迟疑朝我点头往城楼边上走去在一丛枯草之旁蹲下伸手抓了一会那枯草之下竟然又有一个小洞我跟着他钻进洞里这次倒是爬了好一会才又出来。 我立身四望却见已身在城门之外。大地沉寂无声天上几点寒星时隐时现。那少年回头看我道:“走吧我和香儿有一个玩的地方就在那边她一定会在那里。”我想起额图晖心下很是不安但事已至此又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跟着他。 我随他一直往城外走直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看到一座小木桥桥下竟有星点亮光。那少年喜道:“看吧她果然在这里。” 我们一同跑下桥墩此时河水已冻结成冰冰上虽滑却可走人往里探头在桥墩之下与土地相邻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洞穴那点点微亮便是至内而出。我跟在少年身后爬进去却听那少年道:“这是谁?香儿?” 我忙自后而上却见狭小的洞穴内香儿身旁一人倦缩着坐在边上这人面白如纸双目紧闭两道浓眉也似打结一般却不正是额图晖么?我惊呼一声凑身上前用手推他叫“额图晖。”他一动不动。 香儿一脸泥垢道:“姐姐识得他?”我点头道:“你们怎么在一起?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香儿苦着一张脸道:“我刚放完火就让一个大个子拉住了就是这个大哥哥救的我可他被那个大个子打伤了刚刚到这就这样了叫也叫不醒。” 少年上前用手抚摸额图晖的额头道:“他在烧呢。”香儿急道:“那怎么办?” 少年看看我道:“他是谁?”我道:“他就是安巴大叔的孙子安巴大叔已经……”说罢泪又流了下来。香儿伸手与我互握看看我又看看额图晖也是渐渐泪湿。 那少年道:“没事的只要咱们都平安出来了生病的事再想法子好了。”他看看道:“你叫什么?”我答:“东儿!” 他点点头道:“你在这里待着吧他们俩个你看着我回城去找药。”我忙道:“不要去说不定他们这会儿已经现了。” 他道:“我一个小叫花子没人会留意的”。说罢往外爬了几步又回头道:“可别出来。”这才去了。 我将香儿轻轻搂在怀里她身上瘦小依偎在我身旁却好似更加弱小。她道:“姐姐这大哥哥没事吧。” 我道:“自然没事等你哥回来他吃了药那就好了。到时候咱们一同离开好不好?” 她仰头看我笑道:“真的?你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吗?”我点点头。 她看了我一会道:“我骗过你的银子你说我坏么?” 我笑道:“自然不坏不过骗人终究是不好的咱们以后不再骗人你能答应姐姐么?”她忙笑着点头。 静了一会她又道:“可是不骗人就没有钱?那我们吃什么呀?”我一时语顿不知怎么说好。 她笑道:“我第一眼看到姐姐就知道你是个小姐。其实……哥哥说我……我也是个小姐哩。” 我忙问道:“是呀我听你哥提过你们家是如何遭难的?”她眼望烛火轻轻点头。过了一会方道:“那时候我还很小听哥哥说是一个老佣人抱着我带着我哥逃出来的。” 我看她一双大眼的光芒暗淡下来不想触及她伤心之事正想找话岔开却听她轻轻道:“哥哥以为我不记得其实我都知道娘亲就倒在血里怎么叫也叫不醒院子里还有好大的火有好些兵跑来跑去……” 我将她紧紧搂住她尚自喃喃道:“那一天好像特别长怎么过也过不完……”她又抬头看我大眼中已满是泪水我用手为她轻轻擦拭她道:“姐姐你也是这样的么?”我微微点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便再无法抑制泪水。 她道:“他们都叫我小叫花子可我知道我不是的我也是个小姐呢!姐姐你说是么?”我点头道:“当然你是最最尊贵的小姐姐姐一定要好好待你教你小姐会的一切。” “真的?”她笑逐颜开又道:“那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喜欢姐姐就像喜欢……哥哥一样。” 我点点头轻抚她的头道:“你姓什么?知道吗?” 她道:“知道哥哥教过我我姓史哥哥叫承戟我叫承香。” 我点点头看看一旁的额图晖他面色不定眉头微皱似在梦魇之中我伸手摇他他也未有知觉。香儿道:“这个哥哥要紧么?”我安慰着她心里却十分着急洞外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声音不知史承戟可会遇到危险。 正在想着却好似隐隐听到一阵声音我回望香儿她立刻凑身上前将火烛吹息了。我与她自黑暗中紧紧持手均觉对方手心全是汗。这声音隐隐约约却不止一人之声绝不是承戟。 果然隔了一会由远而近有一阵奔跑之声在我们头顶上匆匆过去寂静之中份外刺耳。等到足声过去我正想微微探身香儿伸手一拉在我耳边道:“不要动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我才慢慢松开她手朝外望去那群人已没了踪迹我暗自思量却听一阵轻响一个小影子匆匆自桥边滑下朝这边矮身过来。我尚在细看香儿已唤:“哥哥。” 史承戟探头进来道:“好大的动静。”说罢钻到里面将手上一包药往香儿手上一塞道:“这会儿没法子给他吃等迟些再说吧。”香儿接过放在怀里。 我将刚刚人群过去之事说了他道:“是出城了好些人。”说罢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却不再说话。我想起先前对他们说自己不是满人的事不由脸红心跳眼见他们这般为我涉险不能不说看他正看我便想张嘴哪知他忽然伸手放在我手上道:“别说话让人知道这里有人就遭了。”我只得看着他不敢出声。 又熬了一会额图晖忽然动弹了一下我们都吃了一惊回头看他却见他双目微睁看了看我们忽地眼神一顿落在我的脸上。我含泪道:“你好些了么?” 他茫然四望道:“安巴爷爷……他已经……?”我微微点头他忽然道:“快走要快离开这里。” 我看看史承戟他看着额图晖道:“我也这么想可你还能走么?”额图晖道:“能快走吧。”香儿与我互望一眼又看向史承戟他沉呤了一会道:“还是走吧这里等天一亮就无法藏身了。” 我们只得6续出洞各人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土我与香儿扶着额图晖跟在史承戟之后在夜色中匆匆行进。只是额图晖虽咬牙坚忍身子却仍不停抖我们苦无良策只得苦苦支撑。 渐行渐远终于来到一个山脚下史承戟不一言在前带路我们仨人紧跟在后。林子间黑影铺地连月色都时隐时现我们走的万分坚难却不敢稍歇更没人说一句话。” 第二十三节 大寒(上) 山路弯曲不平有时在深草之中几乎寻不到路径。史承戟折了一支树枝在手用它在前面一路上轻轻敲击地面遁进我们亦步亦随不敢稍有懈怠分神。此时周遭一片漆黑也不知何处便是深谷倘若稍有行差踏错说不定就要跌下山崖粉身碎骨了。 但如此前行毕竟十分劳神艰难耳听得额图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我数次转头看他只朦胧中看到他紧闭双唇连眼睛都似无力睁开。我正心急间却听香儿道:“哥哥歇一歇吧。大哥哥走不了了。” 承戟停足回望我与香儿将额图晖勉强扶到山坡旁让他坐下休息。他的手一从我肩上滑落我顿时便觉全身乏力好似将所有的气力都使完了。我也靠山坐下见香儿已坐在了额图晖的另一侧我忙道:“香儿你还好吗?” 香儿轻轻“嗯”了一声似已无力说话。 承戟将周围看了一遍走回道:“我们正在半山腰呢天就快要亮了只能歇一会要往山林深处走去才不易被觉。” 我正要答应却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我道你哪有这个本事?原来是有军师呀。” 我大惊失色立刻站起。借着穿过树林的微亮月光只见自林深处慢慢走出三个人来。当前一人个高体大正是巴代。他身后一人淡色长袍却是阿克勃另一侧一个小个子正慢慢朝我们逼进却不认得看他衣着只是一个小兵。 我不自禁与承戟互望两人眼中都流露出恐惧之色。他们既然现身那我们恰才见到的大队人马一定就在左近了。看来此番退无可退实是难逃一劫。 只听阿克勃道:“你这小蹄子可把大爷累坏了。”他环目四望道:“都是些小叫花子呀!这么多人一起上路倒也热闹。” 他身后的小兵道:“大人要不要叫那些分头寻找的人过来?” 他哼了一声道:“你嫌我在博和礼大人前丢的人还不够还是怎么的?今日再杀不了这个小蹄子***大人眼里还能有我么?”说罢他微一挥手巴代与那个小兵开始朝我们走来。 我自然后退却听阿克勃道:“这丫头我来收拾。” 那小兵离我最近听到这话便转身朝承戟扑去。承戟比他略矮一些见他扑到也冲上前去与他扭抱在一起撕打却听巴代冷笑道:“用刀不就完了吗?显什么?笨。” 他已拔刀在手朝一旁的额图晖当头一刀砍下额图晖勉强移动却已被罩在刀光之下我惊呼不及却见一个影子全身扑上撞在巴代怀里正是香儿。 那巴代低喝一声不得不退开一步。伸手将香儿一把提起右手大刀挥动向她砍去只见月影下白白的刀光在月下一闪我奋力上前却见阿克勃已来到眼前再看香儿已救不及。正在这时猛听得一声大喝额图晖忽然一跃而起和身向巴代冲去。我还想上前却听阿克勃冷笑道:“顾你自己吧。” 他冷冷看我又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真有愿意为你送命的人。” 我怒道:“你伤了他们我决不会放过你!”他仰天大笑道:“好呀你变成鬼再来寻我好了。”他正自腰间拔刀却听巴代那边哇哇大叫。 我转头看去见到额图晖正与巴代滚在一起在地上打斗巴代的大刀掉在一旁。他们身旁一个小黑影正慢慢爬起身来却是香儿。我见香儿无事心下一松。 耳听得近处听阿克勃“哼”了一声我忙转身躲避已自不及自右肩而下只觉手臂微微一凉已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我往后退开数步这才感觉到剧痛难当右手无力软软垂下我左手尚抱着那白色瓷罐已是无力抵挡鲜血带着一阵热流缓缓流到右手的手指上。 我向阿克勃怒视他微微冷笑举起大刀又向我砍来忽然一个影子大叫着扑上来却是额图晖阿克勃受他一挫只得让了一让。 就在此时那巴代自地上爬起叫道:“妈的先料理了这小子。”一拳朝额图晖挥去额图晖应声而倒巴代扑上前去连打两拳。香儿又再扑上额图晖伸手抓住巴代滚向一边香儿的小小身子也被带倒在地与他们纠打在一起。 阿克勃怒道:“什么玩意?”他走向地上的香儿举刀欲砍我顾不得手伤奋力上前推他就在这时只见地上的巴代和额图晖朝一边滚了几滚忽然同时没了踪迹那香儿也正在此时抓住了巴代的衣角顿时仨人一同消失只听到巴代长声惨叫原来那边是一个断崖他们已滚落下去了。 我惊慌失措尖声大叫“香儿”要扑上去看却见阿克勃目露凶光狠狠地“呸”了一声朝我逼来。 我眼望断崖眼前尽是香儿的笑脸、额图晖的目光只觉心如刀割。待见他大刀挥动心中涌现无穷恨意竟合身扑上一心想抱住他同归于尽。 他见我不避反扑不由一愣大刀顿了一顿我只瞪着他迎面又欲扑上却听承戟的声音叫道:“东儿!” 我转头看他他手握一个石块正向我奔来。我泪水夺眶而出道:“香儿她……”却没有察觉阿克勃提刀又已砍到。承戟飞身朝我一扑我俩一同滚倒在一旁。他用力推我道:“你快逃!” 我正要说话眼见阿克勃就自他身后又是一刀挥来我身体自然朝前扑去幕地耳听得什么东西碎裂之声我还没回过神来眼前只见纷纷扬扬一大片白雾慢慢散开在西斜的月光之下竟闪闪亮……我茫然看着眼前的白雾一刹那只觉脑中空荡荡的手上的疼痛、眼前的危险都恍然不觉。 我的思绪忽然间渐飞渐远仿似灵魂出窍另一个自己飘飘晃晃至高处俯视这一切……因见……在更远的地方一个女孩坐在一头通体黑毛的大马上她的身后是一个清瘦的男子这人手指前方笑道:“东莪!你看那边便是你我的故乡!!!” …… 你我的 故乡! 不!!!!!!!!!!!!!我听到自己尖声长叫眼中只看到阿克勃的脸看到他错愣的向我逼进却不曾觉是自己正朝他疾冲过去。 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再爬起来时触手摸到一个东西我紧紧握住朝他惊撼的脸挥下去他好似被什么震撼只惊恐万状举手抵挡。而我拼尽全力奋力挥就朝他的脸、他的身上一一落下眼前又升腾起一阵雾色只是这一次这雾----鲜红似----血! 歇尽全力中只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在旁急唤“东儿----好了东儿!” 我渐渐力歇手慢慢下垂有东西自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将我手握住我缓缓回转看到身旁这人满脸是血道:“东儿!东儿!” 我尚未想起他是谁就在这时只听得天际忽然一声炸雷刚刚还是一片漆黑的天际暮地亮现一道白光直通天际这声冬雷才过天地仿似摇晃起来一般只一会儿便有雨倾泻而下大雨倾盆中我呆呆站立一动不动与眼前这人对视。 第二十三节 大寒(下) 良久雨终于渐渐停息了下来。 我渐渐回过神看向身边的承戟他全身湿透正凝神看我见我望他他道:“东儿你看天亮了。” 我慢慢回头见到微微亮的天际染上了一层红晕这晕色徐徐褪开一轮红日自山巅的那头显出它的点点边缘。 借着这遥遥微光我低头看到身后破碎的瓷罐上尽是雨水已被冲刷一空了。我向地上木然注视良久目光移至脚边阿克勃面目全非满身是血一动不动。他的尸体旁落着一把硕大的大刀刀上血迹斑斑正是方才巴代掉在地上的那把。 我瞪着那把刀只觉心如死灰。连这最后的也已是我唯一能为阿玛做的事都无力完成我还活在世上做什么?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我猛地伏身捡刀在手伸手便往自己颈中抚去。却忘记承戟就在我身边他一直死死盯着我见我伏身便忙抢上来抓住刀柄喝道:“你在做什么?” 我沉声道:“你放手!” 他看我一会忽然拉我到一边道:“你看这是哪里?” 我低头看去却见脚下是一壁仿似如刀削过的高高断崖断崖之下汹涌大江一望无尽。我想起这是香儿与额图晖失足之处更觉心中剧痛几乎要滴出血来。若不是遇见我安巴大叔与额图晖又怎会丧命?若不是遇见我香儿与她哥哥又怎能生离死别? 我注视崖下江水泪水终于慢慢滑落下来。 却听承戟道:“若不是因为你他们决不会死。”我低泣道:“正是我是不祥的人你由的我去吧。” 他不加理会只顾自说道:“我们兄妹虽然生活困苦但情深意重香儿更是伶俐可爱虽跟着我过这么苦的日子却也从无怨言。”他双目渐湿又道:“那安巴爷孙若不是遇见你也许也能过的平安喜乐!!” 我心如刀绞哭声渐响。 只听他又道:“但世间种种总有前因方成后果……可无论怎样如今已有这么多人为你而死你又怎么可以自了性命?” 我抬头看他他道:“我要你记得!为了你我陪上了一个亲妹妹。安巴爷孙既死他们的命债也要由你来承担罢。这样你欠我三条人命今生今世只有我放手之时你方能自行了断否则……”他一定一顿道:“你若再生此心我唯有与你同死。” 他放开我手道:“也许我的性命你不会放在眼里。”他回身拾起那柄大刀递给我道:“你先杀了我就没人拦你了。” 我向他望去只见他脸上的血迹泥垢都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一双眼睛异样清亮却又无比温暖。这目光如电好似于这瞬间在我心上划过一道深痕。我与他对望许久接过大刀看了一会将它扔在地上。 他道:“这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得快点离开才行好在那场大雨想必阻拦了他们一阵子我们快走吧。”我微微点头走至碎罐之旁朝地上注视了一会毅然转头与他一同朝山下而去。 一路上果然遇有不少兵士我们都往草丛石堆旁一躲避了开去。再走一段虽不再遇到兵士可衣裳湿透俩人都冻的牙齿打颤我右手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但经雨水暴打这时已肿涨起来疼痛难当我拼命忍耐身子不由的微微抖。 承戟看看我道:“这样不行我看咱们还是回城里去他们一定以为我们都逃远了。” 我点头应允再随他一同折回城去快至城下却见前面一堆人围在城门下朝上指指戳戳我尚不明所以承戟忽然猛地拉住我要我止步。我向他看一眼却见他目光充满愤恨。 我回头张望遥见城门之前立有一个长杆杆上似有两人迎风而动。我心中一动定睛看去只觉脑中“嗡嗡”巨响。那被挂于长杆上的是两具尸左边一人个小背驼不正是安巴大叔么?右道那人个子也很短小面貌依稀识得却是那救我出王府的松克尔。 我紧紧握拳只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承戟凑近看我道:“这会儿可不能哭东儿咱们快走吧。” 我缓缓道:“我不会再哭了……博----和----礼……”我看向他道:“我一定要记得这个人。”他目光闪闪道:“好好样的咱俩都记住他等将来一定要向他讨回这血债。” 此时城门已开众多早起的农人穿梭往来。我们俩衣杉滥褛跟在一个农妇身旁那农妇看我一脸泥浆还伸手拉了拉我。我们借机与她一同进城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承戟带我来到一个破房子里这里住了好几个小乞丐见到他都十分亲热。只一会功夫他便拿了火石与两件旧衣为我在里屋点好篝火还退至门外为我把守。我换下湿衣将他为我备好的干布条牢牢绑住伤口我勉强提起右手才知好在未伤到骨头。 待原来的衣物烘好后。我再换上走出房来。承戟看到我怔了一怔道:“这可不行你弄的这么干净一下就让人瞧出来啦。” 他又在地上抓了一些湿土教我摸在衣服上那几个小乞丐见状也嘻嘻哈哈的过来帮忙他又将我头打散糊乱打了一条长辩再不知从何处找了一顶破帽子给我带在头上这才笑道:“这样就行了。”当日他出门一趟回来给我带了草药我自缚在手上。 第二日我们混在人群之中看到好几个士兵抬着一口大棺进城来。过不了几天王府内便既丧挽联上书“镶蓝旗下骁骑校阿克勃力战**盗终因力歇而亡其下守兵巴代也同时为国捐躯”云云!!王府也因而热闹了几天。 但看来那博和礼确以为我们已逃出城外或是都跌落到断崖之下了因而并未见城中加强守备或是有士兵出城追找。我和史承戟一起在城中待了几日一直平安无事期间他带回各种草药慢慢的我的伤也开始好转。 每日他与小乞丐们出去乞讨然后回来与我一同分食。我的包袱遗落在那山腰之上因而生活无了着落但他从不允我出去乞讨我便在家中学着煮些食物鏠补衣裳也因而学到了许多从前不曾想像的本领。我总是找事情来忙不敢稍有松懈只怕一停下来便要忆及众多伤痛往事无力自拔。 初时我每日都去城门凭吊安巴大叔与松克尔每次回来都久久不能平静看着他们渐渐风干的尸体这道伤痕在我心中越刻越深。从悲泣不歇到独坐无泪我渐渐学会忍受自承戟看我的悲怜眼神中我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我已不复当初的东莪。 然而我对月暗暗立誓也许当年王府中的很多人会在将来的一生中用哀怨的眼神回望过去。 但是我----爱新觉罗东莪绝不回头。 痛苦后悔都于事无补自阿玛去世之时起甚至更早的时候当我降临在这盛京之时这一生便早已注定。身为爱新觉罗多尔衮的女儿我决不会将余生沉陷在悲痛之中。 如此时日渐过某一日城门外的高杆上空无一物我冒险四处探问也没有结果。想来他们必是被扔弃在某处荒野了我与承戟遍寻不获只得偷偷在小院中立香祭拜以慰亡灵。 自此之后我便在此处以承戟的堂妹身份安生对外只说香儿远行毕竟小乞丐身份微贱很快便不再有人提及她了。 我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也应是毕生难忘的新年。转眼春忙渐近城里的农人有不够佣工的也会来寻找老实的小乞丐帮忙。 我被邻人老张的妻子看中每日去她家中帮忙有时也去农田。她则管我一日两餐承戟初时尚不愿我去见我执意也就应了每日送我到这里他才离开。老张的妻子笑道:“你哥哥真是没的说这般疼惜妹妹。”我与承戟对视一眼却都是满心酸楚。 第二十四节 立春(上) 如此过了两月有余这日傍晚我还在张妻处忙碌却见承戟神色有异进屋说道:“张妈你今儿让我妹妹早些走吧我有要紧事找她呐。”那张妻笑道:“那就去吧明日早些来哦。”说罢还递给我几张薄饼我谢了随承戟跑出。 却见他往城外带路我一路跟着跑了一会他在一个草堆旁停步看看四周无人方掀开杂草。 只见草下露出一张男子脸孔。这人大约四十来岁面方无须双目紧闭脸白胜纸。我吓了一跳忙搭手在他脉上细听却觉他脉象时急时慢似有重病。 我看向承戟他看看我轻轻掀开那人身上的草只见这人胸口右侧一片血色粘沾连衣服也被血凝固住了。承戟道:“我现他的时候他还能说话这会儿好像更重了。” 我急道:“好像是伤了肺脉得越快给他医治才行。”这时这人好似听到我的话微微睁眼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睛。 承戟道:“你不是从老王医那里学了些东西吗?你给他治吧!”我急道:“那怎么成我只看着偷记点儿他又没说让我学不如我们把他请来吧。” 他摇头道:“不行就老王那样胆小的人这情形只怕吓也吓死了他。” 我道:“那怎么办?”他看看地上的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忽然灵机一动道:“我看我就说你伤了问他这总成了吧。”他笑道:“那好。你快去。我在这里守着。” 我飞奔回城找到老王的草药铺。我曾在他这里帮过工他喜我沉稳待我一直不错。我进了他的铺子就见他自里铺出来抬头见了我他笑道:“怎么啦?这回又是给哪个婆婆讨药来啦?” 我哭道:“我哥让一伙小流氓打伤了正流血呢!”他一愣道:“是吗?哎呀我铺里没人也走不开去呀。” 我哽咽道:“那你给我些药我去治他好了。”他看看我笑道:“我早说了你悟性好就认我作爹跟我学医好了。” 我哭道:“可是这会儿我得救我哥哥呀。”他道:“哦那他伤在哪里?伤的怎样?你知道么?”我忙将刚刚把脉的结果说了他微微一愣道:“好丫头还真学了不少!” 说罢转身进到药柜旁自不同药格中拿出一撮药来包好递给我道:“等你帮完工还回我店里吧。”我高声应了跑了出去。 一路不停回到原处承戟迎上道:“这么快?”我点点头将药包打开细细看了将几味药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会连汁吐出承戟早将他胸前衣裳撕开我将药缚在他伤口之上用手按住。另一只手又找出两味药来让承戟嚼了喂到他的嘴里。 承戟道:“你若学医保定是个神医。”我看他笑笑不再说话。我们只低头看着地上那人过了好一会天色都已微微变黑这人才“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他看了看我们道:“多谢你们啦!” 承戟道:“你流了很多血。”那人点点头就要坐起。我们忙按住他他道:“没事的。”我们只得让他坐起来。他低头看看胸前的淤血和那滩碎药又抬头看我道:“是你给我上的药么?”我点点头。 他道:“多谢啦”说着自怀中拿出一锭白银递给我道:“这个你们拿着。”我摇了摇头承戟道:“你睢不起我们吧咱们救你可没想着想要你的银子要不然你晕的时候我早拿了何必等现在!” 那人一脸错愕半晌方道:“哦那是……那是我对不住啦。可是你们救了我我总要谢才是呀。” 我道:“还早着呐我只是给你止了血这么大的口子可要休养好些日子会不会好还难说着呢。”那人点头看看四周道:“你们可知道这边上可有安全养伤的地方。” 我道:“我们扶你进城住客栈吧。” 这人摇头道:“这会儿还不行我得养好伤才进城去。” 承戟道:“那边不远小桥下有一个山洞你就去那里待着回头我们给你送吃的来。”我们扶他到那小桥边的洞穴中坐好我又将王妻给我的饼留下给他。 他道:“好娃儿明日就要劳烦你们了。”我与承戟将他安排好便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我俩每日都轮流抽空去看他给他带些食物药品。渐渐的他开始复原便不再待在那小山洞中进城住了客栈。有时我们回家之时便会看到他在院外等候他总是拿些糕点衣物送给我们。这些东西我们倒不再拒绝因为小乞丐太多总有些吃用不够的情形。 又过了几日他的伤已大好了。我们初时以为他要离开但他依旧不时出现在我们的小院前加之他待人和蔼众多的孩子都十分喜欢他我们还是从他们嘴里得知他姓何大家便唤他为“何叔”。 转眼月余这日我和往常一样自张妈处帮忙回来却没见到承戟一直吃过晚饭他都没有出现。我不由十分担心屡次到门外张望也没见他的踪影叫了几个小乞丐去找也是无功而返。又过了一会我看着黑漆漆的天色已坐不住了正开门要去寻他却见他跑了回来。 我忙问起他却并不回答我只看看我没有说话这晚我便见他坐在台阶之上望月出神到夜色很沉方才去睡。 第二天我早早便去张妻家中一晌午都不由的想到他的神情总觉他有什么事没有说正想着晚上要再问他哪知下午他便来到张妻家偷偷叫我我忙走出来。 他道:“何叔来找过你没?”我摇摇头。他道:“晚上回去时等等我吧。”说罢便离开了。 到了晚上我应约等他良久才见他走来。我们一同往回走一路上他一直不说话却又总好似有话想说。眼看快到家了我停足道:“你怎么了?” 他看看我好一会才道:“现在这样过你觉得苦么?”我微觉诧异答道:“不会我不觉得。” 他道:“可我知道你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便是我……我也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他看着我双眼光道:“你不是想报仇吗?” “是”我立刻点头。 他道:“我昨晚看到何叔与人比武!原来他有那么好的武功。” 我惊道:“真的他没有受伤吧?” 他摇了摇头道:“他杀了一个人就丢在城北的护城河里。”我忽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看着我道:“他好像是要找什么人可又没找到。”停了一停他又道:“东儿倘若就这样过下去咱们与那些小乞丐一起也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我道:“可是香儿……”他道:“我总觉得她没有死或是我信她没有死我们不是去那山崖下找过吗?什么也没有不是吗?倘若她还活着我们能不能……不报仇!将往日种种全都忘了。” 我看着他脑海中却开始回想平生种种。 如今我已年长一岁经历也已远非从前那个生长于高墙之内养尊处优的格格可比。每每静来思索对以往的事却有了更多的怀疑。虽一时无法理清但每当一念至此那高挂于长杆之上迎风而动的尸体苍白的脸慢慢回转竟立时变成了吴尔库尼。这梦境时常出现众多面孔又开始在我眼前缓缓移动……我不由自主紧紧咬牙承戟目光随我而动我看到他的眼中似有亮光一沉只听他道:“好那就这么办你等着我。” 他先跑进院中过了一会走出手上竟拿着一个包袱我惊问:“这是做什么?” 他道:“我们去追何叔他已经走了。” “可是……”我想起此间诸多未了之事他拉我一把道:“没事咱们走吧。” 我回身再看一眼这个小院只得转身跟上他向城外走去。 第二十四节 立春(下) 我们出城之后连夜折而向南承戟一路四处张望很少说话。如此只走了大半夜眼见夜风猛烈我们只得停步在路旁一处农人堆放稻草的矮坡边休息。至天色微明承戟自包中拿出两个馒头与我分食一路脚步不停大约走了十里开外他忽然一矮身子拉我到一边树丛躲藏。 这时我方才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叱喝与刀刃相碰之声传来。我俩自草间小心探头却见到大约一丈开外两个人影子正斗在一起。这两人衣着一白一灰跳跃进退我们离这么远都好似听得见刀刃带动的隐隐呼啸风声。 我定睛细看已知那着灰衣的便是何叔不由的一颗心跟着他忽上忽下跳跃起来。这二人似乎武艺相当斗了许久都没能分出胜负。 过了一会承戟轻轻道:“你说谁会赢?”我摇摇头他道:“一定是何叔。”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道:“再看一会你就知道了。” 我看看他再又看向那边却见何叔跳跃之势渐缓竟似有些吃力。我想到他的伤口不知会不会有碍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又斗了一阵却见何叔好似忽然一个趔趄身子微微一矮对方借此时机挥身直上一拳正打在他的胸口。何叔闷哼一声身体已如一面纸鸢般向后倒飞了出去……我忍不住低声惊呼承戟忙伸手捂住我的嘴。 再回头看时那着白衣的人收步直立双手放在身后向何叔落身之处朗声道:“你认载了么?” 这边草丛声动好一会才见何叔摇晃着走了出来他一手捂胸弓着身子像是受伤不轻。他慢慢走至白衣人身前又弯身咳嗽起来。 那白衣人道:“算了你……” 突然间我俩只觉眼前一花见到一人影向后急退。我定睛细看竟然是那白衣人他胸前有一大片血迹勉强站立一会终于不支倒地。 再看何叔时他却已站直身子他右手上握有一把短刀。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歇了一歇向倒地的白衣人走近。 那人却像是真正受了重伤无法站立只努力用手支撑身体看他走近嘶声道:“你这卑鄙小人……” 何叔漠然道:“我能活到今日个人的行径卑劣与否对我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那人怒道:“你……” 何叔冷冷道:“他在哪里?”那人却不答话。 何叔猛然提掌朝他胸口一拍而下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那人长声惨叫倒在地上身子不停抽*动却已无力再爬起来。 却见何叔又再举掌过头却未落下只眼望他道:“他在----哪里?” 那人好似不停喘息良久方道:“可梁……你我总算……结义一场……” 何可梁冷然道:“从前诸般再也休提了。如今我只是个行尸走肉而已只望大仇得报自会一死。哼!结义?倘若你真有半点结义之情当初便不会骗我离开……” 那人打断他道:“可……可若不是我……你……你也早已死了!” 何可梁笑道:“是吗!那我倒要谢你保我一命!还要谢你留我做这不忠不义之人么?”他忽然仰天长笑但这笑声却凄惨无比远远传将出去竟仿似哭声一般。 那人道:“那好吧……可梁今日你杀了我可放下……报仇之心么?” 何可梁笑声顿熄喝道:“你以为你是谁?” 那人气息渐弱道:“他也一大把年纪了……你便让他得养终老……” 何可梁大怒道:“得养终老!!!他配么?苍天无眼才让他活了这些年要不是你们这帮小喽喽通风报信一年前我便已能杀他了……” 那人道:“……可梁……” 何可梁喝道:“再也休提!”猛然一掌拍落那人一阵剧烈颤动终于不再动弹。 我与承戟躲藏在草丛之后只觉身体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那何可梁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站立也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走到一边自草丛中拿出一个包袱他低头用手轻拍包袱上的杂草背负在身上忽然目光如电向我俩藏身之处横扫一眼却随即转头像要离开。 我心有余悸正觉松了口气却见承戟猛然自长草处站起身子叫道:“等一等。”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但却目光坚定。我不加思索也一同站立与他并行向何可梁走去。 那何可梁慢慢转身看着我俩目光冷淡一言不。 承戟走至他面前仰头看他了一会忽然跪下道:“你收了我俩做弟子吧。”我吃了一惊但也立即明白他的用意随他一同跪下。 何可梁像是微微一怔过了一会方道:“我从不收弟子。”说罢便要转身。 却听承戟道:“你连杀俩人其中还有一人是当朝侍卫只怕你出不了十里之外。”我心中一惊却觉他伸手过来握住我手。 何可梁闻言转头看他缓缓道:“小鬼你说什么?” 承戟道:“昨夜你在城北与人动武还说要找到一人灭他满门我都听到了。” 何可梁目色渐深露出闪闪凶光沉声道:“你跟踪我!”承戟定定看他不再说话。 何可梁看看我又看看他忽地一笑道:“我看在你俩救我一次的份上虽知你们从旁偷看却想装做不知饶你们一命……嘿嘿没想到你却要送命上来。” 承戟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们!” 何可梁长声大笑道:“哦!哈哈哈我倒想知道……” 承戟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仇人。”何可梁笑声顿止看着他。 承戟道:“你要找人报仇我们也是你要杀的是个满人我们也是。”那何可梁嘴角微动道:“谁说我找的是一个满人!” 承戟道:“我听你和昨夜那人说起这人在朝为官难道不是么?” 何可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承戟道:“我家被满人陷害全家人都死光了只有我和妹妹被一个老佣人救逃出来后来一路流浪才来到盛京。这些年来我们年岁渐长可是一直没有遇有机缘虽然家仇似海却苦于无力。何叔我们救你一次也是缘份你收了我俩做弟子一身好武艺也好有传人不是吗?” 何可梁朝他注目过了一会方道:“我从不收弟子你们刚刚也看见了我刚杀了当年的结义兄弟。似我这等破釜沉舟、无情无义之人也不配做人师傅。” 承戟道:“我知道这一定是有你的苦衷我与妹妹……”他看看我再道:“一定会为你分担。” 何可梁眼中微微一动但又随即摇了摇头不过他眼中的凶光却也消失了。眼见他又要转身我脱口而出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如愿报仇么?” 他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道:“你只有孤身一人对方却有人为他通信所以你便寻不获。如此对峙只怕你找到天边也无法如愿。”他定睛看我我又道:“可是如若有我俩助你也许事情便能有转机也说不定呀。” 他一言不将我俩从头打量良久道:“你们姓什么?” 承戟道:“我们姓史。” 他又道:“真是兄妹么?”承戟应“是”。 他道:“你家尊是什么名讳?” 承戟看看我微一沉呤道:“家父是前明将领史可法。” 何可梁全身一震惊道:“当真?” 承戟轻轻点头道:“不错清军攻打扬州时我父为国殉节我无时无刻不记着这个大仇恨。”说罢已眼眶渐红。 何可梁神色大变忙伸手将我俩扶起对承戟注目良久居然双目含泪许久才道:“你父亲大义赴死是咱们汉人的英雄是真汉子。” 我见承戟面颤情动不由得也渐渐泪湿却见他紧紧握住我手看我的目光中竟满是忧怨。 那何可梁看看我们长叹道:“没想到你们竟是将门之后唉!!我既有缘至此绝不能看由史将军的后人在民间流落。那也说不得了你们真的愿意跟随我么?” 承戟眼睛一亮忙擦泪道:“愿意。” 何可梁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与承戟立即跪下磕了三记响头叫“师傅!”抬头却见他两行泪水正慢慢划落他喃喃道:“我这数十年来思及往事总是怨恨上天。可是今日能得遇忠良之后原来上天待我也有恩情。” 他伸手轻拍我俩的肩膀道:“跟着我有诸般艰苦能忍么?”我们用力点头。 他大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我看看地上的尸体道:“师傅那这个……” 他回身一看道:“本来我是不会理会的就是让他们也尝尝暴尸荒野的下场……不过今日就破了一次例吧。” 说罢我们仨人一同将尸体掩埋好天色已近正午我与承戟对望一眼跟在他的身后大踏步而去…… 第一节 寻仇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奉管弦。” 这是王维的《菩提寺私成口号》。唐朝的“安史之乱”中诸多官员被安禄山软禁期间的乐工雷海清殉节不屈慷慨赴死王维哀伤其节烈特作此诗。 此时已是清顺治十二年初春时节距当日王维在寒光之下对月悲呤已有几近千年之久。在边远的宁远城中却有一位白老翁独立在月光下这阙诗正是自他口中极轻极轻地低呤出来。 这老翁满面皱纹双目深陷脑后一条稀疏的辨子在月色之下闪出盈盈银光。他腰弯背驼手拄拐杖将脸微微地靠向前对着天上的明月微眯双目许久只听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妇人向他慢慢走近至他的身旁道:“老爷春寒夜凉您身子没好可别再受风寒还是进屋歇着吧。” 那老翁看了看她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回屋去了。这边墙头之上此时却缓缓伸出一个人头来这人目光闪亮目视那老翁进到屋里这才自高墙上向外一跃而下看看四下无人便向街那头跑去。 长街上夜阑人静只有寂寂的几个吃食小摊在晕黄的烛灯下四散而设。这人自一个面饼摊前跑过忽又停步走回到那摊子前道:“给我包两个芝麻饼可别有葱花的。” 饼摊的小贩忙应了自摊下拿出一张大沙纸伸手进炉内摸出两个饼来仔细包好了递给他。这人接过纸包伸手捂了一捂忙放进胸前的衣襟里再拿出两枚铜子给那小贩。那小贩一手接钱一手将火炉旁的那盏灯往前一拉看看手上的钱这才放回袋里去。 火炉旁的灯被他这么一拉便将光亮照到了那买饼人的脸上。这人面色微黑眉间英气逼人一双剑目炯炯有神原来是个十八岁上下的少年。他伸手摸摸胸口里的饼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停了一停他手捂胸襟转身又大步跑起来。 他在一个巷口转弯至另一条街上再跑几步便进了一家客栈。客栈的伙计正在柜前打盹看他进来也不答理自顾自掉转头去一会便酣声又起。 这少年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外轻轻叩门屋里火烛未灭立时便有人给他开门。他进到屋里只听一个沉沉的声音问道:“是在那里么?” 他转向里间应道:“是在那里只是……” 里间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道:“只是什么?”这男子大约五十上下面方微须双目炯炯。 少年道:“看上去老的很了和师傅您说的那个人不太像可别搞错喽。” 那中年男子道:“错不了”他目光闪烁对着空中定了一会道:“你们都去歇着罢明日咱们有要紧事要忙。” 那少年与先前为他开门的一位少女齐声答应一同退出屋来。那少女在前没走几步她身后那少年已跟来道:“你快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少女随他一同到隔壁的屋里这少年方从怀里拿出那个纸包摊开了放在桌上道:“你快尝尝。” 那少女微笑道:“这么晚了你打哪找来的?” 少年道:“这么巧出来就看到了还是咱们上次去吃过的那个小摊我记得你说好吃的所以买了给你做点心。” 少女道:“还是给师傅送去吧。”少年道:“他这会儿哪有心思吃东西呀!你快吃吧冷了就不香了。”那少女递了一个给他少年笑了笑接过了大吃起来。 那少女只是微笑。屋内烛火微晃只见她大约十五六的模样目如点漆肤白胜雪虽着一身粗布衣裳却于举手投足间流露不凡的尊贵气质。此时她笑靥如花只看着那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那少年脸上微微一红忙将饼三口两口地干咽下去站起身来道:“夜深了你也吃了早些睡吧。”说罢便自回屋去了。少女掩上房门自去睡下无话。 清晨初春的阳光才刚自山尖冒出微亮长街上便已有了早起忙碌的人们。客栈的小伙计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搬开板门再洒水清扫。他正忙着却见那少年自店外走进来伙计笑道:“你起的倒早!大清早的就又出去啦?” 少年笑答:“是呀我四处溜哒转转呐。”说罢他来到那少女房外正要敲门那门已“吱呀”一声开了那少女开门出来见了他道:“师哥师傅醒了么?” 少年道:“一夜没睡呢天没亮就打我再去看看我才刚回来。”那少女应了与他一同到他们师傅房里。他师傅见了那少年便问:“没什么变故吧?”少年答:“没有这会儿恐怕还没起来呢”又道:“师傅咱们现在就去么?” 他师傅道:“天黑才好今日就先出外看看再说吧。”他们一行仨人用过早饭便往城里走去。 城里长街之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那少女跟在师傅身后亦步亦趋对身旁的事只若不见那少年却兴高采烈东张西望看到什么稀罕事物便要指给她看那少女每每微笑不答神色间尽是温柔。 正走间仨人被一阵吆喝声吸引遁声望去只见人群一角传来阵阵锣鼓声路上的闲人纷纷向那边围拢过去。 少年道:“师傅咱们也瞧瞧去罢。”他师傅看看他沉呤未答。那少年笑道:“师傅只管放心那人好像正生着病呢我打听清楚了今儿决不会离开的。这会天色又早绝不耽搁。”他师傅对他好似甚是纵容这时见到他的神情便点了点头。那少年大喜忙拨开人群领着他们二人一同挤进人堆站定下来。 只见这街角被众人围出一片空地边角地上堆放着两把刀刃一支长枪场中有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汉子手拿锣鼓敲了几下朗声道:“在下山东人氏叶福北来寻亲。今儿个咱们爷俩借贵宝地为大家伙儿凑个乐子耍几个小把式。方才的那几下杂耍只怕还没能让众位过眼这会儿俺再献一个绝活凑个乐子。望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他一语道罢朝身旁的一个小丫头挥挥手。 他身旁这丫头大约十三四岁自包袱中拿出一个拳头大小布团一般的物事朝东面人群上走来众人纷纷让道。这丫头向场子边上走了约莫一丈远站定将那物事放在头上双手撑开站立不动。 这边叶福放下锣鼓朝着与那丫头相背的方向也走开几步这才回身站定自身上拿出一条黑布蒙了双眼再又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取出内里的数枚铜镖捏在手上。 他右手执镖高举过顶屏气站立了一会忽地右手微扬只听得极轻的声音一道微光自他手中疾飞而出“噗”的一声正击中在远处那丫头头顶的布包之上。围观的众人顿时生震天的喝彩。他连四镖镖镖都中一时间周围欢声雷动尽是鼓掌叫好之声。 却听那少年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么近不等于就摆在跟前么?有什么稀奇我也能中”。他师傅听他这么说倒笑了一笑道:“走江湖耍把式的也就是这样了难道真要人家放在十丈开外?能练到这样已经算不错了的。” 那少年笑道:“依我看和东儿比他差的太远了。”那少女听他夸赞低头一笑。 他师傅道:“嗯我常说你师妹的一双火眼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承戟你要跟上她的准头可难得很呢。”他看向那少女目光中满是疼爱。 他们三人便是那当年在盛京结为师徒的何可梁、史承戟与东莪了。 自那年离开盛京这三年来何可梁带着他二人一直在辽东生活他一面寻找仇人的踪迹一面传授二人武艺。 史承戟与东莪虽起始习武时机已晚但二人都是分外刻苦而且二人还各有天赋。承戟是各种兵刃武器上手便会臂力惊人已隐隐有越师傅之势;东莪却是聪慧非常轻身功夫愈练愈精最拿手的远程击物、长弓射箭更是如有神助。 何可梁看在眼里常常回想起当年在盛京得遇他们的情景。当时险些与这二人失之交臂每当念及他都不由得对上天多生出一份感激来。这几年毕竟有他们陪伴在侧多了不少欢乐他的心绪也逐渐有所改变不再似当年那个嫉世愤俗、动辙杀人的无情人了。 他这些年多方查寻终于寻得仇家便在这宁远城中故带二人前来还多次叫承戟前去探看。昨晚他更是一夜无眠想起多年的往事真是心绪烦乱。此时却被承戟的话带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他看看承戟与东莪这些年来他已将这二人视为亲人想到此番初出江湖就要带他们历险心下不免有些歉疚。 他想了一想道:“还是走吧咱们白日里就不去那儿了我这就回客栈去。你们只管找喜欢的地方逛逛只是要记得……” 他还未说完史承戟已接道:“不要惹事!呵呵师傅只管放心吧有东儿管着我呢。”何可梁向他二人微一点头转身回客栈去了。 史承戟笑逐颜开道:“你说咱们去哪里逛去?” 东莪道:“我看着师傅有点担心!这些日子他一直郁郁寡欢的怎么寻到了仇人他反而不高兴了呢?” 史承戟道:“师傅一直没告诉我们这仇人姓甚名谁他是不愿意让咱们知道既是这样你也不要再为这事烦恼了总之咱们今儿个高高兴兴的玩一天罢。” 东莪点头赞同一起往城中央走去。他二人随同何可梁这些年一直住在深山之中苦练武艺这次得以来到这个小城填中此时二人虽都已年长但少年的玩乐之心终究还是有的这一日只逛到天色渐沉才回到客栈。 此时的何可梁却已整装待一身黑衣背负大刀只对着烛火坐待夜深。东莪二人从未见过他这等紧张的模样不由的亦受感染收敛神色陪在一旁。 如此只等到窗外长街上传来三更之声何可梁方才站起身子。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向东莪承戟看了一会方道:“这人武功心智皆在我之上今虽已年衰但就怕他的身旁会有高人保护所以我才带你们一同前来此行实有无穷危险倘若有什么不利的情形你俩个要赶紧逃离切记!” 史承戟道:“那怎么成?我们绝不能这么做。”东莪也点了点头。 何可梁低喝道:“我教你们这些年难道是要你们与我一同送死的么?我早说过自己能走到今日已属苟活于世。如今既寻到他便是抱着与他同死的决心来的。” 东莪上前一步柔声道:“无论怎样师傅养育教导我们我们便决没有顾自逃走的道理师傅咱们还是快走吧!”何可梁还要再说只听承戟道:“是呀师傅还是走吧可别夜长梦多生出什么别的事来。” 何可梁看看他们沉呤了一会道:“那好吧咱们见机行事。”二人应了他们便一同离开客栈朝前日史承戟曾夜探过的大屋而去。 三人一路疾行没多久便到了大屋之外。史承戟当先领路绕过围墙南边引着他二人自高墙之外跃上在墙上匍匐片刻看院内寂静无声这才跃入。 史承戟微打手式带着他们走近三人蹑手蹑脚正寻找间却听得左屋里传来一阵咳声随即又听得一妇人声音道:“老爷吃些药吧。”何可梁三人对看一眼轻轻朝那边围过去。 只听屋内那咳声时断时续又有艰难喘息等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息下来。屋里那妇人道:“您别起来啦就躺着吧我再煎药去。”过不多时这妇人慢慢朝门外走来伏在门边的承戟往边上一让。门开处那妇人低着头看是一脸愁容满腹心事丝毫未有察觉只向走廊那边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何可梁向承戟东莪使个眼色轻推房门向里张望了一会这才极轻的踏进屋去承戟在后观望了一会待东莪进去随后跟入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却也见得布置简朴自外而进一路靠墙放着书柜桌椅此外别无长物。屋子的南边摆着一张大床床旁的台上支了两支烛台大床上床幔未垂。何可梁目不斜视直向那大床走去。承戟东莪将屋内环视一遍再一边一个站立在门旁窗侧目光却均随着何可梁的脚步向大床靠近。 他走至床旁站立朝床上俯视只见一个瘦小的老翁正紧闭双目气息似有若无。床深处看不清这老翁的脸但何可梁注目不离目光中现显出浓浓恨意只握得手中刀柄轻轻做响。 这声音仿似惊动了床上的老翁他微微睁目看到床前的人影一惊道:“是谁?”何可梁右手疾送已将大刀递到他的颈下沉声道:“你认不出我是谁么?” 那老翁毕竟曾身经百战此时体息虽弱却也即刻镇定下来只道:“我看不见你……你的脸!” 何可梁轻哼一声伸左手拿过烛台放在自己脸侧却不说话。 老翁朝他那张被烛火映照的方脸注视目光微动似是在努力思索记忆中与之相接的片段过了一会他忽然双目一亮道:“是……是你!” 何可梁冷笑道:“你还记得我!” 那老翁语音微颤道:“你是何可……梁你还活着!” 何可梁道:“是呀我还活着怎么?莫非你以为此刻见到的是我大哥的魂魅不成?”那老翁双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何可梁看着他徐徐道:“可见老天爷有眼无珠那么多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此刻连尸骨只怕都已成了飞灰你却能住在这样的大宅中过你的安生日子。” 那老翁只似未听见他的挖苦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你那时一去不返必是遭遇不测没想到你还活着。” 何可梁怒道:“哼在你看来最好是当年的旧人都死个干净你才好安心享你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可惜天意容我贱命不死。当日依我大哥的计策离开围城寻求粮草一路上几次遇到生死难关好不容易才能再回到城下却得知那样的噩耗……祖大寿……你杀我大哥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他语调渐响额上青筋暴起已愤怒到了极点。 第二节 恩怨 这老翁便是在崇祯四年清太宗皇太极围攻大凌河城之时当时守城的前明将领祖大寿。 当年何可梁与其长兄何可钢同为其部下在城里弹尽粮绝之时何可钢暗嘱可梁顺河沟出城求援寻找粮草。何可梁一路经历几番艰险虽仍一无所获但依旧向大凌河返回。哪知他未到之时便已听闻祖大寿开城投降而因其兄可钢不允降清已为祖大寿所杀。他混回城里想找寻兄长的尸却闻听因城内绝粮多日兄长一死竟被饿的疯的百姓分食了…… 此后他四处学艺立志报仇。这数十年来他与这切肤之恨相伴学得武艺后更是性情大变凡当日同在军营后随祖大寿归降的官兵们明刀暗枪的也杀了不少。对祖大寿他更是恨入骨髓此时虽见这仇人苍老无力顽疾缠身但也决无半点心软之意。 他目视祖大寿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着此时的情形。”他一边说话一边力贯手腕将刀向外移至离祖大寿颈部数寸停住不动这才道:“祖大寿是你为自己所为谢罪的时候了。” 祖大寿微微起身向刀锋迎去何可梁不知他何意不由自主往后一让。只见祖大寿艰难的坐起身来喘息了一阵方仰头看他道:“老夫今日得遇旧人实在是无比欢喜。还记得……那年你与可钢初来从军兄弟二人日夜苦练。与你相比可钢更是要强好胜……”何可梁神色漠然看着他道:“哼你还记得这些!” 祖大寿黯然道:“老夫苟活于世这些年已是心力憔悴。今日再死唉实在已经迟了。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世上原有比干脆一死更难的事。好在----今日老夫能死在故人之手也算得善终。你下手罢。”说罢微微仰头闭上双目。 何可梁却万料不到他会如此从容赴死他看着祖大寿手中刀锋微晃却久久未曾落下。正犹豫间却听东莪一声低唤他转头看去只见屋门微开方才那妇人已一脚踏进屋来。她手捧药碗抬头看见屋里情形手中药碗应声落地失色道:“老爷!” 史承戟走上一步将她拉进屋里关上房门。那妇人要朝祖大寿奔去却让东莪拦了去路。祖大寿睁眼看她道:“你不用怕这些只是我的旧识不会伤害你的。” 那妇人嘴唇抖动不停看看何可梁手中的刀已是面无人色。祖大寿道:“可梁此事与她无干你应该不会伤及无辜吧。你杀我之后要离城才得安全。” 何可梁“哼”了一声道:“别以为假情假意我便会饶你性命。别说是你便是你这大宅内的任何一人今日也绝别想善罢。” 祖大寿闻言一颠道:“什么?”何可梁咬牙道:“我曾立下重誓要灭你满门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祖大寿道:“你……为什么?” 何可梁怒道:“为什么?就为了这数十年来兄长孤魂无依我却连一处土坟都不能为他安置!就为了这国不是国家没有家!外族入侵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越说越响浑身颤抖手中大刀摇的咧咧作响。 室内众人一时都寂寂无声祖大寿向他凝视良久方道:“可梁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从军?”何可梁怒目不答。 祖大寿徐徐道:“我却记得可钢当年曾说从军是为了保家为国伸张正义。只是你可曾想过倘若保护的事物变化正义云云----是否也应改变?” 他向屋内环视道:“当初守卫边城要塞确是抱着一腔为国尽忠的热血。可是援兵不至朝庭见疑。相形之下当日我需要坚持的----所谓正义便是保护那满城百姓而已了……围城日久大凌河城内被困的军民渐渐粮绝弹尽。老夫当时倘若拒城力战直至成仁虽可留下一世之名却会泱及满城百姓。那样的情形下横刀一死又有何难?可是只为全自身忠烈无视百姓安危难道便算是为国尽忠么?以满城性命换来的忠良之名真的有那么重要么?”他目光自史承戟的面前微晃而过承戟却忽然觉得心中为之一震。 只见祖大寿再次看向何可梁缓缓说道:“何况天命易手绝非个人之力能够回挽。我久居宁远的这些年里每当见到城内百姓往来他们能安居于此平安喜乐便是要我担这一世骂名我也是绝无怨言。可是……可钢始终不能明白这个道理我无心杀他但却非杀不可。这些年来我为此事午夜梦回总是痛心难当。此番你能来我尚可在有生之年将这笔命债归还也算了了我这一桩心事。你当真怨恨难消便是将我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伤及无辜便真能让你心气平顺么?”他双目温和与何可梁对视。 何可梁向他望去只见祖大寿皱纹满布的老脸上那一道深邃的目光却坦然平静。 何可梁当年追随兄长从军后得入袁崇焕将军麾下第一大将祖大寿的队伍两人都是无比自豪立志要好好做一番事业。何可钢更是奋勇当先屡立战功又得祖大寿赏识升任副将。军中多年祖大寿对他们兄弟而言于其说是将帅倒更像是一个父兄、朋友。兄弟二人时常跟随在他之侧听他说战事功略。有时夜间煮酒围坐谈古论今二人心中都感亲切敬佩均觉此生得遇祖大寿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直到围城事变当时何可梁得知兄长噩耗之时那心头涌动的万般滋味真是无法形容。要生生地将这人自心中剥离恨下去恨成一滩浓血抹在心口上。此生心跳之时便都能感到那恨意如江涛泛滥不可抑制。 可是眼前这朽朽老翁沉定的目光却使他忽然觉得迷茫起来他盯着祖大寿的脸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多年来不曾想起的往事----那烽烟迷漫之中祖大寿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他摇动大刀高声呐喊座下黄马如腾飞之势跃起带着他冲进敌营去----他来看视受伤的可钢轻抚他的伤口目中隐现泪光----他将自己的佩饰解下给在城门边丐讨的老妪…… 何可梁一时间竟忽然心烦意乱握刀的手都有些微微抖动。就在这时祖大寿忽地剧烈的喘息起来只见他刹时间涨的满面通红身子用力前倾却咳不出一声来那神情痛苦万分。承戟与东莪对望一时不知所措。那妇人顾不得别的已飞身扑上抱住祖大寿一边为他拍背一边哭叫:“老爷!老爷!”何可梁冷眼旁观一动不动。 那妇人哭道:“老爷自归降以来一直不奉朝庭任命。更是从不去拜见任何清朝官员只在家中独居。这些年来他宁愿自己清苦也要救济百姓。便是当年真的有什么过错他如今年岁这般大了又重病在身。这位壮士倘若你真要报仇便杀了我吧。都是我们这一家数十口人拖累了他累他做这千古罪人!!便是真有阴司地狱也让我来替老爷……”她伏身大哭祖大寿奋力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何可梁冷冷注视他们承戟东莪此时也是一样的心思只看着他。淡淡晕黄的烛光之下却见何可梁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几番变化不定。 一室寂静中只听得见祖大寿的艰难喘息之声许久只见何可梁的手慢慢放下在半空中微一迟缓他将大刀还销负在背后沉声道:“你既然心中有愧让你在这世上受这种种煎熬实在好过一刀取你性命。死的那么痛快对你而言却是便宜的事。” 他不再多说一字回身便走东莪承戟忙随后跟出。三人还自原路走回到了客栈何可梁一言不神色黯然只对烛深思东莪承戟陪伴在侧也一夜无眠。 眼见天色渐渐露出微亮东莪轻声道:“师傅天要亮了你还是歇一会吧。”何可梁双目茫然朝她看了好一会这才缓缓点头进里屋去了。 承戟随东莪走出房间东莪轻掩房门后转身道:“你看师傅的情形会不会有什么事呀?”哪知承戟并没听见她的话他眉头微皱似乎也有心事。 东莪关切的问了几句承戟都不言语只是回头看着师傅的房门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道:“你说……那祖大寿说的真有道理么?难道抵死不降反而是错的么?” 东莪见他目光无措忙道:“你怎么了?”承戟朝她看了一会摇头道:“不是他一定是错的你看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样活着还不如当年自杀死了算了。”他说罢叹了口气自回房去了。 东莪去前堂为他们准备了饭食二人也吃的很少接下来的两日他们都有些精神焕散任东莪如何开解打岔也于事无补东莪苦无良计只得随侍在侧。 第三日上东莪照常早起去为他们张罗早饭才端到门外就见何可梁走出来道:“咱们今日便上路吧。” 东莪见他神色自然十分高兴道:“师傅那是要去哪里呢?”何可梁道:“总之离开这宁远城就好了。”不时承戟也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略有颓废见了东莪他也笑了一笑道:“对走了也好。”何可梁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当日他们便收拾东西正午时分离开了客栈向城门走去。走出没多远却听得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声音渐渐近了却原来是有人家出殡。师傅三人并不理会只是自然往边上走去让出道来。 耳听得那丧乐渐近一大队哭天抹泪身着孝服的人慢慢朝他们走来。这哭泣之声十分庞大不像普通人家的哭丧队伍。东莪不由的回身一望却忽然止步不前了。一旁的承戟也随她停下了步子走在前面的何可梁察觉异样转头回看他俩。却见东莪目光迟缓正停在他的脸上承戟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送丧之队。何可梁遁光望去见到渐行渐近的一个硕大的搀联上赫然写着“祖大寿千古”----既无官衔亦无年号。 这送丧队花圈搀联均十分简朴但送丧人数却黑压压的竟似有上百人之众。为抚棺哀哭的正是那日他们在祖大寿家中见到的那个妇人。这妇人神色凄苦面容悴憔她双目红肿无神已哭的几乎力竭由两个年青女子搀抚方能勉强移步。她的身后跟随众多白衣家人个个面色惨白泣不成声。 丧队自何可梁等三人面前缓缓而过。丧队之后是一大群或袖扎白布、或腰系白带的百姓他们手中有的还有自书的搀联。一个最大的横联之上写着八个大字“成败天命忠孝我心”这白联两边各树长杆由两人撑开甚是醒目。这群百姓大放悲声一时间长街之上哭声震天。丧车经过的一路上尚有许多百姓自长街旁的巷弄内穿出黯然垂泪默默跟随在丧队之后。这丧队越排越长自长街而过许久方毕。 至始起站在一旁的何可梁等三人目送这长队缓缓在面前消失何可梁面有动容之色目光闪闪看着丧队消失的方向一言不。承戟微微皱眉也是目不转睛东莪看看他道:“承戟你怎么了?”史承戟并未答话何可梁却忽然道:“承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史承戟转头看他何可梁目光仍是停驻在原来的方向徐徐道:“好个‘成败天命忠孝我心‘。这些日子我苦思冥想总觉得临阵放弃未报大仇不知是对是错?对我的兄长更觉愧疚于心只恨自己意志不坚。其后又想离开这里。可是恰才那一幕却使我豁然开朗。他说的也许确实没有错个人的荣辱气节与百姓安危相比之时这当中的决择决不是能够轻易作出的。” “当年袁崇焕大将军入狱之时祖大寿曾带兵出关袁将军长信相劝他才再复回师可是袁将军最终却还是被凌迟了。那时京中的百姓都认定袁将军是卖国之人可是我们军中将士却从不相信。听闻袁将军行刑之时竟有无数百姓争食其肉!他一生为国尽忠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满军上下都觉义愤填膺更有许多将士将手中的兵刃纷纷扔到地上大伙儿都抬头看向祖大寿只要他当时说一句话也许……唉!可是他擦去泪水却依旧做明朝的将军为皇帝去守护边城……众多往事这些年来都被我这仇恨之心压制只是此刻却又都……” 他伸手轻搂史承戟的肩膀边走边轻说道:“你父亲史可法将军当年力战清兵也是在弹尽之时。他确曾有过与祖大寿一般的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自刎之前也曾要求清兵入城之后不杀百姓。只是当时攻城的将领未曾应允这才有了屠城之事。祖大寿与你父亲几乎陷入一般的境地之中无论他二人结果如何他们对百姓对前明之心我相信绝无二至都是一样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看看史承戟道:“只是无论天命如何你父亲终究是一名为国捐躯的英雄而祖大寿么……他这些年必定如他所言时时自责于心尝尽了生不如死的滋味这个中成败与否却难说的紧了。” 史承戟转过头去与何可梁对望良久。此时天色正明红日当空虽有寒风如刀而过但那丝丝暖阳照在身上也仍能觉着温暖适意。 东莪看看他俩一丝浅笑慢慢浮上她的唇际她走上前道:“师傅那你说咱们要去哪呢?” 何可梁看她笑道:“哪里都好今日终于得以卸下这半生的担子又能于你们同往东儿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东莪笑笑摇头史承戟也看看她道:“咱们和师傅这些年一直都在辽东东儿你一定没有去过江南吧。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我这会儿……忽然很想去那里看看!” 何可梁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就去江南。”史承戟与东莪对望点头三人在城口换了大马各乘一骑出城而去。 第三节 结伴 三人策马一路颠簸眼见日头西斜大道之旁却又看不到可歇脚的地方正停下马来四处张望却听得在一边的草丛之中隐隐传来呼救的声音。三人不及细想便朝那方向奔近。 却见幕色四合之中有几人在林中揪打在一起看情形像是五对一的架式史承戟早按奈不住喝道:“怎么这般以多欺少?” 那几人未曾答话一边草丛之中却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哭道:“壮士救我!”这声音听来尚存稚嫩东莪朝那方向看去隐见有一男子的身影那女子哭声便是自他那边传来。 史承戟大怒双脚在马鞍上一蹬已一个箭步跃出几个起落便到了那人身旁。他伸手去拉那人的衣领那人哇哇大叫回头便是一拳史承戟举左手格开右手仍去提他衣领。那人只得纵身横跃向边上退开。东莪此时也已到一旁趁机上前将地上的女子扶起这女子衣裳破裂笄散乱她脸色白向东莪哭道:“快救救我爹!” 东莪朝她细看却原来是那日在城中卖艺的小丫头。她忙将这少女拉到一旁自包袱中拿出衣服给她换上再转身回看。 史承戟这时已与那大汉打在一起。另一边何可梁也已与那山东人叶福并肩而立那五人看他来了帮手纷纷自腰间拨刀向二人挥砍过去。何可梁长啸一声挥刀格开。七人混战那叶福似乎已经受伤闪转躲避都已不太灵敏何可梁又要分身护他顿时落了下风。 东莪提剑在手站在那少女身前。看到师傅情急她也挥剑上前将两柄向何可梁身上招呼的刀锋挡开。这群人中一个面貌猥琐之人见到东莪上场笑道:“又是一个小妞儿大伙儿加把劲全料理了可有福享。”众人大笑应是。 史承戟闻言大怒欲转身相助却被身旁的汉子绊住了一时无法分身。这边何可梁等三人力战五人苦于叶福受伤在先那五人看出他二人的维护之心五把明晃晃地大刀都齐向叶福一人身上着落他反倒成了何可梁与东莪二人的牵畔。 眼见天色渐暗若再拖延下去到天黑之时只有更加凶险。何可梁心中暗暗着急却苦于一时无计只得尽力支撑。 就在这时却听山林外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像是被这边兵刃交接之声吸引蹄声渐近何可梁百忙中回望却见来者约有四五个人。这些人进得林中却不急着上前只在一旁观望小声说话。 何可梁看了他们一眼不免分了心神。猛然只觉身后风声急动忙缩身回避却已自不及只听得的“嘤”的一声一柄长剑自他背后横掠与一把正斩向他的大刀斜擦而过挡了这一记。他后纵一步见到为自己挡刀的正是东莪。 那使刀的大汉笑道:“这妞子有两下子再试试这个”说话间他右腕反转力贯手臂大喝一声手上大刀舞动一片疾风向东莪脸上掠去东莪后跃退步已吓的花容失声。那大汉哈哈大笑刀带回势却是向正与另三人疾斗的何可梁当头落下何可梁应对三人已经竭力虽知刀风刮面却无论如何再也无力躲闪。就在这时却听得“铮”的一声一把长剑与那大刀相撞落在地上大刀被挫了去势这一着便砍了个空。 何可梁百忙回望见东莪双手空空站在不远处知道又是她扔剑将那汉子的刀给打偏了。可是这么一来东莪却是手中无剑何可梁叫道:“东儿你先走!”方才那大汉微微冷笑还未待她转身已然自后而上东莪立觉一股阴冷的刀气向自己肩头砍落她奋力前跃那刀却也紧跟着她同时向前移动正是避无可避之时却听有人喝声道:“去”接着便传来刀刃相碰的声音。东莪回身落地看到眼前闪过一个黄裳身影原来那先前入林的几人此时也都已加入了对战之中。 东莪停足回望见到他们方才停驻在林边的马群旁立着一个绿衣男子与刚刚救下的那个丫头。东莪见他们相助心中一松转身再次加入。此时形势已然逆转那五人见到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心已怯了再战一会身形也渐渐慢了下来。那后来加入的四人与何可梁一起围攻上去不多时便已将他们全部制住。何可梁停刀在手正要相询却见始终站在林边未曾参战的那个绿裳男子微微示意其它四人面色不变却已同时挥刀将被制的五人杀了。 何可梁等一脸错愕那绿裳男子微笑道:“这种人杀了方才干净。”何可梁向他注视片刻不再说话。 史承戟走到东莪身旁道:“你没事吧?”东莪点点头两人一同走到何可梁身旁。那少女也在此时走上前来道:“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何可梁道:“你还是去谢谢他们吧若没有他们今日只怕咱们都要栽跟斗了。” 那少女道:“无论怎样你们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东莪将她的头松开帮她梳妆整理一番。那叶福正向那六人做揖道谢这时也走上来道:“这位恩公眼看天色也已暗了不知恩公们可要继续赶路么?若是不赶便让老儿领大伙儿到前面的寺院中歇息吧。老儿昨日正是住在那儿的。”何可梁三人也见天黑无法上路便应允下来。当下由他带路一同往林中走去那五人也策马慢行跟在后面。 走了不久便见得山林之中有微亮闪出行到近处见是一座小小的寺院。叶福上前叩门不多时一个小沙弥打开院门道:“施主回来啦!”他见到叶福身后的众人微微一惊忙将众人向内引进。 众人到了院中叶福鞠身道:“小师傅小的恰才遇到山贼这些是相救在下的恩公今夜要在此搅扰了。劳烦你去给他们弄些饭菜来罢。”说罢他解开钱袋将其中尽数倒在那小沙弥的手中小沙弥忙接过了自去准备。 叶福将众人引领自一个侧殿之中这小殿并无佛像原来只是堆放些杂物的空房虽无桌椅床炕地方倒大众人纷纷在殿中地上坐下。 那叶福点亮火烛拿到中间放好他拉拉衣襟与那少女一同向众人跪谢道:“今日若不是得遇诸位恩公小的这生死不打紧。可是小女……却怕是更要难逃一劫了。” 众人纷纷伸手相扶叶福低头拭泪。史承戟道:“我前几日在宁远城中见过你在街头卖艺你不是北来寻亲么?可有寻到?” 叶福叹道:“小的父女二人由南至北这些年里也已走了两遭了却都是渺无音迅。茫茫人海真不知要去哪里寻找!”那丫头听到他的话眼眶已渐渐红了。 叶福轻抚她的头徐徐道:“小的家在山东这些年来连年征战家乡田地荒芜却无劳力耕作。战乱之时俺举家逃难可是谁知在半路上与她娘亲和两个小儿走失了。这些年四方不停寻找只盼天可怜见得以与她们娘仨团聚。可是日子越久这盼头却也越渺茫别说不知道她们如今身在何处便是……便是她们是否还能存活于世……也是……也是不敢去想!”说着不由地滴下泪来。 何可梁与承戟、东莪互望三人心中不由地都想起这一路上看到的诸多类似的情形都是心中酸楚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一旁的五人中的一人朗声道:“只要靼虏继续侵犯于我国土之上这无家可归、妻离子散的事实在是永无尽头!”何可梁等闻言都是一惊转头看他却见正是那方才未曾动手的绿裳男子这人约莫四十开外双目微凸一脸精锐神色。 此时他正看向何可梁抱拳道:“这位英雄在下恰才见你临危不乱行事镇定实在是有大将之风。在下杨简不敢请问英雄高姓大名?” 何可梁忙抱拳回礼道:“在下只是一个走江湖的闲人罢了什么英雄之称实在是愧不敢当在下何可梁。” 杨简点点头向身边几人一指道:“这些都是我的自家兄弟。说是兄弟其实并不同姓但血肉相连生死于共这份热血之情却只有比亲人更甚。”当下那四人也纷纷自报姓名何可梁一一抱拳认过众人再回原位坐下。 这时那小沙弥与另一个小沙弥一同将饭食端进屋里来也就是些馍头青菜。众人便各自分食了。杨简待那两个小沙弥离开又看看东莪与史承戟二人向何可梁道:“这俩位是何大哥的弟子么?”何可梁道:“行走在外也就是教他们些防身之术而已。” 那伙人中一个叫陈征的笑道:“我看他们身手好的很可见师傅是好的。”何可梁只是摇头笑道:“哪里哪里!陈兄弟谬赞了可庞坏了这俩个小孩子。”陈征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明师自然是出高徙的。”何可梁笑道:“陈兄弟这话可连我也给庞坏了。” 却听杨简淡然道:“其实一个人的武艺高低可说是无关紧要。便是练就了天下无敌但一已之力终究是有限的。”他眼望何可梁道:“所谓众人捡柴火焰高只有集大众之力方能成就大事。” 何可梁看他目光闪烁知他尚有话要说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静视烛火。杨简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会便抬起眼来自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缓缓道:“如今强虏入侵只要咱们汉人团结起来集尽个人之力紧握双拳必能将他们驱逐干净。” 他再看向何可梁道:“何兄一直未以真言现人看来对兄弟我尚抱有疑虑吧。”何可梁忙道:“哪有此事?杨兄多虑了。” 杨简看看四周放低声音道:“兄弟是见何兄一身好武艺实是起了相敬相惜之心。我们兄弟几人志同道合做的却是亡命的买卖。不瞒何兄大伙儿落草绿林已有多年。可咱们做的与恰才那伙下做东西可不一样咱们打家劫色只对那些在我国土之上肆虐横行的满人而已。遇到汉人苦难艰险也总要尽力相助。如今更是听闻南边要生一件大事因而决定离乡前去投奔。倘若何兄也有这番爱国之心便与我等结盟。以有为之生为国家做一番大事业才不负身为男儿一场。” 他说完这番话双目炯炯只盯着何可梁他身后四人也是一言不目光沉静。何可梁略一沉呤道:“既然杨兄如此信得过在下在下倘若再含糊以对就显得在下识浅无知了。”杨简听他说了这话面色顿时一松微笑着拱了拱手。 何可梁道:“不瞒杨兄其实在下曾身在军营为大明效力多年。这战场上的厮杀倒是见的多了却知道国之兴亡实在并不是个人意志所能转变纵有良兵无数没有一个当得大任的将帅、没有一个值得依赖的国君……唉!纵使心意再坚在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杨简道:“但何兄有所不知咱们眼前就有一个当得大任之人呀兄弟们这便是要投奔他去的。” 何可梁道:“哦那是什么人?” 杨简看看四周他的四个兄弟皆离座而立走至各个门外窗旁向外探视了好一会方才回身坐下。 杨简这才道:“这人便是由南明唐王隆武帝赐国姓朱名成功的国姓爷郑成功郑大人!” 众人皆一惊何可梁奇道:“他不是盘距在小金门一带么?” 杨简道:“正是。自四年前清军渡海攻下舟山城南明鲁王政权失去在浙江最后一处立足之地后。南明忠臣张名振将军已率领余部至福建厦门投靠国姓爷。张将军一家大小均死于舟山他既投靠国姓爷又怎么可能忘记这血海深仇。因而这舟山城他但凡有一口气在便一定会打回来。况且近日我还听得风声有郑家子孙隐姓埋名广结江湖人士难道是图个热闹好玩不成?那自然是他国姓爷要打将回来预先集结江湖之力以谋大举。待时机成熟之时来他个里应外合。”他说罢这话双目精光大放很是激动。 他见何可梁都不由得微微点头更是意气风道:“趁此大好良机咱们便投奔了他去这一腔热血便有了挥撒之处。说不定来时驱逐靼虏再开国建业之时便有你我一功流传于世那是何等痛快畅意之事!” 屋内众人受他语气感染个个目光闪亮都觉襟怀爽朗眼界霍然开扩。他们之中却有一人目光茫然在众人身上慢慢流过这人正是东莪。 她身处于这些人之中看到他们微微亮的脸庞却觉得自己的心正慢慢地向下沉去。这些年来她与承戟一同跟随着何可梁。何可梁认定她是承戟之妹有时说起往事来也总是“咱们大明”、“咱们汉人”之类。她渐听渐惯加之心底确是对他二人怀有真切亲情亲如一家的温暖几乎会使她忘却自身逐渐的溶入到他们的世界之中。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从未有过如此清楚的孤独之感仿似自身逐渐蒙尘在他们之中慢慢地沉没下去而无论平日关爱于否她原来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即使她用尽全力去忘记也与事无补。今生今世她都只是孤单一人而已。 她的心底轻轻叹息不由地垂下眼帘。忽然自低垂的眼中看去一只手从旁伸过轻轻握住她手。她不用回看也知道是谁。却仍不自禁地抬起眼睛史承戟的目光温柔平静与她对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击掌之声他们转头张望却见何可梁与杨简双双站立以一掌相接两人面上都是充满笑意。 杨简道:“好咱们现下便是一家人了此后一路同行患难于共。”何可梁笑着点头当下也将史承戟与东莪向他们介绍。众人得知二人是忠良之后更是喜出望外都觉冥冥中一切似有天意安排看来成就大业已是近在眼前了。受这气氛感染就连叶福父女也受杨简之邀加入了其中。 这一夜众人全无睡意只在屋内谈至天明。东莪与叶福之女青容侧在角落里倦缩相依过了一宿。 第二日天色微明。众人一行十人向寺院内的大师告别东莪与叶青容一骑叶福另购一骑与众人并行向南进。 这一路上众人南行也不再遇有牵畔之事。杨简银钱富足众人开销均由他打理且别说叶福父女便是何可梁等人也是从未有过如此适意的时光。 一路无话走了四日有余这日正午之时他们来到一处小镇上此处离承德不远也算得上一个热闹的地方。众人便决定在此住一夜第二日再行赶路。 叶青容十分喜欢与东莪共处当日用过晚饭她便拉着东莪一同出门逛夜市去了史承戟则随何可梁等人在客栈议事。东莪两人在街道上一路走下去叶青容自小与父亲相处此时得以遇见这般温柔美丽的姐姐自然十分高兴拉着她一直往人多处探身在各个摊头小吃、卖各色小玩意的地方流连忘返。 第四节 临难 东莪与叶青容直到尽兴方回到客栈可是各个房中却空无一人。二人翘以盼良久几乎快至天明方才见到史承戟独自回来。史承戟见她们一脸迷惑便将生的事告诉她俩。 原来众人在客栈中商议之时外出购买东西的叶福却得遇旧时的同乡向他求救。这乡邻一行三人在城边遇得几个守镇清兵的敲诈不但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便连他们中另一人的妹子也被清兵掳进衙去这三人在门外哭求许久反换得一顿暴打。 叶福带他回到客栈众人一听之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立时跟随他来到那些守镇兵士居住的衙外。当即便翻墙而入与那些兵士大战起来杨简等众人正是摩拳擦掌拳、踌躇满志之时那几个小兵哪是对手不一会功夫便打的对方人仰马翻四处逃窜去了。 他们救出那个女子正要离开。谁知才走出衙门不远又遇得清兵来袭。原来那逃走的士兵去搬了分派在别处守镇的清兵而来。双方追追打打直闹到城外。好在这小镇守驻清兵为数不多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将对方打的伤的伤逃的逃。杨简这边只有叶福与其它四人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但经此一闹众人却也不再方便回到小镇上来了此时只在城外歇息。由史承戟进城来接应东莪二人天亮再与他们会合。 叶青容听得爹爹旧伤还未痊愈又加新伤不免十分焦急。史承戟反复相告无事她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但是自然也无法入睡了。东莪二人便陪她在房中坐至天亮。天色一亮他们三人立即打点行装出城而去。走了将近二里方才来到他们休息的小山坡众人虽一夜未眠但个个精神抖擞自觉此次与清兵对垒可称的上“初战告捷”。 史承戟等将食物拿于众人分食了那叶福的三个老乡千恩万谢起身告辞离去。他们一干人则继续向南进。 一路上何可梁心中虽有些担心昨晚的事自觉这一行人如此显眼似乎略有不妥但见众人意气飞扬说不定此话出口反倒要让他人小瞧也就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好在马不停蹄倒也一路无事。 此番日行夜宿第三日上到了承德。众人投栈住宿安顿休息。晚饭过后东莪与叶青容也与众人一起聚在何可梁房中。杨简对何可梁着实结纳说了许多倾慕的话。众人说起前次在小镇与清兵对战之事都是意犹未尽。 正说到酣处却听见窗外隐隐好似有喧哗之声。东莪离窗最近站起来顺手推窗。却见暗沉的夜色之下长街外却有一片人影正慢慢聚集过来这伙人手中的长枪上闪动着银枪头的亮光。 她的心中立时浮现不祥之意忙关窗回身轻道:“好象是官兵!”众人均大惊站立。何可梁道:“别急先看看再说。说不定不是朝咱们来的。” 话音未落只听得屋外楼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房前止步有人大声叫道:“屋里的反贼听了你们已被重重包围快快弃械投降。” 屋里众人面色惨白只看向杨简与何可梁二人。何可梁向室内众人环视道:“定是咱们杀清兵之事引来的追兵。” 杨简沉声道:“杀出去!”众人悄自窗前门边向外探看。何可梁将窗扇轻推开一条细缝向下张望。只见木窗下客栈之外的街道上竟密密麻麻的围了三层清兵。那边到门旁观望的人还没靠近就已被门外的清兵喝令不能上前了想来亦是人数众多。 何可梁与杨简对望心知此时硬攻出去的机会极小。但若不攻打出去待他们往里面冲来也就是死路一条。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史承戟站到东莪身前回身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了我看还是冲出去吧。走的了几个算几个能逃出去才能再想法相救。” 何可梁道:“不错。咱们分别自门窗两处冲去能视机可逃的决不可恋战要逃出。”众人缓缓点头拨刀剑在手正准备行动。 正在这时长窗外“咻”的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伴着一阵热气一支箭头燃火的箭刺破窗纸射进屋来。众人忙闪向一旁那火箭击落在窗对面的木床之上立刻燃起火焰。说时迟那时快便在众人闪躲之时又至窗外射进了好几支火箭来这些箭射力不大只是一落到屋里顿时燃烧。 一时间屋内即刻火光一片越燃越大已是无法站立。众人纷纷向窗外、房门冲去与就近的清兵展开撕杀。 史承戟手拉东莪跟着众人也是一个箭步向窗外跃出只见脚下数支明晃晃的长枪大刀已同时向他们袭来。史承戟伸手在东莪腰间将她上举用力向上抛出自己身形下挫却正踏在一支长枪之上立时被刺中脚心。与此同时一旁已有大刀挥至他忍痛回挡向一个清兵身上扑落。身子还未落地已有数样兵刃向他背上砍来。他双手抓紧身下的清兵全力回转自己背心着地那清兵长声惨叫身上已然中刀。史承戟就地滚开躲过向他刺落的几支长枪。 东莪却经他奋力一抛向清兵排列之外跌去。此时正是多人同时都是自窗内跃出之即下面的清兵盯着落入眼前之人围砍过去却没有注意到东莪的落势。东莪就着去势在空中一挺轻飘飘落在地上。 她站定回望见到何可梁等人都已跃下正与清兵撕杀。这边史承戟却狼狈滚动躲避刀枪地上还有血迹斑斑。东莪立刻挥剑直进挡开向他身上斜刺的两支长枪伸手就扶。史承戟艰难站立低喝道:“你回头做什么?” 东莪一言不只用力挡向长枪“叮”的一声将就近的一柄枪截成两断。史承戟叹了口气与东莪背靠在一起也挥动大刀向身周扫动过去。身旁清兵围圈逼刺只是被他二人刀剑挥舞开的圈子抵抗一时却也无法近身。 他们二人又勉力战了一会耳中不时听到同伴的惨叫之声手中的刀剑却越来越沉二人挥舞的圈子渐缩渐小只是勉强抵抗而已几次清兵看准空隙都只差一点便要刺穿东莪的咽喉史承戟拼命回挡无奈脚上血如泉涌已是自顾不暇。 猛听得一声大喝“住手”。众人错愕回望却见一个身着盔甲个高体大的清兵手持大刀正抵着何可梁的颈部。那何可梁面色苍白嘴角有血被四个清兵抓着动弹不得。那边杨简也是一脸血迹受制于清兵手中。那抓着何可梁的大汉道:“再不住手就杀了这两个。” 东莪四处环望同伴们个个带伤已是筋疲力尽之时一旁的叶青容更是早已被绑上双手。东莪转身看向史承戟承戟目露愤恨之色手上有血顺手腕流下却仍紧握刀柄一动不动。东莪知他不愿放弃但是形势明朗已无抵抗之力了。她将手一松手中长剑“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史承戟看着她也只得慢慢松开手掌。 顿时有清兵上前将二人绑好绳索其它几人也一样依次被绑。由清兵押着向衙门走去经过那抓住何可梁的大汉身旁时那大汉目光炯炯只对着东莪深视。只是东莪不曾察觉与他擦肩而过随一众人等被押往牢房去了。 这县衙的牢房阴暗潮湿众人伤口流血只得扯下衣裳勉强包扎一番有几人更是受伤过重开始陷入昏迷。这牢房只是在一处大屋中隔开的两间东莪和叶青容一处与何可梁等人就分别关在两个牢房之中。叶福受伤很重青容便一直扑在牢门的栅栏之上向对面牢房中的父亲呼唤。东莪劝她不开也就只得依在门旁。 这牢房中充溢着无法忍受的臭气光线昏暗之极深深的墙角中也不知有什么蠕蠕而动出“悉悉簌簌”的声音。 众人皆静默无声除了叶青容的轻泣与受伤之人的断续几下呻吟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隔了一会却听得牢房外遥遥地响起了脚步声。这声音渐渐临近至门前停下。众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守在一旁的牢卒上前开门进来的正是抓他们的那个大汉。 这人点头示意他身后的一个牢卒手拿大锁将东莪二人的牢房门打开。大汉走上一步手指东莪道:“你……出来!”东莪朝他注视一边站起身子。 对面牢中的史承戟大喝:“你带她去做什么?”何可梁也扑到牢栏上道:“她什么也不知道的要刑问什么的只管找我!”那大汉只作未闻看东莪起身便往后退开一步。 叶青容伸手拉住东莪的衣角颠声道:“姐姐你不要去!”东莪轻拍她的肩膀往外便走史承戟将牢门摇的震天响她回头向他二人看了一眼毅然转身。那大汉待她走出便当前带路往外走去东莪随后而出。 走出牢门方觉日光刺目原来天早已亮了。东莪朝牢门回看去却听那大汉道:“你跟我来。”这人虽一脸横肉一双大眼中却无凶气。东莪看他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人只定定地看她半晌方道:“你跟我来就好了请!”他躬身让路竟似十分恭敬。东莪心下暗暗戒备只在他身后数步缓缓跟着那人不疾不徐一路引着她出县牢至外。到了门外有一顶小轿停在屋前。 这大汉道:“请你上轿吧!”东莪环目四望只见眼前两个瘦小的轿夫再无旁人。正迟缓间却见那大汉掀开轿帘自内取出一把长剑双手奉送到她面前。东莪见到这竟是自已的长剑忙接过来拿在手中。大汉这才道:“我绝无恶意请你上轿吧!”东莪有剑在手便不再犹豫入轿坐下。小轿立时起行一路上经过热闹街市东莪掀帘观看那大汉只在一旁随行也并不阻挡。 如此走了不久小轿在一个大屋前转弯在房屋侧巷停下。东莪下轿站在屋前眼前一扇木门微开向内看去只见屋里深处一溜平房一棵老樟树自内向屋后伸出枝丫却是绿意盎然。那大汉伸手示意自在前带路东莪紧握剑把跟随在后顺着侧廊向内走去。 那大汉走不多时便在一个房前停步向内伸手道:“请你在屋里等一会有人会来见你。”东莪道:“是谁?”那人道:“见到便知道了你请进吧。”说罢退开数步这才转身走了。 东莪在门外站了一会见身处一个小院之中屋前一方草地修剪的平整干净。院角尚有一丛青竹用小木栅拦在其中。这院内极静只偶有风声吹过带动那竹子出极微的“蔌蔌”声。 东莪等了一会不见有人来便向房中迈进。这是一个简朴的书房南面墙边放着书架一旁摆有一张樟木书桌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整朝东的墙上挂有一幅立联。东莪走近细看只见上有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雄雉与飞”。这四字苍劲有力用墨浓浊顿挫却似流露出笔者含有的无尽愤慨不平的心绪。 东莪正看的入神却听身后有人徐徐道:“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这是诗经之中雄雉一篇说的是亲人远行久久不归内心忧悉不安的思念。” 东莪急忙转身回望却见到书房门边站立着一个中年男子。这人色隐有白丝双目直视东莪面上却有激动神情。他向东莪看了好一会才慢慢走至她身旁仰头看那幅字过了一会又道:“我将这四字悬挂于此为的是寄托心中的哀思可是……”他再转身与东莪对视双目却渐渐湿润起来:“可是……这隐涩之词对我怀念王上之心……又怎够表达其万一!” 东莪大惊失色朝他仔细注目却依旧不记得曾经相识。这人面向东莪良久忽地跪拜下来道:“格格……想不到……竟能在此处见到格格!!” 东莪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人抬头看她脸上已满是泪水。东莪定了一定神伸手相扶道:“你认错人了我哪是什么格格!” 这人听她这么说仰头看了她一会慢慢站起来向后退开数步又再跪倒道:“卑职七品文职外官常之介拜见和硕东莪格格。”东莪不语只看着他。 只听他道:“那年格格随王上出京卑职跟随二等精奇尼哈番、理藩院尚书尼堪大人同在王上随行一侧有幸得见格格金面毕生难忘。” 他顿了一顿又道:“多年之前京中便有风传说格格……因疾而逝。卑职等一众旧人闻知噩耗还曾伤痛过一场。可是后来信郡王派人四下寻找却曾历经敝处。卑职因而得知格格尚于世间。这些年来卑职也曾尽已之力寻觅格格的下落。却没料到竟会在这等情形之下遇见格格。” 他抬眼看向东莪道:“还是卑职的侍书当年一同见过格格的常立认出了格格否则卑职便是万死也难咎冒犯之罪。”他转身回望门外那引东莪前来的大汉不知何时已在门外跪下伏道:“小人方才无理了请格格制罪。” 东莪见他们真情流露到此地步也不能再装胡涂。忙扶起面前的常之介再去扶常立之时那常立未等她手伸到忙向后移身这才慢慢站起。 东莪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身份你们既是我阿玛的旧部便也是我的长辈应该是东莪行礼才对。”说罢便要弯身那常之介忙上前扶了道:“格格万不可这样卑职们可不敢当。”他回头叮嘱常立引东莪在东坐下自己则侧坐在旁。不一会常立奉上茶点轻轻关上房门立在门外。 常之介看向东莪道:“能看到格格平安无恙王上在天有灵也定是无比欢喜。卑职……”东莪打断他话说道:“如今东莪无品无阶实在不敢当得您这般称谓。” 常之介叹道:“在卑职的心里见到格格便如同得见王上的英容能在格格面前自称卑职实在是真心感慨。若是格格不允也罢……那卑职便不以此自称便是。”东莪见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个……在下是听闻加急公文知晓这一伙人在堂镇与官兵对抗致使官兵一死八伤这才急追找。后得报他们投住本县自然大张兵力前去围剿。可万万想不到竟会得遇格格。还是幸得常立曾见过格格他说起在围战之中见到一人隐隐相识仔细认了居然竟是……唉!他眼见格格顽强抵抗之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忙喝令制止一边飞报过来。我因未亲到竟至格格于险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惶恐不安。”他歇了一歇道:“只是……在下却有一句话相劝不知当不当讲?”东莪忙点了点头。 常之介道:“在下不知格格怎地会与他们同行好在如今格格已然脱离。在下这就备下车马格格想去哪里或是愿意在陋下暂住都悉听格格安排。” 东莪道:“那他们呢?”常之介道:“杀伤官兵罪名非小。在下在接到公文之时便已以叛乱之罪上报了。此县离京不远不多日便会有公文下传想来是难逃一死的。” 东莪全身一震道:“不行我决不能放任不管他们与我有恩自我离京日起倘若不是得遇他们怕是活不到今天。”当下便将自离京后一路上遇匪只说是得遇何可梁相救后随其习武之事说了只略过盛京一节不提。 第五节 脱困(上) 常之介听东莪说完眼中却又慢慢泛出泪光来道:“格格受苦了……必是王上在天之灵一直庇护格格平安成长。”他转头轻轻拭去泪水东莪也不觉泪湿。 他深思了一会道:“既是如此在下再去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只是……”他转头看看东莪好似欲言又止。东莪见了他的神情便道:“常大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常之介忙摆手道:“唉哟!格格如此称呼在下可不敢当。”顿了一顿他又道:“只是心里有一句话想告之格格。”东莪忙点了点头。 他道:“这些人皆为心怀前明的汉人他们对大清实有诸多怨恨仇视所言所行亦皆是忤逆之极。格格与他们同处总是不甚妥当。想来现在他们尚不知格格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得知了真像……到了那时不论他们曾与格格有何等情意只怕……也会起愤恨之心。”东莪听到这话只觉心底微微麻那时常涌现的不安情愫顿如潮水般又在她心头渐渐泛滥开来。 只听常之介缓缓言道:“况且依在下之见这伙人只徙具一身武艺事实上却只是一伙胸无谋略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在堂县大闹官衙居然不知讳避一路扬长招摇仍在大路直行。到了这里也不知视察情势这许多人全都住到一处客栈之中若不是存心挑衅官府那便当真是无知至极了。” 东莪听他细细分析确是入情入理不由得微微点头。 常之介又道:“如今虽仍有各处战况此起彼伏但天下之势唉那却是决不会动摇变换的了。单看这些只知挥扬匹夫之勇的汉人便可知战火再烈也决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他叹了口气转向东莪道:“格格你应当尽早从他们之中脱离。在下心想王上若在天临看也一定是别无它念唯愿格格能平安度过此生而已。”东莪轻轻点头。 常之介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了一会说道:“既然格格要报恩我一定会想一个好法子出来。不让格格为难。”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趟忽然想起一事停在东莪面前道:“信郡王自格格离京以来久寻不获还大病了一场。格格你看要不要在下将这喜讯传给他也好叫他放心。” 东莪惊道:“多尼哥哥病了?病的重么?” 常之介道:“详情我也不尽知只是听到京城的风声罢了。”东莪想起多尼待自己一向亲厚当年冒然离京之时因怕他阻挡不曾事先告诉。想到竟因此害的他焦急至病心中顿时很是不安。听常之介这么说便道:“不用了我放心不下这里离京城不远还是自己去看望他吧。” 常之介听她这么说面上却流露迟疑之色朝她脸上注目又犹豫了片刻才道:“格格你若是要回京城在下……倒有一言相劝。”东莪仰头看他他看看窗外道:“自格格当年离京之日起便自宫中传出格格病逝之辞。恰才听格格所言当时离开之时曾给皇太后与信郡王留有信函既已道明离别缘由那……宫中又为何会传出病逝之说!在下心里暗思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忌讳的事!” 他目光在东莪身上略一停顿又道:“人心难测……依在下愚见这京城格格不去也罢。就由我代人传信给信郡王便是了。格格你看可好么?”东莪低头深思过了一会慢慢点头。常之介便将门外的常立唤进屋来嘱咐了一番。 东莪只看向他的背影沉静了一会忽然道:“你既然当年能够随尼堪陪同我阿玛一同出京理应是个不小的官职才是呀!又怎么会在这县城做一个七品县令?” 那常之介浑身一颠站在门旁久久不动东莪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一言不。良久他方才慢慢转身至东莪身旁的原位坐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道:“我原想与格格如此相逢实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能为格格尽一分薄力便好其它的事实在是不想多嘴让格格伤神。” 他看看东莪道:“何况我还曾听闻格格与皇上、皇太后之间尚属亲厚。因而更是不敢造次。却没想到格格聪慧至此看出了端倪。” 他叹了口气道:“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王上仙逝以来这朝中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朝臣中俱是郑亲王的人当年与王上出生入死的诸多满汉大将无不被杀的杀贬的贬几乎消磨殆尽能保得性命便已是不易之极了。尼堪大人也已于前年告老还乡退出了这一方是非之地。” 他抬头向东莪望来目光之中满是愤慨不平。这目光在东莪脸上停了一停便慢慢移向窗外。屋外不知何时已吹起阵阵疾风墙角那围青竹的枝叶相互击打抖动却给这初春之景平添了一分萧条。 只听常之介缓缓道:“当年王上不记满汉之分任人以贤唯才而取这才有了我等立身之所。在下能得到尼堪大人的重用也全仰王上的推荐赏识。自立报效之日起我自问所做从不曾愧对国家。可是却屡次遭到污蔑排挤全得尼堪大人保存才得……!唉。那次听闻大人要告老归田我赶到之时大人已经走了。只是他留有一封书信给我信上只有“刘睦遣使”四个小字。” 说到这里常之介神色渐沉独自出了一会神垂道:“我当时不知是何意回家苦思良久却忽然明白了他的苦心。” 他看看东莪道:“这’刘睦遣使’四字出自一个典故。汉时北海靖王刘兴之子刘睦曾派中大夫进京朝贺。临行之前刘睦召这位使者前来问使者道:“假如朝廷问到我你将用什么话回答?”使者答道:“大王忠孝仁慈尊敬贤才而乐与士子结交我当据实回答!”刘睦道:“唉!你可要害我了!这只是我年轻时的进取行为。你当说我自从袭爵以来意志衰退而懒惰以淫声女色为娱乐以犬马狩猎为爱好。你要这样说才是爱护我。”” 他微微苦笑道:“这四字用在我的身上说实话是太看得起我常之介了。我一介小吏又怎能与那靖王公子相比。只不过这官场中的生存之术古往今来确是真没有丝毫分别。尼大人便是见我耿直不群放心不下这才出此言提点。也便是这般那以后我纵情风月得了个放诞无为之名被贬到这小小县城来做个芝麻小官。但也正因如此才保留下了这一条不值钱的性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东莪向他注目不知怎地却觉心上仿似变的沉重了一般不是滋味。常之介转向她道:“叫格格见笑了在下真是无理之极。” 便在此时常立来到了门外他走出去与常立轻声说话过了一会转身进来道:“在下还是先安排格格住下让那伙人逃离之法还是得细细斟酌。” 东莪站起来道:“不用了我看我还是回去牢房吧。这些年来我从未离开过他们身旁长年相处便如同亲人一般。我倘若不回去是要教他们担心的。” 常之介忙道:“可是……在下又怎能这般亏待格格此事断断不行。”可东莪执意要去他久劝不下沉默了一会只得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也只得依着格格。在下必早早想出脱身之法能让格格脱离此处。”东莪点头答应。 他与常立一同送东莪至院门外又道:“格格此去只怕在下此次不能再与格格想见了盼格格一路平安信郡王那里在下自会派人送信。他日格格在哪里驻足又或是有什么事情都请您给在下带个信来。”说罢眼圈又微微红东莪见他真情流露忙点头应允。转身随常立而去。常之介站在门口目送东莪上轿远去这才自回屋内。 第五节 脱困(下) 东莪跟着常立还是自原路返回牢中。史承戟等见她无恙回来无不大喜争相询问她的去处。东莪只得依常之介之言说是被带去问话。果然过不多时牢中其它几人也一一被常立带出也都是过了一会便既回来。想是那常之介为不令东莪被他们见疑故意依次传唤他们。众人回来都是骂不停口却也没见到有谁被上了刑大伙儿茫然对望不知这县令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晚间牢卒来饭食居然还颇为丰盛。众人初时心有疑惑还是杨简冷笑道:“既已落了这番田地想来也没有在饭中下毒的道理。”众人均觉此言有理也就顾自纷纷吃饭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早上那牢卒又送饭来他将东莪与叶青容的饭碗放下还在牢前停留了一会眼睛看向东莪又朝饭碗中瞄瞄。东莪心知有异拿过饭碗在墙角慢慢吃着恍惚觉着入嘴似有一物便吐在手心里。 隔了一会趁人不备她自牢门外射入的微光下向手中东西看去见是一个卷成圈的极小的纸条。她伏身细看只见上有“晚牢卒自侧门出珍重!”几个小字。她将字条扔到地上的碎草之下只坐等天黑。 这一日便不再见到常立来传人问话。到了晚饭过后东莪只盯着那个牢卒却只见他守在走廊外的木桌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又过了一会忽然听得门外喧哗走进一个牢卒来道:“前院像是去了水大伙这会儿正在救呢!” 那牢卒惊道:“那你们快去救火这里有我就成了。”那人转身去了。这牢卒坐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会没人正好弄点酒来喝。”他伏身到一边的土墙边掏拨了一会再站起时手里已拿了两小坛酒。只见他立时笑逐颜开坐在桌旁拿起坛子就往嘴里直灌。 东莪一直朝他注目过了一会就连史承戟等人也都留上了意众人不露声色偷眼瞧他。只见这牢卒不一会功夫就喝下了一坛第二坛才刚打开他便已开始摇晃不定在椅子上摇了一摇忽然跌倒在地不再动弹了。 众人互相回看犹豫不决之时却见这人面朝地上四脚八叉地就躺在牢门之旁。史承戟伸手出去刚刚碰到他的衣角他不敢用力回拉只得缩手。众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东莪却知绝无惊险她环目四望却见到牢中一角不知何时竟有一支小小的木棒忙捡在手里递给承戟。 这木棒足有半条手臂般长史承戟有它在手忙自牢中伸出再去钩那牢卒的衣服。只掀开了一点便见到几把门锁串成一串挂在他的衣裳下。 众人屏住气息只盯着史承戟手中的木棒好在那锁串好似并未绑紧被钩了几钩居然便滑了下来。眼见锁串越来越近众人脸上无不露出狂喜之色。 只一会儿功夫锁串便被移到了牢门边史承戟伸手将它握在手中打开大锁的手都有些微微抖。待到两门俱开叶青容冲出牢门与叶福紧紧拥抱在一起险些喜极而泣。众人忙劝住了轻声走到门边却见外面黑压压的没有人影。众人不敢耽搁6续出门却见黑暗之中一角的侧门微微敞开。 何可梁轻声道:“小心有诈。”却听东莪在一旁道:“准是他们救火心急忘记关门了咱们就先走着吧”众人纷纷点头。何可梁无法只得随众而出。哪知门外不但空无一人连前面的侧门都敞开着。大伙一径走出居然便已站在了长街之上这一下死里逃生就连先前重伤之人的腿脚都仿似麻利了许多。 皎洁的月光之下夜色已深长街上空无一人众人在街头巷角探慢行向城边上靠近。他们好不容易挨到城门边东莪与另两个身上无伤的人一起便想先到城门下打探情形。 何可梁阻拦道:“城门一定早已关了这会儿只得先找地方暂避待明日看情形再想法出城去吧。”东莪道:“师傅就让我去看一看也无防。”何可梁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东莪等几人走至城门下那城门果然紧闭。但东莪四下张望了一会心中一动上前伸手轻推那大门竟缓缓应声而开他们一声欢呼忙回头将情形于众人说了。何可梁想到这般夜深时分城门还依旧洞开实在不合常理但众人皆赞同就此离城他也不好多说便随着大伙鱼贯而出轻易地便到了城外。 众人失了马匹钱物但也一刻不停直走了约有三里才在一个小山坡旁休息下来。众人四下围坐想起此番被官兵围捕原本以为难逃一死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得以逃生均觉大难不死定有天意。 杨简更是兴高采烈他曾为绿林多年钱财向来来的容易此时两手空空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朗声笑道:“我还当这回只怕要千年道行一朝丧这样也能逃出生天来可见咱们福字当头百无禁忌。”众人纷纷附会只何可梁轻皱眉头像在独自思索。 杨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何兄在烦恼什么?” 何可梁道:“那兄弟我就直说了。咱们十人同行实在太过惹眼只怕一路上还会再生枝节。依我看咱们还是分散好些只要约定何处碰头定下一个日子大伙儿再会合一处共商大计。” 杨简道:“怕什么要我说咱们人多势众还更方便些遇见什么也好有个照应呀。” 何可梁道:“咱们在先前的那个小镇与清兵对战那可是通了天的大事只怕如今各路关口早已设了埋伏。咱们在承德被围被捕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只能怪自己疏忽大意。眼下既然能够逃出来那咱们可需得记下这教训才是。” 他看看众人道:“兄弟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咱们刚立了大愿总要平平安安地到得了江南才有资本去做这件大事。” 杨简看了他一会笑道:“何兄所言极是是做兄弟的疏忽了。那就依何兄的咱们暂且分开行走到了江南再行会合便是。” 何可梁点头道:“嗯这一路上大伙儿最好能略略装扮一下且不说小镇上与咱们对战的清兵便是刚刚离开的承德县里只怕也有不少认得出咱们的人呢。” 杨简大赞他想的周到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一事来便笑道:“兄弟忽然想到有一件事要赶着去办何兄先歇着。我们去去就来。” 何可梁正要相询却见他招呼那四人过来耳语一番那四人均含笑点头只是其中两人都身有重伤杨简命他们留下休息自己带着那另两个兄弟径自去了。 何可梁向那二人询问他二人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此时天色已暗众人无处藏身那疾风一阵阵迎面吹来只冻的众人不停抖。何可梁与东莪、叶青容将史承戟、叶福等受伤的三人移至密林旁稍有荫僻的地方。眼见他们痛若呻吟却苦于无法可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谢谢您对本书的支持本书现正在强推中希望您看完这章后给小妹投票有了您的支持我一定能写出更好的章节来!小女子先行谢过! 第六节 相遇(上) 众人如此度日如年一般只捱到天色微微亮仍未见杨简等回来此时不但何可梁连杨简的两个兄弟也不免着急起来众人屡屡向林外探目却始终未见到他们的身影。 何可梁又问向那二人其中一人正要喃喃开言却听得林外传来一阵轻笑杨简人随声至已来到他们面前。 借着林间透进的微亮只见杨简等三人或提或负人手一包。此时他们将各自的包袱放到地上向包内探手竟拿出几壶酒与几个大纸包东莪将纸包接过手上打开来看竟然是着手微热的包子。 杨简向她示意道:“快给大伙儿分食吧可饿的狠了。”东莪眼望何可梁何可梁点了点头她这才将包子分给众人大伙儿一夜奔波早饿的慌了不多时便吃了个干净。 杨简将手中的洒壶给每个受伤之人大喝了几口这才往自己嘴里倒下。何可梁道:“你……为什么不和我直说呢人多方便我也该帮一把手才是。” 杨简笑道:“这种活咱们几个做惯了的况且这里伤的伤小的小总得有你在才得安全嘛。”何可梁望向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杨简的兄弟又自包中拿出了各色药油裹伤用的绑带等物。东莪忙上前为伤者清理伤口。 她手中忙碌不停回望时却见到那杨简腿脚之上有一个细长的口子正往外滴血。她轻呼一声忙转身为他包裹伤口。杨简笑道:“好在何兄有这么个好徙儿要不然咱们这些人便是拿着了药也不知怎么下手才好。”何可梁笑笑不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简笑道:“总算运气不坏没多久便寻到了一个大户人家正睡的香呢!这家伙家里东西还真齐全咱们顺手反手的什么吃的用的全给打包提拎了出来。这会儿江湖救急也顾不得他是满是汉。看他家当想来他平日里只怕也不是个慈眉善目的人能让咱们帮他花销一些也算他难得地积了一次善缘了。” 何可梁道:“你的伤没事吧。”他笑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他叫过一个兄弟将一个包袱递给何可梁道:“这个你留着我知道何兄只怕看不上兄弟这点小玩意只是分手在既大伙的包袱都没了总要有东西防身才好再说……” 何可梁不等他说完忙接过包袱道:“杨兄再要说什么兄弟我可真要愧疚之极了。”杨简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了咱们兄弟本来就不应分什么彼此何兄一直都是与我太客气了反而显的生分这样多好。” 何可梁自持曾为前明将士虽与杨简拍手合盟其实却是一直都未有十分将他放在心上只觉他一个绿林小领武艺策略都属平常只是此际尚为同道而已。可经过这日见到杨简不惜干冒大险回城去为众人偷窃这番义气却是自己所不及不由的心中暗暗有愧疚之感。 杨简哪知他有这番心思见他低头不语便道:“何兄那便由你来定个日子咱们何时何地再会呢?” 何可梁道:“还是杨兄说罢兄弟我这会儿还真是没有什么主意呢!” 杨简笑笑侧头想了一会道:“那就定在八月咱们在杨州的瘦西湖相会吧。兄弟想先上一趟广州去多结义士再来与何兄会合。” 当下二人议定何可梁等三人还是独自先行杨简五兄弟与叶福父女一起。叶青容与东莪依依不舍直送出林外。 何可梁等三人出林向南不远便遇得一处客栈他打开杨简所赠的包袱现内里不但有男女衣裳若干套还有一包银子。他随即雇了一辆马车让东莪与史承戟坐在车里赶路时各人刀剑等武器便均放在马车下的隔板之中。三人一身粗布衣裳日行夜宿便再也未有遇到官兵。 因史承戟身上有多处受伤他们一路上也就不疾不徐的缓慢行走。如此走了多日史承戟总算慢慢好起来。 这日眼看快近北京三人在大道旁看到一个茶摊便在这里歇马休息。这茶摊摆在大道之侧在一棵大槐树下支开了七八张桌椅时值正午有不少农人也正在此处喝水休息。 他们三人便也在这茶摊中坐下这茶摊的老板立时上来招呼。他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堆了一脸的笑为各人倒好茶水道:“眼下这气候虽在初春可这东风却依旧是刮面如刀您几位累的很了吧好好歇歇脚。小老儿这里还有刚出蒸笼的包子要不要来上几个?” 东莪忙点头应了自包袱中拿出几个铜钱来。茶摊老板忙接了转身回到铺里不一会便端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来三人早已饥肠噜漉便都吃上了。 这边正吃间只听得前面大路上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茶摊上众人都回头张望转眼之间便见到一匹高头大马来到了茶摊前昂立嘶声。 只听那马上的人道:“可有干净的水喝么?”茶摊的老板早迎了上去站在马前点头道:“有有老儿的茶水都是这山上挑下的干净泉水清甜着哩。”那人道:“快收拾几张桌子可别让爷见到灰呀。”那老板忙应了将一旁空着的四张桌子都重新擦拭了一番。 那询问之人却并不下马只立在摊子旁向来路看去不一会功夫大道上又再响起马蹄声只见来路上黄尘滚滚伴着阵阵蹄声七八匹高头大马转眼便到跟前。这些马毛色或黑或黄无不油光亮。 先前那人迎上前去低声朝其中一人说了几句话。随即便见他们纷纷下马向茶摊走过来。 他们走到近处众人只觉眼前为之一亮只见这帮人均是衣着光鲜身上的绸缎平溜齐整自马上下来居然连皱痕也没有一看便知非富则贵。他们举目四望神情甚是傲慢但瞧他们的样子却是对走在最前的一人恭敬小心。 第六节 相遇(下) 这当前的是一个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淡蓝色长袍头戴一顶绸皮小帽帽前镶有一颗拇指大的宝石这宝石隐隐亮含着晕黄的淡淡光芒。这少年顾盼之间自然显露出一股高贵气质长的更是唇红齿白英俊不凡。 他在桌前的椅子前站了一会身后立时有人上前用衣袖将桌椅又再擦拭一遍又自他们身负的包袱中拿出一个垫子在椅上放好这少年这才坐下。 与他随行的那几人中却只有一人在他身旁侧身陪坐下来其它几人均走开几步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将这少年围在其中站了一圈。那坐在少年身边的人接过茶摊老儿的茶为少年倒好茶。那少年只浅茗了一口微微皱眉便不再喝。 他身旁那人笑道:“这种地方哪会有什么好茶您将就着漱漱口不一会便能到京啦!”那少年好似不太喜欢答理他只缓缓点头却没说话。 茶坐边休息的农人们不由得对这少年多看了几眼却听他身旁那人喝道:“看什么看不想把小命丢在这儿就走远一点。”众农人吓得纷纷回头不敢再向那边瞄上一眼。 史承戟闻言却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何可梁轻声道:“咱们吃咱们的还要赶路呢。”东莪点点头看到盘中包子已经没了便叫道:“茶老板劳您再给包几个起来我们要带在路上。”那老儿应了忙进铺子里去。 东莪将待付的钱拿在手中自向那铺中张望目光带过之时却与那少年碰了个正着。只听那少年轻轻的“咦?”了一声。东莪并未留意只朝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等了一会才见那茶老板手中拿了包好的一个纸包走到她面前笑道:“姑娘承谢您再给五钱银子。”何可梁等都已站起身看东莪付了便转身要走。 正要迈步忽听得边上一人喝道:“喂你们等一等。” 三人回头看去却见那少年身旁的那人手指他们方才的话正上自他嘴中说出。他见到三人回头便道:“你们过来”神情很是倨傲。 史承戟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见何可梁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爷有什么事么?” 那人对他毫不理睬只看向东莪道:“那个姑娘!你过来一下”。史承戟怒形于色将手伸向腰间便要拨刀。何可梁按住他手陪笑道:“这位大爷我们与你素不相识眼下又要赶路实在不便停留”。 那人笑道:“怎么?既这么急着要走那就留下那个姑娘得了你们走你们的吧。”他说完这话使个眼色他身旁那几人便慢慢朝何可梁他们围过来。茶摊上的各人看到这个架式纷纷起座离席站到一旁。 何可梁三人对望一眼只得背背相靠都拨兵刃在手。东莪想到史承戟脚伤还未痊愈看着眼前的那个男子心中又恨又急。那人嘻嘻一笑神色轻佻笑道:“哟!还能用剑啧啧啧了不起。” 东莪向他怒视一眼目光自然落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年身上。那少年一直向她看着始终未一言。东莪与他四目相接忽然觉得此人隐约有些面熟。 正寻思间却见那少年站起身来道:“阿卡你这是做什么?”先前那人忙低头道:“我看您在瞧她这姑娘年岁虽大些看来却颇有几分姿色……” 那少年皱眉道:“别糊闹了让她们走吧。”那阿卡一脸错鄂道:“王……”少年摆了摆手围向东莪等人身旁的几人忙闻言停步不再向前。 这少年却走上几步在东莪面前站定向她凝视良久忽然道:“你要去哪里?” 何可梁在一旁道:“咱们一家人正要南下呢”。那少年向他看了一眼忽然轻轻一笑淡然道:“一家人?你也配?”史承戟早已怒立双眉喝道:“你又是什么东西?”那少年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怒色朝他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只见他又转看东莪目光却渐渐柔和过了一会他道:“阿卡牵三匹马来给他们。”那阿卡忙依言做了将三匹马绳递了过来。 东莪向何可梁二人看一眼再回头向那少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这就走了。”那少年双唇微张似要说话但见他目光闪动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神情忽地无比黯然极轻的点了点头。东莪自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并无恶意便也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与何可梁等快步走开自槐树下拉过马车东莪与史承戟依旧坐在车里由何可梁赶着朝前路奔去。 他三人走出极远史承戟回张望却见那少年依旧看向这边站在原处没有离开。史承戟哼了一声道:“搞什么名堂?”东莪不语只伸手扶他她抬头时却见到何可梁正转过头来看着她见她觉方慢慢收回目光却是双眉紧皱脸色阴郁。 一路无话再走不多时便已到了京城之中。 东莪环目四望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四年前离京的种种情形又再度一一展现在她的面前身边的一切亦真亦幻就像是一场梦境。她向长街尽头望去她的思绪仿佛生出另一双眼睛越过拥挤的人群顺着这城门往南至东直门再向西南去过了玉河桥便是小南宫了。 那曾经的她的家如今虽近在咫尺可是……她不再是它的而它也不会再向她张开怀抱。她紧紧咬牙去抑制自己的双脚不让它迈前一步。但双眼却仍是不由自主的渐渐湿润起来。猛听得何可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道:“咱们就在这里住下等承戟脚伤好了再赶路吧。” 她忙点头转身却碰到何可梁的目光他向她看看却没有说话径自往一旁的客栈进去了她忙与史承戟随后而入。 在此处住下之后史承戟脚伤未愈每日只能待在客栈之中东莪则买来不同药物为他疗伤。这一天东莪如同往常一般到离客栈不远的一个药店去买药回来正走到巷口忽然身前停住两个人影她抬起头看见眼前是两个她并不认识的青衣男子。 其中一人微微躬身道:“我家主人想与小姐见面不知小姐可愿赏脸?”东莪道:“你家主人是谁?”那人答道:“小姐见到了自然识得。” 东莪摇了摇头道:“我在京城并没有熟识的人你们怕是认错人了。”那人微笑道:“决不会错。您一行三人住在长福客栈之中。另两位此刻都在客栈里呢。”东莪不语看看他俩依旧摇头道:“我一个单身女子还是有诸多不便你们请回吧。” 那人道:“主人交待过的若不能为小姐引见我们二人无法复命可得受不小的惩罚。小姐您还是随我们去见上一见只当体谅我们做下人的苦处也好呀。”东莪依旧摇头向一边迈步便要离开。 哪知她身形刚动那一直站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另一个男子忽然右手横指越过她的身侧在她背部轻轻一触东莪顿觉半身麻痹不能动弹。她立足不稳向前便倒那人伸手扶住道:“小的得罪了。”话音刚落东莪又觉颈后一麻顿时没了知觉。 第七节 旧识(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莪方开始慢慢醒来。虽身躯依旧有些又麻又软但她却已能感觉到是睡倒在某个柔软的地方鼻中更是能闻到阵阵幽香。这香味既轻且淡闻着使人倍感舒适可东莪却不知怎么地忽然自心底传出一阵惧意这隐隐有些熟悉的香味好似正将她埋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个记忆逐渐牵引着蠕蠕而动想要跳将出来。脑海中无数的黑影又若隐若现的飘荡着在她眼前微微晃动……她几乎用尽全力猛地睁开眼睛。窗格上透进的阳光使得她的面前一片光亮那些黑影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东莪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她很快现自已置身于一间宽敞的卧房之中正合衣躺在位于东南角的一张华丽的大床之上她忙起身下床站在屋子中间四下打量。 这卧房频为奢华各处装饰用具也都很是讲究。东面是一个摆放着书籍与玉器银盘等诸多古董的书架与书架相邻有一扇精致的对雕屏风将大床与屋子另一边隔开。东莪所站的大床之侧是一排及地长窗她伸手推开其中一扇外面原来是一个虽与屋子相连却是依水而建的平台。 只见一人正背对长窗站在这平台之上听到声音这人转过身来竟是前日在来京途中遇到的那位少年他见到东莪便笑道:“你醒啦!这些奴才不会办事倒让你受惊了。”东莪微微皱眉只看着他并未说话。 那少年向前一步道:“你……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东莪那日在北京城外与他相遇时因见他是陌生少年所以未曾留神细看。此刻朝他注目凝视只觉那似曾相似之感渐渐增多起来那少年见她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哀伤缓缓道:“想不到你居然认不出我了。其实这些年你飘迫在外理应是你受尽风霜。可是你容颜未变我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却没想到……你当真不识得我么?东莪。” 东莪只觉浑身一震这声音如斯熟悉再细看这少年却觉他此刻眉目之间略有顽皮的神色东莪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博果儿……”话音才落她立刻伸手掩在嘴上不知为何此刻在她的心中惊诧之情反而比重逢的喜悦更多。 那少年笑道:“是我等你唤我这声等了足有四年今日总算如愿了。”他走到东莪面前握住她手道:“东莪……姊姊能再与你相逢真是意外之喜。”他的眼神真挚“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咱们可要好好的叙叙旧。” 他拉着她手在平台一旁的软椅上坐下亲自为她将茶碗里的浮茶吹开递到她的面前道:“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在茶里加少许桂花你尝一尝看看还是不是这个味道!”东莪伸手接过茶未入口那一阵熟悉的淡淡花香已徐徐散开她低头看着茶碗中飘浮着的点点金桂只觉喉头哽咽双目渐渐湿了。 只听得博果尔徐徐说道:“那些姊姊遭逢巨变的日子博果尔年岁太小未能为姊姊分担想来一直耿耿于怀。十四叔身后额娘又不允我去看你自从那时失了联系再后来你入宫、离京我也只是听闻而已。姊姊在外这些年月博果尔时常想起咱们小时在御花圆玩耍、在上书房听你讲故事的情形。唉!每当想到姊姊在人海茫茫中独自飘零总是免不了要伤心落泪一场”。 他细细打量东莪又道:“姊姊这些年受苦了。”东莪轻轻摇头道:“也没受什么苦。” 博果尔柔声道:“不管怎样姊姊毕竟是金枝玉叶却要跟随在那样的跑江湖的汉人身旁。那日在十里坡我见你随他们远走真是……真是恨自己……恨自己人微言轻无力保护姊姊。”他深深叹气抬起头来双眼闪闪亮竟是蓄含泪水。 东莪随何可梁与史承戟共处数载虽他二人对她都是真心关爱她也能从中时常感受亲情般的温暖。但是每当夜色低沉时当她仰头遥望星空深埋在她心底的那一缕孤独总是会伴随记忆缓缓醒来。她的沉默不语在他人看来兴许是女儿家稳重内静的表现可是她自己却知道她的语言并不能为眼前的人所能明白。她并不像她的面容一样能轻易得到认同。过去的一切在她身上深深铭刻使得他们这两个与她为师为兄的人也只是异乡人而已。 可是眼前在这个少年玩伴的身上她的从前又回来了。她褪茧成蝶正在各色蚕蛹中徘徊迎面却碰到了“家人”。待到此刻见到博果尔真情流露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终于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博果尔紧持她手也是泪如雨下。 身周绿荫覆地淡淡的花香似有若无的满溢开来无比温情。博果尔自怀中拿出一条绸帕为东莪轻轻拭泪道:“都是博果尔不好害的姊姊这么伤心。今儿咱们重逢应当高兴才对。” 东莪点点头抬头看他微笑道:“你长高了好多我……竟然没有立时认出你来是我的不是了。” 博果尔笑道:“这个当然看来你对博果尔爱护不深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将我忘啦。”他笑着拍了拍手掌从平台之后立时走出一个侍女走到二人面前垂而立。 博果尔道:“去拿水盆来。”那侍女应声退下不一会便手端水盆走回跪到东莪身旁道:“让奴俾侍候姑娘洗把脸吧。” 博果尔皱眉道:“真是个蠢东西听也该听明白了。叫格格这是东莪格格。”那侍女惶恐不安忙重新说了一次。东莪接过面巾擦脸博果尔也伸手来接东莪道:“这怎么成让她给你再打水来吧。”博果尔笑笑道:“自己姊姊哪有那么些讲究的。”依旧就着东莪用过的面巾子擦了擦脸那侍女接过退下。 东莪四下打量见周围均为花圃树木她如今所处的平台之下便是一池清水几支睡莲随水纹缓缓移动周遭一片幽静。 博果尔道:“我离宫独居不久这里只是一个小府邸过些时日我也有打算想要修缮一番。”东莪道:“这么说现在你和你额娘懿靖大贵妃一同住在这里!” 博果尔笑道:“是呀额娘早就吵嚷着要出宫和我同住呢。她便在南面的屋里这会儿正出府上香去了等她回来我带你去见她吧。”东莪连忙摇头道:“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我也要早一点回去。”说罢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第七节 旧识(下) 博果尔却忙轻按她的肩膀道:“怎么能这么快就走才说了要好好的叙叙旧。话还没说上两句呢。”东莪只得坐下博果尔坐回原位道:“快跟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东莪见他兴致正浓便挑了一些在辽东这些年所见趣事说给他听博果尔饶有兴味听完又向她一一细问百姓的生活锁事听完后叹道:“我久居在京城之中对外面的情形也知之甚少却没想到民生还是这般艰苦。”说罢叹了口气。 东莪看他眉目之间似有忧虑之色想到他一个生长于皇城的贵胄皇子居然有这份对平民的怜悯之心不觉深受感动。 只听博果尔又道:“其实如今大清初定尚有许多战事。南边有前明余孽挑拨民心东面又有起义未平海上还有郑家虎视眈眈。可是战乱连连受苦的却只有百姓。对百姓而言能安居乐业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分别。” 他抬起头来正碰上东莪的目光忙笑道:“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在姊姊面前忽然觉得没有顾虑居然说起这些来要让姊姊你见笑了。” 东莪忙道:“这有什么可笑我是看你年岁虽小却也能知道民间的疾苦很是不易。我这些年确是见到不少悲欢离合骨肉分离一切不幸也是皆因战乱而起。心里很是感慨想起当年深居简出锦衣玉食的日子……唉!没想到你身在皇城却也能体谅到这份心情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博果尔摇手道:“姊姊这么说博果尔可不敢当。” 东莪道:“真的你这样的皇子都能有这份心胸将来定可造福一方那是百姓的福气呀。” 博果尔闻言却微微苦笑道:“说什么造福一方我不过是个皇亲缄言又轻手无兵权说到为民分忧也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外人看我尊贵无比又得享世袭荣位却不知越是亲王实则越无实权。只是靠这血脉混混日子而已。其实便是这血脉二字就有许多隐患行事说话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别人有什么差池至多官衔不保可是换了我却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东莪看他一脸垂丧的神情不禁有些迷惑不解。博果尔看看她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平台的边上背负双手低头看着池中几尾争逐嬉戏的金鱼静了一静又道:“年岁大小还是其次其实我也想得到历练既然身为大清的皇子也想为大清出一份力。唉可是……” 东莪也离开椅子走到他的身旁道:“你既有这份心意应当和福……和皇上去说呀他和你自小亲厚一定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博果尔微微摇头道:“我曾多次请旨随军平乱可是没有一回得到应允。”东莪道:“想来他必是顾念你是皇室血脉才不愿让你去冒险。” 博果尔转头看她良久这才微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多年居然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善良尽把人往好里想。”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道:“我这种身份要离开京城必须要有旨才行否则我真想掷开一切随姊姊浪迹天涯去。” 他向东莪笑笑又说道:“其实……不瞒姊姊除非是起始建国开疆否则历来皇帝都是不愿意让同脉宗亲去行军打战的倒并不见得全是为安危所虑。”他看看四周放低声音道:“怕的是让这些人得了军功在朝野中建立起威望来对皇权而言是极不妥当的事。为臣的有功高盖主之虑为皇兄皇弟的却会有谋朝篡位之嫌。” 东莪听到“谋朝篡位”四字周身忽然不可控制的微微一颠。博果尔看在眼里将握她的手紧了一紧又道:“所以皇亲永远只能是这紫禁城的一个摆设而已频繁缄言已可招来猜疑、在沙场上勇猛血战哪怕是立下开国之功也终究是难逃灭顶厄运。”他越说越慢到最后几字几乎一字一顿而双目炯炯只是看着东莪。 东莪只觉手冷心跳眼前似有星光乱闪耳听博果尔急促的声音说道:“姊姊你怎么了你快坐下歇歇。”他扶她坐下又拿东西来给她扇风东莪方才渐渐觉得喘息平复过来。她定神向身旁的博果尔看去只见他额头微微冒汗一脸紧张双目却清澈明亮毫无狡秽神情。看来他是无意出口她心中反而埋怨自己多事了忙坐直身子道:“我没事不知怎么忽然就有点头晕了。” 博果尔关切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宣太医来给你看看。”东莪摇头道:“不妨事的。”博果尔看着她不再说话又伸手到她额头摸摸确定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博果尔拿过茶碗给她东莪接过喝了几口。博果尔将椅子拉近她身旁坐下来看着她待她面色渐渐如常松了口气道:“都是博果尔不好没顾念到姊姊的身体只管说自己的了姊姊早年的弱症现今可还厉害么?。” 东莪摇头道:“早没什么了。”博果尔道:“你还是去房里躺一会吧。”东莪看看天色道:“我离店买药这么久也没有回去只怕他们要着急。我还是回去吧。”博果尔还欲再留东莪却已站起身来他只得与她并肩带她一路自花圆向外走去。走至门口他又道:“姊姊若在京里时可要多来看我。”东莪点头答应。博果尔又要安排人送她东莪忙谢绝了自已一路寻回客栈去。 回到客栈时史承戟与何可梁二人却不在房中东莪在房里等了一会才见史承戟一人回来他见到她松了口气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我和师傅都去找你去了。”他听东莪说是遇上在京里的旧识便不再追问沉默起来。东莪见他不再说话正要去给他煎药刚走到门边却听他唤道:“东儿”。 她忙回转身子到他的身前。却见史承戟目光黯然在地上停了一会才道:“我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改日咱们就能起程……离开这里了。”说罢他抬头看她眼中有一丝哀伤神色一闪而过继而又见他笑道:“我整日只在床上躺着刚刚着急找你走了一圈子居然没事可见是好了只要多动动就行。” 他见东莪看他便又笑道:“瞧什么?是怕我好不了么!你抓的都是灵丹妙药药到包好可不能让我坏了你的名声。快去煎吧我还盼着早吃早好哩。”说罢嘻嘻一笑。东莪只得走出房间到楼下客栈的厨房去借火煎药。 待她将药端回房里时何可梁也已回来了他向她点点头自在一旁看她拿药给史承戟喝。史承戟喝完草药向他说起近日便可启程的事何可梁只微微点头也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在京里还有一些事没有办等几日再走吧。” -------------------------------------------------------------------- 今天闪电亮的厉害怕一直坐在电脑前面会有被电神“爱抚”的危险呵呵所以早一点上传新章节赶紧关机了。各位书友们看完了章节可不要忘记给小妹投一票!不然不让走哦!!^o^ 第八节 恩断(上) 接下来他们三人便又在客栈中住了两日。这两日中东莪每日都会看到那天带她到博果尔府上的那两个青衣人在客栈之外等候。他们见到东莪也只是向她注目只要她出了客栈这二人便远远跟着却并不上前说话打扰。东莪以为是博果尔有事找她曾停足向其中一人询问才知道这二人此番是受博果尔之命在暗中保护她的。东莪怕承戟等人起疑也就不再去理会他们。 到第三日将近傍晚之时东莪照旧出去换药此次外出却未见到这二人想来他们也许是另有事做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待她拿药回来却见史承戟不在房里桌上却有一个纸条上有“城南土地庙”五字看着是何可梁的笔迹。看来是何可梁与史承戟遇到什么事等不及她才特地留条。东莪立时拿好一应包袱结了房款一路寻往城南。 她问了好几个路人才终于寻到这间小庙。走进庙里也只看到一两个粗衣妇人在庙内烧香。这庙香火不旺因而墙壁也已有些破损墙面脱落木漆斑斑。一尊土地公的泥像也已略有残缺了。 这庙极小也没有后院。东莪在庙里转了一会便已将里外都看了个遍并未看到何可梁与史承戟二人便立在门旁等候。 过不多时连上香的妇人也6续走了。小庙之中微烟燎绕只剩她一人而已。眼看天色有些慢慢变沉下来似要下雨。东莪想起他们二人不知道是否遇到什么凶险之事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安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门外脚步声轻轻响起一人已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何可梁东莪大喜迎上前问道:“师傅你们没事吧?”何可梁道:“没事”。东莪看看他身后不见史承戟便再问:“师傅师哥呢?”那何可梁不答径直走到庙中央对着供台上的泥像看了好一会却并不回答她的话只道:“怎么你如今不叫他哥哥了?” 东莪闻言一怔答道:“是那年师傅收我们为徒时命我二人要以师兄妹相称的呀。” 何可梁又不再说话这次停了许久忽然缓缓说道:“倘若承戟是你哥哥那么哼!那襄亲王岂不也成了他的弟弟么?” 东莪只觉脑里轰的一响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只听何可梁的声音又苦又涩说道:“还是说难道襄亲王也是史可法之子……”话音刚落他忽然大笑起来这笑声好似响彻云霄只震的东莪双耳隐隐痛。 只见何可梁慢慢转头看她说道:“你骗的我好苦。”他的脸被庙梁投下的阴影遮盖一时间竟似看不清面貌。东莪惊惧交加呆呆站在原处只听何可梁冷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东莪格格草民这厢有礼了。想不到居然有你这样的皇家贵人为徒这些年来可真是……委屈了你。”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越来越暗几乎便像要覆到地面上来。庙里虽小但东莪与何可梁却渐渐看不清对方只是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却是清清楚楚。猛然间只听得一声响雷在天空爆劈惊亮一道闪光自高而下在小庙内飞掠过。东莪借着这青亮的光线看到何可梁面色铁青正凝视着她这目光中纷乱交杂难以分辩是憎恨还是怜悯。 这闪电转眼既过天空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顺着庙顶有破漏之处的旧瓦纷纷滴落在二人的肩上、地上。雨势渐大之中庙内却也同时慢慢地亮了起来东莪与何可梁一动不动沉默对望。 许久只听何可梁缓缓问道:“你没有要分辨的么?”东莪只看着他一言不。 何可梁的面上闪过一道凶光手握刀柄上前了一步。他自从那年兄丧之后寻仇多年里无数曾经的军中旧识不管当年交情深浅只要当初随了祖大寿降清的他遇上了便不计用何手段必要想法除去。只因他一心为仇恨所缚什么善恶正邪便都掷到了脑后。 但到后来自盛京收了东莪与史承戟二人为徒之后有这两个少年人追随在侧一路互相关爱欢声笑语不断又仿佛令他重新尝到了亲情。这才使得他心中的怨恨逐渐冰释便是在终于寻得大仇人祖大寿时也才忽然释怀有了宽恕之心。 可是自从在将近京城之时遇到那个富家少年起他却在蛛丝马迹之中察觉到东莪的不同寻常之处。那日更是看到有人跟踪出外买药的东莪直到她被那二人点穴之时他也一直在暗处跟随一路隐忍不想要探查一番。却没想到竟跟到了襄王府中他虽不能进身到王府之内可在外等候了多时居然看到东莪由那襄亲王亲自送出府来二人态度还那般亲近。 他满心疑虑但也未有表现出来只在暗中捉住连日守在客栈外看似保护东莪的二人中的一个威逼之下那人便将实情告诉了他。其实那人也只是知道东莪是博果尔的姐姐及其名讳到底是何身份他也无从得知。 但这些对何可梁却已可谓是晴天霹雳一般自己疼爱关护的徒儿居然是这清庭皇室血脉何况在他心中一直坚信若没有清兵进犯国土他们兄弟二人也绝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安排史承戟离开用字条引得东莪到这小庙之中原先却还是存着一丝寄望只盼东莪否认一切。虽说这众多疑虑不是一两句可以分辩的但他实是希望她能矢口否认能力争这眼前一切只是误会一场而已。 但此刻他看到东莪的目光中虽有惊诧慌乱的神色但却也并未有争辩的打算。他暗暗咬牙自身后拔刀在手向她走去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过这欺瞒他的清室后人。 东莪见他铁青着脸朝她步步逼进心中的惧意却被愧疚感慢慢占据。何可梁未到她身前她已跪了下来。何可梁冷笑道:“怎么?想要求我饶恕你么?” 东莪轻轻摇头道:“东儿绝没有存心欺骗师傅的意思可是这些年来东儿对您隐瞒实情也确是事实我实在是辜负了师傅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请师傅受东儿的叩拜。”说罢叩起头来。 何可梁不再向前立在原处受了她的叩拜道:“也好你叩头之后咱们就当这几年的师徒情份做了个了结你只管使出你的本事来与我一决高下便是。” 东莪叩了三记响头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找了一快没有被雨淋到的地上放好又取下配剑放在包袱之上。何可梁冷眼看她一动不动。 东莪依旧跪地不动垂道:“东儿这些年来既受到师傅体恤爱护又得师傅传授武艺如此大恩东儿莫敢忘怀。况且一日为师终身是师东儿是绝不能与您动武的。” 何可梁低头看她良久面色才渐渐平和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此后我再问你的话可都要实话实说。”东莪忙点了点头。 何可梁道:“咱们在承德逃得出狱是因为你的缘故吧!”东莪轻轻点头何可梁“哼”了一声道:“难怪我看你一反常态事事出头原来是有执无恐我还真是小觑了你。”东莪听他语气不善不敢接话。 何可梁又道:“这么说你确是满人!那县令为什么要卖你的人情?对了承戟……他知道么?你们又是怎么一起在盛京的?”东莪道:“师兄是不知道的。”她不敢隐瞒将流落到盛京后的种种一一如实说出。 何可梁听完她的话想了一想道:“那个博和礼他与你有什么仇恨?”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东莪心中沉呤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全盘托出。何可梁见她未答一阵怒气却又冲上了眉头沉声道:“你说的总是不尽不实倘若你还是在想用谎言欺瞒我……”东莪忙抬头道:“东儿不敢。” 他看着她再问道:“那襄亲王既然尊你为姐你难道是他的同胞不成?不可能呀那你又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流落到盛京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又道:“你爹爹是谁?” 东莪避无可避慢慢仰头看他道:“是……是已故……摄政王。” 幕色苍茫中却见何可梁全身猛然一颠垂在身旁的握刀之手忽然间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双目直视东莪露出震惊无比又满含恨意的神色来。 东莪见了他的神情心里不由的又惊又怕她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当年安巴大叔对她的那番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话已出口那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结住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气来何可梁朝她看了许久这才极慢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隔了好一会只听他声音沙哑低沉一字一顿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东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是”。 忽然间她仿似见到何可梁的肩膀微微抖动接着耳中居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何可梁转过身子朝她侧目他的嘴角果然微微上扬那笑颜还挂在他的嘴边。这一刹那他露出东莪从未见过的恐怖神情变成了一个与她毫不相识的人。东莪脑中第一次闪过一个念头他是真的会杀她的……可她在这目光之下全身乏力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好似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听何可梁阴阴一笑道:“这便是你报答师恩的时候了。”他双目精光大放右手猛地高举大刀对着东莪砍将下来。东莪浑身酥软被笼罩在这刀光之下已是无能为力眼见那把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青亮的弧线迎面而来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第八节 恩断(下) 这刀风划面而来就在这千均一之即却猛然听得近在耳边出一声刺耳的兵刃相碰的声音紧跟着东莪觉得有几滴热热的液体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睁开眼睛见到就在她的身旁史承戟正双手握刀与何可梁的刀锋碰在一起双刀离她的脸不过数寸距离。东莪抬头看去那几滴落在她手背上的鲜血来自史承戟握刀的手中。想不到何可梁这一刀全力挥来史承戟为挡他的刀竟将虎口都给震裂了。 何可梁见到拦他的是史承戟脸上闪过一阵怒色随即却又忽然一亮收刀在手急忙说道:“戟儿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是……” 史承戟道:“我知道她是谁!”何可梁微微一愣道:“不是的你不知道她是多尔衮的女儿!”史承戟手扶东莪与她一起慢慢站直道:“我知道。” 东莪与何可梁同时大惊向他看去。却见他目光柔和看着东莪道:“对不起东儿我瞒了你这么久其实那年在盛京救你出城时我就已从那些追兵的口中听说了。” 东莪双唇颤栗泪湿摇头道:“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瞒了你这么久。” 何可梁声音急促道:“戟儿你还不明白吗?是多尔衮是围困杨州的那多铎的……”史承戟转身制止他大声道:“我说了我知道!” 这回却是东莪在一旁道:“围……围困杨州的是……是……”何可梁接道:“对围困杨州的就是你老子的胞弟多铎!逼死承戟父亲史可法将军的就是多铎!”东莪只觉心神俱裂看着史承戟的背影她全身抖说不出话来。 史承戟却并不转身看她反而向前一步将她拦在身后向何可梁道:“师傅过去种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的父辈叔伯做的事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承担?” 何可梁怒道:“那些是她的亲人怎么会没有关系?你难道不知道袁崇焕将军是被谁使的反间计陷害?又是谁带兵入关?难道不知道咱们的国土如今是落在谁的手上?” 史承戟道:“那日在宁远师傅不是也说祖大寿所说有理么?天命易手本来就不是个人的恩怨所能决定!师傅你连祖大寿都能宽恕又为什么不能放过东儿呢?” 何可梁举起大刀在供桌上用力下砍顿时将那供桌砍下一角。只见他大怒道:“这如何相同?祖大寿不但是汉人他还曾为大明出生入死血战沙场。可是她……她在你我身旁多年居然一直隐忍真是居心叵测。哼!更何况如果她只是普通满人之女我看在多年的师徒情份可以饶她不死可是她……她是多尔衮的女儿、是努尔哈赤的孙女、皇太极的侄女我怎能放过她!” 他脸色紫看着史承戟道:“如果不是她那一干父辈叔伯咱们就还是大明的子民崇祯帝也不会被逼的在煤山自尽这天苍生就不会这般凄苦受靼虏欺压。咱们生为大明的子民难道不应该有身为汉人的骄傲么?” 史承戟道:“明朝之所以灭亡是因为朝庭赋税过巨、朝中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无能。咱们这些年不是也见到汉人安居乐业的情形。其实百姓最是身受其害的犹为战乱之苦只要天下太平谁为君王?是否同族同宗?又有何关系?” 何可梁怒不可遏叫道:“真是我的好徒儿呀这些年来我真是看走了眼了想不到你们二人居然都各怀鬼胎。承戟你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谬论说出口来只怕你来日没有颜面对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史承戟听他这么说不觉微微叹气何可梁见了他的神情又放低声音道:“戟儿咱们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在我心里早已将你视我自己的弟兄、长子一般。其实我早看出你们不是兄妹你对她的关爱早就出了兄妹之情。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你沦落在盛京时遇到的伙伴还想着有一天能成全你。可是她既是满人又是这样的身份咱们就得做出决裂之心否则就算你能放下仇恨旁人又会怎么看你这个忠良之后!” 史承戟的身体微微侧动东莪以为他要转过身来但他顿了一顿还是回复了原先的姿势。只听他缓缓道:“师傅您的苦心承戟明白可是东儿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曾经说过只有承戟放手之时她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所以……”他朗声道:“师傅请你看在师徒一场就放过她吧。” 何可梁向他注目脸色铁青道:“倘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还要阻挠?” 史承戟微一沉呤道:“请恕承戟不孝!” 何可梁“哼”了一声道:“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刀光闪闪顿时舞成一个光圈向史承戟身上扑来。史承戟伸手后推将东莪推开一步自己提刀迎上与他斗在一起。 他敬何可梁为师心中已自怀了怯意刀锋不敢直砍只一味斜挡过去。何可梁看出他的心思故意刀刀劈面而下只对着史承戟的要害砍落。不过他对承戟确也是心怀爱护只盼他是一时迷了心智总有回心转意的时候。因而他手中刀式虽猛劲力却弱这两人各怀心事居然勉力打平。 小庙狭窄史承戟守多攻少只死死守在东莪与何可梁之间何可梁久战不下烦躁起来向一旁的东莪看了一眼。他这一分神却见史承戟刀光霍霍猛地递到了眼前他大惊后退挥刀格开却已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持刀站定史承戟看他住手便也跃开一步。何可梁定了定心神细看眼前的形势他的武功虽较承戟为高却也多半只是胜在经验而已。但他终究已过五十承戟却正当壮年。倘若继续与承戟这般缠打下去时间一长他却极有可能要败在年纪上。唯今之计看来定要先尽全力制服承戟方能再图后续。 何可梁主意已定当下皱眉吐气再次纵身而上这次刀刀进逼毫不留情。史承戟顿时被这刀光围的透不过气来只得拉着东莪在小庙间穿梭躲避一时间火星四溅只砍得这小庙的立柱上尽是斑斑刀痕。 何可梁却意不在他找到了一个时机见承戟闪避正中他的下怀他轻喝一声手中大刀已向退至角落里的东莪劈落。东莪在一旁看他们对战一直心乱如麻此时待见到刀光才反映过来却为时已晚她本能惊呼闪躲刚刚侧开身子只听得一声极疾的风声带过一个东西自她身后而来打在何可梁的钢刀上将刀锋微微打偏那东西落到地上溜溜直转竟是一粒小石子。 何可梁一怔之下手中大刀方向虽偏落势却未减。刀尖仍然抵到东莪的肩骨划出一道深痕。东莪剧痛之下背触土墙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肩膀顺着右臂滴落在地上。东莪伸左手扶肩不住喘息抬眼看向何可梁。何可梁与她目光相碰心中不由的一软但他的脑中却又随即想起平生恨事对满人的痛恨瞬时覆盖一切。 他暗自咬牙手中的大刀带着风声再动将东莪全身笼罩在刀光之下史承戟见到情况紧急急的不顾一切自后扑上已将何可梁的手抱住叫道:“师傅……”。 何可梁用力抽手不出道:“你再不走开莫怪我无情。”史承戟只不答话右手反扣竟去握住那刀锋刀刃何等锋利他的手掌顿时血流如注。何可梁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史承戟不去答他向东莪回身大叫:“你还不快走!”东莪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手指缝里喷落的鲜血却一动不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今天给小妹投票了吗?呵呵!谢谢你的支持了! 第九节 逢生(上) 史承戟急道:“东儿快走呀!难道你真想死在这里么?”他嘶声大叫却见东莪迷茫的眼睛渐渐清亮她慢慢站直身子反而向前一步站定。他只觉心里一沉盯着她又大叫她的名字。 东莪恍若未闻只眼望何可梁缓缓说道:“师傅东儿跟随您多年难道只因这身世你便真要杀了我么?”何可梁微微一惊东莪目光柔和看了他一会又道:“与师傅在一起的日子东儿实在是尝到诸般平生未有的欢喜东儿对师傅满怀敬慕之情总觉得如同一家人一般。难道……这只是东儿一人之愿么?”何可梁只觉她的目光如电不由地转开头去不与她对视。 东莪双目闪闪亮向史承戟看了一眼又叹道:“有许多事东儿无法选择但就算能够东儿也不会后悔。能身为我阿玛的女儿就算要历尽千般艰辛要背负万种罪名我也一样心甘情愿。每个朝代之所以会有相替也总要因为前朝不堪这才有机可为。更何况自古改朝换代不都是要历经战乱纷火。征伐杀戮在所难免哪一战不是尸骨成山?师傅您所忠依的大明还不是一样自元朝中这样过来。” 何可梁与史承戟看着她一时间都怔住了。只见她转向史承戟目光中似有泪光一闪柔声道:“自阿玛故世以来东儿渐渐年长明白了许多当年懵懂未明的事。每当沉思回想常常会后悔不已……如果那时候我能那样做……如果那时候我能那样说!我……能为他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今日不论是我阿玛还是我的亲人所为这种种血债东儿愿意一力承担。” 她抬起双眸在他二人脸上转动又再向前一步站到他们跟前忽然笑道:“我也有也有身为满人的……骄傲!” 说话中她忽然伸手向前也用双手握住何可梁手里的刀史承戟大惊之下奋力回夺她的手立刻也被刀锋划动血如泉涌。但她忍痛握住不放竟还迎身向前朝刀锋撞去。何可梁惊诧无比不由自主将刀回抽可却为时已晚刀锋已向东莪怀中刺落鲜血顿时喷射而出。二人大惊之下手足无措。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与此同时忽然自庙外蹿进一个黑色身影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掌在何史二人腋下胸口各拍一掌二人登时吃痛后退。待他们站定再抬眼看时那黑衣人却已卷起还未来的及倒到地上的东莪向庙门外一闪瞬间没了踪影。 何可梁本能起身要追史承戟忙窜上前又将他抱住叫道:“师傅……”。何可梁低头看他眼神渐渐柔软手中的大刀也终于放了下来…… 东莪剧痛之下只觉神志模糊手脚冷。她隐约感到身体正在移动之中努力睁开眼睛时微睁的眼帘中看到一张陌生中年男子的清瘦面孔近在眼前这人眉头微皱目不斜视正望向前方。东莪欲开口说话随着她的提气身体顿时一阵抽搐她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迷惘不定中她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在睡梦里这梦乡之中黑沉昏暗孤独无比隐隐约约的还总似乎能感到有一股细流自她的身体中缓缓抽离。疼痛感周而复始却又时缓时急。 朦胧之间她好像听得到有人在身旁唉声叹息有时又感觉到好似有人伏在身边悲声哭泣。但她乏力之极别说想转动身子便是连睁开眼睛也觉力不从心。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当她总算能自昏迷中慢慢感觉到身躯的疼痛感时在一个夜晚时分她醒了过来。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简朴的小房间里隔着床上的青纱帐她看到一个黑衣的身影正站在背对着她的窗旁窗外明月窥人已是夜深时分。 她想挪动身子可是全身疼痛瘫软毫无力气。她正打量四周却听到一个十分沙哑的声音道:“你总算醒了!”听声音来处似是站在窗旁的那人所说只是这声音古怪之极一时竟似难辩男女。 东莪转头看他那人依旧没有动弹静了一静又听他道:“想不到一代枭雄爱新觉罗多尔衮竟会有你这么一个目光如豆的女儿。”东莪闻言不由的全身一震。 那人这才转过身慢慢向她走来。这人渐渐走近到东莪床旁被烛火映照之下只见“他”身形婀娜竟像是个女子可是全身却被黑衣遮盖只露出一双眼睛。这眼睛闪烁着冷冷的光芒在青纱帐外看着东莪许久说道:“遇到这样的小事就轻易寻死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她微微冷笑又道:“这么点小伤居然躺了近一个月你未免也太娇气了。”东莪听她语气中满是讥讽不由的微皱眉头努力挪动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只是她微一用力腹部的伤处顿时剧痛起来。她紧紧咬牙脸上冷汗直冒支撑身体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那黑衣女子站在床边看她挣扎一动不动只偏了偏头冷笑道:“性子倔强可是能耐太小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你还是躺着吧一时半会儿我又不会赶你走。” 东莪强忍疼痛终于自己挣扎着坐起了身子她深深吸气伸手挽开床帐勉强站到地上却是双腿颤气喘如牛。那黑衣女子自在一旁看她顾自冷笑。 东莪再定了定神慢慢地朝前挪动了两步那女子道:“这股子牛脾气也不知是像多尔衮还是你额娘!”不知为何东莪只觉自她的嘴中说出父亲的名讳异常剌耳便道:“我阿玛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那女子好似微微一愣复而笑道:“我还以为你和那两个汉人在一起早忘了自己是谁呢!想不到还有这股气势嘿嘿这还差不多!”她双臂怀抱在胸前悠闲的站在一旁像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东莪性情内敛一直以来几乎从不轻易怒。可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与这眼前素不相识的女子相对却总觉气往上涌难以抑制只想快快离开。她环目四望看到一旁的一扇木门便慢慢朝那边移去。 此时她的体质虚弱不堪数步之遥已经几乎用尽全力。因而快到门边时又不得不停下休息就在这时那木门无声打开一个黑衣男子手拿托盘走了进来他抬头看到眼前的东莪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下床了?”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伸手扶住她道:“快回去躺着。” 东莪依稀记得这便是当初救她离开的那个男子忙道:“还没谢过壮士相救之恩”。那人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先歇着吧。”说罢扶着她慢慢朝床边走去一旁的女子并不上前相助站在原地不动。 待东莪安顿停当那黑衣男子将托盘拿过看着东莪将药吃了神色间方才放松下来回转看那女子道:“你也要吃药了我放在外间。”那女子一言不转身便走他也跟了出去。 东莪有太多未明之事本想开口询问见他们已离开只得暗定心神寻思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身体勉力平息心神。可窗外不时有风声响起过了许久她才朦胧睡去。 如此在床上还是躺了十几日每天都是由那黑衣男子送药送饭他神色间对东莪倒很是恭敬可每当东莪想向他询问他却总是摇头极少说话。那女子也是每天来东莪房里看一看她总是微微皱眉好似东莪的康复程度很令她不满而且总也不忘要讥讽两句这才离开。 东莪虽不知这二人的身份却也知道他们对她并无恶意。而且经过这些日子虽然那女子言词苛刻东莪却也察觉到她这只是性格所至也就慢慢习惯不再放在心上。 那女子脸上的黑纱从不拿下每日定时吃药总有四五次之多。她脾气十分爆燥对每日吃药好似有诸多怨言外间隔两天总会传来摔碗的声音那男子却只在一旁温言相劝。 这一天东莪已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便下床来打开房门。她自到此处以来从未离开过那个小里间这时便站在门边朝外张望。 这里是一个简单布置的小厅另有紧闭的房门两扇沿着墙边放着桌椅正对着东莪的房间前面却是一个露台。东莪走到这露台上却见眼前是一片沁人肺腑的竹林竹叶在微风中轻动出隐隐的沙沙声。这小屋被这一丛青竹包围隐藏在深山之中很是适意。眼前的美景使东莪觉得许久未尝有过的放松心情只觉神清气爽她轻仰起头闭上眼睛用力呼吸这山林间纯净的空气。 第九节 逢生(下) 正在她看着眼前的景色出神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自小楼外传来道:“既然能走动了就下来吧。”东莪听出是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忙定睛望去看到那女子就坐在小屋下不远的的草坪旁正转头向她注目。 东莪急忙下楼来到她的身边。那女子打量了她一会道:“已经没事了吧。”东莪点头道:“还未曾谢过你们的相救之恩……”那女子冷笑着打断道:“你谢什么?说不定我救你根本就不怀好心有更大的苦头等着你呢!”东莪一愣。 那女子却不再说话顾自遥望前方东莪便也在她身旁坐下转身看她。这女子的黑衣在微风下微微晃动显出她娇小的身躯她的个子比东莪纤小的多而且削瘦之极。虽然离的这么近东莪却仍是看不见她的面貌只见她一双眼睛寒光闪闪正凝视前方那目光在如此温柔的春光之下也能让人感到丝丝的寒意。 此时东莪就近与她并排坐着才看到她的眼角之侧有几道极细的皱纹看来年纪要比东莪大的多。东莪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仿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回想平生却又确实没有见过她正在凝神想着却听那女子道:“你看我做什么?”说罢她转过脸来目光落在东莪的脸上。 东莪忙低头道:“我总觉得与你相识可又实在想不起来。”那女子看看她冷笑道:“不用想了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会认识你这样的贵人。” 东莪道:“可你知道我阿玛难道你与家父相识么?”那女子皱眉道:“我也不认得他你是来寻亲的么?罗啰嗦嗦的惹人厌烦快闭上嘴吧要不就回你房里去。”东莪见她忽然火心下也感不悦本想马上站起离开。但只略动了动身子却依旧坐着不动。 那女子侧头看她忽然一笑道:“我刚才还在想你这些年来沦落在汉人贫民之间那点贵胄之气不知可还有保全。如今看来果然如我所想怎么?连自尊都失去了么?” 东莪闻言回看她只见她的眼中寒光闪闪东莪心中郁结难当正要反驳却忽然现这女子眼中的冷漠之外竟流露出心痛关切的神情来她微微一愣那女子道:“怎么?没有要说的么?” 东莪沉思片刻低声道:“自尊……又究竟要怎样保留呢!我知道自己如今的这模样很为阿玛丢脸可是……可是我……”她刚说到这里却听那黑衣女子又打断她的话迟疑了一会才道:“不你……没有丢你阿玛的脸能活着这样活下来已经够了。” 东莪向她看去那女子并不看她目光在身旁的林间环视一圈道:“既然你能选择离开就必定会有活下来的能耐至于要受怎样的磨难却不是你自己可以挑选的因而你能这般平安回到这属于你的地方已经够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可是这些话在东莪心中却如一股暖流直淌进她的心痱她不由的轻声道:“属于我的地方么?如今回想自遭遇巨变以来我好似一心只想远远逃离。甚至因为害怕因为太过痛苦连曾经的回忆都想要舍弃。我很厌恶这般懦弱的自己可是……却总觉得无能为力。就像忽然间觉自己一无是处在茫茫人海中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哪里也不属于……”她的声音渐轻双目中隐隐含泪这些话她从未想过竟会在陌生人的面前说出可是不知为什么眼前这女子的目光、那平稳的语气却都让她觉得心安使她不由自主的将心底深处的情感流露出来。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沉默了半晌说道:“并不是……并不是这样。不是没有属于你的地方而是……是这天下原本就应是你的。” 东莪闻言大惊抬头看她只见这黑衣女子正转身与她对视她的眼神虽冷但其中的那点关切却渐渐浓厚起来她们相互对望良久那黑衣女子道:“所有平生所经历的伤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伤痛总有一日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合经历它的有的人会忘记、有的人却会更坚强。会轻易忘记伤痛的人不值一提没有自这伤痛之中寻得解脱的人会反复沉悯其中过一生也不过是在过周而复始的一日而已。”她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东莪仿似要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去东莪在这目光下感觉到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只听那女子缓缓道:“是不是有时会觉得很温暖适意?有一瞬间会觉得自己能与周围谐和共处?可是这种感觉虽美却稍纵即逝最终还是要现种种这般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所以才会有自己终究还是不属于任何地方的这种想法?”东莪缓缓点头。 这女子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与众不同来自哪里?你到底为什么而生呢?”东莪心中如受重击脑中却朦胧一片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对她凝视良久缓缓说道:“你明明背负血海深仇可是却将大好年华放在与汉人的厮混之中这便是你至今不明白自身价值的原因。” 东莪听了她的话一直觉得混浊不清此时脑中却有灵光一闪她不由得轻轻道:“不我没有忘我是有仇恨在心里。”那女子闻言却忽然双目精光暴露盯着她道:“你知道?” 东莪徐徐道:“是我跟随师傅便是为了这个想要学得本领报此大仇!”那女子追问道:“那你仇人是谁?你可清楚?”东莪咬牙道:“博和礼是博和礼!”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却仿似受挫一般转身不再看她没有说话。东莪正觉好奇却见她身子一动猛然大笑道:“天下居然有这般可笑的事!” 东莪见她笑的全身抖却又不知为什么觉得微微害怕起来。那女子仰天长笑许久方歇笑声过后她又独自静了好一会这才转身看东莪道:“你说的博和礼这几年虽说风头无二倍受气重也升了官职了。可是……他要做你的仇人只怕份量不够。” 东莪急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告诉我吧。”黑衣女子漠然看她说道:“你要做什么?”东莪道:“我一定要找到他当年他杀害了安巴大叔和救我的松克尔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为他们报仇。” 那女子并不回答只冷冷看她许久方道:“多尔衮泉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东莪皱眉看她她轻轻一笑道:“说了这么久我累了。”说罢站起身来顾自走进小屋不再理会东莪。 东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屋之中心里却满不是滋味。从这女子的言行举止看来她好像对东莪的身世了如指掌而且还常常透露着什么更深的东莪不明白的东西。她言辞激傲目光冷淡可是东莪与她的这番交谈之后却开始不自觉得想要与她亲近。似乎是久别的故人又像是从前生活中来自某人身上的一点回忆。 她细细回想将从前相识的旧人一一想过却又实在找不到一个与眼前这黑衣女子相似的人正寻思间却听身旁脚步声响她抬头看到那个黑衣男子向她走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那人道:“你才刚刚好一些还是回房去吧。”东莪点头应允那男子与她并排往回走快到小屋时他忽然道:“阿提以前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性子怪些你不要在意。” 东莪道:“阿提?是她的名字么?我不知她比我年长多少所以也不知要怎么称谓才好。”那男子道:“你身份尊贵称谓可不敢当。只管叫她阿提叫我泰尔奇吧。” 东莪道:“你们都是满人么!”那泰尔奇微笑点头不再说话将她送至房门口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东莪却再没有见到那个阿提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连那个泰尔奇也极少露面这小屋处于远离城镇的荒山之处除了她们二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人。东莪好几次都想离开可是又觉受他们相救之恩后便这样冒然离去很是不敬。 第十节 困扰(上) 这一日傍晚时分东莪终于在小屋之上远远看到他二人的身影。他们依旧一身黑衣在斜阳下向小屋慢慢走来。待到临近东莪才惊诧现泰尔奇的身子正斜靠在阿提身上他的头低低垂下右手瘫软垂在身旁步履蹒跚。东莪忙迎上去扶那阿提伸手一挡道:“不干你的事回你房里去。” 东莪借着斜阳微光见到泰尔奇面色苍白脸庞边却有一大片血迹未干。她大吃一惊道:“怎么了?”阿提怒道:“你走开些没听到我的话吗?”说着她的身子却也是一阵摇晃忽然张口一口鲜血自她嘴中疾喷而出溅在东莪的衣襟上。 东莪急道:“快上楼去吧。”阿提挣脱她的手扶着泰尔奇一步步走到屋里却再也撑不住扑地倒了。泰尔奇好似已失去知觉与她一起躺倒在地人事不省。 东莪惊慌之下伸手先去探阿提的脉搏却见她的手上紧紧抓着一个黑色布袋。她伸手过去想将布袋拿开哪知她刚将那袋子撤离阿提的手袋口忽然开敞一个物事骨溜溜滚了出来。这东西一路滚过的地方尽是血迹碰到桌角才停了下来东莪定睛望去只觉手脚酸软全身麻一交坐到了地上。 这东西前白后黑须凌乱竟是一颗人头。只见这人头双目圆瞪未闭尽是惊慌神色面孔上血迹斑斑恐怖无比。东莪胸口哽闷几乎无法呼吸。她努力想镇定下来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抖的厉害。她伸手在地上想支持身体却摸到那个空的布袋她连忙捡在手上打算先扔过去将那颗人头遮盖住。正欲扬手时她的眼睛不由的又向那人头看了几眼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渐渐清亮看着那颗人头越看越像总觉得似曾相识。她的目光停驻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忽然双肩微微打颤起来。她已经认出了这人头是谁她与他虽只交过一面但那个印象这些年来却从未淡化。那年在明晃晃的灯笼之下她见过他他的双目半开半闭眼角尚有那丝浅浅的嘲笑泛出。 ----博和礼。 东莪脑中亮光一闪想起那日与阿提提及博和礼时阿提的眼神。难道她是为了自己的那句话竟然和泰尔奇去杀此人么?她将目光移至地上的阿提立刻伏身去为阿提把脉她的眼中隐现泪光但手上不停细看她的伤处再将她抱回房里放在床上。又回房拿出被褥为地上的泰尔奇铺垫好再帮他们二人一一细看伤处。 阿提肩上有掌印但却并无大碍。可是泰尔奇伤势却重不仅身中数掌而且胸口脸颊还有剑伤。东莪抖擞精神为二人细细诊治。她当年在盛京时便已初通医道后来拜何可梁为师后更是刻苦研学虽说苦于无人指点对诸多深奥医学尚有众多未明之处可是对付这些寻常外伤却已绰绰有余了。 自此日后她每日在阿提与泰尔奇之间轮流看护阿提过了两日便渐渐清醒她不答理一边忙碌的东莪坐在小厅地上泰尔奇的身旁总是沉默看他一言不。 东莪将博和礼的头颅埋在后山之下并向北插香祷告祭奠安巴与松克尔的在天之灵。 这小屋处在深山之中东莪开始时每日照看她们二人后来阿提清醒后她便得空抽身往山上摘采所需的草药。 这一日走的久了些直至傍晚才回她走到屋前正要推门却听里面传来阿提的哭泣声。东莪在门外静立许久未动听屋内阿提悲哭不止这些日子来也许因为有自己在眼前她的泪水已忍了多时这时才倾泄而出不再有顾虑了。 东莪索性轻轻放下背上的草药框席地而坐。眼前正值夕阳西下群山的边缘无不被这晕红的微光镀上了一层光辉连竹林也仿似一片悠红微微晃动。 她很想知道阿提与泰尔奇的身份他们为什么救她?又是为什么那样冷漠的阿提竟会为了她去杀博和礼?她与她到底是否相识又或者另有渊源?太多的问题一一涌现在东莪的脑海中她想知道答案可是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些微微的惧意也许是阿提的阵阵哭声中流露出太多的悲痛竟将屋外的东莪也深深的感染了…… 自从那日在屋外听到阿提的哭声东莪对她又增多了几分体谅她每日为阿提送药送饭二人虽无一言对话可是东莪却也能察觉到阿提看她的眼神中慢慢的也有了暖意。 这样大约过了半月有余泰尔奇方才醒转。他醒来时看到阿提就坐在身旁双眼居然一红似要落下泪来道:“你没事就好”。阿提怒道:“顾你自己吧这是受重伤的人该说的话么?”泰尔奇嘴角牵动笑了一笑。东莪忙借故走开不去打扰他们。 她来到小屋前的草坪坐下这几日天气已开始渐渐转热然而她身处在竹荫之下却感到了阵阵清凉。这里仿佛远离尘世是一方无忧的乐土东莪在这里的这些日子竟像要将过去渐渐遗忘般的安逸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在出神间眼角带过时却见身旁有一个人影渐近到她身旁站立不动。她忙转过身却看到阿提就站在身后。那阿提看着她慢慢走近坐到她身边的草地上并未说话。 东莪看她道:“泰尔奇他会没事的!”阿提皱眉不答东莪又道:“你没事了吧?药吃了吗?我放在小厅桌上了”。阿提转头看她怒道:“你这人真是婆妈不要以为救了我俩一次就能管我们的事!没有你在也不见得我们就重伤不治一命呜呼了!”东莪见她无故生气也不放在心上便冲她一笑转开头去。 静了一下东莪轻声道:“谢谢你!你们冒险去杀博和礼我……”阿提打断她道:“那些都不用说了我今日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东莪忙转身向她静待她说话。阿提目光冷竣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如今我已帮你报了你一直记挂于心的所谓大仇你的心里有何感想?是觉得轻松了无牵挂么?”东莪一怔不知怎么回答。 只听她又道:“从今以后你是否便再无它念?”东莪想了一想轻轻点头。 阿提微微冷笑道:“那你打算去哪里?你的家又在哪里?”东莪听她问起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自从家变后离京之时起便好似一直身不由已在盛京安巴处安身时也只觉得那是临时住所。更没想到后来遂遇巨变再到跟随史何二人她虽时有孤独之感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他们。 眼前经阿提一问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这些年原来一直随波逐流真要细想追究其实自己无处可去。天下虽大却早在多年以前便已将她摒弃于红尘之外了。 她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山岭那一丛又一丛群山迭峦之外再尽头依旧还是绵延的山脉既然能看到更远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只觉心中微微刺痛喉咙忽然哽咽不能出声。阿提只在一旁看着她双目炯炯也是一言不。 ------------------------------------------------------------------------- 看完以上章节的朋友们你们今天给我投票了吗?谢谢你的支持!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十节 困扰(下) 许久东莪的眼睛闪出隐隐泪光她低声道:“是我无处可去。我的家早已不复存在了。”阿提道:“不复存在?哼!你的那个所谓满人的骄傲此时又去了哪里?”东莪不解转头看她。 阿提道:“到底什么才是身为满人的骄傲呢?难道真如你所为只是在那些卑微的汉人面前为名誉而死么?你太不珍惜自身了格格。”东莪第一次听她这样称呼自己不觉微微一怔。 那阿提看着她徐徐道:“你是大清太祖爷的嫡亲孙女、是开国元勋摄政王的独女。当今之世的女子中论血统尊贵名望世族除了你无出其右。可你竟然为了报答那小小的师授之恩选择流血甚至丧命!不错……每个人都会有无能为力憔悴失控之时但是一遇到这般情形便要寻死的是最最软弱无能之辈。格格你实在是……辜负了你自已。” 她的声音低沉但却字字清晰有力“你阿玛明明为大清尽献一生可是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下场他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是……他倘若知道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异乡人之间受汉人怨恨满人排斥。他不知要怎样痛心疾只怕拼了命也要化为厉鬼向人间索命来了。” 东莪皱眉道:“你言过其实了我并没有受满人排斥。便何况我师傅与师兄的一生都因清军而改变那是他们对家对国的仇恨绝不是……绝不是对我而言”。 阿提立刻道:“哦?既然你没有受到排斥又为什么小小年纪要独自离开?”东莪一愣道:“那是不同的。”阿提冷笑道:“有什么不同?照理说仅凭你阿玛对大清的功劳就算他是因病而终他的身后你也应该能过上衣食无缺雍荣华贵的日子才是你究竟又是为什么会独自漂零?” 她的语气逼人东莪只觉仿佛有一张大网正朝她覆盖下来忽觉头痛欲裂挣扎道:“那是因为……因为阿玛身后生了意想不到的事端……”阿提追问道:“是什么事?你还记得么?” 东莪双手抚头勉强答道:“我……我不记得了!”阿提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是因为他被告为生前曾有谋权篡位的行径”。东莪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微有摇晃不得不伸手撑在地上。 阿提不去看她目光停驻在前方又道:“这样一个手握重兵一呼百诺之人竟有人会告他“曾有”谋权篡位的行径?生前谋逆罪?这不可笑么?想你阿玛曾经是那样风光的万人之上既然为皇父摄政王自己备有御用衣物有什么稀奇?仅凭借这样的借口便定了他的大罪这还不够匪夷所思么?” 东莪闻言却脑中一亮猛然站起身来惊诧回头看她厉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提沉默不答只看着她停了一会才缓缓道:“听了我的话你只能想到这些么?立即追问我的身份?如此而已?”她眼中暗光流动轻轻叹息道:“难道……在你的心里真的在袒护着谁么?又或者你害怕自己察觉因而早早的便关上了思虑往事的那扇门么?格格呀!格格!” 她二人一站一坐久久对视谁也没有再说话。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几片细小的竹叶缓缓自二人的中间飘落下来摇摆晃荡许久方才掉在草坪上。 阿提伸手捡起一片来拿在手中轻轻抚摸说道:“格格你倘若真心想要忘记过去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什么正邪对错荣辱功过只当没有看见你可以继续过你的日子。去找你师哥吧!他这会儿正在北京城里到处寻你你与他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或许可以平静的度过一生。只是……你离开这里从此便忘了自己是谁吧!倘若你能做到或许真会得到幸福也未可知。” 东莪双目不动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慢慢转身小屋之上有一个人依栏而立向这边张望正是泰尔奇。在他身侧的小屋之旁便有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朝山外伸展顺着那里便能离开。 到外面的世界中去虽然依旧是那样孤独即使有承戟陪伴在旁也是一样。可是东莪此时却不知怎地对眼前的阿提有了一些惧意她觉得自己是完全被剖析在此人面前阿提的眼睛如同利刃一般将她的每个伤口细细割开令她想要快快的逃离开她。她看着脚下的草地便想迈步。 只听阿提声音冰冷在她身后响起:“你自己也知道的吧!知道没有一个记忆是可以遗忘的即使你将它埋的再深也总是会出现在你眼前。天涯海角这痛苦只有你一人能够品尝任何人也不可能与你分享为你分担。泰尔奇与我为伴已近十年可是……如果能寻得一个在一起时也不会感到孤独的人……那该有多好呀!” 这话虽轻在东莪心中却如同电流般疾掠而过。只听身后有一些轻轻的响动阿提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留你只不过想要告诉你我的感受而已倘若可以逃避没有人愿意面对痛苦可是我早已下定决心想要胜过这份回忆。” 她走至东莪面前站定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她虽这样问可是却并不等东莪回答自顾自伸出右手将脸上的黑纱拉下。 东莪面前立刻承现一张无比恐怖的面孔这张脸上遍布微微凸起的黑灰色肿块这些肿块大小不一有的好似还在溃烂。阿提的一张樱桃小嘴被这些可怖的肿块挤的向一边歪斜连脖颈处都有整片的黑垢延伸下去。东莪目瞪口呆身体不由的微微抖。 阿提神色漠然盖回黑纱道:“拜我的大恩人所赐我被长期服入慢性毒药而在最后一剂重剂之后不但容貌尽毁还几乎被毒死如今我还每日都要服用大量解毒药剂稍有疏忽便有丧命之忧。可这一切与我性命相比都算不了什么!我付出艰辛代价终究保留下了这一条贱命。” 她的双目流露东莪从未见过的炽热之光盯着东莪的眼睛道:“可是我历经此种劫难却未想过要放弃自己。生不如死也好!苟延残喘也罢!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格格你能像我这般自问吗?” 天色不知何时已渐渐暗沉下来东莪与她对立相望只觉周遭一片寂静大地仿佛正在慢慢的沉淀下去天地间迷茫一片这一刻只有阿提眼中那一点星火异样明亮。东莪忽然微微颤抖起来因为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好像正在向阿提靠近只为了她的眼睛中那好似曾经熟悉的光芒。那里有一点光来自多年以前的某一日来自属于东莪的地方。是呀天地苍茫无论走到哪里东莪实在没有自信会快乐她的身上有太多的印迹无法消除。 东莪不自觉得抻手去抚摸颈部的疤痕这条伤疤随着她的成长已然渐渐变淡但是它永远不会消失。这是她代替阿玛承受的第一个伤痕也许从她出生之时便早已注定她会成为他的一个延续。自阿玛离去的那一刻起有一些东西他的血脉、他的姓氏都已变幻成为存在于她身上的力量匍匐在她的体内这一切注定了她的不同注定了她的孤独但是也许也正因如此有一天这一切也会成为她的力量。 阿提注视她的神情变化忽然轻声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倘若你愿意跟着我就行了。”她不再说话与东莪擦肩而过朝小屋那边走去。东莪略一迟缓慢慢跟在她的身后阿提走到小屋下只听楼上泰尔奇唤她:“阿提……你……”她神色微现激动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未说话引领东莪径自朝那小路去了。 第十一节 真相(上) 东莪与阿提二人在暮色四合中顺着山谷的崎岖小路向山下走去。密林围绕间可隐约看见远处的山脚下升起几缕袅袅炊烟随风飘荡。将要入夜的晕暗山坳升腾着一层浓雾这浓雾在林间渐渐厚重缓缓移动起来将山林一寸寸慢慢吞没。 阿提虽身材娇小行走却十分迅在林间飞快穿梭遇见荆棘便纵身前跃她那一袭黑衣的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形同鬼魅。东莪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着她。二人一路疾行没多久便到了山脚。阿提足不稍停引着东莪往东面奔去。此时大路上总有三两个农人背扛农具与她们同向而行阿提遇到他们便往路边上林间稻田中一钻在草丛树木间左转右弯不一会便又回到大路之上却已将那些农人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再走了一会连天边山脉上那一围晕光也逐渐消失入夜的天空黑沉沉的却不见月亮只露出几点微亮的星星。东莪见此时二人已近城墙正欲询问却见阿提转而向东面的城郊奔去只得也跟在后面。又走了一会方见她在一丛密林边停下步子阿提并不回头只道:“你不认得这里么?” 东莪向四周看看身旁尽是暗沉的树影摇动既无住所亦未见人影。阿提听她没有回答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向林中迈步东莪尾随在后。二人穿过一片密林眼前是一条堆彻的平整均匀的石径小路朝着山林深处盘旋而进。这石径不知是何种石材所制在一片黑暗中竟似着淡淡的晕白亮光。 阿提在前带路一言不。眼前虽暗东莪此时的记忆却已然因为脚下月白的石径渐渐苏醒了过来。她步履维艰连身体都仿似越来越沉重。她的呼吸声渐渐急促勉强跟了一段停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阿提的声音如常头也不回道:“你既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更不应停步。阔别多年既然来到了京城中又怎么能不来拜见呢!”东莪紧紧咬住下唇不再说话二人转眼间便顺石径而上眼前霍然开朗是一片宽阔的草地由四周的密林环抱其中。 阿提来到这里便站在原地不再向前。东莪双腿酸软无比但却一步步缓缓移动向那草地中间走去。在她面前伫立的是一个硕大的墓冢这墓冢在阴沉的夜色之下高高耸立她伸出颤抖的手去轻抚墓碑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有风声在林间缓缓划过阿提的声音也如风一般轻飘飘的传过来:“这里是你阿玛与大娘的墓园吧!你一别多年这里却连个拜祭的人也没有!” 东莪抬起泪眼依稀可见墓碑上的漆字已大半脱落她心如刀割轻轻哽咽道:“大娘莪儿来了。这些年未尽孝道是莪儿的疏漏罪过……莪儿不孝……在这里给您磕头了。”她伏身重叩三下却直不起身子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阿提待她哭了一会方才自后慢慢走上前来伸手扶她道:“他们虽已身死却也是常有英灵护你左右格格方能平安成长。长辈虽逝爱护格格的心意却是不变的。”东莪全身无力在她的搀扶下许久方才慢慢站起身子。 阿提道:“我带你来这里一来是想为格格能尽孝道出一份力再者却也是想让格格亲眼目睹你阿玛身后所遭受的不公待遇。”东莪闻言抬头恰才的她为悲伤所据还未仔细打量这个地方。她的目光缓慢移动只见墓园的四周俱是高大的树木墓冢孤立中央。虽处黑暗之中却依稀可见墓冢旁杂草丛生墓碑已有残缺破损更是向一边倾斜显得颓废荒凉。 只听阿提冷若冰霜的声音叹道:“千言万语不及格格亲眼一见。你看这墓冢如此荒凉却并不是因为格格未能扫祭而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前来拜祭!一代枭雄大清摄政王的坟墓居然成了如斯冷清的孤坟。旁人别说是前来拜祭就是无心路过只怕也会有厄运缠身。” 东莪不由的转身回望她阿提的双眼中流露无限愤慨仰头四望又道:“格格也许尚未察觉吧你可以往前细看你阿玛的墓冢是什么颜色。”东莪再回头向墓冢看了一眼忽然心中一跳她分明记得当年阿玛下葬之时她曾亲眼所见这墓冢是由高贵石材制做的月白颜色。可是如今在她眼前的这个墓冢在夜色中暗沉无光她移近一步低头抚摸墓碑只觉着手粗糙。这才看清整个墓冢已被刷上了在这夜深时分几乎无法分辨的黑色她站定不动心底却有一丝疑惑渐渐散开。 阿提道:“这对咱们满人而言是多么可耻的事。既不准许他人来坟上祭扫又将这坟墓刷为黑色。这是对逝者最严酷的刑罚目的无非是想要使其下辈子不能投胎转世要其永世不得翻身!”东莪全身一震在轻风中打了一个寒战。 阿提的声音冰冷之极却又坚硬如钢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支钢钉打在东莪心上:“况且你阿玛身后不久还曾经历被掘墓鞭尸的奇耻大辱!中国自古以死者为大要这般羞辱逝者的到底出自怎么样的恨?要受怎样的怨念驱使?才能做出这般惨无人道的龌龊行径来?” 东莪极轻的摇头说了一句什么。阿提问道:“格格你说什么?”东莪双目无光抬头看了她一会方道:“不是的那些不是真的。我知道。”她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墓冢她的手却不停颤抖那句话已到嘴边又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忽然之间好似没有勇气说出自己一直以来认定的那个事实只因眼前她的心里已经满腹怀疑开始动摇了。 阿提走前一步到她身旁道:“格格你阿玛身后的事虽不是我亲眼所见可是却是从一个绝对可靠之人口中说出来的。那时我重伤在身是这人将亲眼所见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我知你当时一定也不知晓可是----你要信我!” 东莪茫茫然地看了她一会轻声道:“这里……只是我阿玛的衣冠冢……他的尸身早已火化……被人掉换了……”阿提正视她的双眼问道:“是谁?被谁掉换?” 东莪全身无力极轻极轻地道:“太后!”阿提全身一颤。 东莪转头看向墓冢却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细辨之下竟然是身旁的阿提紧紧咬牙。她双目直视东莪可是却并没有在看她。在她的眼睛里好似有一团怒火正越燃越旺她显然拼命克制竟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东莪只觉惊惧不已抻手去碰阿提的肩膀。她的手与阿提的身体微微触到顿时如受电击那隐隐的剧烈颤抖如电流般瞬间传遍东莪的全身。 那阿提经她一碰却清醒过来她望定东莪沉声道:“她告诉你是她护卫你阿玛的遗骨免受凌辱然后……她必是将那个遗骨交给了你吧!因而你才决定离开京城!是吗?”东莪点了点头。 阿提又道:“原来如此!我道你小小年纪为何要独自离开生长的地方。这些年来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直以为是你胆小怕事懦弱无为才选择逃避……原来如此!”她向东莪盈盈跪倒道:“阿提错怪了格格先前对格格多有怠慢了。” 东莪伸手扶她摇了摇头:“你不用放在心上。”阿提轻挣她手跪在地上朝她叩拜三下这才站定在东莪面前伸手轻扶她的肩膀道:“格格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愿意将你所经历的说给我听么?” 东莪定睛看她在这这深沉的暗夜之中连天空的云层都是层层相叠的黝黑浊重可是在阿提的眼中她却看到了闪烁的光芒阿提的双目流露坚毅神色却又饱含温暖。东莪与她对视只觉方才已渐凌乱的心绪开始有些缓缓地平复下来。阿提握住她的手走到一旁的草地上一起坐下来。此时天际隐隐现出一轮弯月在黑云缭绕之中自树枝间半明半暗的照将下来满地皆是凌乱的树影不停晃动。 ---------------------------------------------------------------------------------------- 请看完此章节的朋友们千万不要忘记帮小妹投票或是收藏哦!谢谢大家! 第十一节 真相(下) 东莪轻轻叹息将自己自从阿玛病逝后的过往徐徐道出。这一切在她的心里确实已经太久了使得她便只是提及也能感觉心底依旧有阵阵裂痛。但是奇怪的是她以为自己一直惧怕的往事如今第一次说出口来历经痛苦之后心里竟紧接着仿似随之又感到了丝丝缕缕的放松下来。 随着夜色渐深林间的风也开始渐重起来在草地上横掠而过隐隐带有一些寒意东莪缩了缩身子已讲到在盛京遇到何可梁的事了那阿提凝神细听听她说完后一言不只是静静坐着。 东莪见她不语便抬头看看墓冢她再次站起身来走到墓冢之侧低头将一边的杂草细细拨去泪水又不可抑制的滴落下来。 隔了一会只听草声轻响阿提已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也伏下身子与东莪一起收拾杂草二人围着墓冢走了一圈已将就近的杂草粗略除去了一些。东莪还欲再拨却觉阿提在一旁伸手拉她道:“格格等天亮了我去找泰尔奇来有了农具才能做的更好一些。” 她见东莪低头不语又道:“格格阿提冒昧想问格格一句话。”东莪不太习惯她这忽然恭敬起来的语气忙抬头看她点了点头。 阿提看定她沉声道:“你如今……还相信那……那小皇帝在信郡王府里和你说的那番话么?”东莪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道:“你是什么意思?”阿提沉声道:“你看到眼前的这个光景还会相信他所说的对你阿玛满是歉意的那番言语么?你还会相信他心中果真有愧?”东莪环目四望眼中闪动起点点微亮。 阿提又道:“其实格格心如明镜倘若他真如他所言咱们今日看到的便绝不是这等情形了。”东莪低头不语。 她又道:“要说他们母子二人对格格怕是真的有真情存在只是这点微弱的真情与他们眼中的头等大事相比却又实在微不足道。如此煞费苦心的想出一段说辞来目的竟是要让格格自行离开么?”她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转向东莪又道:“可是格格我有一句话却是真真切切的要让你知道!” 她目光清冷一字一顿道:“这墓穴之中确实安放着你阿玛的骨灰!” 东莪霍然抬头朝她注视。阿提道:“我可为此起誓”她伸右手二指朝天向东方跪下昂立道:“我赫兰阿提今日在摄政王墓前向上天起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当受五雷轰顶、全身毒而亡死后永世不得生。”说罢她回望东莪并不立时站起。 东莪一动不动与她对视良久这才轻轻道:“你起来说吧!我信你!”阿提站起身来道:“那时我因有重伤在身未至此地亲见可是……是泰尔奇亲眼目瞩一切告之与我。当时的他怒色难抑我从未见他有过那样的神情而后当晚他便不知所踪了。一直到第四日的凌晨方才回来我问起他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想来此地为摄政王……收尸的!”东莪全身抖站立不稳阿提忙扶住她。 东莪喘了口气道:“那么是他为我阿玛……”阿提摇头道:“不他未能如愿。他来到这里时现已有七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将王上的尸体安放棺木中抬下山去。他一路尾随看到这七人将那棺木移到城外偏僻之地四下支起火架燃烧这七人继而全体伏身叩拜大哭起来。待棺木燃尽他们又将骨灰整理带回到这墓穴中安放下去。想来这些人是你阿玛的旧部与泰尔奇却是一样的心思愿拼死为你阿玛尽最后之力!” 她见东莪神色呆滞忙唤了两声却见东莪慢慢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轻声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提道:“你阿玛是咱们满人的骄傲是很受……”东莪打断她又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提不明所以正要相询看到东莪的目光却又忽然心中一动道:“格格是问……他们母子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么?为什么要欺骗你?” 东莪软弱无力地轻轻点头。阿提道:“我也不能尽知!只是猜测他们对格格心存防备彼时睿王新丧余威仍在部下余力尚存再加上那所谓对睿王的谋反评证他们自己或许也知实难服众。因而不能由得格格----睿王的唯一血脉存活于世以免后患无穷。” 她想了一想又道:“可是他们没有向格格下手而是唱了这么一出双簧使得格格自行离京想来……这对他们而言已是大大的宽厚。只是却不曾想那样一个从未独自出门的稚龄少女在这乱世之中这一路上会有多少凶险。哼!这也许也在他们计算之内吧格格若遇得这些情形出事他们却是问心无愧的了!” 她正自思索眼角却带动东莪的肩膀一颤一颤的似在动弹她忙看向东莪时却见她脸上竟正慢慢显露出一丝轻笑无声无息的笑了起来。阿提心下诧异轻摇东莪的肩膀道:“格格你怎么了?”东莪转头看她又看看四周笑道:“这不可笑么?你说这还不够可笑么?”阿提一时无语应答。 东莪边笑边走来到墓冢面前向着墓碑注目良久轻笑道:“阿玛您在吗?您在的……是吗?东莪实在是乏力极了竟然还在想着您倘若不在这里那就好啦!呵……呵您倘若不在这里那又应该在何处呢?在盛京么?我杀死阿克勃的那一日?在那个地方?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想?也不知道要怎么做?阿玛!您教我吧!东莪可以忍受孤苦无依可是……这眼前的一切东莪已然无力承担了!阿玛!”她的笑声渐响这声音在林中飘扬开来渐渐变作凄凉的哭声飞扬。阿提双目泪湿再看向东莪时她已经扑倒在坟墓之前放声大哭。 四周风声四起如同呜咽之声渐渐围拢过来。天际漆黑一片那勾月牙已被漫天的黑云牢牢遮盖连几点寒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哭声如此凄厉在寂静的夜空回荡盘旋久久不息。林中一群不知名的大鸟受到这哭声惊扰忽然自林中拍翅而起在东莪上方的天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向云深处展翅而去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 许久许久东莪跪在原地她一脸泪痕极缓地抬起头来风不知几时起又回复轻柔缓缓地在她身周围绕。东莪努力纵目四望但是在这昏浊的暗夜中到处是憧憧的黑影树影如鬼魅般摇晃不定山林间好似还有诡异的暗光缓缓流动。 夜凉如水。 可是在这初夏时分有什么时候东西却开始渐渐蒙尘、结冰了…… 第十二节 新生(上) 自从那日东莪去过九王墓之后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有时整日里说不上一句话泰尔奇看在眼里很是担心便向阿提提及。哪知阿提沉默了一会只道:“成长之间必须要付出代价我近日细辨格格的神情却看她绝不是一味的绝望痛苦。她是多尔衮的女儿如今就要看她是否能过这一关了。这场赌注虽大可是还是值得一试的。”泰尔奇只得点头。 阿提又私下叮瞩泰尔奇不论东莪走去哪里务必亦步亦趋生恐有失。东莪每日临近黄昏时必会去一趟九王墓泰尔奇其后跟随两人从无半句对答。每日为这块草坪除草整理之后东莪便坐在墓前向墓碑沉默注视真到天色黑透方才起步离去。第二日早起便在房中呆坐只等到黄昏时可以再向那边奔去日复一日从不更改。 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东莪与往常一样到了黄昏时分又向墓园而去泰尔奇一路跟随。二人一前一后刚刚走出石径却见墓冢之前立着一个人影。泰尔奇忙纵身向前想要拉住东莪但那人听到响动已转过脸来看向他们这边。 东莪看到眼前这人却定足不前也没有说话。那人呆站一会慢慢的迎上前来。西斜的阳光照在这人的脸上他的双眼闪闪亮长身玉立一袭白袍。由于正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他的手微微抖走到了东莪面前他巍颠颠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东莪可是伸到一半又缓缓放落下来。 他俩久久对视这人用有些轻微嘶哑的声音道:“我……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是你回来了!”东莪眼中有亮光轻轻跳跃看定他只一动不动那人又道:“这些年……我……你……”声音忽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东莪缓缓伸出手握住他还在不停颠抖的大手道:“你瘦了!”这人顿时泪如雨下泰尔奇一直站在近前这时他也已看清了这人的面貌便后退几步将自身掩盖在树林的阴影之下。 只听东莪轻声道:“我这些日子天天在此自己也不知道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可是今日见了你我方才明白原来我一直在等你呢!多尼哥哥!” 多尼哽咽道:“是是哥哥来迟了。”他的面容与当年相比已是俞显成熟眉目之间与多铎更加相似可是忧容满面神色间憔悴无神却已不复当年的少年模样。 他双手互握将东莪的手紧紧握在手掌中仿佛怕一松手便会再次失去。静了一会只听他道:“哥哥今日能看到莪儿这般的站在面前真是欣喜万分。这些年我常常做恶梦梦到莪儿孤零零地流落在民间受尽苦楚。午夜梦醒便……再也无法入眠。连十四伯唯一的……唯一的骨血哥哥都无力保护我这一世实在是……妄自为人一场。”说罢又落下泪来。 东莪柔声道:“哥哥不要伤心了莪儿这不是好好的吗?”她的目光越过多尼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墓冢之上停了一停又道:“莪儿有阿玛大娘他们的保护总算是一路平安又回到北京来了。” 多尼道:“是呀!回来就好!”他擦干泪眼向东莪注目凝视又道:“你一点也没有变这真是……真是太好了。”东莪眼中有泪但依旧微笑点头。 他又道:“你回京已有多久了?怎么不回府来?我自从接到常之介的信便天天等候总想着你倘若来到京城总是要知会我的。若不是那天到这里见到这墓前杂草修剪的这般整齐我还……还不知何日方才能遇到你呢!” 东莪道:“幂幂中自有天意要遇见的总会遇见。”多尼笑着点头向东莪身后一看道:“莪儿和哥哥回府去吧!”东莪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头仰望天际那将要落山的太阳正徐徐在山脉间落下可是依旧四射的夺目芒光却将半片天空照耀的异彩纷呈。 她看着晚霞满天静了一会并不转回头去看多尼只轻声道:“哥哥那儿并不是莪儿的家”。多尼的双手一抖道:“这是什么话?莪儿……”东莪打断他道:“莪儿并无他意只是怕哥哥再为我受累”。她转头回望与多尼对视多尼本来还想再劝但碰上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东莪牵了他的手向墓冢走近并肩站在墓前道:“这些年莪儿不在跟前是哥哥在代莪儿尽孝了。”多尼垂道:“我是……心有余却力不足实在是……有愧于心。”东莪柔声道:“哥哥不要这么说我知道这些年里你四处寻找莪儿单是这一份关护之情莪儿已然万分感激了。”她静了一会转头看向多尼又道:“哥哥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多尼努力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正想说一番轻松的话可是他遇到了东莪的目光却不由地微微一愣。他从未忘记东莪那曾经清澄似水温柔宛如春风拂面般的眼神可是眼前的东莪身上从前那一股温宛的气质却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坚毅的神情。 多尼向她凝神注视只觉这神色似曾相识。如今与东莪对望恰才他想到的那番推诿之词忽然间荡然无存只觉心底在这一瞬间如微波荡漾许多话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便如同当年面对多尔衮之时一般。 一时间他只觉无法向东莪直视只得垂下头来停了一会方才道:“如今天下太平实在……也没有我的用武之处只是领着一个虚衔度日罢了。既然不再像从前征战那般辛劳日子……是很清闲的!” 东莪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再缓慢转移朝向墓冢凝视了片刻徐徐说道:“有许多事莪儿知道哥哥刻意相瞒也是因为爱护之心。可是世间种种在许多时候委实避无可避要来的终究会来躲避挣扎不但与事无补反而只会徙显软弱而已。”她看向多尼再道:“莪儿自离京之时起便想着要学会放弃可是生在这翻覆红尘之中个人的放弃也许……却成了对错误的成全。” 多尼惊诧回神看定眼前的东莪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而东莪却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哥哥这样看我是不认得莪儿了么?”多尼歇了一歇方道:“是你长大了没想过在你的身上我竟能看到十四叔的影子我……” 东莪道:“那不是好事么?”多尼含泪点头却又笑道:“当然是好事自然是好事。”他看看东莪又道:“十四叔倘若能见到如今的东莪想必定是无比欣慰的。” 东莪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会么?”她低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方才抬头向四周环视道:“以后还是要劳烦哥哥代东莪在我阿玛坟前尽孝。”多尼忙点头道:“这个自然莪儿你有什么打算么?” 东莪看着他脸上慢慢扬起一阵笑容道:“莪儿只是想要顺从天意去走一直在脚下的这条路罢了。哥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阿玛当年对哥哥的言语莪儿总觉言犹在耳哥哥……也要记得才好!”多尼愕然相对却见东莪不再说话朝墓冢走去在坟前叩拜三下。站定回身又回到他面前停留也朝他躬身行礼。然后便不再回头向林外走去自树荫之下转出一个高个男子跟随在她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多尼忙快步上前此时天色已暗眼前的白色小径在夜色下虽仍微微地亮可是却看不到她二人的踪影了。 第十二节 新生(下) 东莪与泰尔奇走到那临近的小屋的树林之时远远便见到阿提的身影站在屋前等候。她看着二人回来迎上前问道:“今日迟了些遇到什么牵拌了么?”泰尔奇正欲回答却见东莪足步不停与阿提擦肩而过。经过阿提身旁之时只听她道:“你来!”说完便径自向屋前的竹林那边走去阿提微微一顿也转身随她而去。 她们走至竹林深处东莪方才停步阿提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二人均是一言不。 过了良久只听东莪道:“你救过我一命又冒着生命危险为我去杀博和礼本来我欠了你的大情只怕今生无以为报。但是你带我去看我阿玛的墓冢又为我分解疑惑迷团初看是在为我分忧可是……”她转过身来与阿提直视停了片刻才又道:“可是你做了看似减少而实则是增多我之困扰的事你……用心何在?” 阿提只看着她一动不动并没说话。东莪又道:“你究竟是谁呢?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便是皇室之秘你也好似了然与胸你是谁?你做这么多的事是为了帮我下决心么?那在我有这个答案之前你总该告诉我你是谁?你的目地何在吧?” 阿提双目炯炯道:“格格终于有了答案了么?”东莪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个答案现在要用来和你的交换。” 二人对视许久阿提道:“阿提只是一个受苦的小人物而已身份低微格格知道与否都无关紧要。眼下重要的……”东莪打断她道:“你所言之重要的事我很明白可是你依旧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阿提低头沉思片刻依旧摇头道:“格格已经知道我的全名是赫兰阿提这就够了我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东莪看定她久久不曾说话静了一会她背对阿提转身看向远处沉寂的山林这才缓缓说道:“吴尔库尼她……是你的姊妹吧!”阿提浑身一震抬头看着东莪说不出话来。 东莪并不回头只徐徐说道:“你的眼睛与她的十分想象因而我对你一直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只是从未想到要将你二人联系起来而已。可是那一日你在我阿玛的墓前说起往事我阿玛身后受辱之时你说你身受重伤以及你对……皇太后的那种憎恨。” 她回转身来向阿提注视停了一会又道:“其实那时我在太后寝宫之外曾听得她好似十分关注一个称之为吴尔库尼的妹妹的去向我当时年岁尚小对许多事都不太明白只是觉得在窗外听得她的口气都觉得异样害怕。这几日慢慢回想对当日之事才好像又有几分清楚起来她说的这个人……便是你吧!当日苏茉尔所言的解决想来便是你今日痛苦的根源!” 阿提双眼圆瞪流露恐惧之色向她瞪视许久方才慢慢说道:“是那便是我。若不是泰尔奇冒死相救我早就死在那贱人手中了。”东莪向她静静凝视不再说话。 只听阿提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栗轻轻响起:“我们姐妹二人在大清定都北京那年自科尔沁被选入后宫为俾。那时年幼无知以为从此能跟随在皇太后的身后对我们孤苦姐妹而言是无比幸运之事。对她的感激之情是无法言表的。她尤为看中姐姐温柔美丽对她着意栽培。而姐姐她……即使明白了太后的打算也愿意以身相报这份恩情。我当时年小只在侧宫中做些粗活对她身上生的一切不太了然。可是有一日……” 她的目光渐沉向身旁环视道:“在一个深夜我被姐姐的哭声惊醒现她就坐在我的床边垂泪我再三探问她始终一言不只是哭泣。第二日起我却再也无法在宫中寻到她了自此一别长六年之久我都未曾见过她。” 她说到这里向东莪望了一眼才又道:“直到多年以后便是摄政王……殡天回京之时我与宫女们随太后出宫祭告时却忽然遇到她。她……竟已变成了一个聋哑之人而且神色慌张只是将一卷书信塞到我的手里便匆匆离开了。我回宫后因怕被人觉只到两日后方才有机会独自翻看这书信。” “我永远记得那一夜雷鸣电闪陪伴我惊心动魄的看完那封长信的情形。第二日便传来了她检举摄政王……殡殓谕制的消息再后来……便是她的……死讯。”她抬起如火般炽烈的目光看向东莪道:“是我连累了姐姐倘若她只是独自一人在许多时候都有机会一走了之再不然还有一死。即使再咬牙也绝不会做下违心之事。” 东莪沉声道:“什么……违心之事?” 阿提轻声道:“格格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东莪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阿提看着她面向她慢慢跪下哽咽道:“姐姐存活于阴谋之中便是对摄政王也曾经……怀恨在心。可是她说过今生重重辜负了的只有格格。得到格格的多般爱护不但无力回报还要做令格格一生痛苦的罪人。她要我哪怕只是为了赎她的罪过也一定要活下来。知道格格将来必然孤苦她要我一定要见到格格绝不是为了要帮她诉苦道冤而是……要陪伴在格格身旁成为格格的力量。” 她仰看着东莪泪流满面。二人对视都是无法动弹。 夜色还是如此浓重仿佛没有色彩只有深浅变幻、层层化开的黑而已。但是在这漆黑的天空中厚重的云层却随着微风开始缓慢移动露出了高悬天际的那半轮弯月一角。地面上这一重铺天盖地的黑影也随之渐渐褪开。东莪与阿提二人一立一跪终于慢慢地显现在月光之下了再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高大的人影也正面对着她俩夜风悠然吹过带动他们的衣角微微做响。 良久东莪方才抬头看看四周道:“你们错了我不需要力量。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什么也做不了。” 阿提道:“格格奴俾这些年虽知此地离京城太近随时有性命之忧。可是一步也不曾想过要离开便是为了等待格格到来。格格自独自离京起一路上遭遇种种艰险可是一一平安度过如今更是得以回到故乡可见天意如此有许多事在等待格格去做。旁人无名无份无从着手的格格却只需顺应天意便可完成。这天下是摄政王以一生相博心血所至。可是临了不但未有正名身后还要背负那不堪的名声受尽污蔑。格格难道你不想为他求一个清白么?” 东莪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 阿提又道:“只要……只要格格能相信奴俾我与泰尔奇愿意成为格格的力量。生于这样一个天地间在寒冷之中独立支撑是多么可怕的事。可是只要格格相信我们我们愿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格格从此生死一体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东莪轻轻叹息伸手将她扶起却不再看她自顾自朝密林中走去。阿提正欲跟随前行身后伸来一只手轻拉她的衣裳她停足回望却见到泰尔奇站在身后向她摇了摇头。她只得止步站在原地。 东莪在青白的月光下顺着依稀可见的林中小径朝林深处慢慢走去。四周是寂寂的山林只有树叶随风摇摆出极轻的“沙沙”声。虽然月光如影随行可是东莪知道她是独立在这月色下了其实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的吧。 她自林中向远处的山脉看去与天际相连的是重重迭迭的无尽山岭再也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然而倘若她能站的更高一些也许便能看的更远么?她多想看到当年阿玛所见到的风景想体会那时的他是如何的心境?是站在高处的能感受到风的人?亦或……是攀登至顶却受不住那彻骨严寒…… 第十三节 相见(上) 阿提与泰尔奇几乎整夜未眠在小屋中等候东莪可是眼见天色渐亮却依旧未看到她的身影。阿提放心不下向深山中寻去可是却没有看到东莪她急忙回到小屋果然也未回这里。她心急如焚便要下山去找泰尔奇劝了许久方才使她安静下来自己则下山去了。 他一路寻觅几乎连城里也寻了个遍也没有见到东莪只得无功而返。二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良久阿提喃喃自语道:“是我逼的她太紧了么?是我做错了。若是她就这样不告而别那我……我与姊姊的大仇又要怎么办好呢?”泰尔奇不知如何安慰正着急间却听得小屋木门轻开有人走了进来。他俩同时回头看到东莪就站在眼前阿提几乎喜极而泣迎上前道:“你去了哪里?” 东莪目光沉定看了她一会道:“我要见一个人你可有法子?”阿提忙道:“格格要见谁?”东莪道:“济尔哈朗。”阿提情不自禁微微一颤转身向泰尔奇望去。 泰尔奇上前一步道:“格格为什么想要见他呢?”东莪不答。他又道:“济……济尔哈朗如今位高权重只怕难以接近。” 东莪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们倘若没有法子我就用自己的名字去见他想来也不难。”阿提忙道:“那不行的我这就去想法子。” 东莪又道:“你们在京日久难道不知道他重病在身么?一大早就已有好几拨太医进府去了再不见他只怕永远无缘相见。”她不再说话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阿提二人互望均觉对方目光中尽是忧色只一个夜晚而已眼前的东莪竟有些让人无法分辨了。 济尔哈朗身为开国重臣又是当今皇帝顺治的叔父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位极人臣住所自然也是极尽奢华。亲王府闪亮的红漆大门外立有一对汉白玉蹲狮府门面阔三进上盖琉璃瓦单檐歇山顶下是如刀削般平整全都一样大小的青砖铺就前有五层青石台阶气势非凡。 自从他于五月因病革去职务在家休养以来本来已拒去一切访客。可是这日他的府中早早便有太医出入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天还没亮透府外已聚集了数俩马车各个官员纷纷递贴问安上门探望来了。 王府之中既要接待来客又要安排医药等琐事只忙的院里各人往来不断手忙脚乱。主事的是一个名唤张量的体胖男子他四十上下面圆短须正拿着一块绸帕不停擦拭脸上如雨般淌下的汗珠一边极力压低声音道:“轻些轻些你们要脑袋不要了?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不知道老爷病着吗?”他转眼看到一边的几个侍女又急道:“你们倒是快一些呀!里面等着呢!”那两个侍女手拿托盘听了他的话慌忙快步往里院去了。 她们走到一个墙角忽然自墙那边转出一个黑衣人在她们颈后横掌一切这二人立刻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边上的另一个黑衣人忙接过她俩手中的托盘。这两人将这二个侍女拉到一边的小房里关上房门。过了一会自这小屋中走出两个侍女打扮的人来她们反手将小屋关好手拿托盘互望一眼朝里走去。 她二人刚走出几步迎面一个侍女已跑了来道:“还不快些屋里等着换帕子呢!”二人忙低头应了在她身后跟随。三人走了一会进到一间大屋之中这屋内进深三间每个门厅均挂有厚帘因而光线十分昏暗。 那两个侍女走到第二个门帘之外便被示意停步站在一旁另有侍女接过她们手上的托盘自去里间忙碌。二人站了一会接过空盘走出屋来。在门外稍稍一顿依旧朝原路返还别人也不去注意她们。二人转到一边四下张望了一会其中一人轻声道:“格格现下你有什么打算?”说话的人轻抬面孔脸上凹凸不平但似敷了与面色接近的东西看来并不刺眼正是阿提。 另一人也面敷有物脸上木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灵动不定在阿提脸上停了一会道:“我要回到方才那屋里去他一定在里面。”却是东莪。 阿提道:“时间久了就怕被人让出来。泰尔奇便在侧墙之外可是真有什么事他也一时近不了身。” 东莪道:“难道你真以为我只为了看他一眼而来的么?”阿提听她语调不平只得不再做声。东莪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也容易脱身些。”阿提摇头道:“不我决不会让格格一人冒险的。”东莪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再次向那个大屋靠近这里院好似只有一些妇孺进出这些女人个个神色慌张满怀心事便是见到这两个侍女走动也没有人多看她们一眼。因而二人毫不费力便又寻回到了大屋之侧。 二人围着大屋走了一圈只看到一个小小侧门可是手推不动想是里面上了锁。二人无法只得再往回走刚要转过墙角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隐隐带着人声传来二人只得在墙边的灌木丛中一躲。刚刚藏好便听几人匆匆忙忙的走过一个男子声音道:“你快去把屋里的下人全打了里院不能留一个侍女、守卫。”另一个人应道:“是是”二人转眼便走了过去。 东莪二人自灌木丛中站直身子还未及说话却听身后“吱呀”一声那道方才锁着的小门正向外开出一个中年妇人迈步出来与她二人打了一个照面。阿提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在她胸口轻击那妇人一脸错愕声音都未来的及出已向后倒下。 阿提与东莪二人忙将她拉进小门内随手关好门。这小门之内是一个窄长的通道尽头却有一排衣柜层层相叠再向里转便是一个小间由一道硕大的屏风与相连的正房那边相隔开来。 阿提将那妇人放在门边又解下她身上的腰带将她双手反绑住再用帕子塞在她的嘴里这才回头看向东莪。只见她立在走道尽头目不转睛的朝屏风那边看着。阿提上前探身只见眼前一张巨大的六叶折立双绣大屏风上面绣有山川河流等复杂图案透过它却依稀可见屋里另一边的情形。 屏风正对几扇长窗窗上一排密密的竹帘低垂只透入几缕微光射在窗前的地面的地毯上。室内光线昏暗药味浓重。大屋的一角有一张大床此时正有一人弯身向床内只听得“悉悉”声响这人正扶着床内之人起身。 这时自外走进一名男子轻声道:“王爷起了么?”床边之人“嗯”了一声那男子又道:“内院里的下人已全都退到外院去了这房里也只在最外屋留了两个丫头。宫内传来消息出了东直门已经有一会儿了可能转眼既到。”那床边的人道:“你把人手调配好王府四周都不可疏漏但也不能太过招眼”这人应了退出屋去。 这说话之人又道:“阿玛你重病在身还是不要起来迎驾了。”自床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重重喘气过了一会才道:“身为臣子的没有这样的道理。” 床那边过了许久方才见到那人扶着一个老者起来正要帮他穿上官服可那老者忽然喘息起来整个身子慢慢缩成一团任那人在他背后重拍轻捶也毫无帮助看那老者的情形实在是痛苦万分他身旁的年青男子慌了手脚只得扶他在床沿坐下。 那老者气喘如牛又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他就着身旁那人递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停了一会才道:“快……快帮我穿好衣裳。” 便在此时屋外已有人声响起耳听得门外靴声橐橐有人已向内快步而来转眼之间一人走进屋里。暗光之中东莪二人看不清来人面貌依稀只见此人一身黄色长袍快步走到床前向看到他时已慌忙站起的二人说道:“六叔快快躺下身子要紧。”那老者声音哽咽道:“要皇上亲临探视老臣实在是愧不敢当。”老者身旁的那个青年人忙曲膝跪下叩道:“小臣济度代家父叩谢圣恩。” 阿提只觉手心出汗不由自主向身旁的东莪望去却见她目光闪动双唇紧闭如石像般凝立不动。 -------------------------------------------------------------------------------- 谢谢您的支持请在看完此章节后不要忘了投小妹一票或是加入收藏哦!有了您的支持我一定会努力更新的! 第十三节 相见(下) 只听那济度道:“这屋里太暗了待小臣叫人进来打开窗幔吧。”顺治道:“不是说六叔的病不能见到强光么?还是算了。”济度答道:“是那小臣让下人点烛火进来。”他安顿老者趟下这才转身出屋。不一会便有人拿进几支烛台分别放在小桌与茶几上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阿提伸手出去握住东莪的右手微微用力东莪转身回望朝她注视一会方才随着她退后一步。二人在屏风之后又身处阴暗之中因而她们可以看到外间光亮的地方而自亮处却是无法察觉到她们的所在。 只见那边几个下人在屋里端茶点灯忙碌了一会那济度才和他们一同退出屋去。顺治便坐在大床旁边的一张紫檀木软椅上他身旁的桌上就放着一盏烛灯烛光浅浅的打在他的脸上只见他面色瓷白面容较瘦眉宇间有些忧愁之色。他看向床中道:“六叔今日可有好些?” 床上老者道:“幸得皇上垂爱昨日夜里还特地为老臣传来御医今儿个已缓过来了。”这人歇了一歇又道:“皇上日理万机还亲来探视……老臣身受三朝厚恩却未及报答如今更是年老体衰无力为皇上分忧实在是思之有愧!”说罢声音哽咽轻轻抽泣起来。 顺治双眼含泪道:“六叔还是好好将养身子要紧来日方长。”那老者又道:“老臣时日无多恐怕……恐怕不能在皇上身边尽忠了。”他说话本就缓慢之极此时更是声音顿滞说完这话已是泣不成声。 顺治不觉泪流双颊道:“六叔一定要好起来六叔不是曾说过要助朕取云贵殄桂王统一四海的么?”那老者泣道:“老臣何曾不是这么想着能陪伴在皇上身旁为您分忧……可是只怕……”顺治伏身向床里与他伸手互握双肩抖动一时间悲伤难抑。 隔了一会才听那老者悲声渐止叹道:“这些日子没见皇上好似又有些清减了。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切要保重龙体。”顺治轻轻点头他又道:“如今大清百业待兴皇上诸多劳累可要好好调养生息。” 顺治以锦帕拭泪慢慢坐直身子道:“自六叔因病辞朝以来朕近日时常为政事烦忧如今前明余孽刘文秀遣其将卢明臣等分兵犯岳州、武昌朕虽已派任苏克萨哈前往剿寇可是战报迟迟未至使朕难得安稳。”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老者喘息道:“皇上不必太过焦虑大清有上天庇佑皇上洪福齐天用不了多久必会有佳音传来。” 顺治道:“近日朕常常回忆起当年入关时的情形。咱们满人入主中原以来虽说战乱杀戮在所难免可是……要巩固政权却势必要进行更大的征战。近日鳌拜上报的处斩长卷却总会看的朕心中怵……” 那老者道:“皇上所说的是罪处逃人的奏折吧!皇上能这般体恤民生疾苦实是大清之福。可是……恩威并重方是治国良策。逃人令虽确有严酷之处可却是眼前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法令。皇上宅心仁厚可以等到将来……全国战事平定万民归心之时再予以减缓。” 顺治背负双手站起身来在房中走了几步并不答话。那老者歇了一歇又道:“一个王朝更替建立之初民心总会有怀旧心念。皇上亲政以来为百姓所想所做的种种宽厚政策确是令民生受益匪浅百姓无不称颂……皇上仁孝感天实是天下之福!” 顺治道:“可是仅逃人、投充两项你可知道杀了多少人么?这两项环环相扣累及无数百姓。朕当年初见实行此政心中便曾想过有朝一日必要减灭这几项暴政可是这么多年来当庭商议却总是无法如愿……”他轻轻叹气走到桌边的烛灯前停足看着跳跃的烛光沉默不语。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那老者凝思片刻方道:“老臣知道皇上不喜欢听到他的名字可是……说起眼前之事却不得不提到他……他当年以定策元勋自居所有国策政务均由他一人定夺致使如今有这许多让皇上烦恼之事。他对前明降官以原职任用又制定众多强权措施这其中的种种隐忧这些年确是渐渐显露出来了。”他停了一停又道:“只怪老臣当年未能与他当庭抗争实在有负太宗之托老臣念及往事总是痛悔不已。” 顺治回身看他道:“六叔言重了那是他只手遮天之时并不是六叔的过失。” 老者道:“这人怀抱奸诈存蓄异心而且欺藐幼主实在是大逆不道。可是皇上待他却如此宽厚不但为他修正墓穴还命人看守此等皇恩他地下有知必会愧疚不已。” 顺治道:“哼他入关立都功劳终究是有的。只是心怀叵测实在是杀戮过众了。而且事事唯我独尊朕受天命所托的一国之君他却自持有功不将朕放在眼里如今想来当时曾受过多少藐视羞辱真是难以记算。朕每当思及往事总好似又看到他那轻蔑的神情心底的厌恶之情犹胜从前。彼时他大权在握不要说你们便是朕若是稍有异动只怕早就被他杀了。” 那老者道:“皇上所言极是。唉那时的情形确是无奈之极想当年那些随太祖帝南征北战浴血奋战的功臣只要是不依附于他的轻者削官入狱重者性命不保。老臣空有满腔对大清尽忠之心却摄于他的淫威之下不得不韬光养晦、忍气吞声。像索尼、鳌拜这些与老臣有同心同愿的人在那样的环境下也只得这般自处。皇上那时年幼他自然更不放在眼里皇上所受的屈辱只有比我等更甚。” 顺治道:“那段日子实在是……有很多凶险。朕日思夜想的无非是怎样方能与他抗衡不但要削了他的兵权罢他摄政之位还要推他出午门斩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后来他能那样病死在床塌上已经是大幸之命了。” 那老者道:“可见天命使然皇上既贵为天子是受上天庇佑的。皇上不用再为眼前之事困扰不安来日方长这些锁事一定能迎韧而……”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大咳起来他一直提气说话此时却觉一口浓痰上涌用尽全力也咳不出来不住用力吸气脸色越涨越红。 顺治上前探看朝外唤了几声屋外间便有数人快步进来其中那济度身旁一个御医忙探身到床里为这老者急救。济度道:“这屋里药味重还是请皇上移驾里屋吧。”顺治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看着。” 阿提耳听得他二人对话目光却未有一刻离开过身旁的东莪。东莪一直木然不动双眼闪闪亮始终直视前方。自屏风透入的微暗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此时却见她嘴角轻扬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阿提看着这无声的如花笑靥心里却不知为什么忽然泛上不安之感来。 第十四节 决裂(上) 屋里忙碌了一阵才听得那老者喘声渐停随御医一同进屋的几人6续离开济度则留在了屋里垂立在一旁。 顺治伏身到床边道:“六叔现在觉得好些了么?”那老者挣扎了一会似乎无力声济度在一旁接道:“得蒙皇上垂询家父定能度过此劫。”顺治停了一停声音略有哽咽道:“是朕疏忽了六叔病体不适朕还引你说了这么久的话。那六叔还是好好歇息要紧朕再来看你。”他伸手与床里之人互握一会轻轻松开转过身来济度道:“下官代家父恭送皇上。”顺治点点头走了出去外屋人声响动过了一会一众脚步声渐行渐远。 阿提拉拉东莪的衣襟向她示意离开。东莪点了点头却依旧看着屋内并没有移步的意思。再过一会那济度又只身回到房里伏到床边轻声道:“阿玛皇上已回宫去了。您休息一会吧。”床上出微弱的“嗯”了一声济度将床帷放下又有侍女进来将屋内烛灯全部拿了出去济度随后而出轻轻关上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烛火的照耀除了床旁窗帘下透入的微光所照到的那一方位置屋内的各个角落均沉浸在黑暗之中。阿提在黑暗中站立好像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一颗心砰砰乱跳的声音她四下看看再回望身旁依稀可见的东莪。 却见东莪站了一会忽然转身回看打手式让她停留自己则轻轻迈步向屏风外走去。阿提大吃一惊伸手欲拉时东莪却已绕过屏风去了。 屋内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东莪悄然无声向大床走近。她轻轻掀起床帷床上那老者病体不适并未睡着这时听到动静睁开眼来只朦胧看到床边立着一个人影吓了一跳想张口呼叫却一时不出声音来。 东莪向床内注视借着那窗旁的几缕微亮她看到面前之人一张方脸双颊深陷目光中露出惊慌神色。东莪朝这张脸上定睛良久慢慢伏身向床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六叔可认得我么?” 这老者目光迷茫向她脸上看了一会微微摇头。 东莪伸手在脸上轻轻抚摸除下一张如人皮一般色泽的东西来容貌立即改变她将脸靠近一些又道:“现在呢?认得我么?”那老者只觉这人五官依稀有些眼熟脑海中努力回想依旧摇了摇头。 却听东莪徐徐道:“我第一次见到六叔是在皇太后的寿宴上;十岁生日之时六叔曾经送我一对红玉珊瑚……”那老者眼中顿时一亮身子立刻微动像是想往床内靠近东莪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依旧说道:“阿玛那时还说六叔的礼太贵重了。可是我记得您却说这红玉珊瑚虽然世上仅此一对可与摄政王独女相比却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送给侄女把玩罢了。” 她笑泛双唇又道:“六叔打的好如意算盘那对世上稀有的红玉珊瑚后来抄家之时可不又回到您的手中了么?我一进这屋子便看到了。” 那老者全身忽然颤抖起来喉口“呵呵”作响像要说话。东莪右手轻扬手提一把短刃已抵到他的喉咙之下说道:“侄女一心想为父报仇本来算起来仇人不少不过六叔若愿以一命相诋侄女自然是要依从长辈的。能和六叔的性命相换侄女也算不枉此生。”那老者立时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东莪微微一笑道:“看来生老病死任是怎样的人也无法躲闪。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一件事不受权力财富所限甚么阴谋算计在它的面前也是束手无策。侄女只是好奇……”她顿了一顿才道:“六叔若是此行见到我阿玛不知有什么话可以对他说呢?” 那老者脸色瞬间青瞪视东莪嘴唇不住抖动。东莪道:“六叔方才面对福临时还侃侃而谈怎么如今对着侄女却说不上话来了。”老者用力吸气胸脯不住起伏。 却听东莪道:“可见在六叔的心中我与福临虽都一样是您的嫡系堂亲可是亲疏厚薄却自有分晓。福临终究是可以给你高官厚禄之人而我……”她轻笑道:“六叔不明白么?此时的侄女却是能让六叔早一些……脱离苦海的人呀。” 她双目炯炯看着他不再说话。这老者与她对视脸皮不住抽*动隔了一会只听他声音嘶哑轻声道:“你是东……莪!”他拼命用力声可又要压住嗓子因而声音听起来十分古怪。 东莪点头道:“不错正是我。这些年来六叔对流落在外、孤身一人的东莪还时有挂念我阿玛倘若知道六叔这般关爱侄女一定会好好谢你的。”老者用力提气半晌方道:“那是……那是……那些奴才所为并不是……不是我差谴的。” 东莪笑道:“是呀东莪也想六叔决不会这样对待侄女这些下人真是胆大妄为。好在如今他们也都已付出了代价。可见一个人生平是为善于人还是作恶多端就算他骗得了天下人但是终究还是会有天意惩罚分明。”老者闻言不禁全身一颠。 东莪将他细细打量说道:“侄女一听闻六叔贵体欠安就忙不迭的来看望您就怕迟了一步要让你我都……抱憾终身。” 老者声音急促道:“东……东莪六叔对你阿玛的事……一直……一直悔恨不已当时未能为你阿玛力争……是六叔胆小怕事的过错。”东莪停了一会淡然道:“事过境迁此时再来说谁对谁错未免太迟了。东莪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直视老者双目停了一停道:“我阿玛是被何人告?” 老者立刻答道:“是吴尔库尼王府里的一个女侍。”东莪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既然告了检举有功理当有好日子才对又为什么她要自杀呢?”老者微微一顿道:“详情……我也不得尽知此事……此事是苏克萨哈一手经办的你可以去问他。” 东莪冷笑道:“六叔这般推托倒像是心里有鬼一般。侄女我可是亲眼所见当年您旗下的那些个官兵凶神恶煞般冲进王府的情形。”老者双唇喃喃而动眼球急转却一时再想不出话来应付。 只听东莪又道:“再说一个侍女而已能有多大的胆量我说她……是受人指使才对。”那老者一怔东莪道:“我还听说这侍女是多年前曾是六叔府中之人呢!”老者急道:“哪有此事?” 他着急分辨一时忘了控制声音外间好似听到响动有侍女的声音遥遥问道:“王爷是您唤人么?”东莪走近大床时便早已留神了四周的环境。这时便向右转身闪到大床之侧在墙角立柜的空隙处一站身形立刻被墙角的黑暗掩盖。她手中握着的那把短刃自床帷外透入轻轻触到那老者的头顶。 过了片刻只见房门微微打开一角一个侍女向内轻轻探头在门旁张望了一会便回转身出屋关上房门。 第十四节 决裂(下) 东莪自床后走出看向床上一言不。那老者张开眼睛看着她道:“东莪……你不可听人讹传……那个……那个侍女与我毫无关系。”东莪道:“那与谁有关?”那老者紧闭双唇东莪又道:“与……皇太后么?”老者身子一顿向东莪看了一会他目光闪动喃喃道:“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 东莪伏身到床边柔声道:“六叔你平日午夜梦回之时可曾害怕过窗外闪动的影子?在这大屋之中睡眠又可曾看过床帷无风而动?就算有生之年享尽了富贵荣华可是……谁又能逃过一死呢?况且……人死之后究竟会去哪里呢?是否会与从前已故的人相遇呢?” 她的眼中渐渐闪动泪光看向床上的老者这老者与她对视目光渐渐缓和说道:“东莪……六叔……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去……见你阿玛!”东莪轻轻道:“无论如何再大的仇恨也诋不过生死阿玛地下有知明白六叔曾经内疚定然也能释怀。” 老者双目含泪道:“能听到东莪这样说六叔……六叔死而无憾了!”他巍颠颠的自被中伸出一只手来东莪慢慢跪到床边他的手便在她头上轻轻抚摸东莪微微低头也是双目渐湿。 这老者声音柔和慢慢说道:“……能看到你长大成*人十四弟在天有灵……必感欣慰。”东莪轻泣道:“如今东莪在这世上父辈之中唯有六叔最亲有许多未明的事只有向六叔相询。”老者道:“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六叔知道的一定全然相告。” 东莪轻轻说道:“阿玛病故之时东莪年岁太小这些年来却总会想起当年的许多事情总觉一团迷雾。便是连阿玛病故之事也渐生疑惑。”她抬起头来看着这老者继续说道:“当年东莪随阿玛出京曾经见过那个随行太医行踪诡秘现在想来只怕……他曾经做过什么手脚六叔你可知这人现在何处吗?” 那老者目光一动叹道:“真有此事?唉你倘若当时便说出这事来六叔一定能帮你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如今那个医官好像多年前便生了什么病早已死了。”东莪道:“他叫什么?六叔一定知道吧!”老者想了一想微微摇头道:“实在是并不知晓医官向来是由宫内太医院所属不是我能过问的。” 他静了一会看东莪没有说话便又道:“说不定……说不定便是那个吴尔库尼与这医官相互勾结。说起受人指示……这样的事口说无凭却是不能妄加猜测的。”他看东莪依旧低头拭泪叹道:“六叔时常想起与你阿玛从前的交情……我们虽是堂兄弟……其实却是比其它堂亲亲热一些的……”一边说话那只在东莪头顶轻抚的右手却轻轻收回往忱边的床帷伸去。 这床帷之内有一条绳索那端系有金铃因他的睡屋三进之深平时都是用这金铃传唤外间侍立的下人。他看此时东莪神情不定心想不在这时叫人更待何时眼见便要触到绳索却见那伏在床边哭泣的东莪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他不禁浑身一跳。 只见东莪慢慢抬头窗帘下透入的微光照着她半边面孔她目光冰冷脸上光滑结净却没有一丝泪痕。这老者与她对视只觉心中一沉忽然生出一股惧意来。 却听东莪冷笑道:“六叔有侄女服侍还想再唤下人么?”老者不由自主微微颤道:“不……不是的。” 东莪目光冰冷在他脸上久久逗留只看的他心里麻静了一会才听她缓缓说道:“方才东莪任由自己沉溺在亲情之中虽只有极短的一刹那而且……明知六叔的爱抚有假。可是东莪孤苦多年却仍想要冒一次险想尝试这至亲间的关怀是否依然有我的位置。却原来……是真的这扇门对东莪而言早就已经关了原来东莪除了眼前之路……别无它途。” 那老者不知她所言何意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间脑中飞快转着念头只想着要如何向外求救。 东莪将手中短刃递到老者颈下轻轻磨擦那老者只觉全身颤栗不敢动弹。只听东莪道:“原来到如今这个地步能够活着对你而言还是这般重要。既使受制于一个晚辈但只要能多活一日、哪怕只多活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她目光冷漠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又道:“侄女还真是没想到要进你这亲王府原来这般容易。今日我既然来过了说不准哪天还想再来逛逛也未可知。方才……我还见到一个妇人怀抱婴儿自你房里出去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知是你的孙子还是孙女呢?” 老者声音干哑颤道:“你……你想怎么样?”东莪冷笑道:“你就快要死了又何必要问呢?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老者脸色渐白盯着东莪看了一会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东莪道:“真相!”那老者木然道:“这世上哪有真相!”东莪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有生有死就有真相!受尊受辱就是真相!”老者不由得紧紧咬牙来控制身体不再抖可他身体不自觉得拼命后缩却显露出他在东莪的眼中感受到的浓浓惧意。 他向东莪良久注视深吸一口气道:“不错你阿玛确实……确实是受人陷害。可是与我无关我只是……只是……没有提醒而已。”东莪一言不他只得又道:“是那个随行医官的过失他的金针……他的金针让人做了手脚!” 东莪紧紧握拳一动不动。他叹道:“是那个女侍涂抹了一些东西在上面全是她一人所为事后告也是一样我……我至始至终……只是……局外人而已。” 东莪用力吸气再问:“她……是谁的人?”老者目光闪烁放低声音道:“我真的并不知晓。”东莪道:“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以为编些谎话便能愚弄我么?”老者沉默不答。东莪微微用力将短刃压进几分。她只是以刀背相就何况那老者皮肤松驰便是再用力一些也未必能刺到喉咙可是他只觉颈部巨痛一时恐慌万状忙道:“那个医官是……是我派人杀的。” 东莪道:“你为什么要杀他?”老者眼珠转动道:“是……不是我要杀是有人要我杀他而已。”东莪追问道:“那……又是谁要你杀他!”老者轻轻吐气说道:“世上的事哪有说的清楚的东莪……六叔劝你……放弃这个念头吧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六叔看在你阿玛份上才对你一再容忍你不要再糊闹了。” 东莪沉默不语手上却又再用力他这才又叹道:“当今世上能指示我的也只有此人而已……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再说不出别的来了。”东莪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老者见她不语又道:“其实……功高盖主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十四弟德才兼备是很好的人才……可是可是锋芒太露以功自大……”东莪道:“住口!”他立刻不再说话。 东莪目光渐滞停在他的脸上一会慢慢说道:“你的心里……怨恨我阿玛吧!他削了你同为摄政之权你在他的影子下几乎一世都要战战兢兢的过活。你以为真能将自己的所为推卸的一乾二净么?你以为我会信你么?” 老者急道:“东莪我与你阿玛虽然不睦可是毕竟是堂兄弟再怎么……再怎么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呀!全是那个吴尔库尼是她受了钱财为人卖命……”忽然自东莪身后走上一个人来也向床上伏低身子怒骂道:“你这个老匹夫竟敢胡言乱语。”正是阿提。 老者一时错愕没想到这屋里除了东莪还另有别人一时间心慌意乱就在与此同时却见他忽然面色涨红身子开始抽搐起来他用手握着喉咙嘴巴张开却不出声音看来是病征又犯了。 东莪低头看他不一言。那老者仰望东莪目光中尽是乞求神色可见她神情淡漠眼神中虽有怜悯却是一动不动。这老者一直奋力说话已然是力竭之极这时心知向她救助无望但是垂死关头还是尽力挣扎眼珠急转之下几乎用尽全力慢慢举起右手又去摸床边的那条长绳。 眼看就要触到之时床边的东莪忽然伸手将那床帷向外轻挡他的手指离床帷只有一掌之遥却是再也触碰不到。 他眼现恐慌神色瞪视东莪喉道里“嘎嘎”作响东莪与他静静对视淡然道:“见了我阿玛就代我问安吧!”老者双目圆睁用力吸气胸脯起伏越来越急四肢不住颤抖。 与此同时他的双眼忽然一瞬间异常清亮几乎竭尽全力喝道:“多……多尔……衮……”他以为自己纵声尖叫其实却只是出了极轻的声音。东莪听到他的话却是双眼渐渐泪湿犹豫之下正要伸手去拉那条长绳。就在此时却见他脸色忽变大口出气出了几下极轻的“呵呵”声继而全身一阵抽*动终于不再动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泪奔中~~我终于回到强推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小声提醒----请别忘了看完这章节帮我增加收藏一点呀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第十五节 独对(上) 阿提上前抻手在这老者鼻下一探回身向东莪点了点头。东莪朝床上看了一会伸手将他的眼睛轻轻合拢然后转身向屏风后走去阿提也跟着她回到屏风之后。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屋外有人隐约问道:“王爷还在睡么?”有侍女答是那人手拿烛灯走进屋来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济度。 只见他轻轻走到床边向床内探身忽然烛灯掉到地上立时灭了屋内回复一片阴暗。那济度气急败坏大叫道:“快快……快来人呀!”屋外顿时涌进两个侍女济度转身一人一记耳光骂道:“快去叫人来。”两个侍女马上跑出屋去了。 不一会功夫便有数人进到屋里同时将窗上的帘子全部拉起屋内顿时一片光亮。一时间众人询问、哭泣之声不绝乱作一团。东莪向阿提示意将后门打开一条缝正要走出。阿提一拉她的衣襟道:“要不要杀了她?”说着往地上那妇人一指。那妇人已经醒了睁着一对惊慌的大眼看着她二人东莪伏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伸手解开她身上的捆绑头也不回走出屋去。 阿提满心疑惑走出几步再转身回看只见那妇人已站在屋外锁好屋门此时正转头向她俩注视却没有要叫人的意思。 东莪与阿提走到大屋之侧立时看到许多人在院内奔跑来去那老者逝世的消息一出王府中顿时乱做一团她们二人身着侍女服饰自进府时的后门走出谁也没加留意。 她们在王府外会同泰尔奇三人一路不停回到城外小屋东莪自回房里掩上房门。阿提将进府后生的事告之泰尔奇后在东莪房外等了许久可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只得轻推房门走进房去。 只见东莪已将换过装束正坐在窗旁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阿提在她身旁站了一会道:“格格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东莪摇头不答。 隔了一会阿提又道:“这济尔哈朗谋害你阿玛死有余辜格格不用放在心上。”东莪抬头看她一会问道:“吴尔库尼给你的那封信呢?”阿提一愣忙答:“当时处境危险我看过之后便即……烧了。”东莪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阿提轻声道:“有许多细节我并没有向格格细说没想到格格居然会知道。”东莪沉默良久忽然道:“我……并不知道。”阿提奇道:“那你……那格格和济尔哈朗所说的……”东莪转身看她道:“那些是我编造的。当时我若真看到那太医有什么诡秘行径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告诉阿玛。那些年太医对阿玛而言是何等重要我那时年纪虽小这点道理却是明白的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情生呢!” 阿提满心惊诧怔怔地看看东莪说不出话来。东莪眼中闪闪亮说道:“我只是……只是在设一个赌局而已。阿玛身后虽受侮辱可是人死无知有些事……对他对我都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但是我想赌一次看看阿玛因病而终是天意使然还是阴谋……所至!”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眼睛直视阿提。阿提只觉她目光如刀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只见东莪目光冰冷在她脸上停顿说道:“阿提你……恨我阿玛么?”阿提全身一颤双眼不由自主微微下垂却听东莪又道:“即使你恨他我此刻也想听你说说看只今天而已你我二人能不能坦诚相待。我对师傅师兄都曾经说过我愿意为阿玛承担一切。何况你曾救我一命又助我报仇及时提点我。可是如今我忽然想到你先前对我的冷淡也许才是你真实的样子。你恨我阿玛面对他的女儿却又是怎样难受的心情呢?” 阿提紧紧咬牙不一言。东莪向她注视半晌叹息道:“你姐妹一生因我阿玛而变即使要恨也是天意我……我也实在无力改变什么。你不愿说那便听听我的所想吧!” 东莪停了一停缓缓说道:“当年在喀喇城中那个太医施针之时我……就在阿玛跟前。现在想来恐怕吴尔库尼……她也在近处吧!她目睹一切对前因后果心知肚明可是……可是却任由事态展任由我亲眼看到!她说她----愧对于我!!!那我又当如何愧对阿玛呢?”她紧紧咬牙不让眼泪流下可是双目已经满蓄泪水却始终直视阿提一动不动。 阿提全身无力与东莪对视眼中渐渐流出泪来跪倒在地哽咽道:“格格……”。东莪不徐不疾依旧说道:“她受制于人做的一切均自认为不能自主。可是她可曾想过当我终有一日得知真相做女儿的我面对阿玛却又要如何自处?当年救下她生命的这个人却是留她性命谋害自己阿玛的真凶!”她慢慢站进身来看似神色不动但两行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滴落在地。 她走到阿提面前站定不动并不低头去看她只是直视前方道:“倘若没有遇到你、倘若没有做这个决定……这一切如今都已不再是我所想了。这世上永远存在着无尽的图谋而我却是再也不能没有目地的前行了。所以……任何知道我的、曾给予我“关照”的人我都会去一一拜访。” 她停顿下来将目光投在脚边的阿提身上又道:“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就像不能原谅你姊姊一样虽然我两手空空势单力溥可是我却不能再受你的恩施亦不再是你的棋子。我说这番言语只想让你明白身为阿玛的女儿我不能再受你的恩惠但也不能去深究吴尔库尼她对我的所为……只是我爱新觉罗东莪从此与你互不相欠今日起你报你的仇我报我的“恩”吧”。 阿提抬起泪痕满面的脸仰头看她抽泣道:“格格阿提与格格初遇时起确是回忆起众多伤心往事也一心愤慨可是经过这些日子阿提对格格已然全无怨意……如今……阿提只想留在格格身边世道艰险倘若格格有什么……”东莪打断她道:“我要走的是要抱着必死之心而行的道路可是我情愿死在别人手中也不会再靠你相救!”阿提错愕止声。 东莪冷冷凝视她道:“你记住倘若倘若你再次出手我绝不会放过你。”阿提嘴唇微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东莪不再看她转身走出屋去。屋外泰尔奇目光沉痛向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东莪抬头看他二人均是一言不对视良久那泰尔奇慢慢垂头往后退开。东莪不再停留径自下楼顺着屋边的小径向山下走去。 午后博果尔正在房中看书忽然一个下人轻轻走进房内躬身道:“王爷门外有人递进来这个贴子。”博果尔伸手接过只见一张白纸上空无一字右下角却画着一只蜻蜓形状的风筝。 博果尔皱眉道:“是谁递的?”那仆人答道:“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带着笠帽相貌看不清楚这会儿正在侧门等着听声音是个年青女子。”博果尔心中一动向那个风筝看了几眼忙道:“你悄悄地带她从边门进到后院来不能让人见到了。”那仆人应声去了。 博果尔焦急等待过了一会那黑衣人由仆人带领走进房里站立在房中不动。博果尔忙挥手叫那仆人离开亲自去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却见这黑衣人将头上笠帽拿下这人容貌清丽一头黑结成长辫垂在胸前却不是东莪是谁! 博果尔上前握住她手道:“姊姊你可叫我好找!这几个月里你去了哪里?”东莪道:“我遇到一些事离开了京城几日刚刚回来。”博果尔拉她坐下又道:“可把我给急坏了。我派去保护你的那两个人让那个和你一同的汉人抓住过这个该死的奴才居然把你的身份给说了出来。急的我这段日子到处找寻你的消息只怕……只怕……”他说罢眼中一红。 东莪道:“我如今不再和那汉人在一起了。对我而言倒是好事。”博果尔道:“真的?那太好了姊姊身份尊贵与这些汉人一道确是不大妥当。”东莪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你帮我。”博果尔道:“是什么事?姊姊只管说。” 东莪沉吟一会方道:“我想进宫去。” 第十五节 独对(下) 博果尔闻言却是一愣问道:“为什么?”东莪道:“想见一见故人。”博果尔脸色微变道:“你……你要见福……见皇上?”东莪看着他点了点头。 博果尔不再说话只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窗旁朝外张望了一会又再走回到东莪身旁道:“姊姊他……和以前不同了倘若你是要去与他叙叙当年的旧情谊只怕……只怕徙劳无果反而要令自己伤心。” 东莪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显露温柔神色道:“博果尔被你叫了姊姊这么多年可是……可是我这个姊姊却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就连再次相逢都没能立时认出你来。可是没想到如今在这世上最能了解我体谅我的还有你这么个弟弟。”她看定博果尔顿了一顿才道:“今日我谢了你这番心意只要我活着将来你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博果尔眼中有暗光一闪与东莪定睛对视二人均站立不动。窗外烈日如火没有一丝风吹动的声音庭院内寂静之极。许久博果尔道:“你真的想入宫?那是让我先和皇上说一声么?”东莪道:“不我想悄悄进去不愿意别人知晓。” 博果尔看看她再道:“要不然可以让我额娘去和太后说太后知道是你回来必定……”东莪打断他道:“若想那样相见我也就不会来找你相助了。”博果尔紧盯着她说道:“你是想……悄悄的入宫去?只见皇上?”东莪与他对视轻轻点头。 博果尔不再说话低头在房里走了几步回身问道:“你……一个人么?”东莪又点了点头。他将桌上的茶碗拿起轻轻放到东莪手上缓缓说道:“自从那年十四叔亡故接着姊姊你又忽然离京之后我当时年岁虽小却也明白了许多事情。这么多年来在皇宫之中绝口不提你的名字皇上他……也是如此。就连当初服侍过你的那个小个子宫女阿果好似也没了踪迹。仿佛……这世上从未有过你这样一个人姊姊可知道是为什么么?”东莪黯然不语。 博果尔道:“十四叔身后遭遇我也是后来才渐渐得知。在姊姊面前我……我今日放肆一言到今天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福……福临他要这么做呢?且不论十四叔立的无数汗马功劳就单说要不是他当初力排众异定都北京大清又何来今日?”他说罢这话站起身来自眼角看了看东莪又道:“可是如今十四叔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连姊姊也要受这样的孤苦。” 东莪抬头道:“你能这样想我代阿玛谢过你了。”她向他注视了一会道:“我知此事存有许多不妥之处更不愿你牵连其中倘若你没有法子我绝不会怪你的。” 博果尔忙道:“我说这些绝没有推诿的意思只是……”他看看东莪又道:“只是这在如今对你而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要从长记忆姊姊你就在我府里住下待我看准时机再做安排。”东莪应了。 自此一连数日东莪都在博果尔这襄王府中等候。博果尔安排她住在后院的一个独院里便是连他生母懿靖大贵妃也不知情服侍之人也是精心挑选以最亲信少言之人为佳。经此几日东莪渐渐看出博果尔年龄虽小但也是办事果断心思细密。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晚饭刚过博果尔便来到她房里遣退下人后道:“不知姊姊是否知道济尔哈朗已于前些日子病故皇上不但为他辍朝七日还赐了葬银万两另有置守坟园十户明日还要亲自为他停柩送行立碑纪功。”东莪神色漠然点了点头。 博果尔又道:“定了明日停柩陵墓便在西直门外白石桥。在皇宫中见面我总是担心姊姊的安危如今天赐良机能在宫外见到是再好也没有了。在那时我会安排人早些便带你潜入宫女之中我暗中配合让你可有机会与他碰面可是……”他停了一会道:“那以后的事便要看你自己的了我……” 东莪点头道:“我明白。”博果尔朝她看了一会又道:“我有一句话想要问你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东莪点头示意他迟疑了片刻这才道:“你见到了他……要做什么?或是……只想说些什么么?”东莪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道:“我与他有一个约定此次是去要他复约来了。” 博果尔神色一动嘴唇微张像是还要再问但他朝东莪脸上看了一会终于决定不再询问。他离开椅子走到窗边对着窗外一株梧桐出了一会神说道:“有件事你恐怕并不知晓。前些时日有一等子爵许尔安与吏科副给事官彭长庚为你阿玛请旨上疏称颂他的功绩并要求为他平反昭雪恢复爵号。可是皇上当庭大怒将他二人打入了天牢……后来经朝臣再三议决这二人虽幸免一死但终究还是被罢免一切官职流放到宁古塔去了。” 他转身走上一步直视东莪又道:“你倘若是去为你阿玛求情就大可不必冒这个险。”东莪轻轻皱眉隔了好一会才道:“这是真的?”博果尔应:“是”。 东莪不语桌上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有两点微亮随着烛光跳跃不定。博果尔站在一旁凝神看她。只见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神情继而却面色一正再抬起头来时一双眸子闪闪亮便如同冬日深邃的夜空一般漆黑冰冷让人无法看出她想的是什么。 她看着博果尔道:“这一趟来到京城我学到一件事情。那便是任何时候都一定要看着对方回答。不转头、不回避记住对方说的每一个字这样才能了却许多无用的心绪。我要的不过是如此而已。” 博果尔道:“可是这危机重重之中能碰上一面已属不易便为了问一句话却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值不值得呢?” 东莪答:“值得。”博果尔看着她停了一会又道:“这些年皇上对你阿玛当年的一切功绩都予以否认若是有人误以十四叔的举措为名必定会受到他的怒斥。何况如今在朝廷中得势的像鳌拜、索尼之类几乎全是当初曾被十四叔压制过的人他们对十四叔的毁誉之词着实……着实令人心寒。” 他回看东莪说道:“因而……有许多事真的不需要亲身冒险我想象不出他见到你会怎么做!姊姊……除非你有保护自己的法子否则……否则我情愿不为你做这件事也好过日后……后悔。” 东莪沉默了一会上前握住他手道:“我也有过安逸的日子可是如今想来从前的一切却都使自己悔恨不已。因而……我不愿只是做一个懵懂的活在欺骗下的人即使付出生命也想要作知道应该知道的、有权明白的人。” 她双目渐渐湿润注视博果尔道:“我绝不会忘记你的这番苦心无论此行结果如何都一定会记得你这个好弟弟。”她转头看看窗外静了一会回过头来笑道:“是明日一早的事吗?那我要早些休息养足精神。” 博果尔点头道:“寅时就会有人来带你先行进入济尔哈朗府里混在侍女中待辰时随驾至陵墓到时皇上会先在宝华寺休息我再另做安排此后……你便要一切小心。”东莪点头答应。 博果尔走出房门又停了下来转身回望看她良久又道:“倘若能全身而退日落之后我会在十四叔的陵园等你姊姊你………一定要来。”东莪微笑点头他这才走出院子朝外去了。 东莪将屋内的烛灯熄灭却并未睡下。她轻开房门在铺满梧桐树影的屋前台阶上坐下。一轮弯弯的月牙高悬在夜空之上姣洁的月光在漆黑的天际分外明亮细看之下还有几点星星忽明忽暗似有若无地闪动在黑幕中。 东莪只觉那星光如同眼睛一般朝她温柔注视她双目渐渐模糊朦胧之间却好似看到她阿玛的笑脸“阿玛你一直无法安息么?是为了……为了我吧。你一直担心莪儿怕我受到伤害。莪儿终于明白了你是我的依靠。阿玛我知道你深爱着女儿。可是……我却也明白如今你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了剩下的就让莪儿自己来完成吧。” 我更新的还算快吧!我可是很努力的天天在写不想让书友们失望呢!呵呵!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可千万不要忘记给我投票和增加收藏呀!!!小女子感激不尽!! 第十六节 陷落(上) 次日刚打过二更东莪便已起身在房里等候了。寅时未至只听得门外传来极轻的两下叩门声。东莪忙上前开门屋外清亮的月光下一人背光而立头戴旗钸是一位宫女打扮的女子。她并不进屋只是将手中一个包袱递于东莪道:“请你换上这个吧”。 东莪自回屋内换好与她相同的装束这女子不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东莪随她在圆内左转右弯不多时已自一个极小的侧门走出襄王府了。 在王府内的东厢之中却有一人站在窗前目送她俩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这人转过身子走到烛火之前轻轻吹气熄灭了烛光。这微光摇曳熄灭之前却照出此人嘴角牵动露出的一丝冷冷的笑容。这人走到门边道:“准备好了吗?”门外有人应“是”他向外迈步乘上一顶小轿也出了府门朝东而去。 东莪二人一径朝北一路走去谁也没有说话。东莪暗自记看路程依稀认得确是往济尔哈朗府里去。 不多时到了王府只见王府内灯火通明一片缟素正堂中哀哭不断许多下人在院内来回走动十分忙碌。那女子带着东莪自侧廊进入后院一边慢慢放下步子与东莪同行轻声道:“咱们要和府中的下女一起在天亮时随灵柩一同出城会排在宫中出来的侍女之后你只管跟着可不能轻易抬头更不许出声。”东莪点头应了。 如此直至天色渐明东莪一直与这女子一同在府中受使唤帮忙拿一些物事府中众人皆神色匆忙直忙到四更鼓过。忽然管事急匆匆的进来道:“快些快些就要来了。”众侍女忙在堂前随侍从之后分左右两排垂站立东莪与那女子一道站在最后。 过了一会王府内忽然寂静下来再听不到一丝悲哭声。少时王府中门之外响起齐整的脚步声府内所有人均无声拜跪。可是过了一会却有太监在门外宣“皇上已至宝华寺为和硕郑亲王祈福命王府中仍安原计划前往。”他说毕离开。 王府内不免有轻微议论声但不多时也就整理出府内一时间大放悲声丧乐同鸣东莪随队伍之后径向城外而去。 此时天色渐亮沿途两旁早有清兵在前肃静开路送葬队缓缓前行直出西直门向南行了将近两里慢慢转向朝山间而上过了一会林间隐隐现出青瓦殿顶再行一段路一座寺院逐渐出现在大队之前。 寺前早已候有众多僧人将灵柩引进大堂之内这寺内开阔古刹林立早有镶黄旗的清兵肃立两旁众人皆屏气凝神若大的地方除了众僧侣轻击木鱼、低颂佛经再也没有半点杂声。 东莪垂立在侍女长队之末双眼却渐渐泪湿这一切如斯熟悉的情形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她铺天盖地的散将下来她的泪水一滴滴无声地滴落在衣襟上使她的头不由的垂的更低。 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有看见便是在殿堂的转角外一人悄然而立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良久终于落在她的身上。这目光一停留下来便再也不能移开只见这人嘴唇微动无声道:“你……为什么要来……” 接下来的长篇祭文种种情形对东莪而言几乎毫无映象。她只是茫然站立直到队伍开始缓慢移动她方才跟上众人的步子向寺院内走去。到了内院中与她一同前来的女子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大伙儿便在这里歇一会立时便要下山了。”东莪闻言一惊抬头看她却见这女子目光迟疑看她一会道:“我不知你来这里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你要想走就这会儿快溜吧。” 东莪注视她一会道:“我不会走的你就做完你应做的别的事与你无关。”那女子看看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听说皇上会在清阿殿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东莪向她微一额环目四望见众侍女大多坐在台阶上闭目休息便慢慢起身向后退开。她刚刚退出一步身旁那女子忽然伸手拉她眼神中流露焦虑神情。东莪向她看看抱以一笑轻轻挣脱她手再向后退了几步确定无人注意便转身向内去了。 她嗫手嗫脚小心翼翼的向院内走去在每一个转角处矮身探看确定无人才再向前行可是兴许这寺院之内是今日安排皇上小歇的地方因而空荡荡的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东莪虽然心中微觉有什么似乎不太妥当可是已然到了这里却也不再多想只轻轻走进转身又跨过一个小拱门。 进入拱门之内她见身在一处小跨圆中四周围有起伏围墙面前是一幢大殿朝两旁伸展开来似是体积庞大。她正对着的便是这大殿的一扇侧门她在四周绕了一圈看清只有这一个小门可入。如果回头出小拱门之外却好似是条向外去的道路。她稍一犹豫便上前轻拉小门这门却未锁应手而开东莪朝里看了一会轻轻走进随手带上了门。 她慢慢进到殿内只见殿堂正中是一尊小佛像即非如来也不是观音东莪对神佛知之甚少不知是何方神圣但见殿内轻烟弥漫一幕肃穆景像她还是在这佛像前合什了片刻这才慢慢饶过殿中的佛像朝外走去。 她轻推殿门只见眼前台阶向下仍是空无一人她迈步走下两步四处张望无意间抬头却见方才自己走出的大殿上豁然写着“清阿殿”三个大字。她微微一怔随即转身回到殿内四下看了却未见人影正徘徊间忽然听得殿外脚步声渐近她忙转身到佛像之后躲藏起来。 只听得殿门轻开随即又轻轻关起有人走了进来。东莪慢慢转身自佛像边的空隙处向外望去见到一个身着黄衫的人正面对佛像脸却被佛坛旁垂下的长挽所隔。 东莪转回身来背靠佛坛只觉心中一时间竟慌乱不已。她初闻阿提所言心中满是愤恨;后来见到多尼更是加深了她的怀疑;面对博果尔之时她也确是一心怒怨只想找到福临当面责问。可是如今这人近在咫尺她却又忽然之间感到心绪烦乱究竟应不应该相信阿提?又或者……她紧紧皱眉只觉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却听得佛像前的人轻轻叹息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相见呢!”东莪浑身一震双手用力握紧拳头停了一会慢慢转身自佛坛后走出与眼前这人遥遥相对。 空气中满是檀香的味道在这大殿内的轻烟缭绕之中这股香味渐渐的更加浓重起来。东莪透过迷漫的轻烟见到福临脸色苍白正向她直视。 福临朝她注目良久这才道:“你为什么要来?”东莪沉默不语他又道:“能在远离宫廷的地方就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东莪依旧不答福临背过手转向长窗靠近朝外看了一会再道:“你此行也许有来无回你明白么?” 东莪看向他道:“怎么?你要杀了我么?”福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朝她走上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不动。 东莪微微仰头看他淡然道:“此时要杀当初又何必要我离开!倘若那时便死倒能成全你的那番所谓慈悲。”她双目闪动微亮“拜你所赐这四年里我漂流在外遇到了很多从前完全不懂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经历几回生死攸关……” 福临急道:“所以朕才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既然度过了诸多凶险就更应当保重自己寻一片安生之所才是。” 东莪道:“这世上的事漂渺变幻别人眼中的安生之所对自己而言却可能完全毫无意义可言;而所谓人生之巅在另一人看来又或许另有滋味!” 她目光沉定与他对视良久缓缓说道:“做皇帝的滋味怎么样?你终于得偿所愿能够自己做主的这四年之中滋味如何?” 福临嘴唇骤然白一抹怒色忽地涌动在脸上却见他紧紧咬牙霍然转身背对她向前两步站定说道:“看来你流浪在外的这些年将从前的规矩全都给忘了。”东莪道:“不错该忘的我全都忘记应该知道的我也都已知晓不会再受人愚弄欺骗。” 福临却没有说话东莪朝他背影注目只见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拳过了片刻又再松开如此反复几回他的双肩微动了一会忽然低声道:“你快走吧!”东莪木然不动他又道:“你什么也做不了有很多事你不明白即使知道也是毫无意义。你还是走吧朕会派人护送……” 东莪打断道:“你不用费心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福临转身迎上道:“你这是何苦呢!”东莪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你可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再次与我相见之时要将今生亏欠与我父女二人的一一偿还。此刻我就在你眼前你要……如何偿还?” 福临一怔说不上话来。东莪向他注视许久轻叹道:“果然是假的吧!我甚至不敢回想自己活过的年岁之中哪些事是真哪些事又是假的原来我这一生只是一个他人眼中的玩笑而已么?” 福临双眉微皱道:“有哪一个人又是平生绝不说谎的呢!欺骗与否也在于目的而视。朕虽然欺瞒你可确是出于一片好心只因当日只有……两个决择而已……” 东莪惨然一笑道:“是呀!当日你只有两个决择要么骗我离开要么便要取我性命是这样么?”福临一怔又不再说话。 东莪含泪道:“可是你可知道我却宁愿当日一死好过看到今日这种种肮脏真相。”福临叹道:“你与朕生在皇室皆身不由已那是注定了的事”。东莪道:“所以我才来问你这些年以来你快活么?做了名副其实的皇帝万人之上你……快活过么?”福临向她凝神注视说不出话来。 东莪直视他的双眼慢慢说道:“这些年里你是否当真能够自己作主快乐时便能开怀大笑;伤心时便能大哭出声?是否有人与你分享喜悦烦恼!是否有人……不为权贵是真心陪伴在你身旁?”福临脸色煞白双眼中亮光闪动不停只静静看她一言不。 只听她继续道:“福临……原来人生的欢喜只是一刹那是转眼既变的事只要成长就会遗失忘却不复纯真了。如今你我虽然共对可是却都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了往后的人生还不知要有多少悲伤在等待我们……”。她的双眼渐湿直视福临福临微微颤抖伸手向她她也伸左手相握二人紧紧持手脸上的泪水都顺着脸颊缓慢滴落。 东莪轻声道:“我想念那年养心殿外的那一场大雨、想念在上书房中对坐你曾为我磨墨的时光、想念池塘内五光映照的美丽风景……我们……我们若能回去你可愿意么?”福临毫不犹豫急切点头道:“朕……我愿意!” 东莪眼中满是温柔紧握福临左手手掌轻移已摸到他手上的脉门含泪笑道:“那就走吧!”与此同时左手使力右手却忽然自怀中伸出已然握刀在手话音未落她已尽全力将手中利刃向着眼前福临的胸口直刺而下。 却见福临惊愕无状睁大双眼望她想要甩开她手可是右手被她握住只觉半身酸麻不能动弹一脸惊慌中他大声惊呼。 东莪刚感到手中刀刃堪堪刺入人体只觉眼前一花她与福临之间忽然极快的窜入一人这人侧身而入的同时也是一掌拍到。她立时觉得胸口剧痛受这股大力推动自身不由自主地已向半空中仰飞出去继而胸口一阵气闷人未着地气息已闭…… 第十六节 陷落(下) “凄凄去亲爱、泛泛入烟雾”…… 东莪迷迷糊糊之间一直记挂着努力回忆最后的一刹那。是的她确定自己得手了那把刀子一定已经刺中了福临即使便这样死去也已然无憾了她尽了力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而已。 剧痛全身都是剧痛的感觉然后便是胸腔郁闷之极仿似五脏正被烈火烧烤一口气只在喉咙之间挣扎倘若放下似乎便可随时死去。东莪在昏沉沉间这口气却总是浮浮沉沉如不死的冤魂不甘心就这样散去。即使她已觉得累到极至再也不能了依旧会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东莪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她无力分辨是谁在说话只是摇头可是意识却逐渐清晰起来如此反复终于她微微的睁开眼帘…… 这是哪里? 烛光映照在墙上是一个灰暗的四方矮小的所在有人在身边呼出口气道:“快去禀告醒了她醒了。”她无力转头去看是谁在说话只是努力前视在一方暗沉的屋顶处一张脸凑近看她又伸手在她颈下动脉处轻按点了点头。这人一张长脸双目细长一把白须她并不认得。 这张脸移开随即又是一张圆脸过来也看了看她这二人均不说话都只是点点头顺手擦拭脸上的汗泪。 这时只听有人在一旁道:“醒了就行你们还是要多照看着些可别出什么乱子。”这声音如期熟悉东莪一时想不起是谁只听那二人应了。接着脚步声响说话那人却似已走出屋去了继而便听到一声铁链相碰的声音。东莪心中一怔立时明白了这是在牢房之中这么说她是以行刺天子的罪名被关押了她的心里有一丝坦然却又不由得在想那个“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接下来的几日她依旧无法动弹每日都还是那两个医官来给她诊治针灸之外还喂她服入药材。她根本无力挣扎只是药味入口依稀可辨是些柴黄、牛膝及生地等药看来她确是为掌力所伤这些药剂喝下去慢慢的她胸口的郁结之气也开始渐渐松动。 某一日她现自己已经能够伸缩手脚但略一动弹却又听到了铁链的声音原来自己身上也有枷锁。 她躺在原处不再动弹眼角有泪水缓慢滑落下来这便是离家多年再次回来的代价么?然而那泪迹未干却有一丝笑容慢慢显露在她的嘴角是的东莪无怨如今的一切对她而言终于可以证明她已经不再只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摆布、那个只是身为可任意欺骗轻视的孩子了。 这就够了。 她只觉心境平和恢复的度却也渐快起来慢慢的终于在牢房中走动虽然托动沉重的铁链可是她安之若饴因为她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解决----要来!这人极力救她只是不想她死在别人手中而已。 除了那一道紧锁的铁门这牢房似乎并无人看守。自东莪清醒以来只有那两个太医初时每日两趟来给她诊脉观察后来她伤势渐愈这二人便开始轮换前来再过几日终于都不再出现。自这时起这地牢之中便只有东莪一人。 这牢房像是单独地处于某个极深的地下每日固定送饭的时间总是会先听到隐隐的脚步声自高处一路盘旋而下总要过了一会才至门前。渐渐地自听到脚步声起东莪总在心中默数到七十方才会听到外间的声音继而一阵烛光慢慢照入。送饭之人是一个年长的女子从不说话每回在铁门下的小窗内放下饭食便既离开。 这地牢之中没有烛火也没有外光透入因而难分日夜。东莪初时以为不久便会等到要见她的人可谁知那送饭女子每日两次足足送了二十四回之久也未见任何动静。东莪被困于这狭窄黑暗的地牢之中加之天气渐热地牢内又密不透风她几回忍耐不住向前来送饭的女子询问可这人却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不回答一字一言不管东莪如何将她递到小窗的托盘揿翻在地她也只是顾自整理漠然离开。 在这黑暗之中东莪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这一回她却忽然醒来心中产生从未有过的强烈恐惧难道……难道自己将被永远囚禁在这黑暗之中么? 她既行刺当今天子原是抱着一死的念头可是如今看来福临多半未死而她却会被囚禁于此做为惩罚……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福临遇刺之事……一定是这样。这一切只是在暗中进行如同她在宝华寺时轻易迈进的那一扇扇大门那看似空荡荡的无人之境实则却是一个敞开的陷阱只等她进入而已…… 博果尔那温柔唤她姊姊的人出卖了她!她回想博果尔的言语神情忽然醒悟真是小看他了自己妄自在外漂流多年对人心却原来仍旧如此无知。好一个不甘其位的亲王博果尔安排她潜入寺院可是虽然告自己很明显却未曾说起自己已然习过武艺因而那福临完全不知此事才能容她靠近。 博果尔完全知道她的意图倘若自己刺杀得手这王位他便有可趁之机、倘若自己没有成功他却是报信之人亦是有功无过…… 自己先遇博果尔、后遇阿提却都不过是这二人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 她虽想以性命相决可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多尔衮之女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只有这么一点能耐而已么? 她忽然纵声狂笑! 这笑声在寂静中回响盘旋震耳欲聋。她猛得站直身子朝铁门方向奔到用尽全力捶打铁门只听得这沉重的铁门出闷响却照旧巍然不动。她扑在门上只捶到力竭笑到喉咙干哑再也不出一丝声音这才依着铁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无能为力了么?她一直所做的到头来也只是如此无力。她会在这黑暗中渐渐死去死了就随便掩埋无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应了自己的那句话“……我的一生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她垂而坐全身乏力。 这以后再听到高处响起的脚步声时她就会开始嘶声大叫:“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那女子头也没抬对她毫不理会顾自送饭进来看到前次送来的饭食原封不动她也只是换下手中的整理以后依旧顾自离开烛光渐行渐远周遭再度回复黑暗。 声音渐渐嘶哑之后东莪只得在这一片死静中沉坐似睡非睡自己几乎也在怀疑是不是已然死去了? 死了也好不死的化即使睡着她再努力也梦不到阿玛、梦不到额娘、甚至连承戟的模样都开始慢慢朦胧……自己已然遭到了遗弃死了也罢。 可是有时浅浅的她现自己还在努力回想从前的每一个时光……庭院……有孩子嘶哑的哭声那绝不是她她是恬静温和的即使在额娘面前、即使阿玛离去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有叶子摇摇晃晃的落下来就在她的眼前她伸手接住……这不是自己家中的落叶她记得院子里有松柏长青、有白桦枣林但是手中的这片落叶这么陌生形状怪异这不是家里的。她松开手任叶子慢慢地掉落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它这样掉下去的可是将要落地的一刹那这落叶变成了一片碎片----碎瓷片到处都是……白色的跌落在鲜红的血泊中的碎瓷片…… 血色凄迷! 为此她还曾经杀过一个人。 可是…… 这是一个----谎言! 她忽然猛地站起来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倘若就这样死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人死后有知?无知?不……她不能等待生命来验证她要有…… 她苦思冥想她的脑海迅转动在找一个词汇忽然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烁起来她的手紧紧握拳停住。不错她要有----痕迹----留下! 阿玛虽死可是他有痕迹留下即使遭遇种种可是他有令人震撼惧怕的痕迹、有令人仇恨怨怼的痕迹!他的所有不会如尘埃消散即使千载之下无人能够否认爱新觉罗多尔衮曾经存在过! 而她爱新觉罗家的东莪她的身上流淌的是勇敢的血液她是努尔哈赤的亲孙女、是多尔衮唯一的血脉……她要让人承认她存在过没有人能够抹杀她!她要让曾轻视她的那个人明白没有杀了她是最大的错误! 既使在他人的眼中如今的她已然如同尘土一般渺小可是就算要死她也绝不能如此无声无息的死去…… 牢房中依旧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可是东莪缓缓举手将左手握紧的拳头送到眼前停住她忽然张嘴重重的在手腕上咬下去这剧痛伴随一股热流袭便全身她已经多日未曾进食本已觉得神智开始模糊这时这极腥的血液入口、这气息、却使她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蠕动苏醒了。 她随即伸右手扯下一截裙摆拿到门边地上伸右手食指在流血的手腕上沾血便在这片裙摆上慢慢写字她目不能视索性闭住双眼以手按地缓缓书写。喘息声中终于完成她静靠铁门等待送饭女子的到来。 第十七节 面对(上) 这段时间似乎过的特别漫长如沙漏在眼前缓缓滴动。东莪闭气凝神每次呼吸之间深深吸气然后再长长呼出因而等到那烛光再度渐近渐亮时她几乎已经平静了自己的心绪。 她坐在门边盯着身旁那个小窗下正徐徐伸进的木盘。看准一个时机她的手忽然伸出已握住那送饭女子的手腕。门外那女子尖声叫唤用力挣扎。东莪道:“这就是皇太后要的东西我被关了这么久只能交出来了。”说罢将那先前已卷成一团的那半截裙摆递出。外面那女子犹豫了一会伸手接了东莪缩手回来拿起食盒吃饭不再说话。 待那女子依旧如往常离开东莪这才慢慢站起一步一步慢慢地移到床边仰卧下来她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果然过不多时又开始听到遥遥的声音这一次并不是那送饭女子拖沓的脚步而是轻快坚实的陌生脚步声。东莪听在耳里默数确定知道这次来的共有四人她这才慢慢坐起。 自铁门缝隙之间透入的烛火渐渐明亮铁门“咔咔”做响门开处立时进来两个男子他们伸手给东莪的手脚上都换上一副间距极短使人无法行走动作的脚镣与手铐再又自外面搬进一张大椅放在牢房中央便走到牢房一角站立。东莪木然不动坐在原处只见铁门外脚步轻响走进两个人来。 当前一人体态较瘦却是苏茉尔她手捧一只软垫将那张软椅用手帕轻拭再将手中的软垫放好不向东莪看上一眼垂目低头站在一旁。她身后这人略显矮胖脚步轻移在软椅上慢慢落坐目光如电看向东莪正是皇太后。 只见她坐定下来将东莪从头打量又在牢内环视一周这才叹道:“何必来受这样的苦呢?”东莪向她直视并不回答。 皇太后道:“没想到你竟会做出那般愚蠢的行径来我对你唉!真是感到失望”。说罢轻轻摇头一脸惋惜神情。她深深叹息又道:“更没有想到当日一别我们竟要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会让你离京。在江湖流落却变成了今日这番模样。” 东莪双眼微红轻声道:“是东莪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皇太后轻轻点头向她细看良久这才叹道:“怎么样?身子还挺的住么?我记得你打小身子就弱这两日本来也正琢磨着该来瞧瞧你了……” 她叹了口气再道:“东莪我不来问你这些年你都与什么人在一起也不问你受了什么欺骗虽然你做了如此荒唐之事可是……唉!好在并无大碍福临虽愤恨莫名但与你终究是儿时的伙伴多半也不会深究。何况关了这些日子这惩罚你受得也够了。你眼下年岁已然不小便留下来我给你安排一门亲事过你的安生日子去罢。” 她说完这话向身旁的苏茉尔道:“你去安排人给她沐浴更衣吧。”苏茉尔应是便要转身离开。东莪忽然道:“等一等!”苏茉尔立时停在原处回头看她。 皇太后道:“怎么了?东莪对太后的安排不满意么?”东莪沉默了一会垂道:“东莪此时无法给皇太后行礼还请太后恕罪。”皇太后道:“这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东莪沉默下来垂下眼帘看着地上出了一会神轻声道:“东莪有一些话想要……和太后说”。皇太后轻轻点头她身后苏茉尔立时转身走出牢房那两个大汉却依旧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皇太后只若不见声音柔和缓缓说道:“东莪太后知道你心中有怨你一个养尊处优的格格这些年孤身漂流在外定是吃尽了苦头。太后都知道也都明白。因而你刺伤福临我也只是一时气恼惊慌才将你关了几日。这若是换了别人行刺皇上可是凌迟灭族的大罪你向来懂事聪慧一定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见东莪依旧低头不语便又道:“想来你是受了什么愚民的欺骗错不在你你也无需自责了。在这世上原本便会有这样的情形同一件事上在不同之人看来就会有完全不同、甚至相对相立的看法。你阿玛虽在咱们满人眼中是开国建功之人可是在汉人心里他却是征伐杀戮、破灭家国的祸!这些年你生活于汉人之间多少受到他们的影响也是在所难免。”东莪听到此身子微微一动。 皇太后将她的动静看在眼里又道:“听闻你一直是与两个跑江湖的汉人在一起唉!这也难怪怨不得你。”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流转看着面前的东莪。 东莪向太后望去只见她气定神闲端庄凝重此时她的目光中满是慈祥与与关怀。东莪在这至小便熟悉之极的目光之下却觉心中冰冷双手紧握已然满是冷汗。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与太后对视的这一刹那她毅然打断了自己原先的打算慢慢抬头看她道:“皇太后方才提到我阿玛对大清的功劳东莪有一句话想要问您……”太后轻轻点头。 却听东莪道:“这么说太后对我阿玛是予以信任的么?”皇太后目光停滞在她脸上静了一会才道:“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你阿玛对大清所做的一切他的功勋自当记载于国史之中流芳百世。”东莪目色死灰道:“只怕我阿玛他……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皇太后微微一顿看定她不再说话。 东莪毫不避讳与她对视道:“在东莪心里太后一直是可与我额娘比拟的人。东莪对太后从未有过一丝怀疑即便到了今日东莪也盼望之前所听到看到的种种皆是假相……东莪我……宁愿放弃自己的眼睛、蒙上自己的耳朵来相信您……” 太后神色木然看了她一会才道:“你已经不能做到了吗?”东莪惨然一笑道:“是太后没有给东莪机会罢了又或者……是今日的太后已经根本不再需要东莪的信任了。” 皇太后沉默不语却听东莪缓缓说道:“东莪在此多日绝望之时曾苦苦哀求想见太后一面可是根本无人答理。而那血书上的区区四个字却令太后立时屈驾到这阴暗潮湿、臭不可闻的地牢中来了。”她顿了一顿轻叹道:“原来今时今日在太后的心目中赫兰阿提四字比起东莪来要有份量的多。” 皇太后面色青却仍一言不。东莪道:“如此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太后此行将我心中原先存有的那丝怀疑……不!应该说是那丝期盼彻底打碎了。” 皇太后目光中闪动陌生的冷冷光芒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徐徐说道:“看来我一直以来把你当成孩子看待实在是我的错。” 东莪苦笑道:“是呀在太后的眼中许多人都只是孩子罢了!可以利用哄骗、只要给予些许假意温情便可达到您的目地做您最忠实的眼睛。”她说到这里眼中之光渐渐热烈起来看向太后道:“东莪自知今非昔比不再有资格得到太后垂青可是东莪却应当有权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您对我阿玛到底是有怎样的仇恨?阿玛临终之时甚至只信任您只让我向您传话传物不是么?” 只见皇太后脸色一刹那间变的毫无血色她盯着东莪全身虽纹丝不动可东莪却能觉察到她急躁的呼吸一阵阵传来她们二人木然对视都是一言不这地牢内一时间竟安静的有些可怕。 东莪静静看着皇太后的神情变化。只见烛火微亮之下她的眼睛中闪动起极淡的光芒这光芒时而愤愤不平、时而却又流露少许温情。她明明正看着东莪可是却又像并没有在看她她的眼睛在东莪身上缓慢移动最后停在她的脸上眉头微皱那目光更像是在竭立寻找什么。 二人这般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皇太后轻轻叹气转开头去盯着身旁的烛光停了一会这才道:“往事已矣还说它作什么!你既然能知道阿提此人不是已然知道了一些么还来问我做什么?” 东莪道:“我……我并不知晓!”皇太后转头看她眼睛中一丝惊异一闪而过继而笑道:“我明白了好个阿提算她没有白白在我身边那些年!” 她停了一停看向东莪正色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将你视为一个成年人来对话虽然要说的话不多可是你也应该感到无比荣幸了。能得到如此殊荣证明你在我的眼中终于不再只是一枚小棋子而是一个----对手。这对你来说其实弊大于利可是你夺夺逼人的语调为的就是这一目地吧。”东莪目光炯炯闪烁一动不动。 皇太后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阿提她没有把所有的事向你全盘说出么?你知道博果尔为什么拂晓入宫连福临都不告诉径直便来寻我么?”她的眼中满是戏耍神色嘴角微微含笑看向东莪。 东莪深吸口气坐直身子看她皇太后道:“答案其实十分简单便只为两字而已----“权力”。比起你他们更相信我的权力。阿提对我满心畏惧、博果尔则比起别人来更加信任我……说到博果尔哼这也是一个曾让我小看了的人呀!不过如今好在出了你这档子事我也不会再将他视为一个孩子来看待了。”她沉默了一会才又继道:“总而言之世人在遇到决择之时往往权衡利弊与此思量之间权力最大者便是最后的赢家。” 她的目光跳跃不定盯着东莪冷冷道:“所以你此生都无法与我抗衡即便你是多尔衮的女儿那又怎么样?你所依仗的已然永远不存在了你也就失去了自己的价值。你这短暂一生只是你阿玛的一个延续罢了。” 东莪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皇太后与她对视慢慢站起身来道:“那个贱人的所在我也不需要再来问你了反正她难成大气。更何况如今看来你在京城停留第二次见博果尔之时才提出要见福临由此证实你是在京城遇到的她。哼她既然没有逃离此地慢慢的找总会找到的。而你……”她背转身子走向牢门一步又停下来道:“你这一生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苦头也吃了一些就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好好过你的后半生吧。”说完她提步要走。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阵迷糊的轻笑声她皱眉回头却见东莪面容抽*动在烛光摇晃下露出可怖的笑容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靠近门边。 到了这个章节你对本书有些什么看法呢?欢迎你在书评留言当然了呵呵!如果你觉得本书值得一看就请推荐你的朋友们来吧帮小女子增加收藏使我有更大的动力写下去谢谢! 第十七节 面对(下) 只见东莪双手握紧拳头双眼之中好似燃起熊熊烈火她抬眼直视皇太后逼得她又倒退开一步。东莪语音沉着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玛?他不是为大清奉献了自己一生么?他不是为大清立了旷世之功么?汉人对他怎么样都不为过可是……可是你身为满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弃他!” 皇太后面色动容定定看她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着为你阿玛讨一个公道么?你不为自己着想?还是你没有听到我方才的话?你要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度过余生了难道你不害怕么?” 东莪豁然抬头目光如矩道:“回答我的问题!” 皇太后沉默不语对她沉沉注视良久这才道:“此时此刻我第一次庆幸你是一个女子。其实自囚禁你之日起我便曾反复思量不知应该如何安置你?不知对你的处罚是否为过?可是眼前我忽然无比释怀不再烦恼了。你的身上有太多像多尔衮的地方留下你……只怕是个祸害!”她说完这话又欲转身离开。 东莪猛得立起身来一直站在屋角的那两个男子同时跨上几步挡在她与皇太后之间。东莪视如不见直视向她拉动脚下的铁链出一阵巨响嘶声道:“就算你忘了是谁立你儿子为帝?忘记是谁让你当上太后?这天下总有人会记得我阿玛对大清的功勋任何人也不能抹杀他。” 皇太后站立不动听她说完再次回头看她她的眼中流露冷酷笑意嘴角上扬轻声道:“我能!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可以做到此事!”东莪一怔。 她向东莪凝视道:“所谓历史千百年来均是由胜利者写就。秦王玄武门之变方得以登基为帝可是有谁敢说他是大逆不道史记也是如你我今天之所见是太子预伏在前秦王不得以而杀之”。她双眼微眯看着面前的东莪又道:“这便是历史任何后来者都无法改变。不管当时真相如何最终得以传显后人的却只有这一份凭据而已。而撰写这凭据之人便是那最后的胜利者!”东莪面白如纸颤抖道:“为什么?你为什么恨他?” 皇太后随口道:“为什么恨他!”东莪道:“是呀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他当年争立皇位的崇政殿内必有一番撕杀满人别说是立主天下就算是退返关外也一定已经大伤元气。若不是他提福临为帝平息纷争怎么会有大清的今日?若非福临为帝你一个亲王之母至多受封太妃又怎么能有你现在身为皇太后的权力尊贵?如此这些就算你真的忘记干净真的篡改了历史你能心安么!” 皇太后向她直视忽然脸上泛起一阵东莪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她的眼中似有柔光闪过转瞬却又似乎变得无比痛楚。只见她双唇微微颤动说道:“你说的不错他对大清确是有盖世无双的功劳可是有功者却也不是只有他一个。这大清是满人共同的大清这天下是满人共得的天下凭什么他总是以此为他一已之任以此为借口!为大清要这样做、为了天下又要那样做!凭什么事事在他的口中都要他一人来委曲求全……”东莪一时无法理会她话中的含义正自错愕间。 却见皇太后转头朝她定定细看轻声道:“你自小便像极了你额娘可是你如今看来却是越来越像你的阿玛了。特别是这种神情这种专注神色有能使人信赖的力量……你阿玛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他与草原上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赳赳武夫完全不同他刚强个性之中透露着温文尔雅。可是……却更加让人信任。”东莪万万没有想到她忽然会这般评论父亲一时间张口结舌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微微地低头对着地上出了会神再次抬起眼睛时方才那股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却已荡然无存她脸色回复冷漠道:“可是他却对最信任他的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他背信弃义置承诺于脑后断送了本来近在咫尺的幸福也断送了他自己……” 东莪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脑中越来越乱皇太后的话给她带来一丝丝光亮的同时却也使得她陷落到更大的迷团之中。 皇太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便自转身刚到门边却又听得东莪道:“背信弃义?难道……难道我阿玛他曾对你许过承诺么?”皇太后浑身一震停在当地。 东莪看着她的神情脑海之中忽然显现许多朦胧往事她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道:“我唯一一次窥见你面露怒容便是在……在阿玛迎娶顺义公主之时难道……难道你……你与我阿玛……”她说不下去只觉双唇控制不住颤料起来。 皇太后面色铁青转身看她也没有说话。 东莪看着她的神情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涌现一股说不出的痛快她暗自咬牙声音尖锐说道:“果真是这样么?难道我阿玛曾经许诺要娶你么?”她看向皇太后忽地纵声大笑这笑声如针刺一般朝着皇太后迎面扑去皇太后双手紧紧握拳看向东莪却见她笑的泪水四溅不可抑制。 皇太后双手抖竭力控制她注视东莪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厉声说道:“你自己寻死需怪不得别人!”说完此话她头也不回急急地伸手拉门她身后这两个男子立时为她拉开铁门三人不再看东莪一眼走出门去继而门锁响动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里除了东莪依旧未停的笑声再没有别的半点声音。 只是这一次那燃着的蜡烛并未拿走闭塞的地牢内渐渐充满了燃烧的气味东莪也终于慢慢自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安静下来。她全身乏力重重的坐回床上盯着那点烛光眼角兀自挂着泪水也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方才的举动究竟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只记得在那极短的一刹那有一种几近疯狂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使她一心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受伤难过而且她也做到了。她真的刺到了皇太后的痛处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原来她还有那样的神情么?一直以来她端庄从容、举止优雅永远保持一个温柔俯视的姿态。可是刚刚那一刻她的双眼中流露的恐慌万状的神色却令东莪毕生难忘。 原来就算是最弱小无力的人在受到已然承受到极限的压力之下也会疯狂去拼尽最后的一切力量反击这个压迫自己的人即使要封闭最后可行的路付出生命的代价。 东莪长长呼气情不自禁去看眼前的那支蜡烛她的一生就如这烛光将近尽头了。她终究还是不能为阿玛做任何一件事。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她其实不应该去触怒太后本来她不是曾想要先拭机想法离开的吗?可是她作了什么呀?她断绝了自己的生路这一次真的无望了…… 她望着烛火心里只想着阿玛的容颜生死之间实在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也许立刻便能见到阿玛了见到他高大的身影之时她一定会向他奔去投入他的怀中那里有着她朝思幕想的温暖、坚定的肩膀、怜爱的眼神…… 可是……她再与他相遇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如今的她惊惶凄楚、憔悴无神就这样落泊的出现在他面前么?她遗失了生为阿玛的女儿最重要的东西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这样的她如何去面对阿玛? 可是除了这般还有什么法子么? 她苦思冥想确定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转缳的希望。眼前这扇坚实的铁门别说她此刻筋疲力尽、便是平时她也不可能有撞开它的能耐更何况此时的她光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已经摇摇晃晃。她曾经还那样信誓旦旦的在阿提面前夸夸其谈那样冷静地与她划分界线拒绝她的帮助。那时的她多么傲气她小看了旁人的力量小看了自这重重宫闱中都曾经得以逃生的阿提的力量。 皇太后说的没有错错不在阿提、不在博果尔、甚至不在皇太后她的身上……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儿提之时对他人轻委信任只因一些小小的夸赞就自鸣得意;成长之时对自己又太过自信以为只凭借自身便能作到一切……而实际上她是最最无力之人在权势面前、在亲情面前都是一样她什么也没有居然还选择与自已差距最大的人较量…… 茫然之中她反反复复只是在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情形这一次居然连牢外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只到铁门下伸进一个托盘她才忽然跳起。 那只手将托盘放在地上立刻缩回。东莪朝托盘瞪视只见盘中央放着一个极小的青色瓷瓶瓶口有一束红色瓶塞。她茫然道:“这是什么?” 门外那人低声道:“皇太后已下旨赐你自尽自今日起也不再会有人给你送来饭食你是服药或是饿死都是一样的。”说罢这人转过身子无声离开。 东莪呆了半晌忽然大叫道:“你回来!你回来!你告诉皇太后东莪知错了东莪愿意带她去寻阿提……”那渐去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丝迟缓始终慢慢前行终于消失在地牢顶端。 东莪全身脱力嘴唇嚅嚅而动却再不出一丝声音。她低头看向那个小青瓶艰难移动几乎无法行走的双脚慢慢靠近门边伏下身去拾在手上瞪视良久猛的用力挥动想将它砸在地上可是手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垂下。她目光茫然车转身子想走回床边可她一时间竟忘记了脚上那极小的脚铐刚想一步迈出已然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了。 就在这时那支蜡烛忽然摇动起来噗噗作响中骤然熄灭。东莪又回复到了黑暗之中她将脸靠在冰凉的地上恍惚想起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她的世界又再次如同入夜的空房了这一次是真的只剩她一人而已。 也许在出生时便已注定了她要这样独自去面对孤独的命运一切是天注定……当她生为多尔衮的女儿便注定了这一切----没有无缘无故的幸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痛苦。 第十八节 救赎(上) 东莪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冰凉的地面上她又开始睡睡醒醒只是手中的瓷瓶一直紧握。果然再也听不到门外送饭女子的脚步声慢慢的她虽然一动不动可是却现自腹腔开始那饥饿感渐渐增强后开始转变为疼痛慢慢传遍全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时缓时急渐渐变成全身的抽痛。紧接着那一阵阵抽痛的间距越来越快每一回的抽痛来时都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体内都绞做一团像是要生生的将她绞碎。 这痛苦的滋味一寸寸得吞噬着她她几乎已然无力张开双眼了迷糊之中好像看到额娘向她走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说“……东莪你实在比额娘勇敢的多……”这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摇动如同水中的倒影细看时却又变幻成阿玛的样貌。在那个大屋中在喀喇城他已无力开口之时那双望定她的眼睛有一滴泪自他眼角滴落极慢的流淌下来……他想和女儿说些什么?在那样的时刻当他放下一切平生倚重的责任之时他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呢? 真的要与他们这般相见么…… 就在这时全身又忽然再一次抽搐起来她紧紧咬牙苦苦忍受可这一次这无法遏止的巨大疼痛好似一刀刀朝她身上砍落的刀刃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中。剧痛之下她猛得伸出颤抖的手将瓷瓶举到眼前虽然目不可视可她依然努力瞪大双眼朝那个瓶子注视----倘若喝下它就不会痛苦了只是瞬息间的事而已。 可是与此同时自她的胸中忽然爆出一股巨大地狠劲----当年她的爷爷努尔哈赤也许便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敢于以十数付盔甲对抗庞大的明朝、她的父亲多尔衮也许也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毅然断决与人割地为王之念大举入关豪夺天下。而她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即使穷途末路之时她亦同样有这份力量……不她绝不放弃! 东莪于刹那间做出决定并用尽全力将这瓶子扔出去瓷瓶碰到墙壁传来清脆的破碎声音一片片小瓷片落在地上四散飞溅开来。 她绝不自尽!她选择最后一次与天命相争的权力! 与此同时她忽然嘶声大叫道:“这条命倘若上天一定要就来这样拿去。我----我绝不甘心这一次就要和你赌这场天意哪怕真的只能这般受尽痛苦而死多尔衮的女儿也绝不做畏缩寻死之人!”这声音几乎响彻云霄在地牢中久久盘旋不息回音阵阵。 …… 然而时间渐渐流逝终于东莪渐觉自身最后的力气也开始抽离此时此刻甚至连那切肤般的疼痛都好似没有知觉了。她想尝试动一下身子却再也无力动弹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可是在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于昏沉之中她现自己还是醒了过来在这黑暗里她静静的躺着。这一次她的眼前开始好似有人影晃动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她明白是自己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已然接近了死亡。心中终于平静下来倘若这是天意与此情形之下她只是接受而并非是自己放弃了!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再自责这样她就能去见她的亲人了。 恍惚之间她好似听到一丝响动这声音如此熟悉一会儿像是有人走下楼梯一会儿又仿佛正在开启铁门。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失笑原来自己还是在这般幻想着么? 就在这时忽然她觉得紧闭的眼睛外一阵朦胧的亮光减弱了黑暗紧接着便觉得有一只手在她颈部轻触甚至听到有人在说:“幸好赶上了她还没死快把烛火移开……不能照她。拿东西来给她蒙上别伤了眼睛。”随即一阵黑色盖到她的眼前过了片刻她感到自己被轻轻抱起然后开始移动。她甚至努力在数抱她这人的脚步声终于数至七十这人还没有停步仍旧快前行。 她在昏迷之前确定自己离开了地牢不论接下来会去哪里!不论她还要遇到什么痛苦与磨难!她终于争得了新的生命她在心中暗暗立下一个誓言这才松懈一直全力提着的这口气失去了知觉。 她从未如此安静但这却与她以往的闲静有所不同。 这一回她只觉心静如水没有惶恐不安没有惊慌失措即使仍然身处那个与往昔一般黑暗孤独的梦境中她在一片浓雾笼罩的大地之间坦然独立独自一人又会怎样?周遭的黑影与那凄厉地如同鬼魅般呼叫的风声再也不能绕乱她的心绪了。她将手掌伸到面前低头俯视然后再慢慢地握紧拳头她知道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但是这一次她明白了正因为是空的她才能握紧才能五指相扣。一无所有而已她对着风声微笑起来可是她活回来了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么…… 她虽然已恍惚能够感觉到他人的触碰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可是依旧保持睡卧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因如此她在未醒之前已然知道身旁有两个口音不同的女子在照顾她这两人很少对话除了对她的进食进药偶而地小声议论一下从不说起东莪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除了这二人东莪明确知晓还有一人来过。一个轻声靠近时那两个女子必定悄然退下的人;一个不一言却会紧握她手坐在床边呆甚至有时还会低声抽泣的人。是他救了她是呀当今之世能从那样的情形下救她的只有他而已。或许东莪真的曾在心底默默期待他的救助。 她紧紧闭目心里却泛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她在余生将要面对的便是如何与他们对决!这母子二人置她父女与死地的、救她出生天的。她要如何面对呢? 此时已是炎夏之时烈日当空她所居住的这个院子内极少人声只有时而几下知了的清啼穿插在这凝结一般的寂静之中。 东莪在一个午后确定屋内无人时这才慢慢张开眼睛。她害怕强烈的阳光刺伤她久未见到光亮的眼睛因而十分小心的微睁眼帘却见到眼前一片阴凉床上垂下的粉色帐子更使这屋内看起来朦胧柔和。对着卧床的木窗上竹帘低垂窗下的花架上摆着一盘凤仙花散出淡淡的幽香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东莪慢慢坐起身子感觉身体虽然仍有一些倦怠那多半也是因为久卧床塌的关系本身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她轻掀床帷走下了床又在屋子中间四周张望了一番这才轻轻朝门边走进。刚至门后时却听得屋外有一人声轻轻道:“阿达你去看看药我在这里就行了。”东莪认得这是照看她的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 只听另一个被她唤作阿达的应道:“刚刚去瞧过了天热她也还没醒先放着凉会吧。过一会儿我会送进去的。”先前说话的那个女子便不再说话。 东莪靠近门边自门的缝隙处看到一个蓝衫女子正低头坐在门外长廊一侧的长凳上手上像是拿着绣托正在刺绣。脚步声轻响中另一个女子也于这时走过来站到这女子身旁低头看她手中的东西赞道:“姐姐绣的真好!我怎么就学不会呢?”听声音此人便是阿达。 刺绣的女子并不抬头只道:“慢慢来你刚上手要绣出样来还早着呢。”阿达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日子跟着姐姐我还真学了不少东西。”她看了一会再转身看看四周轻声道:“姐姐你说屋里这姑娘还要昏迷多久呀。”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道。”阿达道:“她刚来那会儿脸色多难看瘦的多可怕!这些日子总算调理出来了还真是个漂亮的姑娘。”那女子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达却又道:“不知道皇上打哪寻了这么个姑娘却又不放在宫里怕人见到似的偷偷藏着我那日还听到吴总管说……”那刺绣女子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盯着她正色道:“我和你说了多少回了这些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事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惹祸上身。这些是主子的事咱们别说是提了就算看了也要转眼就忘听了也要吞下肚去。你要是还是这样我情愿我一个人待着或是让总管换一个来再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那阿达慌了忙道:“好姐姐我再也不说了你一早就提点我让我在屋里什么也别说我不也听了你的吗?这会儿就咱们俩个才想到说说解闷……”那女子皱眉打断厉声道:“这是你能拿着解闷的事吗?”阿达看她怒方才不敢再说什么忙自言自语般道:“我……我这就拿药去!”说罢忙不迭的转身去了。那女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十八节 救赎(下) 东莪转身慢慢向床边走回她刚刚躺下就听见门声轻响她二人已经走了进来。她们依旧将床帷挂好后一人扶着她一人则慢慢往她嘴里喂药。东莪只作不醒待她们喂完药整理妥当二人便再度退下。自此东莪总是静等那阿达一人在屋里的时机终于有一日她听得那个年长女子有事离开阿达则留在屋里抹拭灰尘。 东莪微睁双目见到这阿达似乎与自己年纪相仿此刻正拿着一块抹布在屋里蹑手蹑脚地在每一个家具上轻轻擦拭待到她路过身前东莪及时“嗯”了一声阿达立时扑到床前看她惊喜道:“姑娘醒啦?”东莪以手轻抚额头低声道:“这……这是哪里?”那阿达一脸高兴正要说话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忙打住了道:“姑娘好好歇着我这就去找人来。”说罢便要转身。 却听东莪道:“这是哪里?我……”露出一脸惊慌神色便要挣扎起来。阿达忙回身扶了道:“姑娘不用害怕这是个独院离宫里远着呢!”东莪眼光迷茫看她道:“宫里?我是从宫里来的吗?”阿达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还是歇息吧!”她不再往下说想扶她睡下。 可是东莪紧握她手道:“你……你不要走开好不好?”阿达看她一双妙目中满是惊恐不由的大起怜悯之心便道:“你不用怕我就在这里陪你。”东莪轻轻点头这才放开她手。阿达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道:“你睡了很久大夫一直说你会醒可你偏偏没有后来他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把众人的心都说的吊了起来这会儿你偏偏又醒了。”她掩嘴轻笑道:“这大夫也真够糊涂的。” 东莪道:“我睡了多久了?”阿达侧头一想道:“总有十四五天了我来时你已然躺了几日。”东莪道:“你是宫里出来的吗?”阿达道:“是是吴总管忽然唤我偷偷出宫来的。”东莪道:“吴总管是哪个?也在这里么?”阿达道:“吴总管是皇上身边的这里便是他的下宅。”东莪又道:“那我……我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吗?”阿达目露惊愕神情道:“你不知道么?还是不记得了?”东莪摇头道:“我只觉头痛的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阿达道:“这会儿还疼么?”东莪张口要说可见她一脸纯真不由得微微一愣垂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只听阿达道:“那就好你昏迷了这么多天可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她轻抚东莪的手轻声道:“我听到安总管与济什说……哦济什是咱们这儿守院子的。我听到他们偷偷地说是皇上命人悄悄地把你从宫里给救出来的至于为什么是“救”我就不知道了。可是看了你的样貌我又好似有一点明白皇上对你可着急的很呢。前阵子隔天就来这些日子倒是隔的有些长了。” 东莪脸色白垂道:“这院子有好多人看守着么?”阿达道:“嗯有济什带着人在另一个侧院里待着。姑娘放心吧这儿再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了。” 东莪淡淡一笑目光沉定下来停在一处不再说话。阿达在一旁看她柔光如玉的洁白面容中隐隐含有一丝忧伤神色。她的心底不知什么缘故竟对面前这个少女产生极大的同情与怜惜。她转身自床旁的梳妆台上拿过一面镜子递到东莪面前道:“姑娘你瞧你虽然大病了一场可是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这般美丽。” 东莪向镜中茫然注视只见镜中这人双目虽黑亮之极可是眼神却显得软弱涣散;秀眉虽如描画一般倩丽可却不自禁地微微颤动显露惊慌焦虑的心情。这是她吗?她长长叹息将镜子轻推开停了一会道:“我想起来。” 阿达忙道:“这怎么行?姑娘还是先躺着等大夫来看过了再起来也不迟呀!”正说话间门外脚步声细碎那另一个年长女子已走了进来她看到东莪已醒却并不如何惊讶只快步上前道:“阿达不要吵着姑娘了。”然后转向东莪道:“您先歇息一会奴婢去给你您请大夫来。”说罢轻推阿达立时走了出去。 过不多时果然便有一位大夫前来为她诊脉阿达二人为她放下床帷隔帘伸手给那大夫诊断那人把了一会脉便即出屋年长女子尾随他一同出门阿达跟在她后面悄悄朝东莪摆手让她不要担忧。 过了一会她们二人一同走回阿达一脸喜色年长女子却表情淡漠道:“大夫说了姑娘的病已经好了九成只是身子还是虚亏中最好不要随便走动将些药再补补便能无碍了。”她看看阿达又道:“奴婢叫仁秀这是阿达都是专门侍候姑娘的。以后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说罢微微鞠身行礼轻拉阿达退了出去。 这以后她二人每日为东莪定时送药每回也都是阿达手捧药盘仁秀在一旁照看东莪服药她极少说话有意无意间也似乎总是尽力将阿达拉在自己身边不让她与东莪单独接近。东莪冷眼旁观只故作不知。 眼见时日渐过天气闷热之中东莪也终于康复了。这日午休后她悄然起身正走近门旁却见门虚掩处那个仁秀依旧手拿绣架坐在门外的长廊边上。东莪微一迟疑伸手推门秀仁听到动静忙站起身来道:“姑娘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了。” 东莪低头看到她手中的绣样接过手里见到一丛清雅的雏菊栩栩如生色泽鲜丽。她极轻的叹了一声将它还给仁秀道:“屋里闷所以出来走走。”仁秀道:“这会儿外面热着呢若姑娘不嫌弃就在这里坐坐走廊一边倒是时有微风。”东莪点了点头。她忙取出怀中的手帕想在长椅上抹拭一番东莪却伸手拦了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尊贵的人。”她自行用手在椅面轻抚一下坐了下来。 她抬头见仁秀在一旁垂头看她便笑道:“你也坐呀。”仁秀这才慢慢地在她身侧坐下。东莪看看四周道:“这是一座独院么?”仁秀应“是”。东莪又道:“你在这里很久了吗?”仁秀沉默了一会才道:“请姑娘见谅奴婢有很多不知道的虽是刚来不久可是来时已然得到警告不能和姑娘说的太多。若是姑娘一定想知道他日一定会有人能告诉你的。” 东莪向她看了一眼点头道:“嗯我明白了。”她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转向房内走去仁秀看着她的背影却上前一步柔声道:“姑娘不用担忧至多……再过两日便有人来看您到时不就都知道了吗?”东莪身形微微一顿这才慢慢走进房间。 果然在隔日后的傍晚时分那个可以告诉东莪一切的人终于来了。 此时的东莪正在房中独坐她的身后房门无声开启又被轻轻带上一人慢慢走至她身后站立不动并没说话。 窗外落日的余晖自窗间斜射而入向屋内撒落了一层层薄薄的金色光芒。这柔和的晕光使一切看起来安宁恬静分外温馨。 可是屋内的二人虽无一言相交却都觉空气忽然凝重几乎要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半晌只听东莪幽幽然道:“你这样只身靠近我就不怕我再刺你一刀吗?”那福临静了一静只道:“你的身子真的没事了吗?”东莪道:“还没有机会谢过皇上救命之恩可是东莪身困此境与那样的地牢之中好似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自一个牢房转到另一个牢房而已。不知道皇上用意何在?” 福临不答却道:“你先在这里住些时日将来……朕会为你再做打算他们有什么不尽心的地方你只管说就是。”东莪微微皱眉转头看他。 却见他并不回视反而避开她的目光在屋里走了一圈四下张望道:“这里虽不及宫内舒适可是朕也会叫人为你一一添补……”东莪打断道:“你是说要我在这里住一辈子么?”福临却道:“朕怎么可能让你在这样的地方住一辈子呢!将来……朕自有安排。只是眼下你却是一定要留在此间”东莪道:“为什么?” 福临这才转过身来看她双眉微皱道:“你还想做什么?知道朕自母后手中救你有多么不易吗?朕的人迟去半个时辰只怕你便已经没有性命了。”他满脸焦急又道:“朕费了多少苦心安排才得以将你偷偷换出地牢。如今他人虽以为你已死可是朕也是要时时不忘小心在意。为防万一虽然早已得知你苏醒过来了即使多想来看望你也得生生忍住就怕频繁出宫将她的人给引到此处来。你还不明白朕……我……朕的心意吗?” 东莪闻言沉默不语却转开了目光。福临一时脱口而出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这时却也有些懊恼看她没有说话方在桌旁坐下。静了一静这才道:“朕知道你吃了大苦满腔委曲无处渲泄这才会……其实宝华寺那日朕受伤也深要不然断不会放任你在那种地方苦苦挣扎。朕一直被太医围着每日还要装做若无其事的上朝也是十分困难才能熬过来。” 他轻轻叹息又道:“好在如今你我都总算是平安过来了。过去的事朕……我对你也是心中有愧你好好将养身子往事已矣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过以后的日子。” 东莪忽然轻轻一哼低声道:“……往事……已矣。”福临瞧不见她脸上神情听她说话便靠近一些将她的手轻轻握住道:“我当日曾问你为什么要来!经过这些天我却也想明白了。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很不好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往后咱们……咱们可以在一起……就都……不再孤独了。”他说完这话只觉原先一动不动的东莪忽然浑身一震。 他此时就近看着东莪只见她洁白的皮肤在夕阳的映照之下盈亮如玉弧形的浓密睫毛低低垂下正自轻微颤动。他一时间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去触摸东莪的脸颊。轻触之下却见东莪霍然转头看他福临与她四目相接只觉这目光冰冷如斯便像是一桶冰水至上而下将他淋得遍体通透使他立时清醒过来。他呆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东莪慢慢站起走至窗前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道:“就要入夜了皇上还是请回吧!” 福临忙点头起身走过她的身旁又在她身后停足道:“你要好好保养身体朕隔几日便来看你。”东莪轻轻点头他这才走出门去了。 第十九节 沉默(上) 炎夏的午夜仍然没有一丝风动。仁秀自睡梦中醒来只觉一室闷热难当便起身将屋子的窗户全部洞开可是因为无风屋里还是如前一般燥热。她只得走到外面隐隐听到有打更声遥遥地传来再看月亮西斜原来已是将近黎明时分了。 看来今日再难入睡不如就早点起来昨日宫里送出的上好人参也要早些拿出来炖汤。她打算了一会想到东屋的那个少女便向前面走去。她的住所便在与东屋相连的小间里转一个弯便可到达。她害怕吵到屋里人因而放轻脚步慢慢走近。刚刚走到屋外时却听见自屋内传来一阵朦胧的哭声她微微一怔愣在当地。 只听这哭声哽咽时有时无虽在这样的夜静无人时分可显然这哭泣之人却依旧苦苦压抑着自己。这悲泣声虽轻却透露出无形的巨大悲伤。仁秀站在门外一时之间只觉自身仿似在这哭声笼罩之下渐渐沉没……根本无力离开了。 夜空中黑幕般的云层下依稀可见围着一圈淡淡光晕的毛月亮它正努力自深邃的云层包围下探出身来将光芒遥遥地散落在庭院之中…… 仁秀在屋外久久站立心情抑郁无比她想起这少女平日里总是冷静端坐的样子、想起自那日自己回避她的问题开始、更想起自从前日皇上来过之后她那幅几乎已经完全木然不动的神情……可是原来她的心里竟有这么深的伤痛么!仁秀自己在宫中已有多年看惯了那些嫔妃争宠献媚的嘴脸。可是眼前这少女明明皇上对她另眼相看可她却全无喜悦之感反而比初醒时更加忧伤。仁秀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可是却不自禁微微叹了口气。 便在这里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自屋内传出像是瓷器破碎……她心中立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再也顾不得别的推门而入。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见到昏暗的屋内床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那个少女坐在地上果然手拿瓷片正向左手腕上割落仁秀扑上前去便夺那少女大惊之下也奋力挣扎。二人一推一拉中虽然最终仁秀抢得了瓷片可是她们二人的手中却多多少少都被划破了一些口子。 仁秀无瑕顾及自己手上的鲜血正顺着手腕慢慢滑落滴在衣裙上。她看了一眼被夺下瓷片后低声哭泣的少女极快的跑回自己房中拿了药来这才扶起她坐在床沿自己则坐到她身边的矮凳上握住她手轻轻擦药。这少女也就渐渐止了哭她二人偶而对视仁秀见她一双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般不禁轻声道:“姑娘这是何苦呢!” 却见这少女神色木然只看着自己的手待仁秀擦好药便抽回手去说道:“你不应该问不是吗?我虽然此时无依无靠但也未曾想过要连累不相干的人。” 仁秀闻言微微一愣看了看她的脸色只微一犹豫却再次上前轻拉她手将自己手中的一卷纱布展开在伤处轻轻包裹徐徐说道:“姑娘遇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即使不能和我这当下人的说也不应当这般作贱自己。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可是生之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却还是懂的姑娘不论心里有多大的难处可是这样做你的家人该有多么伤心难过……”她说到这里却见那少女低头不动可是泪水却已滚滚而下不停地滴落在裙上。 仁秀不禁心中难过将已包裹好的手轻轻抚摸又道:“姑娘你看这么好看的手凭白的多出这些伤痕来瞧着多让人心疼。”她轻轻叹息静了一会道:“也是奴婢粗心大意了和姑娘相处了这么久也没做个知冷知热的人。奴婢嘴笨不会说话若是有什么说错了让姑娘伤心的地方姑娘就骂奴婢两声出出气也好!”她说完这话见她仍然一动不动便站起身来。 却见那少女抬起眼睛看着她莹亮的泪珠尚自垂粘在她的睫毛上在这朦胧月色下这双异常黑亮的眼睛中仿似透着温柔的光芒。只见她向着仁秀看了一会伸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也自医箱中拿出一卷纱布来仁秀见状忙收回手来道:“姑娘奴婢这可不敢当……”可这少女并不说话顾自又将她手拉过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慢慢地为她包扎伤处。仁秀心中百感交集一动也不能动的看着她。 她为仁秀包好并不抬头只轻声道:“我早已没有家人了如今在这世上并没有需要我的人也没有我可以依靠的地方。你虽救得了我一时可是却无法阻拦我不愿苟活于世的心念。”仁秀闻言不觉心中一惊却听她继续道:“你倘若是怕担罪责大可向我明言我自有法子不让你们为难。”说罢她抬起眼睛向仁秀直视。 二人在一室暗色中深深对望。仁秀看着面前这纤小的少女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显的分外孤独她直直仰起的头像是想要显现自身的坚强可是此时看来却越使她显得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仁秀自当年入宫起历经人事变幻早已明白将自己与主人区别看待的重要。即使漠视对错善恶之分她也只想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而已。可是这一刻她与这少女对视却忽然觉得心如刀绞这般柔弱温顺的少女却流露出那样无助绝望的目光将她心中的那点温情渐渐浓烈起来。 她走上一步将这少女的双手握紧道:“奴婢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可是姑娘能不能……能不能为自己活下去呢?即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不管吃了多大的苦总有……总会有值得欢喜的事与人等着姑娘呢!兴许只要过了这一关就能得偿所愿……”她正说着却见这少女双眼中已经流出泪来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痛哭失声。仁秀错愕之下却也情不自禁伸手将她搂紧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秀一时间也是泪如雨下。 自此日之后仁秀对东莪真正的生出爱护之心来她为眼前这个苍白憔悴的少女细心的调理每日陪伴在她的身旁。转眼半月过去东莪的双颊终于渐渐现出如玫瑰一般晕红的色泽与仁秀阿达相处之时也会时而微笑了。仁秀诧异于眼前这少女的变化她虽看似弱不禁风可是她的温柔笑脸之中却显现出一股坚韧神色。有时仁秀看到她向着高墙外纵目四望她的双眼还会出极其冰冷的目光那一股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神情使得仁秀在这炎夏之中都会觉察到内心深处涌动起阵阵寒冷。 可是即使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惧意只要当东莪转过身来向她展颜微笑那一脸春色却会在片刻间抚平仁秀的顾虑不安。如今她与东莪已然日渐熟悉便也不再好板起面孔来责备他人。阿达没了束缚更是对眼前这两人视如姐妹一般亲昵友爱。三人在这深寂庭院之中却也着实过了一些快乐的日子。 这段时日里福临只得暇来过两次他不再和东莪提及往事只问一些衣食起行的琐事或是和东莪说起一些他自己的烦恼。而二人相对他说到一半却总会忽然停顿东莪的神情冷淡也致使他渐渐缺少了说下去的念头。往往不到一会便起驾离开。 而东莪也于平时的留神注意与看似无意的探问下慢慢知道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她眼望高墙那外面即使没有她可以投奔的地方即使比以往更加孤独…… 但是那里才可以是一个开始的地方。 第十九节 沉默(下) 这一日福临在一个午后悄然前来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响。福临轻轻走近屋里见到床帷低垂东莪面向床外双目闭合正在午休之中。他慢慢走近见她睡的正熟便不去唤醒她只是在床边的椅上坐下。 透过粉色的帷幕东莪的脸上好似也敷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娇柔动人。此时的她分外安静面容祥和没有了平日面对他时的冷淡神色也不会那样的漠然的朝他注视。福临坐在近处听的见她极轻的呼吸声心中不由微微一荡。他向前伸出手去碰到床帷的那一瞬间却又好似被潜伏在这帷幕上的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手指立刻感到一阵微麻他忙缩回手来轻轻叹气站起来走到窗旁看了一会。 这时只听得房门轻响却是仁秀手拿托盘正走进来她看到一旁的福临惊慌失措忙跪下叩拜道:“奴婢该死!”福临皱眉看她正摆手要她退下却见一边东莪已然受到惊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眼前的福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忙坐起身来。仁秀连忙上前挽起床帷为她梳洗整理一番这才退下。 福临一直站在大屋另一侧的书桌前面看了看桌上的纸笔道:“这么久了你也不想动动画笔么?”东莪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又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是咱们之中画的最好的字也漂亮那博果……”他忽然停顿说不下去了。 可东莪却轻声道:“博果尔他变了很多我都不认得他了。”福临闻言看她见她神色漠然难辨喜怒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东莪却轻叹道:“变的岂止是他其实你我又何尝不是呢?” 她向他注视道:“你的身子真的不要紧了吗?”福临见她神色大变忽然流露温柔神色明明自己本应觉得高兴才是却不由自主的站直身子看她一脸戒备疑惑。 东莪见了他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你看这便是事实。因而不要再提以往的事了你我之间已有太多防备如今再来说当年怎样未免太过天真!” 福临神色黯然静了一会才道:“是真的回不去了么?咱们这次相对确实生份了许多。”东莪低头不语。他又道:“朕也明白并非只是年岁增长的关系还有你我心中的隔阂总是无法消除。”东莪嘴角含笑抬头看他道:“隔阂?这究竟是怎么样的隔阂呢?” 福临听她语气中满是讥讽不由得脸色一沉说道:“朕自问为你已经事事想到时时忍让你自小便聪颖温柔怎地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东莪目光中笑意更浓道:“经过这些年这些事你难道还认为我能像当年那般温顺无知么?” 福临道:“朕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头这不是正在竭力补偿于你吗?你还想要朕怎么做?但凡你提出的朕也一定会为你做到。”东莪看着他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此话当真?”福临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寒气逼人不由得退开一步走到书架之旁却没有回答。 东莪朝他注视缓慢言道:“作一个承诺果真如此容易么?你今为一国之君可是却也明白有你的能力不能办到的事吧!不用担心其实我要得非常简单我只想离开这里这点你能办到么?” 福临霍然回头道:“你要去哪里?”东莪答:“随处流浪而已。”福临道:“你会安心离开吗?我只怕一手松开你又要去自寻死路做那些个无用打算!”东莪皱眉看他他又道:“你敢说你心中没有这个念头?” 东莪看他一会却并不回答将目光转向窗外。福临道:“东莪这世上种种只要与权力相连便绝不会有干净的手、无辜之人在此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十四……你阿玛他也是用尽各种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你又何必要执着于仇恨之间你根本就承担不了!” 东莪慢慢回转看他过了一会才说道:“说的好不轻松!既然你知道我无法承担那么如今你权力已然在握大清也已独霸天下了。你可愿意还我阿玛一个清白?我只要你归复他的名位使他能以功臣之名入享宗庙如此而已。你可能做到?”福临脸色片刻之间煞白一片双目园瞪与东莪对视。东莪惨然一笑转开头去不再看他却也不再说话。 屋外院子中的那株梧桐边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小鸟在树荫之下来回走了几步四下看看这陌生的地方忽然又一个拍翅飞到别处去了。 房内二人均一言不过了许久只听福临轻轻说道:“这件事我确实无力完成其实我不能做到的又岂止这一件事而已!”他语气中充满落寂继道:“一国之君也不是能事事顺和心意看似高高在上无事不可为实则却是有太多奈何不得的事情!”东莪冷冷回看他嘴唇微动像要说话可又终究生生忍住。 福临歇了一歇又道:“你那日说的没错看似站在万人之巅其实又会有几回真正的欢喜可言?”东莪轻轻道:“世人有哪个不是这样呢?倘若连你这君王都如此困惑无力平民之辈面对重重无计可释又要如此生存。” 福临听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开始看着她慢慢走近在她身前站定说道:“东莪朕……真是时常觉得孤独无比以往常常困倦难当、胸中郁闷之时总是会独自在养生圆之中徘徊究竟在那里寻些什么却是连自己也不敢深究……可是如今朕终于明白是如此希望有你在身旁即使你不愿说话。这些日子以来朕每当想到你就在这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也会觉得心安。” 他的目光闪闪光向她凝神注视又道:“如今只有你才能为朕分解忧虑你看你只字片言朕已经觉得心中无比舒畅了。东莪……朕自知你我的缘分只有如此可是朕还是想留你在身边不论将来会有什么事朕……朕定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东莪脸色惨白抬头看他却见他的双眼在隔着竹帘透入的柔和日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东莪不由自主的自椅上站起退后一步。 福临却又向前一步迈进道:“东莪……你难道不是与朕一样吗?这世上又有哪一个男子能如朕这般了解你知道你的所想。你这一次回来朕就已经无比后悔当年让你离开害你我都吃这么多苦这一回朕绝不会重蹈覆辙。”他忽然伸手将东莪双手紧紧握住道:“朕会为你另置一处行宫你不是向往江南的灵秀山水么?咱们就造最好的行宫、最美的庭院水榭倘若你想要亲身前往朕也定会陪你南游……” 东莪初时尚在挣脱他的手可是听到后来却渐渐不再动弹只是看着他一言不。福临见她神色之间虽难辨喜怒可却也未见到平日里她的冷淡表情不由得心中一热柔声道:“东莪朕自小不善言谈若不是得遇你许多心结都无法解开。如今咱们虽相隔多年可是朕对你的亲切之感依旧强烈之极。那一日在宝华寺你所说的一切朕明白确是你心中所想你是真的明白朕的人你刺的那一刀朕也是甘心承受便是那日……那日真的死在你的手下朕也绝不会怨你……东莪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与知己相守更加幸福!只要……只要咱们欢喜快乐世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他眼中流露殷切神色注视东莪。 东莪沉默不语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双手还是没有说话。福临就近看她只觉一颗心乒乒乱跳只看着她就怕她轻轻摇头或是抬起冷若冰霜的目光看他。可东莪沉默良久却始终一动不动福临一时间惊喜交加不由得伸手扶肩将她轻轻揽向怀中只觉东莪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却伸手将他推开退开一步道:“你果真是这么打算吗?” 福临点头答“是”东莪抬起双眼与他对视缓缓道:“可你忘记了一件事如你所说此时的我心中满是仇恨如若不能解开这一个死结又会有什么闲情逸致来园你这黄粱一梦呢?”福临嘴唇微动过了半晌才沉声道:“那你要怎样?”东莪看他一眼却不再说话背向他转身在窗旁原位坐下。 屋内一片死寂许久只听东莪轻声道:“皇上还是回宫去吧!”福临目光呆滞只看着眼前一动不动东莪见他没有回答只得再说一次这一回却见他神色木然转头与东莪相对隔了一会极轻的点头慢慢朝外去了。东莪目送他转过院子侧角这才收回目光。一时间她只觉全身无力不得不斜靠在窗旁望向屋外。 午后的艳阳高高在上照得院内的树木、围墙都只有极小的一点倒影铺在地上使得若大的院子看上去更加空旷…… 第二十节 对决(上) 夏夜浓稠的看不见一丝变化的黑色铺满了整个天空这夜又没有星星院子里黑沉沉的时近四更更是寂静之极。 就在这时只见东屋的窗外闪出一个纤小的人影这人一身黑衣只露出两只闪动的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会悄无声息的往院内一路寻去在一处小屋前停步轻轻推门已闪身入内。隔了好一会又见这人影自这小屋中出来竟又回到东屋之侧一闪却又没了踪影。 夜沉人静看不真切也许只是一个幽灵吧。 第二日仁秀照旧将早饭送到东莪房中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梳理长见她进来东莪回身一笑道:“姐姐来的好早!”仁秀见她露出多日未见的笑脸也是心中高兴便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一边帮她整理头一边道:“姑娘也起的早呀!今儿个倒是天刚亮就下了场雨着实凉快了些天气凉些便是心情也能转好。”东莪微笑点头。 她回身将托盘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待东莪坐下便道:“这是一早就开始用小火熬的鸡粥这会儿吃刚刚好姑娘趁热快吃了吧。”东莪伸手拿起汤匙开始食用。仁秀在一旁候着见她吃了一会停下来便再劝一些如此总算将一小碗粥吃下一半去。她这才收拾妥当告退下来到厨房忙碌了一阵待到阿达买菜回来她交付了手上的事情便依旧转身到东莪屋里来。 她习惯地在门外先轻唤一声这才伸手推门哪知刚推开房门却见东莪面如白纸昏倒在地上已然人事不省。仁秀大惊之下连忙扶住她连叫了几声也没听到她的回答心中又惊又怕忙出屋叫人。 这内院一直便只有她们三个女子居住守院的济什等人也只是在外院平时绝不踏入这里一步仁秀一路狂奔惊呼不断这才惊动了外院的人。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此事说了众人都是惊惶失措虽然不知道这少女是谁可却也都看到了皇上对她的重视程度既派人严加保护又是隔几日便亲临一次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这里的人都难逃罪责。 众人手忙脚乱之下再也顾不得别的济什一边派人去找大夫又安排人急忙往宫里送信他自己则带人进到内院将东莪安置好急待大夫的到来。 结果大夫未到宫中的吴总管与御医却已先到了御医为东莪诊治良久才自房中走出屋外一干人连大气也不敢喘只盯着他的神情。只见他眉头微皱和吴总管一路低语走出房来那吴总管听罢他的话轻轻点头他身旁的一个小太监立时与御医快步离开了。 众人不敢吱声只觉他目光冰冷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过了好一会才听他沉声道:“你们都站在这里任何人未得允许不得出这院子一步。”大家忙应了他的目光落在仁秀身上道:“你跟我来。”仁秀全身抖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去。 众人惊愕对望都有大祸临头之感阿达在他们中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小脸吓得雪白泪珠只在眼中打转苦苦压抑才没有立即哭出声来。 如此过了好一会那个随御医一同离开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他手捧药罐跟在御医身后一同入内许久都没出来。 众人身在烈日之下又都紧张万分只觉头晕目眩体质较弱的如阿达之辈身子已经不停晃动像似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一样。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皇帝已经大步向内而来他看到眼前众人怒气上涌道:“这些人还在这里做什么?全拉出去砍了!”众人惊骇过度立时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阿达更是连哭声也不出来险些就要晕去。 吴总管在皇帝身后小声说了几句皇帝脚步不停向房里走去摆手道:“你去办就是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吴总管应了立刻招手他身后的几名侍卫上前将这些人带了下去。 福临走近屋里向床内探身只见东莪气息微弱面无血色。他急忙握住她手轻唤可她动也不动。他对抬头看向一边的御医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御医四下看看伸手擦汗道:“回禀皇上她这是中……中毒之像!” 福临惊道:“什么?中毒?”他目光中满是惊惶转头看向那吴总管吴总管面色凝重微微点头他这才回身看向那御医道:“现在怎样了?严重吗?能……能救吗?”说这两句话时声音都已经有些颤抖。 却见那御医躬身道:“请皇上宽心幸亏现的及时毒物入口亦不算太多因而只需加以药石调养过两日便可无碍。”福临长长吁气沉默了一会道:“你确定她不会有性命之忧么?”那御医应“是”他便挥手让御医退下看着床上的东莪出了会神道:“你说是谁想让她死?”他身后那吴总管沉默了一会道:“只怕……奴才问过服侍的宫女说是早上进了半碗鸡粥方才也让太医瞧了那粥里确有……对……格格身体有害之物。好在吃的不多……这里的膳食除日用之外也只有进补药材是从宫中取的要坏也只能坏在这里。” 福临沉声道:“难道让……她现了么?这两个宫女可要好好盘问知道此事之人极少如有泄漏也定是从这二人身上出去的。”吴总管应了。歇了一会福临又道:“这里不能再住了既然她已经知道一次不成便必有两回就算能一再避开。她……她若是当面找朕询问朕反而不能自圆其说你这就快去办吧。”吴总管再次答应退下。 福临看着东莪只觉心乱如麻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只到门外吴总管催请了多次他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他的背景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屋外只留有两名侍卫把守一时间院内又回复了宁静。一室暗光之中却见床上的东莪微睁双目确认屋内无人她用手肘支撑身体勉强坐起看向紧闭的房门她的嘴角轻动露出一丝隐隐浅笑。 当日一下朝福临便自等候的吴总管口中得知东莪已醒他虽欣喜若狂但还是在宫中耽搁了一会这才便服出宫匆忙赶到东莪的住处见到东莪果然已经醒来正斜靠在床边一旁御医正在为她把脉。 御医诊毕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福临急道:“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呀!”那御医忙道:“皇上请息怒老臣只是在想她中的这毒很是古怪老臣在宫中多年今日还特意回宫翻察历来病卷也是一无所获。这实在是……”福临见东莪唇色依旧白双目无神早已十分焦急听他这么说便一摆手道:“朕不想知道这是什么毒只问你是否有把握将其去尽?”那御医忙道:“此毒虽闻所未闻可是这位姑娘如此快就能苏醒看来毒力不重再服几贴药应该就能尽除了。”福临这才点头挥手让他离开他看向东莪关切问道:“你觉得怎样?” 东莪软弱无力的摇了摇头福临道:“你身子刚刚好些就遇到这样的事都怪这些奴才办事不利朕一定重重严惩。”他身后那吴总管跪下行礼道:“都是奴才没想周全害格格受苦了。” 东莪听他这样称呼微觉诧异向他看了一眼他抬头笑道:“当年在宫中奴才曾见过格格一回”福临道:“他是吴良辅便是当年那个小良子。你还记得么?” 东莪朝吴良辅看了一会微微点头脸色却变的更白了。福临见了她的神情知道她不但识得这小良子定是还想起了当年在侧宫中皇后的那场纠闹心中也觉不是滋味便咳了几声。吴良辅看了二人的神情忙躬身退下了。 屋里静了一会东莪四处张望道:“仁秀和阿达呢?”福临微微一怔想起她是在问那两个侍女便道:“这两人服侍不当朕正要严加惩处!”东莪抬头看他一脸惊愕道:“为什么要惩处她们我不过是吃坏了东西方才那太医也说我只是吃食中毒又不是她们的过错!” 福临一怔看了看她这才说道:“不是这样朕怀疑你是……是被人下了毒!”东莪大惊失色道:“下毒?”福临见她脸孔抽*动显然已是恐惧之极忙安慰道:“你不用害怕朕保证再也不会生这样的事了。”东莪嘴唇颤动轻声道:“是谁要杀我~~~~”福临与她对视极轻的点了点头东莪全身一震不再说话。 二人静了一会福临道:“朕将你自牢中救出时已安排了另一个与你年龄身形一样的女子尸在那里过了几日便是有人前去打理也决不会是……决不会是认得你的人因而她……她一定也认为你已死这样对咱们才是成全之策。”暗光之中东莪双手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她紧紧咬牙想要握紧双手却觉福临忽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她也就索性不再压抑任由双手抖动。福临手中也满是汗水与她四手相持柔声道:“你不用怕朕已经都安排了她她再也找不到你再也不能加害于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到这儿你对本书有些什么意见建议可以在评论区表留言。不论褒贬凡留贴必定加精我从来不删贴子的说!^o^ 第二十节 对决(下) 东莪双眼低垂过了好一会才道:“因而你认为这两个侍女是她派下的人么?”福临道:“此事关联重大朕宁愿错杀一百也绝不能放过一个。”东莪闻言抬头看了他一会说道:“你可曾想过倘若她们是她……是皇太后的人又不是第一次接触我的饮食为什么要现在才下手呢?”福临微微一愣东莪歇了一歇又道:“倘若是皇太后的命令她们既然已经下毒又为什么不下的重一些要我一死又用得了多少药剂?何必只使我晕眩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福临不由得轻轻点头低头沉思一会道:“不错她完全可以一次至你于死地朕一直装做不知此事自然也不能去找她对质!”他深深吸气道:“那你认为自己确是误食中毒么?” 东莪沉思片刻道:“我又不通医理自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按常情推测是皇太后下毒的可能性却不是很大而已!” 她再抬头与福临对视道:“我与这两个侍女刚刚有些熟悉如今你便要杀了她们我又于心何忍!”说罢双眼中闪闪亮竟似满含泪水。福临看了她的神情慌忙道:“嗯是朕想的不够周全就这么办吧。”他叫进吴良辅吩咐了一会吴良辅立时去了。 福临看着东莪道:“你这样受苦朕心中更是有如刀割一般。”他伸手过去想要抚摸东莪的脸颊却见她微微后退忙缩手回来道:“你好好养病咱们……来日方长。朕今日出宫的匆忙这会儿便得回去改日再来看你。”东莪轻轻点头他便离开了。 过不多时仁秀与阿达二人果然回到了这里她二人脸色苍白头蓬乱全身尚在不停抖脸上手上已经有了好几道淤青伤痕。二人向东莪跪拜仁秀泣不成声阿达却早已放声大哭了。东莪安慰了她们一番她们这才慢慢止哭回房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不但未换住址连原先被换掉的那些守卫们也一一重新回来想是福临对他们调查之后为免东莪不适应因而还是用了旧人。这些守卫也知是东莪救了他们一命回来之时纷纷在内院门旁跪叩良久方才离去。 经此一事众人不但对东莪的饮食起居更是极尽小心而且对她的身份也有了更多的猜测。这个神秘的少女即有高贵气质、惊艳容貌又是当今圣上小心呵护、俯低安慰之人。而且听闻她只凭只言片语便将众人自刀口救下更加免不了大伙儿对她既有一心好奇又是满怀敬惧。 过了几日东莪逐渐康复并开始下床走动她虽看似弱不禁风可是恢复的度却比仁秀预期的快的多。而且她脸上的光泽一日好似一日笑容也渐多起来仁秀二人此时对她已经是敬爱之极看到她的笑脸自然也很是高兴。 这一天晚饭过后天色也还尚早还有难得一见的微风轻动东莪等三人正在院中刺绣忽然听到“啪”的一声一个东西自空中坠落掉在院子一边。众人闻声回头阿达早已跑过去拾在手中拿到近前大家看时却原来是一只风筝。 仁秀笑道:“这种时节居然也有人放风筝定是哪家淘气的孩子缠着大人给做的。”她边笑边说转头却看到东莪双目含泪惊讶之下忙问道:“姑娘你怎么了?”东莪低头拭泪摇了摇头仁秀与阿达对望均有些不知所措。 静了一会仁秀轻抚东莪的背部道:“姑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还是……刚刚奴婢说错了什么话?”东莪摇头又抬起眼睛看了她道:“我能有什么事!”仁秀见她的睫毛尚且微微湿润便柔声道:“是想到什么伤心的往事么!” 东莪看着她双眼渐渐朦胧停了一会才道:“这风筝让我想来……小时候与我弟弟一同放风筝的日子……”仁秀轻轻点头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心中一阵难过便没有再问下去。一边的阿达却道:“姑娘的弟弟?有多大了?姑娘为什么不去看……”仁秀慌忙轻斥道:“你别说了!”却见东莪微微一笑道:“我弟弟他……早已不在了。”说罢低下头来在这一瞬间一颗晶莹的泪珠却至她眼中悄然落下滴在衣襟之上。与此同时东莪的双眼忽然间闪过一丝冷酷光芒只是仁秀二人并未看到而已。 阿达唏嘘不已忙伸手拍拍自己的嘴巴道:“真是该死好端端的若姑娘伤心。”仁秀道:“姑娘阿达素来莽撞惯了你别在意才好。”东莪抬头笑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都那么久的事了。” 她转眼看到阿达手中的风筝便接过手上这风筝只是一个简单的四方架子糊了一层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画看来应该是一个穷苦人家孩子的玩意。她看了一会道:“你们看这风筝如此简陋可却定是哪一个孩子的宝贝这会儿落到这里来还不知那孩子有多着急呢?” 她看仁秀一眼又道:“别看它简陋粗糙可也是人家的宝贝穷人家的孩子也一样是那家中的宝贝呢!”她说完这话嘴角含笑却不再说话。 这边那阿达却已经叫道:“是呀咱们应当还给那孩子去说不准这会儿正在哭呢!”仁秀微微一惊再看向东莪却见她眼澄似水正看向阿达道:“这风筝随风飞来都不知飞了多久哪还能找得到主人?”阿达道:“今儿这风小飘不了多远的姑娘我看还是给还回去吧!”东莪微笑道:“你说的也是可惜我不方便出这院子要不然……”她叹了口气看着高墙之外道:“能去外面看看该有多好呀~” 仁秀心中一动道:“不打紧左右也是无事何况这几日那些个守院的还一直让我向姑娘你问安呢!我这就和他们说去不过是跟两个人出去罢了又不走远!”阿达早高兴的又跳又叫她向东莪看去东莪沉默了一会方才轻轻点头。 仁秀来到外院将这事一说济什正巧便在却犹豫不决迟疑道:“吴总管交待了的一步也不能出院门就当罪人看着才行”。仁秀“哼”了一声道:“这么快就忘记是哪个救了你的命了。前几日我还将你说的那“愿意为姑娘当牛做马”的话告诉了姑娘呢?这才几天呀就给忘了!” 济什笑道:“那倒不是假话只是她看起来来头太大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不又得进一回大牢?”仁秀看他一眼放低声音道:“怎么这么不开窍呀你!看这情形这姑娘是迟早非富即贵的主子别说你今儿个是卖她一个方便便是他日你想把命给她人家兴许还用不上呢?这会儿得以讨她的好这样的机会是常有的么?”那济什嘴巴张的合不拢忽然朝她做了一个揖道:“人家说仁秀姑娘聪明能干今儿个我总算明白了。行就让我分派三个伙计跟着你们可得早些回来我这心才好放回肚里去。”仁秀笑着点头应了。 东莪换了一身衣服与仁秀阿达三人自内院出来慢慢走向外门去眼前这一条青石小径弯曲延伸尽头便是为她们洞开的两扇红漆大门早有侍卫一脸陪笑候在门旁等待。东莪面带微笑可是一颗心却越跳越快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脚步不要走的太快额头也不能出汗这般一直提醒自己终于跨出门去的一刹那却仍抑制不了自己一脸排红的兴奋神色。 好在仁秀二人并未全神注意她她们也是在院中多时虽然阿达每日买菜还是会出来可是这般轻闲的出府却也是头一回二人站在东莪身旁都是左顾右盼高兴不已济什派来的人便在她们身后十步内跟着一行人在街道中缓慢走动。 这时的炎夏时节众多行人也都是饭后在街上散步溜达因而这夕阳印照下的宽阔大路上人来人往大道两旁有各个小吃、杂货的摊头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 仁秀手拿那只拾到的风筝在东莪身旁笑道:“夏日便是有这种好处白昼变长到了这会儿还这般亮堂的。”东莪微笑点头目光却在街口转角停留这条大道对她而言十分陌生她一路走下来一边与仁秀她们对话一边默默记忆。 如此走了好一会一直未遇到有找那只风筝的孩子而天空中渐变的云层开始徐徐褪下明亮的金色在与天际交接的尽头铺上极淡地晕红向山坳间慢慢落下去。天上若隐若现的已经有了月亮的影子只是形状极薄如一层雪白的棉絮飘飘悠悠的躲藏在云层之间。 东莪等三人一直走出了这条长街眼前两条岔路仁秀二人眼望东莪看她意思却听她微笑道:“看来是碰不上这个风筝的主人了天色就要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跟随她的人无不欣喜连忙点头众人又往回走快至府门时却忽然有一个男孩子在不远处哇的一声啼哭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第二十一节 重生(上) 只见这男孩个子瘦小也就**岁上下看着她们手上的风筝却不敢说话只是大哭。东莪与仁秀对视一眼仁秀点了点头走上前走将手中的风筝递给那孩子一边还安慰了他两声这才回转府门一同回来。济什看到她们更是满脸高兴站在一旁向东莪点头示好东莪看他一眼与仁秀二人进内院去了。 自这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日晚饭过后东莪与仁秀三人都会出府走一回每回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便回来。初时尚有仁秀去向济什要人开门后来连济什也渐渐习以为常每天这个时候便会安排三两个侍卫门旁等待自己有时在旁侍候有时也就懒的出来只在院里与侍卫们赌钱玩乐。 东莪眼看一切如自己预期的方向展心中的不安也终于渐渐平缓下来每一回她走回这府宅时看到那两扇红艳欲滴的大门她的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恨意总有一天再也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将这扇大门关上! 可是这一日…… 才过晌午时分东莪在外面教了阿达两个刺绣的针法轻轻回转房间时却见仁秀在自己房中手拿什么正在低头沉思。听到她的脚步声仁秀霍然转过脸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中拿着的却一件黑衣与一排针灸。 东莪与她对视不动许久她轻轻关上身后的房门走到仁秀面前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道:“这身衣服我缝了好久可别糟蹋了。”说罢她当着仁秀的面将衣服放回衣柜底下却拿着手上的针灸盒道:“这套针是我上次受风时在那个来给我医治的大夫包中拿的。一个人倘若不能自医就绝对活不长久。” 仁秀与她对视只觉嘴唇轻轻颤抖说不出话来。东莪道:“我知道你并非是皇太后的人对我也确是真心怜爱可是我没有法子不做一些事来保护自己。任何一个经历如我之人倘若还能保持那份天真无邪她的日子也就活到头了。” 她双目闪闪看着仁秀又道:“你有什么疑虑只管问吧我决不会瞒你。”仁秀双唇微张却一时无言以对正在这时只听到屋外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仁秀大惊之下就想出屋东莪却已在即刻之间一把抓住她手将手中针盒往她手中一塞将她推到房间的一角。这里是衣柜后更衣的所在有帷幔下垂与房中相隔东莪看着她的眼睛这才放开自己的手转身回到房间里。仁秀在她的目光之下只觉双膝酸软好似根本没有力气迈出一步。 而房中的东莪刚刚坐下屋门已开果然是福临走了进来。他这日兴致很好看到东莪神清气爽更是心情舒畅笑道:“再没有什么能比上见到你时的好心情了这些日子朕一直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你还好吗?”东莪轻轻点头看了看的神情没有说话。 只听福临道:“你气色果然好多了。这炎夏天气没什么不适吧我已经让小良子安排往这里运冰块了等那些冰到了屋里就能更加凉快些。”东莪向屋子旁的衣柜瞟了一眼道:“你今天似乎格外高兴!”他笑道:“你看出来了是呀这几日朝政上的许多事都是少有的顺畅南面战况也是婕报频频。” 他搓搓双手又道:“告诉你朕看中了一个圆子正打算要好好修建倘若一切顺利今冬你就能搬……”他说话抬头忽然看到东莪的目光不觉心中一顿说不下去了。东莪对着他看了一会轻声道:“真有这般容易么?”福临道:“容易只要你我一心没有什么不能实现……”东莪接下去道:“……哪怕你我是父系嫡亲也没有关系么?你堂堂一国之君便是背负**之名也无所谓么?” 福临浑身一颤面色白说不出话来。东莪道:“是呀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总有不让他人评论知道的法子可是……倘若我不愿意你是否还是这么想?”福临结舌道:“你……”东莪看着他慢慢自椅中站立道:“我不愿意别说咱们有这层血缘在便是互不相干的两人我也不会愿意的。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福临脸色难看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东莪道:“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吧你这样尊贵的身份何必来受我气恼呢。”福临沉沉看她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么?”东莪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你不是不敢你是不舍得。而你的这份不舍却将你我的童年回忆全然断送了。”福临重重呼气却没有说话。 东莪道:“倘若你不去管被皇太后关押的我、倘若你不是为我做尽一切那么在你我心中至少还有童年的真情存在。不错那日在宝华寺我行剌你之时所说的确是我的所想。在知道真相之后我并没有去恨用尽心机的皇太后、没有去恨一切与阿玛之死相关的人……可是我恨你……”她的眼中渐渐亮出泪光福临一动不动与她对视“……你对我的欺瞒让我日夜回想每次都如尖锥刺心痛悔难当……所以我才会做出以命抵命的行径当时一心只想与你同死而已……”福临颤抖伸手东莪却已泪流满面挥手隔开退出几步。 她重重喘气又道:“而后你救我一命却又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私念就这般坦然自若的安排一切我到底是什么?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人?”她说到后面几句几乎已经力竭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屋内一阵死寂福临呆如木鸡站在原地也是无法动弹。帷幔之后仁秀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惊诧之下也是泪如雨下。 如此僵持不知过了多久东莪的哭泣已经慢慢转为抽泣。而福临更是不知何时木然坐在椅上双眼看着东莪可是心中却一片死灰。他缓慢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拳头紧握眼睛却也慢慢湿润过了一会才艰难开口道:“朕……只想……只想永远能有你陪伴而已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朕富有天下可是……却不能救你么?” 他慢慢抬头看她道:“如今已经没有你可走的路了你明白吗?朕既不能放你从这里离开可是却又不能任凭你独自活下去……天下虽大可却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东莪轻轻拭泪道:“这是我的命。我今日和你说这番话便也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你不用为难是我自己选的与你无关!” 福临听了她的话看着她一会嚅嚅道:“自己……选的?你尚且可以自己选择可是朕呢?曾几何时朕也有这个权力?”他目光黯淡无光看着地面出了一会神道:“朕从来没得选。你不是想知道朕为什么恨你阿玛吗?他为平息争斗选我为帝可是却又从未信任过我……他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充满怀疑我至今不忘他面对我重重叹气的神情……可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选择我呢?倘若我只是一个亲王那有多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去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厌恶博果尔他这么想做这个皇帝么?那就让他来做好了我……一点也不希罕!” 东莪坐在屋子另一边的椅上看他这落寂的神情、远远的注视就像从前也曾经有过的一个情景。可还是那般的不真实连眼前的福临与他所说的都像是梦境一般。 那福临只是看着地面并不抬头又道:“为了这个皇位母后与我都付出了许多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没有权力责怪只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小时候我有多少次想要和你说要你离开不要留在宫里不要与母后对话。可是我一次也没有说出口过我是既……害怕又不想你离开。东莪……”他抬头看她道:“你能答应我吗?忘记一切我给你找地方安生可是你必须要忘记自己是谁!你能答应我么?” 屋内的空气在无声之中渐渐凝固连帷幔之内的仁秀都觉得几乎能听到外间这二人的心跳声。就这般沉寂了许久忽然听到东莪的声音坚定而苦涩的说道:“不我不能。”仁秀闻言只觉心中一沉她几乎想要冲出去拉住东莪哀求她点头答应可是她自己知道什么也做不了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福临与东莪对视久久不能移动过了一会他的脸色回复木然站起身来转头去看看窗外道:“你已然选择了朕也无话可说!”说罢他转身要走却听东莪道:“皇上……”他身子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可是苦苦控制才不让自己转过身来。 只听东莪轻声道:“你如今已经是一位君主将来终有一日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而东莪……相信阿玛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所以请皇上相信自己永远不要有----倘若我不是我那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你是一国之君是爱新觉罗家的第三代帝王而我……我是多尔衮之女。在命运之前其实……你我都没得选择……所以决定了的事就要去做承担了的责任就应当去背负。”福临浑身一震。 只听她又道:“东莪此别今生再不能与你相见望皇上以国家为念保重龙体……东莪……恭送皇上。”说罢听到轻微的衣襟动弹之声福临知道她向自己行礼手指颤抖之下终于紧紧握住不一言走出房外去了。 第二十一节 重生(下) 仁秀自帷幔内极慢极慢地移步出来见到尚自跪在地上的东莪她双手颤动想去扶她可是刚刚碰到她的身体自己却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她身旁埋痛哭起来。 泪眼朦胧中却见一旁的东莪伸手为她拭泪轻声道:“你哭什么与你不相干的。你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难为你。”她轻轻吸气又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能与你们多相处两日对我而言也死亦无憾了。”说罢她扶着仁秀一同站起。 仁秀满脸是泪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东莪道:“既然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了我也不能瞒你。确实是我给自己下的药为的是……你也听到了皇上对我生出这般念头来我除了装病拖延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我虽然贵为皇亲可是却在民间生活了多年懂得一些特别的法子。因而前些日子里我推说嘴馋让阿达分别给买了一些相克的吃食和药材加以适当调配……这才……唉你倘若觉得为了我平白受了刑法放不下这口气。你可以将这些去告诉他人我反正也到了这个地步绝不会怨你的。” 仁秀双眼闪动看着她一动不动许久才道:“姑娘还想骗我么?”东莪脸色一变看定她没有说话却听她道:“我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可是想来你……用尽力机绝不会只有这一个目的……你是想逃么?” 东莪深深吸气与她对视毅然点头道:“不错我有大仇未报绝不甘心如此便死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也会去想法逃脱。”仁秀目光闪动只是看她。 东莪道:“我也想为自己而活。可是这一切似乎早已注定了曾有人说过我这一生只是我阿码的一个延续而已。这是对的我定然会为了阿玛延续下去不论要放弃什么!做到怎样!我都绝不会就这样死去。” 仁秀看到她的脸色上再度流露出那股她曾无意间看到过的神情使得此时的东莪看起来是这样陌生但是却又威慑人心仁秀不由自主紧紧咬牙终于她双手互握将东莪的手握紧道:“我帮你我帮你逃走吧!” 东莪脸色煞白道:“真的这么做你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么?”仁秀用力点头向窗外看了看将东莪拉到一边道:“其实你现在要走已经很容易了。我看皇上……皇上他还有些举棋不定不会这么快就下旨给济什要走就在今天……”东莪直视她的眼睛道:“你和我一起走吧!”仁秀道:“你走吧你有大仇要报可是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要想太多了。”东莪皱眉道:“你要我一起走这样太危险了。”仁秀想了一想点头道:“那好吧。” 然后她走到门旁四下张望了一会再回到房里与东莪小声商议静待夜色来临。 与往常一样这一天晚饭过后她们还是一同出了王府济什今日倒是在门边候着看到东莪出来忙陪笑道:“姑娘好走今儿个天色也好还挺凉快的呢!”东莪微笑点头仁秀在一旁道:“济大人今日怎么只有这两个侍卫大哥跟着我们呀?”济什笑道:“有两伙计不晓得昨儿个吃错了什么这会儿直着一动不动呢!若是姑娘不放心那就让小的跟着?”仁秀笑道:“这可不管当怎么好劳您的大驾呀!再说天天三个侍卫大哥跟着也怪不自在的反正只走一小会转眼就回来了。”济什点头应是送了三人出府忙回转房里去赌刚刚玩到一半的纸牌去了。 东莪三人在街道上慢慢走去仁秀转头回看见身后两个侍卫正自东张西望。她贴到东莪耳边轻声道:“待会到了那个转角姑娘就依计行事我得先稳住他们才行要不然这个时候找起来天色太亮可不好走。”东莪摇头正要说话。一边阿达见她们老是在讲悄悄话便上前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撇开了我?”仁秀笑道:“有好吃的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阿达笑逐颜开又瞧向别处去了。 东莪轻声道:“这可不行……”仁秀道:“别说了就快到街角了。”她们如往常一般在大道上直行此时已经来到了转角处她们向右转了个弯又走了一段看到了那个客栈仁秀向东莪使个眼色东莪忽然轻呼一声已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仁秀大声呼叫那两个不远处的侍卫大惊失色看到东莪昏迷早急出了一头汗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仁秀道:“什么呆呀快让这店里开一个房间!”这二人忙进店内去了客栈老板看到两个清兵早吓的不知所措听了他们说的马上就拿出了一间上房的锁匙出来仁秀与阿达一边一个扶着东莪进内侍卫则拦开围观的人群。 那客栈老板将她们往楼上领去仁秀怒道:“这样的怎么能上得了楼快在楼下安排!”那两个侍卫更是骂声不断那客栈老板忙应声带她们进入一楼的一个小间中。他们将东莪放在床上仁秀便让阿达与另一个侍卫回去找人来阿达二人匆忙之下连忙走了。 仁秀借口要为东莪解衣透气那另一个侍卫忙走出了屋去仁秀关紧房门这边东莪已经坐起身来仁秀自怀中拿出一小包银子道:“姑娘你快走吧。”东莪大惊道:“不是说了一起走的么?你可不给留下来等死。”仁秀道:“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们都走了他们来敲门一会儿便能现到时闭了城门你辛苦打算到头来却怕要前功尽弃。”东莪摇头道:“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走……”仁秀看看门外急道:“再不走就不行了等到济什一到什么都没机会了!姑娘……”她双眼含泪道:“能够识得姑娘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为你自己好好的活一回!”说罢伸手推开一边的窗看了看外面又来推东莪。 东莪还是摇头不肯仁秀道:“好……好妹妹!你若是此番逃不脱可白白送了姐姐我一条性命。”东莪双眼流泪看了她一眼用力将她抱住道:“好姐姐我在城门边等你天黑之前我都会等你。”仁秀用力点头帮着她翻出了窗外立刻关好窗门。 东莪用力擦拭眼泪在暮色之中小心翼翼的在这客栈的后院中穿梭不久便寻到了一个小木门。她伸出颤抖的手轻推木门小门“吱呀”一声朝外开出东莪闪身而出已然站在一条小巷里小巷的那边便是人流不息的街道。 她回头向木门内再看一眼这才一甩头向街道跑去。她凭借这些天来的记忆在这条道上左弯右拐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城门之下。她在一个转弯处站定看着前方守卫在城门两侧的清兵抬头看看天色尚早便在这一条小巷弄中来回走动听到一点声音便闪声躲藏再慢慢伸头出来看。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仁秀来到的机会已经几乎渺茫她心急如焚频频向外探几次想跑回那大宅中却看个究竟可是却还是生生忍住。 就在这里她好似听到巷口似乎又有走路的声音她连忙转身藏匿在转角一边过了一会慢慢伸出头去忽然一只手自她身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并将她用力后拉。东莪大惊之下右手肘用力后撞身后那人不闪不避被正撞中腰际只轻轻闷哼一声却并未松手依旧将她拉着后退了多步。东莪正要再次挣扎却觉那人已经放开了捂在住她的手。 她忙转过身来却见这一巷道转角之外立有六位黑衣男子他们神情肃然不语眼向右望东莪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见到小巷里转出一个人来面色暗白正是福临。 东莪惊怒交集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见他向她注视许久道:“你果真要走?”东莪咬牙点头。他又道:“你果真一心想要报仇?”东莪毫不迟疑再度点头。 却见福临眼中怒色渐增忽然右手轻扬已将手中的一把长剑削到东莪颈部停下沉声道:“你逼得朕只有杀了你!”东莪紧紧握拳挺直身子一动不动福临在夕阳下与她对视她索性闭上双眼。 那把剑在她肩头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却听福临沉声道:“你看!”东莪不由自主张开眼睛只见福临将剑向她身后一指东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傍晚的天空之中东面涌起一团巨大黑烟在半空中团团滚动直冲向天际。 东莪一愣之下立时明白那就是她方才逃出的大宅如此说来阿达与仁秀等人……她惊呼失声便要转身她身边的黑衣人已然前迈一步挡了她的去路。她握紧拳头转身怒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福临冷笑道:“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死如今你却来问朕为什么?”东莪张口结舌只觉心如刀割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福临冷冷看她又道:“你一心报仇将来为你而死的人只怕远不止此便是如此你也一定要这么做么?”东莪全身一震。 暮色四合之中她看定眼前这人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东莪眼中的泪水却开始渐渐干涸双眼越来越黑、越来越亮终于坚定额道:“是我要报仇!!” ---------------------------------------------------------------------------- 这章便是第二卷的完结篇了从明天开始上传第三卷。因为手上的存稿已经用完虽然这几天都一直在写也有了一点新的累积可是我是习惯反复修改的所以在以后也许还是不能加快上传度与章节字数只能努力保持目前的时间上传请书友们见谅!谢谢大家! 第一节 忠诚(上) 福临面容抽*动眼望东莪忽然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他身旁的人立刻拾起自他手中接过剑销还剑入销反转剑柄却将这剑递向东莪。东莪不明所以没有动弹。福临道:“你此时已然杀不了朕。今日朕将这把剑给你有朝一日再看到它时便是你我对决之日。” 东莪目光闪动伸手接过握在手中。他沉沉看她一会又对着她手中的剑出了会神这才道:“自你收下此剑起从此对朕而言这世上再无东莪此人。从今往后她是生也好是死也罢都与朕无关。朕只认你手中这剑握有此剑之人此生不论她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与朕相遇……”他猛的抬头与东莪对视道:“只有那时不是她死便是我亡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东莪深深吸气仰道:“好这柄剑再出现在你面前之时便是各人存亡之即。” 福临沉默不语只看着她忽然又惨笑道:“你……你真的很傻片刻之前你若是没有接剑哪怕放下一切我也确是一心想要陪你浪迹天涯去……你可知道!”东莪看他许久眼中渐渐含泪道:“这世上没有那样的爱新觉罗东莪!” 泪眼之中福临大笑道:“不错!好一个爱新觉罗东莪我……朕一定会等你等与你相逢的那天。在这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朕这里还有你的切齿之仇呢!”东莪道:“你也一样!” 福临轻轻点头不再说话看了她一会霍然转身钻进身后一顶小轿中轿子立刻起行五个黑衣人一旁随行很快的转过街角消失不见。 那个将剑递于东莪的黑衣男子却没有离开他自墙角牵出一匹高头大马手指城墙不说一句话以手示意便当先走去了。东莪跟随在后城门的清兵见了这人出示的腰牌也没加询问阻挡。二人到了城外这黑衣人将马缰放到她的手中朝她微微一躬身回城而去。 东莪将长剑负于背上翻身上马用力拉回马缰再回头看向这北京城。 巨大的城池在夕阳下折射晕黄光芒将要入夜的天地相接之处重重叠叠地透着五彩霞光的云层正渐渐向天际沉没。许多地方看的见袅袅炊烟正缓缓升起诺大的北京城看似一片祥和这是许多人的家哪怕穷困潦倒只要顶上有三片薄瓦只要合家团聚便可与一家人团团围坐共享天伦。 可是这里对东莪而言又是什么呢? 她目不转睛向城内注视良久忽然猛地一拉缰绳这马顿时人立起来仰天长啸啸声未歇它已四蹄飞跃带着东莪在黄尘滚滚之中如箭离弦绝尘而去…… 她纵马狂奔在城外一路向北行出数里却又猛地停缰站立在大道上回身等待了一会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掉头又向城门方向奔回在原路上行了一段便朝一条分岔路口行进再走了一会她已经寻到了那条羊肠小径。到了这里她便策马徐行穿过弯曲的林间小道一径向内去透着树林逐渐能看到那座小屋的木顶了。 待到近处时她却立时察觉到了不同。小屋木门虚掩将门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尘土气息。屋内桌椅之上积有薄薄地灰尘可是家具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小屋虽然人去楼空可幸好没有被翻动搜察的痕迹。如此看来阿提与泰尔奇是在她走后不久便即离开了她们也许是害怕她将清兵带到这里也许是知道已经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无论如何他们应该还是平安的这样就好。 她放马在草坪上吃草自己则在小屋平台的木梯一侧坐下寻思如今既然遇不到阿提她们眼前的情形也不可能就这样回城去寻承戟。况且自己在京城逗留已有数月承戟也许早已离开了。好在还有与杨简等人的八月杨州之约虽然此时已迟了可是他寻找不获一定还是会先去杨州只要往南而去必定会与他相遇。 她拿定主意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正要下楼却忽然自这寂静之中察觉出一丝不安来。她向四下张望不由自主手按剑柄目光中流露警惕神情。 就在这时自林中忽地传出一声轻笑道:“小丫头倒还真有两下子。”话音未落已自林中走出一个彪型大汉这人一身武将官服往草地中间一站眼望东莪露出轻蔑的笑容大声道:“都出来吧让这丫头现了。”接着林中长草轻动又走出三人来将小屋团团围住个个都身着侍卫服饰。 东莪慢慢拨剑在手手心却不由得冒出冷汗来。那带头的大汉道:“下来吧省得爷们上去。”东莪道:“你们是什么人?”大汉笑道:“送你归西的人!”东莪哼了一声“就怕你们没这本事!”那大汉与另中人对望一眼忽然纵声狂笑。 笑声渐停中一个侍卫道:“行不行的动手就知道了费话什么?”话音方毕他已已朝东莪飞奔而来手中单刀一扬“呼”的一声便向东莪头顶削落。东莪举剑相隔只觉来力甚大震的她手臂一阵麻。她身在长梯上不利移动当即一脚蹬上木梯把手人已一个翻转自小屋高处落下人未着地臂长回刺向那侍位面门一剑过去。那人慌忙躲闪衣袖却被剑尖带到噗的裂开一个小口子。 草坪之上那大汉大声喝彩道:“这丫头有两下子小蓝只怕不行了。”那与东莪对打的侍卫一脸怒容大喝一声紧跟东莪自屋上跳下手中大刀霍霍生风与东莪斗在一起。 东莪竭尽全力与这侍卫相斗这才勉强打合可是对方还有三人未曾动手她万万想不到福临居然一面示好放她一面却又派人追杀心中又气又恨。忽然间却仿似听到一旁那大汉与另两个侍卫隐隐的说话声她一边靠近他们一边尽力倾听只听那大汉道:“……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他身旁一个侍卫却说:“瞧这样子不像是宫里私逃出来的宫女呀!”那大汉道:“就是我第一眼看到也这么想来着……绝不是什么宫女……只怕……” 东莪与刀剑碰击声中只隐约听到这些话心中不免沉思默想可如此一来却分了心神只听那侍卫一声低喝眼前白光闪过手臂已然被划伤了。她心中一动索性撤剑离手高高抛出同时自己身子后仰已然跌出数米之外那侍卫冷笑上前手中大刀挥动就要向她砍将下来东莪大叫:“等一等!”这人停刀在手回看那个大汉另外几人也已走上前来将她围在中间。 东莪喘息道:“要我死不难可是我总应当知道是谁要我死!”那大汉道:“这还用问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快快把你的同伙供出来我就做主给你来个痛快的省得皮肉受苦。”东莪道:“我没有同伙。”那大汉笑道上:“我们一路跟着你呢!知道你要来找同伙的。”东莪道:“你们是宫里派出来的?”大汉大笑道:“这不是费话吗?”东莪抚住手臂上的伤处慢慢站起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这四人一愣互相对望一眼那大汉道:“我们怎么知道!” 东莪沉着与这四人对视缓缓言道:“我是大清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的独女东莪!”这四人闻言大惊互相对望有两人有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东莪道:“皇太后想要杀我可是皇上却又将我偷偷救出宫来不管你们是何人所派……”那大汉咬牙道:“你胡言乱语我们又不是傻瓜是那么好骗的吗?” 东莪道:“是否欺骗你们自己想去。既然一路跟踪你们难道没有看到皇上么?他和我一席对话……”那大汉喃喃道:“我们只是远远看着没……没听见你们说什么!”东莪点头道:“那么我来问你冒充一个罪臣之女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听不到对话皇上赠我此剑你们总是亲眼看到的吧!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因而他才不忍杀我还用这剑与我约定将来再次会面之时。” 这四人缓缓对望东莪看着他们的神情又道:“因而派你们来杀我的人并不是皇上而是----皇太后是不是?”大汉面如死灰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东莪道:“这是皇太后的私心想要我一件件说给你们听么?”那刚刚与东莪对战的小个子侍卫忽然大叫道:“我不想听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只管一刀杀了你就是。”他向东莪用力挥刀身旁一个侍卫却挥刀隔开道:“你疯啦!” 那叫小蓝的侍卫叫道:“你才疯了这些事情少知道一分便能多活一天!齐英你自己想死可别拉我来垫底。”那齐英嘴唇颤抖看看东莪不再说话。那个没有声的大汉却忽然道:“小蓝说的不错。咱们什么也没听见只管办事交差!心里只记得主子交待的那一句话----这个是宫中逃出的人肃清宫纪必要一刀杀了。”他目露凶光拨刀在手看着东莪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反正一定要杀了你你若不服大可去寻你的仇人。” 东莪道:“如今杀我已经迟了。”大汉一愣道:“什么?”东莪道:“你们明明已经听到就算能瞒过一时可是你们主子每回看到你们心中总会有刺会时常想起你们在杀我之时是否听到了什么?知道多少?如此下来终有一日……”她冷冷注视眼前众人道:“她还是会找借口除掉你们”。 第一节 忠诚(下) 这四人嘴唇微微颤动木然对望半晌那大汉道:“大伙儿别听她乱说一通不管将来怎样咱们眼前忠心服命才是至关重要的事。”其余三人缓慢对望那小蓝与另一个侍卫点了点头唯独齐英沉默不语。 大汉不去管他转头向东莪道:“你就认命吧!下辈子再投胎时去找个百姓人家。”他紧紧咬牙钢刀带着风声向东莪当头砍落东莪右手轻扬一粒石子自她手中向那大汉右眼疾飞过去大汉侧身避过手中大刀只得收回。另三人神情肃然只在一旁观战。 东莪扔出石子之时同时身子已然后跃那大汉大叫一声再次迎面而来东莪正去拾剑眼角瞟处却见一人晃身上前在她面前站立并同时回身挡了这一剑。只听那三人惊呼道:“齐英你作什么?”东莪抬头看到面前之人中等个子手拿一把钢刀这人虽背向着她看衣着体型确是刚刚曾为她挡刀过的齐英。 那大汉怒道:“你小子疯啦!给我过来!”齐英道:“乔大哥兄弟跟着你也不是一两年了今日兄弟我就跟你讨个人情放了她吧。”那姓乔的怒道:“放了她咱们都得玩完。要她一条命换咱们四条吗?***你小子快给我过来!” 齐英一动不动只道:“她说的有理杀了她咱们也是难逃一死的。”乔姓汉子吼道:“不杀她死的更快!我老乔在军中这么多年是白待的吗?她老爹与皇室的这些个蹊跷事军中哪日不在私下议论。我何尝不明白自接了这趟差事咱们就算入了虎口了可是又能怎么样?放她也是一死难道一起逃命去老子混到今天可不容易。” 齐英却道:“咱们就放了她没人会知道的!”老乔怒道:“你这芋木脑袋宫里既然要杀她就算给她逃到天边不是一样会给抓到到时你我怎么办?”他看看东莪忽然道:“妈的别是你小子看上这丫头了!”齐英惊道:“哪有这事!只是……只是……”他犹豫不决喘了口气终于道:“可是……她是王……王上的女儿!” 老乔面无人色道:“你小子疯了!你小子疯了!还敢这么称呼单是这一声就够叫你五马分尸的!”他侧过身子向身后二人使个眼色道:“你又没在他手下当过差何必要卖这人情给一个死人!”他身后两人对望一眼慢慢移开向东莪这边过来。东莪警惕注视拾剑在手眼角跟着他们二人。 只听齐英低头道:“可是……可是他却是带大清入关之人!我对他一直心怀仰慕只恨自己生迟了几年没有在他手下效过力……我……”他正寻思之间忽地斜刺里两把大刀横抄过来于此同时一把长剑自他身后斜出接住一刀另一把却已然划过风声在他腿侧砍中。他大痛回头见到东莪已经和另一个侍卫斗在一起而那个叫小蓝的正是斩中他的人。他大怒之下无暇顾及血流如注的右脚与这人打在一起。那边老乔面容杀机也加入到与东莪对战的这边。 如此一来东莪立时无法应付左闪右避在地上翻滚过去两把大刀便几乎同时落在她的头边数寸位置。东莪吓的花容失色提剑挥臂之中又觉手臂剧痛难当。那老乔面不改色在一旁轼机而动看准时机这才插手进来。东莪与另一个侍卫虽勉力持平可对他每一次挥动的大刀却愈惊心尽全力躲避几次已经几乎力竭。老乔看出她的情势危急微微冷笑闪过东莪背后趁她全力抵挡之际一刀缓慢伸出切向她腰部。东莪一眼蔽不到他的所在已然暗叫不妙虽知自身危险之极可却也是无力顾及。 就在这时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齐英口吐鲜血腰部却插有一刀。只见他疯狂乱斩吓得那三人一时不敢靠近。老乔面色灰败两手空空站在不远处那一刀正是他斩下的。 东莪知道是齐英为自己挡下这刀眼见他满身是血腰际伤口极深血注喷射而出将身前一片草坪都染红了她双目含泪叫道:“齐……齐大哥……”那齐英狂叫“快逃!”回转身子却向老乔冲去老乔就近抢过身旁一人手中的钢刀对着他一刀递出。齐英流血过多已经神智模糊不知躲避却还迎身上去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柄刀连同刀柄穿入齐英的胸口刀尖至他背后穿出齐英身子扭了两下不再动弹。老乔一脸杀气自他身上猛地拨刀出来满身满手皆是鲜血。他面目狰狞走向东莪道:“小丫头咱们一起死吧!”话音未落中他手中的大刀带着风声身子猛然跃动向东莪斩将下来。东莪咬紧牙关用尽全力举剑上迎…… 忽然间一道白光自林深处疾闪而过带过极微的“咻”的一声转瞬间便听见老乔大声惨叫跌下地来他的左侧太阳穴被一支长箭穿脑而过那箭尾尚自抖动不停。老乔双目圆瞪在地上挣扎号叫他的后脑上渐渐流淌出大片血迹眼见是不活的了。 东莪等三人向林中注视只见暗沉的夕阳光亮下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来。一个侍卫一怔之下再顾不得别的足狂奔还未到小屋之旁便见林中那大汉将手中一张大弓前伸右手带动一支长箭眨眼之间又是“咻”地一声这侍卫胸中着箭双手在空中乱舞一番也倒地身亡了。 余下的那个唤之为小蓝的侍卫情急之下却一步上前伸手扣在东莪手中脉门一手将大刀横在她颈下大叫道:“你不要过来。”东莪因一时之间正在分辨细想那林中这陌生男子的行事没在意身旁这人因而忽然之间便受制于人了。 却见那人不慌不忙慢慢走近道:“你反正难逃一死又何必再去冒犯她惹人生气”。说罢再度举起大弓小蓝声音颤抖道:“你……你放下那个要不然……我……杀了她!”那男子声音雄厚冷笑道:“你倒是试试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箭快!哼!就凭你这颤颤抖抖的模样可要小心划破她一丁点儿我就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小蓝全身抖的厉害熬了一会手中大刀终于还是掉到地上他跪下不停磕头道:“求求大侠饶我一条小命吧!”他又转向东莪道:“姑娘……这位姑娘你饶了我吧小人只是……只是个听差的下人这才……才会来冒犯您的您……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东莪低头看他一眼转头去看那大汉却见那大汉双目炯炯正向她凝视见她回望过来便单膝着地道:“蒙必格救驾来迟和硕格格受惊了。”东莪道:“你是谁?”这自称蒙必格的男子道:“在下这些年来到处寻找格格却总是与您失之交臂以至于让格格受了这么多苦蒙必格有负王上所托实在是罪不可恕!” 东莪一言不只是看他那脚边的小蓝看看她二人忙又向东莪求道:“和硕……格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这回吧。”东莪低头看他一会道:“你们是哪里开始跟着我的?”小蓝忙道:“不不是跟着您是一路跟着皇上出的宫。” 他看看一旁那蒙必格铁青的脸硬着头皮道:“最早是一个宫女把我们的头老乔给叫住了随后带他到一个嬷嬷面前差遣了这差事。我们只知道是一个逃出宫的宫女只管跟着这人她定会去找同伙也是一人女的到时再抓住了也不用带回宫去只管……”他向东莪偷偷看一眼轻声道:“只管杀了就能回去复命。” 他看东莪神色漠然又道:“我们四人尾随皇上不久便到了那院子里只等了一会他便怒冲冲的出来随后的人立即锁了大门待我们在城门边儿看到他找到姑……找到格格那边已然放了大火。我们等皇上与格格分开再远远跟着格格这才转到了这里。” 东莪盯着他看想到大宅中无辜连累的仁秀等人眼中渐渐泛上眼光。一旁的蒙必格道:“格格还有什么要问他的么?”东莪满心酸楚一心只在愤恨当中听他说话便摇了摇头。却听脚边的小蓝忽然一声惨叫东莪定一定神却见那蒙必格自他身上拨出一把利刃小蓝即刻倒地四肢抽*动了一会便不再动弹。 东莪看向蒙必格他道:“格格见谅这人留他不得。”东莪纵目四望此时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山脉间去了只有天边隐隐一抹红霞天色也已渐渐转暗。这四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坪上的血泊之中十分诡异。 如今算来这已经是第几个为她而死的人了呢?各人的性命之间难道真有这般不同的尊贵与低贱之分吗?而自己到底是否应该去寻找承戟?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自己带给身旁之人的只有不幸而已从承戟承香至仁秀阿达如果没有与自己相遇一定会是不同的人生吧!自己还未开始行进的这一条漫漫长路是对还是错呢? …… 第二节 同行(上) 在她尚自迷茫之间那蒙必格已然将这四具尸体拖到一起他自小屋中寻得一把大锄不一会功夫就在山脚边挖了一个深坑将他们掩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东莪始终站在原处待蒙必格走到她的身旁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看他道:“你是谁?”蒙必格道:“在下想请格格移驾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自会向格格说明一切。”东莪向他注视良久这才点了点头。 那男子自林边牵过东莪的枣红马与自己放在林中的黑马二人各自上马他在前带路下得山来向大道上疾驰而去。东莪跟在他的身后只知道依稀是在往北而行而且并不在大道上走一味向林间无路之处奔进此时周围漆黑一团东莪到此地步已是有进无退只得跟着。 二人行了一会远远看到林间似有亮光透出前面那大汉一直不停向那点亮光奔去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挡在面前的大片树林不停后退渐渐在黑暗之中可以看到眼前有一座阔大的宅子。走到近处蒙必格二人在门前下马他上前拍了拍门大门立刻大开一个人手持烛火出来看到东莪满脸欣喜道:“快快进来!” 蒙必格向东莪示意并躬身让路她只得走在前面那个恰才开门的老年男子微笑着在前带路。东莪眼见正穿过一个小院向内走去走不多时便进入到一个正堂之中堂内坐有四人看到她纷纷站起都是面带激动神色。 那蒙必格走近堂内便向当前那老者示意老者轻轻点头朝后堂走去。堂内四人和蒙必格一起走到东莪身后都是神色肃然。她不知这几人弄什么玄虚正疑惑间却见那老者已自内堂走出。只见他手捧一个盖有黑布的物事恭恭敬敬地放在堂中正位上向她凝视一会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东莪虽觉这些人的眼中皆是善意可也对他们的行为还是带有戒备正寻思间却听身后衣襟作响她回过头来看到那五个大汉都已跪拜在地。她正自错愣间回过头来却见那老者已经轻轻掀开黑布东莪凝神细看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不由自主也跪了下来。 一室烛光亮照之下只见这黑布掀处是一个灵牌黑色灵牌之上赫然由满文书有“大清成宗诚敬义皇帝”几个金漆大字。这是当年多尔衮下葬之时顺治予以的封号因后来不久便遭到“谋逆”罚处此称号自然也被剥夺了。东莪向这灵位注视泪水缓缓滴落刹时间泣不成声。她身后几人也是悲泣不止。 那老者慢慢走上也在她身后跪下叩拜泣道:“苍天在上奴才们总算是寻到了格格!王上在天之灵敬可安息啦。”说罢这五个男子悲哭出声一时间大堂之内尽是悲凄之声。 众人匐地哀哭许久方才渐渐平息那老者上前扶起东莪其实几人也6续站起立在一旁。他们待东莪渐渐平静由那老者引她在上位坐下其它人方才坐回原坐。东莪拭泪四望只见这几人目光之中均流露关怀之意正向她注视她定一定神道:“你们究竟是谁?” 那老者道:“格格对我们心生戒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老奴这里有一件东西已然保管了多年今日终能得以将它交到格格手上了。”说罢他走到放置灵位的桌旁拿起一个大盒与蒙必格两人相抬拿到东莪面前慢慢打开。只见盒内平放一支大弓把手之处因为年代长久反复磨拭漆色已经变淡甚至微有脱落。 东莪惊诧这下再一次泪如雨下她伸手在弓上轻轻抚摸双手已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支大弓在她童年之时曾经看到无数次父亲用它射杀飞鹰从来箭无虚。抄家之时她骤然丧母后来又在多尼府中寄生对父亲生前遗物未有一样得以保留下来在后来回忆之时时常后悔心痛。却没料到今日竟然得以如愿她心情激动之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蒙必格与那老者将这大木盒放在东莪座椅之旁站起身子道:“我们都是一些心怀王上的旧人而已格格既然问起自然绝不会有丝毫隐瞒。”他为东莪一一介绍手指到之人必定站起来向东莪行礼。 东莪点头认过默默记忆。这些人中有曾是阿济格府中的近侍阵济;有刚林的旧部阿机达兄弟;还有多尼府中的齐格。而那老者便是阿苏竟是跟随多尔衮多年的侍卫。他待蒙必格说完上前一步道:“老奴曾在格格小时候见过您一面蒙必格却是那趟喀喇之行中见过格格的侍卫长。咱们……咱们都是无能之人因而方得以活到今日若是像当初受到重用之辈许多年前便都已被安上各种罪名处死了。自王上仙逝我们这些小侍卫也是被安插到各个旗下咱们忍辱偷生便是想在有生之年能为王上做一件事如今……如今心愿得偿那是死而无憾了。”其它几人也相互对望轻轻点头。 东莪见他们真情流露心中感激忙站起身行礼道:“东莪拜谢众位叔叔伯父的恩情!”他们连忙站起道:“格格咱们可万万不敢当您快快请起。”阿苏扶起东莪坐回原位道:“能看到格格安然无恙咱们心中的这层焦虑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看看大家笑道:“在寻找格格的这些年中大伙儿真是日夜焦心如今格格无恙归来真是天大的喜事呀!” 老者手指蒙必格道:“蒙必格自那年格格忽然离开京城之日起便开始寻找格格的下落可却始终与格格缘悭一面……”东莪闻言向他看去那蒙必格道:“在下无意中得知格格曾随同一个走镖的汉人一同前往盛京之后便日夜赶路待到了盛京却得知了王上旧府中生的事在下暗访了好些时日也没有听到关于格格的任何消息只得匆匆回京了。”东莪轻轻点头想起那时她已然与承戟化身为一双小乞丐自然寻她不到了。 那蒙必格又道:“这四年之中我在京城与盛京之间来往寻找便是喀喇城也去过无数回可总是失望而回。”他看了看阿机达道:“格格今日要不是阿机达自宫中给我传话出来我断不能即时赶到只要晚到一刻……这后果实在是不可设想。”阿机达道:“格格是否真的陷落在皇宫之中过?”东莪极轻的点头阿机达道:“唉只怪我们都只是些闲散小吏我自一个宫女口中无意间听得这一消息时便留上了心今日又见御前侍卫便装出城又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给蒙必格传信差点迟了一步坏了大事。”众人纷纷点头。 阿苏看向东莪一会迟疑片刻才道:“格格你……为什么会陷落在皇宫之中?”东莪抬起头来见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便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到京后生的一切如实说出她的语气平稳面色如常开始诉说这段经历。 那齐格未听她说完就已愤然而起伸手在桌上大拍怒喝道:“真是岂有此理!这……这……”他几乎想要破口大骂身旁阵济一再拉他这才勉强忍住却已涨的满脸通红。东莪述说完毕向室内众人面上一一环视不再说话。那阿苏已是老泪纵横走到东莪身旁道:“格格……受了大苦了!”蒙必格脸色铁青站在一旁双拳紧紧相握。 东莪向他们道:“都已过去了东莪本来不想说这些让大家伤心可是众位对东莪如此心意我若是还有什么扭捏隐瞒便太对不起大伙儿了。”阿苏点头拭泪道:“格格能这样想足见格格对大家的信赖之意。往后就让大伙儿来保护格格吧再也不能……再也不能让格格受苦了!”他看向大家道:“大伙儿想一个法子让格格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老奴愿意服侍格格蒙必格你看咱们是不是去盛京?” 那一边一直未曾说话的阵济眼望东莪忽然道:“格格你可有什么打算么?”东莪与他对视过了片刻道:“就算我有打算可是我一个弱质女流又做的了什么?”她拿出长剑看了一会道:“那福临赠我此剑说道是与我约定再次相逢之时一决生死。”她微微冷笑道:“试问我凭借什么能耐能与这一国之君较量呢?他赠剑的意义兴许也算是给我一个自了的机会!”室内众人本来个个面现悲愤神情此时听到她与阵济的对答却都不约而同抬起脸来向东莪直视。 东莪坦然回望道:“我经历了大难却也得蒙父荫庇护能够受到各位的救助死里逃生。可是即使再软弱无力我这一生却已经注定了要走的路注定了要承受的孤苦。”她转看阿苏道:“倘若诸位要为东莪寻一个安生之处度过余生东莪先行谢过却要就此告辞了。东莪只愿拼尽所有就算并非为自己所受的磨难而战却是定要为阿玛争一个公道!” 烛光轻轻的摇曳之中众人注视面前这个纤弱少女只觉这大堂之内忽地转眩起一阵热浪这浪潮在个人心中疾荡而过良久良久那阵济握紧双拳几乎与一旁的蒙必格同时上前一步道:“和硕格格您有什么打算?在下等无不听从!” 第二节 同行(下) 东莪看向他没有说话一旁的阿机达与他兄弟对视点头也道:“愿听格格差遣!”东莪与众人一一对望只觉双目渐湿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却听一边的阿苏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置格格于死地吗?”他老泪纵横说道:“咱们活到现在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推格格往死路上去么?格格年岁尚小有诸多义气之争你们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也还是如此冲动不思前因后果……” 他停了一会道:“自从主子们或死或贬咱们这些年都已经心力交瘁对朝庭也不再存有什么指望了。一心想的难道不是能平安寻得格格大伙儿得以隐姓埋名的好好过日子吗?”他向众人凝望又道:“如今咱们都知道格格吃了大苦可是……这是天命不可能与之争锋的天命呀!既然平安相遇了不是更应当好好珍惜么?可知你们这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地把格格往刀锋上推去……” 蒙必格忽然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代格格受这一刀。”阵济道:“不错咱们只是一些无名小辈没能在王上生前为他做什么。可是你们有哪一个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为王上而战!!就算便死也好过这般苟且偷生!更何况王上为了大清呕心沥血却落得如此惨淡收场这一切绝非天命……听了格格所言咱们还能平心静气的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吗?” 阿苏道:“你们切不可一心只想着愿意为王上而死倘若是这样格格怎么办?王上在天有灵也绝不会看到这般情形……” 一直未曾开言的齐格这时站起身来说道:“咱们不用争吵不休还是听听格格的想法是好!”众人不再说话看向东莪。 东莪的目光平静在他们脸上缓慢掠过歇了一歇道:“东莪自当年离京起确是一心想要过平淡的日子即使心中有再多不舍不甘却也只想去信任命中安排的一切。可是没想到这一切并非老天安排而是人力所为。东莪京城此行虽然受了一些磨难可是却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将目光看向窗外墨色的夜空静了下来室内谁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她静待她再次开口。 只见她轻轻叹息回过身来道:“这世上确是有天命存在!阿玛操劳一生身后还要遭受非人待遇这是天命这一切的因由种子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种下。而我既然生为阿码的女儿并且身为一介弱质女流居然屡经大难不死这也是天命。如今更得以洞悉真相决定要走的道路这个----更是天命。在离开那个地牢之时我便曾许下誓言不论结果会是怎样我只想尽自己的心力而已。” 阿苏道:“格格你可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什么吗?常人为父报仇至多只是几个仇人而已可是……格格你要面对的却是大清是一个刚刚崛起的帝国你要如何与之抗衡?更何况这个帝国还是你阿码一手建立试问你要怎么做呢……”蒙必格打断道:“阿苏你不要说了!” 阿苏并不回头看他反而向东莪走进两步含泪道:“格格请你饶恕老奴如此放肆可是老奴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格格落入这无底深渊之中。蒙必格他们没有错我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心里一直憋着火当年的正白旗下自王上之后咱们这些旧人便从未得到好眼色过。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却绝不能为了这个随便立下这样的想法。而且……格格虽为女子可恰才在你说话的那个时候老奴却看到了您与王上极为相似的神情这神情更加令老奴害怕担心。格格你听老奴一声劝放弃这个打算吧。” 东莪向他看去他满是皱纹的脸孔之上满是焦急期盼的神情关护怜悯之情显露无遗。东莪伸手握住他的手阿苏泪水立时直淌而下哽咽道:“格格……”东莪轻轻点头向四周众人脸上环视静了一会道:“东莪此行先是遭受亲人出卖继而现痛彻心痱的实情每一件无不令我伤心欲绝!可是只到此刻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受到鄙弃能够与诸位重逢使东莪有了更大的勇气”。 她眼中渐渐流泪收回目光与阿苏对视道:“东莪并不怕死怕的是死时没有面目去见阿码;怕的是在这世上偷生荀活却仍旧无法忘记过去的一切;怕的是世人终有一日会忘记阿码的功勋被这污浊的历史所蒙蔽!”她的双眸渐渐清亮在烛光下绽放出热烈光芒说道:“宠大的巨象最怕的就是看似它能轻轻踩死的鼠蚁。不管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决不会后悔我的性命是阿码所赐如今我所做的只是需要如何交还而已!” 一室众人静默无声只是向她注视。东莪道:“可是你们不同你们不需要陪我冒险送命这是一条独木桥我一人去走就已经够了。” 阵济忽然道:“我如今虽然已非少年人可是肩膀厚实相信能扛格格过这独木桥。”蒙必格道:“我也是。”东莪紧紧咬牙泪水渐渐充满眼眶却听阿机达兄弟道:“咱们智谋不成蛮力却好可以多劈些树木为格格搭一座大桥。”齐格双目含泪看看众人笑道:“这些是哪里来的少年人!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出大家来。”众人点头微笑看向阿苏却见他一言不紧紧握住东莪的双手泪水滚滚而下。 齐格笑道:“今日真是高兴之极看来咱们要好好的喝上一杯!”众人纷纷应是阿苏伸手拭泪骂道:“你们都糊涂了吧!格格一个女孩子家的哪能看你们喝酒的怪样。她刚刚才到还没歇息呢!”蒙必格笑道:“是呀!说的都忘了时辰了阿苏快带格格去她房里你们也各自回去吧!频繁相聚可会给格格带来凶险日后有什么事咱们还是用来飞鸽传信吧。”众人忙答应了向东莪再三告辞出门而去。 东莪跟随阿苏来到大宅后院的一个厢房里阿苏道:“这里平日只有老奴与蒙必格这后院便是格格一人居住了待到明日老奴就给您找个丫头来服侍……”东莪忙道:“不用的我自己就能打理了。陌生的小丫头进到此处只怕会有不便。”阿苏想了一想也道:“是了还是格格想的周到您先歇着老奴去张罗晚饭过来”。说罢他便屋而去。 东莪在房中静坐看这房里装饰简仆可却窗明几净。她伸手在桌上轻轻抚摸回想这一天的事真有恍如一梦之感。过了一会那阿苏捧了托盘进来安置妥当后便在一旁看着她进食东莪无意回望总会碰到他慈爱的目光。待到她吃完阿苏收拾停当道:“格格早些歇息。”说罢正要出屋却又回头道:“方才老奴有许多失言之处还请格格……”东莪连忙打断道:“我明白的。隔了这么多年如今又有了这般关爱自己的长辈东莪只有满怀感恩之心而已。”阿苏向她慈祥凝视微笑道:“这几年真是没有白白等待格格!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匆忙转头走出小院去了。 东莪向他的背影注视良久这才关上房门。这一夜她睡的份外安稳而且这么多年几乎是第一次睡过了时辰。阿苏在她房外来回几趟都未见她醒转便匆忙跑到蒙必格的房中道:“格格这会儿还没醒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蒙必格道:“你去敲敲门不就知道了。”阿苏道:“那怎么成!倘若她只是累了在睡而已我岂不是惊扰了她。”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在她门外徘徊回去了许久直到东莪醒转开门他方才放心离开。 东莪在早餐之后回到房中看到那只装的大弓的盒子已然摆放在她的桌上她慌忙上前打开取出弓箭在手只觉着手甚轻与那样庞大的样式倒是不太符合。她想到阿码当年使用它的情形便走到院内试图拉开大弓。谁知这弓箭看似轻巧却任由她如何使力都无法拉开。她尽力试了多次也未能成功可却依旧不甘心正在使力之时却见阿苏一脸笑容和蒙必格走了过来。 阿苏道:“这是蒙必格的拿手把式让他给格格做来看吧。”东莪便跟随蒙必格到了大宅之外东莪看到这大宅位于一片密林之间四周也没有明显的路径确是一处考虑周到的藏匿之处。 蒙必格带着自己的弓箭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用东莪这支东莪相劝许久也只得作罢。可是她在他指导之下依旧未能拉开这弓箭。蒙必格道:“弓箭对于女子确是不太适宜此类武器与刀剑不同凭借的是一股臂力而非巧技。”他看看东莪又道:“我昨日看格格在林中使的是剑以格格学武的年岁来看能练到那般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三节 命运(上) 东莪轻轻抚摸大弓垂道:“这是阿码用过的东西我不能打开心中总有一些不甘。”那蒙必格向她看看没有说话。东莪出了会神问道:“你们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么?”蒙必格向四周眺望点头道:“是此处离京城不算太远而且隐匿于深山之中我们时常在此聚会。”东莪向周遭环视一圈这里林深叶茂几乎鲜有人迹他们这些年来只有在此处方能放怀缅怀过去想念旧人应是怎样悲凉的心境呢?她看着眼前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觉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阿苏便前来招呼二人进内屋用饭去了。 东莪在这里的日子阿苏为她事事安排周到她虽有心想离开此地去继续自己的计划寻找承戟可是每回看到阿苏关切的笑脸又觉不能轻易开口也就在此住了一段时日。可是眼看八月已过再耽搁下去又怕要许多烦忧。这一日她便将自己的想法与蒙必格说了蒙必格沉默了一会道:“格格真的想去扬州么?”东莪连忙点头。 蒙必格道:“格格可是有什么计划么?”东莪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承戟师哥为了我舍命相救虽然师傅已然对我决义可毕竟和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总想再碰一次他们。况且……”她长长叹息道:“师哥的命运因我而改变了与我相遇之后他失去至亲的妹妹和我这仇人之女朝夕共处他怕我难过一直隐瞒真相他对我实在是……可是我一直隐瞒他从未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世因而每次回想却总觉得心中有愧!” 蒙必格向她注视一会道:“嗯格格既然这么想就去吧我和你一起去”。东莪惊喜交集道:“真的?”蒙必格看到她的神情不由微笑道:“不是说好的吗?将来咱们都会一直保护格格平安!” 这日夜晚蒙必格便将东莪的打算向阿苏提及正好齐格来到听了他的话便道:“我不赞成格格去南方!”阿苏也点了点头齐格道:“格格南方如今尚有战事不停况且前明余孽还在蠢蠢欲动格格这样的身份到得扬州实在是太过凶险。”阿苏道:“就算有蒙必格在你身旁可是有许多事情只怕始料未及他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却会无能为力。” 蒙必格没有说话自身后拿出一东西递到东莪面前大家看去却原来是一张十分精致的小弓形状较小比长剑更加轻便宜带。东莪惊喜交加却听阿苏道:“这种小孩子玩的把式做不了什么用途吧。”蒙必格微笑不语走向屋外三人连忙尾随而出。众人走出宅子那蒙必格将小弓箭拿在手中弯弓搭箭嗖的一声飞箭如电顿时消失在黑夜之中只听到那箭过的风声极劲许久方歇看来射程甚远。 众人又惊又喜回到屋里阿苏接过弓箭细看只见这是一个张铁弓色泽黝黑中仿似隐隐泛着青光他惊道:“蒙必格这是……你的玄铁刀呢?”蒙必格道:“我用惯了大弓那把刀放着没有用处”东莪惊道:“蒙必格这弓箭是用你的刀做的?”阿苏道:“是呀他有一把祖传宝刀取自天山奇峰上极其罕见的一种石材经过许久磨炼才铸成的玄铁宝刀。”蒙必格笑道:“不过是一把刀罢了格格你别在意看看能不能使。” 东莪双目含泪伸手接过只觉这弓箭虽为铁器可是入手却轻一时间心中难过哽咽不能言语。却听齐格道:“即使格格有一些武艺的底子可是要保护自己还是不易的。需知汉人对咱们满人的仇视之重确是绝不能小看。”东莪定一定神道:“我本来也就有这个打算看看能不能用汉人的名字身份将来兴许大有用处。”齐格沉吟一会道:“不错真要去只有这么办了。这事便由我来办好吧我想最好能择一个罢免的汉官姓氏这样格格在江南说不定将来还能另有用处。”东莪点头赞同。 阿苏道:“可是格格安稳了才不过几日便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如老奴也一起去吧。”齐格道:“人多了太过扎眼阿苏你就留下吧。”东莪也是这般相劝他也只得做罢了。 自此日起东莪又多留了二十日她每日与蒙必格习练射箭却是日益精进虽然腕力有限可是蒙必格却觉她对于瞄准射击很有天赋只因东莪曾师从何可梁学习过飞镖暗器眼力本来就比常人略为灵敏。如此时日过去她已经能够初窥弓箭远射的门径了。 这其间齐格与阵济一同前来他们已经为东莪选了两个罢官名姓而且还是不是身死便是全无下落的汉官。东莪在其中选择了一个此人曾是佟图赖府中的幕僚不知什么原因忽然获罪下狱并且很快便病死了他确有一女只是年岁比东莪较长如今也是随家眷回到老家去了。东莪决定借用此姓以便将来行走方便。 此后阿机达等人纷纷来向她告别在院中又过了两日她与蒙必格终于踏上行进的路程向江南而去。 她将长束为长辫盘结在头上并带上一顶黑色宽沿大帽帽子一周用黑纱垂下遮盖脸庞再配以一身黑色短打小衫。蒙必格也换过装束只将大弓负在背上粗布农装更像是一个猎人。如此看来他们混迹于行人装扮之中毫无显眼之处。 此时已经时值九月末虽然天气还是炎热却也已渐渐有了秋天的舒爽微风只是日间烈日炎炎到了晚间总是比较凉爽。这一日二人刚刚行到易州地界时近傍晚却见乌云盖日眼见就要起一阵暴雨。这大道之上一眼望去却没有可以遮蔽风雨之处二人只得在大道上急驰眼见乌云越来越低风声四起蒙必格正想叫东莪停步却见她一脸笑容转过来向他招手。他赶紧纵马上前看到大道一旁有一座茶亭虽然四面见面可也好在亭子甚大他们赶到亭边刚刚将马栓好大雨便已倾盆而下。 这亭子里摆了两张桌子桌椅光洁看上去倒也干净只是此时已近傍晚因而这小茶亭中空无一人喝茶只有一老一少两人。 那老妇人见到东莪二人连忙为他们捧上茶水陪笑道:“这天气下起雨来总是这样说下就下的倒教出门在外的人不方便了。”东莪笑笑喝了口茶将茶钱放到桌上道:“老妈妈可知道这里出去多远会有客栈?”那老妇人道:“这里离易州府里得赶上一天的快马方才能到这条道一直下去要十里之外才有客栈了。”东莪与蒙必格对望一眼均知今日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赶到易州的了不由得面露忧色。 那一边的老妇人道:“这样吧姑娘你们在这里歇息一阵待这大雨停了便从这条大道过去快进三里之时往边上的岔道往北那儿有一个小寺庙是这里左近的乡邻求神拜佛的地方平日里香火不旺因而也接住些个过路客人。你今日是无论如何赶不了远路的了就到那里暂住一宿待明日天明再行出吧。”东莪心中感激蒙必格又自包中拿出一锭碎银给她这老妇人只是推迟不肯收下最后看东莪实在坚持这才乐呵呵的收入袋中坐在她一旁和她说了一些这左村右邻之间的琐事打时间那小伙计像是这老妇人的孙子平日只有她们二人在这里打理茶亭混几个铜钱度日。 他们在这茶亭上等待许久大雨这才渐渐停息二人向那妇人作别依她的之言在大道上走了三里开外果然看到一侧有一条窄小的小路向林间延伸进去他们纵马慢行这条小路并不太长转两个弯便已能看到尽头的一座黑瓦小庙隐约出现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二人到庙前下马将马拴在外面的小树上蒙必格便上前敲门过了一会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和尚迎了出来。听他们说是茶亭的老妇人所示他一脸是笑道:“这冯妈妈最是热心祖孙俩在亭外卖茶生俩个小钱也是每月都为小寺加添香油最是菩萨心肠。”他引领东莪到北面两小间房又差一个小弥沙为他们安顿了门外的马这才离开。 东莪看这寺庙虽已有些破旧可是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小屋中也是一样。她放下手中包袱走出小屋四下打量。这小寺庙位于一大片绿林荫之下甚是阴凉除了山林中隐隐能听到几声鸟鸣几乎没有人声很是安静适意。蒙必格便在隔壁房里见到她出来便道:“小姐这里倒真是一块难得的清静之处。”东莪点头应是道:“我就在这寺里走会儿你歇息一会吧。”他应了自回屋里。 第三节 命运(下) 东莪信步慢走见到寺院正中一座较大的殿里方才那老和尚正在佛前念经他身旁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弥沙便是刚刚帮东莪二人照顾马匹的那个在一旁敲打木鱼。东莪在殿外合什一会静静走开。 这小寺庙除去这一座正殿后面的一排小矮屋便再无其实房舍院子也不大东莪边看边走一会儿便又绕了回来。她细心留意这里似乎只有那一个老和尚与一个小弥沙院中也好似没有住着别的过路客人东莪在四周游走一圈心里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经过庙门之时她听见台阶一边有轻轻地沙沙声。东莪便走出门外张望见到一侧有一个小个子正在扫地。这人衣裳破旧满是补丁个子极小身形微缩头也垂的很低根本看不见相貌便连男女都难以分辨。他毫不理会一旁的东莪只将一地的落叶慢慢扫进一个木箕之中再拿到一旁的池中倒掉。 东莪细看他走路现他有些一瘸一拐不由得心生怜悯看他瘦小的胳膊用力提着那个大木箕像是随时都会跌倒一样她快步上前相扶道:“我来帮你吧”。 不料这人忽然全身一震将木箕扔在地上看也不看她伸手捂住脸孔一瘸一拐的跑走了。东莪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愣了一会便捡起地上的扫把将散落的叶子重新扫好倒入池中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墙角走回房里。 天黑之后那个小沙弥为东莪二人端来两碗杂米饭几个窝窝头与一小叠青菜合什道:“小寺只有这些东西请女施主将就用些吧。”东莪看他稚气未脱便叫住他蒙必格自包袱中拿出几枚铜钱来东莪接过递给他这小弥沙一愣忙道:“多谢女施主布施香油!”东莪笑道:“这不是给寺庙的这是给你的。拿好了得闲买点零嘴来吃吧。”小和尚抬眼看她眼中尽是惊讶待看东莪向他点头微笑这才信了一张瘦脸上顿时绽放无邪的灿烂笑容一蹦一跳的去了。东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泛进一阵说不上的难受忽然间觉得食不知味难以下咽了。 她低头叹气却见烛光照射之下自己身旁的墙上分明有一个小小的阴影她霍然回头却见小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她还没反映过来那蒙必格却已霍然起身立刻冲出小屋。东莪尾随而出小屋外空无一人却见一边的窗下地上放着一块石头那石头还在极微的摇晃像是曾有人站在这上面向屋内窥视。蒙必格在月色下向院中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道:“小姐要多加留意些”。东莪点了点头走回房中这一夜便睡的极不安稳好似总有人在外探看一般。 第二天天色刚亮她便醒了过来推开房门便见到院内是那小和尚在扫地看她出来他满脸是笑对她轻轻点头示意。东莪微笑转头却见到小院一角那个昨日看到的小个子在另一边扫地。她正看着这人却见前面那老和尚走过来向她合什笑道:“女施主起的早是这两个孩子吵着你了么?”东莪忙还礼了。 这老和尚抬头看看天色又道:“今日像是要下雨女施主倘若不是很赶便在这里再住一日也是无防。”东莪看看天边那一层乌云确是要下雨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她到隔避房中敲门那小沙弥道:“天没亮那个施主就出去了他说出去山上转一圈一会儿便回来的让我和你说一声。”东莪点头谢了正要回屋却听那老和尚转身道:“你们快一些快要下雨了屋边的干菜可别忘记收回房里。”小和尚应了这老和尚却又转头向那边的小个子道:“丫头这里让净安打扫你还是快去做早饭吧。”东莪听到这“丫头”二字不由全身一震。 只见那丫头低声答应跟在老和尚身后一瘸一拐的去了。东莪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苦涩不堪她的思索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那当年在盛京与史承香相遇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承香也曾自称“丫头”与哥哥承戟在盛京相依为命后来为了自己而冒险这才和额图晖一同跌落到山崖之下。事后她虽曾与承戟在那下面寻过多次可始终一无所获难道……难道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香儿吗?那昨夜在她窗外窥视的也一定是她了……东莪只觉一股寒气迅在全身传遍真的是她么? 其实隔了这么多年承香究竟是怎样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之中也就是一个大概而已便是真的与她对面相见也不一定就能认得。 可是东莪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形下乍一听到这久违的“丫头”二字她的心里顿时充满对承香的一切回忆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隔了一会她恍惚间只觉有人轻拉她的衣袖低头看去却是那小和尚一脸焦急看她道:“女施主你怎么了?”东莪定一定神拉住他手道:“这丫头……是谁你知道么?”她虽极力压抑却仍旧不能控制声音微微颤抖。 那小和尚看她一眼道:“是师傅从山坳里救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师傅就叫她丫头!”东莪嘴唇微抖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那小和尚想了一想道:“有一年多了记得是去年初春三月师傅上山时救了她回来。”东莪用力吸气又道:“她的脚是本来就跛的还是后来才……”小和尚道:“不是原来就跛的。师傅救回来时她受了很重的烧伤一只脚被烧坏了师傅想尽法子医治可是也只能保住她的性命唉!”东莪如受重击只觉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小和尚看她神情有异不由的有一些害怕叫了她几声未听到她的回答忙跑开了。东莪了一会呆这才清醒过来在院中四处张望了一会急急地往院内跑去寻找厨房。她照着昨日的印象在正殿之后很快便找到了小厨房里蒸气迷漫锅里正熬着薄粥可是却空无一人。 东莪急忙转身在屋外又寻了一圈只得再去找那个老和尚知道她可能在寺庙后的小溪洗衣便匆忙一路寻去了。 这庙侧的小溪弯弯曲曲自绿林深处盘旋而下东莪顺着山路一路走上去虽未见人影可是眼前的清澈山泉、恬静绿谷此时此景却多少让东莪渐渐回复了一些平静。 走了一会却依旧未看到人影东莪正寻思间却见脚下的溪水中自上飘飘荡荡地飘下一物东莪忙伸手捞了见是一件有几处补丁的僧袍。她心中一动加快步履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之上摆有一个草框一边还有几件湿衣物可却没有人在。 她在岩石旁站立一会四处张望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正向一边的林中探目进去却隐约听到人声她急忙快步迈进密林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之中传来微弱的女子叫声。东莪一颗心砰砰乱跳纵身上前已经看到一个灰布背影她不及细想伸手就拉那人不提防身后有人顿时吓的翻身滚向一边。只见草丛之中果然是那个丫头倒在草地上只见她衣裳破裂正拼命绻缩身体身上腿上已有多处伤痕。 东莪只觉心如刀割上前一把拉住那个衣裳不整的男子怒斥:“你这畜生我杀了你!”那男子初时惊慌失措看到是一个妙龄少女却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用力拉扯几下挣脱开来整了整衣服道:“她长的这么丑大爷玩她是看的起她……”东莪怒不可抑上前就是一拳那人闪身想避脸颊上却早已被打中了鼻血直流。他痛的哇哇大叫一手捂脸却飞快跑开几步道:“小娘皮你等着老子就来收拾你。”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消失在树林之中了。 东莪一心来寻这丫头未把剑带在身上眼看他逃走却无能为力不由得又气又悔。转头间却见那丫头已经慢慢坐起身来正在整理衣裳。东莪双目含泪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丫头……香儿是你么?是姐姐来了姐姐来……迟了。”那丫头身子一顿却用力挣脱她的怀抱低下头一声不吭。 东莪急道:“是我呀。是东儿姐姐……你抬头看我……”她伸手去抬她的脸丫头头散乱不堪却依旧低头向边上一让忽然轻声道:“你……你认错人了。”声音十分轻柔与香儿似乎不同。东莪激动之中不及分辨只道:“你看看我看看姐姐好吗?”只见那丫头头停了一停果然微微抬头与东莪对视。 东莪只觉浑身一震只见这张小脸虽肤色雪白眉清目秀可是左边脸颊却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左眼角开始笔直向下划向左边嘴角几乎将一张小小尖尖的瓜子脸一分这为二使这张小脸看上去狰狞可怕。而且这丫头果然并非承香即使面貌变化可是东莪却分明记得香儿是一张圆脸与眼前这丫头绝非一人。 只是虽然东莪心中确认了此人并非香儿她的心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怔怔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丫头慢慢站起走到溪边将两件衣服放在小溪中稍稍清漂了一会便收拾好草框往回走去。东莪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心中郁闷难当一路上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 欢迎书友们在我的评论区留言如果你觉得本书值得一看请转告你的朋友们小妹现在的收藏急待增长呀!在此先谢过你的支持帮助!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展更好的故事情节! 第四节 小真(上) 回到小庙那老和尚已经在庙门等候多时了看到丫头衣裳不整他目光中流露悲愤神色用手轻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进去。看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又长叹一声。东莪目送丫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之处这才转身向他询问。 老和尚看着小庙旁的那条小路叹息道:“去年初春老衲在山中摘采草药那日走的有些远了回来之时傍晚方才走到山腰就见这丫头倒在路边满脸是血、一身烫伤……那真是一个惨状。老衲将她带回庙里只想尽力而为她伤势实在太重原没指望真能救她回转。没想到这丫头意志坚强之极在昏迷之中勉强醒来时居然……”他说到这里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泪水才道:“她第一次睁开双眼看到老衲时居然紧紧抓住老衲的手说“救我!求你救我!”要知她的那身伤且不说医药之难便是过程之中都不知道要忍受多少痛苦。可这丫头从不吭声稍微能够动弹便开始在庙中帮忙老衲这里只有徒孙二人自此便让她也留了下来。” 东莪心里难过静了一会才问道:“那大师您可曾问过她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老和尚答道:“问是问过的可是她只字不提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唉!其实这战乱连年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个中的惨境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旁人就算知道了又帮得了多少!”他抬头看看寺门前的小路合什道:“能有如此一个安生之所已经是万幸了就盼战事快快过去莫再让更多百姓受苦才好!”他低头念佛向东莪点头示意朝院内去了。 东莪望着寺庙前的那一潭深水脑海中却反复浮动着那老和尚方才的话一时间只觉心中迷茫一片对着池塘了一会呆这才回到房里。 这一日中她总是不自觉中去注意那个丫头看她自房中出来换了一件双肩都有补丁的衣服她的神色漠然即没有悲伤亦无愤慨就像是早上的事根本未曾生过一样。她的长只是随便的打了辫子垂在脑后头总是极力低垂不向身边看上一眼只顾自忙碌。 不多时蒙必格便走了回来他看到东莪松了口气道:“我刚刚看到有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朝寺里走来正怕你有什么事呢!”东莪笑笑摇头蒙必格道:“这会儿天色又有些阴沉可能还要下一场大雨咱们等雨停了再赶路吧。”二人正说话间却听院外猛然听得一声怒吼:“都给老子出来!” 蒙必格微微皱眉向外探身前望只见寺庙门口已经进来了三个男子当先一人体肥臂圆正双手叉腰向着正殿。看他那情形方才那一声大喝看来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东莪也走到他身旁向外看去见到这大汉身后另两个个小一些男子中其中一个赫然便是早晨挨了自己一个耳光的那个下流男子。东莪正欲说话却见那老和尚已匆忙赶至到他们身前笑道:“刘大施主这么难得也到小寺来啦!”那大汉大手一挥差点将这老和尚推倒在地骂道:“俺才不愿来你这破地方没的粘染晦气。听说今儿个俺兄弟在这儿挨了打这才来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惹俺的人!” 老和尚合什道:“断没有此事!小寺里只有老僧和两个小徙大家乡里乡亲的怎么会去招惹结怨呢!”那大汉骂道:“你给我滚远点要不是你弄个丑八怪在这里我兄弟会巴巴的跑你这里来?”他四下张望道:“那个丑八怪呢?快让她出来给我兄弟赔礼道歉磕一百个响头要不然俺可绝不会放过她。” 老和尚还待再说那大汉已经看到一边自墙角刚刚经过的丫头他一个纵身上去便已抓住她的头怒道:“死丫头还想逃呀你!”他着她的长头便拖往院中去那丫头毫不挣扎只任由他拖去。东莪怒不可抑冲出去一把抓住道:“你做什么?”那大汉回头一看见是个妙龄少女不觉一怔。 门边那另一个地痞叫道:“大哥就是这娘们扇我!”那大汉听了他的话又回头朝东莪细看笑道:“小姑娘随你大爷玩玩去吧!”说罢他用力推开丫头伸手朝她身上抓来东莪正欲躲闪身旁一只大手已然递过扣位这大汉的手正是蒙必格。他朝外挥臂那大汉的身体立刻倒飞出去撞到门上痛的哇哇大叫。蒙必格向前慢慢走近道:“怎么样?好玩吗?要不要再试一次。” 那大汉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健壮的蒙必格立刻回身朝身旁的那个汉子扇了一个耳光骂道:“妈的你看看你惹的这人……”他一边说一边后退直到门处站稳了这才转身骂道:“你……你给老子等着……有种就不要走我……老子这就叫人去……”说罢三人慌不择路转眼便消失在小径深处。 东莪扶起丫头轻抚她的长道:“你不要紧吧!”那丫头神色漠然也不朝她注视只是轻轻摇头。一旁的老和尚上前道:“丫头你去歇息吧。”那丫头便垂头向里走去了。那老和尚向她背影注视叹了口气道:“眼见又有一场大雨了两位施主等雨过了才走吧。”蒙必格向他合什谢了与东莪回到房里。 他看东莪愁眉不展便问道:“怎么了?”东莪抬头看他将早上在林中生的事向他说了蒙必格沉呤道:“这些地痞一定还会再来的那丫头……”他看看东莪道:“格……小姐你是不是想把她带在身边?”东莪问道:“行不行呢?”蒙必格道:“小姐你想咱们有很多隐讳的事倘若多了这样一个人会有很多不方便。”东莪叹了口气蒙必格又道:“其实逢此乱世受苦受难的人数不胜数一路上还会遇到不少总不可能个个带着。这样吧我等会问一下那个老和尚那些个痞子住在哪里去给他们一点惩戒警告这样我想应该就可以了。”他看东莪面有不忍之色道:“咱们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而已”。东莪迟疑了一会终于轻轻点头他立刻便出屋去了。 不多时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噼叭落下将院中的泥地打的土石乱溅。东莪站在门边看着这雨出了会神正要进屋却看到那个丫头正站在正堂边的墙角向她注视。东莪见到她不觉嘴唇微张想要说话可是停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她低下头深深叹息再抬头看时那丫头已经不见了。 大雨停息之时蒙必格也回来了东莪向他确认那帮地痞已经不会再来打扰这才稍稍有些放心下来。他二人随即便向老和尚告辞走出寺庙许久东莪还是频频回头却始终没再见到那丫头的身影。 这一路上二人再不停歇快马加鞭还未到天黑便已来到了易州。他们在城中一家小客栈中住下决定第二日再行赶路。这日长途跋涉二人均觉十分疲倦便都早早回房歇息。东莪睡到半夜忽然从梦中惊醒看到木窗被风吹开正不停扇动。她披衣下床去关窗户无意间却好似见到窗外的小巷转角有人影一闪她擦擦眼睛再看却又不见动静眼见天边已有些显露鱼肚白的微光就快要天亮了。她关好窗户再小睡了一会待到醒来已是日出东方之时。她慌忙整理下楼蒙必格已经在楼下等待了二人匆匆忙忙地用了一些早点便自小店伙计手中接过马缰只见二人的马好似都焕然一新被刷洗的干干净净。蒙必格笑道:“这家客栈还真是周到。”东莪笑笑点头。 街道中行人往来不断二人便牵马徐行自长街出来很快便要到城门了东莪正要上马一边的蒙必格却道:“小姐我还有一点事咱们过一会再出城吧!”说罢向她使了一个眼色东莪虽不知他的用意不过也还是依他所指朝一边的巷道拐进去走到一个转角处蒙必格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靠在墙边等待。 过了片刻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细碎轻巧走走停停似乎只有一个人蒙必格待那脚步声临近猛得探身出去已扣住来人脉门并且同时用力回转将这人的手臂反扭过来却听这人出一声惊呼声音极轻东莪听这声音却觉有些耳熟便也走了出来一时间三人面面相对不觉都楞住了。 第四节 小真(下) 原来此人并非别人竟然就是那个丫头只见她一头乱满面尘土衣裳又脏又破手脚上到处是划痕。蒙必格看到是她立刻放开了自己的手。东莪急忙上前问道:“丫头你怎么了?是那些坏人欺侮你吗?”丫头轻轻摇头东莪又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有好几里地呢!你……”她将她上下打量道:“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吗?” 那丫头不敢抬头看她可是一张小脸却涨的通红呆了半晌忽然跪在地上向她磕起头来东莪忙将她扶起来向蒙必格道:“还是等等再走吧你看她这一身伤的。”蒙必格看看丫头只得点头。三人回到客栈东莪为丫头身上的伤口上药又帮她清洗整理好一番收拾这才妥当。 东莪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又为她挽起一个双髫丫头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东莪在她身后向镜中看去只见这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白净光洁若不是有那道触目的疤痕她实在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东莪不由得伸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叹了口气丫头只是看她一言不。 东莪道:“这么远的路怎么可以一路跟着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又不知晓那可怎么好!”丫头低头不语她又道:“寺庙里的大师傅知道你出来了吗?”丫头静了一会轻轻摇头东莪道:“那他岂不是要担心着急等会我们送你回去好吗?”丫头抬头看她许久忽然轻声道:“我……我跟着你好不好?”东莪早知她会有此一问本来已经想好要怎样回答可是此时与她对视在这目光之下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丫头的声音轻巧柔和说道:“小姐你让我跟……跟着你吧我什么都会做吃的也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小姐若是嫌我什么我都改了。”东莪忙道:“哪有嫌你的事只是……我们是有要事在身一路上也有很多无法预测的凶险带你一起反而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事。”丫头听她这样说嘴唇微张了一会却不再说话。 东莪看了她的神情心里很是不忍可是想到蒙必格的话却又不得不暗自咬牙道:“我们这就送你回去好吗?”丫头低垂下头双手紧紧相扣不再说话。东莪道:“你不要伤心实在是……我们也有不得以的苦衷不想拖累你。你在寺庙中虽然日子辛苦一些可终究是平平安安的跟了我们却只怕连这一点也不能得到。”她轻握丫头的双手又道:“其实姐姐我一直孤零零的也很喜欢你可是……”丫头抬头看她忽然轻声道:“小姐不愿留我在身边是怕我……会给你带来不幸么?” 东莪全身一怔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这不是正是自己方才想说的话吗?却听那丫头慢慢说道:“自打我出世以来家里就不顺心有人就说我是扫把星。我本来不想信的可是后来家里偏偏又遭了难。我来到寺庙又给大师傅添了很多麻烦那些个地痞总是要来打扰寺里……”说罢她的眼中已经流出泪来。 东莪怔怔看她就像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际遇每当自己有难之时总能够得以逃脱可是那并不是她自己的能耐只是有人总在暗中相助而已。自已在每一个艰险时刻几乎都得到了救助可她却始终是一个人苦苦支撑。这样的孤独虽然并不相同可是却在这一刻深深地威慑到东莪。 她看着丫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忍不住就想将她搂到怀里。正在这时门外蒙必格敲了敲门道:“小姐再待下去今日就不能赶路了。”东莪忙伸手拭泪去打开房门蒙必格看看她们俩道:“小姐还得把她送回去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丫头低头不语东莪向她看看不得不轻轻叹息一声。 东莪与丫头一骑与蒙必格一同又在原路返回将她送到了寺庙中。那老和尚看她们回来微微有些惊讶伸手在丫头肩膀拍拍却没有说话。东莪二人不再停留再向易州行进正午时分到得易州只是稍做停留便又再次出。 这一日因为丫头的事耽搁了一下就没能在原定时间赶到下一个城镇之中天色渐晚之时二人好不容易寻得一处小破庙歇息庙内倒是有好几个过路人大家出门在外虽然地方已经很挤可是看到赶路的行人也还是腾出了一点地方让东莪二人休息。 蒙必格谢过了自外找来一瓢清水与东莪分食干粮。东莪眼前总有那丫头的影子摇晃不去稍微吃了一点便自睡了。小庙身处林中这一夜虫鸣水流之声不绝于耳东莪只觉心中郁闷根本无法入睡只是怕吵到其它人这才勉强维持睡姿。熬了一会再也躺不住了她看看一旁都已熟睡的人小心翼翼地悄悄起来走到庙外去了。 只见满天星斗若大的夜空如同一个盛满亮钻的暗沉银盘倒扣在空中。东莪在庙前的小溪旁坐下只觉思绪纷乱根本无力抑制心神。经由这丫头她回想起了当年与承戟兄妹相遇的情形香儿还活着么?承戟眼下又不知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听得身后草动她转身回看见到蒙必格正向她走来。到她身旁坐下道:“已然入秋了夜间倒还凉快。”他看看东莪又道:“小姐不用为那丫头的事伤神了既然无力相助想多了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东莪轻轻点头看看四周没有说话。他又道:“眼下与你师哥的八月之约已经过了咱们赶到扬州他会不会已经走了?”东莪想了一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倘若他在扬州没有找到我一定还会往京城回去的咱们北来南往说不定还能碰到。”蒙必格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微风轻动风中飘散着林间清草的泥土气息。东莪叹了口气道:“若能在这般清幽的地方搭个小木屋子安下心来好好的过日子定然十分适意。”蒙必格侧头看她没有接话。东莪又道:“我虽然在你们面前说了那样的大话可是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条路的艰难。何况此时前路渺茫便是寻到了师哥咱们单枪匹马的又能做什么呢?”她出了会神转头看看蒙必格笑道:“明明说了那么多豪言壮语的这会儿却忽然灰起心来了我真是没用。” 蒙必格定定看她东莪与他对视一眼转过头来二人都许久没有说话。小溪中的清澈山泉在月光之下闪动点点微亮徐徐流淌向田间去。寂静之中蒙必格忽然道:“不用担心!”东莪不明他所指正看向他却听他又道:“什么也不用担心格格你就只管走你的路吧有我们来助你。真的不想走的时候你就说出来咱们尽过了心尽过了力那时也许就够了。”他的方正脸庞被月光构出一圈清亮的轮廓虽然他背对月光东莪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一双炯炯光的双眼绽放出的光芒只听他语调柔和“格格你不用想的太多大伙儿相处时日虽短却都已明白了格格的品性。咱们亲如一家须当没有戒谛才是不论结果如何大伙儿都会明白的。” 他看看天色道:“快要天亮了要不你再去睡会日间还有远路要赶呢。”东莪应了与他一同往回走快到小庙前时蒙必格忽然人影一闪自庙旁拉出一个人来一边低喝道:“鬼鬼祟祟的在干什……”月光照到这人脸上赫然又是那个丫头蒙必格轻哼一声将她带到东莪面前。 东莪看到是她又吃了一惊想到她这么远的路还是一路跟着心中一酸拉住她的手道:“怎么这么傻!”丫头只不抬头蒙必格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东莪与他对视摇了摇头。伸手牵了她的手回到小溪边捧水给她洗脸。看到她的身上依旧是那件破衣服东莪便道:“怎么不换上我给你的?”那丫头自背上解下一个小包袱将那件衣服拿在手里轻声道:“我怕弄脏了这么好的衣服还是还给小姐你吧。”东莪叹息一声将衣服放回原处看着她自己在溪边洗涤说不话来。 蒙必格跟在她们身后道:“这丫头好强的脚力呀跟着我们走了这么远你到底想是什么人?”说罢他走上去一把拉起那丫头东莪忙上前阻挡蒙必格走开一步只对着丫头厉声道:“方才你躲在一边听到了什么?”这小丫头三番四次跟着他们二人蒙必格不免心中有所怀疑这时看东莪已有心软的意思那就更一定要问个明白。 那丫头被他的大手提着衣领一动不动低声道:“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远远的跟来的。”蒙必格冷笑道:“这么远的路你就用跑的也不可能跟的上此时说实话我还能饶你一命。”东莪道:“蒙必格你先放开她。”蒙必格道:“这事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 第五节 振武(上) 丫头看着他们二人双眼已是满含泪水东莪心中不忍轻轻拉了拉蒙必格的衣襟蒙必格只做不见对丫头道:“你是如何追来的回答我。”丫头的眼泪在眼中不停打转可是终究没有落下她抬头看向蒙必格轻声道:“我是一路……跑着来的。”蒙必格轻哼一声道:“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路就算你脚力再好也不可能跟的上行马的度。”丫头轻咬嘴唇低下头去两手抓着衣角轻轻扭动。 东莪上前一步道:“别再问了这孩子也该很累了还是先歇息一会再说吧。”她不顾他的阻挡拉着丫头走进小庙中在一个角落里安排她一起睡下丫头显然疲倦之极很快便睡着了。东莪与她对面而卧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却是再也无法入睡蒙必格却也是担心此女有什么问题一直远远看着也是睁眼到天亮。 翌日当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树枝之间照射进小庙之时大部分人都已经醒了稍微整理一番便各自上路离开。东莪因丫头未醒不忍叫她便在一边等待了一会。蒙必格劝不动她只得自去溪边取水回来走到东莪身边却见她双目满含泪水一脸惊骇表情。蒙必格忙上前询问却见她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指向尚在熟睡中的丫头。 蒙必格遁她所指看去只觉心中忽然一酸双目也情不自禁的红了起来急忙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只见这丫头脚上一双草鞋已经磨的见底破烂之极的鞋底上露出一处处肮脏的脚底板。这上面几乎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而且大部分均已破裂溃烂流出的血水与肌肤泥土相结牢牢沾粘在脚底。看来她果真是一路奔跑到此看她的模样只怕这一路上也是未进米水究竟她为了什么要这般不顾性命的追逐东莪呢?她与蒙必格对望一眼心中均是满腹疑问只有等丫头醒来才能询问了。 反正行程已经耽搁东莪与蒙必格商量之下不如便在这里作息一下待到丫头的事弄清楚了再行赶路。因蒙必格不愿让东莪与这丫头独自相对二人只得在这里设起一个火架由他自林中打了两只小野兔剥皮开剖清洗干净了放在火上烧烤。过了一会香气四溢那丫头方才醒来她看到二人手上的野味却不敢上前来吃。 东莪叫了两次最后不得不将她拉到近处她这才开始食用。她虽竭力控制可是那番饥饿的模样却看着让人心疼不已。东莪撕下两个前腿给她她微微背过身子慢慢吃着蒙必格冷眼旁观只觉这女孩处处透着古怪对她愈提防。 三人吃罢东莪帮丫头打理干净这才在她身旁坐下道:“你这一路果然都是跑着来的么?”丫头看她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脚上不由得微缩身子轻轻点头。东莪道:“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丫头半天没的回答东莪正要再问却见她身子动了一动已经抬头正看她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就是在等小姐……你这样的人!”东莪一怔道:“为什么?” 丫头道:“本来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应该死了可是不但没有还让大师傅捡回了这一条命来。倘若那时候便死了我相信是……天意要我去死。可是……可是我活了下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活着呢?”她的双眼满是迷茫向东莪看了一会道:“我……我不会说话可是却知道自己不应该就这么活着……阿爹阿娘还有两个姐姐她们不能活下去的性命如今都在我的身上……”她向东莪注视一会这才道:“我不只是为自己活着的。我是为了她们活着的……” 东莪向她怔怔凝视只觉心中如受电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自这女孩子的身上感受到如斯相似的感觉了。那丫头也深深看她过了一会又道:“小姐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一定……是能够帮到我的人就算不能你也是我一定要跟随的人。请小姐收下我吧这一回我和寺庙的师傅说了才来的他不会再担心我的。” 东莪看着她道:“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丫头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蒙必格垂头静了一会这才道:“我家只是个平常的包衣奴才原来一直平平安安的从来没有什么大事。我阿娘连生了三个女儿却在去年生下了一个男孩子阿爹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便是我们姐妹三个也很为爹娘高兴。可谁知孩子生下还没几个时辰就忽然来了一帮人拿刀便斩……”她的眼中流露出无比恐怖的神色嘴唇颤抖道:“那些人全穿着黑衣裳见人就斩……我就这样亲眼看阿爹倒下去……阿娘哭着扑向阿爹却又倒在他的身上……有一个人拿着大刀朝我挥来我二姐从边上忽然扑过来帮我挡了一下这一刀就划过我的脸砍到她的腰上……我……我眼睁睁看着她全身是血朝我扑过来接着身边又一声惨叫大姐也倒在离我一步的地方……” 东莪情不自禁伸手去握她剧烈颤抖中的双手丫头却毫不知觉双目直看着前方道:“我被二姐挡着趴在地上听到他们说了两句话就开始放火烧院子。等他们全走了出去我拼命从二姐身子下面爬出来怎么摇她也不醒……谁都不醒!阿爹阿妈的身上已经烧着了……院子里到处是血……”东莪看她神情恍惚忙道:“别说了歇息一会吧!” 那丫头目光呆滞自远处慢慢看回来停在东莪身上静了一会才道:“我从墙角的狗洞里爬出来顾不得全身疼痛找了一个角落躲藏起来直到天亮才一路逃出城去晕晕睡睡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过什么地方……后来是寺庙的大师傅救了我……”东莪又道:“你累了先歇息一下慢慢再说不迟。” 一旁蒙必格忽然道:“你听到那几个黑衣人临走时说了什么?”丫头微微一愣头越垂越低轻声道:“他们……他们只是说……事……办好了立刻……回去!”蒙必格还想再问东莪却打断道:“够了说这些事已经够她受得了不要再问了吧。”蒙必格这才不再说话。 那丫头听了东莪的话停了一会却道:“不论问什么我都会实话实说的只要你们留下我。”东莪沉呤道:“丫头那我就这么说了。你的仇人是谁你也不知晓况且我们也只是平常人说到报仇……”那丫头忙道:“不!不用报仇!”她的眼中忽然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来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用报仇的!不用报仇的!我没有那样的想法只要……能有一个容我的地方就够了。”她望向东莪道:“小姐你收留我吧!无论以后怎么样只要能和小姐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东莪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张口就想答应。 却听一旁蒙必格道:“那我来问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丫头用力点头蒙必格道:“你家主人是谁?”丫头轻声道:“是佟老爷!”蒙必格道:“哪个佟老爷?”丫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听阿爹是这样叫的。”蒙必格细细回想一会道:“这么说来你家里除你之外都已在此难中全部丧生?”丫头双手紧扣轻轻回答“是”可东莪二人看的分明只见两大滴泪水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从下巴滴落到衣袖上。蒙必格看着她的样子本来还想再问却不知怎么地忽然问不出口来。 东莪向他看去他只是微微摇头却不好再说什么。东莪注视了他一会道:“蒙必格你就信我这一回吧这个丫头绝不会有害于我的。我相信她。”蒙必格看着她道:“小姐相信了的蒙必格也相信就是了”。 东莪转身将丫头轻轻搂住道:“好的往后咱们就在一起倘若有一日你想要离开了只需要和我们说一声就行。”丫头满脸是泪目光中却是欣喜交织急忙摇头道:“丫头绝不会走永远不走。”东莪柔声道:“我们两个其实都是满人只是为了行走方便以后就叫他做阿蒙叫我东儿姐姐好了。”丫头摇头道:“不要丫头要叫您小姐以后丫头来侍候你。” 东莪笑道:“不用这样。”蒙必格在一旁道:“这是对的就让她叫你小姐吧。”东莪看看他铁青的大脸方才不再说了。她的手在丫头脸上轻轻抚过目光柔和道:“你原先叫什么名字?”丫头道:“阿爹就管我们三姊妹按排行叫丫头我是三丫。”东莪想了一想道:“丫头只是一个称呼算不上名字这样吧你愿不愿意让我给你取一个名字?”丫头一脸惊喜连连点头东莪静了一会轻声道:“小真!你就叫小真好吗?”丫头用力点头说不出话来眼睛却已湿了东莪与她牵手互望也是眼中含泪。 过了一会她带小真回庙里擦药又换好衣服因她脚伤严重便建议与她同骑一匹哪知蒙必格却来阻挠要小真与他同骑一匹东莪看她点头也只得罢了。三人再次上路向南行进而去。 第五节 振武(下) 这一路上蒙必格对小真多方试探终于确定她确是不会武功也从没有什么惹眼之处。平日里极少说话有时东莪与蒙必格对话之时她也知道悄然走开。况且她聪慧灵巧喂马涮洗、各人的衣物都管的妥妥当当。蒙必格心中虽然对她仍有疑惑依旧不让她与东莪一骑可是渐渐地却也看的出来不再如初时那般提防她了。 三人一路日行夜宿未再遇有意外之事自易州取道南下经河间、冀州进入山东又过临清、兖州在山东行了半月再至徐州又走了十数日终于离扬州渐近。在十月初时已经来到安徽与扬州交界之处。这一日将近傍晚也未看到可以寄宿的地方他们赶路久了原也不求有什么安稳舒适的地方只盼望能有一处暂时躲避风雨也就是了。可是眼见天色渐黑三人两骑却仍在大道之上奔驰。 行了大约两里开外才终于见到不远处的密林之中有亮光透出。蒙必格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两骑往光亮处行近。渐近之中见到此处停着好几辆大车每辆车上都装叠着数个大箱子车子一旁正围坐着大约十来个大汉听到马蹄声近他们都纷纷站起身来一脸戒备神情向这边张望。 蒙必格看到大车上都插有旗帜知道这些是跑镖之人。当下立刻在林边提前下马牵着马缰慢慢走近拱手道:“打扰了在下等错过了宿头看到林子这边有亮光便寻过来了。”那帮人看他身后只有两个妙龄少女也就都拱了拱手。 其中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道:“荒山野岭的是不方便这就一起过来坐吧。咱们也是耽搁了行程才不得不在林中露宿好在人多彼此间倒能有个照应!”蒙必格谢了将两匹马拴在一旁的大树边与东莪三人坐在火堆一角离众人也有些距离。那灰衣大汉知他有女眷随行多有不便也就没有强求还特意让人打了两壶水与一些干食给她们食用蒙必格谢了三人自在一旁慢慢吃东西。 蒙必格在一边吃着一边听到他们的闲谈知道了那个灰衣汉子姓童是这家镖局的总把式其余几个汉子都是他的弟子和手下人。大伙儿聊了一会也就都吃完了食物。渐渐困乏起来那童镖师安排了两人轮换守夜其余众人也就各自找东西靠着身子。 只听得中间那一堆篝火断续地出几声微弱地草料爆裂之声远处的山坳间也只是隐隐传来几声鸟鸣渐渐地没人说话也就一个一个朦胧睡去了。 东莪与小真缩在树角下正自睡意渐深时忽然一旁蒙必格伸手轻推她低声道:“小姐小姐醒来!”东莪忙睁开眼睛只见蒙必格已将背上的弓箭拿在手中一旁的那些镖局汉子也个个站在火簧之边一脸戒备向四下里张望。东莪连忙推醒小真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蒙必格脸色青摇了摇头。东莪正要再问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群马嘶鸣她失色道:“这是……很多人吗?”蒙必格缓慢点头没有说话。 那童姓镖师也是长剑在手向她们这边看了一眼道:“一定是跟踪我们来的你们快走吧此时逃只怕还来的及。”蒙必格向东莪看去东莪还未回应他却见他忽然面色一变惨笑道:“已经来不及了。”东莪凝神细听果然听到自不同的方向似乎都有马匹前来。她面色白与身后的小真紧紧持手小真脸上虽有惧意却紧贴着东莪一动不动。 童镖师皱眉道:“想不到今日要拖累你们了!”蒙必格道:“算不上拖累倘若我们单独遇上只怕更加糟糕。现在怎样还难说的紧呢!”童镖师看他体态壮实手拿大弓以为他是个寻常猎户便道:“这位兄弟你还是静观其变吧!他们要的是我们手上的这趟镖我们是拼命拼定了的兄弟却无需涉险!”蒙必格向他一笑转身看向身后东莪只见东莪也已拿弓箭在手向林中凝神闭气眺目远望。童镖师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忽然觉得这少女似乎有些眼熟。就在此时却听林间马蹄已然响亮起来他无暇顾及别的事转身向林间看去。 这马蹄声来的好快片刻之间已经近到林中只听得马声长嘶这帮人又在林外策马徐行自密林深处缓缓走进十余匹高头大马与此同时又听得身后马群也到四下散开将众人围在中央。这一下明晃晃的簧火照耀之下只见足有二十来匹大马之多马上众人衣着各色掺杂手中或刀或枪均持有武器。童镖师不由自主向身后众人转头大家脸上都是面色惨淡。 童镖师向前一步拱手道:“众位好汉请了不知好汉们坐的是哪座山头。在下江南振武镖局总镖头童启英请教众位好汉名号他日必然上山拜谢。”这群人中一个穿棕色长袍的大胡子拉了拉马缰笑道:“大伙儿没名没姓的也不敢劳你的大驾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只管将手上的货留下人都走你们的一个不留。”他嘻皮笑脸却并不下马神色无礼之极。 童启英见他们既不按江湖规矩行事而且这一匹匹高头大马就在眼前昴然而立别说是动手了只怕他们纵马过来众人立时成了肉泥。他向身边各人示意众人慢慢退后围在大车之侧那些人也就冷冷看着并不说话。 童启英语调沉着道:“好汉说笑了咱们走镖的人倘若失了镖货不但要让同道中人耻笑堕了镖行的名声便是自己也再没有面目活在世上。因而这等为保性命弃货逃跑的事是绝不能做的。”那大胡子笑道:“我劝你还是逃走了的好何必巴巴的来送死呢!”童启英道:“行走江湖不外是义气二字童某走镖多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也正是因为看重这个江湖中人才卖我几分薄面。”他说到这里向身旁的众位弟子环视一眼道:“人家将货物将给我们振武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对人家有个交待才是。”众弟子一一点头。 他转头指向蒙必格等三人向那人道:“这三位却不是我们镖局的只是刚巧碰上的路人而已好汉可否于他们放行。”那大胡子向这边瞟了一眼道:“既然遇上了就是有缘要走也不急在一时!”他向护镖众人环视一周道:“江南振武!姓童的嗯不错你这就是要往福建走的镖吗?”童启英心中一震并没有接话。 历来走镖护贷的路线都是极为保密的除了他们自己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对方张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倒叫童启英心中一惊。那汉子见他脸上闪的惊讶表情微微一笑道:“咱们乌金山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要劫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混头。”童启英听他忽然说出自己的盘踞之地来不由又是一怔。他方才向这人好言请问对方都没有答复这时却又自己说了出来实在是有些奇怪。正错愕间却见那汉子向一边的蒙必格三人一挥手道:“你们走吧!咱们眼里今日进了大财看不上你们的了是你们的三生休得的福气快快逃命去吧。” 蒙必格一怔量他说的定是反话。却听那大汉又道:“怎么?活腻了想在这里送上小命吗?还不快走。”他三人身后的几匹大马居然立刻向两边移动让出一条路来。东莪与蒙必格面面相觑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二人约而同向那童启英看去却见他点头道:“此事本来与你们不相干他既开口放你们走你们还是离开吧。”说罢他向那大汉看去想看他是否是在说笑。毕竟这样的事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却听那大汉身后一个消瘦男子忽然说了两句话那大汉转身回了一句他们的语调奇怪这两句对答童启英竟然一点也没能听懂。眼见离奇之事越来越多他正皱眉沉思却听那大汉忽然一声猛喝道:“***叫你们走也不走吗?”那边那个猎户身旁的一个黑衣少女忽然伸手拉了那猎户一把三人自去树边解下系着的大马不再回头向童启英看上一眼自他们让出的小路走出去立时消失在密林之中。 童启英虽然也庆幸无辜之人免受牵连但见他们连回看一眼也没有就走的这般迅不免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能放过他们在下先行谢过了。”那大汉道:“你管的倒宽这时候还有心思去管不相干的人。既然这样你干脆放下大车和你的人保命去吧。” 童启英脸上闪过一丝刚毅神色道:“江南振武镖在人在!”他身后一众弟子齐声道:“江南振武镖在人在!”那大汉目光中露出轻蔑神色看了他们一会忽然纵声长笑笑声之中他大手一挥身旁那十数骑立刻向林中间疾冲而去…… 第六节 故人(上) 他们三人纵马出林到了林外东莪这才拉住马缰蒙必格靠拢过来道:“真这么走了?”东莪转头回看已经看不到林中的亮光了这才道:“你方才可听见那个大个子和他身后的人对话。”蒙必格道:“不错我也听到了。”东莪与他对视道:“他们不是汉人而是满人却又为什么要去做什么乌金山的强盗?”蒙必格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确是奇怪的事。”他向林中张望道:“可是难道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东莪看看他身后的小真道:“小真你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不论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小真定定看她一眼立刻点头。蒙必格将她放下马来她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抓住东莪的脚道:“小姐小真就在这里等你多久都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东莪点了点头道:“蒙必格咱们的弓箭都不善近战在那里根本有害无益既然有机会离开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在林子外围便能帮到他们”。蒙必格笑道:“我也想格格不会这样就走的。有什么法子你尽管说吧。”东莪道:“我也没有想到合适的毕竟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蒙必格在一旁看她低头沉思可是林子那边却已经隐隐开始传来撕杀之声了。 他焦急成分道:“来不及想什么法子了咱们冲吧!”东莪拉住他道:“咱们就俩个人能起什么作用?”她忽然想到一事向尚在她脚边等待的小真道:“小真你怕吗?”小真用力摇头她又道:“那如此的情形之下要是需有你的帮助……”小真打断道:“小姐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东莪与她对视一笑与蒙必格一同下马三人小声商议起来。 童启英自有家传剑术后少年时又得贵人传授因而凭借一身本领开创振武镖局加之他性情谦和谨慎又极重承诺多年下来“江南振武”的威名在外便是他也算得上同行之间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只是这些年他年岁渐增又一直没有寻得合适的接班人因而每镖必定亲随身体却已是大大不如往年了。 他挥剑斩断冲向自己右侧一匹马的前腿那马失了前蹄顿时长嘶前扑将马背上的人甩下地来倒在地上。此时童启英的左侧却又有一匹马冲到他剑锋回削那马上之人却猛提缰绳使得大马立时人立起来避开了他这一削。他剑正回收马上那人却已经伏身向他刺来童启英就地滚开。还未站起身子却听得不远处一声惨叫这声音熟悉之极正是他的一个弟子。 此时对方人数多出他方一倍有余而且据高临下纵马挥斩争尽了优势。他虽然一出手便斩断了几只马腿刺伤几人可是已方却已经不断传来惨叫之声。这些弟子中虽也有优秀人才但这些年镖局大多是靠名号走镖真打实战却为数极少因而这些弟子缺乏经验便是真有本事的与此情形之下只怕也只能使出五成来。他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只觉心如刀割转头避开一人的横刺却看到那个与自己对话过的大汉骑在马上正在树林一旁观战。 他心电急转决定先去制服这个貌似为的大汉再做打算。心意已决他奋不顾身自前方疾冲过来的一匹黑马跨下横窜出去并同时挥剑上刺马上之人不料他会行此险招等到反映过来跨下大马已经嘶声惨叫腹部中剑了。 童启英身形跃起已经一个箭步向那大胡子扑上去那大汉看他忽然近到身前微微一惊却并不慌乱身子后仰避开了他这一击与此同时也拨刀在手向他下扬砍到。童启英左足在他马鞍边一点身子纵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再一次直刺而下。大胡子提刀阻挡二人一高一低却与刹那间斗了数招。 一旁方才那个马腿被童启英斩断后摔倒在地的一人看到他与这大汉对打却偷偷自一边上来看准时机忽然挥刀横扫过来。童启英感到脑后风动急忙缩头右避那人这招却忽然变劈为砍眼看就要砍落他一条手臂忽然间眼前白光一闪“咻”地一声那人长声惨叫倒在地上右臂膀上中了一支利箭。他痛的在地上不停打滚却惊到胡子大汉的跨下的大马一脚正踩中他的胸口这人顿时口喷鲜血气绝身亡。 童启英与那胡子大汉不约而同地向林中看去却没有看到人影可是此箭却定是自这片林中射出。正凝思间却见眼前忽然又是两道白光闪过又有两个胡子大汉这边的人中箭跌下马来。这一次却是从不同方向射出的两箭。大胡子大惊失色童启英却精神为之一振见他拉动马缰像是想往林中奔去急忙一刀向他马腿挥去胡子大汉立刻察觉了只得提缰回躲。 在这之后林中6续有箭飞出却总是瞄准胡子这边的人眼见一个个不停的跌下马来胡子与童启英对战之中用满语大叫:“快快去林中看看只有两个方向有箭……”那群人其中两人立刻脱身出来掉转马头向林中奔去。 可是他们没奔出几步却隐隐见到黑沉的林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闪闪亮二人正定睛细看却忽然眼中一亮急忙转头回冲一边冲一边叫道:“火……火……”林中众人本来打斗正烈这时却几乎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两自林中奔出、满脸惊慌的人身上。他们不停大叫“火……”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到自林中忽然窜出一匹枣红马马尾上却有一大团火焰就地一路拖来此时正值秋季风干物燥这马奔跑过的草坪上被自它马尾掉落的火星点燃在它的身后竟然留下了长长的一条“火路”。众人错愕之间那马因为身后燥热却开始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林中所有大马尽皆受到这匹马的影响不论马上之人如何喝止都无济于事到处乱跳。相比之下未骑马之人倒反而可以自由躲避纷纷躲到身后的林间去。 胡子在这片忽然而来的慌乱之中嘶叫道:“快快下马快快下马。”那些骑马的汉子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个相继跃下只是仓皇之间都是狼狈不堪。童启英见到这等机会立刻纵跃上前向不远处一个刚刚下马之人脚踝刺去这人躲避不及被这一剑挑中了脚筋惨叫之中已经倒在地上。童启英此举在明亮的火光印照之下人人看的明白。镖局中几个脑筋活络的弟子也立时上前学样即刻之间又6续放倒了几人。 如此一来场中形势却已扭转虽然童镖局这边先前以一对二几乎人人均有受伤可是经由此等唐忽的事件生胡子这边的人或被林外利箭射中或是跳马被刺。而有的人跳马之时虽逃过镖局弟子的剑刺可却在躲避之间被奔跑中的马匹带到跌倒不是受制于剑下便是丧命在马蹄之下了。 胡子眼见这般情形已方能逃到自己身边的只有几人而已看来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能得手的了他向林中恨恨张望不再说话当先一马回身向来时的林外冲出去余下的几人也跟在他身后马蹄声中顿时走的无影无踪。 镖局众人见他们离开心中均觉欣喜可是看着在林中空地上奔跑不停的马匹却也觉束手无策。这时却见林中又奔出一匹黑马来这马上却坐有一人只见这人挥动手中长鞭呼啸声中又往林外奔出那匹尾巴有火的马立刻跟在这黑马后面奔了出去连那些四处乱窜的马匹也紧随其后即刻之间走的干干净净。 林中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童启英看的明白那黑马上的正是方才胡子大汉放走的那个猎户。他心中感激向那马群离开的地方看了一会这才回过头来。镖局中的弟子们正三三两两的将那些没能逃脱的强盗用绳子绑住另有几人则在一旁踩灭地上的余火。童启镖清点人数已方已有两名弟子重伤而亡剩下的人中除另一人身有重伤众人也都是轻重不一的伤处众人含泪对望一言不。 有两个弟子看着地上的十余个强盗走上前踢了两脚怒道:“这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童启英伸手制止道:“放着他们吧等那位救咱们性命的英雄回来再问。”众人皆应了自在一旁等待。 过了一会隐隐约约又有马声响声众人如惊弓之鸟互相对望眼神中又流露恐怖神情。只听得那马声渐渐走近蹄声渐响中童启英却已快步迎了出去再过一会儿他与那个猎户一同走回众弟子这才松了口气向这人拱手行礼便连伤重之人也努力站起身来向他道谢。 ------------------------------------------------------------------------ 重点推荐----《无耻之徒》*起点四组编辑签约作品* [无耻口喧]纵意花丛声色犬马任逍遥!----可点击以下链接: 第六节 故人(下) 众人一同将这些马匹拴好蒙必连忙了礼。童启英握住他手双目含泪道:“今日若不是得遇英雄相救在下师徒这十数条人命只怕都保不住了”说罢就要躬身下跪。蒙必格忙扶住了道:“童镖师言重了说起来此事还真不是我的主意。”他转头四望未见东莪小真不免担心起来道:“童镖师先行歇息在下要去看看同行的两位姑娘……”童启英立时会意也向四周张望道:“在下随你一同寻人去!”说罢还未等他出口阻挡已经迈步向林中走去蒙必格只得跟着。 二人刚刚走到林子边上便见东莪二人自林深处慢慢走出来蒙必格喜形于色却见东莪正搀着小真忙问道:“她怎么了?”小真对他还是有一些畏惧之意忙道:“没事的”东莪在一旁道:“她点火时把自己给烧到了好在伤的不重!”童启英忙上前道:“快快扶过来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东莪向他微笑点头跟随二人一同走进林子。 童启英快步上前自弟子手中取药来要亲自为小真涂药东莪谢了道:“我来就可以童师傅面色有些白定然是疲惫了还是先歇息一会吧!”童启英闻言一怔忙将药递过去却不由得向她看了一眼。此时火光正亮他一看之下只觉眼前这人似曾相识不觉多看了几眼。 东莪为小真小心的擦好药再抬头看看众人道:“可有伤的很重吗?大家还好吧!”童启英忙道:“多谢姑娘挂心他们自己稍加调理一些此处荒郊野外只有等到了前面镇上才能找人医治了。”东莪微笑道:“小女子曾学过一些粗浅的医术不知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童启英忙谢道:“那就有劳姑娘了”说罢向她注目凝视神态间却略有疑虑。 东莪回转头看他一眼道:“当年得童师傅护送到盛京您的大恩东儿一直放在心上”。她此言一出不仅童启英大吃一惊便是蒙必格也吓了一跳。只见她站起身来向童启英盈盈拜下言道:“相隔多年童师傅一切安好么!”童启英这才恍然想起这个少女便是当年自己受人所托送至盛京的那个小姑娘。难怪自己一直觉得眼熟他心中顿时疑云全消笑逐颜开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难怪我一直觉得如此眼熟呢却还怎么也想不起来呵呵看来确是老了。” 东莪微笑道:“童师傅一点也没有变倒是我这些年变化了一些因而您才没能认出来呢!”童启英笑道:“是呀你出落的越标致了。”他看看蒙必格与小真笑道:“太好了看来你果然寻到了家人我还一直挂心此事。那年交镖之后也回到盛京寻了你些时日虽听了那个客栈老板的转告可是没能再见上一面终究还是不能放心。如今看到你平安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他满脸笑容向东莪频频点头。 东莪一边与他说话一边跟着他走到众弟子身前为众人一一诊治一番除去那个重伤之人是胸口肋骨有少许断裂之外别的人倒都还只是皮肉伤。童启英看她把脉接骨豪不迟疑动作灵敏心中不由得又敬又佩。东莪向他介绍了蒙必格与小真都说是自己的家人童启英对蒙必格十分看中又见他是东莪的亲人更是十分欢喜。 待诸事稍加料理妥当童启英与蒙必格才开始询问那些个被抓住的人可是这些人或是神情木然或是闭目不理不论镖局弟子怎么打骂始终一声不吭。蒙必格看看童启英二人都觉无计可施。童启英沉默了一会对蒙必格道:“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算了吧。”东莪自他们询问这些人开始便始终在一旁未曾说话此时听到童启英这么说便接道:“是呀转眼天就要亮了童师傅的弟子们总也要寻一个安稳的地方好好歇息才是。” 童启英道:“不错咱们还是走吧倘若再有什么事端却是不妙。”他命令众弟子在林边挖了两个大坑将那两位死去的弟子与另几个强盗分坑掩埋众人少不得伤心哭泣难过了一阵。等到他们整理妥当天色果然已经微微亮了。童启英看看地上的那些人道:“这些人可不好处置咱们带了去小镇见官罢。”蒙必格却道:“我看杀了才行。” 东莪在一旁道:“童师傅咱们借一步说话好吗?”童启英看看地上绑着的人忙点头答应与东莪三人一同走到林子之中。东莪这才道:“东儿有一个请求不知童师傅能不能答应?”童启英笑道:“你只管说吧。”东莪向林中看了一眼轻声道:“这些人……能不能就由得他们去呢?”童启英一愣不知她是何意。却听东莪道:“今日也已经死伤了不少人了……这遍地的鲜血……虽然放虎归山不是明智之举可是东儿……却害怕看到又一场杀戮既然已经绑了他们咱们就走了不行吗?” 童启英本来就无意杀人便道:“也好那咱们还是送他们去见官好了。”东莪迟疑了一会轻声道:“我初看一下似乎有一十四人。童师傅你想咱们这里伤者众多还有这些个货物倘若勉强押着他们却怕……”说罢看着童启英放慢了语调。童启英果然皱眉道:“不错若是路上有什么疏忽可能又要再生事端了。”他看看蒙必格道:“蒙兄你说怎么办?”蒙必格道:“本来我也想杀了就好既然小姐心软又不方便带着就任由他们去吧。马咱们全给带走给他们捆个结结实实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童启英点头道:“本来咱们行走江湖遇见这样的歹人是绝不能放任他们的可是眼前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盼着早一点赶到小镇找官府来抓罢。”东莪道:“童师傅你可知道这里去前面小镇还有多远么?”童启英道:“用不了一日的路程此时出未时应该就能到了。”东莪看着蒙必格道:“咱们不是还有东西落在昨日投宿的那户人家么?还是先去取来你说好吗?”蒙必格一愣看看东莪忙点了点头。 童启英道:“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让我的弟子去给你拿就好了。你们只身前往万一又遇到那些人可怎么办呢?”东莪笑道:“那户人家在深山之中我们也是碰巧遇到的怕就怕他们不识得地方不好找反而耽搁了功夫。”她看看蒙必格又道:“童师傅有阿蒙在不会有事的。”童启英这才点头道:“那你们早去早回我们就在小镇上等着。我会把镖旗插在入住的客栈门外方便你们找寻。”东莪三人应了一同走回林里将其余大马都一一牵引好因东莪的座骑枣红马尾部已经有些烧伤便由童启英带着先到小镇医治另外换了一匹马给她。小真也是有伤在身东莪就让她与童启英一同先去小真虽恋恋不舍却也还是跟着众人去了。 东莪与蒙必格在林子外目送他们那飘动的镖旗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内这才回头向蒙必格道:“你不想知道这些满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吗?”蒙必格点头笑道:“格格聪慧之极蒙必格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东莪听他夸赞不觉脸上一红微笑道:“我只是一直在担心怕咱们的行程被现了。如今还什么也没有做过可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追杀了。”蒙必格道:“格格说的是只是这些人能放过咱们看来倒不像是知道咱们的人。” 东莪点头道:“此话不错可倘若他们只是汉人强盗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是咱们两人都听的分明他们说的可是满语。”蒙必格道:“是呀这个绝不会错的。”东莪又道:“再说若是强盗又为什么要让我们走呢?我早年跟随师傅师哥就曾听人说过凡是强盗出没的地方几乎都不留活口难道留下了让人看到样貌好去抓他们不成?因而我方才一直在想他们在童镖师问时不答过后却又忽然说出自己的所在来那是想让咱们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强盗。” 蒙必格一只手一拍脑门说道:“是呀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如此说来他们放咱们走时才说是想让你我认定他们的身份可是真正的强盗却肯定不会这么做……”他说到这里不觉眼睛一亮道:“他们是假的?”东莪微笑点头道:“我也只是这般猜测所以要留下来看看才行。”蒙必格道:“正是正是咱们快进林子里去吧迟了就怕赶不上。” ---------------------------------------------------------------------------- 强力推荐《无耻之徒》作者挖草。 *起点四组编辑签约作品* [无耻口喧]纵意花丛声色犬马任逍遥! [无耻传说]披着艺术光环的无耻之徒----王子混迹红尘离经扳道跟一般声色犬马的人种一样只是单纯的放任灵魂在这不夜空旷的都市莽原里面游游荡荡寻找另一个或是另一群自诩孤独寂寞的的灵魂在声光之下寻求压力的疏与极乐的解脱与那一杀那间孤独的灵魂之间彼此的慰藉与温暖以及**之后的空虚难耐! 链接如下----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七节 牵连(上) 东莪看看四周与蒙必格将马牵到一个溪流之侧将它们隐匿在几株大树后面然后二人这才慢慢向林中靠近过去。他们一步一停就怕踩到什么枝叶出响动这般动作缓慢好一会方才走到林中隐隐已经可以看到那大片空地了。二人急忙蹲低身子以更慢的度向前走去还未能看清人影便已经听到了一些朦胧的说话声。 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怎么半天解不开你***真是笨手笨脚……”这人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已经打断道:“要不你先来解费话真多!”却听又一人道:“你们俩个别吵了大伙儿这趟脸丢的还不够吗?哪个不是窝着一肚子火多想想怎么交差吧拿自己兄弟撒气算什么本事!”他话音刚落最早说话那人已经怒道:“都是你小子这没卯的种妈的!你逃也不会逃远点拽着老子也掉下马来这会儿又来充什么好人……”先前那人回骂道:“你骂你骂我就成了?是谁用刀背拍我的马屁股害得那畜生往火里冲的我不拽你我拽谁?”一时间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劝的也有骂的也有乱成了一团。 东莪二人在这叫骂声终于悄悄靠近在长草之后藏好自草丛间向外探目只见他们已经解开了围在一起的大绳有几对人正背靠背互相帮忙解着对方身上的绳子一边却有几人身上绳索未解却围做一团正在大吵方才听到的便是这几人出的声音。 二人听来听去这些人只是粗言相骂东莪正想向外微微探头身旁蒙必格却将她一把拉了回来小声道:“有人来了”。东莪向对面林中望去果然隐隐听到马蹄声过了一会便见那大胡子大汉与五六个刚刚逃走的人慢慢进到林子里来。那几个正吵的不可开交竟未见到他走过来只见他阴沉着脸下了马慢慢走近其余人看了他的脸色都不敢支声。 这大胡子走到那说话声最响的大个子背后忽然手中大刀扬起众人惊呼声中只见鲜血四溅那人的头颅竟被他削去了一半连声音都没来的及出便倒地死了。他头部的伤口之处尚自不停的涌出血水脑浆将一整片草地染的血红一片。那些个大汉面无人色惊恐交加一个个身子都在不停抖这大胡子将手中的大刀自他们脸上一一指过沉声道:“还有哪个要吵的?”林内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出一点点声响。 东莪见到此情此景若不是被蒙必格及时伸手捂住嘴巴早已失声惊呼了。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与他相握只觉二人手心中均是冷汗。 只见那大胡子盯着他们的脸逐一看了会儿走到他们身旁手上的大刀如风般一阵疾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上的绳索却都已解开了。大胡子看看四周道:“他们都走了?”一人上前道:“是他们也死了两个其余的都受了伤如今一定是往前面的小镇去了咱们可以……” 那大胡子目光如电猛然回头看他道:“可以什么?明火执仗的去抢吗?那咱们又何必扮成这个样子?大大方方让扬州府去抓来不就完了!”那人立时不再说了。 他哼了一声道:“大人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不明白就闭嘴闭不了嘴的就闭眼好了。”那人更是不敢说话了。大胡子看看四周冷笑道:“这些汉人倒也可笑居然留了你们的活口下来说说罢那个放暗剑的可曾见到了?” 方才那人忙上前一步垂道:“见到了见到了就是先前您……大人您放走的那个猎户!”他说完这话自眼角瞄了瞄那大胡子怕他又再火。 这一次那大胡子却异常冷静过了半晌才道:“嗯这会儿想起来这人我还真觉着有点眼熟只是一时不记得在哪见过……”一旁那人看他神色不动这才凑上前道:“这人体大腰圆看他说话却又不像是个普通猎人还有他带在身边的那个两小丫头其中一个长的明艳动人还会一手的好医术接骨定位就跟那刘大夫似的。都不是寻常之人呀!” 那大汉向林子这边眺望了一会道:“走了多久了?”那人道:“有一会儿了差不多半小柱香的时间大人您有什么打算?”那大胡子道:“能有什么打算?这一趟真是出师不利我原想着让那小子走掉就能将这山贼抢劫的样子给做实了却没想到旁生支节看走了眼。”他身旁的人道:“这小子坏了大人的大事咱们记得呢总要把他给寻出来让您解气。”那大胡子“嘿嘿”两声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树林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似乎对他很是惧怕看他脸色不善没有人敢轻易出声。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众人道:“怎么样?你们没事了吧!”众人纷纷点头应答。他道:“咱们可不能去扬州府这会儿回山东却也不智刑大人问起来不好交待。这样吧咱们还得把眼前这事办了才好交差。如今虽然人手不够可派两个探子还是可以的。”他指了两个身上无伤的手下道:“你们这就赶上去暗暗打探这伙人入住的地方可得小心着点办砸了事有你们好看的。”这二人忙应了。 他又道:“剩下的人跟着我一起往天长跟胡大人要人去!”众人哄然答应一个短个汉子看看四周道:“大人马都没了可怎么办才好呀!”那大胡子怒形于色正要喝斥他一边的小个子已经说道:“先从这山里出去借不来抢你总会吧!别自找没趣了再费话喽喽的大人可得生气了。”那人这才不敢再问了一众人跟在他们几人的马后跑了出去。 蒙必格呼出口气转身看向东莪却见她面有忧色便道:“你想到什么了?”东莪看他一会道:“想不到这人居然认得你如此一来只怕……你……”蒙必格笑道:“我当年做过侍卫见过的人多了也没什么打紧的。”东莪叹道:“我一心想回报当年童镖师的恩情却这般考虑不周实在是太自作聪明了。”蒙必格道:“格格可别这么说倘若不是你又怎能生生从他们手里抢回那么多条人命来。” 他见东莪依旧又眉微皱便道:“说起来刚刚听他们的言谈称呼这些人确像是清兵。”东莪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不错他们虽然没有说明可是咱们却已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两件事。其一、他们确是官兵绝非什么乌金山的山贼;其二、他们也确实并非是冲着咱们而来是一心为了镖师所保的货物去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扮盗贼来抢这里面还是大有文章却不是你我这会儿就能猜透的了。” 蒙必格点了点头抬头看看天空已经自东面山脉处开始越来越亮便道:“天快亮了咱们还是快去小镇会会他们无论如何让他们快快离开就是了。”东莪答应了二人寻得马匹上路疾驰而去。 待到赶到了这个名为云坊的小镇时虽然已近黄昏天色却依旧十分明亮。东莪二人记昨那个大胡子的安排进到小镇之中便立时将下马慢慢寻找。不一会功夫果然看到在一个插有“振武”镖旗的客栈门外有那两个前来跟踪的清兵这二人在墙角一侧蹲着正埋头吃面因而才未注意到不远处看到他们便立即停步的东莪二人。 东莪与蒙必格自小巷旁绕到后面走了一会终于寻到了这个客栈的后门。二人将马拴好立刻上楼而去才走出不远就碰到一个镖局的弟子这人看到他们前来满面喜色立刻带了他们进到楼上的房间里。 童镖师看到他们回来这才放心笑道:“总算是回来了大伙儿正担心呢!东西寻到了吗?”东莪点点头蒙必格上前道:“我们刚刚进客栈时看到两个可疑的人守在对面巷角我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伙盗贼中的二人。” 屋内众人纷纷站起面面相觑。童启英惊道:“他们跟踪来了。”蒙必格道:“我看是的不过看情形只有两人想来是在等后援呢!”众弟子忿恨不已有几人便道:“这就去杀了他们后来的人便跟不上咱们了。”童启英沉默不答东莪看看他的神情道:“童师傅你有什么计策么?”童启英抬头看她再看看众人道:“我们还是走吧。” 众弟子道:“师傅让我引他们出城一剑一个的都给杀了就是。”其它弟子也都随声附和。东莪细看童启英的神情几番阴晴不定隔了一会还是道:“还是走了就好!”说罢他立时便开始安排如何分散离开客栈如何安置马群如何在城外接头一一细说明白。众弟子一一领命而去。 第七节 牵连(下) 童启英回身向东莪二人道:“这一趟我原本打算既然遇到了你怎么也得护你一同南下在舍下小住几。可是偏偏却遇上这样的事情跟我们在一起只怕多有危险。你们还是留下来休息好了再走吧。”蒙必格忙道:“这怎么能行?别说你和小姐相识还曾经有恩与她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既然遇到了也绝没有这样离开的道理。” 童启英叹道:“上一回能得到你们的相救童某已经感激不尽了。可是这伙盗贼看来实在不是一般人倘若你们因为这个受了什么牵连我这心里又如何能安呀!”他看看东莪又道:“便是向刘……向那位当年将你托付于我护送之人也没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了。”东莪微笑道:“童师傅你果然是要去泉州吗?”童启英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东莪道:“童师傅对东儿心有戒备吧?”童启英面色一变忙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东莪走到长窗之侧看到窗下众弟子均在整理行装将一个个箱子搬到大车上。她看了一会这才回到他们二人身边道:“原来童师傅并不信任我们既然如此阿蒙咱们也不要为难他了童师傅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咱们还是听他的安排住下来好了。”童启英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东莪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那时就不应该心软将那些盗贼全都杀了灭口毕竟他们见过咱们俩……唉!还是算了不说了。童师傅就算他们大批人马到了小镇我们也绝不会说出你的去向的你放心离开吧。” 童启英面色白愣了一会忽然用手一拍自己的脑门道:“是呀是呀我竟然忘了这事阿蒙你们也还是快快走吧。”蒙必格一直看着东莪说话心中已然有些明白她的打算看到童启英让她激的额头冒汗不觉有些好笑。他不善作假只得走到一边窗旁转过身子背对着屋里二人嘴角却已忍不住有些微微牵动了。 东莪只看着童启英道:“童师傅不用担心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山贼总不能冲进镇里来再说我们还能去报官呢!”童启英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过了一会叹气道:“这些人只怕是不一样的。”东莪道:“为什么?”童启英看看四周道:“有的事我确是不能和你明言好丫头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你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都愿意帮我担风险我还有什么可推迟搪塞的咱们一起走吧”。 说罢他带东莪去隔壁房里接了小真小真看到东莪回来双眼一红就像要掉下泪来虽然手臂上的烧伤依然疼痛不止可一听到要一起离开顿时满脸喜色与东莪一起走出来。四人到了楼下童启英向掌柜悄悄付了房钱并嘱咐他不能将门外的旗子给拨了。众人全都至门后轻轻离开大家挑选之后那几匹多余的马便留在了客栈。大伙儿自门后静静出来还特地留一个弟子做等人状在客栈门外张望待大家都走干净了他才后面跟来。 一行人不敢稍加停顿往山间进去大车在前马匹在后马蹄飞扬尘土多少可以掩去一些镖车的痕迹。出城之时便已然是傍晚了没走多远天已全黑。众人在山路上专心前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一阵寒似一阵的夜风呼啸声中伴着车轮转动的声音。 夜空中的那轮细眉弯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他们不停的越过山头自一个山坳间出来又转进另一处山涧中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童启英看到离云坊镇已远便下令停马休息。众人便在山路之旁择地坐下分食干粮之后蒙必格带着东莪二人走到离众弟子较远一些车旁坐下小真虽然一路上拼命支持这时一坐下来却觉眼皮沉重之极靠在一旁的山坡上立时睡着了。 蒙必格看看她对东莪道:“你也歇息一会我在这里守着。”东莪点头看看前面那些镖局弟子们也都三三两两的依偎在一起睡下了。她拿件披风盖在小真的身上靠在她的身旁闭起眼睛此日实在是比平时要担忧劳累的多不一会儿功夫她只觉睡意渐至朦胧之间却听得一个脚步声轻轻走进有人轻声道:“她们都睡了?”正是童启英。 只听蒙必格道:“是呀童镖师今日也累的很了怎么不歇着?”说罢又听得衣襟响声是童启英与蒙必格一起坐在了一旁。童启英叹息道:“我怎么也睡不着却来吵阿蒙兄弟了。”蒙必格道:“这有什么!我不是也醒着吗。” 童启英道:“今日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你们也跟着受罪了。”蒙必格道:“这是哪里话童镖师太见外了你是我家小姐的恩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童启英隔了一会才道:“都还没功夫与你们细谈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蒙必格道:“去扬州寻人的”。童启英道:“哦阿蒙你是她家中之人吗?”蒙必格道:“是”童启英又问道:“怎么那年在盛京你没有跟着她呢?她一个小丫头独自一人去盛京可受了不少罪呀。” 蒙必格微微一顿道:“是那时候她是去盛京寻亲的我……我们却又上京城找她就错开了。”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又道:“都怪我没能在那时就寻到小姐从今往后我……一步也不会再离开她”。东莪听到蒙必格这么说只觉喉咙哽咽知道蒙必格性情内向倘若知道自己醒着只怕会觉得无地自容当下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却听得童启英轻声道:“是童某失言了兄弟不要在意才好!”蒙必格忙道:“这有什么童镖师言重了。”童启英道:“镖某并非是刨根问底的好事之徒之所以想知道兄弟的身份实在是心中正自左右为难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说!”蒙必格道:“童镖师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告诉我有帮的上忙的在下义不容辞”。 童启英却道:“实在并非是在下多心此事牵连甚广还怕会给兄弟你带来危害。”蒙必格道:“童镖师若是信不过在下连这几句话也不会说了阿蒙虽然有些愚顿这点道理却还是明白的。”童镖师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阿蒙兄弟在下确有一事相托。”蒙必格道:“童镖师但说无防”。 童启英静了一会徐徐道:“今日在树林中遇到的这伙人十有**不是真正的山贼!”此事蒙必格已然听过东莪的分析因而并不惊讶只“哦”了一声童启英看了他一眼道:“兄弟有什么见解吗?”蒙必格忙道:“我家小姐也想过这事……只是……还不太明白。”童启英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家小姐确是个不寻常的姑娘光是那一份遇事冷静的胆色就已经不是普通男子可比的了。” 他顿了一顿道:“说起来童某行镖多年还没见过山贼自报山门之后还会放人的这是可疑之一。而且他们虽然穿了普通的粗布衣裳可那一股气势我却再熟悉不过。要知我们走镖之人历来各色人等见的多了可是其中最常遇见的却是官兵。行城入州哪一个守城之处我们不要上下打点。因而我看这伙人绝非山贼而是清兵!!”这第二个理由虽是童启英凭借他与常人不一般的直觉所下的定论可是却与东莪的猜测完全吻和蒙必格不觉微微点头心中又惊又佩。 童启英道:“因而我才不敢在镇上住宿他们既然扮做山贼打劫确是不会进镇骚扰可是在镇外围困设伏咱们却是防不胜防。”蒙必格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扮做山贼来抢你的镖银呢?”这个问题也是东莪一直记挂于心的此时听到蒙必格问起不由得动了一下身子他二人一直轻声对答所以她想侧身细听便必须得换一个姿势。 童启英听到她有动静倒反而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听得她呼吸声绵长稳定这才又道:“这是与我所保的货物有关!”蒙必格道:“不论是什么清兵便是拦路来抢不是一样手到擒来么?”童启英摇头道:“这事我确是也不太明白可是他们要来抢这批货物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蒙必格听他这么说反而不好再问镖局所保的货物是什么却不是能随便询问的。 童启英看了他一眼笑道:“阿蒙兄弟诚实忠厚看来我确是找对了人了。”他看了看不远处睡觉的众弟子压低声音道:“既然说到这里了童某本来也就是要告诉你的我保的即不是银两也非货物”。蒙必格满心疑问向他看去却见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会自衣襟之中慢慢拿出一个物事来。 第八节 再见(上) 这物事方方正正体积却不大由油布一层层包裹。童启英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后里面露出一个信封封口还用蜡封住是一封信函。蒙必格道:“那你那车里装的是?”童启英道:“那些不过是做做样子送去泉州的一些衣物罢了”。他低头将这信封原样包好又道:“这件东西关系重大托付之人是以性命相交的我虽不知道确切是什么可是却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他目光深沉的朝阿蒙看了一会道:“我特别安排镖车往扬州去实则自己却是要前往泉州将这东西将给一个人。那伙人开口就问我是否要去泉州这也是一个令我怀疑的地方此事便是镖局中也无人知道详情寻常人更是不可能知道的。” 蒙必格在一旁点了点头他又道:“可是昨夜在林中一战镖局弟子死的死伤的伤何况接下来恐怕还要有性命之争唉!说来惭愧我门下弟子虽多资质却都是一般没一个可以当得大任我便是想亲身将此信带去扬州却也不能放心这帮弟子。” 蒙必格道:“童镖师不用为难你只管去就是了这里有我。”童启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有你这番心意就够了。可是我斟琢再三还是想拖阿蒙兄弟带我走这一趟。”他看蒙必格要说话忙阻挡道:“兄弟别急先听我说。那伙人此时一定已经开始寻找咱们了镖车目标太大就算躲得了一时但终究还是会让他们寻到。碰上之后必定是一番苦战可我盘算着就算是让他们失手擒住了只要没有得到他们要的东西各人的性命也还是应该可以保住的。可是你们在林中救我们的事他们都已经看到了你们留下来却恐怕……” 蒙必格道:“这封信函不是十分重要的么?你还是亲自交托才行这里自有我与他们周旋。”童启英叹道:“唉你忘记你家小姐了么?让她一起留在此处岂不是更加危险?”蒙必格一怔童启英道:“而且我让你去传送此信也有另一个可以放心之处那便是你家小姐。当年将她托付给我护送的便是与我交接此信的人。有了她一起随行对方也绝不会怀疑你不瞒你说今日在小镇中你们还未到之时我已经传信出去了。倘若能与他们在路上见过那是更好倘若不行便到扬州寻他吧。” 当下他将与对方接头的暗语向蒙必格转诉又道:“好兄弟这件东西关系到咱们汉人的存亡你一定要好好的保管……”蒙必格听他说了这话却不由自主微微一颤嘴唇一动就要说话忽然听得一旁东莪道:“童师傅你放心吧。”二人转头看她却见她慢慢坐起身子双眼在夜色下闪闪亮。 童启英道:“姑娘你醒啦!”东莪向他点头道:“睡梦之中仿似听到有人说话便醒过来了。”童启英道:“不是童某要隐瞒姑娘……”东莪微笑道:“这是自然的东莪也只听得一点点是有东西让阿蒙转交么?”蒙必格看向她正要说话却见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极轻的点了点头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正是童镖师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咱们给带去扬州。”当下童启英便将方才之言又对东莪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道:“这样危险的事却要你们为我冒险童某实在是……”东莪道:“这是童师傅信得过咱们才能这般交托你放心吧咱们绝不负你所托!”童启英道:“姑娘当年将你托付与在下的人你还记得吗?”东莪道:“我记得他们是救我性命的人这些年来从未忘记。”童启英道:“那就好了他们二位如今应该都在扬州两年前那位公……那位郑公子与在下曾经碰过一面还问起你的事呢!”东莪点了点头道:“他们都还好吗?”童启英道:“好都好!你此去扬州便能与他们相见了童某也算为公子爷做了一件事。”说罢微笑起来。 蒙必格看看天色道:“眼下天色未明我看还是早些出吧。”童启英点头道:“不错此去扬州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了你们快快走吧。”蒙必格将信封放入胸前衣襟藏好去拉了马过来东莪叫醒小真稍做整理三人上马向童镖师道别向山道间疾驰而出。 三人在山路上转了几个大弯待回到大路之时天色已开始亮在大道再行了一会天已全亮了。东莪与蒙必格知道他们在此飞奔之时那边童启英或许已经遇到危险能够早一刻到扬州与对方接头便可早一刻使镖局众人逃离生死难关。因而他们不敢稍做停留一路不歇纵马奔驰。 转眼之间已经日值正午蒙必格看东莪小真二人虽然一言不可是连夜赶路却都已是疲惫不堪。正好这时看到一个转角之处摆着几张桌子便回头道:“累了马也要歇歇喝点水才能再走了不如就要此打尖吧!”二人应了随他一同在这里下马安顿好大马饮水吃草后三人围坐下来立刻有伙计上前招呼。蒙必格道:“咱们没时间慢慢吃便拿些包子打包让我们带走。这里就先喝些茶水吧。”那伙计应了走下。 三人喝着茶水蒙必格道:“伙计你里去扬州最快还要多久?”那伙计笑道:“快马加鞭也要明日晌午才能到了。”蒙必格道:“小姐你和小真都累的很了不如多歇息一会最迟也不过到明天傍晚一定能到了。”东莪摇头道:“此时再累也得撑着关系到童镖师那一干人的生死呢!”蒙必格只得点头。东莪转向小真道:“你怎么样?撑得住么?”小真笑道:“小姐不用管我我撑得住。”东莪看她一脸风尘伸手为她轻轻擦拭两人相对都是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却听得马蹄声声远远地大道上黄土滚滚似有大批人马正向这边过来蒙必格与东莪对视一眼脸上均已变色。倘若在此处遇到那伙人无法轻易脱身事小却势必影响到前往扬州之行。东莪与他一般心思都立刻转身背向大道手却放在了剑柄之上。 只听得这奔腾之声越来越近各人脚下的地面都有些微微震动。转眼之间便已经有两骑自他们身后疾冲而过朝他们的来路去了过了一会又有几匹一闪而过。东莪二人见这些马并不停留这才稍稍放心下来转头回望。只见这些马匹夺跑极快几乎看不清马上之人的样貌就已经跑过去了。而且这些马几骑一批看似无序实则却是前后间留有适当空隙即互相呼应又能避免遇到同样的危险。蒙必格看在眼里只觉这些人绝不是寻常之辈。 过了四批之后又来了三匹大马骑在中间的那白马上的人感到有人在向他们注视便减慢马向东莪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这人目光似在东莪脸上停留了一会这才过去。眼看这三匹马就快要转过弯道方才看向东莪之人却在大道尽头猛然一拉马缰回头又向东莪回望过来他身旁的人回身与他说了句什么这人这才微微点头看了东莪一眼向前面去了。 蒙必格道:“小姐那人你识得么?”东莪道:“我也没看清楚应当不识得。”蒙必格看她们吃了一些东西便起身拉过大马三人依旧上马向大道上去了。 这一路不停只到夜晚天色全黑三人才在路边的小林子旁休息。这几日生了许多的事情东莪与小真相互依偎见到她呼吸平稳已经渐渐入睡可自己明明觉得疲倦之极却无论怎样也没有睡意。 她勉强坐了一会刚刚想站起来却见到不远处另一棵树下的蒙必格已经坐起身来道:“格格还没有睡么?”东莪道:“是呀明明感到很累了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林中的那小堆簧火燃的正旺东莪借这火光看到蒙必格双眉微皱面有忧色忙道:“蒙必格你有什么忧心的事吗?” 蒙必格以手轻轻抚摸胸襟了一会抬头道:“格格这封信依童镖师之言竟然是汉人的什么密信我这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东莪向他注目凝视久久没有说话。只听得那堆簧火在夜风吹动之下摇晃不定仿似随时都要熄灭一样。 许久许久东莪轻叹道:“蒙必格我一件事想要求你答应可是却只怕会让你更加难受……”蒙必格看向她道:“格格说的是什么呀?但凡你有任何话我都一定会听命的。” 东莪抬头与他对视双眼在簧火下闪烁不定竟像是蓄含泪水就这般相望之中只听得她坚定而苦涩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想求你从今往后忘了自己是满人!” 第八节 再见(下) 蒙必格心中一震看定她一时间只觉无法说出话来。东莪缓缓说道:“我自从那年跟随师傅师哥之后便一直生活于汉人之间。可是无论与他们如何熟悉、彼此依赖可是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自已即使再怎样努力也是枉然。在他们之中我终究只是一个永不相干的……外人而已。师傅他收我为徙多年相处一直对我体谅疼爱。可是一听到我阿玛的名讳就动了杀机……”蒙必格神色动容看着她。 东莪神情冷漠只是注视着簧火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生撕裂一般!师兄虽拼死护我却也是因为出于对我的……情意并非是跨越了满汉之分。世人对宗族血脉一直便抱有严格分界便是不同姓氏之间也论亲疏厚薄。更何况咱们满人如今是占了汉人的江山他们又怎么可能甘心臣服认同咱们呢?” 她的双目中绽放冰冷光芒看向蒙必格道:“这就是你我的宿命将来还会遇到更多诸如此类的事只要咱们一天记得自己的身世终有一日你我都将逃不过这个厄运!我虽不能预知将来可是眼前咱们却是的的确确正在往汉人中间去。这一路上遇到的、看到的、官兵除外也皆为汉人。倘若……倘若在心中不能放下这个身份那在日后却定然还要遇到更多的难过与挫败……我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只有这样去想才能走下去倘若你无法做到我不会强加于你可是……”。 她与蒙必格定定对视道:“……此事却会让我时刻记挂于心生怕你出了什么差池在任何时候都是分身旁顾如此情形之下咱们不知能走多远……”她的声音一直轻慢柔和可是听在蒙必格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蒙必格向她注视许久慢慢垂下头来看着面前的簧火出神没有说话。 东莪看了他一会也就转开头去靠在身后的大树上闭起眼睛二人一坐一睡可是心绪却都没有一丝平静只是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夜风呼啸之中东莪终于渐觉睡意来临不知不觉中已经朦胧睡去了。 待到清晨的阳光自林间倾斜着照射到身上时东莪方才醒来眼前是小真笑呤呤的拿着一条拧过水的湿巾交给东莪擦脸蒙必格却不在林中小真看东莪目光闪动知她在寻他便笑道:“阿蒙在河边喂马等咱们打理一下就能出了。”东莪忙答应了接过巾帕来擦了擦脸立刻起身与她一起走到林外蒙必格听到响动回头道:“小姐天色很好咱们早些上路吧。”东莪看他的神情只见他面上虽有疲惫之色可是双目清亮昨晚的忧郁神情却已一扫而空了东莪这才略微放心微笑看他两人对视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人再次上马向大道上奔去。这一路上除了吃干粮时歇了一会其余时候均快马加鞭一路不停正午才过已经进入扬州府的地界了。 东莪虽从未到过扬州可是却因为何可梁的一席话知道了此处便是承戟兄妹失去父母家人的地方也知道此处便是十二叔多铎当年屠城的地方。她忍不住双眼中渐含泪水在大街上与蒙必格牵马行走一边向四周张望。 此时距当年的惨状已有十数年之久只因这里地居要塞即是水6交通枢纽南北漕运之咽喉亦是苏北的重要门户。为了不使此地受当年屠杀的影响而荒芜这些年来朝廷多次强令各州户人口特别是满人贵族6续搬迁至此。因而只要不去细看那些百姓眼中的悲哀神色探研那一片片雕梁画栋之后隐现的些许破瓦残砖大街之上倒还是热闹的。 东莪在此间慢慢走去却觉神思渐渐恍惚这分明陌生的城池却使她忽然感到心中倍感压抑快要透不过气来。就在这时身旁的蒙必格轻拍她的肩膀道:“小姐你怎么了?”东莪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处客栈之外蒙必格看看四周道:“就是这里了。” 东莪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一块横匾上写有“太白楼”三个大字这里就是蒙必格曾向她说起的与童启英接头之人交信的地方。三人正站在屋外里面已经迎出了一位满面油光的小瘦伙计笑道:“这几位客官是在住店吃饭么?”蒙必格点头道:“快备两间上房来”那伙计打躬道:“这就好您先请进吧!”说罢引三人到屋内坐好又招呼一名小伙计来牵马安顿。 蒙必格点了一些饭食见身旁有两张桌子上坐着其它人便回看了一圈。只见分别是两个行商打扮的年长男子与另三个喝酒猜拳像是当地口音的人并无童启英所说的样貌之人在内不由得有些着急看了东莪一眼道:“怎么没有瞧见?明明说了是这家的。”东莪安慰道:“既然到了就不用太过慌张地方即没有错总会碰上的。”蒙必格点了点头可是想到童启英现下的处境却不觉仍是有些烦躁。等东莪与小真都吃好了上楼去休息他已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多次了。 眼见天色渐暗东莪也不免有些着慌起来她回想当年遇到那个叫做郑淮的少年与黑衣人的情形自己倘若看到这两人只怕能认得出来。当下趁蒙必格在外寻人之时因小真手臂的伤未好便留下她在屋里自己在客栈中转了一圈便顺步去到街上去了。 此时华灯初上长街之上倒是十分热闹街道一侧的店铺都挂了红灯笼显得来往行人个个红光满面兴致勃勃。东莪慢步而行走了一段路看到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便开始往回走走至一个街角之时忽然听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笑道:“你耍赖我才不来。”东莪只觉心中莫名一怔这声音好似隐隐有一些熟悉可同时却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陌生之感。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朝这个声音的出处----一条小巷弄的拐角之处慢慢走进去。只听得一个少年男子声音道:“你才耍赖?说好了的怎么可以不算数。”这声音透着几分轻薄甜腻之极令人听了很不自在。 这巷角处正好有楼上透下的一缕细小的光柱东莪就着这光线看到一对少年男女不知在抢什么东西那男子争夺之时忽然贴近少女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少女“咯咯”娇笑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那少年人不禁更加胆大轻笑道:“帮你赢了这么银子只香一下可不能抵数?”少女笑着退开两步道:“那你想怎样?”少年嘿嘿笑道:“我想吃了你!”说罢忽然伸手已经将那少女抱在怀里那少女只是娇笑并不反抗。 东莪看到这般情形在暗处亦不禁脸如火烧只得退开一步想来这对少年男女是互相熟悉她心中虽对这少女有些好奇但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听下去便想走出巷口。没想到才走出没几步只听得身后一声极轻的惨叫声传来竟像是那少年男子的声音。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这男子想要伤害那少女不由得转身奔回已经在巷子一角站定正要说话。 却见那男子正倒在地上那个少女手拿一枝木棍棍子一头沾了一些鲜血立在少年身旁哼了一声抬眼却见到面前的东莪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条自高楼而的光柱正打在二人中间那个躺倒在地的男子头了东莪隐隐可见地上流了一些血迹她看向那少女道:“你做了什么?”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这人欺侮我我只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少来多管闲事。”东莪道:“这人已经流血了这般流法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死的。”那少女道:“死就死好了谁不会死。”东莪听这少女说话尖刻不觉一愣看到这她手中拿着一个钱袋不禁皱眉道:“你还拿了他的钱?”少女道:“你是什么人?凭你也想管本姑娘!”她的身影虽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可是个头比东莪还小声音稚弱看情形最多也不会过十五岁可是说话却蛮不讲理之极。 东莪不由得心中气恼道:“今天我还就是管上一管”说罢身形微动已伸右手向前去抓她左肩手指刚刚触到她的肩膀时只觉这少女肩膀顺势往后一带再忽然用力前撞顿时卸去了她的抓力。东莪心中微微称奇再次上前伸手这回手上使多了力道势必将这少女抓住。 她这样两次纵身身子便刚好凑到了那束光线之下只觉面前那少女忽然身形停顿任由她抓住没有躲闪。东莪握住她双肩正要说话却忽然觉得她全身颤抖起来以为自己抓痛了她忙放开手道:“我……我抓疼你了吗?”她连问两声这少女都没有回答。东莪正自奇怪却听眼前这人声音抖动一字字道:“你……你是东儿……东儿姐姐!” ---------------------------------------------------------------------------------------- 如果觉得本书还值得一看请你在看完之后不要忘记为小妹增加收藏哦很容易的点收藏就可以了。谢谢你! 另隆重推荐可爱少女作者惘然的作品《堕落天使》: 神不可有泪 神掉一滴泪 必堕一次轮回 神不可有情 神若动情 必堕一次魔障 历万劫而重生 神族中最爱落泪的已经堕入到轮回中----点击以下链接!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mm.net/sho?b>《堕落天使》&1t;/a> 第九节 相聚(上) 东莪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她控制不住自己抖的厉害的双手正向前缓缓伸出颤声道:“你……你站出来一些……我看不到……看不到你的脸……”这少女依言上前一步脸庞正好在光线照射之下这一张小小的园脸之上已经布满泪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向自己怔怔凝视。东莪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自己也是泪如雨下声音哽不成声道:“香儿你是香儿!” 这少女听到这声称呼忽然间放声大哭扑到她的怀中与她紧紧相拥。这束窄小的亮光自楼台上的窗户缝中倾斜地照射下来空气之中有细细的微尘在缓缓飘扬----如无声之泪温柔的散落在这对痛哭失声的小姐妹身上。 这哭声如此渺小街道外依然是形形色色的过路人他们怀中揣着银俩正盘算着今夜是要去哪里买醉又能去何处求欢。如同这城池之中已然沉寂的无数个幽灵一般该忘却的赶紧忘掉吧人之百年只看今朝笑而已各人也只能顾持着各人的悲伤罢了。 二人相拥而泣许久方才收泪东莪自怀中拿出手帕为史承香轻轻擦拭泪水承香本来眼泪已经停了正要笑呢此时却忽然又再度流下泪来。东莪笑道:“傻丫头看你哭了笑笑了哭的把一张小脸弄的不成样子。”承香笑道:“东儿姐姐还不是一样!” 东莪向她细看道:“香儿这些年来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史承香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却又摇了摇头。东莪握住她手正要离开却看到地上的昏迷少年忙蹲下身子在那人衣角扯下一块布条来绑在他头上又在他颈后轻轻按摩。史承香在一旁看她忙碌并不说话。 东莪为这人把了脉这才放心站起身来道:“我们走吧!”说罢牵着她手正要离开史承香忽然道:“我哥哥呢?”东莪微微一怔道:“我这次来扬州就是想找他”。史承香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在一起么?”东莪点头应是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笑道:“我虽然还没找到他可是心里一直相信他是平安的。你哥哥他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呢!你也放心吧!”史承香点了点头。 东莪牵了她手回到客栈门口承香抬头看看道:“你住在这里?”东莪点头应是就要拉她进来她却止步道:“我得回去!”东莪道:“你住在哪里?托人带个口信回去不行吗?” 史承香垂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罢就要松手东莪连忙一把拉住了道:“这样吧我随你一起去好吗?”史承香又再摇头过了一会才微微点头轻声道:“大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东莪禁不住嘴唇颤动轻声道:“你说的大哥是额图辉吗?”史承香低头看手点了点头。 一时间东莪只觉欣喜若狂笑道:“我方才还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问你呢!”她立刻回头招来客栈的伙计让他转告房里的小真说自己寻到故人。说完便与史承香一同走出往她住的地方去。 史承香看她兴高采烈一路上倒显得有些沉默话也渐渐少了。二人一路向西东莪只觉越走越黑脚下也渐渐不平坦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触鼻是一阵阵泥土气息。如此走了好一会承香才停下脚步昏暗的夜色之中东莪只见眼前依稀是一处破旧的宅子墙壁倒塌一扇木门虚掩从中透出几缕微亮。 史承香放开东莪的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轻推木门走了进去。东莪慢慢跟在后面不知怎么的只觉心神不安望着眼前香儿娇小的身影方才的惊喜之情不知不觉中已荡然无存。 只见这宅子之内遍地荒草中间一条细细的小径向院内延伸东莪跟着承香一路向里走去穿过破旧不堪的过堂眼前便是一个小小的正房自那里面正透出亮光。屋里人听到声音便道:“是香儿吗?”这声音令东莪心中一跳正是久违的额图辉的声音。史承香回头看她一眼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开门进去笑道:“是我回来了!”说话声欢畅轻快与片刻之前判若两人。只听额图辉笑道:“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不是闯祸了吧!”香儿道:“哪有天天闯祸的……”额图辉“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东莪在门外听到这两人对话只觉忽然之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连身躯都好似有些僵硬起来只能一步一移地慢慢向小屋走去一边走一边听到香儿说道:“你怎么还没有吃?我去给你热一热好了。”额图辉笑道:“不用热这就能吃的”香儿道:“你是怕我没有吃饭留着给我的是不是?”额图辉笑了几声没有说话。香儿道:“我不是天天都吃了才回来的吗?下回可不要这样了!”额图辉轻轻点头史承香将碗里的冷馒头递给他回身将碗放在一旁转眼已见到东莪站在门边双目流露惊讶地悲痛神色正用手捂着嘴巴两行泪水缓缓自她脸颊滑落下来。承香连忙转过头去却也已泪如雨下。 在这充气着霉味地昏暗的小屋之中一支极小的烛台就放在床边的木桌上微弱的烛光摇曳之下只见额图辉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他手里拿着一个黄黑色的馒头正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他的脸上扬逸着笑容正对着站在他面前的香儿。可是他的双眸却暗淡无光目光呆滞并不跟随眼前的香儿移动只是微微侧过耳朵听她的动静。他此时明明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如今的他看上去脸孔消瘦无光满脸的胡须长短不一额头上好似还有皱纹竟像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一般。 东莪只觉全身乏力靠在门框边一动也不能动。史承香伸手在额图辉手上轻轻抚摸道:“今日王家那两个没来捣乱吧!”额图辉笑道:“他们不会来了你放心吧!咱们也没什么可以让他们抢的了。”他拿馒头的手忽然停下道:“你的声音怎么了?”香儿忙道:“你快吃吧我去给你倒一点水。”说罢忙走到一边去。 额图辉却立刻放下馒头道:“香儿你过来”香儿伸手擦脸倒了一碗水这才慢慢走回到他身边额图辉分辨她的位置猛得拉住了她伸手指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警觉道:“你哭了?香儿有人欺侮你吗?”香儿用力摇头泪水却忍不住滚滚而下东莪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香儿抬头看她摇了摇头东莪只得站住不动。 额图辉听不到她回答更加着急道:“香儿你说话呀!你还在哭么?出什么事了?告诉哥哥我绝不放过他们。”香儿哽咽道:“没有的事……谁能欺侮我只有我……只有我欺侮别人!我是看你这样心里忽然难过……这才哭的。”额图辉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道:“香儿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年了也没等到你哥哥他们不如你去找吧去京城找吧!” 香儿道:“说什么傻话我走了你怎么办?别再说了何况……”她抬眼看看东莪咬了咬牙这才道:“已经不用找了!”额图辉全身一颤双手紧紧抓住桌子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香儿并不回答回头向东莪轻轻招手待到她走近她将东莪的手拉过放到额图辉手中道:“大哥你猜猜是谁来了?”额图辉双手紧握忽然之间却猛得松开手掌惊道:“格……格格是你吗?” 东莪早已泣不成声在他面前慢慢跪下哭道:“你受苦了!”额图辉也是一个趔趄“砰”的一声跪到她面前急道:“格格你快起来你快起来!”东莪泣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安巴大叔……还有香儿和她哥哥!”香儿再也忍耐不住也跪倒在一旁放声大哭额图辉泪流满面却道:“香儿快别哭了既然寻到了格格不是也就寻到你哥哥了吗?他也来了吗?他在哪里?” 东莪哽咽道:“我和承戟也失散了不过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我这趟就是来扬州寻他的。”额图辉点头道:“香儿你听到了吗?你哥哥他一定会来的咱们这些年果然没有白白等待这不是就等到格格了吗?你不用着急他一定会来的”。香儿点头道:“大伙快快起来吧遇见姐姐我刚刚才哭了一回这会儿却又跟着你们哭天沫泪的。”她二人扶着额图辉慢慢站起。 第九节 相聚(下) 东莪看向承香道:“是呀咱们既然重逢了从此就再也不分开。香儿以后再也不哭了。”香儿却笑道:“我遇见哥哥只怕还是要哭的!”东莪不禁微笑看看额图辉侧着耳朵在一旁满面笑容的对着她们心中又是一酸扶他坐下柔声道:“是跌下悬崖时弄伤的眼睛么?”香儿道:“不是是来扬州之后生了一场病那时咱们没钱医治就这样了。” 东莪凑近看他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皮额图辉忽然往边上一避道:“格格不用管我我已经习惯这样了。”东莪道:“我想看一下你的眼睛还有没有得治!”他道:“我真的没事还是找大夫看看香儿吧她身子一直不好!”东莪看看他们又向屋里打量了一下道:“我们走吧!”额图辉道:“是去哪里?”东莪道:“去我住的客栈你们俩个都得请太夫好好瞧瞧才行!” 额图辉摇头道:“我不去了这里……”东莪道:“这屋子再受些风雨恐怕就要塌了绝不能住。”她回头看看香儿道:“好香儿跟姐姐一起走吧咱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姐姐无时无刻不想着能照顾你们!”承香看看她又看看额图辉也过来伸手扶他道:“咱们走吧”额图辉听她这么说居然便跟着她站起东莪与承香便一边一个扶着他向外走去。 夜黑路滑三人好不容易才回到客栈之中蒙必格早已经等的焦躁不安在屋里只是乱转小真在一旁更是泪眼汪汪待见到东莪回来二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见到她们的情形忙扶过额图辉在房中坐下。东莪向他们简单说了香儿二人的事他们听了自然也是又悲又喜连忙安排二人住下。 蒙必格与额图辉一间待到看他睡下蒙必格忙让小真叫出东莪将今日寻找的事向她说了。原来他寻访一日终于问得如此相貌的人确是曾经在客栈中住过一行数人还住了不少时日只是前一日不知道忽然出了什么事一古脑的都走了干净却也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东莪道:“既然碰不到他们咱们是不是应该赶回去看看童镖师他们的情形?”蒙必格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咱们两人力量有限就怕回去了也是以卵击石当不得什么用处何况你又寻到了亲人更加不能轻易走开。”他看看屋里道:“我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不与他们正面放对只偷偷看看情形怎样!你留下来或能等到那人将此信交付。”说罢自怀中拿出油包递给东莪。东莪连忙摇头道:“不行这是童镖师交给你的当由你来转交跟踪的事还是我去毕竟我一个女子不会那么惹眼。”蒙必格急道:“你说什么傻话这里的人离不了你更何况倘若让阵济他们知道我让你去涉险还不得杀了我!”二人说来说去只是不能谈笼虽在角落轻声说话却也还是怕惊到别人商量了一会没有结果便决定先各自回屋明日再议。 这一夜东莪几乎彻夜未眠她一直尽用力倾听隔壁房间的响动果然在长街外隐隐响起三更鼓时听到了一轻动静。她看看一旁熟睡的小真与香儿轻轻走至门边打开一角。果然见到蒙必格慢步出门悄悄的掩上房门她连忙闪声出屋站在走道上。蒙必格回身看到她不由得一脸苦笑看东莪正皱眉看他他只得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走才行”东莪道:“急则出错还是再等等吧!”蒙必格道:“就怕等下去……”东莪正要说话忽然见到楼道一角的微弱油灯照耀下分明有一个影子伏在墙角一时间她只觉心里慌乱连忙看向蒙必格道:“都这么晚了要走也明天再走吧。”说罢轻拉他的衣袖。 蒙必格没有会意却道:“就怕明天……”东莪打断道:“就是要明天再走再说……”她轻轻上前一步拉着他微微侧身好让他看到身后的影子又向他使了眼色这才道:“也不争在一时咱们有这么多人拖累就是等你回来也得先说好了日子才行!”蒙必格听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正自惊讶之时却也顺着她的眼神侧身看到了那个影子他心下了然向东莪示意说道:“你说也对那就……”话音不断忽然向角落纵扑过去两人四手顿时都招呼到此人身上。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况且来人身份不明不知道偷听了多少绝不能出什么差错故而二人都是出手狠辣势必一招制人。蒙必格一双大手已经分扣在此人喉口、脑后东莪则扣住了他双手脉门。 哪知这人任由二人抓住一动不动却是白天在店堂里见过的一个年青汉子。蒙必格拉住他带进自己房里沉声道:“你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东莪掩上房门安抚惊醒了的额图晖也上前来听他们说话。这人神色自若道:“在下绝没有恶意大爷您今天不是在客栈里打听人吗?就是他们让我给二位留信的。”蒙必格道:“那你那时却又为何不说?”这人道:“那时候不是在这店掌柜的跟前吗?况且您问的又不是我我也不好乱胡乱插嘴。” 东莪道:“那你再来找他不就行了吗?深更半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这人道:“我日间暗地跟着这位大爷可总没个说话的机会再说……”他看看二人又道:“我也想要确认究竟是不是二位才是呀!”东莪看看蒙必格点了点头蒙必格便将暗语说出这人慎定自若立时便回答了上来。 蒙必格与东莪对视一会东莪道:“你行事不够光明磊落眼前咱们可得罪了。”说罢自包袱中拿出绳子来让蒙必格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这人只是苦笑摇头却也并不反抗。待捆绑好了蒙必格道:“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实在是你行动诡异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多一个心眼总是好的。”蒙必格这才向他询问童启英所说之人的形态样貌他也一一回答无误。 东莪这才有些信了问道:“那他们是去了哪里?”这人道:“他们昨日收到飞鸽传信得知镖局在路上出了事离此又不太远所以全赶去了留下我在此等候镖局传信的人。”东莪道:“是让你接受货物么?”这人忙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让我留住来人就行了货物什么的等正主回来了亲自交接才是。”蒙必格这才放心正要伸手帮他解开绳子却见东莪向他使眼色便停住了手道:“如此委曲你先这样呆着等他们回来碰头了才好放你。”这人道:“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你”说罢连连摇头。蒙必格向他询问名字他也说了自称刘定全。 东莪虽和蒙必格交待了可是总也不甚放心天一亮便早早地来到他房里见到刘定全还好好端端的坐在绑在椅上只是有些因乏额头不停低垂模样不免有些可笑。蒙必格依东莪的吩咐将额图扶自东莪的房间休息又请了大夫来自己与小真则在此屋中守着这人。 大夫为香儿二人把脉看治香儿只是身体虚弱并没仍什么不妥可是额图晖的眼睛却因为隔的时间长了他表示自己实在无力医治。东莪满心酸楚送走大夫看到香儿坐在一旁呆便道:“香儿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香儿抬眼看她点了点头额图晖在一旁道:“不打紧的我都已经习惯了”香儿没有说话眼圈却是一红忽然跑出屋去了。 东莪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关好房门走回到床边沉思了一会道:“额大哥本来我不应当在此时说这样的话可是我思前想后却又觉得不说不行。”额图晖道:“格格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东莪咬了咬牙抬头看到他无神的双眼却不得不转开头去轻声道:“这些年你为我受了大难不但失去了爷爷如今还落得这般模样……”额图晖道:“格格千万不要这么想是我没有本事不能在格格身边保护你当年我对爷爷立过的誓如今却也是无力实现。”说罢神情黯淡。 东莪看了看他道:“我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眼睛你放心!”额图晖道:“格格不用安慰我了要说什么?尽管说罢!”东莪缓缓道:“我也……也经历了一些事格格二字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世也想你能帮我……隐瞒!”额图晖忙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格格想好好的过日子我……我也是一样只要咱们都平平安安的什么都不重要。”东莪看着他抻手轻轻拉过他手握住道:“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了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额图晖脸显红晕急忙缩回自己的手道:“格格……啊不是是小姐严重了!”东莪皱眉道:“怎么又叫上小姐了你就叫我东……”正说到这里忽然房门大开蒙必格道:“小姐他们来了!” -------------------------------------------------------------------------------- 谢谢各位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虽然这两节没有什么大的情节波动不过也请大家不要失望有平淡才能更加衬托**的重要呵呵!!另外我的收藏请书友们也继续支持千万不要忘记哦!小女子谢谢大家了! 第十节 故人(上) 东莪一听立刻站起身来道:“来了?”蒙必格点头道:“你快过来吧!”东莪忙俯身和额图晖道:“我去去就来”他忙道:“格……小姐万事小心!”东莪回身看他一眼转身出去。 在隔壁房中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她挥手唤过小真让她去照顾额图晖这才向这人打量。只见他个头不高肤色却黑向东莪与蒙必格二人深深做辑道:“在下来的迟了让二位受了惊吓!” 蒙必格忙还礼道:“你是……”这人道:“在下叶开是受少主人之托先行一步赶回客栈与两位碰头的。”东莪道:“你家少主人是谁?”叶开道:“小姐见到了自然识得此时在下却不敢直呼其名望小姐见谅。”东莪向刘定全一指道:“这人你可识得吗?”叶开垂道:“这是在下的师弟刘定全想来是他自作聪明做了什么蠢事吧!”蒙必格笑道:“倒不是什么蠢事”说罢就要上前给他松绑这叶开却阻拦道:“不慌等少主人到了再放不迟。在下也待在此间等待就好”看来他生怕自己身份见疑二人言下之意竟要把自己也软禁在此相比之下比起他师弟他确是让人信服的多。那刘定全听到师哥责怪并不说话满脸通红也是一言不。蒙必格对叶开倒很是信任便在一旁与他闲聊了几句叶开有问必答神色间却是小心谨慎。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间有人匆匆走进至门前停步轻轻叩门东莪上把门打开只见又是一个青壮汉子这人向东莪蒙必格二人恭敬行礼再转向叶开道:“少主人有令请贵客往苏圆一聚!”叶开站起身来向东莪二人道:“此处客栈多有不便请随我们前往如何?”东莪与蒙必格对视一眼沉呤未语门外之人却已向前一步自怀中拿出一个小锦盒双手托起送到东莪面前垂道:“少主有此物为证请小姐过目。” 东莪看这锦盒纤小细致慢慢伸手接过向身旁蒙必格看了一眼这才轻轻打开。只见盒内深红色的绒缎之上赫然放着一支簪簪身由黄金制成顶端镶有一颗硕大的珍珠在红色的映衬之下光泽润亮异样夺目。东莪虽然早已隐隐想到会是郑淮可此时看到这支簪子却忽然之间双眼湿润说不出话来。 门外那汉子道:“在下等在门外等候!”说罢转身离开。叶开并不随他一起仍旧留在屋里过了一会才向蒙必格道:“听闻另外还有三位贵客也请一起前往吧。”蒙必格却见东莪神情有异向她俯身道:“小姐你怎么了?”东莪连忙抬头微笑向他摇了摇头转向叶开道:“如此麻烦你了!”叶开道:“我师弟也一起带去吧有什么事让他再向小姐请罪就是了。”蒙必格忙上前帮他解绳道:“那倒不用了。”叶开也帮着解开刘定全身上的绳索二人一同向他们行礼这才离开。 东莪二人到隔壁房中叫同额图晖与小真可是香儿却不知去了哪里四人下楼和叶开说了叶开便表示自己留下来等待香儿让他们先行前往额图晖虽然十分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坐进了一顶轿子中。这些人已经备了五顶轿子在此留下香儿的那个其余四顶立时起行。 东莪手握锦盒不由得想起那年在前往盛京途中被郑淮师徒相救的情形如今相隔多年不知那个热情少年是否还是当初的模样?她有时掀起轿帘张望只见轿子穿街过巷似是一路往城外走去她既知是郑淮牵引也就没有什么疑惑挂念。一路上渐觉泥土气息越来越重再掀帘看时竟然似在田间徐行又走了一会却又往一片密林之中穿进看过去绿茫茫的一边辨不出东南西北此时此刻却连东莪都不由得上了心。 就在这时却见轿子已穿过树林走上了一条石径小路这小径平坦光洁却看不到尽头弯弯曲曲地消失在一片花树之间。轿子顺着小径慢慢行进穿过花香扑鼻的花林眼前渐渐显露一围白墙。随着轿子渐行渐近终于看到白墙正中大门敞开。门外有一个体型短胖的锦衣长者站在门边轿子停下他看东莪自轿中出来已经满脸笑容迎上前道:“这位定是艾小姐吧。在下苏可林在此恭候多时了少主人刚刚回来正在内厅等候。”说罢向一旁侧身引东莪进去。 东莪看身后蒙必格等也都已6续下轿便向苏可林微笑行礼跟在他身后向里走去。只见这院子甚大众人跟在主人身后不停的进出过间厅堂在花园中穿花拂柳居然走了好一阵子才见苏可林在一个大屋前回头向她示意她顿了一顿当先走进屋里。 屋内布置华丽大厅正中两排红木大椅两边排开足有十数张之多。厅内古玩摆设样样考究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整个厅堂看上去极尽奢侈。苏可林安排东莪四人在椅中坐下其余人等均无声退出自有女侍上前奉上茶水。苏可林笑道:“艾小姐一行来到扬州几天了?”东莪笑道:“我们来到贵地只有两日”苏可林点头道:“可要在舍下好好住些日子公子爷的贵客便也是老朽的贵客不要见外才好!”东莪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身旁苏可林笑容可掬已立时站起东莪转身回望也慢慢站起身来。 只见眼前一人长身玉立面容俊朗正向东莪慢慢走近他的样貌与当年依稀还有一些相似此刻正与东莪对望微笑道:“你还认得我吗?”东莪含笑点头将手中锦盒递上道:“怎么会不认得?”郑淮伸手接过将锦盒紧紧握在手中一会轻声道:“好在有它要不然……”他微微一笑转头向苏可林道:“苏伯父这位便是东儿姑娘!”苏可林笑道:“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她的事老夫也从你师傅那听过一些当年还帮着打听下落呢!” 郑淮转向东莪笑道:“东儿姑娘这位是家师的世交扬州富苏可林苏老前辈。”东莪忙点头行礼苏可林抚须大笑道:“老人家最爱看到的就是团团园园况且还是这么一对粉雕玉啄般的碧人儿!”东莪闻言不由面红耳赤郑淮在一旁走上几步道:“这几位便是你的家人朋友吗?在下郑淮在外人面前是自称苏老伯的侄儿因而是姓苏。可各位是东儿姑娘的亲人自然不用相瞒。”蒙必格等听他语气诚恳忙一一还礼由蒙必格代额图晖他们寒喧了几句。 苏可林招呼众人坐下郑淮不提其它只向东莪等人介绍扬州风土人情蒙必格与东莪对视一眼也就心中了然并不急着询问童启英等诸事。坐了一会苏可林安排下人带额图晖等去客房休息东莪让小真一同前往只有蒙必格留了下来。郑淮见他只有他们三人便道:“知道你担心童镖师的安危放心吧他虽受了重伤好在性命无碍”说罢站起身带着二人向内厅走进。 进入小厅内眼前是一条长廊围绕在假山叠石的小花园一侧东莪二人跟随郑淮一路行进来到后面小院之中院落之外有两个大汉把守。三人一径入内东莪跨进房门就看到两个镖局弟子或手或头均缠有绑带从在床边看到他们都是满脸惊喜站起身来。 东莪快步走近向床内探身童启英手脚也都包的严严实实正微皱双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东莪看他面色青白呼吸声几千细不可闻不由得双眼尽湿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童启英却已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们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努力牵动嘴角声音颤抖低弱道:“你们……都没事吧!”东莪看他面部肌肉抖动知他定是强忍疼痛说话忙俯低轻声道:“你歇着别再说话了。”蒙必格轻轻握住他手哽咽道:“童镖师怎么伤成这样了?”床旁一个镖局弟子忿忿不平道:“他们明明劫了货物却还要对师傅逼问生生打断了他老人家的手脚!” 东莪紧紧咬住嘴唇泪水纷纷滴落在手背上身旁忽然递上一条锦帕正是郑淮东莪低头接过只听他道:“这笔帐咱们定会讨回来。”说罢他向那两个弟子道:“两位师兄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让你们师傅好好歇息才好!”那二人忙应了屋内之人逐一告辞退下。郑淮上前关好房门蒙必格早已经怒不可抑见他们一走忙道:“后来怎么样?那帮人都逃了吗?” 第十节 故人(下) 郑淮缓缓道:“我们赶到之时他们正在向童镖师逼供一众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已是所剩无几。对方人数众多因而咱们使了一点法子虽然为此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过总算将对方全数拿下。”东莪道:“知道是谁了吗?”郑淮道:“知道了果然是清兵只是他们扮做山贼却与我们无关是他们自己的上司想要嫁祸于扬州地方官才动的这番心思也是官场上的尔愚我诈罢了。” 蒙必格自怀中拿出原封未动的油包双手递给他道:“童镖师让在下转交的就是这个了如今总算不负重托能够平安送到”郑淮伸双手接过在油包上轻轻抚摸道:“辛苦你了。”他说着退后一步忽然向蒙必格二人单膝下跪道:“在下代家父向二位叩谢大恩!”东莪二人大惊失色蒙必格忙上前扶起道:“郑公子快快请起在下可不敢当!” 郑淮正色道:“在下确是出自真心向二位道谢此物关系重大若是落到清廷手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东莪闻言向他凝神注视只见郑淮抬头碰到她的目光也是一言不与她镇定对望。 静了一会东莪方才转过身来看着床上的童启英道:“童师傅即然伤在手脚可要好好调理才行”郑淮上前道:“我已经请了扬州最好的大夫这大夫也说童镖师虽然伤势严重还好救的及时只要静躺数月便能恢复了”。童启英看向东莪微微点头东莪道:“童师傅好好歇着我再来看你”童启英应了三人又再走出屋来。 郑淮道:“你们也先休息吧我这就要出去办点事回头我们再聚。”蒙必格忙道:“郑公子只管忙你的去吧”郑淮点头道:“在这里不要见外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叫人就行了。”他向东莪微笑点头招手唤过一个院外的汉子让他引二人回房这才匆匆忙忙地向外去了。东莪向他背影怔怔凝视蒙必格叫了她两声她才听到跟着他们穿过院子回到客房之中。 东莪一直等候香儿可却迟迟未见她来又不好老是教人去找不由得有一些着急起来。额图晖与蒙必格住在一处请蒙必格扶了他想来向东莪相询可是听到她在房中来回的踱步声却不想增加她的烦恼回房去了。蒙必格安慰了额图晖便走出房来却又看到东莪坐在窗旁以手支额正望着庭院中出神他走上前去轻唤了两声也没听她回答只得做罢。 快进晌午之时有仆人来请他们到前厅用饭四人随来人走到前厅看到席间苏可林已然在旁等候郑淮却没有出现。苏可林待众人坐下笑道:“少主人有事要忙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等他。”他看看四周又道:“东儿姑娘少主说怕你们生份因而只有老夫在席间相陪你不见怪吧?”东莪忙笑道:“苏老伯客气了应当是我们做晚辈的陪伴您才是哪有反过来说的道理!” 苏可林哈哈大笑道:“东儿姑娘不但人长的俊俏说话也特别中听很合我老人家的意!”东莪道:“苏老伯叫我东儿就行了”苏可林点头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倚老卖老了”东莪微笑点头。苏可林有少年人陪伴很是高兴席间一直笑声不断蒙必格不善言辞小真一直认真服侍额图晖用餐也只有东莪与他偶而聊些闲话苏可林似乎并没有与亲人同住此时与东莪聊天说话显得特别高兴。 正吃饭间只听得门外脚步声阵阵众人回头张望竟见到史承香快步进来看到东莪便叫道:“姐姐……”说罢已经双眼含泪东莪连忙站起上前握住她手问道:“你总算来了担心死我们了。出了什么事吗?”香儿哭道:“有坏人欺侮我!”东莪还未说话那边额图晖着急伸手却打碎了面前的一只饭碗道:“香儿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有没有怎么样?受伤了吗?”香儿向他看去顿了一顿才道:“没有受伤……” 门外又有人走进来却是郑淮只听他道:“没事了大伙儿不用惊慌只是几个小混混罢了。”东莪抻手轻抚香儿的背部道:“是郑公子遇上了吗?没事就好香儿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香儿摇了摇头东莪道:“那就好了来姐姐给你引见这位是郑淮郑公子咱们这会儿是住在这位苏老伯的园子里!”香儿忙向郑淮见礼又转身向苏可林行礼苏可林道:“怪可怜的瞧她模样定是受了惊吓东儿你扶她回房去吧。”东莪答应了向屋内众人点头示意扶着香儿进房去了。小真看到额图晖频频转头知道他也坐不住便也扶他尾随东莪而去。 蒙必格看她们走远道:“郑公子怎么让你给遇上了?”郑淮道:“也是刚巧路过看到她被几个地痞无赖纠缠不放就帮她打了。后来送她回客栈看到了叶开才知道原来你们等的就是她。”他喝了一口茶向蒙必格道:“怎么她唤东儿姑娘叫姐姐?是亲妹妹么?”蒙必格道:“那倒不是我也只是听小姐提起是她落难在盛京时碰到的兄妹两人这一趟我陪同小姐就是来扬州寻她们的。” 郑淮道:“你家小姐她……”只说了这句话却又欲言又止蒙必格道:“公子有什么话但说不防不过我也只是与小姐相遇不久有一些事也是不太了然。”苏可林看看郑淮便向蒙必格笑道:“少主人明明心中挂念此刻人在眼前却又不知该如何相询了。” 他对着蒙必格抚须微笑道:“这位兄弟老夫曾听一个故友说起当年在盛京遇到你家小姐的事。老夫的这个朋友极少夸人看人可谓挑剔之极可是你家小姐却是老夫与他相交这数十年来听到他称赞过的第二个人!”他顿了顿又道:“因而我也一直好奇想不到此次如此有幸却比他还早见到了一步!啧啧啧长像样貌那就不用说了更为稀罕的是她身上那一股不凡气度说话看人的神情都透着与众不同实在是一个奇女子!”蒙必格听他这般夸赞东莪也是心中高兴忙笑着点了点头。 苏可林又道:“我自从那年听闻之后就怪这个朋友什么臭脾气把人家一个小姑娘就这样孤零零的扔在了盛京。也曾打人去寻找可咱们连怎样的人都没见过自然白跑了一趟可这些年却总免不了时时上心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后来又都遇到些什么事?” 蒙必格听他问起看郑淮也是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便道:“我寻到小姐也只是数月前的事听她说起自那年盛京以后她和那个香儿的哥哥一同拜了一个师傅一直跟随着在辽东过了几年后来回到……是路过路过京城时却与师傅师哥分散了再后来……她被仇人……软禁……直到她自己逃出来时我才遇到了她。” 郑淮惊道:“仇人?是谁?”蒙必格看他一眼道:“这个……小姐她……”郑淮看他忽然言语支吾忙道:“不要紧不想说就不说罢只是日后倘若有用的上郑某的阿蒙大哥一定要告诉小弟一声。”蒙必格看他神情真挚不由颇为感动道:“并非我不愿意说而是小姐她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倔强刚毅她立誓一定要自己亲报此仇我也是在她面前过誓的绝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她仇人的名姓。”郑淮轻轻点头。 苏可林叹道:“所以我说她是一个奇女子确是决不为过的你看她人前笑语盈盈心里可不知有多少伤心事呢!小小年纪当真是太为难她了。”蒙必格道:“大家这样爱护我家小姐我先在此代小姐道谢了。我……我虽是一个下人可也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苏可林点头道:“是该如此是该如此!”他转身看郑淮脸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怎么样如今总算是团聚在了一起以后有什么事都能担代。” 郑淮点了点头道:“阿蒙大哥咱们去看看那个香儿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大夫来?”蒙必格应了与他一起向苏老告别向院内走去。 二人并肩走在长廊之上走出一段路郑淮忽然轻声道:“其实都是我的错!”蒙必格听他这么说倒愣了一愣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黯然道:“倘若在盛京相遇那年我坚持要带她一起走师傅他一定也会答应若是那样她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楚。”他顿了一顿又道:“此次见她虽然她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是……可是她刻意显露的坚强神情却让人看了更加难过!”蒙必格停足看他心中的诧异无可言传一时间竟忽然觉得心中微微腾升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对眼前这个方才还一心感激的人多出了一层防范之意来。 第十一节 医缘(上) 郑淮叹息道:“那时候的她虽然孤单柔弱可是她的神情温柔看着我们时会流露灿烂笑意……但是如今的她虽然笑容满面可她的眼中却好似有了一些让人望而生畏的东西……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倘若那时候……”他猛然惊觉过来看看蒙必格见到他正对着自己愣忙道:“小弟方才听了蒙大哥的话想到东儿姑娘这些年的经历心中迷茫不安竟胡言乱语起来让蒙大哥见笑了”蒙必格转开头去继续走路却没有接话郑淮看了看他自己也现方才有些唐忽了忙道:“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快走吧。”蒙必格点点头二人不再说话加快步伐。 来到内院小屋中时香儿已经喝过茶平息下来向东莪转诉了经历看到他们进来她忙站起来又向郑淮道谢郑淮道:“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么?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香儿抬头看他忽然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摇了摇头。东莪道:“好在她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没什么大碍”说着转头看看香儿忽然想起一事道:“郑公子倘若识得此地有名的大夫不知道能不能请一位过来!”郑淮忙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东莪微笑道:“不是的是我的家人晖大哥早先因病失明不知道还能不能治?”香儿听她一说也慌忙点头。郑淮忙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请来”说罢立时出屋去了。香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之中回头向额图晖道:“大哥你看郑公子多热心亲自给你找大夫去了呢!”额图晖摇头道:“实在是不必走这一趟的格……小姐先前那个大夫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不要紧的何必浪费时间气力。” 东莪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不管怎么样看一看总是好的”说罢转头和香儿道:“咱们以后先住在这里你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屋不要再去了万一再碰到那些个坏人可不能次次麻烦郑公子”。香儿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了其实那几个王家的地痞小子从没打我这讨到什么好去我才不怕他们几个呢!”东莪笑道:“真那么厉害那怎么还要郑公子相救!”香儿洋洋得意笑道:“我看到他们几人路过看着我这边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会帮我的。”东莪与额图晖听她这么说不禁哑然失笑。 东莪转头却看到蒙必格一直朝着院外出神便上前问他怎么了蒙必格回过神来看看她摇了摇头道:“小姐打算在这里长住吗?”东莪道:“既然寻到了香儿怎么也得等到我师哥才好额图晖也需要有人照应。先留下来住些日子等到大伙儿团圆了咱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走!你看这样可好!”蒙必格道:“小姐怎么说就怎么做吧我们自然都听你的!”东莪笑道:“那也不尽然倘若你有什么想说可要告诉我才行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呀!”蒙必格向她看一眼微笑点头。 过不多时郑淮便带着大夫到了这位姓张的大夫据说是扬州最好的医者他为额图晖单独检查却用了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众人都等的心焦起来终于见他走出房间却又顾自沉呤了一会才道:“这位公子的眼睛其实当时只是因一点小伤受到了感染本来是不打紧的但是因为拖延了日子这才渐渐失明。我方才细细看了他的眼睛虽然不能视物可是却会不由自主的随火烛移动如此看来只是眼睛外的一层表皮受损应该尚算可救!”众人大喜过望香儿更是将东莪紧紧抱住几乎就要喜极而泣。 却听那张大夫又道:“可这医治的方法十分困难我也只是当年跟随尊师学医之时看他为人做过自己却未曾尝试说来……”东莪忙道:“张大夫只要尽力一试我们就已经无比感激了!”郑淮也道:“不管是什么药材我们都会想法子弄到您就尽全力施为罢!”张大夫点了点头道:“我试试吧!”东莪等均知道这种情形已经是意外之极的听他说愿意一试都感欣慰无比。 东莪看他便要起身离开忙上前道:“小女子还有一个病人想请张大夫给看一看”张大夫闻言便放下医箱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不知是哪一位要他诊治。屋里众人也是纷纷对望不知东莪说的是谁。却见东莪向小真含笑招手小真惊的呆了一动也不动东莪拉住她手走到张大夫面前道:“这位姑娘一年之前被火烧伤了面部手脚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张大夫为她仔细看了看右脚又撩起她挂在脸上的头看了许久道:“脸上这伤疤时日已久而且入肉极深我只能试试用药看看能不能稍加平复一些想要除去却是不可能的。至于脚伤她定是在受伤之时还走了很多日的远路因而骨节错位。再后来似乎也没有等到医治好方才下地如今天长日久已经骨肉相连倘若想要医治却要生生打断来再行接过方能着手。而且这般苦楚也未必便能一定医好况且还是一位这么小的姑娘我却不赞成这般医治。” 东莪紧握小真的手道:“能医好吗?”张大夫想了一想道:“她伤在脚踝比其它部位又要困难一些……我也最多只有四成把握”东莪尚自沉呤未语一旁小真却忽然向张大夫跪下道:“请您帮我治吧!”众人惊诧之下都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说不出话来。小真仰头看着张大夫道:“请大夫为我医治吧!我什么苦都能忍耐!”张大夫看她小小年纪不由叹道:“重新打断要忍受的痛苦可不是能轻易支撑的何况你年纪这么小又是一个姑娘家眼下只是有一点拐走路却是没有问题。可是再行打断之后却有诸多无法预料的情形到时候弄巧成拙从此不能行走也是大有可能的!” 小真紧紧咬牙看向东莪道:“我能忍为了小姐我一定会忍下来。就算将来真的痪了那也只怪自己不争气绝不会怨天尤人。请大夫为我医治吧!”说罢立刻重重地磕起头来。张大夫双眼含泪扶起她道:“好姑娘你既然有这份决心我就尽我所学为你试一次!” 东莪将小真的手拉过紧紧握住两人都是眼中有泪却又相视而笑。郑淮笑道:“如此有劳张大夫了!要开个什么方子做什么准备请跟我到外院详谈吧!”张大夫点头站起又伸手拍拍小真的肩膀随郑淮一同出去了。 香儿急忙回房去和额图晖说这个好消息蒙必格走到东莪面前对小真说道:“你可要想好了好好的腿这般打断可不是儿戏的事!”小真点头道:“是小姐待我这么好我绝不会让她失望!”东莪笑道:“傻孩子是为了你自己你要为自己打算再不要小姐小姐的如今能碰到医术这般好的大夫也是你的福气!” 小真垂头不语过了一会抬起头来鼓足勇气般地说道:“是小姐将我带在身边还给了我一个名字……时刻记到我……为我着想……我……你……小姐就像在最黑的夜晚忽然出现的那颗星星只要小姐愿意我……小真……会一直跟随你!不管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都一定要跟随着你!”东莪双目尽湿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道:“傻孩子!”蒙必格沉声闭气一声不吭只在一旁看着小真虽然他紧紧绷着脸可是双眼之中却也是饱含泪水只怕稍稍动上一动就是滴落下来。 东莪与小真紧紧执手互望却听屋内一声轻咳三人转头见到正是郑淮他微笑着走上前道:“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方才张大夫出去还一路赞叹呢!”小真听他这么说不由羞得面红耳赤东莪笑道:“这一次全是仰仗郑公子的照顾小真快谢谢郑公子吧!”小真立刻跪下磕头郑淮阻拦不及她已经磕了一下才被他扶起来道:“我可不敢当说起来这一关可不容易过我已经和大夫说了你此时身体娇弱待将养些日子再行医治!”东莪喜道:“还是郑公子想的周到小真这回你可真有福了可要平安渡过这一关!”小真抬头向他三人环视用力点头。 第十一节 医缘(下) 自此后张大夫就先行开始了对额图晖眼睛的医治东莪等人一步不离时刻守在左右张大夫也是抖擞精神每日均带了许多医书过来一面诊治一面翻来覆去的寻找他家传的医书中关于此种症状的记载。在此之间张大夫同时又为小真配药消减她脸上的伤疤又要时常去照看另一个小院中的童启英因而十分忙碌。这日一早他神色慌忙来到苏园直奔额图晖的房间正碰上香儿在为他更衣他上前为额图晖把脉只觉脉像平和并没有自己预料之中的意外生心中总算略为安定下来。可是回身一想又觉得十分蹊跷自己昨晚明明忽然想到日间将两味重要的药材遗漏了越想越是不安因而才一大早就匆匆赶来可是额图晖的病情却并未生他所担心的变化。他寻思良久不得其解。正好小真送了早餐进来他便让她去拿这几日的治断方子给他过目。 小真忙答应去了过了一会将这一月以来数十张药方放在他的面前。张大夫坐在桌旁一张张细细观看却现几乎在大部分处方之边都有娟秀小楷提示有的是在标明此种药物若是欠缺可用哪一种替代;有的甚至对药量做了增减;在昨日的处方之中也是这笔迹清楚加上了自己遗漏的那两味药材。张大夫每日开方以后便不再过目其它事宜一直是交由郑淮手下去办他只是口诉让东莪在一旁为他记下每日的诊治结果与心得。 想到这里他恍惚记起东莪似乎时常向自己提一些用药脉像的问题有时自己走过她的房间也总会见到这姑娘手捧医书看的入神。当时自己并未在意。这么一想他匆匆忙忙回到医馆拿出东莪帮他记录地笔记对照。果然与药方上的笔迹吻合一时间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世代行医之家历来都是代代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姑表不授、长幼有分他的三儿二女也只有长子得到真传接为衣钵。如今不但无意之间传给了外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子。刹时间他只觉心神不安呆坐下来却忘记了出诊地时间。 这边东莪早起在额图晖房中等候却迟迟不见大夫到来小真便将今日一大早张大夫匆忙来去又看了药方的事说了.电脑小说站p..东莪微一沉呤已经心下了然连忙走至外院寻到苏可林。向他询问张大夫地住处苏可林自己也不清楚倒是身旁一个下人说是知道。当下东莪便与蒙必格一起跟随这个仆人一起寻到张大夫的住所。 她让蒙必格留在屋外。自己则跟随张大夫的一个小弟子带入屋里。张大夫看到她却是面色暗沉不一言。东莪款款上前叩拜行礼道:“小女子此行是来向您谢罪的!”张大夫看她一来就直言承认。不免有些惊讶看了她一眼仍旧没有说话。东莪道:“未经同意便翻看您的家传医书又在处方之上擅自更改都是小女子胆大妄为地过错!您要怎样责罚我都决无怨言。”张大夫“哼”了一声道:“你我非亲非故我哪有什么能责罚你的既然你如此了得你那些朋友你自己医治便是老夫才疏学浅已然无力施为了。” 东莪沉默不语看了他一会道:“先生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小女子不敢强求!只是临走却有一言相询!”张大夫本来以为她会苦苦哀求自己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并不这样做听到她说这话一愣不由的点了点头。 东莪道:“先生世家医道不知代代所传之时有什么鉴言么?行医问药为的又是什么呢?”张大夫又是一愣喃喃道:“济世扶生广开医路!”东莪听了他的话静静想了一会微微点头道:“此事是小女子有错在先先生不予医治情有可原小女子担保与您的名誉绝无损伤!先生先前所做的一切咱们定然会以重金回报。自您这里学到的小女子虽然无法忘记却能保证绝不会以你的名义在外招摇。至于那几位朋友地伤如今是受了我的牵连我尽力一治倘若不能医治以死相谢也就是了。”说罢再向他盈盈拜下继而低头转身就要离开她虽然回身向外走的却慢还没到门边果然听到身后那张大夫急道:“你你等等……” 她转身回望却见张大夫面色焦急烦恼虽然叫住了她却又没有说话脸上时明时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莪也就垂而立静静站在一旁就算感觉到他向自己注目也绝不回视。过了许久方才听得张大夫叹道:“其实我看了你在药方上地改动惊诧于你的胆大之外却也有些许好奇你对医理似乎早有通晓曾经学过吗?”东莪恭敬回答:“小时在一个药铺帮忙听过一些。”张大夫道:“只是听过未尝拜师吗?”东莪点了点头。 他道:“你……唉其实以你资质从头学起也不是一件难事!”东莪抬头看他道:“倘若先生愿意相授……”张大夫摇头道:“我连自己地女儿都不曾传过更不会传别地女子。”他沉呤道:“你为什么要学医?”说罢双目炯炯看着东莪。 东莪缓缓道:“小女子并没有济世救人的慈悲胸怀而且深知一已地能力再大也是有限之至。我想做的不过是在任何时候都不想袖手旁观做一个睛睁睁看着亲人死去的无用之人!”她双目流光渐动与张大夫对视道:“家父受人陷害那个被买通了的大夫就在我的眼前为家父注入了至命的毒药而我侍立一旁居然还在感激这人为父亲行医治病!”张大无面色动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东莪的眼中渐渐落泪轻声道:“我再也不能看着自己的亲人这样离开倘若能多懂一些……倘若那时能多懂一些……”说到这里轻轻抽泣再也说不下去。 张大夫面容抽*动上前轻拍她的肩膀叹道:“可怜的孩子!”东莪擦拭泪水向他跪下道:“就算您不能收我为徒也请您帮帮我吧!”张大夫看着她情难自禁伸手轻轻在她头上抚摸落下泪来…… 蒙必格一直在屋外等待房门紧闭他也听不到里面说了些什么就这般苦等眼见日上中天已然是晌午时分了他正有一些焦急却见东莪与那张大夫一同自屋里出来他急忙迎上前去见到这大夫笑容满面道:“东儿这就一起走吧!”蒙必格听她这般称呼东莪不由微微一怔却见东莪笑意盈盈与他携手一同走出门去蒙必格连忙跟了出去。 待到他们的马轿到得苏园那苏可林已经在门外张望多时了见到他们一同回来这才放心道:“正说着呢!怎么这会才回来少主人已经去碰你了没一起回来吗?”张大夫道:“倒没见到想是错开了!”苏可林忙与众人进院去另外再派人去寻郑淮。张大夫直奔额图晖的房间为他开了今日的方子又再为小真与童启英一一看过这才到大厅用餐郑淮也已经回来都在席中等待。他笑道:“老夫今日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苏可林拿起酒杯笑道:“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快请高徒过来咱们好好祝贺一番!”张大夫笑指东莪道:“快来谢过苏老吧!”东莪盈盈微笑站起身来向席间众人行礼道:“东儿在此谢过大家了!”众人尽皆愣然苏可林尤为惊讶他与张同在此地多家知道他严守家训曾有人在他门外求师跪拜多日直至昏迷也没能打动他。没想到今日他居然收了一个异姓弟子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苏可林惊愕之下却也知道他是从不轻易说笑的人不由得大喜道:“张老真是独具慧眼东儿更是有福之人呀!”张大夫叹道:“东儿与我有缘不但是一个至诚至信的好姑娘对医理更是天赋极强能得遇如此佳徒是老夫的福气才是!”郑淮等也都向张大夫道贺当日另设晚宴做为东莪的拜师宴将张老的家人也一同接来热闹了一番。 这一晚宾主尽欢便连额图晖与童启英也由人服侍着在厅间凑了热闹东莪即为新徒不免喝了几杯酒气上头怕失了礼数立时回房去了。 郑淮在席上没见到她不免担心起来刚向内院走出几步却见送额图晖回房的香儿迎面走来忙上前道:“你姐姐怎么样?不舒服吗?”香儿笑道:“正睡着呢”郑淮闻言点头香儿在一旁看他笑道:“淮哥哥这会儿厅里好热闹咱们就在这院里走走好吗?”郑淮看看厅内众人喝的正欢便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向院内走去。 第十二节 心事(上) 二人顺着长廊慢慢朝院内漫步自长廊之侧斜照进来的清亮月光在一旁的白墙上映出两个并排的人影。香儿不知是不是酒气上涌只觉脸上微微烫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摸了摸脸颊。正巧郑淮看到便问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香儿脸色更红连忙道:“没……有这一点点酒才醉不倒我呢!” 郑淮笑道:“今日苏老可高兴了非得每人都陪他喝一点才能过关!”香儿笑道:“苏老伯真是个好人这样一个富人居然一点架子也没有!和我往常见的那些个有钱人没一点相同的。”郑淮笑笑不答。她又道:“我一直和大哥流浪也见过不少行行色色的人呢!是好是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郑淮笑道:“听这话说的这般老成其实任谁见了你的模样都只道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呢!”香儿小嘴一扃道:“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姐不比姐姐差的。若是清兵没有入关还是大明的天下我也是非常尊贵的!” 郑淮轻轻道:“……若是清兵没有入关……”反复回味这句话过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见香儿在一旁仰头看他便道:“我听到这话想起了许多别的事!”歇了歇再道:“你是在盛京与你的东儿姐姐相遇吗?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才与她分开呢?”香儿道:“我和哥哥帮助她救守院的安巴老爷就是大哥的爷爷后来我和大哥两个在山林里却落到悬崖下去了。”继而将当年的情形说了一遍郑淮微微皱眉道:“想不到你有过这般凶险的事。后来怎么样?为什么没有回去寻他们呢?” 香儿轻轻叹息看着天上的明月道:“虽然那崖下是一条大江可我还是擦到水底地岩石。昏迷了很久况且那时我们二人被水冲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老樵夫收留了。大哥一直守着我等二人都没事再回城去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这四年来我和大哥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处处逃避战乱。好不容易才到的扬州本来以为到了这里就能找到他们可谁知却扑了个空。大哥本来想带我一同回京城去寻找可是我又生病那时他与恶人打斗伤了眼睛却不去医治所以地钱全花在我的身上待我好了……他却……”到此轻轻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电脑小说站p.. 郑淮看她垂头低泣。不由得心中酸楚不知要怎样安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来轻拍她地肩膀道:“如今幸好你大哥的眼睛复明有望。只要在此安心等待与你哥哥相逢就行了!”香儿轻轻点头。却又哭泣不停他上前一步柔声道:“我帮你找哥哥。不论他在哪里我总一定有法子帮你找到他!”香儿抬起泪眼看他道:“真的?”郑淮点头道:“我说的话一定办到!你放心好了!”二人此时相距甚近香儿在月光之下仰望他的脸庞只觉他地双眼在月色下闪闪亮正低头看着自己。刹那间只觉心中忽然狂跳不停就怕此时开口说一个字这颗心便要自胸膛之中跳跃出来一般忙低下头去脸蛋却已涨的飞红。 好在郑淮未曾在意看她离一旁的池塘太近了忙伸手拉了她一把道:“你站进来些!”香儿受他触碰浑身微微一颤忙向边上跨了一步她抬头看向郑淮却见他似是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你哥哥和东儿姑娘是如何拜的师还有这师傅是谁了?”香儿点了点头郑淮向前慢慢走去道:“倘若能知道他们师傅的名讳我在江湖上也有一些朋友找起来就容易的多了。”香儿笑道:“这有何难我问问姐姐不就行了?” 郑淮看她一眼笑笑点头。二人走了一会香儿道:“我听姐姐说你是在她去盛京之前救过她的?她一直很感激你呢!”郑淮立时停足道:“是她说的?”香儿笑道:“这还用说吗?她说过若不是你们师徒两个她早就落入强盗手中只怕如今已然不在人世了。这不是很感激你么!”郑淮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那也是碰巧而已!”香儿却道:“这便是有缘。若不是你救了姐姐我和哥哥也不会遇上她因为你和姐姐的缘分才使得我与哥哥和她也有了缘分!” 郑淮闻言一惊转头看她只见她脸上含笑双眼澄亮正看着自己。心中不觉微微一动轻声回味她说过地这两句话低头看到一旁池塘里被微风徐徐吹动的涟漪不觉想出了神。香儿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听见直到感觉她轻碰自己的袖子这才醒悟过来道:“我刚刚忽然想到一点事!”香儿“卟哧”一笑道:“你真容易走神这么会功夫你已经想了“两回事”了!”说罢呵呵笑了起来。 郑淮看她一脸天真无邪不觉也笑道:“是呀我这人还真是有这毛病地!”二人说了这会话已然感觉亲切了好多不再像开始时那般拘谨此时相视一笑又往前走去。夜风里已经有了寒冷的味道香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也不愿让郑淮看到怕他要自己回去。转头看之时却见他又是一幅沉思地神情便道:“淮哥哥在想些什么?” 郑淮看看她微笑道:“也没想什么……对了你方才说地那个大哥的爷爷是叫安巴大叔吗?”香儿点头道:“没错!”郑淮目光闪动看着她道:“他怎么叫这个名字?”香儿随口道:“他是满人……”忽然想到东莪地交待不由得愣住了。 郑淮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他是满人!!!”香儿看了看他忙道:“满人……也是有好有坏的像大哥……”说出这话更是惊诧忙伸手掩了嘴巴郑淮看她一脸惊慌忙安慰道:“傻香儿对我有什么可瞒的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香儿道:“你猜到了?”郑淮笑道:“是呀我不但猜到他们我还知道你姐姐她也是满人!”香儿张口结舌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郑淮笑着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此事比你还早呢!是你姐姐当年在我们救她时自己告诉我的。只是除了我别人并不知晓你也不要再对他人说起才好!”香儿忙点了点头郑淮叹道:“虽然是满人占了咱们的江山可是与汉人一样满人之中也是有好坏之分只是没有人愿意去想而已。”香儿听他这么说才松了口气道:“是呀像姐姐就是很苦的她待谁都很好可是却又要很小心我看她向我交待此事时的神情她的心中一定十分不安!” 郑淮轻轻点头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园月静了一会极轻极轻地道:“东儿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呢?”香儿听他似是嚅嚅自语问道:“淮哥哥你说什么?”郑淮忙笑道:“我没说什么”他看看四周道:“这会有些迟了只怕前厅的席也散了咱们回去吧!”香儿点头答应转身回走哪知脚下一滑顿时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郑淮自后而上伸手搂住她的腰间将她横腰抱起香儿倒在他的怀子闻到他身上散的男子气息只觉脸红心跳忙跳下地来。郑淮笑道:“你小心一些入夜了这地上沾了露水是很滑的。”香儿应了一声忙转身朝前厅走去了郑淮摇头笑笑在她后面跟随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转廊尽头。 假山之后却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皱眉他的脸自假山的阴影之中渐渐显露出来。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只见他一张方脸两道浓眉正是蒙必格。他目送二人走开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朝内院走去。 来到房间门外轻轻敲门小真开了房门道:“小姐醒了!”蒙必格这才走进房里看到东莪以手支头正坐在床沿便关切询问道:“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张大夫来!”东莪还未说话小真在一旁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抬头看小真一脸笑意这才醒悟过来笑道:“看我糊涂的小姐已经拜师了咱们得跟着叫先生了!再说如今小姐也是大夫了!”东莪笑道:“哪有那么些规矩。你放心吧!我以前没喝过酒这才难受刚刚还喝了醒酒茶已经好多了!” 蒙必格看了她一会道:“那小姐歇着吧!”东莪点头答应他便转身向屋外走去可是三步两回头走的却慢。东莪立时察觉了忙叫住他道:“阿蒙你有什么事吗?”蒙必格回身看看她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东莪见他神色间定然有什么事隐瞒只得勉强支持站起来到他面前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蒙必格与她对视忽然回身去关了房门再到她面前道:“小姐咱们……咱们离开这里吧!” 第十二节 心事(下) 东莪一惊与他对视道:“生了什么事?”蒙必格低头想了一会道:“我……我方才路过花园听到那……那郑公子在向香儿询问你的事呢!”东莪看了他一会道:“你听他都问些什么?”蒙必格道:“我路过时他们已经在聊了我只隐约听见他向香儿姑娘问起什么安巴……什么满人的!这郑公子……为人好似……好似不太稳重因而我担心……”东莪一语不与他对视良久才慢慢转身到桌旁坐下蒙必格与小真对望一眼也都看着她不再说话。 屋内静了好一会东莪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微笑道:“我明白了这事我会放在心上找个时间与他详谈倘若他不值得信任咱们就离开此处。”蒙必格本想再说但看看她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退出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虽暗中留意想看看东莪何时找郑淮说话自己好在暗中保护她可却见她一如既往跟随在张先生的身后每日只为额图晖等人的伤势忙碌。就连吃饭睡觉都拿着医书不放蒙必格见她一门心思都扑在治病之上也就不好再去催促她。 这日终于开始为额图晖解开眼上蒙着的纱布做准备小真香儿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东莪与张大夫二人却一直埋头配药只到日近晌午才到额图晖房中香儿手心冒汗跟在东莪身后不愿离开东莪也就让她留下其它人等就都留在外厅等候。 在特地布置为光线昏暗的房间中张大夫接过东莪手中的剪刀。将纱布的一角轻轻剪断再将这一月以来缠绕在额图晖眼上的纱布一圈圈慢慢掀开东莪与香儿地肩膀相碰。察觉到她微微抖便伸过手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香儿双眼直沟沟地盯着额图晖完全感觉不到东莪的触碰。眼看那纱布越来越薄终于渐渐露出了他微颤地浓眉之下紧闭的双眼。张大夫自一旁地针盒之中抽出几支细小的银针分别的插入他头部两侧、后脑几处穴位之中才道:“试试睁开眼来看看吧!”。 东莪二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皮。只见他地睫毛抖动下眼睛才微微张开一点却又停了下来三人几乎屏住呼吸看他过了一会才又见到他再一次缓缓的睁开双目香儿轻声道:“哥……大哥……”额图晖的眼睛停了一下立时朝她这边转过来目光停在她的身上良久嘴唇却又颤抖起来半晌才道:“你……你是香儿!”香儿惊喜交加用力点头..上前握住他的双手。 东莪笑道:“师傅你看果然是这么回事!这一次您可开创一个比当年师公更加有效的法子!”张大夫抚须微笑道:“你翻遍了医书才找到合用的药材。也记下你的一功!”说罢俯身看额图晖道:“小兄弟你看的清吗?”额图晖忙道:“虽然尚有一些模糊。但是……看东西已经没有问题了。”张大夫点头笑笑道:“这不碍事。看地见就好!”东莪在一旁道:“模糊与屋内的光亮不够有关系只因你久未见到阳光。强光要慢慢适合才行过几日到日光之下再看就可以了!”额图晖向她细看道:“格……是你吗?……我……我终于又再看到你了!”东莪微笑点头。 张大夫为额图晖将头上的银针取下又检查了一番便走出屋去了。东莪看香儿眼泪汪汪地知道他二人这些年患难于共此时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将方才准备的药放在一旁桌上也就悄悄退出房间来。屋外小真与蒙必格已自张大夫处得知喜讯也是笑逐颜开。得知了额图晖地眼睛终于得以复明郑淮与苏可林一同前来祝贺又重新认识了一番。额图晖恢复地很快又过了一些日子他终于可以走出房间虽然看远处还是有些模糊但是却已经好过当初失明之苦何止千倍了。 接下来没过多久张大夫终于决定为小真断骨治疗可是那根棍子在张大夫手中握了许久他还是长叹一声放回桌上。大伙儿看着这根和人的手臂一样粗地棍子无不面色苍白全都不由自主退开一步。 小真坐在床上看看大家轻轻道:“要不然……我自己来吧!”东莪就站在她身旁忙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香儿道:“小真我看还是算了吧能走不就行了吗?咱们谁也没有嫌你什么呀!”小真看了看她沉默不语。香儿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棍子皱眉道:“总之我不能在这里看着大哥咱们一起到外面去吧!这屋里闷的厉害!”额图晖忙站起身来向众人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转身出屋去了。 蒙必格咳嗽了一声也道:“我也出去走走!”说罢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屋里只剩下东莪与张大夫二人对望一眼张大夫道:“老夫知道小真的心意劝也无用既然如此就明日再说吧!”东莪只得点头送他出门。 送出张大夫之后她回到小真房中见她正怔怔地坐在床边便在她身边坐下道:“其实……香儿说的不无道理不论你是怎么样的大伙儿都会一样待你!”小真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的待我好!可是我不想成为小姐的负担!”东莪道:“怎么会成我的负担呢?有你在身边不知道能让我多少省心呢!”小真沉默了一会才道:“倘若有朝一日小姐遇到什么凶险情形你舍得扔下我一个人逃走吗?”东莪一怔转头看她。 小真脸颊飞红轻轻说道:“我……我听了小姐和阿蒙大哥的话虽然不太明白可是总还是知道小姐有仇要报……阿蒙可以在危险之时救……救你可是……小真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为小姐做些什么!”东莪紧紧皱眉只觉喉咙一阵阵干涩说不出话来小真不敢抬头看她低头道:“我想来想去……若是不能帮到小姐……那起码……最起码小真不能做……拖累小姐的人!” 东莪向她怔怔凝视伸手将她搂在怀中静了许久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小真吗小真轻轻的摇头东莪将目光投向窗外徐徐道:“在这个孤独的人世之间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叫这个名字----小真!它是除了我阿玛与我之外当世无人知晓的我额娘的闺名!”她怀中小真闻言浑身一颤抬头看她只见东莪眼含泪水尚自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只柔声道:“这是我曾经日夜呼唤的名字在孤独恐惧之时总是会脱口而出的名字!我多么希望有朝一日当我再叫的时候不再是在梦中、不再是午夜哭泣时的低呤!我想听到回应!当我叫这个名字时想听到回应!” 她缓缓低头小真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伸手为她轻轻拭泪幽幽然道:“只所以遇见你我相信定是天命。初次看到你时我就察觉你身上有与我相似的东西让我可以信任依赖于你小真!你绝不会是我的负担明白吗?”小真点头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她将脸埋在东莪怀中轻轻抽泣过了一会轻声道:“小姐咱们永远都不分开!”东莪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分开!” 窗外是风轻云淡的初秋的天色澄清的海蓝色的天空中飘浮着几片极薄的轻云细看方能察觉那云层正极缓地向东面而去。 因为决定了第二日再行为小真断骨东莪早早便要她回房休息去了。香儿看着小真的背影道:“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一股子倔强脾气这不是能走的吗?何苦要打断来再接呢!”东莪微笑不答香儿回过身来看看窗外已经黑沉下来的天空叹道:“淮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东莪道:“他不在院里吗?”香儿点头道:“是呀!他今日一早有事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我方才问了苏老伯说他还没回来呢!”东莪也看向窗外点了点头。 香儿笑道:“东儿姐姐淮哥哥答应我哪日有空闲要带我去外面玩呢!”额图晖在一旁怔怔看着她刚巧蒙必格这时回到房中看到他的神情便多留意了一会。只听香儿道:“这扬州有好些好玩的地方我和大哥哥一直没时间玩这一会可得好好玩玩!”东莪柔声道:“香儿咱们在这里终究是客况且郑公子是有事要忙的人也不好太劳烦主人!”香儿笑道:“嗯我记住了改天就问问他咱们会不会麻烦他了!”她侧头一笑又道:“他一定会说“”哪里哪里绝不麻烦”!”说罢自己已经咯咯笑了起来东莪见她一脸笑容不由得也笑了。 额图晖看着香儿的笑容却觉心中忽然郁闷难当不由得深深吸气转过脸来却碰到蒙必格正向自己注视二人对视一眼他忙低下头去。四人在房中坐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便各自回房。 第十三节 纷扰(上) 东莪因这日与小真的一番对话又被再次扰乱了心绪此时便觉无法入睡起床看看小真香儿都已睡熟了。她穿好衣服下床看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之中便随手关门走出房间往院中慢慢走去。 此时夜风中寒意正浓她裹紧披风顺着院落中的碎石小径慢慢绕过假山眼前是一个小池塘。天上的园月倒影在墨黑的池水里在一池深邃中散着柔和清光。这亮光中似有朦胧的影像微微晃动东莪停足站在池塘边不由自主向池中探目恍惚间只觉这园盘一般的月亮在她面前仿佛正渐渐变大周围的晕黄好似徐徐散开来6续变幻成一盏盏花灯的模样……数个金灯在她水中摇摆晃动耳边竟然隐约听到人声飘飘然的临近“……你看……这灯……像不像……你一身水……别弄脏了她……”这形同鬼魅一般的声音让东莪只觉头晕目眩她猛然惊觉抬头四望周遭的树影在月光下重叠摇曳随风声微动。 她慌忙退开一步定了定神再也不向池中看一眼转身急匆匆的走开。 她一路埋头疾走等定下心来时却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原先的院落她平日极少走出居住的院子此时又是黑夜之中一时辨不清方向只得照原路慢慢走回。走出几步便看到一个分岔口正在回忆方才是左转还是右转过来的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其中一条岔道过来。东莪在这黑夜之中乱逛不想让人看见忙闪进身旁假山之后。人刚刚站定就听这脚步声已匆忙过来了。 听声音来者不止一人。隐隐约约之中有一人轻声说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另一个声音马上道:“依我看还是不要去了少主你说怎样?”又听见郑淮的声音道:“先与大伙碰头再说吧!”说罢。这三人一阵风似地走了过去。东莪自假山后走出目送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脑中响起蒙必格说过的话当下不再犹疑抓紧身上地披风脚步轻盈的远远跟随他们往院内进去。 只见他们三人一路上小心议论在院子里走了一阵来到童启英养伤地小院中。其中一人轻叩了三下房门。屋门顿时打开三人回头张望了一会闪身入内..东莪在院口等待看不到平时见过的那两个守院的大汉这才轻轻的走到窗旁将耳朵贴进窗旁便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了。 这小屋里似乎聚集了好些人说话声嗡嗡作响虽都竭力压抑。可是却还是字字清晰地传到了窗外东莪的耳中。只是声音纷乱交集一时间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似在争吵之中。东莪只依稀听到“官府”“盐帮”等几个词语正寻思间。却听得一人声音清亮道:“不用吵了。咱们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争这个来的还是听听少主的意思吧!”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那郑淮静了一静道:“本来此事确是与咱们并不相干。不过家父指派在下在此隐居却也不是来修身养性的。虽说此事眼前看似并无关联可是盐帮在江南举足轻重的地位方才童镖师已然说的很明白了。如今虽然我们已经与一部分江湖人士达成共识可不管是哪个帮派人力物力还是未能达到咱们的期许因而我想这一趟咱们应该出手相助。” 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只听一人道:“少主地话是没有错可是咱们行事历来都是小心谨慎更何况在这满狗遍地的扬州城。但要出这一趟却要动用全员之众势必大张其鼓倘若有个什么闪失让清庭得知了少主的身份岂不是因小失大!”东莪识得这个声音这人跟随在郑淮之则三十开外地年龄平时极少说话东莪曾听郑淮唤他为“六叔”。 这六叔刚刚说完先前让众人停止争论的那个清亮地声音说道:“唐六叔话是不错可是咱们也得想想主公地意思。此时那边与清兵接触不断咱们兵力有限这些年来也只是全仗主公的计谋与清兵游击周旋。主公冒此大险让少主潜入内6不就是为了招兵买马防止哪一天清兵大举来犯么!咱们此次若是能助盐帮一臂之力岂不是收买人心地大好机会?” 唐六叔道:“说的轻巧。上一回咱们去救童镖师杀了那么多人定然已经引起清庭的注意那次是为了密函生死攸关不得不去。可是倘若再这般招摇这苏园虽大却也隐匿不了多久。你们年青人可不能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威显名声牵连少主坏了主公的大事!”说罢哼了一声。 与他对话那人语气打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着便激动起来声音也渐渐高了。只听那唐六叔沉声道:“上一次舟山之行若不是你们这帮少年人挑唆起哄少主至于受到那样的凶险么?”那人怒道:“哦那如今你是来向我讨回清狗射你的那一箭喽?”唐六叔低哼道:“我唐远山早就把一条性命交在主公与少主手上了别说是一箭就是十箭百箭能为少主抵挡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是让少主去趟这种无用的浑水我就是要阻拦。” 那人怒道:“无用?究竟是哪个无用?你仗着早跟主公几年就处处显排看不得年青人有一点点作为别人卖你面子我陈方可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有种的咱们外面比试比试高下!”一旁早已有人相劝可这陈方听来果然年纪较轻听了唐远山的话已是怒不可抑又道:“我陈方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有什么看不过眼只管冲着我来就是……”唐远山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声音轻斥道:“少主还没有说话你们就这样争吵不休的真想惊到院子里其它的人连累苏老么?”这声音十分熟悉东莪却一时未想起是哪个。 可这人显然说到了他们顾及在意的事因而唐陈二人听了这话都立时不再出声。屋里静了片刻听到郑淮道:“你们二人的心意我都明白咱们都是为了推翻满清这才走到一处来的倘若为了一些平日的琐事伤了和气不是因小失大了吗?”他停了一停又道:“叶开你刚刚打听到的讯息清兵是要在什么时候动手?”东莪听他叫唤才想到方才说话那人确实便是当日来客栈接她们的叶开。 只听这叶开答道:“明日……不是今日戌时。”郑淮微一沉呤道:“倘若咱们不知道此事未曾插手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如今咱们明明得知了消息却不去相助我想便是家父在此也定然不会放任不管不论能不能成功咱们全力以付便是”。屋内众人纷纷应是。 忽然那唐远山道:“既然少主这样说了我自然听您的可是我却有一个请求!倘若少主不答应今日我就把这条命拼在这里也不让你们离开。”众人听他说的严重都默不做声等他说话郑淮道:“六叔千万不要这么说你有什么建议不妨直言。” 唐远山道:“咱们在苏园里里外外包括在扬州城里周边随时接应的全部算上只有四十来个人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咱们需得派人往这周围就近的地方找安插在别处的弟兄前来如此粗算已有百人。少主这件事就交由我们去办吧你就留在苏园哪里也不能去!” 郑淮立刻道:“那怎么行?我一定要和你们同往……”一旁叶开道:“唐六叔所言有理。”陈方也道:“是呀少主咱们有百来个人再加上盐帮他们自己的人足够应付了你留下吧!”郑淮依旧道:“不行哪一次我不是一起去的不去怎么行?”屋内众人纷纷相劝他只是不允。 东莪在外听他们劝了一会却又忽然都没了声音紧接着许多衣襟响动地板上“啪啪”作响东莪正自奇怪却听到众人异口同声道:“请少主在庄内留守!”她虽没有看到却也想到这些人定是跪地恳求了心中微微叹息心想此时最是无人注意这才面向屋子一步步慢慢朝外退去走到院门边急急转身顺着小径走了。 这童启英养病的小院她倒是来的熟了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行走很快便回到自己的房中看香儿小真尚在睡梦中也忙睡下。 天还没全亮她便醒来她们二人都已经起了小真一直在早上去额图晖那边帮忙此时虽然他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了可是她的这个习惯却没有改变稍稍整理一番便开门出去了。东莪看到小真在房里打扫忙阻止她告诉她今日还是要为她治脚让她再休息一会她看小真含笑应允这才走出房去到前厅帮助准备早餐。 饭厅里的女婢与东莪早已很熟悉了看到她来到也就帮忙在一旁摆碗筷还笑问东莪睡的怎样说些闲话。二人正忙间却见香儿一路叫着跑过来道:“姐姐你……你快去看……看看小真……她!”东莪见她一脸惊慌神情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向院中奔去…… 第十三节 纷扰(下) 东莪冲进房间之时额图晖与蒙必格都已在房里听到声音便转头回望她二人都是面色惨白。她自二人之间疾冲过去看到小真靠在床上面色如纸见到她进来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东莪目光在她身上移动终于落在床边的一条铁棍上她立即回头看到小真的脚掌已经软软的歪向一边显然是断了。东莪颤抖伸手往这只脚上伸到一半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小真额头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急道:“痛就哭吧小真……哭出来!”小真紧紧咬牙只用力挤出笑容向她脸上肌肉却一阵阵抽*动。 东莪回头叫道:“快去叫先生来呀!还愣着做什么!!”众人看到她一反常态都吃了一惊只见她双目含泪怒道:“蒙必格你马上去叫先生来要快……”蒙必格连声答应奔出屋去了。东莪控制不住全身抖道:“额图晖……去拿……拿水……我的药箱……还有……”说着眼睛乱转努力去想还需要些什么。香儿见到她的神情不由得感到微微害怕忙一扯呆的额图晖道:“你什么愣呀快去拿吧!”二人连忙走了出去。 小真看到东莪慌乱的神情用力吸气道:“小姐……”东莪听到她的叫声忙回头看她道:“你很痛吧!我得先想法子给你止痛才行……”说罢向外走出两步一时间却想不起要做什么不由得愣在当地。小真道:“小姐……你放心……我没有事!”东莪闭目凝定心神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到她面前道:“你疯了吗?怎么可以这么做!这铁棍哪里来的?要是把骨头给敲碎了怎么办?接不回去怎么办?” 小真直直看她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道:“小真已经不痛了看到小姐这样为我着急真的不痛了!”东莪看着她。脸色终于渐渐缓和摇头道:“你真是太傻了。我会帮你的我本来今天就打算自己动手你真是……”小真道:“小姐下不了手地你们对我都好都下不了手的。我知道!”东莪叹道:“我现在要先帮你看看你要忍住痛。”小真用力点头。 这边东莪刚刚帮小真的裤管小心翼翼地剪开张大夫已经跟着蒙必格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张大夫眉头紧皱立刻动手为小真接骨东莪在一旁紧紧握住小真地手可小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痛苦表情却已经让香儿忍受不了了..她拉拉额图晖谁知他也正一心一意地在旁边看着只得自己独自走出屋来。在屋外等了一会还是觉得心中害怕难受索性便往前厅走去。 正巧苏老已在前厅用早餐了。看到她便笑道:“小香儿快过来吃饭吧。怎么看不到你姐姐她们?”香儿嘟着小嘴道:“她们为小真治伤呢?”苏可林道:“哦。是要医脚的事吗?这么早?饭还没吃呢!哪有力气挨痛呢!”香儿道:“小真自己把自己的脚给打折了这会儿赶着给她接骨呢!”苏可林一愣。半晌方道:“这孩子也不是寻常的人呀!”说罢连连叹气。香儿道:“苏伯伯我真是想不明白她不是能走地吗?何苦要去受这份罪呢!”苏可林道:“各人有各人的苦衷那是半点也强求不来的。她这般狠烈定然有她自己的道理。”他看香儿紧紧皱眉不禁笑道:“小香儿什么愁?你陪我老头子吃饭就是了。” 香儿接过婢女承上的早饭道:“我哪有愁可是方才却真是吓了一跳!”苏可林笑道:“任是谁都会吓一跳的那可不是随便就能打的下手的哟!”香儿道:“我不是为了这个!”苏可林奇道:“那是为什么?”香儿双眉微皱过了一会才道:“我是让……让姐姐吓了一跳!”苏可林更奇问道:“姐姐有什么可吓的?”香儿看他一眼道:“姐姐地那种神情我从未见过她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睁的园园地那脸色……那脸色好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语来不由得微微叹气道:“反正她一看到小真地样子就生气了我从没看过她生气平时随便什么事她都是和颜悦色地可是刚刚真的让我打心里冷出来现在还怕呢!” 苏可林看看她道:“她那是急地任何人遇到意料之外的事都会着急生气她不是对你脾气你可不要怪她!”香儿幽幽然道:“我知道!姐姐不会对我那样的可是……可是她好像对小真……好一些。”苏可林哈哈大笑道:“傻丫头原来是在喝小真的醋!”香儿嗔怪道:“啊!苏伯伯说的这般难听拿香儿寻开心呢!”苏可林笑道:“这有什么她是你姐姐你见到她对别人亲厚些心里自然会不喜欢这是常理老头子可没有笑话你!”香儿道:“真的?”苏可林笑道:“自然是真的了这次是小真受伤你姐姐她才这般着急的倘若换了是你还不知道她会急成什么样呢!”香儿想了一想也就点头笑了。 二人正说的高兴抬头却见到郑淮慢慢走了进来香儿看到他脸色忧愁忙迎上前道:“淮哥哥不舒服吗?”郑淮看到是她忙笑道:“没有正想一点事情呢!”说罢走进厅里看到只有他们二人便询问其它人的去处香儿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他沉呤点头不再说话。 三人一直到吃完早饭也未看到东莪等人前来苏可林便命人将他们的饭菜拿到小院中去郑淮因有事要办独自离开了香儿随佣人一同走进院中见到小真已经眼睛紧闭痛的晕了过去东莪在一旁为她按摩手脚张大夫也是满头大汗额图晖双眼直香儿叫了他几声他才醒过神来忙显意让她不要说话惊扰到他们。 如此又过了许久张大夫终于垂下双手慢慢走至桌边坐下喝一口蒙必格奉上的茶歇了一会才道:“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啦!”东莪含泪点头扶着小真慢慢躺下小真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她努力牵动脸上的肌肉想露出一丝笑容但是这笑纹还未到唇际便已随着她全身的一阵剧烈抽搐没了踪影。东莪朝她点点头为她盖好被子这才与大家一起走出房间在外厅休息。 香儿道:“姐姐小真她会好么?”东莪抬头看她轻轻握住她手叹气不答张大夫叹道:“她自己打折之时虽然已算是看好了位置可是偏差是一定有的何况那条铁棍……不知道她用了多少气力下去几乎将足踝都给打碎了……唉!此次我心中真是没有把握倘若她因此而瘸的更厉害岂不是我的过错!”说罢长长叹气。 东莪上前道:“师傅千万不要这么想小真这孩子心性很高无论如何都不会怨天尤人的。师傅累了快去休息吧!”说罢陪他到隔壁房间中请佣人为他准备了早餐这才离开房间回到这边。蒙必格等人都在等她看她神情黯然蒙必格道:“小姐也累的很了去歇一会吧!”东莪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茫然地停了好一会这才微微点头回到另一个小房间去休息了房中数人对望了一会都没有吭声。 东莪前夜睡得不好这一躺下去只觉全身乏力不一会功夫便沉沉睡去香儿到房中几次也没有看到她醒来也就不再有人来打扰。待到东莪睡醒时居然已经是午后时分了她慌忙来到小真房中见小真虽然眉头微蹙但总算呼吸平稳正在睡眠之中。东莪坐到床边怔怔地看了她一会怕惊扰到她便离开房间来到屋外。院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想是香儿他们为了让她俩能安心休息都避开去了。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便慢慢向前厅走去秋风轻拂中不知哪里飘来一股花香东莪在长廊上停步不由自主顺着这隐隐的桂花香气朝院子的另一头走进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几株桂花隐匿在假山之后草坪之上散落着许多粉色的花瓣轻风过处又有一些飘飘扬地飞落下来东莪在树下的石凳坐落伸手接住几片低头看了一会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久未曾生活在如此安逸的院落之中了这些日子以来东莪渐渐觉自己对这院中的一切都滋生出诸多怀旧心绪就算眼前的影像其实与她的记忆并没有什么相同之处可是在这多少有些类似的温馨环境之下有一些什么在她的身上却又再次复苏了。 桂花的香慢悠悠地像两只无形的手轻轻的将她环抱就像多年以前…… 她猛地站起身子将手中的花瓣甩到草坪上转头正要走开抬头却看到离她不远的小亭之中郑淮黯然站立正向她凝神注视东莪脸上一红不知他站在那里已有多久便向他看了一眼轻轻点头示意正想迈步间。却听他唤道:“东……东儿……”她微微一怔不觉停下脚步。 第十四节 身份(上) 郑淮一边向她注目一边慢慢走过来到她的身前站定却又没有说话。东莪向他看了一眼道:“这些日子真是打扰了!”郑淮依旧没有说话东莪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窘低头看向一边静了一会只听郑淮轻轻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东莪一怔却听他又道:“都是我的错!” 东莪哑然失笑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郑淮脸上一红道:“是……是我蒙昧了。”他笑了一笑道:“我总觉得……你我还是……当时遇到时的样子没想过如今咱们都已长大了。”东莪听他这么说反而觉得自己的方才的话有些唐突了忙道:“咱们当年虽然相聚的时日不长可是这些年来我倒是时常会回忆起那段日子!”郑淮双眼亮道:“真的?”东莪点头微笑道:“你师傅他还好吗?”郑淮道:“他很好本来一直陪伴我同在此地不久前才有事离开。” 东莪轻轻点头道:“那时在扬州城外看到的就是你吧!我当时并没有认出你来直到见了面才想到那日向我停马回看的原来是你!”郑淮笑道:“不错正是我。那天得到童镖师的信匆匆忙忙地赶去救他在半路上看到你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东莪闻言微笑他又道:“我真的一眼就看出是你了可当时偏偏丝毫不能停留那时多怕……总算还好!遇到童镖师才知道他托信的居然是你这才放下心来要不然那次在路上遇见之后。转眼就又不知要去哪里寻你了……”东莪微微一怔道:“寻我?你寻我做什么!”郑淮一愣不觉面红过耳。半晌方道:“你……你当年不是留了簪便于日后相认吗?那从此倘若见不到你留它有什么用处!”东莪看他一眼。低头微笑不再说话。二人一边说一边在小径上慢慢朝前走去。郑淮道:“在苏院里还能习惯么?”东莪道:“我们初来此地便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实在是多谢你了。郑淮摇头笑笑道:“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生份了”东莪抬头看他。二人相视一笑。 郑淮道:“看到你身边如今多了家人陪伴我也很替你高兴!童镖师说起阿蒙大哥可是夸不停口”东莪听他提及心中倒是忽然想起日前蒙必格和自己说过的话正寻思间又听郑淮道:“我看你平时不太出院子这边还没有来过吧!”东莪点头看看四周道:“苏老地这个园子可谓是奢华周到之极帝王皇家的御花园也不过如此..”郑淮闻言一怔。转头看她见她神情自然此话只是脱口而出。看来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自己却已然面色微变忙将脸转向一旁。过了一会才道:“苏老与我师傅是旧交好友。因而才腾出这个园子来让我们暂住。”东莪轻轻点头。郑淮看看她没有说话二人又再朝前走去这般静了一会东莪忽然道:“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向大家说明不知道能不能劳烦你!”郑淮道:“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就是了。”东莪停足低头对着眼前的草坪出神过了一会才转身与他对视道:“是关于我地身世。”郑淮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和她对视道:“你的身世……” 东莪点头道:“如今叫我艾姑娘地也有叫我东儿姑娘的也有我想请你转告……”她看定郑淮一动不动道:“我姓秦我的父亲是清廷佟公的谋士秦楚清因为被诬陷与反清人士来往而入狱不久便即病故家中财产均遭人吞没我这才流落异乡。”郑淮全身僵硬看着她许久才道:“可我当年就知道你是……”东莪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低下头缓缓道:“不错如你所知我确是满人我方才所言只是为了自保而设想的身份我不想欺瞒你可却又不能向你说出实情因而只有为自己编一个这样地借口。” 郑淮道:“你不信任我吗?”他神色焦急道:“你如今虽然在苏园之中对任何人都是笑颜相向可我却能感到你其实心中害怕东儿……”他正色道:“你可以信任我真的这些年来我从未将此事告诉过任何人连我师傅也始终不知情!”东莪目光闪动道:“我知道所以今日我才会这般向你说明……”郑淮摇头道:“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说词我要你告诉我真相我……我想知道你是谁?你受过怎样的苦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想东儿你……你信任我!” 东莪慢慢抬头与他对视轻声道:“就像当年信任那个热忱少年一般我对你并无丝毫变化可是今时今日我不能信任的却是……郑成功之子!”郑淮全身一颤看定她说不出话来。 东莪目光柔和看他徐徐说道:“这些年来我时常会想起当初那个救我脱险的少年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也是因为时时记得他曾经说过不要轻易透露身世的话我方能逃过数次艰险。我……也曾经想过与你师徒重逢的一日……可是真地到了遇见你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许多事。要猜出你的身份并不难其实昨夜我在院中散步偷听到了你们在童师傅院中地对话……我知道这样做十分不妥可是除了身世之外我决不会再有任何事欺瞒于你!这已然是我所能回报你的最后地坦诚了!” 郑淮怔怔看她只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东莪看他一眼低头道:“倘若此事让你为难我绝不会强求什么。小真刚刚受了脚伤不便立刻离开我们只住到她能行走之时其它地与苏园、与你有关的事我定然守口如瓶。绝不会向他人提起。”她顿了一顿道:“方才那样无理地提到您父亲的名讳也要请你包涵!” 说罢她低下头站立了一会儿。听不到他任何回答便轻轻点头道:“我明白了!”说罢刚要转身。郑淮忽然伸手已经握住了她地左手腕东莪面色白却见他一言不拉着她就走。东莪被迫跟他身后看他埋头疾走一阵风似的竟要要往前厅走去不觉轻声喝道:“你放开我我跟你去就是了。”郑淮这才松开她的手二人一前一后片刻间便到了前厅可厅内空无一人郑淮四处张望东莪看看他地神情。伸手向前一指郑淮这才听到前面院里隐隐传来说话之声他看东莪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走出两步。听到身后脚步细碎。东莪依旧随后跟来。 二人来到前院却见苏老与张大夫正在下棋。香儿等人也都围在一旁观看蒙必格远远看到东莪二人走来忙迎上前来香儿则道:“淮哥哥你快来看苏老伯他们下棋”说罢已经上前一把拉住郑淮的手将他拉到棋盘一旁道:“我们也不懂苏老伯先前说了哪个颜色地棋子多哪个便胜了。可是我看张老伯的棋子黑压压的一片苏老伯却来耍赖说他并没有输呢!”苏可林呵呵笑道:“老夫这是诱敌之计你个香儿丫头知道什么?”张大夫看看他们也是抚须微笑并不说话。郑淮在边上看了一眼棋盘道:“输赢这时可还没有分出呢!围棋最要耐心香儿只管看着就是了。”香儿听他这么说奇道:“那要下多久才算完呀!”苏可林哈哈大笑。 蒙必格看东莪神情有异忙道:“小姐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额图晖等人也都闻言转头看她张大夫道:“东儿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东莪忙摇头道:“你们玩你们的我没事”郑淮向她看了一眼回头向苏可林道:“苏老方才东儿姑娘向我说了她的身世我想也得要让您知道才行!”苏可林停棋不动抬头道:“身世?”蒙必格等三人面色刹那苍白都看向东莪见她神情木然又都去转看郑淮。 蒙必格站在东莪身旁已经握紧拳头东莪靠近他一步站到了他地身前郑淮随意向她二人扫上一眼低头向苏可林道:“东儿姑娘她并不姓艾咱们以后不要这般称呼她了”苏可林点了点头已经感觉到了这忽然凝重起来的不安气氛。 却见郑淮神色淡然向东莪注视说道:“她的父亲是京城佟公门下的谋士秦楚清因为与反清人士来往入狱后却又染病亡故家中财产均遭人吞没后东儿姑娘这才流落异乡。她因父亲曾为清廷卖命因而不敢告诉我们真相。”苏可林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气道:“原来是秦姑娘其实这有什么呢!如今为时势所迫替朝廷卖命的汉人那是不计其数你父亲既然因这等原由遇难看来也是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热血汉子。你应当早说才是咱们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世只有更加欢喜绝不会有什么嫌隙。”张大夫抚须微笑道:“东儿拜师之时已然和我说了真相我也是这般劝她如今她敢说出来看来对苏老你已是亲如一家了。”苏可林摇头道:“不像化不像化你们一老一小真要这般欺瞒我么!”说罢与张大夫对视二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蒙必格这才放松向一旁尚自迷惑不解的额图晖二人看了一眼再看向东莪只见她目光闪动正与郑淮对视二人一动不动香儿走上前看看东莪轻声道:“姐姐你……”蒙必格忙道:“这一天也够小姐累的了香儿你姐姐她睡醒来还没吃饭呢!你带姐姐去用饭吧!”香儿点头答应牵住东莪地手向厅里走去蒙必格与额图晖也随后跟入。 第十四节 身份(下) 郑淮怔怔地对着东莪的背影出神苏可林看他一眼向张大夫使了个眼色二人点了点头轻声笑起来苏可林笑道:“看来秦姑娘今日敢说出来并非只是信任老夫呀!”张大夫道:“你别再说了再分心一会我大局已定你可没机会反攻。”苏可林道:“真是糊说八道明明是我胜卷在握……”郑淮低看看他们微微一笑心中却忽然觉得郁闷难当。 蒙必格等人一直待东莪吃了饭这才向她询问东莪沉默一会才道:“好在郑公子愿意为我们隐瞒今后大家说话行事更要小心在意”她转向香儿道:“香儿姐姐对不住你要你帮姐姐隐瞒这么大的事。”香儿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姐姐和大哥都是满人可待香儿却比那些汉人好的多了姐姐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说出口的。”东莪点头微笑轻轻抚摸她手叹道:“委曲你了”。 额图晖看看香儿又看看东莪忽然道:“那郑公子……他……为什么愿意帮助咱们呢!”众人皆是一怔转头看他只见他面色微红停了一会又道:“看他的行事派头似乎是一位反清的什么少东家他不是应该……更恨满人吗?”东莪脸色渐白未曾说话香儿已经说道:“郑公子他是个好人他那日就和我说过满人与汉人一般也是有好有坏的。咱们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大哥哥你信不过他吗?”额图晖被她一驳立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蒙必格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咱们自己小心些。郑公子他们身份未明。行事诡秘我看此处不是咱们久留之所待小真伤一好。咱们还是走吧!”香儿转向他便想说话心中一急却又不知要怎么说。眼圈顿时红了。东莪忙道:“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说!眼前至关重要的……” 正说到这里却听邻屋传来一声尖叫是小真的声音东莪面色一变。立刻向门外跑去。众人跟着她来到小真房里只见小真好端端地正躺在床上房里并无其它人东莪俯身向床里却见小真双眼紧皱额头满是汗珠两只手在空中不停挥动原来是了梦魇。东莪忙伸手握住她手轻轻唤她的名字。小真这才慢慢醒过来看到是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小姐我做了……一个恶梦!”东莪柔声笑道:“没事..做梦而已。醒了就好!脚还疼的厉害么?”小真摇头道:“一点也不疼!”东莪嗔怪道:“怎么可能!”说罢让蒙必格去厨房看看汤药是否好了。 此后数日东莪都在小真床旁细心照应。她本来就极少出院此事之后更是连童启英的院子也不去了张大夫体谅她要全力照顾小真也就不再要她一同前往。蒙必格等人也遵照她地吩咐尽量留在院中除了香儿他们一行人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香儿单纯可爱向来很得苏可林地喜欢这些日子她与院中各人渐熟因而在各个小院中进出东莪等人也都由得她去。何况这几天郑淮都呆在院里她便时时与他一同进出有时郑淮也会带她出外骑马。额图晖见她回来总是面色排红欢笑不断独处之时又时常暗自微笑不免黯然神伤。 小真初时情形虽不甚理想但一来这苏院之中十分安逸二来郑淮对她的调养也很是周到时常命人送来一些补品因而她也开始慢慢好转。每回张大夫与东莪为她换药之后都觉比原来预料的要好的多了看来她恢复的机会也已大大增加众人无不为她高兴。 如此又过了十数日这一天香儿却比平时都早地就回到了院里看东莪在旁看书她也不出声只在坐在一旁出神过了一会又轻轻叹了口气。东莪见她一脸垂丧神情便放下书本向她询问是否身体不适香儿摇摇头道:“是淮哥哥有事!”她看东莪皱眉便道:“淮哥哥这两天心情很不好话也不想说像是出了什么事!我问他也没有答我!” 东莪沉默不语暗自回想不知是不是他的手下前往为盐助力之事出了什么意外心中不免也有一些着急。香儿看了她一眼道:“姐姐知道是什么事吗?”东莪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既然郑公子有操心的事你也不要总是问他能说的他自然会说不能说的听到你问起反而更要增加他的烦恼。”香儿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看他愁眉不展本来想逗他高兴可来了一个下人和他不知说了什么他面色大变急匆匆地就走了看也没看我一眼!”东莪道:“他心里烦恼别的事嘛!”香儿道:“是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说罢将头转向窗外又叹了口气。 这一日晚饭时果然未见到郑淮连苏可林的神情都有一些不安东莪等人察觉到这紧张的气氛匆忙吃饭后便都回到房中去了。商量之后由蒙必格出面向苏可林询问有什么可以相助地地方苏可林皱眉摇头众人也就只得做罢。 东莪想起那日听到的情形如今看来果然是他们出事了她对郑淮一直心存感激此时自然也觉心里有些不安这日夜里就睡的不太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刚刚有些睡意之时却听见屋外似乎有人轻唤自己地名字。她猝然坐起凝神细听果然听到极轻的叩门声忙整衣下床打开房门却见门外正是郑淮他身后一个汉子手拿一盏小灯笼站在一旁。 郑淮看到她出来忙轻声道:“这么迟了还来打扰你我有一点事要你相助”东莪道:“出什么事了吗?”郑淮点头道:“要带上你地药箱!”东莪忙点了点头进房去拿出药箱轻轻掩上房门二人跟着那汉子快步走出小院又来到了童启英居住地小院中。 这屋里腥气扑鼻一旁的小床上躺着一个几乎全身是血地男子此人双目紧闭面色灰黑东莪连忙放下药箱为他把脉只觉他脉滑无力已经是在危险关头了。她一言不自药箱之中拿出针灸迅下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为他止血再细细检察他身上各个伤处一一上药缝合。这汉子身上竟有十多处刀剑伤口有几处更是伤在动脉无不血流成注。东莪虽然自拜师以来已然从头开始学起医治之术可毕竟未尝遇到如此重伤的病人何况这小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她只觉胃里一阵阵翻腾虽然苦苦咬牙支撑面色却已白的吓人。 郑淮在一旁连声询问她都只是摇头一直等到所有伤口都已缝合好方才避到窗前将长窗打开一点深深透了几口气。郑淮看看她道:“你脸色很差还是到屋外去吧”东莪摇摇头只稍稍休息了一会又回到小床一旁为此人重新把脉。郑淮在一旁焦急等待过了片刻终于见到她转过头道:“他失血过多又耽搁了时间恐怕……你有什么要问他的可是一刻也不能等了。”郑淮犹豫不决他身后那个汉子道:“少主既然王大哥拼死赶回来了总是有口信带给咱们……”郑淮打断道:“他眼下这般情形就是再大的事也要等他清醒才行!” 那汉子不敢反驳他东莪在一旁却低声道:“倘若他不会醒了呢?”郑淮一愣看了一床上的人一眼东莪自针盒中拿出一支又细又长的银针与他对视道:“我有法子能让他醒来可是看他的情形清醒的时间也不能太久你想好要问的话了吗?”郑淮皱眉不答东莪又道:“他这样的重伤还能支撑回来定然是有急事要向你回报。他已经尽了他的力如今就看咱们能不能尽咱们的力量助他醒来完成他的心愿了。”郑淮怔怔看她不由自主轻轻点头。 东莪沉息闭气在他的虎口、人中、太阳三穴各下一针又在他脑后穴位按摩了一会果然这人身躯微微一动继而双眼慢慢张开一条细缝目光呆滞眼珠缓慢转动在郑淮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才认出他来。郑淮忙握住他手道:“王大哥你已经回来了”这人嘴形微张却不出声音来东莪在一旁忙倒了一碗水用纱布吸湿了轻轻涂在他的双唇上他用力伸动脖子咽下一点水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嘶哑:“少主……我们……还未赶到龙潭镇……便在旧江口遇到清兵袭……唐……唐六叔带我们留在原地……与他们周旋……叶开则……带一部分人依旧往龙潭镇为盐帮报信去了……”郑淮见他呼吸急促正要阻止他再说这汉子忽然尽全力抓住他手嘶声道:“少主……唐六叔他……他为我抵挡清兵抢了快马要我回来报信……叶开他们倘若未来的及赶回来……少主你们要离开扬州才行……这伙清兵只怕……是冲着……冲着你来的……” 郑淮双目含泪道:“我知道了……你先歇着……”这汉子眼中流泪道:“唐六叔他……我见到……他已经……”到此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郑淮与他紧紧执手用力点了点头泪水已经涔涔而下。忽听身旁东莪一声低呼郑淮顿时觉得这大汉的手劲全失软软垂下再看向他时只见他双目已闭身旁东莪搭在他脉搏上的手也已停顿下来向自己对望轻轻摇头。 第十五节 敌、友?(上) 郑淮身后的大汉立时扑到此人身前失声痛苦郑淮呆呆站立心中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到那些兄弟此时的境地不由得满心焦虑正沉思间只觉身旁有人轻声唤他他木然转过头去见到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向他温柔凝视这才回过神来向东莪点了点头又朝床上的尸体看了一会走出了小屋。屋门夜色正浓微风拂动满地皆是树影凌乱。 郑淮长长叹息道:“他们……都是追随家父多年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好兄弟!”东莪抬头看他沉默不语郑淮道:“唐六叔更是……看着我长大的前辈和我师傅交情匪浅这一次也是因为受师傅所托才留在扬州……他日我与师傅重逢时我要如何向他交待才好!”说罢双眼尽湿转头看看屋内不觉轻轻哽咽起来。 东莪站在一旁也是神色黯然。过了一会只听郑淮轻声道:“东儿……我能这般称呼你么?”东莪轻轻点头郑淮转身看她一会道:“好在有你!真是辛苦你了东儿这一夜也够你受得了你快回院里去吧!”东莪却没有动弹抬头道:“你要节哀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呢!”郑淮道:“不错”说罢又回身看了一眼屋里却听东莪道:“此刻你有什么计划吗?” 郑淮茫然看她问道:“计划?”东莪轻轻点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此时心中难过可是有句话既使你怪我多事冒昧我也觉得应该提醒你!”郑淮忙道:“我又怎么会怪你什么呢!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东莪转头看看屋里才道:“这位王大哥冒死突围来给你报信实在是一位热血忠心的好男儿!可是……他一路淌血、神志昏迷。这般的情形回到苏院来……你可曾想过他可能被人跟踪……也许你的行迹已然败露更有甚者。咱们这伙儿在此地缅怀逝者伤心难过之时。苏园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清兵……包围之中了!”郑淮全身一颤定定地看着东莪忽然转身向内轻声道:“阿正!” 屋内汉子听到他叫唤连忙走了出来郑淮道:“王大哥他是从正门进来的吗?”这叫阿正地汉子点头道:“是”。郑淮急道:“你快去院内叫醒所有的弟兄们看看这里还有几人一定要小声行事..”阿正见了他的神情忙转身快步去了。 郑淮道:“东儿你也回去收拾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要暂时避一避才行!”东莪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院中一一叫醒众人。简单说了清兵可能来犯地事大家伙都是慌忙起身小真脚伤未愈。由蒙必格背在背上这里刚刚准备好。门外郑淮已经到了。他进门便道:“果然门外一路上都滴有血迹。眼前虽然一片安静却也说不定已经调兵去了。不论如何。再也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先出去再说。”众人等人点头答应。 来到院中见到十数人刀剑在手童启英已由一个汉子负在背上郑淮正将人员分开几班苏可林匆匆赶来郑淮道:“后面小院中有我一个亡故的兄弟这会儿却……”苏可林紧紧握住他手道:“我有法子地你放心吧可要一切小心切不可大意了。”他回看东莪等人道:“其实东儿你们可以留在院里何况小真脚伤未愈!”东莪道:“没事的多一个人兴许还能多分开一点对方的视线。”苏可林点头叹息道:“不论在哪里落脚都给老夫传个话来只要躲过了这一时苏院还是可以住的。”东莪道:“苏老伯你会不会有事?”苏可林道:“我在扬州官场也有几个熟人不会有事的。”香儿含泪道:“苏伯伯你要保重!”苏可林摸摸她地头轻轻点头。 郑淮看看天色道:“这苏院有两处出口咱们兵分两路出了院子再说!”那个方才的阿正道:“少主和你的朋友们从后门出去咱们几个从前门走这样能分开对方的眼线。”郑淮点头答应当下这十数人分出几人来与郑淮东莪他们一道其它人等均向前门涌去。苏可林将郑淮等人送到后门又伸手与他紧紧相握了一会这才轻轻打开院门。 门外寂静无声这后门通向的是一条青石小径往密林中伸展。其中一人开门出去正偷偷向外张望却忽然听到苏园前面隐隐传来呼喝之声续而立时便响起了刀刃相交的声音众人脸上变色苏可林朝他们用力挥手忙转身向院内去了。 众人鱼贯而出与郑淮他们同行的六个汉子待众人一一走出方自后跟上。一刻不敢停留只往密林间进去树林之中满地皆是落叶枯枝众人踏过之处无不沙沙作响。这声音在此沉寂之中显得份外响亮听起来十分刺耳。众人没有一人说话都是埋头疾走如此行了一段路已经来到深山之中郑淮回身看看东莪与香儿道:“还是歇上一歇吧!”东莪看看香儿道:“香儿你累吗?”香儿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东莪感到她微微抖忙拉过她手道:“你怎么了?”香儿抬头看她忽然双眼含泪道:“姐姐我忽然好怕这情形……这情形就像当年一样……”东莪心中一痛伸手搂住她柔声道:不用怕姐姐向你保证再也不会生那样的事了。”额图晖在她二人身后轻轻抻手拍了拍香儿的肩膀郑淮道:“就休息一下吧看来……”话正说到这里只听一阵劲风忽地划面而来郑淮就站在东莪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他听得这风声有异情急之下伸手搂住东莪就地滚倒他俩刚刚着地便见到就近额图晖也和香儿也已滚在了一旁与此同时两个大汉惨声大叫这二人身上都中了长箭扑地倒了。 刹时之间林中如雨点一般射进无数支闪动幽光地长箭尖锐地“咻咻”声一时间不绝于耳郑淮伸左手将东莪揽在身后以自身挡住她手中长剑不停挥动。香儿在一旁看到他此般护卫东莪不觉目瞪口呆额图晖将她拉到一株树后她尚自目不转睛的看着郑淮与东莪二人。东莪丝毫未曾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看到她安然无恙便忙转身去寻找蒙必格与小真只见在离她们不远处黑暗中朦胧可见蒙必格面向“箭雨”正自挥动手中地大弓抵挡他身后小真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东莪焦急唤了她几声也未听她答复忙伸手向郑淮往香儿这边一指道:“我去救小真”说罢便要向那边冲去郑淮却伸手拉住她叫道:“你不要命啦!这个时候冲不过去先避避吧!”说罢不由分说拉紧她退到一株树后利箭便在他们身旁如雨点一般跌落郑淮见她频频向小真那边回头便道:“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不等她回答便要转身纵出忽然一支箭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嗖地一声已经在他左臂划下一道血口。黑暗之中看不分明东莪只听他轻哼了一声忙拉住他问郑淮摇头不答与此同时已有两人上前帮助他挡开几箭道:“少主你先离开吧。此时天色尚黑等到天一放亮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郑淮道:“不行要走就一起走”另一个汉子道:“他们只是知道有人逃到这里这才放箭来探虚实应该不清楚到底有几人咱们两兄弟在这里挡一阵你先走吧。”郑淮微一沉呤向东莪道:“你先和香儿她们一起离开到了山下就往城外走倘若等不到咱们就先去镇江吧!”东莪还没说话那两人已经打断他道:“少主一起走吧”说罢不再等他回答一边挡箭一边向两边靠拢将香儿与额图晖拉到这边和他二人一起。郑淮还在摇头那不停射入林中地纷飞乱箭却忽然停止同时林外有人大叫道:“林里的反贼听了快快弃械出林来要不然我们可要放火烧林了。”郑淮与东莪对望一眼与此同时另两个人也带着蒙必格向他们靠近过来东莪忙上前看小真蒙必格道:“她没事可能是痛晕过去了。”郑淮看此时连东莪他们在内也只有十一人实在没有与对方对抗地能力尚自犹豫不决一旁的两个汉子却向他们跪下道:“少主的性命要紧此时再不容半分犹豫你们快走吧”。另外三人也道:“请少主快走吧!” 郑淮向东莪等人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其中一个汉子的手道:“你们也打不过他们的留下来岂不是送死一起走吧!”那人道:“只要护送少主离开咱们自然会找地方躲避少主放心吧。”郑淮向他们环视一眼抱拳道:“众位大哥一定要来镇江和我会合。”这四人点头答应。其中一个自怀中拿出火石将地上的树枝点燃此时正值深秋风干物燥地上的枯叶一点就着顺着风势只片刻之间炎苗便向林外延伸出去了。 郑淮点了点头这才回身与东莪等人一同朝林内进去奔出数丈后回头张望这边隐隐已经如同一片火海他与东莪待小真香儿等四人跑在前面这才跟上向山脚下跑去。 第十五节 敌、友?(下) 他们六人在夜色之中一路狂奔很快就来到了城边只是此时城门紧闭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按到天亮才行。长街之上寂寂无人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投住客栈众人正焦急间倒是香儿想起了她与额图晖从前居住的那个旧院子大家便随同她一起来到了这座破宅之中。 众人在宅内歇息东莪忙去看小真果然见她只是因疼痛而昏晕过去而已此时虽没有大碍可是如若长时间不能平卧对脚伤却是损坏极大。东莪紧紧皱眉蒙必格在一旁安慰了她两句她沉思了一会看看蒙必格转身向额图晖道:“你的眼睛看的清楚吗?”额图晖急忙点头东莪看着他沉默了下来他这才迟疑道:“只是在夜里看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些不太清晰”东缓缓莪点点头道:“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上什么倘若有什么危急之时阿蒙你就带小真、额大哥护着香儿我与郑公子垫后。若是有能够隐匿的地方就先分头躲避吧!都在一起只怕互相拖累。” 蒙必格立时道:“那不行我要保护小姐你”香儿也道:“我也不要和姐姐分开”东莪道:“我只是打个比方真到了危险的时候阿蒙与额大哥一人护着一个这才不会顾此失彼若是失散了咱们都记住一定要在镇江汇合就是。”可蒙必格与香儿不论她怎么说只是摇头。 此时郑淮自院内检查了一圈回来听到她们的争论也道:“东儿所言有理咱们六人一起实在是太过招眼了”香儿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蒙必格却道:“我绝不能让小姐有任何闪失。”郑淮道:“我会保护她的”蒙必格张嘴就要说可是看了看东莪终究还是把就要出口的话给哽了回去。过了一会才道:“总之我绝不会和小姐分开逃走”。 郑淮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一旁的香儿却惊叫着上前拉住他手道:“淮哥哥。你怎么了?”众人这才朝他细看只见火光闪烁下他地左臂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衣襟上一片血红。东莪忙走到他身边他道:“不要紧的。只是伤了皮肉而已”东莪自自己衣摆下扯下一块布条帮他的伤口紧紧包扎一面道:“是什么时候伤地怎么不说一声呢!这般流血可不是小伤口呀!”香儿在一旁道:“是护着东儿姐姐时伤的吧我都看到了你……”说着脸上微微一红没再说下去偷偷看看旁人幸好火堆地火焰及为明亮..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 郑淮待东莪帮他包好伤口道:“不论是否走散镇江的长安寺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息身之所若是逃出去。一定要去那里。”说罢看看已经微微亮的天边道:“天就要亮了咱们还是分批出城吧!”东莪见蒙必格沉默不语。便道:“这样吧。既然小真与额大哥都是身上有伤咱们还是雇一辆马车。由我和小真香儿陪同额大哥一同出城。郑公子与阿蒙也稍稍装扮一下另行骑马出城这样虽然行程慢些,可是也许不太惹人注目。”蒙必格与香儿这才点头。 当下大伙儿便在宅内等到天亮由阿蒙出去买了车辆马匹又另外购了一些粗布衣裳给大家换上。东莪等三人坐在马车里由额图晖赶车果然没有什么风险便轻易出城来了她们在城外停车等待过了一会终于也见到做商人装扮地郑淮二人出来。众人当下不再耽搁向镇江出。 这一路上倒没有遇到什么风波如此行了几日已经离镇江府越来越近这日傍晚时分便在一个小镇上停留。这小镇只有一个客栈好在他们到的及时还有空闲的客房众人住入后过不多时客栈伙计便上来叫大家吃饭。小真虽然已经清醒但是精神不济东莪便让伙计为她独自煮一碗面送上香儿也吵着要吃面因而便也让她一同在楼上吃面自己则下楼去了。 大家刚刚吃还没多久便听得门外马声嘶叫又有客人到了。客栈老板忙迎了出去过了一会外间传来隐隐的骂声随着这粗鲁的叫骂声音已有十数人进到屋里来。东莪等人一看到他们立即低下头去背向屋外。 这群人身着清兵服饰当先一人边走边骂道:“妈的没有房间就让人腾出来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不想在这里混了是不是?”那客栈老板一脸苦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一旁不停做揖赔罪那人怒道:“滚你的说这些有什么用快腾房子出来要不然老子一把火把你这臭店烧了。” 东莪等人不觉微微皱眉郑淮一脸怒色向那人注视蒙必格看看东莪忙伸手碰碰他他这才转过脸不去看这些清兵。额图晖却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他本来背对门外这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却猛地转回身来面色已经白东莪在一旁看到向他低声询问他轻声道:“咱们快吃了回房吧这些……清兵不要管他们了”蒙必格道:“是呀!”东莪虽然见额图晖神色不对看他似是不愿意说也就低头吃饭不再说话了。 却听那个带头的清兵道:“瞧不出你这么个小店生意倒旺居然住了这么些人!”客栈老板赔笑道:“那全是托军爷的福气”那清兵哼哼轻笑道:“托我地福气?难道要本大爷站着看他们吃不成?”说罢忽然飞起一脚正踢中那客栈老板的腹部那人立刻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那清兵和他身后之人哈哈大笑。 他身后几个清兵便上前来在几桌上伸脚下一踢道:“丫的还不走?等着爷踢你是吧!”朝外几张桌上地客人纷纷抱头逃开这帮清兵随即坐下喝道:“好酒好菜的快点上来等爷们吃好要是还没地腾出房间来你就等着看好地吧!”那客栈老板吓的浑身抖连滚带爬地起来去安排饭菜去了。 最早说话地那个清兵道:“妈的这帮家伙不打不行!”另一个小个子清兵笑道:“总兵你先喝点酒歇息一会这一路上可够您老人家累的了”那总兵笑道:“你小子倒会拍马屁老子还没上任呢就总兵总兵的开叫了?”那清兵笑道:“就看大哥您这两年的鸿运今儿个做了总兵没多久定然便是将军啦!将来封官加爵的不在话下小的这哪是叫早了?明明已经迟了迟得不能再迟啦!”那总兵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够机灵!有出息!”那清兵笑道:“怎么着也得总兵提拔才行来来来您老放开了喝!”说罢连连倒酒一旁的其它清兵也是谄媚讨好不断。 东莪等人坐的位置在楼道旁的最里面因而未曾受到他们滋扰他们正埋头匆忙吃饭忽听得楼梯声响香儿一边下来一边道:“东儿姐姐还没吃完么……”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她却见她忽然停口不再说话面色惨白看着另一个方向。东莪顺着她眼光看去见她看的正是那伙清兵正自诧异却见身旁额图晖起身急道:“香儿你快回楼去吧!”他情急之下一心想着提醒香儿却忘记自己个高体阔这一站起来更是引人注目。等他回过神来那帮清兵的目光已经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那个拍马屁的小清兵转头看了一眼这粗壮汉子并没在意回头正要向那总兵敬酒却见那总兵目不转睛得在向方才那帮人注视手中的酒杯却已经倾斜酒水不停的倒将出来他还尚自未觉。东莪看到香儿与额图晖的表情也已觉察到自己背后正生什么非比寻常的事不由得慢慢转身刚好与那总兵相对四目交接只听到“哐当”一声那总兵手上的酒杯落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又掉到地上碎了个粉碎。 这总兵双眼直目光在额图晖与香儿脸上转动最终停在东莪的身上将她从上到小从下到上的仔细看了几遍忽然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向她道:“你……你是……”东莪嘴唇白与他对视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见这总兵忽然一声喊转身便向门外冲出众清兵吓了一跳回头看看东莪都尾随而去厅堂内只留下几张空桌子与面面相觑的众人。 那总兵上马狂奔夺路而逃冲出了许久才勒马停住他身旁那些清兵6续赶到纷纷围拢来又不敢向他询问只见他了一会呆道:“你们刚刚是不是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眼睛大大的和一个小个子园脸丫头”众清兵点了点头他又道:“还有……还有一个长的……极标志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清兵们又再点点头他目光迷惘道:“都是真人吗?”一旁的小个子清兵听他说话声打颤忙道:“总兵你怎么了?”那总兵不理他话又问了一遍众人忙点头答应了。 只见这总兵独自下马站在一边又呆呆出神了一会这才回头道:“照你们看他们有……有几个人?”小个子清兵道:“也就是四五个人吧!”这总兵目光呆滞与他对视忽然放声狂笑众人都给他吓了一跳却见他笑声未停已然手舞足蹈道:“太好了太好了!!” 第十六节 处境(上) 众清兵迷惑不解这总兵却笑了好一阵这才停住道:“看来我果然是在行大运!”说罢拍拍那个小个子清兵的肩膀道:“你小子还真是我的福将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我升了官现下这个总兵之位就是你的了。”那小清兵大喜过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才道:“总兵说的大运是什么?”那总兵开口想说可是眼珠子转了一转又道:“说不得说不得总之是有好事你们听我的好好办事就成了。”众人纷纷点头。 这总兵喜不自禁微微暗笑脑中念头急转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最快捷安稳的将这个小丫头抓住想到得意之处禁不住“嘿嘿嘿”地又笑了起来。 他便是那年在盛京与香儿额图晖一同落入悬崖的那个守兵巴代。那年他跌下崖之时在空中伸手乱抓居然让他抓住一丛树滕身旁额图晖与香儿惊叫之中落入崖下滚滚大江里他是亲眼所见。当时好不容易才上到崖上见到地上阿克勃的尸体忙回城中报信并将诸般功劳都付予自己身上不久便回到京城此后一路高升这一回是要去苏州府接任总兵之职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东莪。他对香儿记忆不深可是与额图晖却是熟识的而当年受到东莪的蒙骗后她更是成了令他又恨又怕牢记在心的一个人。他一直以为这三人已死没想到忽然在这乡村小店遇到一时间只当是鬼魅竟然吓的转身就逃此时回想自己也不由觉得好笑。不过定神一想。要在那小客栈里抓人总比做些准备伏击为妙。这些年他在京城之中虽然打听到宫中传出的东莪病逝的消息可是他心知这消息有假。何况如今凡是能以告当年摄政王的劣迹上爬之人不计其数。他没有这些门路有时候也会在想。要是那东莪未死能抓住她献给权臣定然是自己飞黄腾达地桥梁。 想不到今日竟然有这等奇遇实在是喜上眉销他独自偷笑了一会将众清兵叫到面前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便是方才那个长像标志的姑娘你们都看清了吗?”众人纷纷点头他笑道:“只要抓住她要活地最好是毛不伤。其它的人就全杀了能不能做到?”众人回想那一方总共只有四五个人已方人数多出一倍不止这还不是手到擒来。虽说临阵之时勇猛最为要紧可是能够以多胜少更是至关重要地事。这么一想顿觉轻松之极无不用力点头。 巴代又笑道:“办成这桩差事老子苏州也不去了..直接回京拜见鳌拜大人他必有重赏。这一通奖赏下来。我担保你们个个都有份!”众人喜出望外无不摩拳擦掌。他笑道:“兄弟们上马吧咱们先将那小店包围住再来瓮中抓鳖!”众人呵呵大笑飞身上马向那小店飞驰而去。 却说东莪与他对视之时已经认出了此人看他虽然满脸惊诧冲出门去心中却是冰凉一片知道不用多久他们必定回来此时已方人数悬殊又非病即伤绝不可能与他们相斗。她回身看到额图晖脸如死灰蒙必格与郑淮二人却一脸疑问当下已来不及多做解释。立时去帐台结帐收拾东西让蒙必格抱上小真在马车里躺好自己与香儿则匆忙出屋上马六人在夜色之中往大路上奔出。郑淮与蒙必格虽不明白她的举动但看了她们三人的神色知道必然事出有因也都没有出言相问。 马车走不快额图晖正自着急却见东莪拉他的衣襟让他往一边小路上进去行了一会到了一片黑沉沉地树林之中。东莪示意将马车往林中牵入慢慢行进看到这树林后前便是紧靠着倾斜的一个小山坡她这才让大家停下来轻声道:“咱们先在这里躲藏一会吧那些清兵转眼就到必然以为我们逃远了近处也许反而安全。”郑淮等点了点头在马车一旁围坐下来。 香儿与东莪紧紧持手道:“是他吗?是那个清兵吗?”额图晖恨恨道:“没错就是巴代我和他早在王府里时就见地多了决不会错。”郑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香儿道:“那人便是害大哥哥与东儿姐姐的人”说罢将盛京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东莪旁边沉默不语听完她的诉述便向额图晖看上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便微微点了点头此时方时原来他并没将自己的身份向香儿全盘托出。这边郑淮与蒙必格听了香儿的话也都只是明白了一个大概。 东莪看看大家道:“不管怎么样他会回来寻找是一定的此时咱们却不方便与他动手!”郑淮看她一眼轻轻点头。东莪却向蒙必格道:“阿蒙你跟我来我们去看看这条大道是否可行!”蒙必格一怔忙点头应了和她一起矮身自林中轻轻走出到了另一侧大道之旁只见这条道路是一个下斜的陡坡弯曲着向山坡下而去。 蒙必格伸头看看正要说话却见东莪轻握他手极轻地说道:“那个总兵知道我的身份!”蒙必格一惊只见东莪双眼在月亮下闪闪亮与他对视道:“绝不能让他开口。此人不但曾经对我无礼还是杀害安巴大叔的帮凶之一。何况此时郑公子在这里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他有说话地机会!若是他寻到林子里来你……”蒙必格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做的到。”东莪看着他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先找地方躲藏一定要小心一些”蒙必格应了离开。 东莪回到马车之旁和郑淮低声商量均觉若能这般躲过是最好不过地了。正寻思中却只得大路上一阵马蹄声急响。不一会功夫便飞驰而过渐渐远去众人互望。正自庆幸间却又隐隐听得马蹄声又奔了回来。紧接着传来几声咒骂在路上停了一会又再渐渐离开。 他们在林中又再待了一会天色却黑沉地有些异样渐渐地乌云盖顶。一阵阵狂风扫动铺落在林中的枯叶朝人身上飞扑过来打地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看来转眼就要有一场大雨郑淮看看东莪香儿皱眉紧缩身体地样子便道:“这样不是办法还是出去吧他们兴许已经放弃了”众人只得出林在大道上来回张望果然没看到那些人的人影。待蒙必格也自林中走出大家便决定先往前去寻找躲雨的地方。东莪在马车中掀开帘子向外张望周遭一片黑寂。她心中也想到此时还在大路上行未免十分危险可是眼看大雨将至。又不能让大家站着淋雨。这会儿只能期望那些清兵一路向前并没有回头了。 他们在大道上走没多远。便觉风卷碎石势头越来越猛。正无计可施之间却隐隐看到一旁地路边似有一个土墙黑沉沉地看不真切额图晖忙将马车赶近原来是一个破旧的亭子大家慌忙牵马进去刚刚安置好一场倾盆大雨已经散将下来雨随风势还不停地打落在亭内众人身上。东莪将香儿紧紧搂在怀里转眼看看蒙必格横抱着的小真尚自未有知觉不由得心急如焚盼望大雨快快过去能平安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可谁知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大笑道:“这种地方哪能避雨!不如跟着咱们回客栈去吧!”众人惊愕抬头透过滂沱大雨在大道之侧却慢慢走出几个人来虽然周围一片黑暗又有雨水相隔可这说话的声音东莪等人却记忆犹新正是那总兵巴代。 只见他伸手一抚脸上的雨水笑道:“要是没这场雨拦了咱们地去路还真要和你们岔开了去呢!哈哈哈!可见一个人鸿运当头那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向前走上两步目光在众人之中流转停落到东莪身上笑道:“好些年没见啦!您老都还好吧!”东莪向他注视一会道:“原来你还没死!” 巴代笑道:“上天要让我长命享福如今又巴巴的把您给送上门来我哪舍得死呀!我若是死了这眼前泼天的富贵可要如何去享呢!”东莪冷笑道:“阿克勃都死在了我手里你又何苦来自寻死路”巴代脸色一变道:“哼今儿个我还真就要试上一试看看你有些什么手段!”说着伸手一挥他身后众清兵立时冲上来郑淮等见到他们现身便都已拔剑在手此时便将东莪香儿围在亭子中间与对方斗在一起。 东莪回身看了一眼蒙必格见他已然悄悄矮下身去将小真放到后面的马车上再拿过长弓在手一旁却已经有几人朝他扑来他只得横弓去挡并向后退开一步。额图晖未曾学过武艺只是身有蛮力挡在东莪小真一旁手中挥动一条木棍舞成一个大圈可是却也被对方大刀屡屡劈中木棍已是在艰难支撑之中。东莪挥过长剑为他格开几式可是小亭子里地方狭窄她又得护着香儿只见刀锋霍霍向自己身上砍来她正提剑抵挡却见对方这三人刀锋忽然一偏让了开去并没有砍她。 东莪微微一愣中却见那三人并不纠缠她又再向额图晖劈去她心念一动忙将怀中香儿往额图晖身上一推提剑向这三人合身扑上他们看到是她果然又再收刀。东莪一边前进跃起出小亭子一边道:“香儿你们先走记得我说的!”说罢将手中长剑舞成一团剑花朝那三人横扫过去趁他们再次躲避之时又再向边上跨出一步。额图晖与香儿回头看到那边郑淮一人迎战四人便欲上前相助却听郑淮大叫道:“走的一个算一个……快……”香儿还要上前忽然一把大刀冷风扑面就贴着她的身子砍落她惊的面色惨白见到正是一旁地额图晖将自己拉开倘若迟了一步说不定已经被这人劈做两半了。她惊慌失措额图晖伸手紧紧握住她手道:“我一定会保护你”说罢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看着眼前的两个清兵另一只则用力握紧木棍。 第十六节 处境(下) 在这倾盘大雨之下地面上泥泞不堪众人在雨水中打斗衣裳尽湿那番寒冷已是苦不堪言。眼睛里又满是雨水视线不清再加上脚下易滑因而挥舞刀刃的力度也都收敛的多这对东莪等人倒也难说是祸是福。本来他们人数悬殊决不是对方的敌手可却也同样因这暴雨之故竟然可以支撑许久。 东莪即已看出对方似乎不想伤到自己便一力以自身阻挡其中好几次刀剑擦身而过众清兵若是稍有疏忽早已将她斩成几截了。巴代在一旁急的哇哇大叫想要抓住她可是真要上前放对看她手中的剑光闪亮却又怕不是她的对手。自己这边顾虑重重不敢下手她可不会也这般放过自己因而虽然焦急却也始终未得机会上前。再打了一阵这大雨却终于开始慢慢停息东莪百忙中回看众人大家苦撑到如今都已是身上带伤郑淮一条手臂上的衣裳已经完全变成红色、额图晖额头之上更是血注直淌东莪知道劝也无力他们绝不肯先行离开心中不由得万分焦急。 与此同时一旁的巴代却见到了她神情焦虑频频回望的样子趁她分神之际他向身旁的两人使一个眼色其中一人会意忽然自一旁向她扑过去。蒙必格大叫提醒中东莪已觉手臂剧痛正被此人抓住反转她力挣不开见巴代与另一人也是看准她的手伸手来抓情急之下顺着扭动她右臂之人的手力向后翻开一个筋斗。在半空中单脚后踢。正踢中这人颈下他吃痛撒手东莪人未着地已经一剑掠刺过去。这人匆忙闪避却不料脚下一滑。顿时斜刺着朝一旁横飞了出去。 没想到他这一下跌出却撞到停在一旁的马车上。那马本来已经受到惊扰在原地不停来去移动都是蒙必格在一旁才没有让它跑掉。这时被这人一撞却顿时受到惊吓。嘶声长叫中忽然前蹄翻腾已经朝大道上冲了出去。东莪反应极快立时想到车上尚自昏迷的小真大叫道:“小真……”蒙必格听她呼唤已明她意即刻之间身子前纵手已拉住了马缰可这马并不因此停步反而奔地更快带着他朝大道一旁的斜坡冲了下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众清兵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微微停顿之间才想到对方又少了一个能打地。巴代粗声大叫道:“再收拾不下大伙儿什么也别想了!全给我回家种地去”..众清兵大喝一声。反扑过来。四人同上额图晖与香儿便立时受制了。 其余几人只分出巴代与两个清兵对着东莪。剩下数人一同转向郑淮。东莪几次欲上前相助都被人格开只见郑淮以一敌四虽勉强打斗可是本就有伤在身此时就明显应接不瑕转眼之中右手臂上又受到了砍伤。东莪想到他身上还有旧伤不由得心急如焚正奋力再次冲上时却听一旁巴代轻哼一声道:“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东莪闻声回头却见他一把钢刀正驾在香儿的脖子上向自己微微冷笑。东莪退开一步看看郑淮只见他也是不停喘息正在躲避刀锋不由得大叫道:“住手!”众清兵看看巴代见这情形明白对方已经是无力还手了也就纷纷停住。郑淮以剑指地支撑身体地摇晃转头看到额图晖的身上也驾上了钢刀他回头与东莪对视二人眼中均充满愤恨可是却也都明白眼前之事已成定局了。 只听巴代哈哈大笑道:“伙伴都因为你死光了这滋味恐怕不太好吧!”东莪向郑淮等人脸上看去只见他们三人脸上身上都有伤痕一身湿衣粘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她目光渐动一直看着她的郑淮却忽然叫道:“你可别做傻事!”他身后一个清兵骂道:“你小子信不信老子一刀杀了你!”郑淮咬牙切齿道:“你今天不杀我我必然让你后悔一世!”巴代道:“还敢这样和老子说话!”说罢手中刀光掠动向他迎面砍将下来郑淮勉强抬手他身后那清兵也同时向他扑去只得东莪尖叫道:“住手!” 巴代二人一愣手中大刀倒是都生生停住了众人回头看到东莪横刀在手放在她自己颈下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你当年那聪明劲哪去了?学这个也要看看情势!”众清兵也都哄然大笑起来。 却见东莪目光冰冷在他们身上环视道:“当真是如此么?他们若是死了我活在人世也没什么意思一死了之有什么可怕的。可是我若是死了你眼看就要到手的富贵荣华只怕也要付诸东流!”巴代一怔脸色立刻变了。 东莪暗自回想他方才地言行虽不是很明白他要抓自己的目的可是出言一试眼看巴代脸上变色心中更加坦然柔声道:“苏大哥、香、阿晖是东儿害了你们今日咱们一起上路倒也不会寂寞!”额图晖还没反应过来香儿却已经了然接道:“好姐姐香儿才不怕呢!死就死了!”一旁巴代脸色紫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东莪漠然道:“你放了他们我跟你去就是了!”郑淮立时叫道:“不行!”巴代看他一眼怒道:“行不行老子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说罢向东莪看了一眼道:“说实话我可信不过你!”东莪道:“杀了他们对你毫无好处留下我却不一样你愿意一世做个小总兵那也由得你!”巴代一脸怒色向她注视片刻伸手一挥道:“放开他们!”他手下的清兵纷纷拿开了驾在蒙必格与香儿身上的刀剑巴代看看东莪却又道:“不杀可以可也不能就让他们这样走了”说罢命令手下将他们捆绑起来郑淮与东莪对视。终于也将手中长剑扔到地上与蒙必格香儿等被围着一颗大树捆在了一起。 巴代道:“我可是卖了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应当知道怎么回报我吧!”东莪向郑淮等人注视了一会。毅然转头向他道:“费话什么?走就是了!”巴代哼了一声命人牵过马来。将她手脚捆绑放到马背上道:“咱们一刻也不能耽搁你可别想着耍什么花招才好!”说罢数人上马扬鞭在大路上即刻走的干干净净。 郑淮紧紧咬牙看他们消失在大道尽头。立刻道:“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额图晖道:“定是京城可不能让格……让小姐回去!”香儿急地满脸是泪道:“我们要怎么办?”郑淮一言不立刻开始挣扎想结开绳索可是这湿透的绳索牢牢结住任他们怎样用力却仿似不但没有松开还连地更加紧了…… 东莪随这些人一路奔驰不停巴代似乎担心那些放掉地人追赶上来这一路上只是买些干粮充饥并不下马休息。如此奔走了一日到了夜间时分离扬州不过十几里的路程。众清兵早已累地精疲力尽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小店便纷纷向他建议休息一下。巴代不得不应了在小店里歇了一夜。总算他对东莪多少还是心有顾忌。又一心想着用她来换自己的前程。因而倒是没有对她不敬只是要她换上清兵地衣服。让他高兴地是。东莪并不反抗一路上即不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举动。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巴代便又忙不迭地催促大家起身他忌讳东莪会武依旧绑着她的手脚让她与一个高大的清兵同乘一骑走在众人中间。如此一路快马加鞭当天便到了扬州他在此地驿站换马竟然毫不迟延立刻又向北出。东莪看到他的行程方向心中已经了然既然知道他要去的是北京自然也开始暗自盘算要如何脱身。本来想在扬州设法留信可没料到他没有停留当日便出城去了巴代对她看管即严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她暗自思量不知郑淮等人何时才能赶上。 如此又在路上行了几日已经临近徐州巴代只觉离京城尚远一刻没有踏上北京的地界他是一刻也无法放下心来无奈人力有限总还是要休息打尖便寻了一个小客栈休息他看看大路仍旧心神不安恨不得长出翅膀来即刻飞到目的地去。 安排东莪住的是正中的房间不但门窗紧锁还分派了人在门旁把守他还是不放心虽然疲惫不堪可却还就是不肯休息在屋里坐着以便随时注意隔壁她房里地动静。 那小清兵看他神情间总有些不安便安慰道:“总兵不用着急伤神这一路上不都平平安安的吗?”巴代道:“这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想当年她小小年纪……哼当心点总是好地。”想了一会又道:“***老子怎么这么糊涂那时就不应该放了那几个人就算那会儿放了也得安排人回去杀了灭口才对倒要老子这会儿担足了心”。小清兵赔笑道:“这事还得怪奴才没有想周到本来得时刻提醒着您才好不过这会儿倒不用为这个伤神了。咱们早走地远远地了他们没马没车的又不知道咱们地去向这会儿还不定在哪打转呢!”巴代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倒会说话”停了一停道:“你上外面看看这破店里有什么可吃的让他们好好张罗一顿来。”小清兵忙答应着去了。 这客栈老板自从看到这伙清兵进店就已经开始打点了想尽法子做了一顿像样的饭菜上来还是免不了让人踢打了一番钱自然更加没有。他愁眉苦脸回到厨后小伙计上前道:“老板你没事吧!”他叹道:“老天保佑他们明日就走吧!”小伙计还没说话自厨后走出一个高个少年道:“你放心吧他们今日就会离开”这老板见这人面色虽然微黑可是剑眉星目双眼如电一脸精锐神色自己却不视得忙问道:“你是什么人?” 第十七节 朝夕(上) 这少年却并不回答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朝店堂里去了客栈老板只觉莫明其妙一旁的小伙计忙上前道:“那人在我做饭时就来了我瞧他不像坏人听他说是找人来的。”那老板一怔立刻联想到方才伙清兵带着一个女子不由得紧闭双眼合什道:“老天保佑可别在我店里出什么事呀!!” 巴代看着送上的这一桌菜倒没忘记房里的东莪问道:“给那丫头送去了吗?”送餐的清兵道:“已经安排了奴才们也在堂里吃了一顿这是单给大人做的你请用吧!”巴代看到桌上有酒嘿嘿一笑道:“你们没喝酒吧眼下可是有大事在前别给老子添麻烦!”那清兵忙笑道:“没有没有吃了个大饱兄弟们轮换着睡去了那丫头房外也绝不会少了替换的人。大人您就安心吃过好好歇息吧!”巴代看看他们们笑道:“亏的你们跟着我这一趟荣华是享定了的只是像你们两个这般机灵的本大人更会格外记得。”这两个清兵顿时喜笑颜开为他倒酒布菜忙的不亦乐乎。巴代刚将酒杯放到嘴边却忽然觉得腹内一痛忙道:“妈的茅房在哪里快带我去!”那小清兵忙上前扶他和他一同走到外间绕过房舍看他进到茅房里自己便在外候着。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走出来道:“这两日天天赶路没好东西孝敬肚神爷这丫的就跟我闹别扭”小清兵笑道:“待到了京城小的们庆贺大人高升之时。定然是请您好好的吃一顿的”巴代看看他道:“你小子……”正说着无意间转头却看到一旁马厩里他们地马匹之旁拴着一匹黑马。这马通体油光亮体格健硕。不由得赞道:“***这谁的马这般漂亮!”小清兵笑道:“管它是谁地大人看上了就是大人的了呗!” 巴代点点头。转身朝房走去路过厨房窗外忽听得一个声音轻声道:“……看放了什么进去?”他听得是那个老板地声音不由得心念一动立刻俯到窗下那小清兵也连忙一同俯下。只听得房内响起另一个声音那小个子清兵识得是店里伙计的声音只听这人道:“我也不知道我偷偷瞧见方才那人倒了点什么在菜里..在我转身去找碗筷的时候。”那老板声音颤抖道:“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出事呀!要是有官兵死在我这店里可怎么得了!” 屋外巴代与那清兵全身一震。对看一眼连忙都蹲着身子。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外。巴代伸出颤抖的手在纸糊地窗格上轻轻一戳再附眼上去。见到屋内一个黑衣少年正挨个走到呼呼大睡的清兵身旁在各人心口刺入一剑立刻飞快拔出连血丝都没有带出一点片刻之间已将这屋里五人全都杀了。巴代二人趴在窗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见这少年杀人之后在房里四下打量一番去出门去还顺手轻轻掩上了房门。过了一会他们所住的另一间门又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想来必定还是这少年那边房中的清兵也没有传来任何打斗之声果然像是都中了饭菜里的迷药。 巴代与那小清兵在窗外面面相觑虽然是黑夜之中却还是能看到对方脸色惨白。巴代一口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呆呆地朝向那清兵脸上出了一会神忽然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走”那小清兵不敢多问忙随后跟着。二人转身走到马厩旁轻轻解开马缰拉出院子还是不敢上马向外走了一会这才爬上马背。巴代坐在马上回头又恨又怕地看着那边东莪的房间窗口紧紧咬牙了一会这才一提缰绳冲了出去马蹄声动中二人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 东莪只觉昏昏沉沉似睡似醒身体也是渐沉无力在这惶恐不安的睡意之中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窗外的天空是黎明时分朦胧地淡青色透入窗内的微光照到一旁的木桌那支刚刚熄灭地油灯上隐约可见飘扬着一缕烟丝这青烟受到窗旁的晨风吹动朝床边缓慢飘来。 东莪还没有十分清醒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感觉身体软绵绵地她回忆睡前地情形心念一动忙使力伸手触摸自己身上地衣服感觉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屋里有人轻声道:“你醒了吗?”东莪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木然转过脸来却见屋里暗沉地一角似是有人站立此时这人正向她走来。 东莪一动不动向来人看去眼睛却渐渐湿了她想坐起身来可是双手软弱无力刚刚撑起一半的身子忽然乏力向后便倒眼前这人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二人在昏暗中对望却都是双目之中闪动泪光说不出话来。 这人轻轻点头柔声道:“有我在你放心吧。”说着依旧扶她睡下东莪伸手与此人紧紧相握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此人便在床沿坐下低头注视她过了一会才道:“这段日子……委实过的太久了。”东莪向他怔怔凝视屋里静了一静只听她道:“师哥……你……你都去了哪里?”这话说出口来她忽然觉得全身脱力刹那间一直以来的咬牙坚持、苦苦支撑仿佛都在这个时刻全然瓦解同时泪水夺眶而出一时间竟然大哭了起来。 史承戟伸手想要触碰她抖动的肩膀可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只是将她手紧紧握住哽咽道:“都怪我来的太迟了”东莪几乎嚎啕大哭一而不可收拾史承戟双眼含泪在一旁却也是手足无措。就在这时走廊响起一阵奔跑之声继而房门被人用脚踢开有人一边进屋一边叫道:“东儿……我来了……”正是郑淮到了。他刚刚在外听到屋里传来哭声心急如焚之下立刻冲了进来却看到史承戟与东莪双手紧握东莪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不由得愣在当地做声不得。就在这片刻之间房外响起许多脚步声也相继停在门口东莪伸手拭泪看到蒙必格与额图晖二人站在门边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不识得的汉子不由得面红过耳立时停止哭泣。这些汉子之中有一个赫然便是那叶开只听他道:“小姐没事就好咱们还是到外面去吧这小客栈再挤进来可要塌了”郑淮也向外点头那些人纷纷散去额图晖双目微红看着东莪蒙必格推了推他这才随着他出去了。 东莪忙坐起身来郑淮上前一步道:“你没事吧!”她点头道:“没事昨晚不知怎么的吃过晚饭立刻就睡下了”史承戟道:“不要紧只是一点蒙*汗*药。”东莪看看郑淮忙道:“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郑淮笑道:“我们已经相识了还是你师哥救的大家呢!”东莪便想细问史承戟却道:“你真的没事了吗?”东莪点了点头他又道:“那我们在外面等你!”说罢向郑淮微笑示意走了出去郑淮向东莪看看也道:“你慢慢来就好!”说罢轻关房门也出去了。东莪只觉这一切几乎像在梦境说也奇怪经过方才这么一哭她觉得自己身体已然轻松了很多头也好似不疼了忙下床整理了一下走出屋去。 经过隔壁房间时见到几个大汉拿着水桶正在屋内冲水她不明所以又走到厅堂里只见叶开正与那个客栈老板轻声说话看到东莪出来便向她点头微笑将手中的银子递到那个眉开眼笑的老板手里除了他们厅里再无旁人。东莪走到外面见到院中停了数十匹高头大马史承戟与郑淮正站在马厩旁看到她出来郑淮迎上前道:“真的不要紧吗?” 东莪微笑点头向他上下打量道:“郑公子手上的伤可曾包扎过了?”郑淮笑道:“没什么大碍已经简单包了一下。”东莪看他左手不动垂在身旁便向他手臂细看道:“怕是没有好好料理还是让我再给你看看吧”郑淮笑道:“不要紧的”。史承戟在一旁道:“郑公子还是让东儿帮你看看吧!我随身带有药物应急应该还是够的!”说罢转身自一匹黑马身上拿下一个包袱跟着他们一同走回厅里。 东莪为郑淮将衣袖卷起只见他的手臂上只是胡乱缠了两条邦带不时还有血丝渗透出来她慌忙将邦带小心取下为他清理创面再涂以药物重新包好后皱眉道:“这几道刀伤还不算严重可是那个箭伤日子隔的有些长了当时拨剑时划破了皮肉又经那日雨水浸泡伤口已经化浓怕是要有一段长日子才能痊愈。”郑淮道:“这没什么在外行走还能没有受伤的事吗!”他细看东莪又道:“你脸色不好想是这一路上赶累了吧这个总兵没能抓住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将他碎尸万段!”东莪连忙向他问起经过郑淮看看史承戟这才徐徐道来。 第十七节 朝夕(下) 原来那日郑淮等三人被捆在大树上却力挣不开可是天色虽然越来越亮那条大道上却连个行人也没有。三人正着急间却是蒙必格终于控制住了受惊的马车奔了回来得知东莪被抓他几乎就要狂去追郑淮与香儿则一力阻挡。蒙必格心知那个总兵必定是要将东莪抓去京城换赏虽然心急如焚可又苦于不能解释郑淮又因他单枪匹马绝不让他孤身前往正争执间迎面却是一队人马狂奔而来。 这群人经过他们身旁当先一人立时停住下马相见竟是郑淮派去盐帮相助的叶开。原来他们总算及时赶到提醒盐帮逃脱后听闻分开的另一队人遇袭忙连夜赶回扬州却在这半路上与郑淮他们相逢了。众人还在纷纷讲述事由之时一旁的香儿忽然大哭失声原来是认出了与他们同在一起的史承戟这一下兄妹相认众人无不为他们高兴。香儿立时将东莪的事说了史承戟一听之下心中已经了然他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立刻便追了出去旁人还来不及劝阻他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郑淮也知不能耽搁当下兵分两路将香儿与小真交由他们一部分人带回自己则与蒙必格等带了另一些人也向扬州赶去。他们一路探问史承戟与那帮清兵的路过踪迹尽力追赶却还是迟了一步。说到这里郑淮向史承戟拱手笑道:“要不是史少侠当机立断倘若让他们过了黄河咱们就不知更要多久方能追到你了!”史承戟还礼道:“大家平安就好!” 东莪与他只有半年未见可如今看来不知怎地眼前的承戟已经老成了许多。几乎有些不像她当初的那个少年师兄了。她想到香儿说道:“香儿与师哥重逢定然十分欢喜!”承戟点头道:“是呀她……长大了很多。也吃了很多的苦!”东莪听他这一句话中满含自责忙道:“最重要的是能平安相逢。其它地都总算是过去了。”承戟抬头看她双目闪动道:“你说的不错能平安相逢怎样的艰辛都是值得地”。郑淮在一旁看看他们转头正好见到叶开过来。便问道:“都办妥了吗?”叶开道:“是所有尸都埋在两里之外的后山中这边客栈也打扫干净好在这一天没有别地路人经过只要他们自己不说也就不会惹祸上身..” 郑淮点点头向东莪道:“你还撑的住吗?咱们要不要歇息一天再行上路!”东莪忙道:“我不碍事了这就出吧。”郑淮又向史承戟示意。见他也点头这才将众人叫齐一同南下而去。 数日后来到扬州郑淮事先安排人在此探看。得知一切正常甚至还与苏可林见了一面。见到彼此平安。众人无不欣喜。问起因由原来苏可林从中周旋。银两如雪片一般撒将出去总算是以强盗入宅平定了上一次的争斗。虽有兄弟死伤不等或身陷牢狱可苏可林却表示待风声过去之后都会一一解救出来。 因那巴代未曾抓住东莪与承戟郑淮心中均有一些担忧一路上不敢迟疑即日便匆匆告别苏老晓行夜宿再走了几日终于来到镇江。刚刚进到地界已经得到来人接应郑淮本来打算去长安寺可是盐帮派人一再邀请他也就决定先去盐帮拜谢。众人便都跟着盐帮弟子一同出镇江府后又向南行了十数里这才来到盐帮总坛所在地。 东莪见到史承戟在此似是十分熟悉一路遇上的盐帮弟子也是对他分外恭敬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他们一到总坛立即得到盐帮老帮主葛长亭的热情接待东莪身体疲惫不堪见过礼后诸葛长亭立刻命下人带她到宅下休息郑淮与史承戟则都留了下来。 东莪随下人到了宅中香儿早就得到消息出来相迎她喜笑颜开带着东莪往里屋走去笑道:“看见哥哥了吧!他怎么说?”东莪不明所指香儿看她笑笑不答一边走一边又道:“是我哥哥救地你吧!”东莪点头道:“是呀多亏了他!”香儿道:“看哥哥待你多好一听到你有事想都没想马上就追去了待我们大家回过神来早瞧不见他了。”东莪点头微笑看到自己进到一个小院之中一围房舍隐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树后便是山坡。屋前的小池塘中也是自这后山引入的清澈山泉院子虽不大却也幽静雅致。东莪换了衣服便匆忙到了隔壁房里看望受伤的小真见到她依然昏迷未醒东莪不禁担心起来香儿正在一旁安慰她却听得屋外笑声朗朗转眼一个红衣少女走了进来。东莪抬头看她只见这女子大约与她一般大小下额尖尖一双眼睛灵动不定一进门便将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笑道:“你就是史大哥的师妹呀!”香儿在一旁道:“这位是盐帮帮主的女儿葛灵”。 东莪忙见礼了葛灵笑道:“不用客气我和你虽没见过面却早已对你很是熟悉了时常听史大哥说起你的事。”东莪一愣葛灵又笑道:“我和史大哥可熟了他什么都跟我说的!”香儿在一旁却道:“我哥哥和东儿姐姐打小便在一起说到亲厚那可没有人能和她比就是我这个亲妹妹也甘心排在第二外人就更不要说了。”葛灵看她一眼笑道:“史大哥总说香儿妹妹调皮可爱果然是这样!才和姐姐重逢就吃起姐姐地醋来了!”香儿哼的一声就要反驳东莪伸手拉她笑道:“葛小姐咱们这么些人怕是要在你这里打扰了。” 葛灵一摆手道:“这没什么不就多几个人吗?我还有伴了呢!”她看看一旁嘟着小嘴的香儿笑道:“你刚刚才到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下人有什么不到地地方也只管告诉我便是。”说罢回头向身边一个小丫头道:“爹爹在前厅么?”那丫头忙应了她向东莪笑笑算做告别立时走出去了。 香儿看着她的背景道:“一个盐帮丫头有什么可显排地”东莪笑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她吗?我看她开朗大方很是不错呀!”香儿道:“就怕她太大方了些天天把我哥挂在嘴边一点也不知羞听着就难受!”东莪走回床旁坐下为小真把了一会脉再将她手放好道:“她是盐帮地大小姐想来指使惯了下人行事是有些气势的。我看她说话爽直利落可是一个能干地女孩子呢!”香儿听到东莪夸她更是生气道:“她能干她的和我可没有关系和我哥更没有关系她最好想都别想。” 东莪看她一脸孩子气不由得笑了起来握住她将她打量了一会道:“你没什么事吧我那天好似看到你脸上有血给我看看划破了哪里没有?”香儿将脸转动让她看了笑道:“那是大哥哥的血沾在我的脸上我没事!”东莪这才放心道:“想不到这次因祸得福你能够与哥哥重逢我总算是能放下一件大心事了。”她伸手轻抚开香儿额前的一缕秀头叹道:“你一日没有和哥哥相遇我就一日记挂在心总觉得愧疚不安。”香儿笑道:“傻姐姐快别这么想了如今咱们都平平安安的聚到了一快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东莪笑笑点头望向窗外轻叹道:“是呀那就好了”。 当晚葛长亭便设宴款待他虽不知郑淮身份可看他部下众多气宇轩昂想来不是富贵公子便是官宦子弟自然着实结纳。葛灵与父亲一同在宴席上见客因而东莪与香儿也就不避嫌疑与蒙必格、额图晖等人同在席中。那葛灵能说会道敬酒说话也将席中众人都一一顾及招呼的甚是周到葛老帮主在一旁捂须微笑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溺爱之情。 这大堂之中灯火辉煌立在屋子四角的几架硕大烛台上各插有十数支蜡烛照的厅内一片光亮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笑意融融酒杯相碰之中尽是欢声笑语。 东莪嘴角含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环视看到葛灵正夺过葛老帮主手中的酒杯逗的葛老帮主哈哈大笑;盐帮的两个堂主向郑淮敬酒他推迟不开也只得喝了;连不善言词的蒙必格与额图晖二人都开始尽情饮酒交言甚欢;一旁的香儿则在史承戟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史承戟一脸温柔笑意伸手接过了她递上的杯子…… 笑意盎然…… 可是东莪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一抚笑容却不知为何慢慢僵住眼前一室的欢乐虽然近在眼前可是却仿佛忽然间自她的身旁渐渐擦身过去她不知是没有来得及、还是根本不想去抓总之这一切在她的看来竟像是渐渐飘散了一般。 那自从有蒙必格相伴以来不再时时出现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却忽然又死灰复燃了虽然身在其中可是她双目清亮、心中洞明这眼前的快乐与她无缘他们的欢喜是他们自己的她所拥有的不过是失去而已。 所有的“得”都抵不过她的“失”么? 第十八节 共处(上) 这一夜众人开怀尽兴宴席散的很晚蒙必格与额图晖搭着对方的肩膀走回住处之时还是摇摇晃晃的。在这里东莪与香儿是住在与葛灵相邻的小院中因而与他们没在一个院里郑淮与史承戟便让她们早些回院子里去一边一个扶着蒙必格他们去了。 香儿小脸通红回到房里没一会功夫便即睡熟东莪却无法入睡躺了一会四周虽然渐渐安静下来她却再也躺不住了便起身到小真床前看她。这一探手却觉她额头滚烫竟然正在烧她慌忙点亮烛火为小真缚湿布散热忙了好一阵小真的热度还没退下她在房里踱步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开门出去。 她一路不停来到史承戟他们所住的地方上前敲门屋内立刻有烛火亮起门随声开正是承戟看到她十分惊讶道:“出什么事了吗?”东莪轻声道:“是小真忽然起高烧来了我的药箱没在身边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要去找谁……”承戟未听她说完便道:“我这就给你拿个药箱来要请大夫吗?”东莪摇头二人一同向外走出却听隔壁郑淮房间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看到东莪他连忙上前询问听她说了情由便道:“我陪你看看小真去。”说罢当先走出东莪忙随后跟出史承戟微微一顿也就和他们去了。 东莪与郑淮先回到小真房里只见她面色菲红皮肤触手烫人。只一会功夫承戟便拿了一个药箱来后来还跟着葛灵。东莪见到连她都惊醒了。不由得很过意不去忙向她解释才刚说了一句。葛灵就打断道:“我也还没睡呢不算吵醒。再说史大哥的朋友就和我的朋友一样没什么区别秦姑娘不要这么见外了。”东莪向她笑笑回身自药箱中拿出针灸等东西忙碌起来。 葛灵道:“要不然还是去请个大夫吧也方便的很。”郑淮在一旁笑道:“葛姑娘有所不知。她自己就是医术圣手的关门弟子在扬州拜了名师地。”葛灵笑道:“是吗?真是看不出来。学医对一个姑娘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年我爹也想让我学来着可我学没两天就搁下了实在是太麻烦了..”郑淮道:“什么都讲个机缘巧合的葛姑娘自然有你拿手地东西。”葛灵笑道:“苏大哥可真会说话不像有的人……”说罢转头瞟了一眼承戟却见他根本没有留意她地话神情关注只看着正在为小真忙碌的东莪。葛灵不由得心里不快。走上一步故意挡在他的面前弯身向床上道:“这位姑娘不要紧吧!” 东莪道:“本来她的脚骨断裂身子已经很虚弱了。后来又经历担惊受怕再加上风吹雨淋的。湿气就侵入了她地体内。我帮她将身体的虚热散了再看吧!”葛灵在一旁看着虽然看她忙个不停。可是自己又帮不上什么手不觉十分无聊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郑淮看到了便道:“葛姑娘你还是回房歇着吧!”东莪抬头看她也道:“是呀你快去睡吧这儿我料理的过来。” 葛灵道:“那好吧反正都在这儿杵着也是与事无补我就先回房了”。她走到房门口又回头道:“史大哥你送送我吧院里这么黑……”史承戟应了一声看看尚自忙碌的东莪便转身随她一起离开了。 过了一会东莪为小真卷起衣袖在她的双肘穴位处都各按摩了一阵再次把脉之后这才呼出一口气帮她盖好被子。郑淮陪她一同在床边看了会小真叹道:“想不到这么多事接踵而来最受害的竟是小真”东莪道:“那么多无依无靠时的苦难她都过来了我相信她也一定能过这关”郑淮朝她看看道:“有时候我觉得小真她与你有好些相似之处”东莪闻言看他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这也许就是我一直特别喜欢她的缘故吧!” 说罢她看看窗外忙道:“夜已经很深了郑公子回房休息吧!”郑淮点点头和她一起走出屋子却又忽然停下回头道:“你……你能与你师哥相逢就像重新找到了亲人一般我很为你高兴……东儿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东莪听他问起不由得也停下脚步看着脚下的小径出了会儿神才道:“我也不知道原先一心只想找他如今真地寻到了却忽然又好似有一些不知所措以后……的事也许还要等与师哥商议之后再定”郑淮轻轻点头走了几步却又再度停下道:“我知道咱们的交情不能像你和你师哥那般亲厚可是倘若你有什么计划打算一定记得要告诉我才好!”东莪抬头看他他又笑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相识一场就像……对阿蒙小真他们一样我也总是会担心你地。”东莪忙点了点头送他到院门口郑淮阻拦道:“我自己认得路回去你快回房里吧小心着凉了。”东莪应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这才回身走回院子。 屋外地梧桐树被风吹地沙沙做响院中落了一地的枯叶随风缓缓而动。风声极大已经有冬天地味道了。她裹紧身上的披风自小池塘边走过刚刚伸手去开门却听身后响起承戟的声音“东儿……”她连忙回转身来看他高大的身影便立在院中。 她忙上前道:“葛小姐送回去了?”承戟一动不动只是看她过了一会点了点头东莪道:“夜风寒冷你还是快回去歇着吧!”承戟迟疑了一会才道:“我都没有和你好好的说过话呢这就要赶我回去吗?”东莪不由笑了道:“咱们是有很多话要说可这会儿却太迟了”承戟道:“这一次你再不是当初盛京初遇时的那个无亲无故的小丫头了你身边总有那么多人围着我便是想找你说话只怕也没有机会”东莪笑道:“这是什么话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陪着你就是了”。 承戟微微一笑与她对视却又静了下来东莪只觉得他的目光在月色之下烁烁生辉一时间只觉脸颊似乎微微烫正要低下头去却听他轻声道:“这样真好!”东莪不明他所言抬头看他只听他道:“我多担心这半年里你是一个人孤苦无依如今看到你有人相随这样实在是太好了”他语气之中满是关怀东莪不由得双目渐湿点了点头。 承戟又道:“我在京城一直找了你很久可是却没有得到你的丝毫消息而且那时……师傅他……”他犹豫不决东莪听到这里却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当初那何可梁的可怕神情又重现在了眼前她不由自主伸两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承戟看在眼里也就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却听一旁东莪轻声道:“师……傅……师傅他还好吗?” 承戟道:“我也在找他当时他和我本来同在客栈养伤后来有一日我出来寻你再回去时他却已经走了。我的心里很是不安再加上在京城遍寻你不获就决定先到扬州。我想你一定会记得咱们与杨简他们的九月之约况且那黑衣人既然救你应该对你没有恶意因而我猜你一旦伤愈定然会去扬州的所以我也就离开京城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哪知道在路上遇上了盐帮的一点小事扬州没有去成却被老帮主留了下来若不是苏公子的人赶来提醒盐帮逃避那一场祸事我本来也是打算这就要离开此地不论如何也要在扬州等你才行。” 东莪道:“看来这半年之中你在此得到老帮主的重用我觉得你行事说话比以前更加稳重了”承戟笑道:“是么?葛老帮主确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因他的信任得到一些历练认识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在这里没有可以相谈之人因而你年说的稳重是不是指看上去有一些木纳呆板呢?”东莪掩嘴笑道:“那倒不至于”承戟笑着看她道:“能看你再这样欢笑你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他静看东莪一会道:“那个黑衣人是谁?是阿蒙么?我一看就知道他和你一样是……”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东莪微微一愣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承戟见她安静下来也就不再追问二人在屋檐静静伫立许久一阵冷风忽然狂卷而过承戟道:“外面太冷了你先回屋去吧等哪一天你想说时咱们再说便是”说罢为她找开房门自己则向外走去了。 东莪回到房中却是更加无法入睡这半年以来生的一切又似乎开始在她的眼前再现了她只觉心头一阵阵燥热眼前恍惚的人影身影重叠飘动令她头晕目炫身体渐沉之中头也痛了起来。 第十八节 共处(下) 果然第二日小真高烧刚退东莪却又病了。虽然已请了大夫来为她诊治可还是连续了两日的高烧香儿是不离左右了承戟郑淮更是几乎每天在院外遇见。这一日承戟刚刚从香儿那里打听了一些东莪病情的进展正走到院门处就又见到郑淮急匆匆地迎面而来承戟便道:“苏公子是要往东儿房里去吧香儿说她刚刚睡着了烧也已退了一些”郑淮道:“那就好了”说罢点了点头看看承戟笑道:“史大哥若是没什么事咱们随便走走怎样?”承戟点头微笑和他交肩向院外走去。 郑淮道:“小弟在贵处多有打扰了”史承戟道:“苏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在下在此也一样是客而已。葛老帮主广交四海平日里这庄子里向来也是人来人往热闹之极的。”郑淮道:“盐帮不愧为江南帮派的魁这些日子在下见识到葛老帮主的行事做派都是极其令人敬服的。”史承戟道:“老帮主自上一代盐帮创立以来一直是他亲手打点各项事务他为人极重义气江湖口碑是很好的。只是现在年事渐高膝下又只有一女因而许多事情有心无力”郑淮道:“我看帮主十分气重史大哥看来频有传贤之意。”史承戟摇头道:“他门下尚有众多堂主弟子况且我在此处也只是暂且安身待东儿病愈也许就要离开了”。 郑淮听他这么说不觉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道:“说到东儿她已经和你商议过了吗?决定……离开了吗?”史承戟道:“她不是江南人士这边的潮热气候恐怕不能适应。待她身子好些我想还是回北方的好”。郑淮急道:“是她的打算吗?”史承戟看他一眼道:“那倒不是。我们相逢日子尚短有许多话也还没来的及说。”郑淮道:“其实江南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像东儿这般柔弱地姑娘何必去北方受那苦寒呢!”史承戟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们渐行渐远。已经走到庄子的尽头处这里面临大江此刻天色灰蒙蒙的远看天水一色烟波渺渺。 二人负手而立许久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只听郑淮轻声道:“史大哥与东儿自小便在一起想来情意深厚..不瞒史大哥。在下与她相遇时间虽短可其实最初认识之时却在史大哥之前。这一次与她相逢。总觉得她眉宇之间多了几份愁绪她虽温和柔顺。可是有地话却也从不轻易出口。若是史大哥得知她有什么为难之处。我只想着将来有任何在下能出力的。史大哥只要告之在下我定然全力以赴。” 他这一番言语诚恳真挚史承戟听在耳里却觉心中微微惊动朝他看了两眼道:“东儿能识得苏公子这样地朋友实在是她的福气。”说罢看看四周道:“天色有些变了怕是要下大雨咱们回去吧”说罢当先走出郑淮自然也随后跟来。 二人刚刚走到院门就见葛灵一脸笑容迎面而来道:“史大哥你在这里呀我到处找你呢!”史承戟道:“是老帮主找我吗?”葛灵看看郑淮笑道:“是呀咱们这就走吧!”史承戟向郑淮拱手告别随她走到前厅却见这里空无一人正四处张望葛灵已在一旁笑出声来了。史承戟叹道:“你又是在骗我吗?”说罢转头要走。 葛灵一把拉住道:“我找你和我爹找你有这么些分别吗?”史承戟道:“我还要回院去看看东儿她……”葛灵笑道:“就一会儿功夫你师妹生着病呢又跑不了”她拉住他手在椅子上坐下却不说话只在一旁看他史承戟道:“你有什么事?”葛灵道:“我就想看看你的脸色!”看他不说话她又道:“那苏公子和你都说了什么?你看你的脸青的!” 史承戟道:“没事我就走了”正要起身葛灵已经笑了道:“那苏公子一表人才为人谦和说地话也格外中听些而且他对你那师妹……”史承戟止步看她她笑道:“这几日我走进院子十回倒有九回是会看到他的瞧他焦急上火的样子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他想的是什么!” 史承戟轻轻一哼她又道:“我觉得苏公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了点今天想必是和你说了什么心里话吧。也是换做是我那也是要着急的若是还没表白就让意中人这般跟着别人走了可怎么了得。”史承戟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说话怎么这般口没遮拦”葛灵道:“只因为我也是个急性子的人看不得别人心中有鬼若是你当日没有救我我也不来管你可是……可是这会儿你可不能想着别人!”史承戟微微皱眉道:“我已经解释过了那是迫不得已”葛灵轻轻一笑走进他道:“怎样也好反正……你见了……我的身子我若不能嫁你就宁愿一头撞死”。 史承戟不再说话葛灵道:“若是你师妹随苏公子去了那往后她就是我的座上贵客若是她留在你身旁……”她双目闪闪亮抬头直视他道:“她就是我盐帮地敌人!”史承戟与她对望室内火烛未燃自大厅之外透入的几缕微光分布不均地照在二人的脸上只觉彼此都面目朦胧看不真切。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旁传来朗朗笑声有人说道:“这屋里黑漆漆地怎么也不点灯!”正是葛长亭葛灵忙回身搀住他的手臂道:“爹爹方才去了哪里?我正找你呢!”葛长亭哈哈笑道:“找我?不是吧你少拿爹爹来糊弄”他向史承戟点点头在一旁坐下葛灵吩咐下人上茶点灯忙了一阵才又坐回到他身边。 葛长亭轻轻抚摸她地头笑道:“在聊什么?”葛灵看一眼史承戟笑道:“正在聊史大哥地师妹呢!”史承戟抬眼看她却听葛长亭道:“对呀生病的那个秦姑娘她怎么样好些没有?”史承戟忙答道:“她好些了”葛灵道:“我给她请了最好地大夫只是一般的着凉罢了过几日便好”说到这里眼角瞟向史承戟道:“也不知是不是晚上没早早睡下这才受了风寒”葛长亭道:“嗯眼下的日子一日冷似一日了入夜当要早些歇息才是”葛灵笑咪咪得点头道:“爹爹和史大哥先聊着我这还要去给秦姑娘看看晚上专门为她熬的粥去”葛长亭点头微笑她看一眼史承戟向厅内去了。 史承戟微微皱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已经全然看不见了他还没收回目光尚在沉思之中。葛长亭咳嗽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葛长亭笑道:“你那些朋友在这里还住的惯吗?”史承戟忙道:“他们好的很还一直托我向您道谢呢!”葛长亭笑道:“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谢就不用了只要住的好不觉得受到怠慢就行”看到史承戟总是神色不定频频向厅外张望不由得笑道:“承戟我那灵儿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史承戟忙道:“怎么会呢都是她在照顾我的朋友们是我们给她添麻烦才是”葛长亭笑道:“灵儿自小让我给惯坏了心地倒是好的有些什么言语行径让你不便的你就让让她吧!”史承戟道:“葛姑娘对在下一直周到有礼老帮主言重了葛长亭笑道:“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了老夫就不妨直言你觉得灵儿怎么样?”史承戟微微一怔就说不出话来葛长亭道:“不是老夫自夸我灵儿在这江南相貌家世可还算得上数一数二何况帮中的诸多琐事也都能一一料理果断能干很有老夫当年的样子唯一的不足就是她自小生在这男人堆中未免缺少一点女孩家的妗持。” 他说罢手抚长须又笑道:“当日若不是你救她一命如今是怎样的情形还真是难说。这丫头虽然不及一般女儿家羞涩情怯可是于咱们江湖中知恩图报一节却是看的很重明白你的救命之恩对她而言是如何重要的事”他看着史承戟向他注目凝视了一会道:“咱们行走江湖的人原是不拘小节可是灵儿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家有的事只要你我记得也就是了你说是吗?”史承戟轻轻点头。 葛长亭笑道:“我盐帮虽然只是小打小闹走走盐货的叫卖贩子可是这些年来朝政日趋平稳正是咱们施展的好时机哪一个少年不想着有这样一个身家做为后盾来日扬名立万便是轻而易举的事。老夫与你一见如故也是有缘帮内这许多弟子能让老夫看的比你承戟高的可还没有几个你应当细细斟诼才是”。 第十九节 危机(上) 史承戟向他注视片刻没有说话葛长亭道:“话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你不用急着回复我此等人生大事要仔细思量一番也是人之常情来日方长老夫候你的佳音便是”。说罢笑呤呤地站起身来正要向内厅迈进却听身后承戟忽然道:“葛帮主……”他转身回望见到承戟的神情轻轻一哼道:“年青人万事要考虑周到再做打算凭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说不定不止自己失了胜算还会牵连无辜旁人”这句话说完时眼神却已变的冰冷只向他瞧了一眼不再说话朝里走去了。 若大的厅中只有史承戟一人呆呆站立窗外已经沉入一片无际的浓浓夜色之中便是大厅里摇曳着几缕烛光在这黑暗之中也显得微弱之极。 他了一会呆慢慢向后院走去抬头看时现自己漫不经心的散步却还是来到了东莪居住的院中。他向屋前走去隐隐却听得门里传来一些说话声正要伸手叩门刚好门吱呀一声已经打开了。 迎面出来的正是蒙必格看到他便笑道:“史公子来啦!葛老帮主正特地来看望小姐呢!”史承戟一惊走进屋里果然见到葛长亭笑容满面地与葛灵坐在一旁见到他便笑道:“承戟的妹妹可真是聪慧机灵。” 香儿一脸喜气道:“哥哥葛老帮主送了我这个”说罢将手举到他面前只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对莹亮的白玉镯子史承戟忙道:“这怎么能收。快快还给葛帮主”香儿却笑笑不答一旁蒙必格笑道:“葛帮主刚刚收了香儿姑娘做干女儿了”。史承戟又是一惊向葛长亭看去。却见他慈祥微笑道:“小香儿活泼可爱不想疼她都不行”。史承戟忙道:“这怎么可以呢!小丫头不懂事理怎么可以收这般贵重的厚礼快褪下来”说罢便伸手来拉。自身旁伸过一支手将他的手轻轻按住史承戟转头见到葛灵只见她眼波似水正笑道:“爹爹都已经认了这个女儿了我自然也认了这个妹子哪有反悔的道理”。 葛长亭哈哈笑道:“说起来盐帮帮主认干女儿只送这么一对镯子确实寒酸了点这样吧改日选一个吉日咱们正正式式地再来认过便是..可不能委曲了我地小女儿。”香儿朝他看了一眼也是满脸欢喜。 史承戟道:“这丫头不识礼数就怕给葛帮主添乱。依在下看……”葛长亭打断道:“说到不识礼数还有及得上我的灵儿的吗?”葛灵闻言嗔道:“爹爹。怎么这样说女儿呀。”葛长亭哈哈笑道:“多一个姐妹为伴兴许还能改改她任性地毛病我盐帮虽然是个穷光蛋。可多备置一份嫁妆却还不在话下”葛灵白了他一眼却也掩嘴笑了伸手拉住了香儿的手笑道:“这个妹子我可喜欢地紧呢!”香儿看着葛长亭只觉心中暖如春风也就没了平日对她的种种言语。 史承戟还想再说边上的蒙必格看到了便道:“难得葛帮主有这番心意香儿姑娘自己也愿意史公子就不要再说了”葛长亭笑笑点头看看屋里大家道:“唉老头子喜欢热闹贪图人多有趣可忘了睡房里还趟着病人呢!千万别吵着她了灵儿咱们先走吧!”葛灵应了扶他慢慢出门葛长亭又向众人点头招呼这才离开。 刚好额图晖拿了药进来蒙必格便将方才的事和他说额图晖一愣看着红光满面的香儿却微微皱起眉头。史承戟待葛长亭父女地身影一走出院子便拉香儿进屋道:“香儿这镯子你不能收明日自己还回去”香儿看看他道:“为什么?”史承戟犹豫一会道:“总之不能收就是了听哥哥的好吗?”香儿眼圈渐红却没有说话蒙必格在一旁看到了道:“史公子这是何必呢!”额图晖却道:“蒙大哥咱们还是回院里去吧”蒙必格看看他们只得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出院子去了。 史承戟关好房门看看香儿道:“好香儿哥哥知道这些年亏欠了你很多你若是喜欢这样的镯子哥哥一定买更好的送你!”香儿依旧没有说话他又道:“可是葛帮主他……别人的东西咱们可不能随便接受咱们不是自小就学过无功不受禄吗?”只见香儿这才轻轻抬头烛光照耀之下却见她双眼含泪有泪水在眼中不住打转史承戟惊道:“香儿你怎么了?”香儿轻声道:“我不记得了哥哥方才说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咱们逃离家乡之时的事哥哥一定记忆犹新可是我……任由我再怎样拼命回想也记不起来。”史承戟面色动容怔怔看她说不上话来。 香儿目光迷茫朝他注视缓缓道:“小时的家好像院里有一棵大树有娘甜甜的笑声……还有爹爹……可是他地脸很潜很淡我总是想不起他的样貌来……唯一记得最清楚的只有大火而已漫天地火光……趴在冰冷的人身上……满手满脸地血一路爬过去……”史承戟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却听她依旧如梦嗌一般地轻声道:“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记得可是除了这个什么也记不起来……但方才葛帮主他……那样温和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粗粗的可是很大很温暖……这就是爹爹吗?就是有爹的感觉吗?”史承戟双目含泪紧紧咬牙就怕出一个极小的声音也会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香儿脸上的泪水缓缓流下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他只觉怀中的香儿轻轻动了一下便低头看她只见她仰起小脸与他对视又道:“你有没有看到他看葛小姐的眼神一直笑着的不管葛小姐说什么他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她总一路跟着……咱们爹爹也是那样对我的吗?”史承戟用力吸气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道:“是呀咱们爹爹特别疼爱香儿他难得回家可是一回来一定会抱着你亲个不停不管你是哭是闹他都格外喜欢!”香儿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温柔神色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胸口悠悠地道:“那时倘若我长大一些就好了能感觉能记得那就好了”史承戟用下额轻抵她的头将她再抱紧一些。 只听香儿轻声道:“倘若还是大明就好了那我就是高贵的小姐爱作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爱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她忽然轻轻一笑道:“哥哥不知道我讨厌葛小姐吧其实……其实我想自己是一点在妒忌她呢!若是清兵不来扬州若是这天下还是……那她可不敢在我面前炫耀”说到这里她忽然背部一直道:“我这一生都会恨这些清兵是他们让咱们落到了如此的一个境地我……我恨不得杀光他们!”史承戟听了她这话却不由自主全身一颤。不自觉得微微转身身里屋的床上看去。 却见香儿站直身子伸手擦擦眼泪道:“哥哥若是不喜欢我就不要这镯子了咱们的身份可比盐帮高贵的多若是认了他做干爹想必哥哥心里会不痛快吧!何况如今我哥哥也有了姐姐也有了还有两个大哥哥疼我我才不稀罕什么干爹呢!和那葛小姐一个爹爹可没味的紧!” 说罢自手腕下拿下镯子递给他笑道:“哥哥你可要记住了说过送我更好的可不许耍赖!”承戟自她手上接过玉镯又再搂位她道:“好香儿哥哥一定给你买最好的哥哥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来欺侮你!”香儿笑道:“嗯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有哥哥和东儿姐姐还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往后的每一日必定都会欢欢喜喜。” 史承戟即拿到了玉镯第二日天一亮便寻到葛长亭的住处他前一晚想了许多话想要向葛帮主细细辨白解释可谁知刚刚说了镯子的事葛长亭便打断道:“不用说了老夫想认香儿这义女虽是出自真心但是这种事也要大家欢喜才行。她既然不愿意老夫还能说什么呢!罢了罢了这没什么!” 史承戟道:“还有一事……”葛长亭站起身来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昨日夜里灵儿也和我说了一些话这丫头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她看似任性其实还真是一个细心的好姑娘呀。她知你心中迟疑因而也不想做牵就的姻缘定要让我将这念头放下哈哈哈老夫平生事事要强争胜可是女儿的事总还是得听她自己的”。 史承戟喜出望外忙道:“葛帮主待在下的这番心意将来贵帮有任何差遣我史承戟绝不皱一下眉头!”葛长亭神色淡然笑道:“这就是了我这里还真有一事要你帮着办办!” 第十九节 危机(下) 这一日天高气爽云淡风轻是初冬难得的好天气午后还有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来使人倍感舒适。 小真自前几日热之后便开始逐渐清醒大夫来看过后对她的断脚也还算乐观眼下就只要静养便是了。因而见到这一日天气这么好蒙必格便抱她放在院中的躺椅之上小真受宠若惊战兢不止一直向他道谢香儿在一旁笑道:“小真你快别谢了阿蒙原先还挺自在的眼看就让你给谢的满面通红的了!”小真不敢再说一张小脸也是涨的通红静了一会才道:“小姐不要紧吗?”香儿道:“姐姐已经好的多了就是说觉得没有力气又睡了”小真道:“怎么她病的这么久也没好不如……不如让阿蒙也抱她出来晒晒太阳吧!”蒙必格在一旁忽然脸上一红低头走进屋去了。香儿轻声道:“他早问过了小姐不想动呢!” 小真不由得微微一笑又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屋里。 东莪的高烧自上次大夫来过之后却又再反复一连烧了四日这才渐渐平息下来虽然大夫一再表示她已经没有大碍可她毕竟体质尚弱这么长的日子只以薄粥入口人已经瘦了一圈了。郑淮此时就坐在她床边的椅上怔怔的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不由得轻轻叹气。 蒙必格走进来道:“郑公子去外面坐坐吧屋里冷”郑淮愣了一会儿才回身看他一眼道:“今天是第几日了?”蒙必格初时不明他所指但一转念中也就明白了。道:“打从小姐热已经是第六日了。”郑淮皱眉道:“怎么还不醒呢!长此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蒙必格道:“大夫既然说没事必定会没事的”郑淮道:“这大夫说不定是一个庸医。我看还是要去扬州找张大夫来才成!”蒙必格忙道:“也就是静心调养的事咱们住在盐帮。若是自己去找大夫只怕……”郑淮抬头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应当快些走才是在这里总是多有不便。可东儿如此情形一时半会又走不了!可真是……”说罢长叹一声。蒙必格在一旁听他说话眉头早已紧皱若不是看他一心为了东莪伤神只怕早就不耐烦的出言激讽了.. 这时见他长吁短叹的还是忍不住有些烦躁便想走出屋去刚跨出门槛迎面却看见葛灵身后跟着两个丫头。笑呤呤地进了院子道:“今日天气这么好也不出去走走么?”蒙必格忙道:“小姐还没好呢大伙儿也没那心情了。”葛灵一边转头向香儿和小真打招呼一边走进屋里道:“说地也是。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好呢!毕竟是一个姑娘家。跟着你们这些个大男人东奔西跑的哪受得了!” 她转头看到郑淮便又笑道:“我知道苏公子是一定在这里的。秦姑娘有你这般体贴关怀真是让我羡慕不已呀!”郑淮忙站起行礼道:“葛姑娘说笑了!”葛灵让身后丫头将一个托盘放在桌上道:“这是今日地药还有我爹爹特地让厨里给熬的一碗参粥给秦姑娘补补身子”郑淮道:“葛老帮主有心了还请姑娘带我等谢过他老人家”。 葛灵挥手笑道:“这没什么说起来秦姑娘是到了这里才生地病若是有什么差池就是史大哥回来了我们也不好交待!”一旁蒙必格道:“葛小姐史公子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葛灵笑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听爹爹说是让他护船去了山东这会儿应该到了吧待到平安交货自然就会回来”。蒙必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走出屋去了。 葛灵向那两个丫头挥手她们也就都相继出屋她这才走到床边探头看看床上的东莪坐在床沿边上叹道:“可真是瘦了不少呀我天天看着也觉着瘦了若是史大哥回来见到还不知要怎样怪我照顾不周呢!”郑淮道:“葛小姐日日送药寻医的已经够尽心了大家都明白我们大家谁不是想着她能早日好起来!”葛灵看看他忽然卟哧一笑道:“苏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郑淮道:“葛小姐但说无防”葛灵看着他的神色轻声道:“苏公子心里……爱煞了秦姑娘吧!”郑淮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得刹那间面红过耳慌忙低头看看床上的东莪心里头一次为她昏睡不醒而庆幸。不过他虽然因她地这句话如此窘却也没有出口反驳。葛灵掩嘴轻笑道:“我这人就这脾气心里有什么话是丁点儿也放不住的苏公子可不要见怪”郑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得默不出声。葛灵却叹了口气道:“可惜你的秦姑娘不是我这性子我与她相处时日虽浅却也看出她的性情与我截然不同想让她说出心里的话来恐怕得大费周张。唉你们二人就这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若是谁也不开口先说岂不是就此错过了姻缘吗?” 郑淮禁不住抬头看她迟疑了一会道:“葛小姐……你觉得……觉得她对在下……”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了葛灵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问她对你是不是也如同你对她一般吗?”郑淮脸色尴尬轻轻咳了一声葛灵道:“其实苏公子一表人才哪个姑娘不是一见倾心只是咱们女儿家有的话不便出口罢了。我是打小跟着爹爹盐帮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因此才这般口不择言的说话。苏公子不要见怪像我这般放肆地女子这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说罢咯咯笑了起来。 郑淮看她一番天真爽朗倒将自己方才对她的些微轻视放下了笑道:“葛姑娘有葛姑娘的长处开朗活泼也是另一番江南女子地美丽!”葛灵双颊微红笑道:“真的?你可不许骗我我知道自己长地不好别说这秦姑娘了便是外边地香儿小真只怕也不及她们。” 郑淮笑道:“各个女子都有不同的美丽便如同百花一般各有自己地芬芳罢了葛小姐便可比……夏日怒放的蔷薇盛开热烈香味极浓。”葛灵笑道:“是真的吗?我知道蔷薇花确实是很香的”她听到这般赞美之词不由得心中高兴低头自己笑了一会看到床上的东莪便道:“那秦姑娘呢?她可比什么花?” 郑淮听到此问却微微一怔将目光移到东莪的脸上再也无力移开过了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葛灵看了他的神情眼中闪过一缕怒色继而她将视线移到东莪苍白的脸上嘴角却又泛起一丝冷笑她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慢慢握紧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一会这才笑道:“算了我也不问了总之秦姑娘在你的心里是最美的花就是了!”说罢站起身道:“苏公子我还有些琐事要忙这就走了你可别忘记叫她吃药喝粥我都用小炉子温着的醒了就能吃。”郑淮连忙起身相送道:“多谢葛小姐了!”葛灵摆摆手一路与香儿小真打着招呼出院去了。 虽然每日服药还时常有各样补粥吃下可是接下来的三日之中东莪也只是极少的醒来一小会到了后来更是连勉强靠着床边坐住也无法办到了看到她脸色苍白全身无力的样子众人无不心急如焚。 这一天葛灵又寻了大夫来大夫为她诊治良久却也是摇头道:“是她体质虚空弱不进补以后参粥什么的别再吃了”蒙必格急道:“可她只能勉强吃些薄弱若是连这个也不能那可怎么得了?”葛灵也道:“是呀大夫开一些新的方子试试罢”。 那大夫摇头叹息道:“我试试看吧这姑娘的身体太弱又长期奔波加上时常忧心忡忡内积已深非短日内可以补救。若是她能闯的过这一关我还能想点法子若是她过不了这一关那就神仙难救了!”说罢连连叹气跟着葛灵出院开药方去了。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事情会展到这等地步香儿眼眶里全是泪水哽咽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她不就是受了点风寒吗?怎么会这样?”郑淮脸色铁青一言不小真早已呆住了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香儿急道:“你们倒是说话呀!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看着……”额图晖上前轻抚她肩膀道:“你不要急……”香儿甩开他的手看着他道:“哥哥还没回来呢现在可要怎么办才好?” 郑淮忽然站起道:“我这就亲自去扬州请张大夫来”说罢便要走出门去蒙必格上前两步阻挡道:“就算你请了张大夫来这路程一来一去的要几日?何况此时扬州还不知是什么情形那两个逃掉的清兵又在哪里!你若是冒然前往遇到了什么危险的化岂不是辜负了小姐当初舍身救你的苦心!”郑淮全身一震回身看着床上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节 重重(上) 蒙必格看看室内众人道:“还是再看看吧怎么说是也因为史公子咱们才来到此处总要等他回来再做道理”郑淮急道:“可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若是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咱们等得东儿……她……她也等得吗?”蒙必格道:“史公子一定会赶快回来的常言道关心则乱郑公子稍安勿燥一切还未成定数有转机也不一定!”郑淮见平日不太说话的蒙必格忽然变的能言善辩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愣抬头看到他的目光中毫不慌乱镇定自若更是奇怪。 却听香儿道:“我也觉的蒙大哥说的有理咱们如今都只是担心姐姐嘛这几日她虽然没有明显转好可是每日也照旧能喂下小半碗粥去也没有变的更糟呀说不定……说不定就要醒来了呢!”说罢走到郑淮面前道:“淮哥哥若是你此时离开了大伙儿又得担心你便是东儿姐姐醒了只怕也会怪咱们没有留住你的”。 郑淮看她一眼再看大家都点头只得不再做声在屋里静了一会也就各自散了。香儿目送郑淮离开想到他的神情只觉心中不是滋味顾自去隔壁拿水漱洗去了额图晖自后跟出在她身后小声安慰。 屋里只剩小真与蒙必格二人蒙必格道:“我抱你回里屋去吧”说罢将她轻轻抱起放到里间她自己的床上正要离开小真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道:“阿蒙。你怎么了?”蒙必格一惊道:“什么怎么了?”小真看看四周再度放低声音道:“你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吗?”蒙必格脸色一变。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小真脸上微红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不怎么关心小姐的病了!照理说你应该……最着急才是的”蒙必格闻言低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在她手拍了一拍走出屋去了。 如此又熬了两日史承戟还是没有回来。郑淮坐立不安深悔当初来到此地时让叶开他们都往长安寺去了这会儿却分身乏术。虽然知道苦等不是办法这里众人之中也只有自己才能有能力有所行动可是偏偏此刻却又不敢贸然离开只得每日守在东莪房外来回踱步。香儿一面担心姐姐可是却也因为郑淮这毫不避讳地关切神情..一面又感到心中凄苦莫名。 期间那个大夫还是来了两回每回也就是说些旧话唉声叹气。不过众人也确实没有自他口中听到更不好的消息在这左右为难之时。这已然是能够唯一安慰大家的一剂药方了。 葛灵虽然忙碌来去。可是却也照旧天天送药送粥过来不仅如此。她还命人在这院中另行开席便于众人时刻都不用离开东莪地屋子。何况这葛灵灵敏过人看到众人脸色不佳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说话总是放下东西便即悄然离开。看到她如此细心周到原先对她尚有微词的香儿也不由得渐渐向她和颜悦色起来。 此时虽然天气晴好可这院里地空气却好似越来越沉重压的众人透不过气来。这一日晚间大家和往日一样等在东莪房中却见葛灵笑容满面进来道:“东莪姑娘还没醒吗?有人来看她了”众人互相对望都一同看向她的身后只见自院中漆黑的夜色之中转出一个中年汉子此人须黑白交错额头上几条深深的皱纹大家向他注目竟无一人识得。 只见他进了屋里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目光转动看到里间地小门便迈步向内走去蒙必格与郑淮同时上前一步拦在他的面前道:“请问尊驾是哪位?” 这人脸色不变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转道:“你们是什么人?”语气无理之极郑淮心中不快道:“这是姑娘家的卧房还请你止步!”葛灵一直笑咪咪在一旁这时才上前道:“原来你们都不识得说实话我也不识得他可是他来时自报的姓名却是史大哥曾经苦苦寻找的人!”众人将目光集中到她身上郑淮道:“他是谁?”葛灵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一直以来史大哥让盐帮弟子在江湖上留意的确是一位姓何名可梁的人与此人相符他若是这位何可梁那么他也就是史大哥与秦姑娘的师傅!”屋内众人这才大惊失色向他再次注目郑淮忙回神过来道:“原来是史大哥与东儿姑娘的师傅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这人向他凝视了一会缓缓言道:“你叫她……东儿!”郑淮一愣点了点头这人又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却不再说话仍然向内走去。郑淮微微迟疑便向边上退了一步让出路来哪知一旁蒙必格忽然喝道:“你站住!!”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脸上青筋叠爆双眼几乎要喷出怒火来向来人瞪视道:“你再走近一步可别怪我不客气!”郑淮忙道:“阿蒙这是东儿地师傅你不能对他无礼!” 蒙必格怒道:“谁能证明?谁能证明他就是!!”大伙儿一愣他又道:“就算是师傅那又怎么样?”来人与他深深对视沉默了一会才道:“看来是你!!”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大家惊愕相望不明此言意思。只有蒙必格哼了一声嘴唇动了一动却终究苦苦忍住。 这边郑淮听了蒙必格的话也觉确实有理忙道:“东儿姑娘如今昏迷之中确是有诸多不便之处史大哥若是回来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就请您在外间等待如何?”那人并不看他只是盯着蒙必格过了一会才轻轻点头回到桌旁坐下。一时间屋内气氛忽然紧张无比葛灵忙笑道:“我去让人泡茶来您请先坐着!”说罢出屋去了。郑淮也在一旁坐下看看来人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好香儿和额图晖更是感到莫明其妙大家地目光又再聚集到蒙必格的身上。 只见他脸色青直直地瞪视着这个中年人双眉紧皱甚至连两只手也是握紧拳头。众人从未看过他怒地神情此时却能清楚感觉到他对这个陌生人所怀有的强烈憎恨。 可是这人在他地怒视之下却是面色漠然对着他看了一会转头看看郑淮道:“这位公子贵姓……”郑淮忙起身道:“在下苏淮与东儿姑娘和史大哥等都是朋友!”这人点了点头转头看到额图晖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眼中却微微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意来。当下也不再看他又转向香儿将她打量了一会又道:“这位姑娘是?” 郑淮忙道:“这位便是史大哥的妹子香儿姑娘!”这人微微一怔道:“妹妹?亲妹妹吗?”香儿早就看不惯他的神情听他语气中竟似有疑问之意怒道:“就是亲妹妹这个还有冒冲的么?”这人被他顶撞却不怒反笑道:“呵呵是我的不是了史姑娘不要见怪。怪只怪这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我还真见过冒名顶替的妹妹呢!!!”说罢哈哈大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旁的蒙必格一眼蒙必格大口呼气鼻孔一张一张的仿似正压抑着重重怒火。 这人又转回头面对着香儿却柔声道:“这些年来与哥哥失散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吧难为你了!”香儿一愣没想到他会这般和自己说话倒为方才自己的语言不好意思起来。只听他又道:“说起来你们兄妹两本来实在是无须受这么多的苦唉!!!天意弄人!”说罢伸手向前轻轻握住她手道:“好孩子以后能够跟着哥哥可要好好珍惜别再跟丢了你哥哥他……是十分疼爱你的。”说罢眼中隐隐竟似含有泪光香儿只觉心中一酸对此人忽然敌意全消点了点头。 只听他又道:“你和哥哥是在盛京走散的吧!”香儿点了点头他又道:“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呢!你哥哥定然四处寻你忧心如焚!”香儿看他神情真挚不知怎地心里已经信服了他便将自己与史承戟分开及后来与额图晖一路相伴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拉住额图晖的手道:“若不是大哥哥一路舍身保护我怕是也等不到与哥哥相逢的这天”。 这人听了她的所言眼中微波流动抬头看看额图晖忽然极轻的一哼道:“那是也……功不诋过”香儿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他却笑道:“没什么我刚刚想起因果一说那是有几番道理的你们兄妹二人各自与他们有这样的缘分看来也是命中注定!!”香儿只觉他话里有话可是却又听不明白刚刚皱了皱眉头。 却见他笑道:“这只是我自言自语罢了人老了免不了就喜欢唠唠叨叨的小香儿可是嫌我这老头儿罗嗦吗?”香儿不由得笑了道:“我只觉得您看上去挺亲切的定是个好人!”这人哈哈大笑道:“那要看对谁了对你们兄妹而言我当然当之无愧可是……若是对我仇人来说却是个天底下最坏的人也未可知!”说罢仰头哈哈大笑香儿向他怔怔凝视只觉他这笑声之中竟是含有极深的恨意。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脚步声急急奔进一人边走边道:“东儿怎么样了?”正是史承戟到了。 第二十节 重重(下) 香儿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叫道:“哥哥……哥哥……”话音未落只见史承戟已经走到门边向屋里探道:“香儿你姐姐她怎……”话到此处忽然停住目光直视在桌边的那人身上嘴巴张大却不出声音来身形在这一瞬间也仿似僵化一般一动不动。 这中年人见到史承戟也是木然不动地与他对视屋里众人都默不作声。二人对望了一会只见他极慢的站起身来伸手向史承戟道:“承戟我……总算见到你了!”史承戟双眼含泪向前一步立刻跪在他面前唤道:“师傅!”众人看到这般情形都觉微微松了口气只有在一旁蒙必格见到此景却是心中一沉双拳捏的更紧不由自主向屋里看了一眼。 史承戟垂头道:“徒儿一直在苦苦寻找您老人家这半年多来你可一切都好吗?”何可梁伸手扶起他微笑道:“嗯我也同样时刻挂念着你们二人!”史承戟听到这句话却是心中一震忙抬起头来看向他见他脸色如常便道:“师妹她病了我急着赶回来的”说罢向屋里走去略一迟疑也伸手示意何可梁含笑点头随他一同往门边走来。二人走到门边一旁的蒙必格拉住史承戟的手臂与他对望一眼史承戟轻轻拍拍他的手蒙必格只得放开但也和他们一起进了里屋。 三人来到东莪床前只见她面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之声又细又轻似有若无。史承戟急忙伸手去摸了摸她额头。道:“烧不是已经退了吗?”蒙必格道:“是呀其实你走的那天她都已经能坐着吃粥了。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却好似愈严重!”史承戟问道:“大夫怎么说的?”蒙必格将那大夫所言转述了。史承戟咬牙道:“我这就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说罢正要起身他目光触到身旁自进屋以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何可梁身上这才想起他也在这里此时自己若是离开了……他忽然觉喉咙渐渐干不由自主地用力咽了口吐沫。停住了身子。 那何可梁却似乎并没有注意身旁二人的对话只是呆呆看着床上的东莪双眼在烛光映照之下微微闪动却难以分辨喜怒史承戟与蒙必格也都静默无声在一旁注视他..就这样过了一会才见他转头看看二人轻轻摇头道:“瘦地太厉害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了!”史承戟看看屋外轻声道:“师傅……”何可梁伸手一拦。道:“你果真担心到以为我还会想杀她吗?毕竟师徒一场我千里迢迢的来寻找你们。确是出于真心想念!如今看到她这模样更是心疼都来不及了。”史承戟喜道:“东儿若是知道师傅地这番心意。一定也会想尽快醒来”。 何可梁道:“她的病要紧快去请个大夫来吧!”史承戟答应了。提步就要出屋身旁蒙必格又抓住他道:“这两日也是天天有大夫瞧着的现在还在盐帮咱们自己去请别的大夫只怕会惹起他们的不快!”说罢向前一步向他使了个眼色史承戟知道他还是担心何可梁不由得露出为难地神色来。 只听门边刚进来的郑淮道:“既然史大哥回来了大夫就让我去请吧你也好留下照应”史承戟连忙道:“如此有劳苏公子了!”郑淮上前看了一眼东莪道:“那在下这就出了快马加鞭两日之内一定赶回来”蒙必格道:“公子一路小心!我送你出去吧!”郑淮点点头。 二人正向外走去却听得屋外响起葛灵的声音转眼间便看到她走进里屋笑道:“屋里好热闹”郑淮向她微笑正要上前说话她已经向门外回头屋内众人见门旁慢步走进一位陌生的长须老者。 正疑惑间却听葛灵道:“这位是扬州有名的洪大夫我看以往的那个大夫没能令秦姑娘的病有什么起色怕他医术不精耽误了大事因而特地派人赶去请来。”众人一愣郑淮已经笑道:“葛姑娘太有心了真是多谢你了。”葛灵道:“你们都请先出去吧待洪大夫给她瞧瞧再说!”史郑二人听她这么说都慌忙离开了何可梁随后跟出蒙必格却道:“我在一旁等着看有没有什么可帮的”葛灵微微一笑也由得他去转身也出屋去了。 大家都守在外屋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方见到这大夫和蒙必格一同走出洪大夫看向葛灵道:“这位姑娘气息微弱可却也并没有到山穷水尽地地步只是她的脉像有一些不稳时缓时急又似有滑脉之惊老夫需好好斟酌一番才能开方子出来”葛灵笑道:“如此就麻烦先生了”说罢命丫头带他离开。 郑淮道:“真是多亏了葛姑娘这位大夫所言果然不像原先那位说的那般凶险!”葛灵道:“原先那位大夫是咱们盐帮里平时常常请来地可能对秦姑娘的病不甚了解”。郑淮笑道:“方才在下还着急着想亲自去扬州请大夫呢!”葛灵笑道:“真地?唉其实你们若是对大夫医治地不满大可以和我说我让他们立刻去请就是了又何劳苏公子亲自出马呢!太见外了吧”史承戟道:“大家也是因为这病闹的没了主意刚刚才这么商量着呢!”葛灵看看他笑道:“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处了我原先是想让他们去请扬州最好地张大夫的可是他偏偏不在医馆说是出外行医去了。他们也不敢耽误就请了这位洪大夫来在扬州也是频有名望的。”郑淮笑笑点头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松原来张大夫出门在外自己便是赶到了扬州只怕也是白跑一趟。 香儿道:“这下好了只盼着这位大夫快快开个好方子来能让姐姐早日醒来就好了!”额图在她身后轻拍她肩以示安慰葛灵冲香儿点头道:“香儿妹子放心吧你姐姐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看了一眼史承戟见他默不作声便道:“这位果然是史大哥的恩师么!”走到何可梁面前道:“先前不明您的身份有得罪疏忽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何可梁微笑道:“葛姑娘细心周到哪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小徒承戟在此看来也是得蒙姑娘照顾了!”葛灵睇了一眼史承戟面色微红笑道:“我这就为您安排睡房去”说罢又朝史承戟看了一眼出屋去了。 何可梁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回身来看承戟二人目光相碰承戟急忙转开头去道:“大家都去歇息吧!待明日洪大夫开出药方来再看她的情形”众人听了这大夫的话都觉心中不似原来那般焦急了听他这么说也就应了各自回房。 史承戟等一众男子回到自己院中何可梁在史承戟房中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番道:“你在此处住了很久了吗?”史承戟道:“约有三四个月了师傅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何可梁看他一眼道:“原来你不知道我在客栈留住时是这盐帮的两个弟子得知了我的名姓请我来此的。” 史承戟笑道:“是这样我这几日刚巧去了山东送盐刚刚才赶回来。早在数月前我便让盐帮的兄弟们帮我留意师傅您终于寻到您了”。 何可梁道:“你是几时寻到东儿的呢!”史承戟道:“还不到一个月也是碰巧遇见”何可梁想了一想道:“那个阿蒙便是当日救她的黑衣人吧!”史承戟摇头道:“东儿说不是他看来是她在京城另外遇到的”何可梁微微点头道:“看来她在故乡还另有奇遇!”史承戟听他语气沉沉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东儿她……一定又经历了许多伤痛单是她的……身份就已经够让她处处临难的了!” 何可梁看着他道:“承戟少年人知情重义并没有什么不妥师傅也是这般年青过来的。可是选择却是关乎一生平安幸福的事。东儿身上有一些东西她控制不住也隐藏不了即使这些东西有光迷人之力但也终究会给她与她身边的人带来伤害。分开的这些时候师傅对你们二人都觉难以割舍确是不希望你们遭遇任何不辛。”说罢双目炯炯看着他。 史承戟静了一会才道:“承戟知道师傅所言不错可是要我就这样放手却是……不可能做到。自京城分别之时起我只一心想……能想寻到她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生活东儿她一定也有如此打算!”何可梁叹道:“你们可以去哪里?天下虽大可是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安生之所。满汉之间有她立足之处吗?只怕哪一方都不能容她。”史承戟道:“一定有的只要师傅真心放过她咱们一定能找到这样一个所在!” 第二十一节 私念(上) 何可梁面色一沉道:“你不相信为师方才说的吗?我不是已然表示不会再和她为难!”史承戟抬头看他迟疑了一会才道:“承戟不敢”何可梁道:“你心里若是还记得当日为师向东儿下杀手的事我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我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一边说一边已经站起身走到门边用力拉开房门承戟一愣忙上前拦他却见月光之下房门开处外面正站着葛灵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葛灵慌忙笑道:“何师傅我已经给你安排好房间了”史承戟道:“师傅承戟说错话了您请歇息吧东儿醒来若是知道您就这样走了不知心里要多难受呢!”何可梁轻轻一哼葛灵笑道:“夜深了在这屋外站着可别冻着了让我带你去吧就在隔壁过去那间”何可梁这才跟着她慢慢朝那边去了史承戟忙尾随而去安排他歇下方才回来。 葛灵自后追上他道:“史大哥你怎么了?”史承戟道:“你方才……没什么你也去歇着吧!”正要迈步进屋葛灵却伸手拉他的袖子道:“你这么匆忙地赶回来都还没和我说话呢!”史承戟看她一眼没有答话葛灵向他凝视了一会微笑道:“我明白你担心师妹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可别医好了那个又病倒了这个”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史承戟忽然道:“葛……葛姑娘!”她听到叫声不再前行却也没有转过身来依旧背对着他。 史承戟沉呤了一好会儿才轻声道:“多谢你了!”葛灵沉默不语。站了一会听不到他再说话便顾自走出院去。史承戟在原地站了一会也就慢慢转身回房。 第二日。那个洪大夫便开出了一个药方葛灵立刻叮嘱下人拿药煎煮待药端上来蒙必格与香儿帮着东莪喂下去一屋众人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大家的神情。那洪大夫笑道:“总要吃个三五日才能有进展也不用都呆在屋里对病人反而没什么好处!”大家这才都出屋来。额图晖一直在院内帮着理理花草此时也就照样忙他自己的去了过不多时香儿也尾随他而出。 史承戟与郑淮二人正在院中陪着何可梁说话却听葛灵过来招呼原来是葛老帮主得知承戟师傅来此一定要见见他..史葛二人便引着何可梁向前厅去了。郑淮在院中站了一会还是按捺不住想进屋看看东莪。又怕吵到她因而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间进去。刚刚走到里屋门边。却听里面蒙必格道:“不行!”他微微一愣不知他和谁说话。转念一想应该是小真伸手正要去开门却听另一个声音道:“蒙必格你放心吧!”这语调轻柔之极却是那个连睡梦之中也在他耳边时时萦绕的声音正是东莪。郑淮心中一颠不由得手停在半空中只觉身体不能动弹心底明白应该立刻走开可是却无法控制心中地好奇两手相握了一会回身将外门关好又回到这扇门边。只听得蒙必格道:“既然已经知道是谁下毒咱们就要找上帮主好好理论才是这会儿忽然好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郑淮心中又是一震却听东莪道:“当初不知道是谁?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这才装的病可是这会儿我都明白了何况师傅也到了此处那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的道理了!”蒙必格道:“果真是……他吗?”东莪没有说话却听蒙必格又道:“他是为了什么?”屋内依旧静了一阵才听东莪道:“这没什么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内地……”郑淮正听到这里面前房门却忽然一下开了蒙必格一脸怒色站到他面前看到是他他脸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说话。 郑淮咳了一声迈步进屋果然见到东莪坐在床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是双眼有神却和平时看到的譬如两人。东莪看到是他道:“郑公子请坐!”郑淮只得坐下蒙必格看他一眼自行走出屋外去了随手带上了门。东莪道:“我是迫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并不是要故意欺瞒你!”郑淮摇头道:“我隐约听到果真是有人下毒害你吗?是谁?”东莪却沉默下来低头不语郑淮怔怔看她惨然一笑道:“东儿你果然还是信不过我。当年我们相遇时年岁虽小时日也短可那时候却是真地互相信赖唉!这分别的四年确实是补不回来的吗?”东莪轻轻叹息没有说话。 郑淮顿了一顿道:“我明白了你不想说的就不说罢。虽然用不着说明可是我却还是想说我不会将此事泄漏出去的你放心就是了”。说罢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出屋却听东莪轻唤“郑公子……”他忙回转身来只见东莪轻声说道:“你请坐下我有一些事……想要与你商量又过了两日东莪地病情果然大为好转几贴药下去不但每日昏睡时间越来越短清醒的时间也随之增加了。虽然脸色依旧没有转变可是精神却终于开始渐渐恢复。众人喜出望外无不称赞这洪大夫的医术高明葛长亭听闻这消息也亲自前来看视感慨了一番。 东莪与何可梁相见立时泪如雨下哽不成声史承戟在一旁立劝这才慢慢止了哭何可梁见她面容憔悴也只得长叹几声也没有说什么便走出屋子来了。香儿小真更是欣喜若狂小真近来身子也已逐渐康复脚伤虽未好可是拿着拐杖走几步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大伙儿看各人的情形都越来越好也都感欢喜。 转眼十数日过去那洪大夫早已离开此地东莪也总算完全康复了。这一日大家正在院中晒太阳忽然葛灵领着几人走近院里众人一看来人是大家的老相识了是郑淮的手下叶开和其它两人他们见到郑淮便即进屋去商议。 过了片刻郑淮走到院中道:“我家中有信件传来这两日便要赶回去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众人一愣香儿立刻道:咱们是一起来的自然一起走东儿姐姐你说呢!”东莪微笑点头看看蒙必格等人也均无异议。 葛灵在一旁呆并没有说话转眼见到史承戟和何可梁双双进来她还没有出声香儿已经上前拉住史承戟的手道:“哥哥淮哥哥有事要回去了咱们一起走吧”葛灵双唇微颤只盯着他的嘴巴一旁地东莪向她怔怔凝视悄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史承戟闻言却微微一愣看看郑淮半晌方道:“苏公子要走了吗?”郑淮点头道:“史大哥一同前往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史承戟目光回到香儿脸道:“苏公子是有事要办咱们跟了去可不好!”香儿叫道:“不是的大家都愿意和淮大哥一起走呀!”史承戟朝东莪看了一眼又向香儿道:“要不然咱们回盛京吧!”香儿立刻摇头急得眼泪在眼睛里乱转何可梁却忽然道:“苏公子府上是在哪里?” 郑淮忙答道:“是在扬州只是眼前在镇江长安寺有一些家人在等候在下先要去那边会合他们再一同出”何可梁轻轻点头郑淮道:“何师傅也请一同前往如何?众位若是无事都请与在下同行吧人多热闹也好相互照应”。何可梁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会笑道:“我确是想向扬州一行苏公子若不嫌弃我就打扰了!”郑淮喜道:“那有什么打扰可言在下不胜之喜”。 史承戟听到何可梁也依附众人不由得向他看了一眼香儿已经笑跳道:“这下就好了大家都去我还真想念苏园和苏老伯呢!”史承戟微微皱眉向东莪看去却见她转过了头并不与他对视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葛灵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 既然决定要走香儿等人便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史承戟在某些方面院中呆了半晌却径直来到东莪房中一言不握住她手便出了院子东莪任由他拉着一直走到了院子地尽处二人这才停下。 史承戟转头向她过了一会才道:“东儿咱们回盛京吧!”东莪抬头看他轻轻摇头他道:“那么你想去哪里?如今我也是今非昔比一定能够保护你和香儿咱们三人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隐姓埋名过些安逸地日子你当年不是也这么想吗?”东莪柔声道:“若是一直跟着师傅若是没有去过京城我愿意你所说地我都愿意!”史承戟道:“如今也为时不晚呀师傅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对了你的仇人博和礼其实我一直打听此人下落只是没有结果而已”他低头想了一会道:“既然江南没有他地音迅他定然是在京城我这就去找他待到为安巴他们报了仇咱们就走的远远的”。东莪双眼中渐渐蓄满泪水却依旧摇了摇头。 史承戟轻轻握住她的双手道:“东儿自从京城一别我……我无时无……”东莪忽然打断道:“师哥你可记得咱们分散有多久了?” 第二十一节 私念(下) 史承戟一愣答道:“半年多”东莪点头道:“是呀咱们初到京城之时尚在五月到了此地相逢却是已进隆冬”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这一百多个日夜之中你我又各有新的际遇你在江湖上经历腥风血雨而我却也生死一回。承戟咱们都回不去了!”史承戟浑身一震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又不愿意告诉我要我如何是好呢!” 东莪道:“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我……我害怕说起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才好!”史承戟道:“咱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吗?无论是什么你都要说了我才能帮到你!”东莪看到他一脸真切只觉心中渐暖正要开口却见他的背后不远处的一片长草中微微轻晃她心中一动静了一会才道:“葛帮主对你这般气重你有什么打算!”史承戟道:“若你一定要走我自然也会离开”。 东莪一边说话一边依旧看着那片草丛这时听他此话一出那丛长草又摇晃了一下她心中再无怀疑看向承戟道:“我想进屋去收拾东西我已经决定离开你是去是留却要好好思量才是!”说罢与他擦肩而过匆匆前行不再回头。 史承戟愣在当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这江边寒风刺骨一阵阵袭来令他全身僵冷动弹不得。眼前雾蒙蒙的渺渺江水心中更是有如巨石压住困闷难当。 当日郑淮等便向葛帮主辞行葛帮主并不意外只是稍加挽留。见他们坚持便留众人在此吃过午宴再行离开郑淮胜情难却。也就答应了。午时宴席摆上东莪香儿等人均在席中。连小真也被请了来。厅中开了两席额图晖蒙必格等与叶开几人一席另有四个盐帮堂主做陪众人相处日久都已经熟悉了。也均是酒到杯干宾主皆欢。 酒过三巡葛长亭笑道:“这些日子与你们这些年青人相处连老夫也感觉自己变的年青了”。郑淮笑道:“葛老帮主老当益壮别的不说当是这酒力在下就不及您了”葛长亭哈哈大笑道:“说到酒力我这盐帮中倒还真是没有能和我比试的人”。 几个堂主也纷纷站起笑道:“这个自然!老帮主的酒量可是远近闻名地”..叶开也道:“葛老帮主真是一身英雄气慨”说罢身子微微一晃。忙笑道:“看晚辈已经不胜酒力了实在是惭愧之极!” 葛长亭笑道:“这是什么话。老夫这就干了这杯。大家也再尽一杯吧!”说罢一仰脖将手中的酒又干了葛灵这日倒少说话。此时站起道:“爹爹也少喝一杯吧!”说罢看了史承戟一眼却见他闷声不响又将一杯喝下肚去了。 东莪与香儿等人不善饮酒只是在旁做陪浅茗一口一旁那几个堂主却也过来各敬一杯她们也只得喝了其它几人也都是如此。 又过了一会叶开走到葛长亭身旁道:“我来代我家公子敬帮主一杯……”葛长亭刚刚伸手与他的杯子相碰叶开却身子一晃杯里地酒倒有一半倒在了他身上。叶开忙道:“哎呀在下太失礼了”说罢就要伸手来擦葛长亭眼中怒色一闪而过笑道:“这没什么来来来老夫帮你倒上……”叶开摇手道:“这怎么敢当……”正说话间身子一阵摇晃竟扑地倒了。 众人一愣葛长亭已经笑道:“这小兄弟的酒量未免太差了……”蹲下身子推了推他叶开竟一动不动已经醉地不省人事了。 郑淮笑道:“这真是太失礼……”才说话间只听得周围乒乓乱响何可梁、蒙必格与额图晖还有另外两个和叶开一同前来的人都已或倒或滑溜到了桌下椅边再看东莪等女子更是早就趴在桌上一声不吭了。史承戟微微摇晃着朝东莪走去刚刚伸出手来想要扶她只觉头中一阵晕顿时躺倒在地人事不省。 郑淮笑道:“这些人怎么都……如此差劲……倒叫老帮主……见笑了!”他坐在椅上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全身无力眼皮一阵阵沉努力坚持才勉强撑住。 自渐觉朦胧的视线之中看出去却见那葛长亭将手中杯子一扔已然换了一脸表情冷笑道:“不算丢脸能撑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易了!”他手下四个堂主一拍手自厅后走出数个大汉在厅中四角站立。 郑淮心知不妙强撑道:“葛老帮主……这酒……劲力可真是……强劲!”葛长亭在椅中慢慢坐下笑道:“老夫这酒可有一个好名字!”郑淮定了定神道:“倒想……请教!”葛长亭道:“此酒名为千年醉喝此酒者一旦醉倒长年经月的不醒也属寻常”郑淮嘴巴动了动想要说话可是全身力气仿佛忽然消失抽空一时间竟然开口无声。葛长亭笑道:“苏公子随从众多不知家世何处?”郑淮有气无力却没能回答此问葛长亭笑笑摇头道:“其实知道于否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今日一过哪怕你是皇帝老儿的儿子我也让他没处寻去!”他虽然一脸笑意可是双眼之中却满是杀气。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地葛灵忽然道:“爹爹咱们……只留下史大哥放了他们去吧!”葛长亭笑道:“傻丫头你史大哥醒来之时还不去找他们吗?若是他们离开这里醒过来时不会回来找承戟吗?”葛灵看看郑淮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葛长亭道:“此事也是要让你自己选择若是你不怕承戟他日离你而去我也依得你!”他看葛灵一言不只看着郑淮便走到她身旁道:“唯今之计只有将这干人等全数杀了灭迹承戟醒来时只要告诉他他们都已经离开也就是了。承戟初时定然会出外寻找可是久寻不到渐渐也会记得盐帮的好记得你的好来到那时才能遂了你的心愿!你是要一个称心如意的姻缘还是要眼看着他这般离开自己决定便是!” 说罢他慢慢走到东莪身后又道:“本来若是这丫头一直不醒你倒是就能控制承戟不会离开可是偏偏那姓洪的不知给她吃了什么居然让她好转起来。这才逼得我不得不用这个法子爹爹一心只为灵儿着想不论你是为了爹爹还是为了自己都需慎重考虑才是!” 说完此话他又走到郑淮面前低头道:“怪只怪你和这丫头在一起要不然老夫倒真是不会对你这样的体面公子下手。这是天意如此你也怨不得旁人!”郑淮双眼半开半闭神志已然模糊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 葛长亭走到门边站住朝外看了一会道:“时候不早了灵儿你做决定吧!”葛灵双手颤抖慢慢伸向史承戟犹豫了一会转头道:“爹爹咱们将他们囚在那个地牢中不行吗?不让史大哥知……”葛长亭回头怒喝道:“你怎么这般没有出息?连杀这么几个人你都不敢你教我怎么放心将盐帮交给你!!!” 他轻哼一声走到一个堂主身边自他的腰间忽然抽出这人配带的大刀来阴沉着脸到她面前将手中地刀往地上一扔沉声道:“你这就去杀了那个女的”葛灵面无人色全身不由自主的抖个不停。 葛长亭手指东莪道:“若不是她你地史大哥与你日日相伴长久以往必定会生出情意来;若不是她你也不用失魂落魄伤心落泪。令我葛长亭的接班人这般凄苦别说她是一个孤女就是王公贵族我也一刀杀了绝不手软”。 他双目炯炯直视葛灵道:“盐帮要在这乱世立足你以为光凭所谓仁义就能办到吗?你爹爹我杀人无数才能有今日地盐帮你倘若连一个女子都杀不了这样地女儿有还不如没有省得活着来日丢我的脸面!”葛灵与他四目相接只觉心中冰凉一片泪水已经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弟子匆匆忙忙进来道:“帮主门外来了好些人说是要寻他们家公子!”葛长亭霍然转身道:“来了几人?”这弟子道:“总有三十来人个个身材魁梧带有兵器看来都是会家子。”葛长亭哼道:“人都走了还来找什么!”他回头看着地上地葛灵低喝道:“快去捡刀!”葛灵被他一喝全身猛然一震慌忙拾刀在手慢慢朝东莪走去犹豫了一会手中大刀终于慢慢高举只是身子却依旧不停抖。 葛长亭看她的样子已经怒不可抑大步向前握住她的手腕大喝道:“这一刀下去你就是盐帮帮主!!!”葛灵目光中流露浓浓惧意低声道:“秦……秦姑娘你不要怨我!”说罢双手紧握刀把紧紧闭住双眼对着她的颈部全力挥下。 只听得风声急动大刀斩到桌上爆出一声巨响只听的碗盘菜碟乒乒乓乓碎了一地葛灵不敢睁开双眼却觉厅内忽然静的出奇这才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往手中的大刀看去…… 第二十二节 疏离(上) 葛灵低头只见手中大刀已经正正劈落在面前的圆桌之上桌子上下到处撒满了菜肴汤水顺着裂开的桌面一滴滴落在地上一片狼籍。 钢刀狠狠的嵌入桌面她即使用尽全力也未必拔的出来何况此时此刻她忽然全身乏力别说是拔刀便是想移动一下身体也不能够。她的双目直瞪视前方眼神中露出恐怖之极的神情来不仅她一人如此而是大厅之内所有站立之人均是这模表情全都直视一个方向动弹不得。 而他们的目光聚集之处大厅的另一角便是在这园桌之侧一人正将怀中的东莪慢慢放下地来那东莪完好无缺甚至连方才的酒意都已全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身旁这人面色却更白了一些。 此人目不转睛地与葛灵父女对视目光中即有愤怒又满含伤痛正是史承戟。葛长亭心中暗叫不妙身形刚刚一动便觉脖子上架上了一件冰凉的物事又听得蒙必格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再看厅内四个堂主也都在这片刻之间纷纷受制于原先醉的一塌胡涂的叶开、何可梁等人之手。站在大厅一角的那几个盐帮大汉见到眼前这般情形都是惶恐对望不知如何是好。 叶开喝道:“你们几个把手上的刀都扔了”这几个大汉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将兵器扔在地上。香儿慌忙跑到东莪身旁紧紧靠在她身旁怒视葛灵道:“好毒的女人!”葛灵面无血色看向史承戟喃喃道:“史……史大哥……”史承戟不去看她向葛长亭直视道:“为了承戟一人。你便要杀这多人吗?” 葛长亭却转向女儿沉默不语他身后郑淮早已站在一旁管着那个方才进来报信的小个子。此时便道:“你到外面去把寻我的人带进来这里的情形你也见了。不想你帮主有事你自己就小心一些!!”那小个子慌忙点头飞奔而出了。 葛长亭暗自叹气知道那外面地三十多人一到此事便已成定局。再也不可能有什么转擐的余地了不由得向葛灵看去只见她怔怔的只是看着史承戟心中更是一酸抬头道:“此事是老夫地主意你杀了我便是与灵儿无关!”史承戟道:“我怎么会来杀你你待我有恩我是记得的”..葛长亭道:“这些日子你在盐帮也出了不少力什么恩情也已相抵了。我堂堂盐帮之主也不会向你这后生小子讨饶。” 他转向葛灵。声音转为温和道:“老夫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为了她别说杀你们这几个人便是要再多十倍。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葛灵闻言转头与他对视嘴唇颤抖道:“爹爹……”葛长亭道:“灵儿可惜功亏一篑我没能实现你地愿望是爹爹疏忽了”说罢他转头看看东莪与史承戟道:“你们是怎么觉的?” 史承戟不由得转头去看东莪却听郑淮在一旁道:“你以为你下的那点药就能让扬州第一名医张千石的得意弟子昏迷不醒吗?”葛长亭微微一怔将目光移到东莪身上将她上下打量。 郑淮道:“秦姑娘是张名医的关门弟子自从第二日她高烧退下却又再复时便察觉到你女儿送来地药里有诈。她之所以装昏也是因为想知道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害她”他停了一停又道:“可是秦姑娘心性善良得知了葛姑娘的心思便也明白了一切。之所以那洪大夫能药到病除其实是因为秦姑娘想为你的灵儿隐瞒此事就当什么也没有生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不让她为难罢了”。葛灵双唇抖动看看东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郑淮叹道:“哪知道你还会使这样的手段若不是秦姑娘现被人跟踪让叶开他们去厨房暗探今日我们还真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了!”他刚刚说完众人便听到厅外脚步声急响一大堆人拥到厅前看到郑淮便纷纷下跪叫道:“公子!”郑淮点头应了让他们站在厅外。葛长亭见到这般阵势更是心中一凉忽然扭身向蒙必格手中的刀锋撞去蒙必格大惊后退却听“叮”的一声一把剑自侧面斜挑过来将他手中的刀大力隔开葛长亭便扑了个空一交坐倒。他抬头见到挡开蒙必格手中钢刀地正是郑淮葛灵忙上前扶起父亲已是泪如雨下道:“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若是……若是死了灵儿也要随你一同去!” 葛长亭老泪纵横哽咽道:“是爹爹害了你那日若不是由得你和你平师兄他们一同出盐就不会遇到山匪也就不会遇到承戟救你若是没有这些事你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受苦”。 葛灵哭道:“灵儿什么也不要了只要跟在爹爹身边灵儿什么也不要!”葛长亭道:“爹爹为盐帮拼了一辈子可是眼下……眼下只想要用它来换你像当初那样无忧一笑而已若是可以我甚至想用这把老骨头来换时光倒流好让我的灵儿不要如此伤心!”说罢抱她入怀轻轻抚摸她的一头黑泣不成声。 众人看到这个情形都觉心中凄惨东莪轻轻拍拍已经不知不觉哭成泪人地香儿道:“咱们走吧!”史承戟转头看她她轻轻点头却走到葛长亭父女面前柔声道:“咱们这么多人在贵帮打扰已久今日便要告辞了!”葛长亭转头看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向葛灵注视轻声道:“有这样的爹爹疼爱才是最有福之人!人世间什么都能弥补替代唯独这血肉亲情却是半分也强求不来地”葛灵不由自主伸手向她东莪轻轻握住了道:“能够相识一场也是有缘我们这就要走了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说罢向她二人再看一眼这才抬眼看向郑淮。 郑淮微微点头道:“好咱们走吧!”叶开叫道:“可是……”郑淮道:“今日地事只当大伙儿喝酒高兴摔烂了几个盘子别再放在心里了”说罢向葛长亭拱手道:“葛老帮主保重!”葛长亭连忙还礼。叶开瞪大眼睛看着郑淮却见厅内蒙必格等人也均放下手中的兵刃叹了一声也只得将剑放回剑销随众人一同走出。 史承戟待众人都走干净了这才慢慢向前到葛长亭面前垂道:“葛老帮主承戟去了!”葛长亭含泪点头道:“老夫……实在是愧对于你!”史承戟道:“是承戟没有福份得到帮主地爱惜还望帮主保重他日承戟一定还会回来看望您的!”葛长亭叹道:“是你我无缘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个秦姑娘果然是一位配的上你的人老夫也要祝你早就姻缘!”承戟在他面前跪下磕头这才起身离开。 葛灵紧紧咬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中的大树之后立时扑入父亲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与来迎接郑淮的这数十人一同下山叶开担心声势过大招人耳目便在山下安排这些人先行离开。史承戟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香儿看他脸色阴沉怕他还为盐帮之事烦恼便在他身旁陪他说话解闷史承戟与她轻声说话眼睛却看着郑淮过了一会才道:“这苏公子是什么人?” 香儿一愣道:“淮哥哥自然是好人”史承戟不置可否并不答话香儿顺着他的眼光一看也就明白了笑道:“哥哥放心吧他是当年东儿姐姐在去盛京之前就遇上过的还救过姐姐呢!”史承戟一愣道:“是东儿和你说的?”香儿道:“是淮哥哥告诉我的后来我问东儿姐姐她也没否认!”史承戟轻轻叹气将目光转向东莪只见她正在和蒙必格轻声说话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过了片刻叶开安排妥当他们便分三拨上路向长安寺而去。众人快马加鞭又一路换马当日戌时刚过便已经到了。 这长安寺位于镇江与江宁之间的龙潭小镇边上背山面水隐匿在深山之中众人骑马慢行不多时便已见到黑沉沉的树林之中隐现一片微光。再走一会一座庞大的寺院已经尽现眼前了院门早有先行赶到的人在此迎候一位高瘦僧人站在他们身前看到郑淮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郑淮握住他手道:“慈苦大师好久不见了!”慈苦哽咽道:“国……你爹爹他老人家……还好吗?”郑淮点头道:“好他也时常会说起您老来!”慈苦拍拍他的肩膀道:“长大了变的像个小伙子了!”说着看到他身后的众人忙笑道:“老纳一看到公子就乐的糊涂了竟忘记您还有这些朋友们大家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进寺里去吧!”说罢慌忙引大家入内休息。 第二十二节 疏离(下) 众人在寺中僧人的引领下走向寺内各自在院后厢房中安顿下来。香儿早已累的全身乏力一坐到床上倒头便睡小真虽然习惯赶路可是在马上颠簸这么久脚却开始疼痛。此时外间又来传饭东莪只得去盛了些饭食进来与她们在屋里随便吃些没一会功夫也就都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当寺内的钟声将东莪至梦中惊醒她有那么一刹那茫然回想不知道自己究竟生在何处。昨晚的那个梦还是如此真切依稀便在身旁几乎触手可及而倾斜的阳光自厢房的木窗间透入却将她生生的拉回到了这个小寺院之中。 她看看一旁的香儿小真二人都还在睡梦之中便整理下床去出屋子。初冬的空气虽然冰冷刺骨却也格外清新东莪四周张望了一会便开始慢慢朝外走去。寺院之中的空地上是两株撑天松树这片绿色在冬日看来份外的让人心旷神怡东莪在树下仰头细看几缕微晃的阳光自细长如针的枝叶缝隙之中刺射到她的脸上她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再张开眼时却见到松树那一边檐下正慢慢的踱过一人来这人一身青衣正是何可梁。自从此次相逢他们师徒三人都不再谈论在京城生的事可是却也无法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何况何可梁虽然与他们一路同行却极少说话东莪更是极力避免与他单独相对的机会。此时看到他东莪不由得往树后一闪想着再走一会他刚好便会离开这里。哪知她在树后等了一会却听不到脚步声只得轻轻稳步想向一旁退开。哪知刚动一下就听何可梁道:“你果然在躲着我么?” 她闻言只得走出来。看到他就站在树的另一旁却没有看她也正仰头看着松树。东莪道:“师傅这么早就起来了?”何可梁道:“这寺里的钟声将我给吵醒了你是不是也是如此?”东莪点头道:“是呀从来没有有寺院里歇过。没想到这钟声是这般洪亮的”。何可梁这才看着她道:“东儿你躲着我吗?”东莪道:“我……我是怕师傅不想看到东儿”何可梁道:“我若是不想见到你早就走了”说罢慢慢向一旁走去东莪跟在一旁二人都没有说话。 寺院内十分空旷除了难得碰到三两个僧人正在扫尘再也看不到旁人..走了一会。何可梁道:“这半年来你过地怎么样?”东莪低头慢行并没有回答。何可梁看她一眼。道:“你怨恨我吗?”东莪微微一怔何可梁停步看她。又道:“我下重手杀你。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怨恨、委曲!” 东莪抬头对他对视隔了一会。才道:“东儿心里虽然未有怨怼可是却确实觉得委曲。跟随师傅多年的关爱情义却都抵不过身世因而觉得有些伤心难过。”何可梁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你当日曾经说过即使可以选择你也不会后悔生在那样地人家!如今你还是这么想吗?”东莪看他一眼轻轻点头。 何可梁叹道:“离京之后我几乎日日想到那日你的神情言语我还是如往常一般爱惜你地这份非凡胆色你虽然身为女子却也不让须眉。”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向她凝神注视沉声道:“可是你的这份不由自主的非凡对你自已及你身边之人定然是一个伤害。你看似聪颖温柔与小真香儿无异甚至比她们更加像一个汉人但是……”他的眼睛如同一把利箭直直刺入东莪的眼中他地语调冷酷之及“你永远也不是她们中的一人你只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而已!” 东莪垂下头一言不何可梁看看她的神情又道:“我不像承戟我没有兴趣知道你在京城生了什么!可是打从见到你起你先是装病欺瞒大家后来又布局令葛家父女事败此事缘由不值一提只是那父女二人的私心罢了。可是……在此事之中我清楚看到你已经不是半年之前的东儿了。你有耍弄手段的天份若是你父亲在世说不准你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女子!”东莪脸色渐渐青可是双眼却愈清亮与他对视没有一丝的回避躲闪这目光在斜阳之下几乎烁烁生辉。 何可梁看了她一会轻轻叹息道:“你果然变了!承戟那孩子竟然天真地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要他时刻保护的小师妹。承戟这人只会以感情论事比起他来其实……还是你更接近我一些。东儿咱们都与他不同咱们……一样是狠心的人。因而眼下你我虽然还是师徒相称可是心里却都明白这情份已经尽了。我与你也不用顾忌什么但这一刻我却是真心为你着想。”他盯着她地眼睛几乎一字一顿道:“你让承戟走吧!他不能够呆在你的身旁那个苏公子才是你可以利用地人承戟不是他只有一腔热血满腹深情你若是看在这多年情份上就让他走吧!” 东莪浑身颤半天说不出话来何可梁道:“我一直没有离开地缘因也在这里你要走怎样的路用你自己地命去拼就是了承戟的是你欠他在先你要还他!他决定离开之时才是你能摆脱我的时候!”东莪忍无可忍怒道:“我从没有打算要利用谁!我从未害过别人连一句伤人的话也没有说过!” 何可梁冷冷道:“就算你现在没有你将来一定会的”东莪双眼红握紧双手道:“我决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冒险!!绝不会这么做的!”何可梁目光中闪动讥讽笑容冷笑道:“你不打算为你爹爹报仇吗?”东莪刹那间如石头一般一动不动不由得用力吸气隔了好一会才道:“你说什么?” 何可梁道:“这有什么难猜?他下葬之初还享有荣耀之极的尊号可是不到两个月就被挫骨扬灰。一个开国元勋却落得这样一个惨淡收场!这就是权力、官场、宫廷之中玩的把戏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我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细节可是想来也应该**不离十你在京城遇险就有蒙面人相救来到江南又有阿蒙那样一看就是官兵的满人一路保护。若是你真的无胆无识只怕早就应该寻一个远离京城的苦寒之地躲藏隐姓埋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可是你却带着这样的保镖到这战事频频的江南来结交江湖义士这不就是有仇要报吗?” 见东莪一言不他又道:“这种事与我并无相干是你们满人之间的仇怨我想的只是你让承戟离开而已。这些日子来我细细看着好像只有香儿与那苏公子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若是自行想法让承戟走了最好要不然我来说大概也是一样!我听小香儿言谈之间对实行扬州十日惨状的满人却是怀有足够愤恨若是她知道你是谁!!不怕她找你拼命只怕令她伤难过你也不在乎吗?” 东莪向他冷冷注视双手不由自主紧握双拳生平竟然第一次有想要杀人的冲动何可梁眼中暗光流动淡然道:“你想杀了我吗?”东莪沉沉呼吸转过头不去看他只听他道:“送你一句我的临别赠言将来你要走的路可长的很呢若是轻易让人看出杀机来这条路兴许走不到头!如今这乱世之中危机四伏你要做满人的敌人还是要与汉人为敌自己可要想的明白清楚有得到必定要有付出才是!” 东莪与他沉默对望良久二人都没有说话忽然听得不远处一个声音笑道:“阿弥陀佛何施主师徒二人起的可真早呀!”二人急忙转身见到慈苦大师就站在台阶之上向他们微笑点头。东莪与何可梁均向他合什行礼何可梁更笑道:“大师这里尘尽光生在下即来此处可是要好好吸一吸这出尘的清新之气”慈苦笑道:“此处别的长处没有倒确是清幽的施主若能喜欢尽管在此长住方外古刹闲来听听钟声佛法倒是可以驱逐一些尘世间的烦恼!”何可梁合什道:“如此就打扰了”说罢走上台阶与他说话东莪在一旁陪了一会这才向慈苦告辞回到厢房中。 她只觉全身脱力在房中怔怔呆香儿睡醒时早已经到史承戟的房中去了屋里只有小真一人她拄着拐杖挪到东莪身旁坐下轻声道:“小姐怎么了?脸色不好呢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东莪转头看她摇了摇头仍是没有说话。小真便在一旁安静坐着将她的头解开来用梳子打理平顺重新结辫子。 东莪视线不由得渐渐跟着她待她结好辫子便道:“小真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不辛苦吗?”小真笑道:“这是我的福气哪会辛苦”东莪沉默了一会道:“其实你若是还在以前那个小寺院中说不定还能平安一些!”小真看了她一眼道:“小姐遇到什么事了吗?”她见东莪不答想了一想又道:“那是……小姐的师哥他和你说了什么话吗?” 东莪一怔道:“他来寻过我吗?”小真笑道:“不止今天便是在盐帮的时候他哪日不是来寻你两回”东莪轻声道:“是吗?”小真笑道:“小姐事事聪明可是有的事真是不太上心!”说罢轻轻笑了起来。 第二十三节 进退(上) 东莪神色黯然淡淡道:“我有什么不上心的事?”小真柔声道:“史公子和那郑公子好似有些不同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对小姐时而流露的关切神情却和郑公子一样没有分别。”东莪神色不动却好似并未听到她的话小真看看她的神情也就不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坐着屋内屋外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东莪方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来看看她道:“你脚还痛吗?”小真摇头道:“不痛好的多了再用不了多久就能走路了”东莪道:“你这么重的伤势本来便是一动不动的静养百日也未必便有痊愈的把握可我却带着你东奔西跑只怕……”小真忙打断道:“不要紧的怎么样都没有关系这只是小真想回报小姐做的努力不论结果怎样都不打紧!” 东莪伸手轻抚她的秀道:“你怎么总是不想着自己呢我真的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你如此为我付出不论是你还是阿蒙兴许……你们都看错我了!”说罢怔怔出神叹了口气又道:“本来对你而言能长久的留在此处等脚伤痊愈了再行离开才是最妥当的可是……”转头见小真看着自己沉吟了一会才道:“若是我现在急着想离开这里……”小真已经点头道:“好的等会我就和阿蒙大哥说去小姐就咱们三个一起走是吗?” 东莪伸手轻抚她的头道:“是呀就咱们三个你高兴吗?”小真笑道:“自然高兴我想阿蒙大哥他只怕要更加高兴呢!”东莪道:“为什么?”小真却笑笑不答。想了一会又道:“那你要怎么和史公子郑公子他们说呢?只怕他们哪个都不愿意让你走了。”东莪微微一笑道:“真要走的又有谁能留得住呢!”说罢望向窗外过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小真怔怔看她轻声道:“小姐有什么心事不想说吗?”东莪苦笑摇头。她又道:“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找阿蒙大哥商量一下吧!”东莪却道:“没什么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差不多该吃早饭了”说罢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刚刚走出两步却听小真道:“小姐是不是觉得累了想要放下呢?” 东莪不由得在门边止步只听她语调温柔之极道:“小真知道小姐有许多不能说的心事其实……小真也渐渐有些明白你地苦衷了。如今咱们虽然一路上都能化险为夷可是我却知道离小姐你……想要做的事还很远很远不论是阿蒙还是我都觉得……能跟随小姐就已经是一件欢喜的事..所以小姐不用顾念到我们只做自己地决定就好。” 东莪并不转身。依旧在门旁站立一会极微的点了点头。这才开门出去了。这一日。她特意避开香儿将阿蒙叫到一起。说了自己地想法阿蒙自然也无异议三人便商量着在今夜众人安睡之时悄悄离开。 史承戟在这日当中几番来到她的屋前都见到她与小真香儿在一起他在门外徘徊许久终于还是没去打扰转身走开。只是他没有现自他每回转身之时屋内一直微笑倾听香儿说话的东莪却总会悄然回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而更不曾有人留意的是与此同时在墙外地另一侧却还露出青衫的一片衣角来。 郑淮自从到了这里便又开始忙碌起来这一日中便有数拨人在寺内侧门进出在他的厢房之中停留更换他住的这一侧厢房也总是有人在院外把守因而尽管他时常会情不自禁的向门外张望可是却没有时间去见心中想见的这个人。 如此一直到夜色降临他因事忙便独自在房中用了晚饭又耽搁了一会这才向厢房之外的饭厅走去。还没走到便听得里面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他的心情顿时轻松无比走进屋里香儿立时迎了出来原来众人济济一堂都在这里。 香儿见到他更是一脸高兴拉他坐下道:“淮哥哥总算有空了今日我看你院内人进人出的都忙什么呀!”郑淮笑道:“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见一些长久没见地人而已”说罢看看东莪道:“今日可有些冷了你们都还好吗?”东莪微笑点头转开头去却碰上史承戟的目光她慌忙转过头去只听郑淮道:“这么高兴在说些什么呀?” 香儿笑道:“方才我跟大家说了我在扬州耍两个小无赖的事可有趣地很!”郑淮笑道:“这会儿又有趣的很了当时不知是哪位小姐叫救命来着”香儿满脸通红道:“淮哥哥也来取笑我吗?”郑淮笑道:“我哪里敢!”香儿脸色潮红向他看去眼中全是笑意。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自门外匆匆进来正是叶开只见他径直走到郑淮身旁道:“那个盐帮地葛姑娘来啦!”众人皆是一惊史承戟立刻站起身来道:“她怎么到这里来了?”郑淮道:“史兄不要着急她定是有什么要事吧!”说罢向叶开挥手道:“你去带她进来!”叶开犹豫不决看看他地脸色只得点头去了。 过不多时便见到他们走近众人看到葛灵却都吓了一跳只见她头散乱双眼通红手腕上还有几道深深的勒痕。东莪连忙迎上前去葛灵看到是她立时哭出声来叫道:“秦姑娘救我!”东莪搂住她颤抖不停地身子扶她过来坐下道:“生了什么事?”葛灵抬起泪眼看到众人都盯着她看史承戟更是双眉紧皱她朝他看了一眼泪水无法抵制的滚滚而下。 东莪柔声道:“你慢慢说吧出了什么事?”葛灵哭了一会才慢慢拭泪道:“是盐帮里出事了”说罢抽泣着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自承戟等人走后。盐帮中上下都觉得老帮主父女此行不但一败徙地而且还使盐帮失了颜面从前对老帮主言听计从的人如今也渐渐显露出一些不满来。因而帮内的气氛也是日趋紧张。 今日为了一件帮中琐事葛长亭与众人商议时生了口角。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当下听到堂主反驳他的话不由得更加恼怒与这个堂主不但当场争吵起来还大打出手。众人好不容易才劝开了。可是几个堂主虽然愤愤然地离开心念却未平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安排待葛灵在睡梦中醒来时便现自己已经被捆绑了手脚。 她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正惊慌中却是一个平时里跟在她身旁办事的小弟子悄悄溜进屋来帮她解开绳索。并告诉了她四大堂主已经公然造反向他们父女暗下毒手的事。如今老帮主虽然也只是被关着可是帮里还是有一些人正在为要如何处置他而争吵之中。因而这小弟子便协助葛灵离开了那里。 葛灵从未遇到如此荒唐地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这人提醒他。若是能寻到史承戟来凭他的武艺和在帮中地威信。才有可能与四个堂主对抗。葛灵一想不错可是却又不知史承戟他们去了哪里只是隐隐记得曾听香儿提过长安寺那人便自告奋勇的和她一同悄悄下山一路上转了许多弯路问了无数店家这才好不容易找到长安寺来。 众人听她说完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都看了看史承戟只见他面色铁青双拳紧握显然已经气愤到极点。郑淮道:“葛姑娘先休息一下跟你一同来的那个人呢?”叶开回身一指一个小个子这才慢慢走上前来看了大家一眼忙低下了头。叶开问了他几句这人口词不清又有些结巴说的词不达意。 却见葛灵慢慢走到史承戟面前忽然跪下哭道:“史大哥往日都是我错了你救救我爹吧他年岁那么大了这会儿被手下人关着还不知要怎样气恼呢!”史承戟一愣连忙扶她起来葛灵挣扎道:“若是你不去救他我们父女二人只有死路一条了!”东莪忙上前道:“葛姑娘先不要急史大哥他一定不会放任不管地你放心好了”。 史承戟道:“此时帮里大概有多少人你可知道?”葛灵想要努力定下心神来思考却觉心乱如麻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郑淮在一旁则转向那个小个子那人结结巴巴道:“都……都上山……去……去了……少说……也有……百来……百来个人!”史承戟紧紧皱眉郑淮道:“既然是史公子的事也就是在下的事这里的人手你都带了去吧偷袭上山这七十多人应该够了”史承戟回身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一旁叶开道:“其实只要拿住了四个带头的堂主自然能平息此事在下和史公子一起前往人就不要带的太多了这里也得留下一些才行。”郑淮道:“那不行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也不知道有备无患。”叶开还要再说见他坚持也只得罢了。 史承戟沉呤了一会却道:“谢过苏公子的心意了说到底此事因在下一人而起我在盐帮日久对各位堂主也是有所了解到了盐帮自然有我的一番道理。人就不用带了我自己就能解决此事”香儿急道:“哥哥这怎么能行?”史承戟道:“你放心吧天亮我就回来了”说罢回身向众人一拱手道:“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上前拉过葛灵地手不向众人再看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郑淮开口要叫东莪却道:“我师哥说的也有道理他即然执意孤身前往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一旁叶开道:“我跟去瞧瞧”说罢也转身与那小个子一同去了东莪看他们出寺向郑淮道:“我想让阿蒙带些郑公子的手下悄悄跟着若是有什么危险这才出面相助若是一切顺利就由得他去你看这样好不好”郑淮笑道:“正是如此你安排就是了!” 蒙必格看看东莪不由得有一些犹豫不决东莪上前一步握住他手道:“眼下此事最是要紧别地什么都能缓一缓再说我们等你平安回来就是”蒙必格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说罢正要离开却听一人道:“还是我去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三节 进退(下) 众人回头见到说话的却是何可梁。只见他手握剑柄神色安然走上前来说道:“承戟的事我这个做师傅的自然要出面才行!”他面带微笑与东莪对望一眼这才转身向郑淮道:“苏公子你手下有多少人能够一同去的?”郑淮道:“今日约有七十来人你尽数带去便是若是盐帮动起手来也好有个准备!”何可梁一脸笑意道:“苏公子真是侠意心肠那何某就代小徒谢过先行告辞了”郑淮点头道:“何师傅一路小心!”何可梁点了点头却向东莪道:“东儿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东莪脸上变色自后跟出。 何可梁一路却又默不出声快走到寺门口才道:“我和你说的话没有忘记吧这会儿承戟不在你是不是应该有所安排呢?”东莪木然不动过了半晌才道:“但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傅!师傅……你一路保重!山水有相逢你我却恐怕后会无期了!”何可梁在夜色中向她注视淡淡道:“这样最好!”说罢自行朝寺门出去了不一会便听得马嘶人动齐向山下而去。 东莪独立在这浓浓夜色的寒风之中只觉得自己所在的这片空地仿似也正越变越大大到几乎不着边际而寺院的白色墙壁在黑夜中却仍像是还在向周围徐徐漫延。她抬头张望现自己正站在清晨看到的那两株松树下这撑天大树在夜幕中也仿佛变的更加庞大了此时正张开它巨大的手臂将东莪覆盖在阴影之中密密的枝节间竟透不进一丝月光…… 这一夜东莪自然是无法入睡地了。因为与香儿同住一屋所以当她与小真悄悄起身时并没有去点燃屋里的烛火。借着窗外透入的微亮月光。东莪伏身看着香儿熟睡地小脸只觉心中不舍。不由得想伸手去抚摸她。小真在一旁看到忙拦住了向她摇了摇头东莪这才放下手来将包袱背好和她转身出屋。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二人在寺院中小心翼翼地前行在转角之处与等待在此的蒙必格相遇一同走下台阶向与前院相隔的寺门走去蒙必格轻开木门东莪停足回望向身后的厢房看了一眼这才跨出门去。 寺院内寂静之极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地面上一片银白.^小说网.东莪与蒙必格一边一个扶着小真轻声快步地正匆匆忙忙向外走着东莪却恍惚间好似听得一声冷笑不由得微微一怔。停住脚步向四下张望蒙必格连忙止步。轻声道:“怎么了?”东莪朝身旁看看。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可是才没走几步却听一个声音阴侧侧地道:“难道你连这都猜到。要连夜逃走吗?”这一下小真与蒙必格也都听见了三人同时愕然停步只觉这声音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正在迟疑之间眼前却觉骤然一亮寺院一角忽然亮起几支火把墙角黑影攒动隐见数人面向这边。火光闪耀之下看地清楚当先一人个子矮小白须垂胸一头银正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们却不正是葛长亭吗? 东莪见到是他心中顿时一惊立时浮现出不详之意来想到赶往盐帮的史承戟等人不由急道:“你把史大哥他们怎么样了?”葛长亭嘿嘿一笑道:“你还有这功夫担心他?瞧我们这般明火执仗的还不明白吗?”东莪这才向四下张望只见就在这片刻间院子已6续亮起了好几支火把每只火把之下都站有十数人粗一估看已有数十人之众。 可是寺内却依旧安静的出奇即未有僧人闻声而出也不见郑淮等人东莪想到此节更是心急如焚喝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葛长亭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却又有一人道:“凭他能有什么手段?”东莪听到这个声音惊喜交集转过头来只见方才还一片寂静的寺院这头这么一会功夫已经自高墙一角奔出十数个僧人个个手持火把照着几人大步而来走在前面两人正是郑淮与慈苦大师。 郑淮径直奔到东莪身旁朝她打量道:“你没事吧!”香儿也跟着跑上紧紧抓住东莪的衣襟却是泪眼朦朦说不出话来东莪伸手搂她向郑淮点头道:“这是怎么回事?”郑淮冷笑道:“他居然往厢房里吹迷药却没想到咱们的慈苦大师是解毒高人立时救醒大伙儿只有你们不在房里因而赶紧追出来了你怎么……”说罢向东莪身中的包袱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却见一旁那慈苦上前一步朗声道:“盐帮与小寺素无往来此番葛盐主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葛长亭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初时也不免有些吃惊可是想到自己计谋得逞对方就算全数没中迷药不过已方人数终究出他们一倍有余此次已然胜卷在握。如此一想顿时定下心神四周看了一看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这几个人在我盐帮闹出点乱子老夫年岁虽然有些大了可是却也容不得几个黄毛小子将我当成儿戏耍玩这会儿就是来了一了这旧账地”。 慈苦合什道:“恩怨宜解不宜结既然这几个孩子懂得为你着想此事也已留了余地葛帮主又何必执于计较念念不忘呢!” 葛长亭哼了一声道:“教我在帮众面前丢尽颜面也叫留有余地吗?年青人自大狂妄今日就让我这长辈来教教你们”郑淮怒道:“是你们暗算在先若不是我们手下留情你真当我杀不了你吗?” 葛长亭面露狞笑道:“不错我就是看准你杀不了我。记住了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生死一课”他双目闪亮却将目光转向东莪盯着她道:“光凭一点小聪明就自以为了不起吗?这是远远不够的让对手留有喘息地时机看别人流泪哀求就心慈手软的人永远不会成功。小姑娘今日你命数已尽可是死前能学到老夫用三十年方才领悟地至胜法宝也算是有赚不赔!” 他话音刚落东莪身旁地蒙必格已经怒不可抑喝道:“你这无耻小人!”慈苦合什道:“善哉善哉!”他身后十数个僧人立刻上前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小圈将郑淮东莪等人围在中间面向盐帮众人摆开架式。葛长亭轻哼一声伸手一挥盐帮众弟子立时提刀拔剑冲了上来顿时与僧众斗在一起。 夜色暗沉之中寺院这角却被这些火把亮照的有如白昼每三两个盐帮弟子之中就有一个灰色僧人挥舞跳跃与他们对打。盐帮人数众多虽然这些僧人武艺都还算高强可是以少打多与他们缠斗即使能勉强抵挡也撑不了多久。 慈苦看在眼里对眼前形式已经了然想到身旁地郑淮觉不容有失能让他安全离开才是此时至关重要的事。他一面以禅仗挥开不时冲进圈来的盐帮弟子一面领着郑淮等人后退。蒙必格与郑淮也是同样在两旁抵挡东莪扶着小真额图晖则护着香儿慢慢朝寺院门旁退去。 忽然间十数个盐帮弟子飞快冲到他们身后拦在了门前却是葛长亭看出他们的心思分配人手过来阻挡。蒙必格早就气愤之极伸手在小真肩上一拍道:“小姐交给你了”话音未落已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和离他最近的两人斗在一起。郑淮也是手挥长剑向左侧横挡架开了朝香儿身上劈落的两把钢刀随即也和他们打了起来。 额图晖不会武功却张开双臂将东莪她们三个女子围在身后依旧向门边退走却听耳旁风声急动似有人从旁偷袭他急忙回头却见眼前白光闪过东莪提剑拦了这一击正要上前和来人对打另一把剑便在此时横插进来四目相对正是郑淮他将这人也引向自己叫道:“快到门边去靠墙躲避!” 东莪等人立时退向门边可是盐帮却不断有人冲过来阻挡她们无法只得靠向墙面一角几次被人围住都是郑淮与慈苦大师在一旁将来人引开好不容易才靠到一面墙边。 东莪提剑站在三人向前道:“都没事吧?”额图晖急道:“没事你也到我身后来些”说罢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东莪忙挣脱他的手道:“我不要紧”匆忙回头却见到小真脸色白的吓人忙道:“小真你怎么了?”小真咬牙摇头道:“只是脚有些痛不要紧!”东莪知她着急后退定然是触到了脚伤不由得心急如焚道:“很痛也要忍一会咱们想法子出寺院去。”小真点头微笑道:“小姐不用管我你可要小心些你若是划到哪里阿蒙可放不过我!” 东莪正要说话一旁香儿却看着她身后忽然惊叫起来与此同时她也已经觉得一阵冷风自颈后袭近虽然她立时侧身闪躲可是这股寒意却已经近在咫尺就在这电光火时之间只听得耳边叮的一声只震的她耳中隐隐作痛回头看到又是郑淮在为自己挡了这一记所不同的只是这回偷袭她的却是葛长亭。 第二十四节 天命(上) 葛长亭脸色黑沉手中舞动的却是一副双锏被郑淮阻挡的那一只受挫回收左手却用力挥臂另一只带着风声又向东莪当头砸来。东莪从未见过这种兵器急忙举剑抵挡与他的铁锏刚刚碰到却立时感到一股大力压将下来她情及抽身向右跃出堪堪躲避过这一击那铁锏已经与她擦身而过落在地上只打的青砖开裂碎石四溅。东莪不敢与他的大力硬碰只能和他游斗可是跳跃之中却渐渐地离额图晖等人越来越远了。 香儿急的不停大叫郑淮被四五个人缠住虽然焦急万分可却无论如何抽不开身来。眼见东莪被葛长亭逼的一路后退向寺院另一角转过去渐渐看不见二人身影。不由得心神大乱围攻他的人趁势加力他立刻险象环生已是自顾不暇了。耳边只听得兵器相交与惨加声此起彼伏盐帮人数众多虽然死伤遍地可是在这片刻之间却也已经有一半僧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边慈苦大师守在香儿等人身边围着他们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他将手中的禅仗舞成一片白光虽然勉强保护身旁几人可也是同样抽不出身来。他的身边额图晖则在地上捡了一把大刀在手不停挥舞他俩身后紧紧靠墙而立的小真与香儿都是脸色惨白之极。 香儿看不到东莪的身影几乎要哭出声来正着急时只觉小真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虽然冰冷可却异样镇定不像自己这般抖个不停。香儿不禁朝她看去。只见她的双眼恨恨瞪着眼前的情形咬牙切齿带着长长刀疤地小脸在这火光之下几乎有些狰狞可怕。 香儿轻声道:“你怎么了?”小真恍若不闻。只到她又问了两遍这才听到。转过头来道:“不要怕这些坏人不会赢咱们的”香儿用力点头回头看到一旁又有两人朝郑淮奔过去不由得惊声大叫“淮哥哥小心!”小真听了她的话。眼光也在郑淮身上停留了片刻再看向一旁正与三人努力拼斗地蒙必格又转身朝东莪转过去的墙角注视了一会轻轻挣开香儿地手一步步向边上的角落退开。香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郑淮交没有注意到她。 东莪一连几个纵跃这才避开葛长亭的双锏横扫葛长亭哼了一声道:“死丫头有两下子你这样使力奔逃.电脑小说站p..可撑不了多久”东莪气喘吁吁退开几步站稳。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葛长亭冷笑道:“你不但令灵儿伤心。还让我丢尽了颜面。不杀了你灵儿固然不会快活。我更是难以在江湖立足!”东莪道:“你口口声声为了你女儿其实全是借口。” 葛长亭哈哈大笑道:“不错就是这借口帮我令你们心软让我有机会杀回来如今还能让她帮我引开这么多对手岂不是很好吗?”东莪怒道:“你居然用亲情欺骗自己的女儿真是一个卑鄙小人!”葛长亭冷笑道:“有我才会有她为我自己不也就是为了她吗?” 他注视东莪笑道:“小丫头的爹死地早吧长的这么标志不杀你也未尝不可。过来今日就让我代替你爹疼你一次吧!”话音未落眼前忽地白光闪动抬头猛见东莪已然高高跃起双手持剑向他头顶直劈下来他忙伸双锏举挡可是东莪手中的剑却忽然变劈为削在半空中朝他的脑门横扫而过他慌乱中侧身下滑就地滚开却已全身凉嗖嗖愣是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葛长亭大怒之下又再向东莪扑去这一次却见她不再跃动躲避全身而上提剑或刺或削丝毫不去管自己周身均是破绽只朝他击刺过来。他看她有若疯狂一般开始时也觉惊骇可是毕竟身经百战打了一会心绪自然慢慢平复知道她这样用尽全力绝对撑不了多久。果然再过一会东莪的剑势力道渐弱度也大大降慢下来葛长亭看准时机击右锏引她挥剑抵挡待她剑身挡到左锏忽然递出用力下削硬生生要削去她一只右臂。 东莪尽全力身子侧动却也只避开一点被这铁锏击中肩骨剧痛之下她不由得尖声惨叫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人已跌倒在了地上。 葛长亭嘿嘿冷笑上前一步道:“小丫头未经世事就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你若是求饶我倒可以给你找地方好好养伤”东莪向他怒视一眼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右臂剧痛难当血流成注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就要晕去。 葛长亭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能忍的这样吧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还真就放过你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给我磕个头又没什么可丢脸的”东莪咬牙切齿道:“想我向你磕头我怕你担当不起会折寿命。”葛长亭嘿嘿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皇孙贵胄不成?”东莪向他怒目注视二人对视一会葛长亭道:“你这人看上去还真是不舒服既然如此傲气我送你上路就行”。 东莪用力吸气道:“你最好这会儿立刻杀了我要不然我一定会让你死地很惨!”葛长亭微微一愣继而纵声狂笑道:“就凭你!”他伸手一把抓住东莪右肩将她拖出几步来到墙角之外此处已经能够看到外面打斗的人群。 东莪肩骨被他一捏更是痛的两眼黑冷汗直冒。她全身颤抖抬眼看着外面葛长亭道:“看到了吧此时情形已经了然再过一会这些人会尽数被杀你能把我怎么样?” 东莪用力呼吸不让自己晕过去轻声道:“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绝不会放过你”葛长亭道:“有骨气那我就再教你一招”他蹲下身子凑近东莪笑道:“若是处于劣势之下却一味地去激怒对方那就是自寻死路。嘴硬是没有好处的傲慢更是惹人厌烦”说完这话他站起身来笑道:“好我就让你看到最后到底谁是赢家不过……”他眼中凶光闪动道:“我受不了你眼里地这股神情要再打断你一条手臂好让你更听话一些”说罢面露狞笑右手握紧铁锏向她当头砸落下来东莪全身笼罩在风声之下却双目直视一动不动。 眼见这铁锏迎面而下就在这电光火时地一刹那忽然自一旁蹿出一个人来扑倒在东莪身上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铁锏已经砸在此人的背部这人哼也没哼却开口喷出一大口鲜血一只手却撑在地上慢慢将头转向东莪。 只见这一张小脸在火光之下时明时暗嘴边满是血迹看着东莪却说不出话东莪全身剧烈颤抖不停也是一字也不出来。她与怀里这人对视没有听到与此同时有人狂叫着飞扑过来向身旁也在呆中葛长亭一刀挥去葛长亭惊愕之中未及回神已被来人划中手臂大叫着退开一步与来人打在一起。 东莪只是看着怀里这张小脸伸出颤栗地左手轻轻触碰她的嘴角立时染了一手的鲜血半晌才道:“小……真……”小真背心中击已经椎骨尽裂提不起手来用力吸气才道:“小……姐我……有话……要说你靠近……我……一些!”东莪尽全力俯身向她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这一边蒙必格虽然与外面众人一同听到东莪的惨叫声可是仍比小真迟到一步看到之时小真已经为东莪挡了一击。他怒吼着向葛长亭扑过去可是近身对战终究不是此人对手只抵挡了一会便被葛长亭击中多处只是他如同疯一般的样子却也骇的葛长亭不敢过分逼近因而才能与让他对峙了这么久。 另一边在寺院之中郑淮与慈苦寡不敌众也均是伤痕累累虽然依旧苦苦支撑可看来大势已定众盐帮弟子一时夺拿不下也并不在意只与他们游斗待这几人精疲力竭之时再一举起攻击。 就在这时浓绸的如墨汁一般黑重地夜色之下忽然有几撮人自寺院各个边门悄悄进入向院中围来。盐帮等人或在打斗或在观望丝毫未曾察觉这些人便慢慢围近在各个墙角转弯处站立不动其中一人自剑销中拨剑出来月光下只见他的双眼透出浓浓怒色沉声道:“一个不留!”他身旁各人立时窜了出去众人大惊之下只见这些人直冲着盐帮众人而来立时又是一番大战。 方才说话这人转眼间已经奔到郑淮身前挥剑将两个围着他的盐帮弟子拦开几步火光之下郑淮看的清楚来人正是叶开。他怒形于色道:“公子我们来迟了这帮奸贼居然欺骗我们”郑淮正要说话却听得山门忽然大开许多人如潮水般涌起来看到寺院内的惨状都是怒火冲天当先一人更是脸色铁青正是史承戟到了。 第二十四节 天命(下) 如此一来形势立时扭转大批人冲进院内顿时将围困郑淮等人的盐帮弟子分散开来有的弟子恐慌之下纷纷弃械投降可是叶开众人受了对方蒙骗又见留寺众人死伤过半其余也是个个有伤都是义愤填膺怒恨非常将余下弟子尽数砍杀一时间院内惨加连连未降的弟子或想夺门跳脱或抵死反抗却都不约而同向葛长亭身旁聚集过来。 葛长亭一锏将蒙必格打的晕倒在地回身看到大批人向他冲来不觉心中一寒退开两步将铁锏放在蒙必格的头颅之上喝道:“再走上前一步我就一锤送他归西!”他身旁三四个盐帮弟子也都紧握兵器立在一旁。叶开等人不得不停住脚步纷纷望向郑淮却见他脸色惨白正看着一旁的东莪没有说话。史承戟自众人之间缓缓上前道:“你何必要这么做呢?”葛长亭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们回来的这么快!”叶开怒道:“你可知道史公子有多担心你吗?这一路上一口气也不歇奔了这么多路就是怕你出事没想到你居然挖一个陷阱让他去跳!”葛长亭转头不去看他叶开又道:“若不是我们去的人多立刻进庄搜查史公子被那四个堂主骗着还在想方设法要怎么样说服他们放你出来!他这般有情有意的对你你居然以怨报德!” 慈苦在一旁叹道:“是怎么回事?”叶开道:“我和史大哥一冲进盐帮的庄子就觉得有一些奇怪看上去除了几个堂主没多少人。那些堂主还和史公子胡搅蛮缠我在边上看着心里总觉得有一些不安。那时候刚刚梁师傅赶到了我们立刻分派人手去庄里四处搜找葛姑娘带着我们冲进地牢里。可是空无一人再问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小个子。这人这才支吾说是堂主让他这么说的。我们这才觉得不妙立刻往回赶还是迟了一步”他看看四周怒道:“这些人真是可恶之极!” 慈苦合什道:“阿弥陀佛!葛帮主为了一已私愤。不但害死了这许多无辜之人还累及你自己盐帮中的兄弟你扪心自问这场争端因何而起?造下如此深地罪孽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可曾有愧对于 葛长亭沉默不语叶开道:“这种人连自己的女儿都欺骗利用又怎么会有愧!”他转身史承戟道:“史公子今日这已经不是你一人之事.^小说网.事到如今也不用再想什么了他害死了这许多人。便是你要放过他我们也决然不会答应!”史承戟闻言低头。将目光移动到东莪与小真地身上。只见东莪低垂着头一言不另一旁额图晖则昏倒在香儿的怀中。看来也是身受重伤慈苦身旁站着几个颓废僧人更是一身血迹到处是伤。 他黯然回头走上一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究竟为了什么?”葛长亭抬头看他静了一会才道:“老夫叱咤一生绝不能败在你们这几黄口小儿手中!”史承戟道:“我们做了什么?不就是在盐帮拆穿你地计谋那也是为了自保难道定要依顺你的心意我们这干人等全死在盐帮你才会觉得顺气吗?”葛长亭冷笑道:“这是天意本来我还想着能招你为婿使我盐帮有一个能人接掌可是……”他转向东莪道:“偏偏多生事端更可恨的是让我在手下面前大失颜面你这个女婿我可以不要可是这口气却万万咽不下去!” 史承戟道:“此事都是因我一人而起你放开他吧!”葛长亭冷笑道:“哼你当我是傻瓜吗?”史承戟道:“他已经身受重伤你也不能胁持他离开让我来替换他便是”说罢就要上前一步葛长亭立刻喝道:“站住你以为我会受你的蒙骗吗?”说罢举起铁锏便要下砸史承戟微微皱眉只得停住。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身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这人已经扑到葛长亭身前他大惊低头却见原来却是葛灵。她赶在承戟等人之后因而此时方到。只见她气喘不息紧紧抱住葛长亭的腿叫道:“爹爹……”葛长亭看到是她心中一宽道:“你没事吧!”葛灵慢慢站起道:“爹爹……你……你怎么能这样!”葛长亭向她看了一会微笑道:“爹爹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吗?”葛灵泪流满面道:“为了我……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吗?是因我……还是……还是因为爹爹……”葛长亭收起笑容道:“你与爹爹又有什么分别!” 葛灵哭道:“可是你……史大哥明明原谅了咱们你却……恩将仇报……”葛长亭怒色慢慢涌上脸来向众人看了一眼却柔声笑道:“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说到这里忽然将手中铁锏收回却架到了葛灵地脖子上众人大吃一惊葛灵更是全身僵硬一丝也动弹不了。 史承戟喝道:“你做什么?”葛长亭狞笑道:“你说的不错这大个子半死不活的我也带不走他你若是能杀灵儿就下手吧!”史承戟手握长剑气的全身抖。叶开上前一步道:“别又中了他的奸计他们父女两个窜通一气史公子你下不了手我们可没什么不能做的”说罢正要挥手史承戟已经道:“别伤了葛姑娘她一定是无辜的!”叶开皱眉道:“你还信她你……” 葛灵抬起泪眼凝视史承戟轻声道:“史大哥你不应信我才是……我与爹爹毕竟是父女一场……”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葛长亭葛长亭微微一愣忽然狂叫起来身子蹒跚后退。 众人看的清楚他地胸口正正的刺着一把匕他惊诧低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一愣抬头直视葛灵目光中爱恨交织喘息不止。葛灵嘴唇喃喃而动却没有出声葛长亭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扔掉手中地双锏猛得伸手拨出匕来伤口立刻鲜血直冒他身子摇晃几下扑地倒了扭动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众人都惊呆了葛灵脸上满是泪水转头道:“爹爹他明明可以用铁锏击我可是终究没有下手……”她看史承戟一眼却挪动步子慢慢向东莪走去叶开喝道:“你作什么……”东莪一旁的郑淮也闻言警惕看她只见她视若不见走到东莪面前轻声道:“秦姑娘这一次我不再欠史大哥我亏欠地是你!”东莪神色木然半晌方才抬头看她一眼却又低下头去。 葛灵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忽然自地上拾长剑在手抹向自己地颈下郑淮见她拾剑时已经运劲在手却没料到她是要自杀。一愣之下葛灵脖子已经开了一道大口鲜血四溅开来史承戟冲上来将她搂住只见她脖子上血还是不停的涌出来眼见是没救了不由得心中酸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葛灵却并不看他只是用尽全力伸出左手却握东莪垂在小真身上地手两手紧紧相握东莪恍惚觉得手中似有一物便转头看她葛灵眼中闪动泪光轻声道:“我……欠了……你的!”说罢手一松软软的低垂下来双目呆滞已经死去了。 谁也没有料到此事竟会如此收场不由得都觉心中悲凉那几个盐帮弟子更是扔掉兵器跪着全身抖叶开看看他们此时此刻却也下不了手杀这几个无力反击的人。郑淮向他点头道:“让他们去吧!”那四人死里逃生都是欣喜若狂忙用力磕头边滚带爬的逃出去了。 叶开便开始安排送伤者去厢房、打扫院子掩埋死者等诸多善后事宜。 他吩咐了将葛灵父女一同葬在后山这才转身到东莪面前道:“这姑娘……”郑淮伸手阻止他蹲下身子向东莪道轻声道:“东儿你的伤也是尽早医治才行小真她……”东莪回头看他轻声道:“她已经死了!”郑淮看她眼神空洞已经伤心到了极处心中不由得又惊又痛说不出话来。 史承戟立在一旁此时也伏身道:“是呀这里我们会来安排你先让慈苦大师看看手臂吧!”东莪眼神漠然在他们二人脸上缓慢转动半晌才道:“蒙必格呢?”二人第一次听她这么称呼对望一眼才想到必是阿蒙史承戟道:“他受了重伤正在大师房里!”东莪愣愣看他道:“我要去看他……他不能有事!”承戟含泪点头道:“好我带你去看他。”他伸手去扶东莪却碰到她的右肩生怕触痛了她忙向她看去却见她神色漠然仿佛已经无知无觉。 只见她垂头再看小真一眼将她的头轻轻放下柔声道:“你放心吧!姐姐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一定……誓死保护他!”史承戟与郑淮不知她所指却见她慢慢站起身子不再回头微微摇晃独自朝慈苦禅房走去。 二人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单薄都觉心中沉隐隐觉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二人对视了一眼史承戟忙快步追上去刚到她身边无意间看到一旁墙角立着一人见他看到便转身往另一边去了史承戟依稀觉得此人正是何可梁他一心只在东莪身上也没有在意轻轻扶着东莪的左臂朝里去了。 郑淮对着他们出了会神这才叫过叶开帮小真料理后事。 第二十五节 生离(上) 冬日的天空沉浊浑白寒风一阵强过一阵连那两株大松树都开始落下细长的暗绿松枝风卷残叶在半空中呼呼直响朝着人脸上身上扑面而来。 自惨剧之后寺院之中几乎日日静寂无声除了受伤之人的低呤便只有风声盘旋在各个厢房之间了。东莪伤势严重肩骨断裂成了几块右臂亦有轻微骨折可是她却从未昏迷不管是接骨时痛的全身打颤还是换药时咬牙忍痛直到全身冷汗淋淋。她甚至不肯回房卧床休息每日只是坐在蒙必格的床边向他沉沉凝视史承戟劝了几次无效又叫香儿在一旁劝她。可是无论是谁此时面对东莪之时却都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她的眼神空透仿似看不到眼前的人听不到眼前的声音这双曾经流露温柔神情的眼睛变得迷朦一片并且还透着浓重的寒光若是与她对视这目光在冬日里可以直冷到人的心痱中去。她不愿意说话不管是谁都无法与她深谈若是说多两句便会看到她转过如作梦一般迷茫的眼睛轻柔但却冰冷的说“能让我独自呆着吗?”如此情形之下没有人能不点头离开。与她熟悉的人已经不难现此时东莪的身上仿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抽离小真的死仿似也将那个笑意盎然的她带走了。若是在初遇郑淮之时他感觉到了她在那四年中的褪变如今却重新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她正经历的也许不论是郑淮还是承戟都无法体会的再一次变化。 有时他们二人在她地房外不期而遇都会沉默对望。自对方的眼中看到的伤痛绝望几乎同时焚烧着这两个少年同样感到地还有这重重的隔阂将他们与她分隔开来。虽然离房中地东莪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们知道。没有人能跨越的到。 蒙必格伤的很重断裂开了四根肋骨身上又有多次受击受刺的伤处因而恢复缓慢待到额图晖都已经在香儿的搀扶下来看望他时。他还是没有清醒。每回慈苦到他房中为他医治东莪地眼中才会流露焦急神情她甚至用左手写一张方子交给香儿为蒙必格的伤增加别的药剂。慈苦对这个少女一直怀有怜惜之意自从看了她开的方子更是惊讶无比慢慢地以她的药方为准为蒙必格医治时日渐渐过去越来越冷的冬季里在一个清晨..蒙必格终于慢慢张开眼睛。 他看到眼前的东莪惊愕无比没有想到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不由得用力伸手向她。喉咙却哽不能言东莪紧紧握住他手道:“总算醒了。若是你还不醒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蒙必格眼眶渐红她又道:“你好好歇息。将养些日子便能病愈的!”看蒙必格眼望四周东莪狠狠吸气轻声道:“小真不在了从此只有你我二人……只有你我二人而已!”蒙必格用力点头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有我在……格格……还有我在!” 只见东莪刹那间泪如泉涌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滴泪未下可是这一刻却再也抑制不住她将脸埋在手中失声痛哭起来蒙必格虎目含泪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窗外一个人背靠土墙而立他的脸上满是伤痛神情屋里隐隐传来地东莪的哭声如金针一般在他的心口刺落下去深不见底! 蒙必格清醒之后东莪才稍稍有了一些精神她开始渐渐恢复对周围地关注对于旁人的说话也会仔细倾听。可是史承戟很快察觉到她防似在心里筑了一道防线特别是对于他们兄妹不再像当初那般亲厚了香儿和她说话时她虽然总是微笑听着可是不再提问不再努力继续她地话题。而这种感觉面对承戟之时则更加强烈她甚至不向他注目若是他不开口二人根本不会有半句对答。 史承戟在沉默中进出蒙必格地房间终于忍耐不住在这一日东莪离开这里回房休息之时他等在转角待她走出来迎面跟上道:“东儿”东莪双眼低垂不一言史承戟只得拉住她一路回到她的房中随即关好房门道:“东儿你……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莪一动不动他又道:“你遇到什么?有什么心事打算总要告诉我才行!如今你我就像……像是陌生人一般为什么咱们会陷入这样地困境之中呢!” 东莪沉默了一会在一旁的椅上坐下轻声道:“你也坐下吧”史承戟见她终于开口说话忙依言坐在桌子另一边看她脸色渐渐白目光却几度变幻不定。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轻轻说道:“师哥和杨大哥的扬州之约你去过了吗?”史承戟道:“去过只是没有碰到杨简不知他们在哪里耽搁了。”东莪再道:“这次回到故乡感觉怎样?”说罢抬头向他直视史承戟脸色一变转头道:“人事已非这地方与我再没有什么干系了!我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东莪道:“香儿离开扬州之时年岁尚小可是她依然记得那个可怕的日子。师哥又怎么可能忘记呢!”史承戟皱眉道:“你提这些什么?当初在京城时……我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东莪却并不理会只是缓缓说道:“我是第一次去那里如今虽然相隔这么多年可是那座城池之中依然满是悲伤的气息。建的再奢侈的楼房、衣着再华丽的路人在我的眼中却皆是粉饰而已若是亡灵有形可见若大的扬州府只怕根本挤不进一个人去。” 史承戟听她这么说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可是心里却已然被触动了不由自主轻轻叹了口气东莪看在眼里眼神中亮起一丝不忍之色可是这光芒一闪而过待史承戟抬头看她时她的神情已经回复漠然说道:“可是虽然对逝者心怀悲痛如今的我却忽然觉得可以理解当日家叔的所为了!” 史承戟全身剧震向她怔怔直视东莪毫不迟疑说道:“一个国度要建立威望必要有杀一儆百的军力与手段看似残忍的屠杀之外其实却是为了保全更多人的性命……”史承戟面色紫猛地站起身来喝道:“你说什么?” 东莪仰头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从前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扬州此行却使我有了新的想法。承戟与祖大寿相比你父亲他虽然为国自刎可是为民尽义之心却恐怕并不及他……”史承戟双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眼前此人之口他重重的喘着粗气双手已经紧紧握拳若不是苦苦压抑早已经暴跳如雷。 可是即使在如此愤怒的情绪之下他还是在极力维持冷静用力吸了几口气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绝不是你心里所想为什么口是心非?看着我!”东莪一动不动沉着面对他的目光道:“这并非是脱口而出的荒诞之言而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看定他沉声道:“或许这便是天性我生为爱新觉罗家的一员身为你们称之为蛮夷的凶残满人身为多尔衮的女儿多铎的侄女我的血脉之中流淌的便是这样的鲜血!”史承戟脸上青筋叠爆狠狠地看着她忽然双拳用力下捶将面前那张桌子敲的破裂开来瘫在地上。 东莪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与他对视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敞开二人转过头去却见门边站着两人一人手腕尚自绑着邦带浓眉大眼个子高大正是额图晖。他的身前站着的这个青衣少女一脸惊恐之色手中还拿着一只药碗此时此刻药碗已经倾斜里面的药不停的倒出来滴在她的脚上可是她恍然不觉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屋里二人。 东莪见到是她脸色刹那变得毫无血色却紧紧咬牙站在原地不动。只见香儿一步一停慢慢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看了一会这才转身向史承戟道:“哥哥她说的是真的吗?”史承戟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到她慌乱的眼神忙定定心神道:“不是的……”香儿却不理他又向东莪道:“是真的吗?”东莪微微点头转头看了门外的额图晖一眼额图晖略一迟疑轻轻将房门关上站在外面。 香儿嘴唇颤抖道:“是真的……你是那个屠城之人……的亲侄女!是他哥哥的女儿!”东莪又再点头史承戟一把将她拉过背后怒道:“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东莪却挣脱他手回到香儿面前声音平淡道:“不错我不配做你姐姐我是你的杀父仇人!”香儿全身乏力手中的药碗顿时落在地上摔成无数个碎片她看着东莪目光中却开始渐渐显露怒火全身微微颤抖忽然伸手重重一记耳光打在东莪的脸上。 屋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住一般史承戟全身僵硬香儿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泪水在眼睛里滚来滚去而他们注视之下的东莪却异样平静她的目光在二人脸上缓慢环视轻声道:“一个耳光不足以报这般的深仇大恨。真的恨我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离开此地再也不要和我想见了!”香儿浑身打颤泪水终于流了一脸忽然双手掩面从房里冲了出去史承戟急道:“你……”却也不得不追出去了。 第二十五节 生离(下) 额图晖一直站在门外此时见他兄妹二人相继奔出这才慢慢转身进来他的眼里满是悲痛神情看着东莪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东莪抬头看他良久轻声道:“你也去吧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香儿”额图晖看看外面却并不离开而是自墙角拿出扫把将地上的碎桌木与破碗等物慢慢扫到一边东莪静静看他也没有说话。待一切整理停当额图晖慢慢走到东莪身旁站在一旁东莪转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额图晖喉咙轻轻作响还是迟疑了片刻才轻轻道:“香儿她……对小姐你确是……”东莪点头道:“我明白”额图晖又道:“我……我在阿爷面前立过誓言一定会保护您可是这些年来……”东莪又再点头看向他柔声道:“额图晖你守护香儿便是守护我了并没有对安巴大叔食言你和他们一起走吧。离开之时也不用再到我这里来好好活着就行了”额图晖还想再说东莪却已经转过脸去道:“我累的很了想歇息一会”他只得走出屋子。 这一刻仿似份外安静东莪独坐小屋之中现自己的听觉忽然变的有些异样。她仿似能听到寒风轻扫而过时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出的沙沙声;还有几支松叶随风飘荡跌落到地面堆积的松叶堆里时出的轻响……再有就是某一个地方也许便是在她的胸腔之内有什么东西正汹涌流动出不可思义的哗哗声。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如同鼓声一般响亮直冲得她心口痛…… 她猛地站起身来脚步蹒跚着向屋外走去。迎面却碰到了何可梁不由得立刻站住不住。她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不过此刻与他对望自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他已经目睹了一切。他们二人就这样沉沉对望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何可梁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东莪看着他渐远地背影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拳她的眼中从未像今日这样含有决绝的怒火直到他地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才缓缓松驰下来转身朝蒙必格房中走去。 就要快到门口时她又忽然停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却向郑淮屋里走去刚刚走到墙角看到郑淮正好在屋外。她刚想开口叫他却听脚步声匆匆响起。只见叶开神色匆匆。三步并做两步的奔到郑淮面前道:“少主!”。 东莪忙往墙后一缩只听叶开语气中满是兴奋道:“少主。主公传来捷报!”郑淮急道:“传信来了吗?”叶开道:“正是来人刚刚赶到主公在与清廷郑亲王世子济度福建一战告捷!此战令主公声威大震并且吩咐少主于近日回程……”郑淮半天没有出声过了一会才道:“进屋里说吧!”说罢二人都走进房里去了东莪在墙边站了一会不再向前探听转过身来却也没有去蒙必格地住处独自回房去了。 到了晚餐之时东莪如往常一般扶着蒙必格到外面厅内蒙必格自清醒以来伤势好的很快已经能够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他们二人来到厅里郑淮立时迎上道:“都在等你们呢!”东莪微笑点头转头却见到席上赫然坐着史承戟兄妹二人额图晖脸色白也坐在一旁。 东莪她没想到他们还在这里不由得微微一愣郑淮再三催促她才坐下来这一顿饭吃的全不知味不仅是因为史承戟与郑淮一直暗暗注视她还有一旁的何可梁的目光也是不时停驻在她地脸上只有香儿只是埋头吃饭即不说话也没有抬头。好不容易捱到晚餐结束东莪刚站起来郑淮到她身旁轻声道:“我有一点事想要和你商量”东莪朝他看看点头答应道:“一会儿我去寻你吧!”说罢忙扶着蒙必格回房去了。 到了屋里蒙必格见东莪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问了几句可是东莪并没有回答他也就不再说话在一旁静静等待。果然过了一会她终于回头看他并且走到屋外看了一圈确认无人这才关好房门到他身旁轻声道:“蒙必格我要做一个决定你若是不能答应就在此处养伤待到伤势好了自行回京去罢!”蒙必格大惊道:“这是什么话!我明白即然你会这么说此事一定很难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不会离开的”。 东莪点头沉思道:“既然如此我有话想要告诉你可是需防隔墙有耳”说罢她扶起蒙必格一同走到院外二人小心翼翼一直向院内进去确定未引起别人注意自寺院的后门出来上到后山深林隐匿之处这才停下。 这一夜的天亮虽只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可却格外明亮散着一层银白的锦光使得林中虽然树影摇曳枝节晃动之间却亮如白昼。蒙必格向东莪看去她的小小脸庞在月光下散如玉石般温润的光质异常平静同时却也流露出她独有的坚韧神情使得他地心里充满怜惜。 东莪声音轻而坚定徐徐道:“我自离京时起一心想着的是寻到师哥将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谋求一个可行的方法可是……我错了!此事与他无关、与小真无关、与香儿无关、甚至与你……亦是无关地!”蒙必格沉声闭气不一言只听她停了一停又道:“想来真是有些可笑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却还在懵懂之间。可是小真之死却让我忽然明白了天意安排无论是遇到你遇到小真还是任何一个与我相逢地人都有用意只是我资智愚顿这么迟才想明白而已。她仰头向他注视再道:“眼前我只有两条路可行其一是待你养好伤势我们一同回京与阿苏众人商议寻机入宫行刺”蒙必格轻轻点头却见她眼中闪动晶亮一字一顿道:“第二条路就是跟随郑淮南下!”蒙必格一愣道:“为什么?”东莪握住他手轻声道:“他的父亲便是今时今日普天下唯一能与大清对峙地拥兵之人郑成功!”蒙必格全身剧震忽然明白了她要自己离开的原因一时间只觉心中迷茫一片。 东莪柔声道:“要跟随他你我必须放弃一件事那就是从今往后仅仅忘记自己是满人还远远不够需要做的还有……摒弃自己的身份。我要背负的是身为一个叛逆父亲家国的孽子之名而你要做的就是与这个国度为敌!!我绝不强求若是你不能做到不用多说一字只要现在转身离开就行了。” 蒙必格与她对视只觉心烦意乱却听她又缓缓说道:“若是刺杀要杀谁呢?太后还是皇帝?杀了太后对我与阿玛所受的苦难于事无补;杀了皇帝谁来把持此时的大清延续我阿码的心愿!何况刺杀这二人谈何容易!!说不定还要赔上阿苏等人的性命!何况我要的也绝不是两条人命我要为阿玛正名可是如今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那就用另一个法子!” 蒙必格道:“格格即使跟随郑淮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东莪道:“世事难料将来的事又有谁能够知道可是我思前想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再说小真她……上天将小真送到我的身边便是让我做这个决择的”蒙必格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东莪道:“这事将来有合适的时机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你是我唯一推心置腹可以信任的人可是和我这不祥之人在一起我却害怕会给你带来厄运因而我的心里此刻也充满矛盾蒙必格你选择回京我绝不会怪你!”蒙必格紧紧咬牙东莪与他对视二人均是一动不动。许久许久只听蒙必格轻声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行不论将来怎样……我……都是信任你的!”东莪的眼中泪光转过不定轻轻点头忙低头擦拭眼泪道:“这会儿你去找何可梁告诉他我要在这里见郑淮让他去送信”蒙必格道:“他……我去找郑淮不行吗……” 东莪眼睛闪闪光道:“你不明白他去传信必会带另外两个人来我要的便是如此!!何况……你还有别的事要做!”说罢自怀中拿出一张小纸条递到蒙必格面前他低头细看迷惑不解道:“这是?”东莪道:“这是葛姑娘临死前交给我的此人不除我没有颜面对待小真对待郑淮手下死去的那么多人!” 她的眼睛沉定一字一顿道:“可是这人我却不能杀他!”蒙必格向她注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说罢就要转身东莪道:“你身子没问题吗?”蒙必格道:“我有我的法子格格放心就是了!”说罢转身慢慢向山下去了。 第二十六节 死别(上) 东莪在月光下独立许久终于听到一个脚步声向她靠近她转头张望果然见到郑淮的身影自林中渐渐清晰来到她的面前。郑淮与她对视笑道:“幸好我一直在房里等你要不然若是错过了何师傅的传话我还真找不着你呢!”东莪微笑道:“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这里安静不会受人打扰!”郑淮笑道:“你总是能想的这么周到他静了一会看看四周这才道:“我爹爹传来家书要我即刻赶回金山去!”东莪轻轻点头却沉默不语郑淮道:“可是我……我一直在后悔当年没有带你离开这一次我想问你是否……愿意……和我同行呢?”说罢满怀期盼地眼望东莪却见她低下头来没有说话他想了一想又道:“我知道你和你师哥打小便在一起情同手足所以若是……他们一起去我爹爹也会欢迎的!” 东莪这才道:“你为什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在你爹爹身旁呢?”郑淮道:“我师傅他一直在内6为我爹爹收集情报这一回是我自奋勇要随着师傅来这里的。你还没见过他呢他这两年武功更好了只是时常不在我身边因而我才没什么进展!”他看看东莪又道:“其实我跟了他出来就是想来找你这么些年一直……放心不下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了!我……”东莪抬头轻声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若是没有说只怕辜负你一番心意到头来却要让你为难!” 郑淮微微一怔。东莪与他对视一会轻声道:“便是我的身世其实我……”郑淮忽然打断道:“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我决不想你有一丝勉强”东莪急道:“此时不说。我怕自己再没有勇气开口!”郑淮道:“其实我确实……我有很多想知道的事关于你的……所有地事情我都想知道!可是我却没有把握在细研你这个伤口之时。不会触痛到你因而才一直苦苦忍耐没有问你……何况你身旁的人都对你如此爱护……既然知道你有难处我又怎么会强求呢!” 东莪初时尚自面带感动听他说话可是听到后来却忽然心中一顿轻声道:“我哪有什么难处!”郑淮道:“前两日何师傅找过我说是关于你的身世你有一些不便开口地地方他想要为你解难因而想代你告诉我……”东莪轻轻叹气..偏过头朝林深中瞟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怒色声音却甚是柔和。说道:“是呀师傅他果真十分疼我!” 郑淮丝毫未曾觉察她语调中的忿恨。点头道:“不过。我还是想等你心甘情愿时亲自告诉我因而婉谢了他。东儿。我会一直等地到有一日你想说的时候什么时候都行!” 东莪自听到他这番话后却已经打消了心中的打算此时便抬头微笑不再说下去了静了一会才道:“能识得你真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郑淮闻言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道:“东儿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东莪仰头看他只见清亮地月光下眼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少年脸上洋溢着温柔地笑容他的眼神真挚却使她在这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要怎么做呢!点头亦或是摇头?他即将被自己卷入莫名的仇恨之中自己果真有这样的左右他人命运的权力吗?不不应该是这样她忽然之间心猿意马话到嘴边却觉无法开启了。就这样摇头离开与蒙必格回京去为阿码尽最后一次努力吧不牵连任何一个人失败与否都不要紧!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是天色却仿似忽然之间阴沉了下来那些在她眼前晃动的金针、地牢中的恶臭、冷笑、红色的瓶塞、连同何可梁冰冷的目光一起涌动起来单凭一已之力么?不用证明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何况此时地这片山林之中已经有至少四双眼睛看着自己----没有退路了!她的眼睛渐渐清亮闪烁起夺目的光彩她以为自己思索了很久其实只有极短地一刹那。只见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绽放开来弧型地睫毛如同一把扇子轻轻扬起月光之下她漆黑地双眼中透露点点星亮。郑淮心如鹿撞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了与此同时终于听得她轻柔地声音道:“我一直没有去过海边不知是怎样的地方!”郑淮笑道:“大海是最神奇美丽之处你去看了一定会喜欢的!”东莪轻轻点头道:“我与你同行!”他们一直轻声对答此时更是只有一步之遥。 郑淮万万没有想到此事如此顺利眼见这个自己爱之念之的温柔少女便在跟前这一时刻只觉再也控制不住双手颤抖微微伸出碰到她的双肩稍稍一停察觉她并未有抗拒的意思。便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低下头来时正好触到她的黑不由得在她头顶轻轻一吻将脸颊贴到她的际心中顿时被幸福满满充溢了!而东莪虽然闻到他怀中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脸色潮红身躯抖可是她的眼睛紧紧闭住她的脸隐匿在郑淮怀中的阴影之下没法看清。 这月光轻柔的铺在林间不论任何角落只要它能够照到的地方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光芒可是同样的月光在有的地方温柔适意有的地方却令人感到冰凉刺骨。离郑淮二人丈许远的密林中史承戟紧握双手已经完全呆住了他的目光没有办法离开眼前这二人的身上可是多停留一刻对他却是痛彻骨髓般的折磨他整个人在月光下黯然失色几乎就要站成了一个树影。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一人慢慢踱步过来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没想到她是这样水性扬花的女子满人的作风果然与咱们不同……”史承戟霍然回头与此人对视何可梁碰到他的目光却也微微一怔史承戟喉咙“咯咯”作响瞪着他好一会这才转身与他擦肩快步向山下去了何可梁轻哼一声转头不再看他依旧看着远处的二人又摇了摇头。 郑淮只盼着这一刻永远不要停止却觉怀中的东莪动了一下忙低头看她只听她极轻道:“你先下山……去吧若是……让人看见……”郑淮忙点头道:“是呀你也马上就回屋去外面风大可不能冻着了!”东莪点了点头他在旁边等了一会看她垂头不再说话只得自行下山去了这一路几乎一步一回头走了好一会身影才消失在林中。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密林的另一边却有一个小个子身影紧紧跟在郑淮的身后尾随着也下山去了。 东莪并没有去注意周围的变化而是一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旁脚步声轻轻响起果然听得何可梁冷笑道:“看吧我说你有耍弄手段的天份果然不假!这出戏演的可真是精彩之至!”东莪缓缓抬头她已经与方才判若两人她的眼睛透露冷若冰霜地神情朝他直视轻声道:“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何可梁冷冷一笑道:“你是我的好徒儿我又怎么会恨你!”东莪道:“怎么说咱们也风雨同舟四年之久那一路上也经历过患难与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和承戟呢!”何可梁狠狠地说道:“我一想到这个就更加恼怒你欺骗我之时可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吧!!”东莪叹道:“我的血管之中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我与你们并没有分别!”何可梁冷笑道:“就算尚在大明你也只是蛮夷族人根本不值一提如今却在我的国土之上耀武扬威!” 东莪微微皱眉看他摇了摇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其实你恨的并不是我你恨的是满人军队、大清政权甚至你恨的是你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什么要将这种种加到我的头上来呢!”何可梁怒道:“不我恨的就是你你如此欺骗我的同情一想到这些年来我带你在身边处处对你体谅爱护我就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我故意离开承戟待看到他踏上南下之路时又再回京找你可是却遍寻不获。我每日每夜所想都是要怎样将你碎尸万段你可知道我要怎么苦苦忍耐才能对你露出笑脸吗?”他说话声越来越响脸色在月光之下显得份外狰狞。 东莪与他沉沉对视眼睛之中的光芒终于渐渐淡下去过了一会轻声道:“如今我的仇人与你一样也是大清这样你能不能给我一条生路呢!”何可梁哈哈一笑道:“你想的太过天真了以为我也像你一般无知吗?仇人?大清?就算真是如此你有什么能力报仇?我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试问你要怎么做?”东莪道:“我一定会努力的即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可梁微微一愣笑道:“好呀你这会儿拨剑自刎我就信你!”他向东莪看了片刻笑道:“怎么不敢了?是不是这会儿没有承戟在旁便不敢再演当年那一幕好戏了吗?” 第二十六节 死别(下) 东莪低头看着地上出了会神忽然轻声道:“不是我不敢而是你不配!”何可梁一愣只见她抬头微笑脸上满是笑意可他不知为何却忽然感到一阵透入骨髓的寒冷不由得微微一怔。却听她道:“你的信任不配我爱新觉罗东莪以性命交换那个寻死觅活的我早已一去不返了!”何可梁看看她冷笑道:“怎么?果然露出你的本来面目来了吗?”东莪笑道:“不错我今日便想让你看看你期望看到的我的所谓本来面目!” 何可梁与她对视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有点胆寒不由得朝四周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极轻的风缓慢吹动看来只是天气忽然转凉而已。他暗定心神轻咳一声道:“真该让承戟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好让那傻小子清清头脑!”东莪向远处张望一会道:“不瞒你说若是此时有一面镜子我还真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能让你都感到害怕呢!” 何可梁喝道:“你疯了吗!我会怕你!”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去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长剑东莪视若不见微微一笑道:“那么你什么时候给承戟看你的真面目呢!”何可梁道:“我对他以诚相待哪有什么真假!”东莪道:“只怕并非如此吧!”她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物事放在手中递到他的面前何可梁俯身看去忽然面色大变说不出话来。 东莪将手收回自手心中拿出这个东西却是一张小纸条她就着月光读着“若寻承戟。长安寺上!”读罢道:“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你的笔迹这字条是葛姑娘临死时交到我手中的。她之所以会说是亏欠了我。其实是想要告诉我她能够寻到承戟使她父亲的阴谋得逞。全是因为咱们自己人之中有人给她留下了消息!”何可梁一动不动不停得喘着粗气。 东莪缓缓道:“想来你在咱们要离开盐帮之时就已经写好这个条子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你这一句话死了那么多人。你心中如何能安!”何可梁双眉一挺道:“是又怎么样?我最想杀地无非是你只怪那葛长亭自作聪明拖拖拉拉亏的我带走了所有的人回来一路上又想尽法子拖延还是让他们赶上了这种费话连篇地笨蛋居然也能做到一帮之主真是早就该死了!”东莪朝他注目..轻声道:“你已经被仇恨焚烧了理智你可知道吗?寺院中那么多无辜的僧人还有小真。就连葛长亭父女二人盐帮诸多弟子。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扪心自问。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吗?” 何可梁嘿嘿冷笑道:“这是报仇必须付出的代价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来日你自然也会尝到这个滋味!”东莪听到此言却忽然如受重击双目直视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何可梁笑道:“说起来我此刻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杀了你可是一想到报仇的诸般美味又怎么能不让你也品尝一番呢!”说罢哈哈大笑就要转身却听东莪的声音冰冷道:“若是我将这纸条交给承戟不知他会有何感想!” 何可梁全身一颤立时盯着东莪伸手道:“拿来!”东莪一动不动他拨剑在手道:“别逼我这会儿就杀了你快快拿来!”东莪朝他注目轻声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你也一样若是你转身离去咱们都可以从头开始!” 何可梁怒道:“你胡说什么?”伸手一夺东莪手中地纸条立刻被他抢了过去他捏紧手掌笑道:“算你识……”正说到这里只听林中忽然出极轻的风声眼前似有白光一闪他手中的剑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的双目圆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全身僵硬不动额头正中有一个黑黑的窟窿一只箭穿头而过钉在他身后一株大树之上箭尾尚自摇个不停。他表情呆滞的在东莪面前站立了一会这才“砰”的一声向后直直的倒下去跌在草地之中连动也没动就已然死去了。 东莪只觉呼吸急促眼前金星乱闪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站立。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尸体手脚越来越冷过了一会只听身后有人走近一只大手在她肩上轻拍道:“格格你回屋里去吧我能料理这儿!”东莪摇头道:“不行你还受着伤呢!我陪你一起……”蒙必格道:“这不算什么的你快回去若是郑公子不放心回头到你屋里找你可就不好了!”东莪只得轻轻点头道:“你小心一些!”走开两步却又回头看着地上地尸体道:“埋的……好一些!这荒山野岭只怕会有野兽出没!”蒙必格道:“你放心去吧!”她这才慢慢地走下山来回到房中已经全身乏力之极可是脑海之中却如狂风阵阵袭卷让她头痛欲裂!就连周身骨骼好似也在格格做响像要散架一样!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隐约记得蒙必格曾经在她窗前轻叩了几下示意他已经回来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站起身子似睡非睡地又迷糊过去了。待到她醒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明亮她刚刚整理出来就碰到郑淮一脸笑容迎面上来道:“你好像也没有睡好我也是!”说罢又道:“我爹爹催的很急咱们今日便动身吧你身子能不能支撑!”东莪点头道:“我可以地没有关系!” 郑淮笑着点头迟疑片刻又道:“那我这就去叫你师哥他们你还没有和他商量吧我这就去……”东莪忙道:“没事我去找他们就行了你定然还有很多事要忙先去安排吧!”郑淮答应了这才转身走开。 东莪至蒙必格房中却见他神色痛苦靠在床边她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察看只见他胸脯上方的邦带之中隐隐透出几缕血丝惊道:“伤口裂开了!”心中一急眼圈立刻红了蒙必格忙道:“没事的用力总会拉到伤处不打紧”东莪泣道:“我应该留下帮你的!”说罢帮他解开伤口捣了药泥缚上又再重新包扎这里刚刚弄好却见郑淮慢慢走进房来脸色有一些迟疑不定东莪心知肚明却依旧问道:“郑公子有什么事吗?” 郑淮看看她道:“方才叶开到史公子房里找他可是没有他的踪迹再到香儿姑娘房里却连包袱也全没有了连阿晖也是如此不告而别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东莪心中一痛脸上不由得变色了她向郑淮看了一眼忽然面色飞红。 郑淮立时察觉到了想起昨夜不由得也是脸上一红喃喃道:“我再去看看”正要转头出屋又转头道:“对了昨日夜里香儿到我房里来过可是她神情古怪看着我又不说话我问了几回也没有听她回答过了一会她什么也没说就那样走了我还想今日找你再帮着问问呢!没想到……”东莪轻轻点头道:“不用放在心上说不定他们临时有事也未可知!”郑淮听好语调不对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说走出屋子去了。 东莪怔怔坐着只觉心中越来越沉自己如今确确实实是伤害到这两个关爱自己的人了可是这一步已经迈出此时除了暗祝他们一路平安又能做什么呢!无论如何他们总算不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不管去到哪里总应该能够平安吧!她抬头看看窗外想到在如此寒冷时节他们兄妹二人不知要去哪里?是怎样痛苦的心境!只觉心里如有大石重重压住气闷难受说不出话来。蒙必格在一旁看着她的神情也是沉默不语。 郑淮既要动身寺中自有一番忙碌各人整理行装便是有人察觉到何可梁不知去向却也只道他与承戟他们一同离开了并无人多加留意。可是因为郑淮此行人数众多因而打理起来还是用了不少时间待到众人都整装待时已经是午后了。 蒙必格伤势加重东莪也是依旧未曾痊愈因而特地为他们二人备了马车众人与慈苦一番作别正走到半山腰时却见一个僧人面色慌张自山下一路急奔而来看到郑淮等人用力摇手却说不出话来。郑淮叶开只得等待他平静下来这僧人大口喘气喉咙干哑虽然还一时不能说出今日在镇上看到的事情却伸手入怀自衣襟之中拿出两张画像来! 这两张画像一人面园大眼是个妙龄少女另一人方脸浓眉却是一个粗壮青年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愣住了。东莪在马车之内听到外间说话声忽然停下便探头出去目光在郑淮等人惊诧的脸上环视终于落在他手中的画像上。 刹那间她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她抖着接过两张画纸只觉这两张脸孔在眼前乱跳完全看不见纸上写的什么。郑淮轻握她手轻声道:“你千万不要着急天大的事咱们都有法子解决!” 东莪置若罔闻只是盯着纸上的两行大字渐渐认出是什么字了却转身向郑淮喃喃道:“……前明余孽……立时……处斩……是什么……意思!!!”郑淮见她眼神空洞脸色更是由苍白渐渐变为青色不由得大急道:“东儿东儿……”东莪看着他嘴唇颤抖不定却再也不出声来双眼一黑立时没了知觉…… 第二十七节 悲喜(上)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自土墙上极小的窗口透入几缕淡淡的晨光照在牢内两人身上。香儿只觉得全身又冷又湿不由得拼命往墙角绻缩饶是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抖做一团。 隔着一个栅栏的另一个牢房中之忽然伸过一只手来她回转身立时看到眼前一个满脸黑垢、蓬头散的人正朝着她大叫露出了一口残缺不全的黑牙香儿惊惶失措连滚带爬的退开几步。此时在她的身后却又有一双大手轻轻将她肩膀抓住她尖声大叫转头却见正是额图晖她的眼中虽然泪光闪动可是却依旧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额图晖看看四周不再说话只是在她的身旁坐下与他们此间牢房相连的人看到他体格魁梧的样子都不再敢上前骚扰只是在一旁污言不断。 香儿眼泪早已流了一脸额图晖伸出袖子去想帮她擦拭刚刚碰到她的脸颊她已经一把推开他怒道:“这会儿要你来理我做什么!” 这一排长长的牢房之中还不时的有模糊的呻吟声、咒骂声传来香儿抬头看看灰败的牢房四周心里不由得又惊又怕她看了一眼垂坐在一旁的额图晖虽觉得此时此刻有他在自己眼前心中总算是安宁了些可还是忍不住哭道:“你一直骗我哥哥骗我、姐姐骗我、连你也在骗我……这世上……没有一人疼我……把我放在心上!!”额图晖眼圈红看她哭的凄惨犹疑了一会又伸袖子过来香儿还是挡开了。顾自大哭道:“我算什么我什么也不是爹娘扔下我顾自死了。我跌到山崖下去哥哥也不来寻我。没人管我……”额图晖看看她轻声道:“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香儿哭道:“谁要你陪要不是你一定要跟着我……也不会一起给抓进来我……我不要你陪我你。你又不是我哥哥又不是……”额图晖不由得低下头去香儿看看他的神情没再说下去只是大哭她哭的脸眼睛鼻涕满脸都是却又随手拉起身旁额图晖地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擦。 只是她这里刚刚擦过眼泪可转念之间却又想到许多的不如意再次悲从中来。哭声又起道:“没有人真心待我全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全都只会拿好话来骗我、哄我……”额图晖双眼微红.电脑小说站p..可又不知道要怎么相劝只得呆坐在一旁。 就在这时。却听得牢房尽头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一人朗声笑道:“哟。这么会功夫就哭上啦知道害怕就好!”香儿与额图晖同时抬头赫然见到眼前正是巴代。 只见他洋洋得意笑道:“咱们都是熟人啦客套话也都可以免去。既然你们知道害怕总数相识一场我也不来难为你们小丫头快别哭啦!”香儿哼了一声道:“我哭我自己地和你这死胖子可没有干系!” 巴代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道:“本大爷今日高兴地很不会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说吧和你们一道的那另一个丫头在哪里?”香儿啐了一口不去理他额图晖也是转开了头去。 巴代的目光在二人脸上转来转去笑道:“如今本大爷可今非昔比啦我这个总兵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就连地方上都得卖我面子。这前途无量如今却还是得从那个小丫头身上落反正你们说总是要说的。嘿嘿昨儿个夜里给抓了来还没吃饭吧只要说了我立刻好酒好菜奉上另有白银千两!” 香儿道:“我们不知道她和我们都没有干系是死是活都与我不相干!”巴代一愣笑道:“哟闹别扭啦不是叫姐姐地吗?这样也好丫头她有什么得罪你的你告诉我我去抓来帮你出气好了”。额图晖闻言不由自主转头看看香儿香儿见到他的目光大怒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是那种人吗?”额图晖慌忙垂下头来再看向她时眼中却已含了泪水。 一旁巴代看看他们的神情却是心中一动道:“把这个小丫头拉出来”他身后两个狱卒立刻上前开门迈步进来额图晖站到香儿面前道:“你们要做什么?”那巴代笑道:“你说出来了我自然放她!”香儿尖声大叫双手乱舞又有额图晖拦在中间那两个狱卒却也一时间无法靠近巴代骂道:“真是饭通!不会再去叫几个人来吗?” 那额图晖忽然大叫道:“你既然受了钦命就应该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她这人性子刚烈你是见过的。若是让她知道你们伤了她妹子就算不能杀了你只怕……她也会自尽来断你的出路!”巴代微微一愣眼睛在他们身上打转了一会道:“这么说你愿意说喽!”额图晖沉默不语巴代向两个狱卒使个眼神这二人便推着额图晖出了牢房香儿急得大叫:“你们抓他去哪里他什么也不知道的……”巴代并不答理一路推搡着越走越远香儿大哭道:“大哥哥……” 她放声大哭可却是束手无策牢房两边的人见到只留下她一个都纷纷靠到栅栏上向她这边牢里伸出手来在空中虚抓各种怪声笑个不停。 香儿紧紧抓住牢门一动也不敢动盯着额图晖地身影消失的方向只觉心中从未有过这般焦虑方才的一心委曲诸般伤心却都在这一瞬间忘记地干干净净了。 她紧紧盯着那个转角只觉时间几乎停滞不动想自这牢房里噪杂的声音之中听到一点点那里面地动静也不能够就这般度秒如年之中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两个牢卒拖着耷拉着脑袋地额图晖走了出来拖到她面前打开牢门将他扔了进来顾自锁门离开了。 香儿大叫一声慌忙俯身帮他翻转过身来只见他一脸是血全身鞭痕衣裳已经几乎被划烂了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她双唇颤抖又怕碰痛他又想帮他擦拭鲜血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额图晖身子忽然一震咳出一大口鲜血来她急忙扶住他地上身靠在自己腿上轻轻将他的头自脸上抚开哽咽道:“大哥哥大哥哥!” 额图晖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她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歇了一会才轻声道:“就是打了两下不打紧的”香儿哭道:“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能不要紧!”额图晖用力吸气道:“只是伤了点皮肉真的没事”。 他眼望香儿轻声道:“我迷迷糊糊……听到他对另一个人说最好是抓活的即是这样……他忌讳小姐……就不会伤你了你放心吧!”香儿哭道:“你担心自己吧都伤成这样了”。 额图晖又咳了两口血痰出来感到周身剧痛而且昏昏欲睡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来。可是看到眼前香儿一脸焦急却又轻声道:“我……真的没事你别哭了!”说罢手向上抬起抬到一半却无力下垂香儿忙伸手抓住道:“你不会有事的大哥哥”。 额图晖为免牢外的香儿听到心焦因而被拷打之时一直尽全力苦苦支撑一声也不出。这时却觉全身酸软感到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尽双眼也是越来越沉竭尽全力睁开眼睛却也只是张开了一条细缝而已。 香儿见他神色不对急道:“你不要睡呀千万不要睡!醒一醒快醒过来!”额图晖却觉她讲话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远正昏昏欲睡时忽然感到她的手正在拍打自己的脸颊又再慢慢清醒过来如今她近在眼前若是自己再昏睡过去若是就这样……他忽然努力吸气叫道:“香儿!”香儿立刻听到了忙将头俯的更低些柔声道:“你不要睡着我很害怕你不能让我一个在这里……”额图晖道:“不会的我决不会扔下你不管……我眼睛瞎了的时候你不是也一直陪着我……没有离开吗?” 香儿含泪笑道:“是呀咱们相依为命别的……都不要紧只要你我好好的谁也不离开谁!”额图晖迟疑了一会道:“我不想瞒你的真的小姐的事……可是我答应过阿爷要保护她我没有做到……她却从没怪过我……若是连这一点也不能帮到她……我……”香儿点头道:“我明白的都明白了”额图晖道:“我知道你心里不会恨她即使那样……你也不会……我……听到你们说话的那天看到……你伤心的样子我就决定了……这一回……我只能保护一个人她有蒙必格你……有我!” 香儿泪流满面哽咽着不能说话额图晖轻声道:“生在怎样的地方她不能选你不要怪她”香儿点头道:“我知道的小姐她……从来只会真心对人她那天的话……一定……有她的原因我知道不是她的错就算真是那样……我知道不是她的错我气的是大家……都瞒着我……”额图晖眼神温柔无比轻轻道:“我绝不会再瞒你什么!” 第二十七节 悲喜(下) 香儿看他一眼双目低垂道:“其实我不恨姐姐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是因为……”额图晖轻轻点头香儿看到他的目光忽然明白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心事在这世上也许他是比哥哥更了解自己的人与他对视的这一刹那香儿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这么久以来一直扰乱她的情绪奇异的消失了。 她不由自主得轻声道:“其实我早就察觉了淮哥哥他对姐姐……特别一些我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装做不知道就真的可以……昨天夜里我一路跟着他真想真想把姐姐的事全告诉他的可是……” 额图晖轻轻握住她手道:“我都明白这不是你的错”香儿只觉眼泪涔涔而下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将心底最深的秘密说给一个男人听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没有一丝害羞胆怯反而觉得轻松适意。 却听额图晖轻声道:“不要怕什么都会过去的……就像咱们眼下虽然受点苦可是一定会有人来救咱们你哥哥小姐还有郑公子都一定会来的”香儿含笑点头道:“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她俯身看看额图晖道:“等咱们出去了你想去哪里?”额图晖定定看她道:“你去哪里我都跟着”香儿侧头一想微笑道:“去哪里都行只要平平安安的”额图晖注视她轻轻道:“只要香儿你……开心快乐我……”犹疑了一会还是没有说下去。 香儿低头看他一眼轻声道:“还好有你在这里。”额图晖迟疑看她道:“香儿我这人不会说话的。可……只要能在你身边……就算是阿鼻地狱我也一样欢欢喜喜……你再不要独个走了。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在……”香儿不由得双眼又湿。 自从她得知真相继而又见到山林中那一幕以来她心中涌动的愤愤不平、种种气恼在这一刻却忽然都显得无足轻重了甚至便连那往日时刻缠绕在心里的郑淮地身影。也好似模糊起来。她无法分辨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可是却清楚知道正是此刻额图晖的目光令自己心中终于回复平静与安详了.. 此时虽在如此肮脏、噪杂地牢房之内可是这二人却都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香儿伸手抚开额图晖地头又用袖子为他脸上的伤口上轻轻擦血额图晖只是仰头看着她一言不忽然一个狱卒到他们面前将手中的一个托盘往地上一放到:“快点吃了要上路啦!”额图晖转头道:“要去哪里?”这人冷笑道:“送你们回老家去。断头台!明白啦?”香儿与额图晖闻言大惊对望瞬间面无人色说不出话来…… 这狱卒走出牢房。巴代就在外面的屋子里等着看他出来道:“说了吗?”狱卒笑道:“是。等那画师来给他们画好像。按大人的吩咐贴满小镇和郊边大道。保管闹地人尽皆知”巴代嘿嘿冷笑道:“你们照着我说的做这一次一定要一个不漏的全部拿住”。 东莪只觉身体沉重周围似有许多声音环绕可是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分辨是谁在说话。她竭力想在这一团混沌中寻一个头绪出来可却越急越乱幕地眼前一黑又仿佛身在密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角一晃而过她伸手出去这人却离她更远了。她尽力想呼叫这人的名字可是偏偏不知道该叫什么急的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有两个字冲入眼帘在她唇边徘徊一阵终于冲口而出“香 随着这一声呼唤她顿时清醒了眼前便是郑淮的一脸忧容看到她醒来他也松了口气却见她立刻在床上坐起身子道:“香儿!快去救她们!”郑淮握住她手点头道:“已经去了你放心吧他们已经去了”。东莪努力定下心神细问这才得知在她昏迷之时郑淮众人已经回到寺内并立即安排叶开带着一部份人去救香儿二人他们则在寺院中等候。郑淮看她神色间总是不能安定安慰道:“叶开办事向来稳当你放心吧他们下山之时才是未时一定赶的到”东莪急道:“可是这情形……”郑淮道:“你别再伤神了好好歇息一会他们已经酝酿了一个可行的法子必能平安救出二人!”东莪在房中四望再问起蒙必格知道他在隔壁房里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可是却无论如何坐不下来听到一点点动静便到门外张望郑淮也是陪她在屋里等待。 如此只等到天色渐渐暗了冬日地天本来暗的就早此时东莪心神不安更是觉得时间过的特别飞快心中更是焦灼万分。郑淮早已经派人在山下等候可是迟迟没有音迅也开始坐立不安蒙必格与慈苦等也相继来到他们屋里一起等待。过了半晌终于听得门外隐隐传来人声响动跟着马蹄声纷乱向寺院内进来众人纷纷出屋果然见到正是叶开等人。额图晖满身是伤地横抱香儿自马背上下来东莪面色惨白扑上前去只见她双目紧闭手脚冰凉。看她惊惶失措额图晖慌忙解释香儿中是受到过度惊吓晕了过去虽然未醒应该也没有大碍众人忙安排她到房里睡下东莪握住她手看她的小脸一夜之间就像是消瘦了一般更是心痛不已。 这边叶开到郑淮身旁道:“此事有些跷蹊我们在小镇没费多少功夫就救了这两人出来刚出牢门碰到史公子时我还以为是他暗中做了手脚可是这一路上和他谈了原来并不是他。这件事太过容易只怕什么不妥地地方!”郑淮道:“那你去安排一下待香儿一醒我们立刻离开”叶开应了走出门去。 东莪听到二人对话不由得向门外看去果然见到史承戟站在门外与他视线相碰她急忙低头转开只听一旁郑淮道:“香儿她不要紧吧!”东莪道:“只要醒来应该就没事了”郑淮点点头看向史承戟道:“史公子不告而别大伙儿都挂念着你呢!”史承戟脸色漠然朝他微微额却没有说话郑淮略感尴尬看东莪一眼道:“我去看看叶开”说罢便出去了屋内其实人也都悄悄离开了。 屋里静了一会史承戟慢慢走上前来看看香儿道:“既然如此担心又何必说那些话呢!”他看东莪低头不语便道:“我之所以跟着叶开回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你地决裂究竟能做到怎样。东儿你对香儿的这份关切绝不是能装出来地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还是……你认为若是什么缘由也没有的只是开口要我离开我会赖着不走吗?” 他轻轻叹息又道:“这一日一夜之间我确实十分气恼当年失去家园双亲流离失所都好似没有这般怨恨过。一想到在这半年之中没能在你的身边却令我哽结难当无法释怀。可是东儿我更加气你隐讳一切的这种法子若是我就这样走了有一日我终将知道一切之时岂不是要更加后悔埋怨自己。你究竟有什么权力来安排这一切呢?”他的声音不响语调却渐渐严厉说出这番话后看她坐在床边依旧一动不动心里又有一些不忍正要说话。 却见东莪忽然微微抬头她的脸色极白目光却十分犀利在他脸上逗留了一会轻声道:“没有那一日只要你转身离开就不会有知道一切的那一日”史承戟浑身一震道:“为什么不能说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明明知道我为了你……”东莪赫然打断道:“我从未忘记咱们自相遇以来的每件事将来也绝不会忘掉。可是这世上有无数道路可行如今我选了另一个……与你背道而驰的方向因而这一条路上并没有你----如此而已!” 史承戟咬牙道:“那么你能否告诉我当初又是谁选择来到盛京让你我相遇?”东莪看到他眼中的伤痛只觉心如刀割不得不转头看着床上的香儿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沉声道:“真的能够自己来选吗?想怎么走要去哪里真的可以吗?若是如此我们兄妹二人只怕不会这般吃尽苦头这些年来分分合合四处寻找。若是能选我定然会选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百姓人家出生一日三餐劳苦耕种岂不简单快乐!若是能选香儿也可以安安稳稳地投生在别的地方不用跟着我颠波浪离担惊受怕!若是能选你又何曾不是如此呢?可是这一不都是痴心妄想吗?咱们要走怎样的路遇到怎样的人都是注定了的无法更改。” 他停了一停声音回复平静轻声道:“东儿不管有什么风浪咱们都注定了要一起面对没有什么你能独自承担的……”东莪转头与他对望正要说话忽然听得院中人声大动史承戟刚刚奔到门边只见郑淮脸色惨白冲进屋来道:“咱们被包围了!” 第一节 南下(上) 史承戟与东莪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忙向屋外探身出去,果然见到寺院围墙之外的天空中隐隐然透着淡淡红光,同时依稀可闻人声响动。他们向院中奔去,刚与慈苦等人碰面,叶开已经迎上来道“确实被围住了,从高处就能看见,四处山腰均有火光,只是还不知对方是谁,究竟有多少人手!”郑淮道“安排几个人把在寺内钟楼经阁的高处探看,其它的都分散到各个出口围墙边去,”叶开点头离开。 郑淮转头道“东儿你就和香儿一同在屋里吧,先看看能不能唤醒她,若是对方攻上山来,便要想法逃出去。”东莪点头答应,正想说话,看他已经与慈苦大步向寺院另一头去了,只得与史承戟一同走回屋里。额图晖正在香儿床旁,史承戟立刻上前问道“你们是怎么被抓的,抓你们的是谁?” 额图晖忙道“抓人的是巴代,”东莪与史承戟互望一眼,只听他道“我昨夜一路跟着香儿,看她失魂落魄的下山,到了小镇里,刚刚在找客栈过夜,就遇上一伙喝了酒的清兵立时就缠住她了。我拉了她刚刚想逃,可是却迎面碰到巴代,没一会便被他们抓住。他看到我们一脸惊喜,还说自已升了官,问起小姐来,看样子是特地来寻小姐的。” 他看东莪沉默不语,又道“今日一早他自我们口中问不出什么事,就告之要将我们处斩,可是过了不一会功夫,史公子就到了,继而便是叶开他们。”史承戟点头道“不错。我本来还想着这牢房居然看守如此松懈,难怪这么容易就救出你们来了,原来是巴代这家伙设的一个陷阱。他必是暗中跟着我们上山来了。这里四面是山,要想脱身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东莪看看床上的香儿道“你能照顾她吗?就算是醒了也不要到外面去。”额图晖连忙点头,她向史承戟道“咱们去看看郑公子那儿吧,看能出点什么力?”史承戟看她一眼,点头道“你若是什么事都能这般与我商量,那就好了。”东莪脸色一红,忙低头出去了。 二人匆匆忙忙来到钟楼上,守楼的人看到他们便迎上来道“有好些人呢!”说罢朝山下一指,史承戟二人向楼下看去,只见将要入夜地的山林之中,无数支火把虽然隐匿在树林之下,可是依旧将寺院一周的山腰照地有如白昼.,电脑站.只见火光摇曳下人头攒动,少说也有百来人,只是离寺院却都还有一段距离。不知巴代打的什么主意。 二人正自观望,却听得脚步声响,郑淮也走上楼来。看到他们便道“这里危险地紧,若是他们放箭上来。可无处躲藏。还是下去吧!”东莪二人跟他一同下楼,到了郑淮房中。他道“这些人都是清兵,来者不善,等会只要他们一冲上山来,我会让叶开冲出一个出口,保护你们先逃下山去,”东莪道“我看他们没有立刻上山的意思,会不会还在等待后缓呢,不知眼下咱们这里有多少人?” 郑淮道“六七十人而已,叶开初略看过,围山的已有上百人,若是真的还有后援,咱们便是全冲出去也难以与他们对抗。”东莪沉吟不语,就在这时,又见叶开快步进来道“他们向山上来了!”三人大惊出屋,与其它几人聚在一起在外屋中藏身。 正商量之时,忽听院外一人大声嚷道“院内之人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那是插翅也难飞了。当今圣上钦点的扬州府巴代巴总兵传话,只需尔等乖乖弃械投降,将大人要地人交出来,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的话,……” 慈苦与叶开等人闻言皱眉向郑淮看去,史承戟与蒙必格却是转向东莪,众人看的人虽不同,想的却是一样,因而皆默不作声,并无人答话。 寺外静了静,那人又叫道“识实务者,就立刻走出山门来,要不然天色一黑,便是想活命,也由不得你们了,”众人心中一愣,均觉此言并非恐吓。眼见这寺庙所在的小山已经让对方团团围住,若是天色一黑,他们围攻上来,确是难以逃脱,不由得回头互望,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叶开就在史承戟身旁,他向承戟看了一眼,轻声道“史公子,呆会若是他们攻上来,我安排几人助你杀出重围,你护着我家公子和姑娘们离开吧!”史承戟一愣道“你家公子?”叶开道是,在下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公子落入清廷手中。我和你一起救过东儿姑娘,又去过盐帮,知道你武艺超群,眼下只有求你相助了!”史承戟看他眼神真挚恳切,不由得向郑淮看了一眼,点头道“你放心吧”,说罢又微微一顿道“恕在下问一句,苏公子他是什么身份?清廷为什么要拿他呢!” 叶开沉吟道“我家公子他……”正说到这里,却听寺院外忽然一支飞箭“嗖”地一声射进院来,箭羽不停颤抖间已牢牢钉在了房檐之上,众人吃惊低头,只听外面方才说话那人道“这只箭便是一个警告,巴代大人不想伤及无辜,因而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以夕阳落山为限,若是到时仍不交出人来,那时候乱箭齐飞,可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他又叫道“此人是朝廷指名要拿的人,大伙儿何苦白白的为她送了性命,此等性命攸关地大事,可要仔细斟酢。若是交送此人出来,巴代大人可以担保你等不但性命无忧,还有大好前程!若是冥顽不灵,不听劝导的,全作乱贼处死,那可是你们咎尤自取,饶不得旁人!”史承戟与蒙必格等人心中明白,他说的是“她”,而叶开等人听来却是“他”,好在这传话之人语句之中却听不出什么分别,因而叶开等人心中不疑有他,听到这些话却都更觉气愤。 叶开转头向郑淮道“少主,咱们不等了,这就集结人数往一个方向冲下去,大伙儿不论怎样,也一定要送少主脱离虎口才是!”郑淮摇头道“不行,此趟江南之行已经为我伤了太多人命,这会儿还有时间,大伙儿还是再想个法子地好。”慈苦也道“少主不用再想了,叶开说的对。待到天黑下来,此事便再无转缳地余地。若是少主有失,大伙儿便是真能留得一个半个地,又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少主你便依了叶开的话,待咱们冲出缺口,便带同你地朋友们下山去吧!” 史承戟一言不发,目光在郑淮等人脸上转动,见叶开看向自己便轻轻点头,叶开朝他微微一笑,立时转身向其它几人道“悄悄的把大伙儿都叫到这里来!”这些人答应着去了。 郑淮只得向东莪道“香儿怎么样了?你和她去换了男装,咱们趁黑出去才不引人注意!”东莪看着他犹疑了一会,道“其实……”才刚说了两个字,一旁史承戟已经打断道“就这么办吧,事不宜迟,再耽搁可就来不及了,”郑淮也点了点头。 东莪只得跟着史承戟出来,回到房中,香儿仍旧未醒,蒙必格将事情说了,额图晖道“没事,就算她没醒,我背着就行了。”东莪自回房中换了衣裳出来,却道“巴代要的是我,与他们无关,犯不着让大伙儿为我冒险,”史承戟沉默不语,她道“何况他不会伤我,便是真的跟着巴代去了,想要逃脱,也总会有时机与法子。此时却能避免让这许多人不明不白的为我送命,”说罢就要走出门去。 史承戟上前一步拦住道“便是让苏公子知道你的身份也不要紧吗?”东莪抬头道“我……本来就想告诉他!”史承戟道“此事是由你告诉还是经由他人之口说出,结果可会完全不同,何况又是这样的情形之下!” 东莪微微一怔,他又道“眼前不难看出,这苏公子必是一位反清人士之后,此位他们口中的主公更加不是寻常人了,东儿,你是否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呢!”东莪犹豫不决,还未开口,史承戟已然道“我想我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你那会儿所说的选择之路了,不论是为了什么做这样的决定,既然你已经做了,并且也努力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呢!” 他转身看看外面道“总之你就算真的想说,也等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向四周张望了一会道“师傅不知哪里去了,我好似自昨夜起一直没有见到他!你见过他吗?” 第一节 南下(下) 东莪与一直跟在史承戟身后的蒙必格听到他的这声发问,不由自主对望一眼,蒙必格上前一步抢着道“我们也是昨日之后没再见过他了,”史承戟道“我发现香儿不见时,便立时下山去找。也是在那之前看见过他,那以后就一直没加留意,看来他以为我们都离开了此地,因而也走了。”说罢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在山上,咱们也就少为一个人担心了。东儿,我们快走吧!”说罢当先出屋,蒙必格与东莪紧随其后,额图晖背负香儿走在最后。 五人很快便在前屋之中与众人会合,叶开将一干人等叫到一起,哪些带路,哪些断后,皆安排妥当,眼见天色渐渐暗将下来,众人紧握手中的兵刃,却也少不得手心微微出汗,又涩又冷。待叶开全部安排好,天边的夕阳已经只有一线余光露在山脉之外了。 众人准备停当,东莪等人站在人群之中,前面几人就要向山门冲去,却忽然见到在钟楼留守的一个兄弟慌张跑来,冲人大叫道“等一等!”他奔到叶开身边,道“山下出了稀奇的事,这会儿大家先不要出去,”众人都是一愣,叶开忙道“你说什么?”这人一指钟楼,道“我看到山外似乎有人上来,和清兵扰在了一起,”郑淮等一听,立刻随他上钟楼去了。 众人来到钟楼上遥望,眼见山下火把的位置比方才凌乱的多,并且还正在纷纷向寺院正门方向的山道涌过去,同时呼喝声、兵器相交声不断,果然像是在与什么人对战之中。郑淮向林深处注目。沉吟了一会转向叶开道“你点四十个人和我一起往山下去,不管对方是谁,他既然与清兵为敌。又是朝这里来的,说不定是咱们自己人”。叶开道“少主,我认为不妥,这说不定是对方地诱敌之计,咱们本来人就少了,若是再行分开。岂不更加势单力薄?”郑淮手指山下道“你看对方方正大乱,不像装假,更何况咱们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不可能就可以平安度过”。叶开道“既然少主坚持,就由我带人下山去吧,你与史公子他们留在山上,若是可以趁乱下山,我就以烟花为信号,到时你们再一起冲下山来好了”.电脑小说站新最快.郑淮只得点头。叶开点齐了人数,立即冲出山门去了。 其它人纷纷下楼在寺院各处伏埋,东莪他们之中除了额图晖被她劝阻带着香儿回去房间去了。郑淮等人全留在了钟楼之上。众人在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中向山下凝视,见叶开等人冲出山门之外既没有放烟花。也没有人回来相告事情的进展如何。不免心神不安,都默不作声在这里等待。 又过了一会。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山边原先明亮晃目地火把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减少,山林之间却隐隐约约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些声音在此时听来份外恐怖,众人凝神闭气,都是一动不动。 这般又在楼上呆了一会,却见到那些火光开始慢慢向山上过来,史承戟等人急忙下楼,刚走到院里,就听得山门大开,有许多脚步声向内而来。没想到全无征兆之下,对方已经入了寺中,众人一时怵不及防,纷纷将郑淮拦在最后,史承戟也是提剑在手,与蒙必格一边一个站在东莪身前。 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几声说话声,郑淮忽然排众而出,向前迎去,慈苦见了他地举止吓了一跳叫道“少主……你……”郑淮置若罔闻,却又独自向前走了几步,这边只听得马蹄响,继而几匹高头大马自墙的另一边转出来,叶开满脸喜色走在前面,他身后一排黑衣人相继站定,自后走上一人来,此人高大威武,自黑暗之中走出,与郑淮遥立相望,没有说话。 众人还没有看清,却见郑淮扑身上前跪倒在地,哽咽道“师傅……”东莪心中一惊,同这人看去,透过来人身后一大批手拿火把的人,只见此人身型极高,一身黑色衣裳,双目深泠,正看着眼前的郑淮,并走上前伸手扶他起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点头道“总算是及时赶到了!”正是当年她在盛京途中遇到地那个黑衣人。 郑淮见到是他,已然喜极而泣道“没想到是师傅来了,”黑衣人点头微笑,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众人,东莪身着男裳站在人群中,他并未留意,只是挥手道“这帮走狗已然死的死逃的逃了,你们各自打点一下,咱们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叶开忙带着众人去了,其中又有一些在此时受伤的人,都纷纷退下包扎伤口去了。 东莪等人正要随众离开,已经听得郑淮唤道“东儿……”她只得回头,郑淮向她走来,握住她手道“还记得我师傅吧,”说罢领着她向那边走过,史承戟看着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一言不发,转身走开,蒙必格自后跟随,向里院去了。 东莪被带到这黑衣人面前,低头行礼这才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闪烁,冰冷中却似含有一些欣喜的神情,看了看她道“能见到你平安长大,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郑淮笑道“东儿这就是我师傅,你见过的,只是还不知他老人家的名讳吧,他便是人称一剑寒光十九州,名讳上杨下谦,是我自小的受业恩师!”东莪点头微笑,再欲行礼,杨谦却阻挡道“这会儿清狗才退,我们得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转头道“慈苦大师,此处已然暴露,这些清狗未尽一定会再来,你跟我们一同走吧!”慈苦沉吟道“这事再商量吧!”扬谦道“没什么时间可犹疑了,淮儿,你带着东儿姑娘,我们这就要起程了”。郑淮忙答应了,让东莪回房叫上史承戟等人,自己则去寻叶开安排去了。 东莪回到房里,却见香儿已醒,心中不由得大慰,上前握住她手,香儿却一言不发,东莪看了她神情,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史承戟道“怎么样?是要马上就走吗?”东莪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杨谦地话转诉了,他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当下一同走出,与众人会合。 扬谦手下另带有约二十人,因人数众多,此时由杨谦分为三拨人马,自山中分头离开,约好在九华山聚合。东莪自然是与郑淮一处跟随在杨谦身旁,另外叶开与慈苦等一道带同三十余人,史承戟却是与蒙必格额图晖等人组在了一起。东莪数次向他看去,只见他神色漠然,香儿更是自清醒后看也没有看过自己,此时更是离自己远远的。东莪不免默然神伤,却见蒙必格在人群中向她微微额首,这才觉得心中平静了一些。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纷纷下山,只见山坡旁兵器扔的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尸体,遍地都是血迹,连大道两侧的树梢树枝上都溅满了鲜血,可想而知方才一战之烈。众人静默无声在山道中穿行,到了山脚各自分开,滚滚黄尘之中,向三个方向各自去了。 东莪随杨谦一行,在沉沉夜色中纵马奔驰,寒风瑟瑟中,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杨谦一马当先行在前面,郑淮则始终保持与东莪平行,这就样直奔了十里开外,天色终于慢慢透亮起来。他们不走大道只在山坳间进出,因而也看不到有吃食出售地小店,停下歇息时也就是在山坡旁停马喝水。东莪接过郑淮手中地水壶,却没见到杨谦,便问道“你师傅呢?”郑淮道“他到前面探路去了,”东莪点头道“你师傅可曾说起那个围困寺院的巴代……怎么样了?”郑淮道“我还没有时间问他,等到了下一站时,我就去问,”说罢看看东莪,迟疑道“我知道巴代他便是抓住过你地那个总兵,好在你如今和我在一起,现在又有了师傅,便是真让他跑了,来日也一定杀了他,你放心吧!”东莪听他说了此话,不由得甚是感动,便微微一笑。 郑淮道“这般一路不停的猛赶,可累坏你了吧!待再过几里,离长安寺远了,咱们就能慢一些,休整休整!”东莪笑道“这没什么,杨师傅他当年不也是这样赶路的吗,说起来,还有一些亲切感呢。”郑淮笑道“是呀,那时候你那么瘦小,都一声不咏的跟着我们走呢!师傅后来还时常会说起此事。他这人面冷心热,看似一张铁面,其实却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可不要觉得生份!”东莪点头道“我知道了,不会的。”二人小声说话,那边杨谦已经自山边转出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了一停,转身叫过两个随从,低声吩咐了,这二人便立时上马先走了。 第二节 分道(上) 郑淮迎上前去叫了声“师傅,”杨谦向他二人走来,道“眼下应该没什么干系了,九华山下有我们的人接应,此去也不过一日的行程。只是此时的江南并非你我久留之地,在九华山集结人数,也是最多只能停留一日而已。”他走进二人,看了一眼东莪,却向郑淮道“让东儿姑娘歇息一会吧,淮儿,我带你去前面看看,”说罢与东莪擦肩而过,不再看她一眼,郑淮只得跟着去了。 东莪低头不语待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向四周张望。和他们同行的大都是跟随杨谦的一批黑衣人,此时都在休息之中,三三两两的或是小声说话,或是分食清水。山脉间缓缓升起的冬日的太阳,散落着一层薄薄地晕光,照在身上却难以让人感到温暖,只依稀觉得有一些光芒刺着眼睛而已,东莪垂下眼帘,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众人在小山坡上休息了一会,便又再起行,这一次不再纵马奔驰,人群也分的较散,经过路边小站时,歇脚打尖也都各自忙碌,就如同不相识的人一般。东莪细细观察,明白这些人长年跟随杨谦,想来这便是他们平日里的行路方式,即能相互照应,又不会惹人注目。 如此便又行了一日,他们已经来到九华山脚,此地已有杨谦安排先到的人等候在此,引众人上山,安排在山中华城寺里。 东莪随众入山,因是女眷,便让她独住在寺后一个单独的小院之中,这里平日用来接待上山进香的女客,这几日。山中要留空居住杨谦带来的人,因而此处只有她一人居住。东莪放下东西,四周看看。只见身处深山之中,松柏亭亭如盖。她歇了一会,便向寺院外走来。这寺院可比镇江长安寺大的多了,古刹林立,寺院之中钟声轻响,还有阵阵念经之声自小殿里传出来。 东莪在寺里走了一会。只碰到几个一同上山地黑衣人,连郑淮也不知去了哪里,想到史承戟他们不知何时能到,不由得往山林外走去。此时正值夕阳西斜,自山中看出去,极目远眺,晕红地天地浑然一体,长江如练隐隐可见。清冽的山风送来阵阵松涛、使人倍感舒适。东莪看着脚下婉延而上的山路,停了一停.wap,.慢慢地顺着向山路向下走去。 正迈步间,却听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道“你想去哪里?”东莪急忙回头,见到正是杨谦。便道“我是想看看我地朋友们何时能到!”杨谦轻轻点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在山下接应。只要他们一入岔路口起。就已经可以看到了,你不用着急。”东莪忙应了,转身向回走去,经过他的身旁,却听他道“你,后来寻到亲人了吗?” 东莪一怔,点头道“是,寻到一个家人,便是现在在我身旁地阿蒙,”杨谦点了点头道“我听淮儿说了,你愿意跟我们一同回厦门去,”东莪站在一旁,垂首不语,他看她一眼又道“我听他说了你隐瞒姓名的事,你知道自己爹爹曾为清廷卖命,因而隐瞒姓氏的这种做法,证明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孩子。我对清廷确实有极深的仇怨,当年没有把你带在身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我也不是个会将这国恨施加于个人之身地小人,何况你爹爹他如今也不在世了。你大可放心,只要你真心对待淮儿,你便是我的孩子一般,淮儿的爹爹虽然性子急躁些,也是不难相处之人。” 他说到这里,转身向东莪直视,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几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东莪在这目光之下,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情不自禁地微微缩了缩身子,只听他声音低沉,轻声道“可是说实话,你的身上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让我放心不下,你若是还有什么隐晦的事,趁早告诉我,或许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东莪闻言轻抬双眸与他对视,二人目光交动纠结,便如同在做一个较量一般,许久,东莪柔声道“那年在盛京城外幸好得到您的相救,帮我逃过一劫,其实这些年来,我因为当日曾向您隐瞒姓氏,还时常觉得耿耿于怀,如今能与您相遇,又得到这诸般谅解,实在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还有欺瞒您地事呢?” 杨谦沉沉看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淮儿打小便跟着我,对我来说他就像亲子一般。这孩子虽然随着我在江湖奔波,可是他生性纯朴,说到辨人处事,却还学不到我的半成。我不求什么,只是一心想护他周全而已!若是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你也要明白才好!”东莪轻轻点头。 杨谦地目光还是在她脸上停驻了一会,这才转头道“外面风大,你也不要呆得太久了,早些回屋里去吧!”东莪忙答应了,他这才朝寺内去了,东莪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不由得轻轻叹气,想起他那满是探研,让人不安地眼神,她只觉心中微微摇晃,几乎开始怀疑自己地这个决定了。 史承戟等人不知怎么回事,天色渐暗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再过了一会,连叶开慈苦一支人马都已到了,东莪不免坐立不安,郑淮看出她地心事,更是一趟趟地往返于寺院与她所住的小院之间,帮她打听消息,可是走了几回也没有消息,也不由得有些垂丧,看看东莪的表情,郑淮道“你别担心了,他们的路线较远,路上耽搁的时间便多些,再过一会,必然会到的”。 东莪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他又道“我刚刚已经和师傅说了,他说他已经派人出去顺着来路打探,这会想必已经碰到了,正向这赶呢!”东莪抬头看他一眼,不禁笑道“他们那么多人,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没有担心,你也别再着急了,”郑淮笑道“我看你不说话,心里就有一些不安!”东莪遇到他的眼神,脸上微微一红,便低头不再说话。 郑淮将桌上的烛火挑亮一些,道“对了,今日我问过师傅,昨夜在长安寺,他们看到寺院被围,急忙冲上山去,清兵虽然人多,却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当头的死了一些,后来的也就都逃了。他虽不知谁是巴代,可是在尸体之中也没有看到品阶不同的清兵,看来是让他给溜了。这家伙还真是命大,愣是让他跑了两回,不过,你放心吧,以后一定有机会抓住他的。” 东莪心下寻思,这巴代即知自己身份,如今看来又是得了皇命,若是不能除掉此人,终是一桩心事。可是若是让杨谦抓到了……那后果却更是不堪设想,要怎生想个法子将此人杀掉,却又不能让他开口说话呢!她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猛一抬头,却见郑淮目不转睛的正看着自己,不觉脸上又是一红,道“你怎么了?” 郑淮也有些发窘,笑了笑道“我看你在想事情,便没有打扰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东莪道“这个巴代,真是有些让人伤脑筋,我只想永远不再遇到此人,又想能尽早遇到他,可以将他杀了,报我巴安爷爷的大仇。”郑淮道“放心吧,你一定能如愿的。” 他看看东莪,忽然又有些欲言又止,东莪看到他的神情,便问他是什么事,郑淮沉吟了一会,道“说也奇怪,好似我见到的人都有仇恨在心,我虽然不甚明了,可是自小也是看的多了。”他看看窗外的夜色,又道“像我爹爹,我师傅,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怀着这样的心绪过活,我亲眼所见,这仇恨之心是如何灼烧他们,使得他们日不能安夜不能寐。我从未向人提起过这个……” 他看东莪一眼,面露自嘲神色道“我若是这般说了,只怕他人会觉得我没有忠烈之心,自强之力,可是……我确确实实时常会这么想,方才,我看着你的神情,忽然又想起此事来了”。 他面向东莪,道“我不知道你有些什么仇恨,扬州初遇之时,我每时每刻都想知道真相,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可是……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忽然有一些害怕知道了,不知是为什么,总之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东莪向他怔怔凝视,只觉心中隐隐有刺痛之感,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少年,说不出话来。 郑淮叹道“东儿,其实……我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并非嫡出,我的生母并不是现在的母亲,只是在生母逝世之时才将我交给父亲的,家中长辈许多人都知道此事,因而我自懂事起,便不太愿意呆在家中,一直缠着师傅带我出来。”东莪一怔,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又道“后来有了小弟,我就更明白了自己与他的不同之处。可是,就算有多少不如人意,我从未想过要去怨恨谁,”他看看东莪,却笑道“当然了,我的这些小麻烦与你相比,一定不值一提,只是回程在即,我忽然在想,若是大家都能摒弃成见,放下心中的包袱,岂不是好!” 第三节 扬镳(上) 二人在寒风中静静对望,这夜色越来越浓重,使得山谷与天地之间,渐渐地几乎看不到一线分隔,浑沌地无边无际的黑幕将这两个少年团团围困,个人的力量真是渺小之极,何况在这样的时候,仿似就连想要看清眼前之人都变的异样困难。 史承戟依稀分辨东莪纤小的身影,可是无法看到她的脸颊,只朦胧见她垂头不语,便叹道“其实咱们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我明白你先前所做的一切,换作是我也许也只能如此,可是……从今往后,不要再自己独自承受了。你根本承担不了,我也好、郑公子也罢,便是蒙必格也是一样,我们都可以为你分担。”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不由得用力吸气,道“可是你要明白,便是真的去了厦门,你能做的也是微乎及微。我不知道你都有些什么打算,但是思及种种可能,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倘若我知道还有另一条路可行,便是拼了性命,我也绝不会放你去的……可是……”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掌到自己眼前,道“我曾以为自己在这些日子里得到的励练,已经足以保护你了,可是相逢之后才知道,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原来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他的声音慢下来,渐渐回复平静,又道“我一个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你一个女儿家呢!东莪,你记得,若是尽到努力之后,依旧不能如愿的。那就是天意!若是到了那个时刻,一定要学着退一步。若是有别的法子,比如……你曾向蒙必格提及的……入宫什么的……记得无论何事。无论何时,只要你觉得可以地。我……我们都会帮你,哪怕要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东莪抬头看他,却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这个权力。不值得你们为了我去这么做。承戟,此次分离之后,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和我碰面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每个人不都是只有一生而已么?带着香儿寻一个安宁地地方,你们兄妹为我吃了太多的苦,往后就在没有我地地方好好生活!” 史承戟轻轻点头,眼中却闪起盈盈的泪光,轻声道“我会给香儿寻一个好地方.,电脑站新最快.这些年来我没能在她的身旁,因而要好好的一古脑的都补偿给她,而你……”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也要懂得保重自己。你阿玛地事已经是定数使然,就连这天下。兴许也是大局已定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东莪低头不语。又点了点头,史承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二人这般双手互持,低头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却见天边的云层开始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点微亮,原来是月亮穿过云间,自徐徐四散开的乌云之中,显露出一轮细如蛾眉的弯月,使得这山崖边对望的二人终于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眼前的人。 然而虽有微弱的月光,这夜色却愈发浓了,自此处看出去,四周皆是重叠地山影,所有可行的山间的路,全都隐匿在了深山地怀抱之中,身在这重重环抱的山脉之中,真地能走地出去吗?东莪与史承戟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面前地群山叠峦,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蒙必格自林中走出道“寺里开了夜席,方才传人来叫了!”二人这才点头,随他一起回去了。 这一夜在寺院之外的空地上,支起了十几掌火架,近百人分坐在十数张园桌旁,尽情畅饮。寺中不便烹煮肉食,便在一旁支起大锅,自山下抬上的家畜在其中沸煮,热气腾腾,肉香四散开来,众人无不食指大动。 这些人之中除了一直跟随杨谦的人,还有此次追随郑淮以及他此趟江南之行招揽的有识之士,想到明日便可启程往厦门去,都是兴奋不已。此时内陆抗清力量虽然仍各有小支,可是也都只是在苦苦支撑之中,郑成功与济度的福建之战却着实令其大震声威,助燃了汉人的志气。因而江南群雄纷纷奔走相告,在此清旗摇摆之下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稍有武艺智谋的人也盼望着能为复明大业尽一份心力,更别说饱读圣贤的儒家学士了。因而众志成城,只盼着此次厦门之行,大有可为一番。 杨谦虽向史承戟提过同行一事,可见他并没未有热衷之意,再暗看席间,他不时看向东莪流露的默然神色,心中已经了然,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他原先对东莪确是怀有一些疑惑,可自从晚间在屋外听到她与郑淮的对话开始,却已对这个少女改观。郑淮自小便跟在他的左右,为人禀性他最是熟知,一直以来让他担忧的,也就是这个弟子书生气的一面。此时看到有这样一个温文知礼而又性情刚毅的女子能陪伴在他身旁,想来却着实是一件对郑淮有益无害之事,因而也是同样期盼着东莪的同行。他暗自注意郑淮与东莪在席间偶而目光相碰相视一笑的情形,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 这顿晚餐许久方散,东莪自然到香儿房中与她道别,可是不管她与史承戟如何相劝,香儿始终不愿意出来和她见面,东莪只得罢了,转身默然离开。 她回到房里,想到分手在际,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正在沉思默想中,却听屋门轻响,开门出去看到额图晖直直站在门外,忙要迎他进来,额图晖却摇摇头道“小姐,我……我知道明儿个……史公子他们就要走了,我想……我想……”东莪看他吞吞吐吐,回想往事,隐隐约约却也有一些猜到他要说的话,便道“你想和香儿他们一起走,是吗?” 额图晖一惊抬头,继而却又垂下头看着自己拧在一起的双手,半晌才道“我答应过阿爷……”东莪摇头微笑道“那日在长安寺我就说过了,你对我并无亏欠,其实说到底,是我欠了你,只要你能够欢欢喜喜的,做你自己的选择便是了。” 额图晖虎目含泪道“可是……我……”东莪道“真正可以自己选择的人并不多,额图晖,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了……”额图晖忽然鼓足勇气一般地说道“可是……小姐你……你也可以呀,做自己的选择真的这么难吗?” 东莪不觉一怔,只听他道“蒙必格与史公子说话时,我……我也听到了……小姐……你别去厦门了,咱们去京城……杀了那两个……贱人,若是成功了,从此可以欢欢喜喜地在一起!若是……失败了……大伙儿一起死……也好过,天涯海角的各在一处……” 东莪向他瞪目注视,这几句话便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中回响,使得她看着眼前的额图晖作声不得,额图晖的眼中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声音激昂道“小姐,你知道可以的,咱们可以放手一搏,只要你开口说句话,我相信不论是谁都会你!你……你在我的心里,是像天神一般的人物,可是……却受到那样的污辱折磨,就算不是为了摄……为了别的,单是这一件……我就不能放过他们!”他双手握紧拳头,看着东莪,呼吸声也分外急促。 东莪仰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她伸手将他发热的双拳握住,她的手冰凉之极,额图晖只觉周身微微一颤,心中立时沉寂了下来。低头只见她的双眼闪着泪光,柔声道“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我与你一样只是普通人而已,不论是谁……都不能以任何名义……让他人为了自己去死!你今日说的这番话,我会一直记得,感激在心!我更不能让像哥哥一般的你为我去冒险,额图晖……我能叫你一声阿哥吗?” 额图晖颤抖不止,看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东莪放开双手,向前轻抬双臂,将他宽大的肩膀轻轻抱住,轻声道“阿哥,你要好好保重!”额图晖一动也不敢动,脸上泪水却缓缓滴落下来,停了一停,终于伸出抖动的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一下,哽咽道“你也要保重自己!”东莪含泪抬头看他,微笑道“好好照顾香儿,还有我师哥,”额图晖用力点头,东莪退开一步,道“快去歇着吧,一早就要赶路呢!”额图晖嘴唇动了动,终于不再说话,转身去了。 这一夜的山林如同往日一般沉寂,深山中的奇异低鸣、穿过峡谷的呼啸风声,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样的一个夜色里,有许多人无法入睡,往日悠悠,委实有太多太多无法释怀、不能放下……然而,再黑再长的夜终究会过去,日月星辰轮走一回,天迟早总是要亮的,要来的总是要来,这世间委实有太多人力无法阻挡,无力做到的事。只是,于这一片无奈辛酸之中,尚能见到黑暗的过去,这对新的旅途而言,暗喻着得是喜亦或是悲呢! 第三节 扬镳(下) 清晨第一道倾斜的阳光自山脉之间照射过来,预示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寺院内的钟声轻轻鸣震,在云雾缭缠中远远的一声声传出去,昨夜虽然迟睡的群雄却都已早早起来了,各自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人数众多,因而昨日便安排了众人的行程,还是以十人二十人为组,分做一撮撮打扮成镖师、难民、商人各自前往。众人正在分派间,山下又上来童启英等一干人,原来他们自扬州与郑淮等人分离后,分别入狱、逃散,辗转了几回,这才经苏可林相助得以逃出来,到此间与众人会合。大伙儿别后重逢,又少不得欢喜感慨了一场,童启英伤势已然痊愈,得知东莪与众人一同前往,更是十分高兴。 如此纷纷告别后,众人开始分批下山,虽路途各有不同,却也终究是奔向同一个目标去,因而大伙儿虽拱手做别,却也都是兴高采烈。东莪与郑淮依旧与杨谦一处,加上蒙必格与另两个人,扮做一家逃难的商人,第四拨下山。 香儿始终没有出寺相送,史承戟与额图晖站在山门之上,望着他们渐渐小去的背影,额图晖心酸难过,一转身进寺里去了,史承戟黯然不语,直在原地张望,直到完全看不到了,这才慢慢朝山路上走上去。 山谷下尚有浓重的白雾没有散去,填补在山脉的空隙之间,如同一片洁白浩瀚的海洋,自高处俯瞰,只在这其中得见几个小小的山尖而已。史承戟向山上漫步而行,转过一个弯。透过枯败的树林,不远处便站着一个穿黄衫的身影,他叹了口气。轻轻走到她地身后。香儿听到响动,转头看他。她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哽咽道“已经走远了,我……我瞧不见他们了!” 史承戟伸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方才出来见见不就好了吗?这会儿,哪里还看的到!”香儿哭道“她为什么要去呢?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史承戟道“你姐姐她是明白地。不管怎么样,她也可能根本走不到自己的目标,只是……她只是想尽自己地力罢了!不做一次,她是决不会死心的。” 香儿转身看他,道“你若是不让她去,幸许……她就不会去了!明知是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要让她去呢!”史承戟轻声道“若是留下了她,你愿意看到一个终生都郁郁寡欢的姐姐吗?”他低头向云雾之中凝视,道“如今只能盼着蒙必格能保护她----,wap,.郑淮能相信她。咱们能置身事外,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就已经是在帮她了!”香儿仰头看他片刻。道“你果真不去找她吗?” 史承戟微微一愣,将目光收回来。停在她的脸上。笑道“我答应了她,要好好保护你和阿晖;她也答应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和蒙必格。咱们各自做好地自己的事,然后……”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看向天边的五彩阳光道“……等待相逢的那一日吧!”马车之中,由蒙必格在前赶车,杨谦与郑淮等四人骑马分前后两人在马车边慢行,一路自句容、栗阳而下,穿省过界,至湖州府。 到浙江的这一日开始,便见路途上难民不断,纷纷朝福建涌去,一路上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有许多人在路边走着走着忽然躺倒,身旁的人也无力顾及,只是垂头朝自己的方向慢慢移动,那倒在地上之人呻吟一会,也就没了气息,悄悄然地就这么死去了。有的难民还未完全死亡,伏跌在路旁,因病痛饥饿而发出的那一阵阵嘶声哀鸣,每一声都直刺人心,那种哀鸣,就连阎王小鬼见了也会心生恐惧,故而迟迟不敢前来索魂拘魄……。 有时夜幕渐渐降临,许多忍饥挨饿地难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聚在一起,身体紧紧地互相挨着,以此来互相取暖。远处地林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狼地嚎叫声,给这段如同黄泉般的路途上平添一分恐怖地气息……有的人不住地瑟瑟发抖,而有的人,却再也没有醒来!活着的人继续逃难,而那些死去的人,不会再有谁去理会,只能在那些野兽的哄抢下化为森森白骨。 东莪从未见过如此宠大的逃难人群,自掀开的车帘之中,这些瘦弱不堪的面容,茫然的眼神在她的面前慢慢过去,路的每一段,总会见到尸体堆积,腐烂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有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许多具白森森的骷髅,那骷髅的骨头之处,几乎可见一道道深深的划痕,想来定是夜晚之时被野兽所致。 连晴朗的天色都被这巨大的哀伤感染成灰蒙蒙的一片,阳光总似离的很远,天寒地冻中,他们的车队在人群之中徐徐前行,东莪将沿途投店时,没有吃完的干粮存起来,纷纷抛掷给路边的一些孩子,可是在他们睁着凸起的双眼贪婪的注视下,她却又禁不住心底一阵阵颤栗。 在这样的逃难人之中,也有一些面像凶狠之人,只是碍于东莪的身旁有四个男子跟随,不敢上前哄抢,可是那狠狠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她,有时她的食物还在手中,这些人就已上前自她手里一把抢出去了。 杨谦回身看她,勒马慢行到她的车窗旁,那些原本已然慢慢围拢过来的人,这才逐渐散开,杨谦探头向东莪轻声道“别再分了,”东莪急忙点头,缩回身子,杨谦自此便一直在她的车旁前行,这才使得那些人不敢再上前张望。 一行人走出几里,眼见难民源源不断的尚在大路那头涌来,杨谦便带头向一个小山之中行进,众人跟着,不一会便转过了山坳。这条小路虽窄,可是总算离开了那支噪杂的难民人群,只是这山林之间冷风异样猛烈,扑面而来,他们也只得减慢速度,向山中行去。 转过一个山坳,风势更猛,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东莪拿出干粮给大家分食,她递到郑淮面前,郑淮接过之时,低头却见她手背上赫然有几道抓痕,惊道“你手怎么了,”东莪急忙缩回手,摇了摇头。 杨谦他身旁看到,沉默了一会道“你分的这点食物非但救不了他们,还有可能惹祸上身,甚至最坏的结果,会令他们自己为了争夺而发生更多死伤的事。” 东莪一怔,只听他道“我就亲眼见过,四个同族兄弟在这种时候,为了争夺一只红薯,落得三伤一死的下场。这些人咱们帮不了,给他们再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因而,若是要帮……”他沉声回望道“结束战乱才是根本,平息纷争,驱除靼虏,还复我大明河山,使得百姓丰衣足食,不用过这般流离失所,四处逃难的日子,这才算得上是在帮他们!” 东莪就近看他,只见他的目光森冷,眺望前方,双眉紧锁,连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如此的一个愿望,自他的口中说出,却充满了悲壮的气息。她的眼中情不自禁流露悲悯神色,转头正碰上一旁蒙必格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忙转开头去了。 这一夜便在这山林之中休息,比起在风中受冻的郑淮等人而言,东莪独自睡在马车上,已经是安逸的多了,可是她翻来覆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日间所见难民的面容在她的眼前反复闪过,这般战乱之苦,其实在她跟随何可梁的当年也曾经见到过,只是那时的他们身在边陲,如此宠大的逃难队伍,她却是头一次遇到。更何况还是这般接近,那些人就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那绝望的目光,仿似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她无法控制的回想起这些面容来,身子更是一阵阵的发冷。 如此苦熬,直到天色渐明,她连忙起身了。大伙儿再行上路,杨谦对此地似是十分熟悉,一路上从不犹豫,在山路之间左弯右拐,走了半日之后,已经回到了大道之上。这一边难民似乎比昨日少些,大家不再耽搁,在大路上奔驰起来。 黄土飞扬中,奔过一个大大的土坡,向山那边转过去,众人却忽然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山坡之上…… 只见眼前这小坡道下是一个开阔的地界,方圆极广,只被一丛远山围在中央。可是放眼望去,密密匝匝的全是难民,或躺或坐,黑压压的一片,再远处连人的身子也看不全,只有一个个脑袋,耳闻处,竟是哀声。 大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大道这边却尚有难民缓缓地陆续经过他们身旁,向这地方围去。众人面面相觑,都向更远处的城墙方向眺望,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依稀可见的却是城门紧闭,城墙之上好似还有一些手持弓箭的士兵立做一排,向城下蓄劲待发。 第四节 天地(上) 在这片若大的空地之中,除了哀鸣与呻吟之声,几乎没有人说话,几只巨大的怪鸟在上空来回盘旋,不时的发出阵阵嘶哑刺耳的叫声。 东莪等人呆呆望着眼前这惊骇的一幕,都说不出话来,沉静之中,却听杨谦低声道“我们走吧!”说罢,他当先一骑向城门而走,郑淮向蒙必格看了一眼,只得跟上他。车队缓缓而行,他们经过的地方,坐在路旁的人纷纷抬起无神的眼睛向他们仰望,越是走近人群,一股刺鼻的血腥恶臭就更加浓郁,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东莪得到杨谦的劝告,不再去掀两旁车窗的布帘向外探看,可是自前方轻轻飘动的帘子之下,却还是可以看到道路两旁,缓慢退后的一张张骨瘦如柴的面容,她不由自主将两手紧紧交握,只觉手心中全是冷汗。耳听得车轮声不停,自人群之中慢慢前进,有的地方本来已经被躺倒的人堵住了去路,可是看到最前面的杨谦脸色漠然,马蹄不停照旧过来,也只得向两旁爬开,让出路来。 如此停停走走,好不容易到了距城下约十丈的地方,杨谦的大马刚刚迈出一步,却见眼前忽然亮光一闪,一支长箭已经自城墙而下,钉在了离他座下大马马掌几寸的地上,杨谦面色铁青,抬头向城墙上看去。 只听得城上一人遥遥呼叫道“知府大人有令,此城已闭,若是你再前半步,就是自己寻死,可怪不得我们手中这箭!”郑淮心中一震。转头四望,果见此处至城门十丈开外空无一人,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将那些难民与城门隔开。空荡荡的地面之上。左右不远处都有几具尸体身中数支长箭,倒在空地之内。这些尸体均是衣着粗衣,看来只是难民而已。 郑淮双手握紧缰绳,就像要将这绳子拧断一般,脸上已经气的通红,杨谦转头看他一眼。摇头道“沉住气”。说罢,向他身后那名黑衣汉子点了点头,这汉子自怀中拿出一个物事,擦火石点燃了,高高举起,过了片刻,只见得他手中那物事发出一阵青烟,自烟中忽地窜出一粒火星大小的东西,伴随尖锐地破空之声.ap,.向天际直冲上去,到得半空中,又再爆炸开来。发出一声巨响。 郑淮等人正自不解,却听那边城墙上已经有人喊道“你们共有几人?”那放信号的汉子应道“六个人。”那边静了一会。又再道“你们过来吧!”杨谦伸手提缰,向前行去。果然这回城墙上不再射箭阻拦,直到他们五马一车进了空地之内,这才又一箭射落,恐吓住了后面那些已经有些骚动的人群。 郑淮情不自禁转头回望,看着那些渐渐远去地无助面容,只觉心如刀割,刹时间眼圈都有些红了。杨谦却并不回头,只是向城门而去,待他们一干人走到城边,那大门这才“咔咔”作响,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等到他们依次进入城里,又立刻关上了。众人纷纷下马,城门下已经有一个矮胖的清兵在等着,见到杨谦便道“来迟了吧,过了两日了”。 那杨谦忽然之间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立刻弯下身子就着此人地身高,满脸是笑道“可不是吗?路上因接了侄子侄媳过来,耽搁了些时日!”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这人手中与他互握,这人感觉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低头看了一眼忙放入怀中,这才笑道“其实呢,何苦巴巴的赶着回南边来,这里可不清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战了呢!” 杨谦笑道“可不是嘛,我也这么说来着,可是老母亲年岁大了,远路也走不了,就盼着能见见家里的小辈,这才……嘿嘿嘿,要不是有高大人关照,这一趟管保过不来了,那可真要生生急死了家中的大人。这趟回去,我定要为您起个高香,为您老早晚祷告平安!” 这姓高地清兵头子哈哈笑道“陈老板这话就客气了,打着仗呢,过不过得了明天还不知道……”他看看杨谦身后诸人,又道“不过说真的,这回要不是我给你留着后着,你们可还真就像外面那些穷鬼一样,饿死在那里了!”杨谦道“可不是嘛!”二人说话之间,城门下的清兵们已经将他们的包袱马车都查了一遍,这高大人等手下都查完了,便道“你们这就进城去吧,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杨谦笑道“还远着呢,要早些赶路,打个尖让马歇歇,就要上路了!”这高大人低声道“说不定又要开打了,路上穷鬼太多,晚上赶路也是不妥当的,还是等天亮了再走吧!”杨谦忙点头哈腰的谢了,又约了他吃晚饭,这才领着大家伙在一处客栈落脚歇息。到了晚间,自去请那姓高的清兵喝酒,众人毫无睡意,都在等着他回来。 一直过了辰时,才见杨谦回到客栈,看到大家都在他的房里,也并不吃惊,坐下道“怎么了?”郑淮开口便道“师傅,我们怎么想个法子救救那些难民……”杨谦却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以为前日我已经说明白了呢!这些人我们帮不了!” 郑淮道“那就由得他们这般饿死吗?”杨谦忽然怒色上涌,道“你以为我看到那些紫青的尸首、细如枯枝地手脚会无动于衷吗?你以为我陪着那些清兵喝酒,心中是欢喜的吗?我都恨不得将这帮人活活咬死!”说罢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桌上的油灯立时掀灭了,东莪忙上前再行点过,烛光摇曳之下,只见杨谦双目隐隐发亮,竟像是闪着泪光! 只见他对着窗外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淮儿,人生之中,有许多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可是今日这一幕,却绝对是真实地,连同你目睹此时此情时,心中油然而发的各种思绪,你都要一一记住!深深刻在脑海之中,然后再去细想,怎么做才能算是救他们?自己究竟能不能……救他们?” 他地声音低沉,缓缓道“这世上或许真地有以征战杀戮为乐之人,可是你爹爹与我却都是怀着悲痛之心而战,思及民生疾苦而战。这一场战争注定血流成河,可是却不能不战。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见不得流血牺牲,可是有的时候……会有许多这般地情形,我们不得不战,因为……若是我们退却了,就是对错误最大的----成全!” 东莪就站在他的身旁,闻言浑身一颤,却又丝毫动弹不得,杨谦并未注意到她,转头看向郑淮,又道“眼前因福建一战,各地的反清势力都纷纷向厦门靠拢,因而清廷开始限制内陆人向沿海方向走的一切通道。我们从这里下去,将遇到更多如今日这般的事情,不过你勿需担心,我已然一路打点,只不过多费些时日,绕道而行,终究还是能到达的。我们能早一日赶到你爹爹身旁,便能早一日加入战斗之中,为了平息这些流民的苦难,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面对流血死亡时所感到的惊恐、抗拒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就连你爹爹与我都不例外,可是为了这些不断的伤心落泪,因而使得自身分寸大乱的,就成了妇人之仁!” 他轻拍郑淮的手背,道“淮儿,既然决定回去厦门,有许多事是你应该开始考虑的时候了,你爹爹对你寄望很深,只盼着你快快成长,能为他分担呢!!我特意带你经过此地,也就是这么一个用意,看看眼前的情形,或许你就能明白你爹爹的想法,能为他分忧了!好了,你去歇着吧,想想我的话,明日大家还要赶路,都去歇着吧!”东莪和蒙必格等人告辞出来,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便即起程,离开城门之时又遇见那个“高大人”,他明显比昨日热情的多,拉着杨谦的手只唤兄弟,看来昨夜一顿饭,杨谦又开消了不少,才使得他这般关切,几乎百般叮咛,这才让他们去了。 众人自此处离开,不再入浙江,只擦着安徽的边界而行,走了数日,又到江西,这才折而向西,朝广东去了。一路上虽然还是会看到难民,可是明显已经比初入浙江时少的多了,看来果然都已被阻拦于省府之外,只是路途上段梁残壁,随处可见,无论到何处似乎都躲不开那股浓浓的悲伤。这一路所见所闻,无论是对郑淮、还是对东莪来说,都是受益匪浅,对于他们最初对厦门所持抱的向往,已然有了另一番的认识了。 第四节 天地(下) 不日到了潮州,这才转入福建,几经周折好不容易终于来到福建漳州,众人在一个农人家中暂歇,杨谦与他的两个手下便自出去,过了许久方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面黑个小,看装扮是个渔夫,进屋便向郑淮跪拜道“小人在这里等了多日,总算是平安盼来了少主!”郑淮忙迎上扶起,杨谦道“咱们出入厦门,全得靠钱老四帮助,大伙儿快快换身衣服,这就要起程了!” 众人慌忙纷纷换上渔民装束,跟着这钱老四出发了。这漳州原来已经为郑成功所夺,可是因为清廷主力南下的迫近,郑成功只得采取扬长避短,主动放弃业已恢复的漳州、泉州两府属县的对策,把兵力集中到海上。但为了避免清军凭城固守和加强己方防务,郑成功下令诸将于征饷后拆毁漳、泉二府属邑的城墙和房屋,所得砖石木料用于建造和加固金门、厦门、州诸岛和滨海的海澄县城垣及营房,因而此处处处可见断瓦残梁,满目疮痍。 此时虽然郑成功初战告捷,可是此地仍在清兵控制之中,因而若不是这钱老四事先已经备好一切,他们六人要想离开陆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路上行了几日,空气中渐渐开始含有东莪从未闻到过的腥咸气息,风声越来越大,吹得各人衣襟“咧咧”作响。再行了一段,转过一个丘陵,已经隐隐听到了潮声。东莪掀开车帘,只见眼前天高海蓝,自两座丘陵之间露出闪闪波粼的一角,随着车子渐渐靠近,这片海面逐渐变大。视野越来越阔,再走一会,这一整片无边的海洋终于尽收眼底了。只见天海相连一色。波涛滚滚,此时刚进晌午。阳光照射在波浪之上便如同撒下了无数金丝,随浪翻滚不停,一浪紧追着一浪朝岸边涌动,咸湿的海风向人扑面而来,吹的人都几乎有些摇摇晃晃。东莪看着眼前地一幕。不由得呆住了,郑淮勒马慢行,到她的身边,笑道“很美吧!”东莪笑笑点头,眼看钱老四带着他们向海旁一个小屋中进去,二人忙跟着去了。 小屋内挂满了渔具,钱老四伏身在屋下角拿出数只船桨,自小屋后门出,眼前黑布高高隆起。杨谦等人都上前帮忙拉扯,不一会,一只体积中等的小船便呈现在大家地眼前了。杨谦道“现在就走吗?”钱老四笑道“这会儿风向不对----,wap,.再等一等应该就行了。”说罢转入屋内,拿出一些渔网之类的东西放到船上。 东莪站在一旁向海上眺望。郑淮到她身边。手指前方道“再过去就是厦门与金山了”,东莪向着他所指地方向张望。却只见大海上波涛汹涌,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影子,她看着眼前广阔的海面,可是心中却忽地生出一股惧意来,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群山。郑淮不知她的心思,看她回头便笑道“此处是钱老四找地一个角落,不会遇上清兵的,”东莪回过头微笑,却见杨谦正向郑淮招手,忙让他去了,自己却对着大海发起呆来。 耳听得身边海沙轻响,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她抬头看到是蒙必格便抱以一笑,蒙必格道“没想到大海边的风这么厉害,吹的人直发冷呢,小姐你没事吧!”东莪摇摇头,道“你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吗?”蒙必格点头道“是呀,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气势果然非同凡响,可见上天造物是多么神奇的事!” 东莪却轻轻叹息,隔了一会幽幽道“还没有出海呢!我已经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蒙必格微微一怔,转头看她,东莪并不回头,手指前方道“从这里出去,就再也不是你我能够自己做主的了,是去是留,也许还要看看上天的意思呢!”她再叹了口气道“蒙必格,要你跟着我这般受苦,实在是太难为你了!”蒙必格只是看她,并不说话。这时,却听得杨谦呼唤,二人也急忙匆匆的回去小屋了。 如此一直等到午后时分,钱老四自屋外进来告诉大家风向已变可以出发了,众人帮着他松开缰绳,将船推出海滩,再行上船,钱老四与杨谦地两个手下一同使力,这小船立时向大海中划去。 东莪看着越来越小的陆地沉默不语,郑淮在一旁看她道“你若是难受,不要忍着,这是白天,风浪并不会很大,若是到了夜晚,可就没这么稳当了,你要小心。”东莪点头答应,坐在船中,看蒙必格就坐在自己身后,这才回过头来。 小船行了一段,海面上风浪虽小,可东莪几人的船却不大,微微左右摇摆起来,大海之中无处着力,众人跟着小船晃来晃去,杨谦等人自然无碍。可东莪却是第一次坐船,随流浪摇摆之下无论如何强自忍着不适,也抵不住胃里阵阵翻腾,不多时,便已趴在船边呕吐起来。 再过一会,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钱老四这才将帆布升起,如此一来,帆上吃足了风力,顿时快速前行。这般又行了好一会,天色越来越暗,眼见远方天水相连之处,最后一抹落日地余辉也渐渐消失,而另一头一轮园月悄悄然的已经挂在了空中,海面上盈光浮动,东莪朝水中注视了一会,又觉得有些昏晕,正在这时,只听郑淮地声音喜道“快看,到了到了!” 东莪闻言抬头,只见朦胧地月光之下,海面远处依稀有一片黑色的影子,只是距离尚远,看不真切。一旁杨谦却已站到船头,将一盏红灯挂到船杆顶端高高挑起,小船渐近之中,遥遥看见对面黑暗中也有个小红点不停摇动,过了一会,又听得“嗖”地一声,有一点亮光蹿到漆黑的天空之中炸开,发出清脆的响声,杨谦笑道“淮儿,你苏六叔接你来了”,郑淮忙也站到船头向那边挥手。 再行一阵,连东莪等人也慢慢看到眼前是一个岛屿,随着小船的接近渐渐看到这岛屿向两旁伸展开来,面积极是庞大。东莪慢慢站起身来,身旁蒙必格忙上前相扶,二人对视,见对方都是晕船晕的面色惨白,不由得相对一笑。 再转过头时,船又行近了许多,已经可以见到对面岸边站了十数人手提灯笼,当先一人叫道“杨大哥,可叫我好等呀!”杨谦抱拳笑道“这一路上清狗太多,免不了耽搁了!”二人说话之间,小船猛得一阵颠动,已经靠岸了,郑淮回头伸手扶向东莪,杨谦在前唤了他几声,他只得去了。船这边其实已有好些人伸手出来,将他们一一引下船来。这些人个个欣喜万分,将郑淮上下打量,都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来,郑淮一一抱拳作辑。那个方才与杨谦对话的人个高体阔,几乎与杨谦一般样貌,他看到郑淮更是朗声大笑,握着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寒喧了一会,这才带着东莪等人向岛内走去。 向内行了一会,才见到眼前一处高大的城门之内许多矮小的房屋连成一片,灯火通明。走进里面,俨然是一个小镇,许多妇人站在屋外向他们微笑示意,男人们则纷纷上前和他打招呼,看来郑淮在此颇得人 东莪尾随郑淮一径向房屋之中走进,转过几处巷角,进入到一座较为庞大的府抵之中,府门上高挂两盏各有一个“郑”字的灯笼,正门的横匾上四个金漆大字“延平郡王府”,东莪知道这里就是郑成功的府抵,想到这一路听到的关于他的事,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到了这里便只有杨谦与他们同行,一行四人向府内走去,已有丫头奔出唤“大少爷!”一边叫一边拿眼瞟着东莪,东莪禁不住脸颊飞红,低头快步进入堂中。 还未走到堂前,迎面已经款款走来一个贵妇人,东莪不知她身着明朝服饰,只觉她虽然容貌平常,可是珠钗轻摇,莲步轻轻,却是别有一番温柔形态。她正向此人注视间,身旁郑淮已经上前跪下道“母亲,淮儿回来了!”东莪不由一怔,这妇人看来甚是年青,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却没料到竟是郑淮的母亲,随即立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身世之事,心下也就了然了,忙鞠身行礼。 那妇人声音清脆,笑道“一路累了吧,我们日夜担心,就怕路上出什么差错,好在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如此就好!”说罢伸手扶郑淮起来,这才看向东莪,郑淮忙向她介绍,她神色不动,眼睛却已在顷刻之间便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笑道“秦姑娘远来辛苦,”说罢上前伸手拉住她手,又道“跟着他们舟车劳顿的累了吧,待见过他爹爹,我带你歇息去!”东莪忙谢了。 说话间,堂内走出一个男子,向郑淮等人行礼道“主公本来在等着大公子,可偏巧来客了,正在客厅议事,让大公子今日先行歇息吧,明日再见便是!”郑淮答应了,回身带东莪与蒙必格向院内去,那男子却挡住杨谦道“杨师傅请留步,主公这就要见您!”杨谦与郑淮对望一眼,微微点头跟着这人进去了。郑淮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却有些暗淡下来,微微一愣,这才转身向东莪道“我带你进内院去吧!” 第五节 郑家(上) 郑夫人伸手一拦笑道“秦姑娘就由我带着去吧,你快回你自己房里去,累了这么多天了,好好歇着去吧!”郑淮只得点头答应,回身叫上蒙必格一同向屋子另一角走去了。郑夫人拉着东莪的手,向内院里走去。 一路上温言细语,向她问起名姓家氏等事,东莪将原先准备了答复郑成功的话一一说来,郑夫人一直微笑点头,歇了一会道“秦姑娘即到了这里,就要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不合适的都一一告诉我。你是北方人,这里的生活只怕需要时日适应,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不要觉得开不了口,只管和我说就是了,”东莪答应了,随着她穿花拂柳,眼前渐渐呈现一个精致的小院,早有丫头在房间门前等待,见了她,郑夫人笑道“这是桃儿,秦小姐有什么事只管让她去做就好了,”东莪忙道“我什么都能自己打理,实在是不需要服侍的人。” 郑夫人笑道“不管怎样,远来是客,总不能亏待了秦姑娘,就先让她呆着吧,若是不习惯,往后再告诉我就是了。”东莪听她这么说只得点头微笑,郑夫人又向那桃儿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 东莪看这桃儿比自己还稍小一些,脸蛋园园的,嘴角有两颗小小的笑窝,煞是可爱,看着她不由得就想起香儿小真,不觉对着她发起愣来。 桃儿帮她把行李拿进屋里,笑道“快歇歇吧,姑娘你脸色煞白,想来是晕船了吧,我已经给你泡了一壶香茶。喝了就会舒服的多了,”说罢端起茶碗,东莪忙接了。只觉这茶香气扑鼻,还未入口。单只闻到这股清香,心里就已经安宁的多了。桃儿又为她备了热水,东莪漱洗完毕,躺到床上时,才感觉到全身酸痛。几乎像要快散架开一般,不一会功夫便睡着了。 这在异乡的第一晚,她竟然睡得分外沉稳,待到张开眼睛时,阳光已经自窗帘下照进屋来了,她连忙整理起床,可是却遍寻不到自己的衣裳,正转头间,却看到床边地一个小几上整齐叠放着几件衣服。 她伸手拿起。只见这是一件淡粉色的斜襟长裙,衣袖宽大,裙摆与袖边一、二寸的部位都缀有一条花边。裙幅且密而多,与她平日所穿地上下分式衣裙大不一样。一旁另有丝带、内衫等物。看来是为她准备的.wap,. 东莪正对着这身衣服出神,一旁房门轻开。桃儿已经进屋来了,看了她便笑道“已经起啦,我道姑娘还要再睡会呢,这边天色亮地快,其实时辰还早着呢!你若是不舒服就再躺会吧!”东莪忙摇了摇头,桃儿见了她手中的衣服又笑道“我们这里是大明的天下,不穿清廷的服饰,”一边说一边上前道“要是能穿这身衣服去江南、去想去的每个地方,那就好了!”说着话便开始帮助东莪更衣打扮,东莪也只得由得她去。 过了一会,桃儿拍手笑道“姑娘这身打扮再合适没有了,”说罢拿过一面妆镜放到她地手中,东莪的面前立时出现一个美丽少女,只见她云髻雾鬟,明眸流盼,一身服饰更是妥贴合身,长裙摆动时而露出裙幅之间的淡淡红色,更是色如月华,端丽不可方物!她几乎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就是自己了,不由得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桃儿在一旁赞叹道“别说我们岛上,我看就是南面的隆武帝后宫、北面的爱新觉罗皇宫之中也没有姑娘这般样貌的人!”东莪闻言更是一愣,刹那间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桃儿在一旁看她脸色忽然变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走开,整理完床铺,又急忙出门去了。东莪在房里呆了一会,慢慢回过神来,向屋内四处张望了一会,打开房门,那种充满盐湿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转头四望,只见这是一个极小的庭园,院边种了一片青竹,小小的围墙之外依稀有些奇怪地大树高高耸立。 小院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她也不知道蒙必格他们住在哪里,便向外漫步,走出小院,眼前却是一个花圃。在此寒冷时节居然也能闻到隐隐花香,她不由得被香气吸引,自花圃的小竹门进去,眼前或是盆景、露植、林立许多花草树木,有很多想来都是此地特有的品种,东莪从未见过。 她在花丛林中穿行,猛得低头,却看到一株小小地绿苗,植在几株别的花苗中间,她不由得蹲下身子细看,越看越觉熟悉,伸手轻触,碰到叶子地刹那间,忽然想起,这是一株昙花。她轻轻抚摸这还是十分幼嫩地叶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想起许多自己曾经一心只想忘掉地往事,在这个连空气都是如此陌生的地方,想不到竟然可以遇到它,在多年以后,自己以为从前的种种经历都已经不再重要之时,它幽幽然的出现在眼前,又唤醒了她的记忆,她垂头不动,可是一滴泪珠已经悄悄滴落在了衣襟之上,正在这时,只听得身旁有人轻咳了一声,她连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拭,本能的立刻转过头去。 只见在她与竹门之间的小道,一个中年男子手拿着一个小铲子,双眉微皱怔怔地看着她,这人一身大襟宽袖的月白袍衫,腰间系着一条五指宽的淡黄腰带,长身玉立,面孔方正,额下微须,虽然穿着简朴,可是却流露出一股非凡气质。东莪见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慌忙站起身来,向他微微额首,低头就要走开。 却听这人道“你是谁?我见过你吗?”说话声十分清朗,东莪心绪未定,说不上话来,只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这人沉默只是看她,东莪就要走到门边时,他忽然道“你认得那种花苗吗?”东莪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 这人走到那花苗面前,道“这是从内陆移植而来的,当时没注意到这个苗子,可是别的花开了又谢,只有它一直只长枝叶而已!”东莪不由自主转身,轻声道“这是昙花!”那人一愣道“原来是它,怎么从来没见它开过,不是有话说“昙花一现”吗?”东莪道“这花只在晚间开放,幸许是没有看到,幸许……是此地不宜种植!每一种花草都有自己的土壤……离开了,即使能活下去……也许也会变样!” 那人回头定定看她,过了一会才道“也可能是种花的人不够细心,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万物都有韧性,愈是得到磨练便愈能迎风而展,而那些温室中倍受细致呵护的花草,却没有这个能耐。比如此花若是不适宜在此生长,只怕早已经枯萎了,可见它还是有机会的,只是需要一个好的养花人罢了”,东莪不由得抬头看他,只见这人面含笑意,眉宇间却又隐隐藏着威严,不怒自威。东莪将他从头打量,心中一动,便道“这花能让我来照看吗?” 那人笑道“求之不得,”说罢看看四周道“我其实根本没时间打理这里,只是闲来心绪不定时,喜欢到这里走走。这些花草也是自生自灭,即无人料理,也就慢慢枯败了,你若是有闲,这里就交给你吧。”东莪忙鞠身谢了,抬起眼睛偷偷打量他,却和他的眼光碰个正着,不由得脸上一红,忙低下头来。 这人朝着她看了一会道“你是昨夜刚到的吧!”东莪一惊,忙点了点头,这人笑道“你猜猜我是谁!”东莪不由得微笑道“若是小女子所料不错,您是国姓爷郑大人!”郑成功哈哈大笑道“不错,”停了一停又道“我也猜到你便是淮儿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东莪只觉他比想像之中和蔼的多,而且平宜近人,并没有郑淮曾向她形容的那般严厉模样。 郑成功笑着看了她一会,忽然又道“这样笑着多好,方才怎么哭了呢?”东莪一怔,却答不上话来,郑成功沉默看她,道“是想家了吧!既然到了这里,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慢慢地自然会习惯的,”东莪轻声道“多谢大人”,郑成功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你不用这么拘谨,就像方才那样和我说话就好了”,东莪点头答应。 他又道“昨天临时有了急事,改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淮儿的朋友,我是一定要见见的,”东莪微笑点头,他又朝她看了一眼笑道“好像听人说起过,你姓什么来着?”东莪道“姓秦!”郑成功点头道“你是哪里人士?”东莪照原先想好的答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自花圃向外走去,郑成功道“这一趟来厦门,走的不易吧!”东莪道“全仗杨谦师傅打点,一路上才平安无事,”郑成功道“这一路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莪微微一怔,仰头向他注视一会,才道“大人是想问民生怎么样吗?”郑成功点头道“不错”。 东莪垂头思索,沉默了半晌道“自入浙江府的那一日开始,我看到无数难民被困在城外活活饿死,一路上尸骨如山,而漳州城内……几乎没有一件整屋,所有百姓都住在碎瓦之中……我隐隐听得是您下令拆了所有房子。战乱之时,万事不以常理而论,我想您这么做一是为了加固厦门此地的防御、二来也许也是有断绝清兵驻扎沿海等军事目的……可是那被你几乎夷为平地的漳泉二州……却真是惨不忍睹!”郑成功闻言霍然转头看她,东莪一动不动与他对视,只见他的眼中一闪便过,流露惊诧怒色。 第六节 郑家(下) 东莪见了他的神色,心中却不由得微微一惊,立时想到自己方才的话未免有些过了,怎么一时间竟会不假思索的说出这番话来,若是触怒了他,岂知会有什么后果!心中的慌乱之念立刻便在脸上显现出来,郑成功沉默不语,看了她一会,神情间却渐渐松驰下来,扭头走了几步,却又再次转过头来看她,脸上似笑非笑道“你这人有些意思!真不知淮儿从哪里找出来的?” 东莪细辨他的神情,确定他并无怒色,这才放心,听了他的话,却不敢再造次了,只笑了一笑垂头不语,与他并肩向外走去。只听他又道“你留着对我的那些印象再看看吧,反正时日多着呢!”说罢轻轻笑了一下却又道“你爹爹他真的只是一个谋士吗?”东莪不由一怔,停步看他,刹那间脸色都有些变了,幸好郑成功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顾自说道“我听你的言谈不同寻常女子,看来你爹爹对你寄望很大,从小便学了不少东西吧!” 东莪偷偷吁出口长气,忙道“是,我是家中的长女,自小是陪在爹爹身读书识字的,”郑成功笑道“原来如此,”转头看看她,又笑道“我说过了,和我说话不用那么拘束,你看你刚刚骂我,我不是也没有生气吗?”东莪忙道“我……我并没有……”郑成功哈哈大笑道“你初次见我就指责我的做法,这不是骂是什么?你是淮儿的朋友,难道我真和你这晚辈记较不成?”说罢朗声大笑,东莪看他神情愉悦,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说笑之间。二人已经走到院中,面前小路上正站着几人,听到笑声便向这边张望。看到他们,顿时迎了过来。东莪抬头见到来人是郑淮、郑夫人以及蒙必格,后面远远的好似还跟着桃儿。她忙上前向郑夫人行礼问安,还未等她低头,郑夫人早已伸手拦了,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一圈。笑道“秦姑娘这身衣裳一换,真正是一个绝代佳人了!”东莪脸颊发红,看到郑淮与蒙必格都怔怔看着自己,更是慌忙低下头去。 郑夫人自自己腰间取下一个玉饰为东莪挂上,笑道“这样就更好了!”东莪忙伸手阻拦,她却道“只是一个小礼物罢了,秦姑娘千万不要见外,要不然,就是嫌弃这玉器不好吗?”东莪听她这么说.wap,.也只得谢了。 郑夫人转向郑成功道“老爷不是才说心情不好吗?我正到处寻你呢!”郑成功微微一笑,她又道“现在看你地神色好的多了,这我就放心了。厅里已经有传信兵等着了,”郑成功点点头。回头向东莪道“那就交给你了!”东莪知是花苗的事。忙点头答应,郑夫人又向她瞧了一眼。这才随郑成功一同去了。 郑淮目送他们离开,转头向东莪道“我爹爹交给你什么事?”东莪笑道“是一株花苗!”郑淮点了点头,又看看郑成功地背影,笑道“没想到我爹他也会这样开朗大笑!”东莪奇道“你没见过他笑吗?”郑淮笑道“你没看到我娘的眼神吗?我想不只是我,便是她也可能没有见过呢!”东莪道“我倒觉你爹爹他十分和谒,”郑淮看看她,笑道“那是因为谁对着你只怕都绷不起脸来,不管怎么样,能看到他如此开怀大笑,我真是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东莪摇头笑笑,看向蒙必格,只见他地长辨已盘在了头上,带了一顶锦帽,与郑淮一个打扮,二人并立,一个玉树林风,一个身材魁建,都是英俊不凡。可是与郑淮的一脸喜气相比,蒙必格的眼中却似是透露着浓浓的哀伤,东莪与他对视,只觉心中微微一痛,二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开了头去。 郑淮并未察觉,只是想到东莪看似已经给爹爹留了好印象,心中高兴,便道“东儿,你去用早点吧,过一会我带你到处走走!”东莪点头应了,等在一旁桃儿忙领着她回房去了。用过早饭之后,郑淮便来相邀,东莪跟着他在岛内游走。 这岛屿面积甚大,离开海边进去地这一片房屋有小巷相连,俨然便是一个城镇,居民皆是渔民,因此时尚在战时,因而除了岛屿的边城把守,城中大多都是妇孺。不过这里的妇人虽然看似身体娇小,可实则却因男人大多不在家里,也都是当家理手之人,因而个个能干。东莪看她们在这寒冷冬季将袖子高高的卷起,拉动渔网,又是晒鱼又是洗刷的,不觉又敬又佩。一路上,众人看到郑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来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看来他在岛上人缘颇好,东莪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为他高兴。走了一会,便有一人来寻找郑淮,说是他杨谦正有事找他,郑淮只得匆匆跟着来人去了。 东莪则依旧在岛上闲逛,路过一家民舍前,见到一个十岁大小的女孩子在屋前拿着一个锈托正低头绣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丫头感觉有人看着自己,便抬起头来,看到东莪便微微点头露出一脸羞涩的笑容来。东莪便走上几步笑问“你绣的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那丫头脸上更是羞红了一片,垂头看看手上地绣托,却没有说话。 东莪笑道“姐姐也曾绣过一点儿,给我看看好吗?”她抬头看看东莪,这才慢慢将手自身后拿出来递到东莪眼前,东莪伸手接了,只见这一方略有些脏像的白布上,用单调的蓝黑两线绣了一只小鸟,只是形状奇异,有些似是而非。这白布上尚有许多细小地针眼,想来是经过反复拆绣,东莪注视这个小小的绣品,心中却有一些难过起来,她地线一定只够绣这一点,因而她才拆了又绣,绣了又拆。 她心酸回头,看到那个女孩子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一脸地期盼神情,东莪笑道“绣的真好,我像你这么大时,还绣不到这样呢!”那丫头地脸上刹那几乎发出光彩来,喜不自胜的冲她笑着,东莪伸手轻抚她的秀发道“你多大了?”那女孩却不回答,蹲到地上,用手在泥地上歪歪扭扭的划了一个“3”,东莪不觉微微一怔,原来这孩子竟然是一个哑巴,而且她身材瘦小,看上去绝不会超出十岁。 东莪不由得心生怜悯,道“这是你家么?”那丫头笑着点头,指指屋里,又指指身旁,东莪这才注意到小屋一圈都晾晒着一个个方正的大席子,东莪走近细看,每个席上都晒着不同的草药,数量及多,盐湿的空气之中浑杂着这些草药的气味,却令东莪感觉分外亲那丫头便陪着东莪在每一个席边看过,有时东莪拿起一种药来闻闻,她也是一脸笑容只是看她,嘴巴啊啊有声,便像是介绍一般。二人虽没有言谈交流,可是东莪却感觉十分适意,对这丫头更是觉得熟悉喜欢。拿起一种认得的草药便将自己对这药的所知说给她听,丫头不能说话,耳朵似是无碍,听她说话,眼中时常流露欢喜之极的神色来。 二人正在一处席前停步,忽听得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丫头一听到便已经立即转身迎上,东莪回过身来,看到她笑逐颜开的扶着一个老者向自己走来,这老者须发尽白,看到丫头在他面前比划了一阵,也是满脸笑容向东莪点头道“这位姑娘请了,我难得看到锦儿这么高兴,原来全是因为有姑娘在这里与她作伴!老枢这里谢过了!”东莪忙还了礼,看这老者背着一个药箱,便道“原来老先生是大夫”。 那老者笑道“只是帮着邻人看些伤风感冒罢了,听锦儿说姑娘好似也懂得医术,识得许多药材,姑娘是……”东莪笑答“我拜过一个医士为师,只是时间不久,没学到什么本事,”老者笑道“有医者之心便足够了,医治病人凭借的还是一颗善心,看姑娘对锦儿的这份耐性,就明白姑娘是一个良善的人。” 东莪摇头笑笑,正说话间,却听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东莪回头看到却是蒙必格,看到她他才松了口气,到她跟前道“郑公子说一个人在逛,我还真是生怕你找不回去呢!”东莪看他笑笑,转头向锦儿他们道“我这就回去了,锦儿,我改天再过来和你做伴,”那锦儿用力点头,神情间却又有些依依不舍,东莪又向老者告别了,这才随蒙必格往回走,走出一段路,转头看那锦儿还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不觉有些难过道“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就不能说话,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蒙必格也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东莪不由得朝他看看,道“你怎么了?” 第七节 见闻(上) 蒙必格沉默了一会,道“自打到了这里,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话,我知道这会儿问这个可能不合适,可是……”东莪转头看他道“你我之间又怎么会有什么界谛,想说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了,我也想的到,你一定有许多要说的事,”蒙必格又向她看看,问道“格格你究竟有些什么打算呢?”东莪目光默然,朝不远处的大海看去。只听蒙必格声音苦涩道“不论格格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可是,我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特别是到了此地,想到咱们将来可能遇到的,需要面对的种种。我到今天方才明白你当日对我说的那番话,原来格格你在做出选择之初……就已经猜测到了。格格虽是一个女子,却强过了我百倍,格格能放弃的,我做起来却如此困难;格格能立下的决心,我却……徘徊不定,我真是瞧不上自己,可是却又……” 东莪转头看他,轻声道“你说过会信任我,这样就够了,别的不要想的太多了。”蒙必格道“我是信任格格的,可是,我……看不得他们看你的神情、看不得你我穿着这身衣裳、看不得这到处挂着的“郑”字大旗!郑成功他不过是一个咱们大清着意招降的明将、盘踞海岛,不服王化,他凭什么让格格你这般身份……” 东莪闻言转身向他注视,蒙必格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自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只听她轻声道“我又是什么身份呢?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而且紫禁城之中还有人念念不忘要取我的性命,说到底……也许我只是怕死。在找一个安身之所罢了。”蒙必格听她语调又冷又沉,不觉心中难过,道“格格……” 东莪摇头打断道“你若是再这般称呼我。就和拿郑成功他悬挂在腰边的长剑杀我无异!”她手指前方道“现在还有退路可谈么?你我皆不识水性,难道你要偷船载我离开?因而。蒙必格,在寺院之时我便说了,这个决择一旦做出就绝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叹了口气,语音回复轻柔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其实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可是我有一个法子,我将过去好好地封存起来放在这里,”她伸一指点在额上,笑道“珍惜的东西会好好的保存下来,因为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去,会到熟悉地人群之中,那时再将这记忆拿出来享受便是.手机小说站wp..此时既然对现状有害无益,不如就让它好好的呆着。你说不是吗?” 蒙必格看看她地神情,心中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面对眼前这个忽而沉稳、忽而又显天真浪漫的少女。他的心中的阴郁瞬间冰释,再也抑制不往嘴角浮上的笑意。笑了出来。东莪与他对视,也是一脸笑容。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城内欢声大做,路上行人纷纷向城门边跑去,二人不知何事,正在疑惑间,却远远见到桃儿自人群之中向他们奔来,一脸喜色道“公子正到处找小姐呢!快回府去吧,今天老爷要在府里设宴呢!”东莪道“有什么喜事吗?”桃儿笑道“两位提督大人搬师凯旋了。” 东莪一愣,忙问道“在哪里打了胜战么?”桃儿笑道“我们也只是听说地,好像是舟山,总而言之这一战大胜,老爷十分高兴,今天府里可要热闹了,”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的带着他们二人往回走去。 三人回到府里,果然看到府中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般喜庆热闹,蒙必格自被郑淮叫去帮忙,东莪也寻到着郑夫人房中帮着做些琐事。郑夫人督促下人们大批的清洗碗碟备菜,忙的团团转,看到东莪过来,便招她入房,打开橱柜道“这是当年老爷在隆武旁身旁时,一次对饮之后,圣上赐下的金杯,几乎从未用过,老爷一直念叨着等复明的那一日,再用它来庆祝。我想着今日便将它们拿出来整理一番,等会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你帮我看一下可有什么银膜之类的垢纹,我让人送些加醋与食盐的清水来,你小心擦拭下吧。” 东莪听她说的慎重,倒是不敢轻易接这差使,忙道“此等贵重之物,我只怕……”郑夫人笑道“就在这屋里洗便是了,没事地,我看你温柔细心,我们府里再没有比你合适的人了,”说罢自柜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小心翼翼的将里面包了黄绸地两只金杯取出,放在桌上。 东莪细看这两个金杯,做工精致,杯口打磨的又薄又润,杯身一圈雕有几道极淡地龙纹,细瞧却又好似确实有了一些黑垢隐在纹理之间,郑夫人道“果然吧,好在我拿出来看一看呢!”说罢叫上门外丫头捧小水盘进来,又对东莪嘱咐了一番,这才出去了。 东莪坐在靠近窗台地桌旁,依着郑夫人交待的法子,将这两只杯水放到水中浸着,再拿一小块细绸沾水一遍遍绞落水滴撒在金杯之上,如此一遍遍地反复,要淋半个时辰方能将水淋浸在每一个小细纹中。 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下的水盘,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人迈步进来大叫“娘!”东莪闻声转头与来人碰了个正面,二人都不识得对方,一时间都愣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约有十三四岁大的少年,身着锦蓝长衫,衣摆上饰有几朵金菊,一张方脸,双眼骨溜溜在东莪身上打转,对着她看了一会,道“我娘呢?”东莪一怔,立刻想起郑淮提过的弟弟,忙道“郑夫人她可能在厨房里”。 这少年将她上下打量,道“你是什么人?看你这样子是不识得我是谁吧?”东莪还未答话,这少年却自在桌旁坐下,笑道“我从没见过你,你是哪来的?在做什么呀?”说罢投身到水盘里一看,惊道“这是我娘的宝贝,你怎么……” 东莪见了他的神色忙道“是夫人让我在她房中清洗这两只杯子”,少年面露诧异之色,向她看看,道“我平日拿出来玩会,她都吓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真是奇怪!”说罢伸手到水中摸了摸那个杯子,向东莪笑道“姐姐这肤色样貌绝不是岛内的人吧,我若是见过一回一定记得姐姐的,你打哪来的?” 东莪正要答话,门外已经听到郑夫人的声音跟下人吩咐道“都拿下去放好了,我会来看,”话音未落,她一转身便已经进屋来了,见到这少年,顿时满脸喜色道“经儿,你怎么这时才回来,快快去淋浴更衣,今日晚上可大有热闹好瞧呢!” 少年却并不答理她,只向东莪道“这就是我娘,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还不告诉我你叫什么?”郑夫人一愣,忙道“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和你哥哥一同自内陆回来的秦姑娘,”少年微微一愣,道“原来是她,”说罢再度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番,笑道“原来是秦姐姐,不是海岛长大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郑夫人怕他还要乱说,忙道“秦姑娘,这里就让我来吧,你帮着去看看别处有什么缺失的东西,再来和我说就是了”,东莪答应了,向二人鞠身行礼,走了出去。 东莪一路想着这少年与郑淮全然不同的脾气禀性,因而又联想起那日郑淮所说的身世之事,不由得出起神来,只到身旁有人连唤两声,她才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却是桃儿。桃儿笑道“既然碰到了姑娘,能劳烦你来帮我们拿一点东西好吗?实在是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又没处找人去,”东莪立刻点头,跟着她去了。 二人走进前厅,只见若大的厅中张开了五张大桌,另外五张大桌则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当中,几个下人正忙着搬抬凳子,侍女们则穿梭在桌间放下碗筷,东莪应了桃儿,帮着给每一个桌上放些干果碟子,那些个侍女看到是她,都向她点头微笑。 在一旁帮忙结挂彩灯的蒙必格,看到她,连忙抢下她手中的东西自己摆放,桃儿在一旁看了,笑道“这是蒙大哥吧,听他们说了,你是秦姑娘的亲人吗?”蒙必格顾自忙着,却不答话,东莪笑道“是呀,他就像我的亲大哥一般,”桃儿笑看他一眼,道“秦姑娘这样和气的人,任是谁也喜欢呆在你的身旁吧!”东莪微笑不语,蒙必格闻言却转身看了桃儿一眼,向东莪道“小姐,你还是回房里歇会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东莪笑道“这怎么行!” 第七节 见闻(下) 桃儿笑道“蒙大哥,是我请你家小姐来帮忙的,若是你来代劳,可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说罢掩嘴笑了起来,东莪也笑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忙,快去吧,”蒙必格看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桃儿笑道“秦姑娘,蒙大哥莫不是生我的气了吗?”东莪笑道“怎么会呢,他不爱说话罢了,”说罢自去一旁拿碗筷过来放置,一边听这几个丫头轻声说笑。 几人正说话间,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笑道“哎呀,这么热闹,怎么也不叫上我来帮忙呢!”东莪闻言转头,看到一个绿裳女子摇摆着走过来,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肤色虽不及东莪,可也比此处海岛女人白晰一些,一边走一边笑道“我说怎么瞧不见你们呢,原来都在这里忙呀,倒是叫上我呀,”桃儿等人却微微偏嘴,其它几人顿时走开了,只桃儿站在东莪身旁,便道“我们倒是想叫呢,也不知你又哪逛去了?在这岛里想要找出你来,可是件顶费功夫的事,比干这点活可累多了。”说罢,轻轻拉了拉东莪的衣袖,往边上站了一点。 那女人笑道“又不是抢着分东西,干活而已,我还能抢了你的不成?桃儿妹子好一张利嘴,啧啧啧,将来可别吓跑了婆家,”桃儿双眉一竖,就要上前,东莪忙往前一步拦了,笑道“快摆吧,要来不及了,”桃儿看看她这才不说了,自去忙碌。 那女子就近看着东莪,忽然轻叫道“哎呀,这是哪位呀?生的这般好模样!”说罢便伸手在东莪肩头轻抚。东莪见了她的样子,也觉这人举止轻佻,便笑着微微一让。顾自放着手上的东西。 那女子却只在一旁盯着她看,瞧了一会又道“这位妹子刚来的。没见过呀!”桃儿在一旁伸手拉了东莪,向那女子道“你也配叫她妹子?我们走吧,”说罢拉了东莪跟在几个侍女之后,走向后厅。东莪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只见那女子被一个人扔在大厅中间。却也并不发窘,看看身旁尚在忙碌地男丁,挺了挺较为丰满的腰身,又十分夸张的伸手拢了拢头发,自言自语道“怎么忽地就困了,”说罢转身慢慢向厅那头走去了.,电脑站. 桃花一直出了大厅才放开东莪地手,轻声道“秦姑娘,这府里最沾不得的就是这人了,以后看到她就走远一些。”东莪含笑不答,一旁另一个侍女道“这个是二少爷从前地奶娘,只因她刚生完孩子。家乡就发了大水,孩子男人都让洪水给冲没了。老爷看她可怜。那时碰巧夫人又生着病。这才让她照顾二少爷几年。二少年年岁渐渐大了,原也用不着她了。可是她自持身份,又不肯做别的,夫人便让她在府里做个帮手,说是帮手,可从来没看她干过什么,每日里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处闲逛。” 另一个叫环儿的道“看到男人就跟着了魔似地,一点也不知道害臊,我真是搞不明白怎么夫人就容她呆在府里呢!”桃儿连忙打断道“说什么呢你,少些是非吧,这种人不理她不就好了吗,还要胡扯什么?”说罢转头向东莪道“秦姑娘知道就好了,以后提防着她点也就是了,”东莪点头微笑,抬眼看到已经来到厨院内,院门口停着一辆装满蔬菜的小板车,男仆们正在往屋里搬菜,丫头们忙各自忙碌去了。 东莪正准备上前帮忙,桃儿已经拦了,道“这些粗活秦姑娘就免了,省得乱脏了您,再说若是夫人知道了,责怪下来,我们也不好担当呢,姑娘歇息一会吧。”东莪只得点头,站在院外看了一会,才提步向里面走去。 走出不远,刚刚转过小院,又碰巧看到蒙必格扛了一大包不知是什么物事朝外走来,看到是她,忙放下肩上的东西道“小姐累着了吗?” 东莪笑道“又不是纸人,哪有这么容易累的!”蒙必格看看四周轻声道“小姐,那些个丫头偷懒,偷偷的叫你帮着做事,你往后可别再答应了,她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东莪听到这里,忙眼望四周,伸一指做禁声状,蒙必格这才止声,隔了一会又道“你自己不当回事,我见着却总是不舒服,怪难受的,代小姐委曲……”看看东莪的脸色,不再说下去了,叹了口气,拿起那个大包,向前厅走去了,东莪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走回院里去了。 这日晚间,厅中大开宴席,将此番北征诸将帅、功劳显著者一一请到王府之中,东莪等女眷不能上桌,只在厅后设了小宴,陪同郑夫人与一些将领夫人一桌,席间外厅不停传来欢笑之声。 东莪在席间留神细听,终于知道了一些此战的情形。便在今年七月,郑成功派中提督甘辉、右提督王秀奇等率领陆战兵乘船北上会同定西侯张名振、忠靖伯陈辉部伺机进攻浙江、江苏。十月二十二日,甘辉、王秀奇部郑军进抵舟山,次日围城,张名振部也从崇明一带沙洲南下参加会攻舟山战役。北征地战役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 东莪虽没见到各人之面,可是细听一会,却也能分辨出来,那个说话声响亮之极的便是甘辉,而有些细声细气,话也不多地便是王秀奇。郑成功对二人大加赞赏,席间还有一位降将,当时据守舟山城的清军副将巴成功,郑成功对此人起义来归非常欣赏,今日如此高兴,便在席间为其名为巴臣兴,并立时授他骁骑将军印管镇事。 此人极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在干笑之中,东莪听到他地声音,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刺痛,想到那个此时可能就在厅旁看着此人的蒙必格,想到他这时地心情,心中更是难过起来,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却听一旁郑夫人的声音几乎近在耳边,道“秦姑娘怎么了?不舒服吗?”东莪连忙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刚刚听到外面席间的热闹,不免想起了爹爹……”郑夫人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看秦姑娘好似一直在留心外间的事,正琢磨着呢”。东莪道“家父在世时,家中也是常设宴席的,”郑夫人笑道“这个自然,不知道那时秦姑娘的家中是请的哪些客人呢?”东莪微微一怔,看向她满是笑容的面孔,也笑道“我一个女孩儿家的,也不能抛头露面,只是喜欢热闹,躲在客厅后悄悄看过两眼,请的是什么人却真是没有印象。” 郑夫人笑笑点头道“想不到秦姑娘这般的恬静,也有小时候顽皮的时候呢!”她伸手握住东莪的手轻轻抚摸道“秦姑娘小时一定是很可爱的,可惜我没有一个女儿,不能享受这种福气”,一旁一位夫人听到她们的话笑道“等秦姑娘与咱们大公子结了姻缘,夫人不比有一个女孩儿更加享福!”郑夫人呵呵笑了起来,眼睛之中却全无笑意,只是看着东莪。 看东莪脸红垂头,没有说话,她又道“秦姑娘不要见外生气,我们都是说笑惯了的,可别觉得别扭才好,”东莪轻轻摇了摇头,郑夫人道“淮儿在外面这些日子,我这做娘的别说有多担心了,早知道有秦姑娘你这样一位细心周到的人照顾他,我也就省心的多了”。东莪这才抬头,微笑道“我与郑公子其实相遇不久,此次也是郑公子一力相邀,况且也是一直听闻延平郡王的事,仰慕他的风采,这才来到这里,反正我流落江湖,也只是到处走走罢了”。 郑夫人双眼直直看着她,笑道“在江湖上历练的女子就是不一样,说起来,我还是真是羡慕你这样自由自在。”顿了一顿,又叹道“按理说天下大事原不是我们女人应该过问的,可是我随大人这些年,却是无时不刻不与这些事情交织之中。有的事外人不明原由,看似风光无限的,其实……又哪里知道其中的苦处呢!”说罢轻轻叹息一声,抬眼瞧了她一眼,又笑道“我真是觉得和秦姑娘有缘,我又没有女儿,如今你既到了这里,以后可得多多和我佬伴呀!” 东莪笑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夫人这般抬爱,是我的福气才是,”郑夫人笑着点头,一旁那刚刚插话过的夫人也笑道“这下可称夫人的心意了,有这么温柔的秦姑娘陪着,我们往后想和你聊聊闲话,只怕也请不到你了”,几个夫人听她说完都笑了起来,东莪与郑夫人对视一眼,也是相对而笑。 第八节 相交(上) 这一日宴席散的较晚,东莪原打算和桃儿她们一同等着收拾,可是经不住蒙必格再三相劝,郑夫人这才闻迅过来,反倒数落了桃儿一番,责怪她让东莪做事,东莪看桃儿一双眼睛渐渐变红,这才不得不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桃儿如常给她端来洗漱用的清水,东莪连忙拉住了,问起昨夜之事,桃儿却好似已然不再在意了,只笑道“我早说了,姑娘是客,以后再不敢请姑娘帮忙了,是桃儿没想周全,哪能怪姑娘呢!”说罢笑着出去了。东莪随后淋浴更衣,用过早餐,先去花圃中看过那株昙花,在一边找了一个花盆给它独自移栽过来,这才走向桃儿房中,问她要了一些针钱,便往府外去了。 她照记忆一路寻觅,终于看到锦儿家的小矮屋,门外的席子都收着靠在门边,小门紧闭,却无人在家。东莪便在屋外的石头边坐下等她,锦儿的这个小屋已经在城墙边上,虽看不见大海,可是那一阵阵翻滚着冲上岸边的浪涛声却是十分清晰响亮,一浪跟着一浪卷动隐隐的风声向岸礁上打落,声声直响,东莪只觉思绪渐行渐远,仿佛随着这波涛一路向北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后有人轻触她的肩膀,她这才察觉回头,看到正是那日的那个老者,他看看她笑道“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唤了你好几声,你也没听见,”东莪连忙站起道“我是来找锦儿的,在这里等着不由得发起呆来了,”那老者笑道“锦儿一早随我出门去了。我回来拿些东西再去。”说罢开门进屋去了。 东莪随后进屋,看小屋里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墙边放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顺着墙角一路皆是麻袋。那老者便弯身在这些麻袋之中寻找东西,扑鼻一股草药香,原来这许多袋中全是药材。小屋这头有一扇布帘低垂,里面还有一个小间。 东莪伏身看看药材道“您这儿的药可真是齐全,”老者笑道“哪有什么齐全的。只是凑合着能用罢了,”东莪笑道“别的我不知道,光是这花枝壳、黑参两味,在北京城里只怕也是珍贵地药材呢,”老者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全是靠了这片大海的恩赐,老天赏的我这附还能下水地老骨头,才得到这个,”说罢拿出几小块花枝壳来.,wap,.和其它几样小心包好了,放入怀中道“姑娘改日再来寻锦儿吧,今日她和我一同看病来着。”东莪忙道“那就带上我吧,”老者摇头笑道“这可不行。万一要是惹了什么不舒服回去。岂不要让我内疚不安嘛!” 说罢走出屋子,东莪一同出屋在他身旁道“我和锦儿投缘。她见了我必然高兴,何况我也能帮着做点什么呢!”老者稀罕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地孩子,明明贵气的像个大户小姐,却又不嫌我们这些又脏又穷的人,还愣是往这里挤来,姑娘,你是打哪来的?”东莪笑道“从内陆出来,才没几日,”老者将她上下打量道“姑娘家里……是做官的吧!”东莪笑道“没有,总之我即不是官也不是什么富贵地人,若是生病,我自己也能料理得了,您就放心吧”。 那老者哈哈大笑,转身锁门道“锦儿能遇得你,真是她的福气呀!一起走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人家家里什么也别摸,穷地方病多,可别真惹出什么来才好!”东莪微笑点头,随他一同向小路走去。 二人一路向上,只在山路小径间盘旋,几乎走了快一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山坡之旁有一个小小的矮屋,屋顶全是稻草,只用一些石块压着,小门歪在一旁,也只是勉强能移开一条供人进出的小缝而已,未走到屋前,冲鼻已经是一股臭味。老者回头看看东莪,却见她面色如常,不由得心中纳罕,一低头进了小屋之中,东莪随后而入。 这屋中更是暗沉之极,空气浑浊不堪,东莪在屋里站了一会,才慢慢适应这里的光线,只见极其狭窄的小屋之中,一张小床靠墙而立,已经占去了大部分的位置,锦儿蹲在床边,正拿湿布不停的为床上一个又瘦又干地少年擦汗,她抬头看到东莪,眼中顿时发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忙向她用力点头,咧开嘴来笑了。 东莪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看向床上这人,老者在一旁找出一个破罐,将取来地药分做两堆,其中的一堆放入罐中,自角落一个罐中取了清水倒入,拿到屋外去了。东莪看这少年呼吸声沉重,面色微微闪着赤光,额头冒汗,可是手却冷地异样,她为他把了一会脉,却觉这脉像实在是有些奇怪,正皱眉间,那老者跨进门来看到,立时将她地手拉开道“刚刚不是答应了我吗?”东莪只得做罢。 老者转头看看那少年,柔声道“小海,这病不打紧,安爷爷可从来没有骗过你吧,”这少年微张双眼,双唇张开一点,可是说不出话来。老者又道“安心养病就是了,你锦儿姐姐每日都会来的,”锦儿凑身上前用力点头,少年几乎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丝笑容来。老者看着他笑容不变,便道“我给你看看药去,”说罢转身回头,却立刻揉了揉了眼睛,擦掉了眼角地泪水,东莪站在一旁,只觉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陪伴在侧,只到锦儿帮少年喂了药下去,又看他睡着了,这才和锦儿一同出屋,老者轻轻关上房门,叹道“锦儿你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就来叫我,”锦儿点头答应了,又看看了东莪,东莪急忙将怀中的一个小包拿出来递给她道“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锦儿打开一看,包内是几支极细的绣花针和几小撮各色绣线,她一怔之下,眼圈都红了,只呆呆看着心中的东西,头也抬不起来。 老者轻拍她的肩膀,向东莪笑道“姑娘有心,我代锦儿多谢你了,”东莪摇头上前,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改日得闲了,好好绣一个给姐姐看吧,”锦儿用力点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泪水涔涔而下滴落在脚下的地上,在泥地之中滴出一个个小泥点来。老者在一旁笑道“这孩子可从未收到过什么别人送她的东西呢!”东莪心酸难过,也不知该说什么,老者道“姑娘随我下山吧,锦儿要这里守着,”东莪答应了,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随他而去。 这座小山位于城边,自高处看下去便是碧波荡漾的大海,东莪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朝海面遥望,那老者走了一会,回头看她笑道“姑娘是北方人吧!”东莪笑答是,老者沉默了一会,道“多谢你了,我许多年未曾见过锦儿落泪了,”东莪微微一怔,老者看看她,笑道“在想我是怪老头吧,居然想看孙女哭泣!” 他呵呵轻笑,转头看看大海,静了一静才道“锦儿自那年他爹死后,就没再说话,可是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眼巴巴的看着她爹的尸体给抬回来、眼巴巴的看着他下葬,每年清明扫墓更是从不哭泣……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可是看到她那个样子,却情愿她能哭一次,哪怕只哭一次也好……”东莪怔怔听着,心中却如巨石哽压,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者叹道“她却又那么懂事,从不在我面前露出愁容来来,我晚年丧子,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孙女儿陪伴在侧,只怕我这孤老头早就去找地下的亲人啦,唉!可是也只因有我,拖累了这孩子了!”说罢深深叹息。 东莪却柔声道“您也是她得以活下去的理由,我想她之所以哭不出来,并不是不想哭吧,哀莫大于心死,倘若没有你在身旁,要去地下寻找亲人的定然是她,”老者吃惊抬头,直直看着她,东莪缓缓道“所以您老更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只因有你在这世上,锦儿才有放不下的事,如此时日过去,或许终有一日能够减弱她心中的悲伤。她这般努力的想要坚强起来,便是为了您呀!” 老者双唇抖动,眼中渐渐含泪,道“好姑娘,锦儿能够识得你,真是太好了,”东莪微笑道“我在此处没有亲人,可是与锦儿一见如故,这也是缘分,”老者点头笑道“是呀,多好的缘分呀!姑娘,你会常来看锦儿吗?”东莪点头道“这个自然,就是你们不喜欢,我也会来的,”老者笑着摇手道“怎么会不喜欢呢!”东莪与他并肩,慢慢向山下走去。 转过一道山路,东莪道“锦儿的娘呢?”老者叹道“生下她就死了,连面也没见着,”东莪沉默点头,想到锦儿如此命途,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又走了一会,她再问道“她爹爹是怎么死的?”老者闻言停步,目视前方,却没有说话,东莪看他的眼中露出浓浓恨意,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些不安,不由自主紧紧的盯着他的嘴唇,过了一会,果然见他双唇微张,咬牙一般吐出几个字道“是清兵,是清兵杀了他……” 第八节 相交(下) 老者并未去注意一旁脸上忽然变色的东莪,只是看着大海道“那是在大明永历三年,她爹爹和我们本家的几个亲戚,听闻山西浑源本已降清的姜总兵,因剃发令再反。我们虽住在此地,祖籍却原是山西的,因而他们哥几个合计着要去打仗,我和锦儿苦苦挡拦了几日,最后……唉,他们还是悄悄地走了。”他伸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可是,这一去,却只带回了她爹爹几乎变形的尸首,他让火炮给轰了,活下来的人拼死带他们几个的尸首回来,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何苦让我这白发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变成那个模样……”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 东莪轻拍他的肩膀,他吸了口气,又道“自那之后,锦儿不再说话,也不知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我试遍了各种法子都没有用。她自小便和她爹亲厚,一起上山、也一起下到深水去找药,她的水性和他爹一样好,常常和他比着潜水,岸边总是能听到她的笑声……我就连现在耳边也好似时常会听到那时的声音……” 东莪顺着他的眼光向大海望去,只见天水一色,波澜上闪动着金色的光芒,每一日,当锦儿面对这片大海时,她又是否也会听到各种往昔的回音呢!她深深叹息,眼中隐隐有些湿了。一旁的老者擦擦眼睛道“果真是人老了就爱唠叨,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呀,没得惹得姑娘你也不快活了,”东莪忙笑道“这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锦儿她那么懂事善良,迟早一定会慢慢打开心里的死结。”老者点头笑道“是呀,以前还不好说,如今既然结识了姑娘。我看她的心病一定会好,”说罢看看东莪。向山下去了。 走了一段路,他问起东莪的姓名,东莪说了,他笑道“小老儿我姓安名宏,岛上的人都叫我安爷爷。秦姑娘若是不嫌弃也这般叫我就是了,”东莪笑道“能这么称呼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安爷爷也不要对我见外,直叫我东儿就是了。”安宏笑道“我们穷人原也不讲究那些个规矩,既然秦姑娘你不记较,能这么叫你,显得更熟络些,我和锦儿都是更加高兴,”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内去了。 走到岔道,安宏与东莪告别,约了她改日再来看望锦儿.^^^.自回家里去了,东莪则一路慢行。也是径直往王府这边走回。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一个锦衣少年东张西望地慢慢踱过来,东莪留神细看。识得是在郑夫人房中遇到地那位郑淮的弟弟,郑夫人后来曾向她提起,这个儿子名唤郑经,言语间对这亲生的小儿子甚是溺爱。东莪对这个少年却不知为何有一些不很喜欢,因而见到是他便想退到一旁让他过去。 哪知她刚刚转身,已经听到郑经自长街那头大声唤道“秦姐姐!”叫罢还立时朝这边跑了过来,东莪只得停步回头笑看他。郑经跑到她面前笑道“你是要回府吗?”东莪点头称是,他笑道“府里没趣地紧,姐姐陪着我逛逛吧,”东莪道“说不定夫人这会儿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呢,你不是有人相陪吗?我还是回府去罢,”她抬头看到郑经身后地高个男子,点头示意,看衣着模样这人应该是郑经的跟班,见东莪和他打招呼,他急忙低头回礼了。 郑经却道“他就跟个木头似的,有他跟着有什么趣味,”说罢回头道“杨勇,你回去吧,我和姐姐去逛逛去,”这叫杨勇的看看他又看看东莪,犹疑了一会,这才点头,转身走了。郑经伸手拉住东莪的手,笑道“姐姐来这里没几日呢,我带你到处看看去,”说罢顾自朝前走了,东莪也只得依着他,二人一路向南,朝城边走去。 郑经一路向东莪讲述此地地风土人情,他声音清脆,兴致勃勃地一样样细细说来,各种物事形容都甚是生动,东莪不由得微笑点头,跟着他几乎倒把岛上转了一大半。转眼到了城墙,城面边守城的士卫看到他都笑着和他点头招呼,郑经却并不理会,只拉出东莪一径出了城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海岸边上。 郑经手指前方道“那边就是金门,我叔父便住在那里,他那可好玩了,夜夜笙歌,还有许多奇异的花草植物,就可惜我爹不常让我去,要不然我情愿呆在那边,可比这里整日喊打喊杀的舒服的多了。”他转头看东莪微笑不语,便道“你怎么都不说话,你和我哥哥在一起也这样吗?”东莪笑道“你要我说什么,我听你说不好吗?”郑经道“我娘说,这世人不爱说话的人大多只分两种,一种是因为对答之人言语乏味实在无话可说,另一种却是心中对别人的话不以为然,因而也会不说……”说到这里,他盯着东莪笑道“你不是后一种吧,心里有瞧不起我吗?” 东莪不觉失笑道“哪有此事,我对谁都是一样,生来话少而已,”郑经笑道“说的也是,我堂堂延平王的公子,哪有什么让你这个降官地女儿瞧不上的地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忙道“我不是有心的,你可别生气,”东莪摇了摇头,眼望大海。 郑经在一旁瞧了她一会,道“姐姐你家果然是在清廷做过官地吗?”东莪迟疑不答,他道“姐姐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娘那天和爹说话时,我都听见的,”东莪将目光转向他,道“你怎么这么调皮,偷听大人说话吗?”郑经笑道“那有什么,我就连……”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隔了一会,才道“我什么不知道,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我说我懂得兴许比我哥还多些哩,”他嘿嘿低笑,停了一停,才又道“姐姐,你见过鞑子皇帝吗?” 东莪一怔,看着他地眼睛缓缓摇头,郑经道“我听人说鞑子皇帝又矮又胖,天生地一副短命像,鞑子他们家的人好像真地都不长命……”说罢笑道“那个入关的摄政王为了抢自己的嫂子杀了他哥哥,可他自己也没活长,早早的就死……”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眼前的东莪神色大变,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黑亮的有些可怕,定定看他一动不动,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全身发冷,不由得微微哆嗦起来,站起来走开几步这才回头看她,叫道“你……你没事吧”。 东莪死死互握的双手,已经微微发麻,没有了知觉,她只觉这周围盐湿的空气令自己几乎像要窒息过去一般。那一涌涌海浪的潮声好似直接打在她的头上,太阳穴阵阵刺痛之下,连着全身的经脉都发肿发胀,胸膛中越来越热,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的就要喷发出来。可是她盯着眼前这张满是惊骇的脸孔,却忽然清醒过来,努力吸了几口气,垂头轻声道“我……我怎么了 郑经一边看她的脸色一边慢慢走近,试探着道“你没事吧!”东莪声音极轻,幽幽然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郑经这才靠近,低头看看她道“刚刚真是让你吓了一跳,忽然之间的,你是怎么了?”东莪沉默了一会,有气无力道“我看海看的有些久了,就好像那日来时在船上一样……”郑经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北面的人不习惯海浪,光是瞧着都会发晕吧,”说罢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道“没事了,果然只是晕了一下,可吓坏了我,”他看东莪依旧低头不语,便在她身旁的礁石上坐下,就近瞧着她。 东莪努力吸气,这才慢慢镇定下来,转头看郑经坐在一旁,她无法控制自己再看到眼前此人时不会流露愤恨之色,只得站起身来,走到大海边上,纵目远眺道“这时的海面如此平静,我到的那一晚却不是这样,”郑经笑道“这个自然了,”他走到她身旁道“白天和晚上的海是完全不同的,明明是平静的像镜子一样,到了晚上却会翻起巨浪,我们这里再好的渔民不到万不得已,晚上是绝不出海的”。 东莪目光闪烁,不再说话,郑经朝她看了一会,道“姐姐,你长的可真好,我们岛上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他看东莪漠然不动,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便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刚刚触到,却觉她的手冰冷透骨,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忙缩手回来道“姐姐不习惯吹海风呢,瞧把你给冻的,我们回去吧,”东莪过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回府,刚刚走到王府之外,便碰上了郑淮。 他看到东莪一脸高兴道“我刚刚从杨勇那儿听说你和经儿一同出去了,还打算去寻你们呢,”郑经在一旁笑道“秦姐姐和我在一起,哥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郑淮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些日子天天有事,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总想着能陪秦姑娘到处走走,”郑经道“秦姑娘有些不舒服,还是让她回房去吧”。 第九节(上) 郑淮听到郑经之言,立时紧张问道“怎么了?我看你脸色是有些不好,哪里不舒服,我让人给你找大夫去!”东莪道“你忘记我自己也学过一些吗?没事的,只是看海看的久了,有些发晕而已,”郑经笑道“眼下天气太冷了点,等夏天到了,我再陪姐姐去海边吧,”东莪点头答应,他向郑淮看看,自回府里去了。 郑淮道“我陪你回房去吧,”东莪点头随他一起回到房里,桃儿没在,郑淮便倒了茶水给她喝下,道“你要不要歇息一会,我看你手脚无力,精神颓废。偏偏我这几日一直有事在忙,也没能常陪着你,对了,这里的东西你还吃的惯吗?”东莪微笑道“刚开始有些不适,过几日也就习惯了,你不用记挂我,这几天都在你爹爹那儿吗?”郑淮点头笑道“这一次回来,爹爹交了好些事给我,有师傅在一旁帮着,我才能应付的过来,”东莪道“这很好呀,能为你爹爹分忧不正是你想做的事吗?”郑淮笑道“是呀,我也觉得能得到爹爹的重视,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没有闲暇陪伴你……”东莪道“这几日有阿蒙陪着我,今日又和郑经一同走了一大圈,对岛上有了一些了解,我也想要静下心来呆着了,郑公子,你能寻些书来给我吗?”郑淮忙道“当然可以了,你想看什么都有,我爹爹的书房就在对面院子后的小侧院里,若是你嫌不方便,我这就去给你拿些来”。 东莪笑道“这样也好,今日就算了。我确实有些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郑淮忙道“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下吧。”东莪摇头道“只是累了而已,我生在北方。因而在此地有些水土不服是正常的事,你不用担心,只管忙你的去就是了,”郑淮又在一旁看了她一会,这才慢慢离开。 东莪关好房门到床上闭目休息。冬日地冰冷空气任她怎样裹紧被子。依旧一阵阵直窜进心里来,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屋外轻轻远远的说话声、更远的地方浪潮扑打着海滩地声音、再远一些兴许还有马蹄、悲号、狂笑的声音,她似睡非睡,朦胧听到桃儿轻轻开门走进来在她床边看了一眼,又悄悄走出去。东莪一动也不动,只将头埋在忱边,有泪水自眼角滑入到忱上,慢慢地也就自已干了…… 自这日以后,郑淮总是拿些书籍来给东莪解闷----,电脑站.他依旧忙碌不停,二人虽然此时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是见面地机会却反而倒比在江南时少了。想到东莪时常独自一人。郑淮总免不了会分心旁顾,但是杨谦在一旁努力督促。他也没有办法轻易脱身。而同时虽然蒙必格不情愿。可是杨谦却分明对他十分看中,有什么事总是会叫上他一道。连年末去金门,也是三人同行。 如此一来东莪就更孤单了,她平时除了看书,照顾院中的那株花苗,只偶而出府去寻锦儿,偏偏那个她上次见过唤做海洋的少年病情越来越重,锦儿便天天守在他身边,东莪去了两次,都让安宏给挡了回来,他实在是怕有什么病感染到东莪,便让她迟些再与锦儿碰面。 转眼即是新年,东莪有时在厨下帮着打理,郑夫人碰到了却总是会数落丫头,她只得不再插手。好在府中众人看到她性情温和,都愿意与她亲近,多并没有因为受到责备而埋怨她,反而在闲时路过她的房间也会在她房中逗留,使得东莪多少也减少了一些孤独。 这一日,东莪午后看完了房中的最后一册书,想到郑淮不知何时会来,便拿着书往书房走去,她一直没有自己去过,这时依着郑淮那日所说地方向,慢慢向这院里走去。这个庭院与她所住的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稍稍大了一些,因而她毫不费力便寻到了一角的圆洞门,自这里进去,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侧院,侧院中的有一座与前面小院有走廊相连的小屋。 小院里静悄悄地,东莪在门外叩了一会,并无人应声,她这才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果然空无一人,窗明几净,桌上整齐摆着笔墨纸砚,书桌后便上一个极大的书架放着许多书籍。 摆靠书架的这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图中有一人昂首立在山边,风拂动着他的衣襟须发向一个方向飘扬,他身后挺立地是一株极力伸展开枝节的松树,画一侧提着一首诗,东莪走近细看,见提的是满江红,看来画中这人应该是抗金名将岳飞。这一幅画,笔力强劲,墨透纸背,浓淡远近皆是如此,未免有一些过于刚硬,可是却一看便能体会书画此图时,作画人地悲愤心境。 东莪细看落款是“永历壬辰月庚子明俨挥泪”她虽知这里是郑成功的书房,可是却并不知晓“明俨”是他地字,不过她自这画中却也体会得应该是这书房主人地手笔,仰头看了一会,这才转向书架。这书架上叠放着许多书籍,她拿出几本来看,见到不是兵法便是史记,与她自小在阿玛房中看到的并没什么分别。她隐隐记起从前曾听过地一个书名,寻了一会便看到了这本《六韬》,拿下来翻了几页,便放在桌上,想着等回带回去好好看看,然后又在书架旁走动,想要再寻一本出来。这边却有一叠文字古怪的书籍,她拿着看了一会,却没能看懂,只得放回去再寻找过。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在身后道“你是什么人?”语调甚是严厉,东莪却认得这是郑成功的声音,急忙转过身来,却见他愣了一下,才道“原来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女孩子家若是闲着无事,就找女伴们去岛上逛逛,”说罢走到桌前道“淮儿没有告诉你,这里不是能随便进来的吗?” 东莪忙道“郑公子是说过的,是我想来这里换书,看屋里没人便进来了,”郑成功看她一眼道“换书?你时常来这里吗?”东莪忙道“并不是这样,是郑公子他怕我闷,这些日子以来,自这里拿书去给我看,今日他不在府里,我这才自己寻过来了,”郑成功道“原来如此,我这里有什么你能看的书吗?”说罢目光自她手中抄过,落在桌案前的那本《六韬》上,眼中微微流露出诧异之色道“你看这个?” 东莪道“只略翻了几页,不太懂得,想拿回去细细再看,”郑成功目光微动盯着她看,声音却有一些冷淡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看这个想做什么?”东莪道“我刚刚看了一看,它应该是一本兵书,”郑成功道“不错,这是兵法,讲的是如何攻城略地,我这才问你你看它做什么?” 东莪沉着抬头,声音虽轻可是字字清晰,道“我身为女子,无力上战场去为国家做些什么,可是看这样的书,兴许才能明白一些国家兴亡的道理,兴许才能明白那么多人浴血奋战、不惜在战场上抛撒热血的理由。” 郑成功与她静静对视一会,终于露出笑容道“说来奇怪,你这孩子总会给我意外的东西,记得上次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是这般哑口无言,”说罢看看书架道“你还想看些什么?我帮你找找!”东莪微笑道“上回随口答应了大人要种好那株昙花,可是这些日子看它没什么生气,我其实对栽花此道并不熟悉,若是因为自己夸下的海口,却让这花因我枯萎了,岂不是要让大人失望。”郑成功笑道“果然是个有心的人,我这里倒确有一本好书,我却一直未曾用过,这就给你找来”。 说罢在书堆之中逐个翻了一番,终于在书底找到了,便拿出来递到她手中,东莪低头看下,见是一本《长物志》,忙点头谢了,郑成功笑道“你帮我种花,我当谢你才是,若是种的好了,我还要想些赏赐给你,”东莪却笑道“如此说来,若是种的不好,只怕大人也会责罚我吧,有奖势必然有罚,不是吗?”郑成功一愣,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你比我的那些个官兵还要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看东莪手边的书笑道“这书你便看不懂了吧,”东莪点头道“正是,这文字有些奇怪,不是我国的语言吧,”郑成功点头道“不错,这几本书是我自小生长之处的一个岛国所有的文字,这个小国名为日本,我便是在那里成长的,”东莪点了点头。他看看她笑道“你这人好像也不唠叨好问,平常女人倘若听到这里,是必要提问的,”东莪微笑道“我自小便不善言词,因而倒是养成了倾听的习惯”。 郑成功看她一眼笑道“这可是一个级好的习惯呢,”说罢看了她一眼,转头走到窗边道“生长在异乡人之间的滋味你一定不明白。其实严格说来,我那时也并不能算是异乡人,我是实实在在的将那里当做自己的故乡呢,”他目光遥视窗外,道“那里有特别清澈的泉水,我还记得如何将竹子挖空了支在山泉之下,自高山中流下的甘甜泉水便会顺着竹心慢慢流到水渠里去……寺院之中到处挂着极小的风铃、随风微动,伴着樱花缓缓飘落下来……”东莪在一旁看他的脸色渐渐温柔,正在暇想之间,这神情这低语的声音使她不由自主的带入,好似又看到北京的家院中有玉兰花散入的样子,眼睛不由得湿了。 第九节(下) 郑成功沉思了一会儿,转头看到东莪的神情不免微微一愣,道“怎么了,我的话有什么让你伤心难过的地方吗?”东莪忙笑道“因为大人的话使我想起了自己的家院,因而有一些惆怅感慨!”郑成功笑笑点头道“是呀,这世上再好的地方也不及自己的家院,”说罢回到文案旁,道“你在这里兴许会有一些不适应,时日久了自然会好一些的,”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平日里闲着,就上岛上四周看看,只要说是我的客人,哪里也不会难为你的,”东莪点头答应了。 郑成功道“既然你想看书,就到这里来取好了,平日我较少呆在这边,这院子是极清静的,淮儿这趟回来有些事要忙,怕也不能常陪着你呢!”东莪道“我听郑公子说了,您交了一些事务给他打点,他也想趁这机会好好磨练自己一番,”郑成功道“淮儿这孩子心地善良,为人是不错的,可是对于军务方面的事,他其实不太合适。这次回来,我看他在江湖上也总算了历练了一场,希望他能发挥所长吧,”东莪道“他一定行的”。 郑成功看她一眼,笑道“我听杨谦说你和淮儿相识有很久了,”东莪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道“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初次去盛京的路上遇到的,当时遇到恶人,是郑公子救了我,”郑成功点头看她道“这事我听杨谦提过一次,你能和他一起到这里来,我很是高兴。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东莪点头答应,看到他不再说话。便告退出来,轻轻关好房门往园洞门出去了。 走廊那头的阴影之下却有衣裙一角露出来,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这才慢慢地向书房走去,正是郑夫人。她手捧托盘轻轻推开房门。郑成功抬头看到是她,并没有说话,顾自写字,她走到身旁,将托盘里的茶碗放好笑道“大人今天怎么得闲在书房里呆着。我刚刚听扑儿说起,赶着送茶来了,这一味是刚沏的龙井,”郑成功点了点头。郑夫人在房中四处张望,没见到什么异样,可是终究心有不甘,转身却看到郑成功手边一本书放在桌旁,拿起看了,见是一本《长物志》便笑道“这书大人可有日子没动了。怎么想起来看它了?”郑成功抬头一看道“哦,这是我方才寻给秦姑娘地,她忘记带走了----,wap,.想不到这孩子也有粗心的时候,”说罢微微摇头。暗自一笑。 郑夫人看到他的这丝笑容却觉心中一震。脸上几乎变色,定了定神才道“原来是秦姑娘来过了。淮儿这孩子也是,书房后院地也让外人随便出入,”郑成功抬头看她一眼道“什么外人?”郑夫人这才伸手一拍自己的脑门笑道“看我糊涂地,这秦姑娘怎么会是外人呢?迟早是我们郑家的媳妇呀,”郑成功与她对视一眼,站起身来转身在书架上翻动,似是在找书看。 郑夫人道“说起这秦姑娘,虽说性情多少有些冷淡,可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的家境……背景什么的,可要好好看看,我们郑家的媳妇可不能光看长相,要能当得起这个名份地人才是,”她看他并不说话,便又道“派人去打听一下吧,有名有姓的,又是汉人,应该不难查……我只是担心,她看来不像是一个普通谋士家的小户女儿,你看她走路说话,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瞧得人心里不舒服……”郑成功打断她道“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只管管好你自己份内的事就是了”。 郑夫人轻轻一笑道“话说本来也轮不到我来管淮儿的事,她亲娘若在,这桩事自然有她操心,我今日反倒省心……”正讲到这里,郑成功忽然将手中的一本书狠狠的拍在文案上,怒道“又来说这个做什么,你单只管好自己地嘴就行了。” 郑夫人看他发怒,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停了一停才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用的着和我发这么大火吗?你别在其它事上憋了什么火气,却发到我头上来。我们也不是只做了一日两日的夫妻,你转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些什么心事。这秦姑娘……原先我也打算探探再说,现在看来我也不管了,让他们早早办了婚事就好,别再生出什么事来,”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想到一事,又回头到书桌旁拿起那本《长物志》道“我给她送去吧,”抬眼却见郑成功看着她,对视一眼,只听他道“你刚刚地话是什么意思?”郑夫人看他眼神黑沉,心中不免打忽,忙道“我没什么意思呀!”郑成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好一会才道“你这样地身份,若是还不改掉这信口开河地毛病,别说你有一个经儿,便是淮儿也是你出,我也不会再容下你,”这句话语调沉着,透着冰冷的寒意。 郑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脸色渐渐苍白,缓缓低头道“我记住了,”郑成功不再说话,她在书桌旁再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关好房门,她抬起眼睛向院内环视一周,眼中却露出浓浓恨意,双手紧紧捏着地书几乎被她撕裂开来,她努力吸了口气,这才朝院外去了。 她一路不停,走到东莪房外,又再深深吸气,这才敲了敲门,东莪立刻上前开门,她笑道“说是去借书的,怎么书也没带就回来了呢?”说罢将手中的书册一扬,东莪忙笑将她迎入房中,道“我走到半路想起来时,又不敢回去拿了,大人那会儿正在看书呢,也不好去打扰他,没想到倒要夫人送来,实在是愧不敢当,”郑夫人笑道“我也是刚好路过看到了,便顺路给你送来,”她看看屋里道“秦姑娘在做什么呢?” 东莪端了茶水给她道“也没什么,只是看了会书,这年节下的,众人都这么忙碌,只有我一个闲着,真是过意不去,夫人还是安排我帮着做些什么吧,”郑夫人微笑着拉过她的手来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我怎么舍得,就是我舍得,我家淮儿还不得怪我这个娘吗?”东莪脸上一红,微笑低头。 郑夫人将她细细端详一番,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和你这么亲近的说过话,这府里进出的都是大男人,讲的也都是让我们女人乏味的事,既然你到了这里,我们可要多腾时间出来好好聊聊。”东莪笑道“我当然愿意了,不过夫人操持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可真是十分辛苦忙碌”。 郑夫人叹道“今天总算听到了一句知冷知热的话了,唉,秦姑娘不知道,我为这一大家子累成了什么样,可却从来没有人夸过我一句,更别说能体谅我了”。 东莪道“大家都看得到呀,我才刚来不久便知道了,他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没机会和您说罢了,心中定然都是佩服您的,”郑夫人道“秦姑娘真是一个可人儿,怪不得连大人都一个劲的夸你呢”。 她看东莪微笑不语,便又道“秦姑娘,你觉得大人怎么样?”东莪心中一动,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虽一脸笑意,眼中却似有暗光闪烁,便道“我没来之时,便已经知道郑大人是咱们汉人中的英雄,来到此地见到大人之后,却觉得他威严之外又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待晚辈十分宽容,我今日冒失的到他的书房去,他也没加责备。”郑夫人笑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拿起茶碗来喝茶。 静了一会,郑夫人道“秦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东莪忙道“夫人有什么话说就是了,”郑夫人看着她笑道“我与你一见投缘,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因而平日里看到你去帮着做什么粗活,总免不了心疼,这才会骂那些下人,他们没有难为你吧!若是有这样的事,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东莪忙道“没有这样的事,她们待我十分合善的,”郑夫人笑道“这样就好,看来秦姑娘的人缘真是不错”。 她轻轻抚摸东莪的手,又道“你见了大人几次,觉得他是一个慈祥的人,甚至……兴许你也觉得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吧?”东莪点了点头,她笑道“这就错了,我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最最知晓他的性情。大人他脾气是很大的,若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更是不分对像因由,咆哮如雷的声音震天响,这王府之中只怕只有秦姑娘还未曾领教。你在这里时日呆的久了,自然便会看到,我现在先和你说一声,就是怕你哪天见了,会吓到你”。 东莪忙点头道“我明白了,其实发脾气什么的,并不奇怪,哪个人心中不会有点烦恼的事呢。不过今日夫人告诉了我,我自然知道以后再遇到大人时会小心避开,省得他看到不相干的人又要心烦,”郑夫人笑道“真正是个懂事的孩子,和你说什么都这般容易,一点就透。我原也不是让你防着大人,只是平日再遇上他时,打打招呼也就是了。你又不知他终日有哪些烦心的事在缠着他呢,哪天要是说错什么忌讳的话,惹得他发起火来,只怕反倒会让你难堪。”东莪点头笑道“多谢夫人提醒,我知道了。”郑夫人又再和她说了些闲话,这才离开了。 第十节 战幕(上) 自这日之后,郑夫人果然时常寻东莪前去做伴,或是在她房中一同做做女红,或是陪她到城中穷人家发放些食物用品。她还为东莪置办了几身新衣,东莪虽一力推迟,可是终究逆不过她也只得收了。郑夫人待她特别的宽厚,逢人便会将她夸赞一回,郑淮等看到她如此看重东莪,也是均自高 这一日,东莪又被郑夫人唤来房中做伴,她听到桃儿传话,便急忙朝这边院中走来,迈进房门看到屋里除了郑夫人,还有一位须发黑白相杂的老者坐在一旁。郑夫人看她来了便起身迎上拉了她手到那老者面前道“快来见过,这是淮儿的叔公郑鸿逵郑老爷子,”东莪听郑经提过此人,忙向他行礼问安。 郑鸿逵木然不动,将她上下打量一会,才缓缓道“不必多礼了,坐下歇歇吧,”郑夫人笑牵东莪在一旁坐下,向他道“这便是我方才向叔父提过的那个姑娘,来府里不过月余,可是人人称赞,瑞的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我这些日子与她做伴,都快离不开她了呢,”说吧呵呵笑了起来。 那郑鸿逵道“刚刚侄媳妇说过……你是姓……秦吧,”东莪点头应了,他道“秦姑娘久居北方,到这南方来可有什么不适应吗?”东莪答道“初来时是有一些不适,近日已然好的多了,”他点了点头,看看她道“老夫看你气度不凡,举止得当,倒不像是一个小小幕撩家能生养出来的孩子,”东莪笑道“前辈过奖了,因家父对小女子自小便管教极严。也请先生来教我学识了一些书字,因而谨言慎行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何况如今来到此地,更是不敢稍有放肆。怕闹出什么笑话来,因而说话行事之间分外在意一些罢了”。 郑鸿逵抚须点头。道“说的也是,女孩儿家是应当这样。如今有地女子仗着有几分姿色便目中无人惹人厌烦,最是不可取,”郑夫人面露微笑坐在一旁,东莪轻轻点头。只听他又道“淮儿这孩子忠厚,能带你回来,你应当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好好管束自己的言行,我们郑家也不是一味看重门诋地人家,只是你还是需得多多谨慎约束自己才是,”东莪轻轻咬牙点头应是.^^^. 郑鸿逵看了看她道“今日侄媳妇是见老夫来了,才特地唤你来见上一面,我在这里再和她说说话。你去吧,”东莪向郑夫人看去,见她微笑点头。也就行礼告退下去了。 郑鸿逵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待郑夫人关好房门回来才道“长相不错。待人接物也确是有一些过人地地方。也只不过比眼前的孩子稍好一些,没什么可担心的。”郑夫人笑道“叔父见过了,我自然放心,说起来这可是淮儿第一次带回来的姑娘。本来呢这郑家的长媳怎么说也不能是这样一个身份,偏偏他爱地跟什么似的,我问了他几句,便听出他心意来了,”她起身为他加了茶水,又道“淮儿年青气盛,喜欢美丽少女,这也罢了。最让我心烦的是他……”说罢眼睛朝东厢一张,做了一个眼神。 郑鸿逵道“这怕是你多心了吧,”郑夫人放低声音道“绝不是多心,你想想他那样一个人,平日里几时给过家中的女人好眼色了?可是对着这姑娘,居然开口大笑,还不止一回。他的书房,平日里我进去看看,他都要跟我脸红脖子粗的,这一回居然还让那丫头自己在屋里挑书呢,”郑鸿逵道“这……不能吧,”郑夫人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只怕他自己尚不察觉,可是待到他明白过来,可就遭了。郑鸿逵点了点头道“那就让他们早早完婚不就得了,”郑夫人道“唉,我也愁着呢,瞧这丫头这般得他的心,若是做了儿媳,还不知要怎么疼呢,这将来哪里还有我经儿的位置呀?”说罢轻轻叹气,又道“说实话,这丫头品性也算端正,虽然傲气一些,可也不是个太难相处的人,怕就怕淮儿娶了这样地媳妇,说不准还真出息了,到那时,我们娘俩就更……”说罢伸手擦了擦眼睛。 郑鸿逵看她一眼道“你看看,这么多年了,也改不了这毛病,你哭什么呀,难道还能让经儿吃亏不成?”郑夫人抽咽道“我这些年如此忍辱负重,还不是都是为了他吗?可是他几时给过一个好脸色看。叔父您是看到的,当年为了那个贱人他是如何羞辱于我……我都苦苦忍了,如今却又为了那个贱人的儿子这般让我难做,自打那小子从江南回来了,他做什么都叫上他,我地经儿每日无所事事,他连问都不问……叔父你说……哪个是亲的,哪个才是偷养地,是不是他地亲骨肉,那还二说的呢!” 郑鸿逵一把捂住她地嘴巴,急道“你怎么又来了,她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老是想着这事,害自己受苦呢,”说罢轻轻搂住她的腰,郑夫人便坐在他的腿上垂泪道“怎么能叫我不想,这件事便如同一支尖锥一般哪一日不刺的我痛不欲生的,”郑鸿逵轻轻捏着她手,道“我们这些知情的人哪一个不是说你明白事理,成功虽然不提,心里也是明白的,你且看开些,好日子在后头呢!” 郑夫人抚泪道“哪有什么好日子可言,这样的媳妇娶进门来,连我这婆婆都盖住了,何况我的经儿……你可要想想法子,怎么说经儿他也是……”郑鸿逵伸手按在她嘴上,道“我真是怕了你这张嘴了,可千万管住了它,成功他杀起人来的样子你可不是没见过,”郑夫人全身一颤,忙点了点头,郑鸿逵柔声道“说罢,你想让我做什么?”郑夫人嗔道“我能让你做什么?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郑鸿逵轻笑道“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这小脑瓜子轻轻一动,我便是为你千刀万剐也不在话下,”郑夫人吃吃轻笑道“说的好听,你金门那里美女如云,天天云里雾里的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呀!”郑鸿逵低笑道“那是因为没你在身旁,若是你在,那些女人我瞧也不瞧一眼,”郑夫人媚眼如丝斜睇他一眼,道“就会说好听的糊弄我”。 她停了一停,又道“我让他去查查这丫头的身世,他都不愿意呢,我想着不如你去找人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自然更好,若是没什么……”郑鸿逵道“那就也让它有点什么是不是?”郑夫人笑道“果然只有你知道我的心,”郑鸿逵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心,还知道你的心肝脾肺肾都是什么模样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在她身上各自乱点,郑夫人咯咯娇笑道“让人听见了 其实她早已安排走了院中各处的人,因而小院内寂寂无声,只隐隐听到屋内人的笑声,过了片刻,一旁的窗台之下却露出一张小脸,在窗外听了一会,伸手捂了嘴巴,暗自笑着朝一旁院外去了。 转眼便是春节,此处虽不及北方寒冷,可是海风刮面而过,对东莪与蒙必格而言,却是另一番更加难熬的湿冷感受。虽在战时,可是一来北征打了胜战,二来因此次北征之战,江南各地慕名而来的反清义士也各经辗转相继抵达厦门,兵力声势壮大了许多。因而郑成功欣喜之余,也就让众人狂欢了几日。每日府中都有设宴,东莪在此与童启英、慈苦等人相逢都是尽皆欢喜。 到了正月十二日,郑成功才派忠振伯洪旭率战船三百余艘进至台州港,是日夜间台州守卫马信借口“海贼临城,请议堵剿”,待文武官员到齐后,马信喝令把兵巡道傅梦吁、知府刘应科、通判李一盛、临海知县徐钰等逮捕。次日,开狱政囚,除将尚未建成的战舰烧毁外,带领部下兵马四百余名、家眷和府、县库存钱粮、兵器弃城乘船来归。郑成功大喜,授予马信挂征虏将军印管中权镇事。一时间军心大震,厦门岛屿欢声如雷。 可是谁知这边刚刚庆贺完毕,郑成功派往南征的以黄廷、万礼统领苏茂、林胜等二十余镇将、兵丁六七万郑兵却传来揭阳战败的消息。郑成功得知后,立即下令放弃该地,命黄廷率师登舟在广东海域探听永历朝廷消息后返航。三月十三日,黄廷领南征将士放弃揭阳普宁、澄海三县,兵员损失多达四五千人,于揭阳港登舟出海,回到厦门。 南征舟师回到厦门,郑成功立即召集文武官员会议处理揭阳丧师之罪。他提出苏茂轻敌致败,黄梧、杜辉不及时应援反而临阵退却都应该处斩。郑成功御将之道以严著称,因而众人虽都心有不忍不敢过于相劝。可是此行的诸多将领还是跪在王府之外,为苏茂身中两矢一铳,仍然带伤突围而出等事因向郑成功求情。 第十节 战幕(下) 王府之内一时间也是愁云满布,郑成功闭门不出,门外将士便足足跪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连郑淮杨谦等也纷纷下跪求情,郑成功这才收回成命,下令将杜辉捆打六十军棍,黄梧寄责,各戴罪图赎,但是苏茂轻敌冒进,致使黄胜、林文灿二将身死,几千郑军伤亡惨重,不但依旧施以斩刑,还将他首及传示于军中,众人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退下,到了第二日的午时便即行刑了。 东莪自王府中为军务烦恼开始,便极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桃儿几个丫头们也同样不像往日那般,随时的出入前院,下午无事,便都聚在东莪的小院子说话。只是话题不论怎样寄扯,总也离不了眼前的事,说到今日午时的斩首,更是不寒而栗,不时院内又吹起风来,众人也就散了。桃儿随东莪回房道“还是不说的好,越说越冷了,”东莪握握她的手笑道“果然冰的厉害,怕是你没有穿够吧,快回去加件衣裳,”桃儿笑道“屋里暖和多了,冻不着的,”转身看东莪又坐下看起书来,便道“这些书有意思吗?姑娘怎么天天看,也不嫌闲的慌,”东莪微笑不语。 她便要园桌旁坐下,以手支额,侧头看了东莪一会,道“姑娘,你北京家中是怎么样的,比我们这王府好吗?”东莪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她又道“听说你是见过满人的,他们是什么模样的?我听说他们个子都特别高特别壮,”东莪看她一眼,笑道“北方人是比你们这里的人要壮实高大一些的,”桃儿点了点头。忽然笑道“就像阿蒙吧!我那日和他开玩笑,他理也不理我,转身走了。我们都说他只有对着姑娘时。才会笑会说,平日里不管是看到谁。都是一模生人地面孔,”东莪笑道“他性子内向,不善言词,从前在家里就是这样的,并不是特意冷淡谁。”桃儿点了点,正要说话,却听房门有轻轻的叩门声,她急忙起身将门打开,见门外站地却是郑淮,东莪站起相迎,桃儿倒了茶水,自行关门出去了。 郑淮坐了下来,却没有说话。只闷闷的喝着茶水,东莪便道“别再去想了,人都已斩了。这时候再怎么想也都是徒劳,”郑淮看她一眼。叹道“方才出城之时。那哭声震天,听得我心中真不是滋味----,电脑站.”东莪点了点头,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郑淮道“其实苏茂跟随爹爹有很多年了,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没想到这一回,爹爹如此决绝。我听他饶了杜辉护卫地性命,只道他也必能饶了苏茂,却没想到……”东莪劝道“军令如山,你爹爹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郑淮点头道“我明白的,只是心中终究是放不下这事,更为担心的是如此一来,却势必让众军民寒心,只怕……”东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道“此时你爹爹他虽然恼怒,可是我想他的心中一定也是同样地后悔,只是身为主帅,有很多事不能去想去做而已。郑公子,你这会儿去见见你爹爹吧!” 郑淮一怔,问道“去见他?他这时候倒是就在书房里,只是谁也不敢去靠近他,连师傅都回避了,我去见他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说罢摇了摇头道“还是等他消消气……”东莪微笑道“并不是让你去触怒他的,此时他一定已经听到正午处斩时的哭闹之声了,甚至连兵士之间的怨言,我想你爹爹他一定也能猜到。就算他心中并不认为自己做的过了或是错了,可是这会儿却有可能想起了这么多年的往事,因而悔意是一定有的。立下一个军令状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可是悲伤怀旧却是人之常情。” 郑淮转头看她,东莪又道“因而你爹爹他这会儿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死者已矣,这时候来评论孰轻孰重未免太迟,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那就想法子安抚活着人的吧,比如……对苏茂予以厚葬,再好生安排他地家人,既然出来打仗,各种后果都是情理之中的,给他家人一个解释,兴许便能安定人心了。” 郑淮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这就向爹爹提议去,”说罢站起身来便要离开,东莪却又拦了道“你千万要收好自己的心情,悲伤同情放在心里也就是了,若是太过着眼,只怕你爹爹他要迁怒于你,这会儿且顺着他地心思说话吧,不要去与他分辨什么!”郑淮回头看她,脸上绽开笑容,立时开门去了。 东莪虽然这样劝他,可是终究还是不甚安心,在房中坐了一会,便走出屋子,慢慢往前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倾耳静听。好在她几乎快要走到书房之外,还未听到屋里传出她担心的争吵怒骂声,总算安心了一点,也就转身往回走去,刚刚一脚迈出园洞门,眼前忽地窜出一个人站在她地面前,她吓了一跳,忙收身站稳,却见眼前一少年嘻皮笑脸地看着她,正是郑经。 东莪自那日和他在海边说话之后,心中对这少年已然产生厌恶之感,后来郑经去她那里叫她一起再出去逛时,她也都是推迟了,这时却在这里遇到他,只得停步笑笑,正要向一旁走开。 郑经却道“姐姐要去哪里?”东莪道“外面怪冷的,我这就回自己屋去,你也回屋暖和暖和去吧,”郑经笑看她身后一眼,道“那姐姐来这里是又来借书来了?”东莪一愣,他笑道“我听我娘说过,你“常常”来我爹爹书房借书呢,”他故意将“常常”二字说地分外清楚,东莪面色不由得一沉,转身顾自往自己院里去了。 郑经一路跟随笑道“我开玩笑的,姐姐生气啦!”东莪不去理他,他却又加快脚步追上前道“其实姐姐要看什么书,我帮你拿就是了,或是下回你要去借书时叫上我,我给你把着门去,”东莪停下身子回看他,不怒而笑道“我是得到你哥哥与爹爹有允许才进的书房,为什么要你把门?”郑经呵呵一笑,眼睛看看四周,到她跟前道“我帮你把着门,是为了……防着别人算计你!” 东莪微笑看他好一会,才笑道“这里虽不是我的家乡,可是众人待我却如同亲人一般,怎么会有人算计我呢!”说罢摇了摇头朝自己房中走去,郑经自后追上,小声道“我不骗你,真有人算计你呢,”东莪却对他不加理会,径自到房中拿了一些备好的针线出府门而去,想去看看锦 郑经一路跟着,走在她身旁,见她一幅全不在意的样子,又道“若是让我说中真的有人要算计你,你要怎么谢我!”东莪转头看他一眼,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小孩子就爱乱说,”郑经急道“我只比你小一两岁而已,何况我并没有胡说,我平时和爹和娘都开玩笑的,可是对姐姐你我可不会那样,你要什么我都会想法弄给你,有人要害你我也一定会告诉你”。 东莪伸手轻轻捂住嘴巴,笑道“姐姐知道你是在逗我笑呢,行了行了,姐姐听到你的话已经很开心了,”说罢仍旧不答理他,顾自向前走去,郑经急道“你就这么不信我?我哪点比我大哥差了,再说你不知道他只是个……只是个……”说到这里却生生止住了,过了一会才轻轻说道“我娘才是正室,我只是敬他年长这才称他一声哥哥,王府里谁不知道,只要等我再长大些,爹爹的一切都是要我来承继的”。 东莪眼神带过,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笑道“嗯,你看似有时有些顽皮,其实也不是什么也不明白的孩子,姐姐方才说错了话,你别在意,”郑经拉着她手笑道“我哪会在意,你便是骂我几句我也绝不会生气的,要不然你骂骂看好了!” 东莪“卟哔”一声笑出声来道“好端端的我骂你做什么!”说罢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快回去吧,没人见到你出府,呆一会可要找你了,”郑经笑道“就这么大点地方,难道还生出翅膀来飞去内陆不成!我陪你走走就是了,再说今天这时候,哪有人有那心思管我!”东莪看看他笑道“你还真什么都知道,”郑经道“我若是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怕要活活吓傻了你呢!” 东莪掩嘴轻笑,二人一同向城中走去,郑经不时转头看她,过了一会道“姐姐,你闷的慌吗?”东莪笑道“怎么会闷,不过初来乍到总要出入有礼才行,何况我平日里也不喜欢凑热闹!”郑经点点头,道“那你干吗老跟着我娘,”东莪笑道“是夫人照顾我,这才凡事都想到我,带我到处走走,”她侧目看郑经小嘴一瘪,又道“你有这样的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王府上上下上这么多事都是她一人打理,她平日里却还要记挂着我这闲人,处处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她的语调中虽满是笑意,眼中却无笑容,只微微垂头看向身边的郑经,只听他目光下垂,脸露鄙夷之色,听完她的话,皱起鼻子“哼”了一声。 第十一节 纠葛(上) 东莪只做不知,继续说道“我有许多不懂不明白的地方,夫人也都是细心提点,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她也是从来没有半句重话,便是对下人们也同样好言好气的。身居如此地位,却没有一丝半点的骄横,还能这般地平易近人,确属不易。”郑经在一旁听她说话,好几次嘴唇微张似要说话,却又都生生忍住,只是闷声不响的跟在她的一旁。 东莪又笑道“怎么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郑经抬头看了她一会才道“你知道什么!”东莪笑道“这句话说反了吧,应当我说才是,我是白白大你几岁的么!”郑经嘟嘴道“光长年纪有什么用!” 东莪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停步笑道“这话要打,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就快要到了,那可是穷人的家里,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郑经侧头看看前方一片矮屋,知道她没有说谎,心中也是确实不愿意去那些又臭又脏的人家,便道“你干干净净一个大姑娘挤那些脏地方去做什么?”东莪道“我那天跟着夫人给生病的孩子送过药,这会儿就想去看看他好了没有!”郑经道“这也关你的事?还是别去了,咱们去别处逛逛,我真有话要和你说”。东莪笑道“我答应了人家的,哪能失约,再说你小孩子家能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我看你就是瞄准了我也是闲着没事,找我陪你散心的吧,”说罢轻轻一笑。转身做势要走。 身后郑经果然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脱口而出道“我知道……真有人要害你呢!”东莪转身看他,脸色更加缓和下来。笑道“说什么傻话!我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谁能为我花那心思。”郑经略一迟疑问道“我……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我就告诉你,”东莪笑道“答应你什么?你又要告诉我什么?” 郑经看看四周,伸手拉她到一个转角处。轻声道“你,你会马上就嫁给我哥吗?”东莪一怔,脸颊顿时涨红了,转身就走,郑经却又下死劲拉她地手道“你答应我不嫁他,我就告诉你,”东莪背对他沉默不语.新最快. 他看她不说话,只得走到她跟前道“这件事绝不是我凭空捏造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听的清清楚楚。若是让她们算计了,你就算能保着没事,起码也得离开这里。我可不想让你走。”东莪目光闪动。依旧一言不发。 他又道“你答应了吧,我也没要你这会儿就嫁我。只是你答应我不嫁哥哥。才能容得我再长大些,”东莪侧身斜视。看了他一会,忽然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地念头?不怕我告诉你娘去?”郑经却道“她!哼,她迟早什么都得听我的,我可捏着她地把柄呢!”他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抬头向远处张望,嘴巴扁了一扁道“我还真想看看,她明白我什么都能自己做主的那一日,会是什么神情,”东莪朝他冷冷凝视,见他转过头来,便急忙扭开了头去。 只听郑经环视周围,一字一顿道“只要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能接手你看到的这一切,就算不打回北京,不和清军对抗,我安安稳稳的在这个小岛上,做我的小皇帝,也能过地快活自在。”东莪闻言却是心中一怔,看他一脸兴奋神情,忍不住道“你这般计划好像将你的爹爹与哥哥视若无物,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郑经看她一眼笑道“这世上万物都是相生相克,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没有谁是不能对付的。”东莪心中一动,放轻声音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你哥哥去吗?就连你爹爹,我也是时常遇见。”郑经笑道“我一个平日里只会养虫子玩的顽童,谁会相信这些是我说的,再说了,你的身份又怎么能和我相比呢,就是我那傻哥哥兴许会认真一点,我可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呢!我爹爹这人的脾气禀性也是决不会信你的,再说,你也不会说给别人知道不是吗?” 他眼露诡诈笑容道“你要想在这里过下去,往后可多地是要靠我的地方呢!”他盯着东莪,声音极轻道“单说你一个晕船怕水的北方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战乱不断地南方来,要么便是在家乡已然无法立足!要么便是想跟着我哥哥,打算图一个安稳富贵的过日子地地方,我说地对不对?” 东莪嘴角依旧含笑,可是双眼之中却已经燃起了怒色,怕他察觉忙借故伸头看了看他身后,拉着他又退进了巷子里一些,只听他继续说道“其实荣华富贵我一样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我眼前这事,往后我就担保你平平安安在这里呆下去”。 东莪抿嘴一笑,道“说的神乎其神,到底你想告诉我什么?”郑经盯着她道“这么说你答应我了,”东莪笑道“答应什么,我可什么也没答应。只不过听了今日这些话,不再当你是一个孩子了,我虽不太懂得你地心思,可也明白绝不能小瞧了你。”郑经这些话从未对人提及,此次被东莪激的说出口后,心中其实还是有一些忐忑不安。此时听到她的这句话,却又顿时得意起来,笑道“是呀,将来我要让人人都再不敢小瞧我,都知道我的厉害。” 东莪笑着看看天色道“说了这么久,我的事都快要耽搁了,你这就回府去吧,”郑经道“咦?你不听我说是谁要算计你啦?”东莪看他一眼,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尘土,柔声笑道“你不是说了吗?你也不想我离开这里,既然如此,有你这样足智多谋的人帮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郑经微微一怔,脸上骤然发亮笑道“这么说你愿意靠我帮你了,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不会让它发生的!”东莪轻轻点头,道“那我可就去了,你快回去吧。”郑经一直目送她离开,这才朝王府走去了。 东莪来到锦儿的家中,却恰好她今日留在屋里,见到她,锦儿顿时笑逐颜开,忙拉了她手一同进入房里,在一张木椅上用衣袖用力的擦了擦,这才让东莪坐下。她看到东莪拿出的针线更是喜出望外,虽然眼中流露欢喜之极的神情,可是却又满脸通红,不敢立时接到手中,直到东莪拉过她手,她这才接了,看着手里的东西笑了一会,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小屋里拿出一个锈托来递到东莪面前,她低头看去,见这上面锈着几支梅花,虽然还是有些似是而非,可是因为多了色彩,已经好看的多了。 锦儿见东莪朝她点头微笑,愈发高兴,乐呵呵的向东莪看看,却又忽然止了笑容,凑近看看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东莪点头微笑,拉她坐下道“没什么,方才遇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正在想着呢,”锦儿点了点头。 东莪看到锈托便在一旁,便拿到手中锈了起来,锦儿一边看一边不时的发出“啊啊”的欢叫声来。东莪自与郑经一席话后,心情本来无比烦恨,此时虽然和这不会说话的锦儿相伴,耳边尽是她“依依呀呀”的声音,可是心情却仿佛开始渐渐平静下来了,待到把这一支梅花锈好,她已经能露出自然的笑容来,锦儿在一边看到更是欢喜,拿着锈托看个不停。东莪笑看她道“你今日能在家里待着,那个少年小海是不是快好了?”锦儿微笑点头,伸手朝外一指,做了个摸胡子的模样,东莪点头笑道“嗯,你爷爷去照看他了”。她看了锦儿一会,柔声道“我以前有一个妹妹和你一般大小,名唤小真,她虽然脸上有伤,腿脚也不灵便,可总是满脸笑容,好似天大的难事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小事一桩。她的笑容和你一样,让人觉得温暖,即使面临绝境,也能从中得到安慰与鼓励!”她的目光越过锦儿的脸庞,向窗外飘出去。 锦儿见她的双眼渐湿,一动也不敢动的怔怔看着她,只听她如呓语一般轻轻道“我眼前遇到了许多事情,倘若她能够依旧在我身旁,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一定会比现在坚强一些。失去小真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往日的刚强原来是源自那个瘦弱的女孩子身上,因为有她看着我,这才逼得自己越发要坚强一些……”锦儿轻轻握住她手,她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她一直以不是在依靠我,其实……是我在依赖她才是……” 第十一节 纠葛(下) 她的目光中流露伤痛至极的神色,说到这里怔怔的出起神来,锦儿不敢打扰,只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却也感染到了她的悲伤,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屋里许久没有人再说话,只听得远远的海滩上传来浪花拍打礁石,一浪重似一浪的声音。 二人就这样静坐了一会,东莪才回过神来,看看身旁的锦儿道“方才来的时候,我真觉得心里郁闷难当,可是有你陪着坐了一会,却觉得好多了,”锦儿微笑点头,伸手掌在自己胸口一下下的虚抚转动,东莪笑道“是呀,这会儿气顺的多了,你这小屋有我喜爱的草药味,又有你这么好的姑娘陪着我说心事,我哪里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念头,”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即来之则安之吧!”她转身看看锦儿,笑道“你也是一样,如今可不是只有你爷爷需要你了,你看,这眼前还有我呢,我也同样需要你。” 锦儿怔怔看她,东莪道“锦儿,我想时常到这里,还想看到锦儿天天能露出这样的笑脸来,不只是为了爷爷,也是为了你自己心中欢喜而露出的笑容。对我而言,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识得你,你不明白这对我有多重要,能和你说说话,能有这样一个小屋可以容我歇息……看来上天对我还是不错的!”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笑道“锦儿,我这就得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锦儿忙送她到了门外,直到东莪的身影一直转过巷口。她还站在原地朝那个方向张望。 东莪回到府里,并没有见到郑淮,不知那件事是否顺利。心里总是有些牵挂,无法在房里安心坐着。便来到后院和丫头们一同,看她们在做为晚饭做着准备,自己便在一旁插插闲手,听着她们吱吱喳喳的噪杂说笑声,眼睛却始终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如此只快到天黑。她已然用过了晚饭回房,却仍未见郑淮的身影,正想着要如何想个法子去探听一下,却听门外轻响,她急忙开门出去,果然看见正是郑淮。 郑淮脸有倦意,进房坐下便道“总算都办妥了,”东莪道“你爹爹他依了你地主意吗?”郑淮点头道“不错,他还命我立刻便去苏茂家中安顿后事.^^^.着实忙了一场,不过总算眼前他家人的情绪已然安定下来,除厚葬银两外。爹爹又另有别的安排,使他家地母亲妻小不至于没有日后的生活着落。虽说与人命相比。那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是终究也算是尽了这一份心意了,”东莪见他眼中流露哀伤神色。也就黯然不语。 屋里静了一会,郑淮笑道“我知道你会惦念,日里得到他地允许后,来这里却又寻不到你,便顾自先忙碌了,这才回来告诉你一声。”东莪道“那没什么,你忙了一日,快回房去歇着吧,”郑淮笑道“早着呢,我再坐一会就走,”说罢回头看了看东莪摆在小几上的书道“都看完了吗?我再给你寻些来,”东莪点头应了。 他又问起东莪平日可有闷烦,都去了哪里,可认识了什么人,东莪一一作答,几次话到嘴边想提醒他郑经为人,可是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如此聊了一会闲话,郑淮也想不出什么可说的了,可是又不愿意就这样早早回房去,难得有这时间能与东莪一起说话,便想着法子的多逗她说些。 想了一想便道“今日晚间我从苏茂家出来时,遇上了苏明,这一回爹爹派了他跟着黄梧一同去镇守海澄县。我与他打小时曾一同玩耍的,这趟回来只到此时方才碰上,又恰逢此事,我看他心事沉重,也就不去打扰他了。倒是他地一个兄弟说了赶着要走,便即出发,我一路跟着送了他们一程,看到他眉头紧锁,心里也确是不是滋味!”说罢叹了口气。 东莪道“海澄县?”郑淮知她不知,便笑道“海澄县阻山临海,两城对峙,夙称天险,爹爹曾动用大量人力修建了坚固的城墙,屯积大量军械、粮食,使之成为进可以战,退可以守的大陆前进基地,同金门、厦门组成犄角之势,是一个军事要塞。”东莪想了一想,笑道“黄梧倒是听你说起过,便是这次参与南征之失的护将,苏明又是谁?” 郑淮笑道“苏明是苏茂的族弟,”东莪闻言心中却是一怔,正自出神,却又听郑淮笑道“我与他自小相熟的,他从小胆子便小,连蛇蚁都怕,每回看到就又叫又跳的,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也能领兵打仗去了。他与苏茂的感情极好,自小便如同亲哥哥一般保护他长大,这一回我看他目光阴沉伤痛,满是悲哀神情,想到他的失兄之痛,心里也很他难过,”他说完这番话,抬头看向东莪,只见她双眉微皱,似是在想什么心事。 他连问两声,东莪才缓过神来,却道“你是说你爹爹此次派去把守重镇地,一个是不久前才受过责罚的人、另一个却是今日刚刚痛失亲人之人!”郑淮见她神色慎重,心中也不由得的微微一惊,但想了一想却又笑道“你在担心什么?”东莪看他一眼,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他们已经走了吗?”郑淮道“是呀,我眼看着他们上地船,”东莪轻轻叹气,道“这一着实在有许多隐患!”郑淮道“怎么说?” 东莪朝他看了一会,缓缓道“本来这不是我一个女子应该过问关切的事,可是我既然听到了,却又忍不住想将心中地所想说出来,”郑淮微笑道“怎么和我这么生份,说起这些话来了,我既然愿意和你说,便也是想让你多知道一些外面地事呀!”东莪点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自你方才所说地这件事中,不知怎么,倒令我心中有一些不安,”郑淮在一旁点头,静待她说下去。 东莪顿了一顿,道“说实话,此次南征之失,你是不是也觉得你爹爹他处罚的有些过了呢?”郑淮一愣,犹疑了一会点了点头,东莪道“既然你都会这么想,我想在此时军队之中,做这般想法的人定然不在少数。今日你所做的厚葬也只能在颜面上给苏家人一些照顾而已,可是这人终究是死了!这样做也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挽回人心的法子之时,勉强施为,最大限度能换回的也许只是稍稍平息众人眼中的疑虑怒火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实质中的作用!” 郑淮本来今日依东莪之言向父亲提出此事时,心中没有太大的把握,哪知郑成功一口便答应了,而且立刻让他去着手办理,他一心只想到能为苏茂家人做一点挽回,得到允许已经感觉是意外之极的事了,当日便兴兴头头的去苏家办理此事,想到她们孤儿寡母以后不至于无依无靠,在办完此事走出苏家时,几乎已经可以称的上是心满意足了。 可是此时听东莪一言,刚才的欢喜之情忽然间荡然无存,他看着她,只觉心中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却听东莪道“换过来想想,若是你我身在黄梧与苏明的位置,对于厚葬怃恤一事,也定然只是表面敷衍过去就算,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心中的不平……甚至怨恨之情,再说他们一个牵连受责、一个痛兄被戮,这般的形式之下便安排他们去镇守要塞,只怕会有难以预料的事发生……” 郑淮吃惊抬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会反??”东莪沉默不语,他想了一想,摇头道“不会的,苏明这人我知道,他决不是会因私怨离心背叛的人,至于黄梧……我虽不太了解此人,可是想他已经受过爹爹的处罚,应该引以为戒,事事更加小心才是,也不会有叛变为理……再说……”他与东莪对望,道“爹爹他应该也会想到此事才对,说不定他已经有了打算防范,又……又或者,让这二人这般连夜离岛,便是为了不让他们太多时间呆在岛内,感染更多的不平心绪吧!” 东莪一直向他注视,待他说完,她沉静了一会,这才微笑道“但愿如此!也许确实是我想的太多了,你看空闲时间太多也未必是好事!”郑淮听她这么说,倒不由得笑了起来,东莪笑看他一眼,又道“只是既然海澄县即是一个军事要塞,万事总是要想的周全一些,防患于未然,总好过错失周到。倘若你几时看你爹爹心情悦乐之时,看看能不能适当提醒他一次!瞧他是否另有安排,也好做一个打算。” 郑淮笑道“我记下了,东儿,我今日对你真是又多了一番认识,你处事细腻,这本是女子的天性,不足为奇,可是你对军事都有这般敏锐直觉,这才是真正难得的事!” 第十二节 枝节(上) 东莪闻言却是一怔,心中刹那间百味翻腾,好在郑淮正转头去看窗外的天色,未曾注意,只道“说着说着就这么晚了,我在你这里也不方便久留,你歇着吧,我走了,”说罢起身离开,见东莪未上前相送,不由得心中有些诧异,回头看她好似有些神情恍惚,立刻担心了,走回来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东莪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忙笑道“哪有什么不舒服,你快去吧,我没事。”郑淮又看了她一会,这才走出去了。 东莪目送他离开,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她感觉自己的心绪因郑淮的一句话而起了一点波动,便关好房门,慢慢向院里走去。夜寒风冷,这冰凉刺骨的海风迎面扑来,东莪却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她顺着小径慢行,偶而抬头,看到天空中高挂一轮圆月,清亮的月光照将下来,使得院内铺上了一层薄薄地银光,分外明亮。 来到此地只有数月,可是东莪已然觉得似乎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久到分外想念北方的大雪,连同北京都像是有了一些值得她回想的地方,更何况,不知道此时此刻,承戟兄妹与额图晖又在哪里、不知过的怎样…… 她在一处树荫下停步,对着眼前的池塘出了一会神,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一阵风吹过来,隐隐约约地似是带着低泣声,她微微一愣,回身向院子环视,并没有看到哭泣之人,又站了一会,这才慢慢分辨出像是自那一座假山石旁传出的声音。她遁声轻轻靠近,越是走近假山。果然那哭声便越是清晰,再走几步,在假山之后。斗然显出一个蹲着身子,抱头痛哭的身影来。 东莪连忙止步。自山后再度悄悄探身出去,只见白晃晃地月光之下,这一个假山角落之中隐约可见一个绿色的背影,听这哭声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是府里的哪个丫头。正自回想间,却听得假山那边脚步声响起,一人已经自那假山后面快步走近,到这女子身旁道“你哭什么?”声音中却含着一点幸灾乐祸地笑意。 那女子却立时止了哭,伸袖子擦脸道“我哪有在哭,不过是让沙子迷了眼睛,”这男子这才笑道“那就最好了,怎么样,想的如何?”女子沉默不语.手机小说站wp..这男子又道“其实有什么可想的,要是我把这事说了出去,只怕你这悠闲地好日子就过到头了。你以为到了外面也能这般自在吗?”说罢嘿嘿轻笑,又道“你就依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说话声中夹带着轻薄笑声。 那女子静了一会才道“你当我是傻子呀。我这时要是随了你,这辈子岂不是就让你把捏了!”那男人笑道“那就这样吧。我这就告诉夫人去,说你偷她的东西,”那女子道“你明明看见了,不是我偷地,只是洗完了忘记还回去,”那男子笑道“那你拿出府去做什么?”女子犹疑了一会方道“不就是拿出去给人看下吗?”男子低笑几声道“这不算数,总之你把夫人的东西拿出了王府,我就认定你是偷的了。” 女子轻声道“我自会向夫人解释……”男人打断道“这王府上下,信你的多还是信我的多,你这么机灵,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吧!”女人一声不吭,过了一会才道“这么说你是讹上我了,”那男子嘿嘿一笑道“我是在帮你呢,你好好想想,这府里头有哪个正眼瞧你地,还不是我一直关照你,心疼你,时刻把你放在心上,这才保得你平平安安的不受人欺侮,往后我更是会好好地真心待你的。”那女人哼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他又道“再说咱们两个外乡人,能相互照顾着,不是挺美的事嘛!” 那女人嗔道“你对我若是真心,就不会拿这样的法子来要挟人家……”那男子笑道“谁叫你不理我,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容我亲近一回的,整日里看着你发嗲发浪的样子,叫我怎么忍的下去……”说罢传来衣裳拉动的声音,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东莪到了此时,不便再听下去,便轻轻地抽身后退,走出几步,这才回头,看到并未让他们察觉,正在迈步,却忽然听得那男子一声惊呼惨叫,随即便听得几记掌拍,又听那男人低喝道“贱货,敢咬老子,我让你咬……”一边怒骂不止,一边还不时有拳打脚踢地声音。 东莪皱着眉头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听不到那女人的声音,却怕就这样让他给打死了,停了一会还是回头,快步转向假山,只见这个角落中,那女子被按倒在草地上,那个男人一只手捂着嘴巴,正伸脚用力往她身上踩落,地上那女子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东莪后退几步大声一些道“我听到这边有动静,大伙儿到处瞧瞧去……”说罢在假山后的树荫下站立不动,果然见到那个男子听到人声,便自假山那一头匆匆忙忙地奔走出去了,过了一会,才见那女子手扶着假山慢慢地走了出来,看到眼前地东莪,她惊诧止步,愣在当地。东莪借着月光看到她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嘴角额头都有血迹,原来是那日在王府设宴时见过一面地那个年青奶娘。 东莪看她一只手按着胸脯,像是忍着疼痛,便道“你哪伤到了?去我屋里,我给你看看吧,”这女子这才转头看看四周,支吾道“只有……只有你一个人吗?”东莪点头道“你跟我来,”说罢在前带路,那女人一声不吭,跟在后面。二人进了房间,东莪自一旁拿出一个小箱子,她平时习惯自己备些药物,认识锦儿爷孙后更是也自他们那里得了一些草药。 她帮这女子察看伤处,敷了药物,又选了几味活血去淤药让她带回去服用,道“我这里药不多,你按这几样再去药铺开一些来,每日按时吃着就没事了”。 这女子一直向她怔怔注视,听她说话,愣了一会才道“你……你不嫌我吗?”东莪一怔,她又道“这王府里上上下下,可都……瞧不上我,”东莪道“我对你其实还没有什么印象,平日里也不太能碰上,更说不上别地什么来!” 她看这女子低垂眼睛的神情,与她那日见到地姿态判若两人,便又轻声道“其实他人看待自己的目光,还是取决于你对自己的看法而已,倘若你看重自己,别人又怎么能轻视你,瞧不上你呢!”这女子霍然抬头看她,发了一会呆,慢慢站起身来,道“我这就走了,让人看到我在你屋里,免不了给你也带来烦恼的事,”东莪留了一下,她并未再坐回椅子上,也就由得她去了。 过了两日后的一个下午,东莪打算去看看锦儿,刚刚走到府门口,便听得几个男仆在一旁议论,她匆匆而过,没有听得真切,只隐隐听得叶管家什么什么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出了府门没走多远,迎面就碰到了桃儿,只见她乐呵呵地迎上来笑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呀?”东莪笔道“上次陪着夫人去过的几户人家,这会儿想再去看看。”桃儿道“姑娘真是个热心人,只来了这些日子,府里上下可都夸赞你呢。” 她说罢笑看四周,却又放低声音道“我刚刚听了个好笑的事,听说叶总管不知道什么事让那个胡媚子可得罪了,这时候正安排人去教训她呢!”东莪随口问道“胡什么?这名字有意思,是谁?”桃儿笑道“就是那日王府摆宴时你看到过的那个女人呀----二少爷的奶娘,闲得那个!她本名叫胡妹,我们都叫她胡媚子,这名字多像她的样子呀……” 东莪闻言却是一怔,想到前几日遇上的事,原来那个男子竟然是叶总管,心中不由得有一点为胡妹担心,出了一会神便道“一个女人家,怎么就好端端地会惹上什么事呢?你可知道吗?”桃儿嘴巴一扁,道“那样的女人,惹上什么都不稀奇,听说叶总管找了两个大汉上她屋去了,这下子……”东莪一惊,问道“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桃儿向府后一张道“就在西院的角落里……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东莪笑道“便是有心管也没时间,我这就要出门了不是?”桃儿笑道“是呀,姑娘忙你的去吧,那样的人别去管她,让她吃点苦头,往回就不会那么惹人讨厌了,”说罢向东莪挥手,自回府里去了。 东莪待桃儿进了王府,这才由侧门进去,一路向西寻觅,穿过一个小院,果然见到一座独立的小屋在院子尽头,此时屋门虽然紧闭,可是屋里却隐隐约约似有笑骂声传来,东莪心知不妙,连忙向屋那边走去。 第十二节 枝节(下) 她轻声靠近小屋,到了窗下,便听得一个破般的嗓音笑道“骚娘皮太不识相了,能让总管瞧上是多美的事呀,偏偏你还犯贱,真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闰女还是怎么的!”他笑了一笑又道“叶总管,照我说何必跟她客气,有我们哥俩在这,你就是把她生吃了,她还敢放个屁!”另一个声音随声咐和,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本大爷找女人还要用强吗?若不是自愿跟着的,就是扒光了站成一排,老子也不稀罕。今日就是要让这贱人见识一下,他妈的,敢这样对老子,刘三兄弟,这小娘皮就便宜你们哥俩了,完事了就上府门来闹,随便编个什么都行……”这声音确是东莪那夜听到的男子说话声。 却听方才说话的那个嗓子粗哑的男子打断道“那是要怎么样?”那叶总管嘿嘿轻笑道“你就说她是一直和你相好着的,我再拿些东西往她这里一放,也让你送两件出来,就说她平日里自府里拿的,这样一个人,谁会信她的话。夫人大怒之下,我在旁说道说道,就给她安一个偷盗的罪名赶出府去,到时候往船上一塞,卖到内陆去,那不就是银子吗?”说罢三人哈哈大笑起来,那屋里的胡媚一声不吭,也不知是怎么样了。 叶总管又道“那就快动手吧,老子可不在这瞧着了,便宜了你们两家伙,”刘三嘿嘿笑道“我就知道跟着总管,好事多了去了,”叶总近嘿嘿笑笑。不再说话。东莪知道他就要出门来了,忙离屋子几步走开叫道“胡妹在吗?夫人找你呢!”屋内刹时间一阵静默,过了一会。木门轻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到东莪一愣笑道“原来是秦姑娘,”东莪道“您是哪位?我怎么不认得?” 叶总管满脸堆笑道“小的是王府的管家,姓叶,见过秦姑娘两回,您不认得小的是常礼。我要是不认得您,那就是罪过了,”东莪忙笑道“原来是叶管家,失礼了,我受夫人嘱咐来找胡妹去她房里有事,”叶管家道“她不在呢,你看我也是来寻她的,这人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要找到她可不容易!”东莪笑道“原来如此。不在就算了,夫人方才吩咐了,要自她这里拿点东西.^^^.她既然没在,那我上她屋里自己找去好了。”说罢便往前一步。叶管家忙拦了,道“找什么东西?” 东莪退开一步。看他一眼,笑道“这是夫人交待的,我可不能随便说,”叶总管将她上下打量道“夫人怎么不让桃儿来取?”东莪道“我刚好在夫人房里,顺路过来而已,叶总管有什么问题吗?”叶总管嘿嘿一笑道“那里那里,只是我听着秦姑娘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东莪笑道“我也是觉得叶总管的声音挺熟悉地,想来在府里来来去去,难免听到几回说话,只是没机会碰面罢了,”叶总管皮笑肉不笑,脸上动了一动,却不说话,只是拿眼看着她。 东莪微笑道“这是怎么了?我来胡姑娘房里拿点东西,叶总管有这么多问的,看来是嫌我份量不够吧,算了,我还是告诉郑公子让他亲自来取好了,”说罢佯装转头要走,叶总管忙上前拦了,笑道“不瞒秦姑娘,这胡妹偷了王府里地一些东西,我正在问她呢,这时候不方便跟着姑娘去,过一回,我自己去回夫人好了”。 东莪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多有打扰了,你叫她出来我问过两句话便走。”叶总管面有难色,她又道“这也不行吗?要不然这样吧,既然她偷了东西,我们就带上她直接去回夫人好了。” 叶总管笑道“这还没问明白呢,”东莪笑道“既然如此总管你就没有扣人的道理了,要不然我来帮你问问也是,”说罢上前走去,叶总管又上前来拦,可是不知怎么地眼前一花,转头已经看到东莪到了他的身后,正推开房门站在门边上了。他心中暗暗叫苦,忙走过去。 东莪只见屋内一片凌乱,胡妹仰翻在地,衣裳被撕扯的碎烂不堪,衣不覆体,嘴角还有血丝,闭眼躺着,不知是死是活,她身旁一边一个站着两个高头大汉,都是一脸错愣看着东莪说不出话来,她回头看看叶总管道“原来总管大人是这样问话的?” 叶总管上前笑道“这女人死倔,不得不用点法子,既然姑娘找她有事,我们改日再来也是一样地,反……”他转头看向地上的胡妹,目露凶光道“来日方长!”说罢向两个大汉一招手,不再理会东莪,三人大步出屋扬长去了。 东莪连忙上前去摸胡妹的鼻息,哪知她还没走近,胡妹已经翻身起来,朝她磕头道“又蒙姑娘救了一次,”东莪看床边有一件衣裳,忙拉过来盖在她身上,道“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没事吧,”胡妹低头道“我实在是纠打不过他们,只好装昏养点力气,待他们再走进就跟他们拼了,”说罢狠狠朝窗那边啐了一口痰道“老娘就是不活了也不会让这样的狗畜生碰我!”说罢这话,看到东莪的目光,忙垂头不说话了。 东莪想了一回,道“有一件事你要好好回答我,你果然……拿了夫人的东西吗?”胡妹头垂的更低,半晌才道“我……我看夫人的那两件衣裳实在是好看……忍不住穿着出府转了转,”说罢又急道“我只是……只是在没人的地方转了,也立时便回府了,绝没有偷拿地意思!” 东莪一声不吭,想一想才道“你若是不愿意让叶总管这样挟持陷害,这会儿就自己去找夫人,把这事说清了,”胡妹摇头道“没用的,叶总管他不会放过我的”。 东莪道“万事都要做了才能知道,只有说了,旁人才能想法帮你,”胡妹道“我在府里这般地地位,哪有人会去帮我,我又没有所长,离开了王府更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东莪道“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今日我不是就来帮你了吗?”胡妹看看她道“那是姑娘你的菩萨心肠,别人……别人可不这么对我,”东莪轻轻叹气,伸手扶她起来,道“并没有人生来就是比别人低下地,你不是也这么认为吗?只是你表现自己地法子用错了而已,打扮的干净体面顾然重要,可是能与众人同甘共苦,那才是让大伙儿接受你地途径”。 胡妹怔怔看她,愣了一会道“可是大伙儿都不愿意理我,平日做事什么的,也从不叫上我,”东莪笑道“慢慢来就是了,有我呢,你只是要答应我,往后不论喜欢什么都要说出来,切不可自己往回拿,行吗?”胡妹点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就是再笨也明白姑娘这是为了我好,往后我都听你的”。 东莪笑道“那倒不用,你且穿好衣裳,我陪你去夫人那吧,”胡妹一愣,东莪见她迟疑,正要说话,却见她面色一正,道“有姑娘的这句话,我要是再不开窍,真成了驴子了,姑娘放心吧,我这就去。您也不用同去了,夫人若是不原谅,我自然会求她,总之不论怎么样都会留下来的,还要报答姑娘的恩情呢!” 东莪点头道“那你去吧,若是真的不能挽回,再来寻我就是,恩情什么的不要再提了,我也没做什么!”说罢向她示意,出屋去了。她仍旧一路出门,到了锦儿家里,这些日子以来,锦儿爷孙照料的那个叫小海的男孩已经好了许多,有时东莪还能碰到他在锦儿家中,闲来无事时,只要小海有精神,东莪便会教他与锦儿识字。 这一个简陋的小屋里,触鼻一股霉味,屋顶上的薄瓦有时也会因为受不住海风的掀动,落下地来摔的粉碎,屋内窗小门窄,光线也很暗淡。可是这一切在屋里这几人的眼中却视若不见,这里充溢的是无比真挚的欢声笑语,使得来此寻医的病人、时而来寻东莪的蒙必格,还有许多经过的路人,都好似能感染到小屋中的欢乐,锦儿依呀的笑声,东莪的温柔笑脸,使得这个破旧的小屋与往日大大不同了。 而对东莪而言,这里才是更平静安乐的“家”,在这里不用去想烦恼的心事、这里不用提防别人、不用去猜测每一句话的用意,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承戟的影子…… 自分离以后,东莪忽然开始回想当年的一点一滴了,她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境,只是恍惚中觉得自从九华山的那次交谈之后,承戟虽然不在身边,可是感觉上却更加接近了。在此时天南海北两相隔绝之时,那时常涌动在心头的,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往年那般记挂于心的师哥了,每当她看向郑淮,看向蒙必格,她的眼神朦胧,他们只觉眼前这个少女浑身散发着夺目的恬静光芒,可是,自他们的脸上,她,又看到了什么呢…… 第十三节 较量(上) 虽然王府之中没有什么东莪可以插手的事情,可是即使她只是在厨房里呆着,陪着丫头们一同捡拾菜蔬、洗洗食物,众人似乎还是很高兴有她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的话不多,又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于喋喋不休地的琐事,她总有那样的耐性一次又一次听旁人说起,也不会显露厌烦的神情来。 桃儿她们都喜欢在她的身旁做事,每日早起等待她向院内款款而来,渐渐成为丫头们期盼的事,便连胡妹这样的女人都受到她的影响,开始渐渐接近大家的生活。可是看到这个女人走近,众人自然是不乐意的,桃儿就曾找东莪提过两回。她的一张小嘴嘟着,趁着晚上回屋无人之时,对东莪道“这样的女人何必管她,让她到我们中间来,生生的让众人都受了难堪不说,单是姑娘你,还不定得受多大牵连呢。我听人说那日是姑娘自叶总管手下救下的她,唉,要说都是我多嘴了,若不说给你知道岂不是好,”说罢皱着眉头,烦恼不堪,转头见东莪微笑不答,一模无关紧要的模样,不由得更是着急,追着她道“那个叶总管可不是什么善类,平日里王府里这许多的事情,都是先过了他再向夫人提的,再加上他与夫人还是同乡,要说什么,旁人根本插不进话去”。 可是无论她怎样提点相劝,东莪只是微笑,并不分辨解释,说到后来也只得由着她去了,只是平日里少不得给胡妹些脸色看,只巴望着她受不了,像往常一样自行离开。可谁知如今她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每日紧紧跟着众人,有什么活计一定抢着来做,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像是没有听见,再加上东莪还在一旁鼓励她。众人也觉不好意思再故意难她,虽不能改变对她的看法,可是渐渐也总算是不再特意避开她了。 东莪曾问起她向夫人说明真相一事,胡妹说是夫人并未如何难为她,还说了一番得到夫人劝告的话。东莪微笑不答,听她说完才道“如此甚好,你往后便安心地跟着我们吧,倘若叶总管再来找你麻烦,你来寻我便是了,”胡妹向她怔怔凝视,出了一会神才极轻的道了谢。自此之后,那叶总管还真没再找过她的事,看来也许是郑夫人已经出面警告。他自然不敢再生事端,府中众丫头对此事吱吱喳喳地议论不休,东莪也只是微笑不语.手机小说站wp..有时她无意转身却总会看到胡妹那满是歉意地眼神,她也就一笑置之。未加理会。 如此春日渐至。转眼已近四月,郑成功在厦门、金门接连挫败了清军的进攻。巩固了抗清基地,同时积极开始准备北伐。厦门捷报频频之中,却又在六月末听闻了守卫重镇的黄梧、苏明带领部下官八十余员,兵丁一千七百余名叛变,把海澄县献给清方。驻守海澄县五都土城地副将林明火速报告郑成功,郑成功大惊,派大将甘辉统诸将驾快哨船连夜开赴海澄,可是终究迟了一步,天亮之时清兵已然入城据守,甘辉等无可奈何,只能掩护林明部把土城内军械粮搬运下船,返回厦门。 郑成功大怒之下,几乎暴跌如雷,可是事已至此,除了望天兴叹却也终究无力回天,海澄之失,对此时踌躇满志的他而言确是一个重大打击,他天天将自己关在与众将领商议军事地房间里,一连几日足不出户,众人虽不敢去打扰他,心里却也都知道,此次事件对他的北伐大计而已称的上是一个灭顶之灾,这个商议了如此之久的计划看来就要被束之高阁了。 可是令谁也没想到的是,郑成功在经历一段时日地关闭之后,将众将领召集在一起,还是清楚下达了七月北伐的决定,任是谁提出的任何异议都给予驳回,众人无可奈何,各自去准备相关事宜,就在这天,府中却来了稀客。 郑淮自得知黄梧与苏明降清之日起,便觉愧疚不已,不但自觉没有颜面去见郑成功,更因为没有重视东莪的劝告,及时提醒父亲,而无法面对东莪,在房中闭门不出,她得知消息来寻了他两次,也没有开门,东莪知他此时心绪烦乱,也就自行离开了。 到了午饭过后,东莪细来想去,却又来到郑淮门前,正要敲门,却见杨谦自长廊那边走过来,忙行礼等待,杨谦问了因由,东莪也不便明说,只说郑淮为了苏明之降闭门不出,杨谦摇头道“这孩子……唉,我去劝劝他就是了,你自去忙碌吧,他打小就这脾气,对朋友亲厚信任,如今苏明之叛,对他而不是简单的叛军之变,而是知己之失了!”东莪点头答应,自回房去了。 经过院中时,恍惚觉得有两个人在自己身后尾随,停足回望,又立时没了踪影,她心下狐疑,故意转入假山后在一旁等了一会,这才忽然跨出,只见眼前一个正是叶总管,而另一人虽然掉头就走,可也让她看清是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高瘦汉子,她向那人张望一眼,叶总管嘿嘿地笑了两声道“不知道哪跑来的乡下人,贼头贼脑的,我正跟着他呢,没吓到姑娘吧!”东莪淡淡一笑道“没有,倒是被叶总管吓了一跳,我还当是哪个人特意跟着我呢,好在这会儿身旁没什么利器,要是砸到叶总管那就不好了,”叶总管陪笑道“想不到秦姑娘也会说笑话,真是开了眼界了,”东莪含笑道“想不到叶总管也会当起门房小厮,找个生人什么的,这样地活计也要劳您大驾,我才是开了眼界了呢!”叶总管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东莪笑笑不再理他,顾自回房去了。 才刚进屋,便见屋里大摇大摆地坐着一人,一脸似笑非笑,不正是郑经吗?他见东莪进来忙关了房门道“我今日就给你送礼来了,”东莪笑道“又是什么珊瑚贝类,我好大一堆了,再送来可没地方放,何况那东西的味道真是怎么也闻不了,怪腥的,”说着含笑用手捂了捂嘴巴,郑经笑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全帮你丢了,只要你要地东西,上天入地我也给你弄来,”东莪道“再这么说话,我可要送客了,”这话语虽重,语音之中分明却带着笑声。郑经只觉全身酥软,上前一步腻声笑道“平日里我还信你会叫我立时出门去,今日我可知道你舍不得!”东莪却面色一沉道“再怎么说笑也得有个分寸,这样的话都拿来说,可见我是对你太宽容了,”郑经忙赔笑道“下次绝不敢了,再有胡说地,我自己割了舌头!”东莪看他一眼,这才转身为他倒了茶,道“你就好好地和我说正经话,我自然欢喜你来,那也不用赌咒发誓的”。 郑经笑道“我可不是无缘无故总爱发誓地人,只有对着姐姐才会这样,”东莪笑道“来了半天了,还没说到正题呢!要送我什么?我可没看到你带呀!”郑经嘿嘿轻笑道“这礼物重了带不动,”东莪笑道“什么东西还有你郑二公子带不动的,”郑经朝她做了个手势,走到门边开门朝外张望了一会,又掩好房门,这才轻轻走回,低声道“有客人来了,这会儿正在我爹房里呢!” 东莪笑道“我道是什么呢,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你爹爹房里哪日没有客人!”郑经道“这客人可不是冲着我爹爹来的,而是……”他又靠近一些,以手捂嘴,轻声道“是冲着你来的,”东莪笑道“怎么可能,你又拿瞎话骗我,我哪有什么客人了?”郑经笑道“说的也是呀,你哪有什么客人?问题就在……这客人是谁带来的,这才至关重要!”东莪笑的花枝乱颤,道“越说越可笑了,谁带的自然就是谁的客人,你存心绕我玩呢,快快出去,我还有些事没办完呢!”说罢就要站起身来。 郑经却伸手按她肩膀,冲口而出道“这……这客人是我叔公郑鸿逵带来的,而且……只怕还是专门为你带来的客人!!”东莪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动,笑道“你叔公我倒是见过一面,人挺和善的,想来他是有什么人要我认识一下,他身为长辈,要提点晚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郑经跺脚道“你这人就是白白长的好看,太不用脑子了,”东莪伸手一记,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个暴栗,笑嗔道“又来胡说!” 郑经急道“他们和着法的要赶你出门呢!亏你还笑得出来,”东莪笑道“那也好,省得我天天吹海风,吃盐鱼虾干的都吃怕了,”郑经急得在屋里转了一圈,又道“你这人真是,看着挺明白一个人,要是没我提点着,就只我那傻哥哥护着你,还保不定让谁给卖了呢!” 东莪道“快别再胡说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心领了还不行吗?”郑经道“呆会一定会叫你去前面的,你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若是实在不行,我就和我娘翻脸,她也得怕我!”东莪笑道“有你这份心,我已然知足了,”正说间,只听得门外有人道“秦姑娘在吗?”正是叶总管的声音。 郑经往屋边一闪,东莪这才开门,叶总管双眼朝天,完全换了一幅面容,道“大人请你去前厅呢!”东莪笑道“叶总管的眼睛怎么了?莫非是这几日风沙太大,迷了眼睛?还是白眼给下人看的多了,一时转回不来,”叶总管嘴唇抖动两下,似笑非笑道“您请吧,有好等着您呢!”东莪微笑点头,关好房门,随他去了。 第十三节 较量(下) 她随叶总管到了前厅之中,跨进中门,便见厅内济济一堂,首位上坐着郑成功,郑夫人含笑站在一旁,侧坐之中另有两人并不认得,只当前一人果然是那位郑鸿逵,他的两个手下神色傲慢站在椅后,堂上数双眼睛直瞪着她,气氛有一些压抑异样。 东莪向众人一一行礼,只郑夫人微微额首,其他人一动不动,目光冷淡,均停驻在她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听郑鸿逵清了清嗓子道“秦姑娘,我带了一个人来让你见见!”东莪点头答应,转身回望,只见门外慢慢转近一个男子,正是方才在院中和叶总管二人跟着她的其中那个蓝衣瘦高个。 东莪正向他沉着打量,却见此人忽然向她下拜道“格格……小的……小的总算找到你了……”说话声中带着哽咽,一句话说完立时大哭了起来,东莪脸上骤然变色,退后几步,伸手扶到一旁的立柱,用力吸气才道“你……你叫我什么?”这人伸手拭泪,两眼汪汪地看着她道“格格,你不认得我啦,我是博安呀,”东莪退开几步,看了他一会,缓缓摇头,他又道“你是怎么了?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咱们是跟着郡王爷一同打关外进的北京,你都给忘记了吗?” 东莪转头看向众人道“我不认得他,”郑成功面色铁青,一言不发,郑鸿逵微微冷笑,也是没有说话,只有郑夫人上前扶住东莪,柔声道“别怕别怕,有我呢。谁也冤枉不了你,”东莪含泪点头,她握着她手。向那男子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也是你撒野的地方?来人哪,给我哄了出去!郑鸿逵在一旁道“侄媳妇这话说的。此人是老夫带来的,你是说老夫想要嫁祸与人吗?”郑夫人忙笑道“是是是,侄媳并无此意,只是他让秦姑娘这般难堪,侄媳这才出面管管!”郑鸿逵哼了一声道“这也叫难堪吗?只怕不弄个清楚明白。往后还有更多让你难堪的事呢!”他口气严重,郑夫人也不便再说,她叹了口气,看看东莪,又似不忍,道“秦姑娘自来到岛上,那真是博得人人喜欢,个个赞扬,我与她相处这些日子。真是打心眼里疼她,当做亲女儿一般对待,我看她绝不是欺瞒大家地人.wap,.” 郑鸿逵冷笑道“侄媳妇这话又说错了。越是心里头有鬼的人,越是会伪装温顺。讨人欢心。如此的费尽心思,只怕皆因来者不善!”郑夫人轻轻叹气。伸手拍了拍东莪地肩膀,放下她手,回到原位去了。东莪独立在大厅之内,向四周环视,只觉众人面若冰霜,都冷冷看着她。 郑鸿逵咳了两声,又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这人是我内陆的一个手下抓住地,连日来此人在海边到处借船,问他要去哪里,他又不说。我这下人看到他在问往厦门的方向,便留上了心,借船家的名偷了船送他,一路上海浪摇动,把他吓的半死,果然是一个北方人,再探他的口风,却原来是来寻他家小姐来地。他在海中惊慌之下居然口称格格,我这下人顿时便起了疑心,再细细问他,才得知原来他竟是满人,这趟是因为听闻自家的小姐跟着人来了此地,才巴巴的赶了来,想要救她离开!” 他重重叹了口气,又道“我想此事不容有失,忙立刻派人去北京打听,却原来这个秦楚清并无女儿,只有两个幼子,自他死后,都早早地跟着家人回乡下老家去了。我转眼一想,既然如此,那咱们眼前这位又是谁呢?”说罢目光如电向东莪横扫过来,东莪嘴唇颤抖,摇了摇头,却说不上话来。 郑夫人却又插嘴道“即使她不是秦楚清的女儿,也不一定就是满人呀,我们怎么可以听信一面之词,若是委曲了这位姑娘……岂不是让众人心寒,”她此时已然改变了称呼,称之为“这个姑娘”,东莪泪眼朦胧向她看去,只见她眉头虽皱,满脸担忧神情,可是一双眼睛却流露冷冷笑意,见东莪看她便转开头去了。 郑鸿逵道“侄媳妇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需知如今天下受外虏侵占,南明政权又是节节败退,大明一线生机全仗我们郑家军这些年打了些胜战,保留下这一方土地来,这才使得生于水深火热中的受苦百姓存有那么一点指望,”他看向郑成功,又道“再说成功转眼便要北伐,这个时候若是自己人里混个奸细进来,焉知这不是靼虏的败兵之计?”郑成功脸上犹如罩了一层浓霜,目光更是锐利如箭,直直的看着东莪,一言不发。 郑鸿逵面色慎重,转头向那个自称博安的男子道“既然你说是你家格格,那你就拿出证握来,若是没有证据,我们可不会听由你信口雌黄,立时拉出去杀了!”那男子全身发抖,半天才道“我……我哪有什么证据,可是从小看着格格长大,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再也没有半句瞎话,格格……你不能不认我呀,”说罢爬到东莪身边,伸手拉了拉她地裙摆。 他见东莪木然不动,再转头看看堂内数人,脸色渐渐发白,沉思了一会,忽然高声道“我想起来了,格格小时候看下人劈柴,趁人没留神她去搬弄斧子,不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如今她颈下还有个疤痕呢!”郑成功等人目光如电都牢牢盯看东莪,一旁郑夫人却微微叹了口气,郑鸿逵道“侄媳妇你带她下去看一看便是,我们虽然怀疑她地身份,可是也不方便去检验此事”。 郑夫人一动不动,又重重叹气道“不会的,她哪里有什么疤痕,我可没见过……”正说到这里,一边桃儿自后厅而出,站到她身旁道“夫人,您不用帮她隐瞒地了,我见到过,这姑娘她……她颈下是有一道疤痕……只是年代久远了,不细看……看不出来。”郑夫人转身挥手一记做势要朝她打去,一只手停在半空中却又没有动弹,桃儿满眼是泪跪下道“我知道夫人是为了帮这位姑娘,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地呢,可是……可是我方才听到郑老爷的话,明白了这不是一件小事,是关乎……关乎家国……”说到这里,眼珠转动却说不下去了。 一旁郑鸿逵忙接口道“看看,一个小丫头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不容易呀,到此地步,侄媳妇就不要再帮着隐瞒了。”郑夫人看看众人,眼中却流下泪来,轻声道“我……我是知道她脖子下确是有道疤痕,那日还问过她呢,她也是这般回答我地,想不到呀想不到……”她摇头叹息,一旁郑成功看在眼里,却更是信了一层,一时间只觉五内俱焚,伸手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只震的桌上茶碗乒乓乱跳,掀翻在桌上,茶水流了满桌满地。 郑夫人忙上前劝道“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她伸手在郑成功背后轻抚,脸上却情难自禁露出窍喜的神情来,忙探身向前佯装到他背后看看,借机遮掩了脸庞。郑成功声音低沉嘶哑道“你默不作声,是都承认了吗?”东莪缓缓抬头与他对视,却是一言不发,郑鸿逵在一旁道“不承认她又能怎么样?只是考虑到淮儿……”郑成功喝道“此事他也难辞其疚,别再说看他的什么颜面了,连他我也要重重处罚!!你们都不许为他求情!!”众人皆不出声,郑夫人拿出手帕来像是正在轻轻拭泪,过了一会,又轻轻叹了口气。 郑成功站起身来,走上几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从实说来的好,”那跪在地上的男子闻言抬头道“她……”郑成功猛地一声爆喝道“你给我住嘴!!”只震的众人耳朵嗡嗡做响,那人更是吓瘫了一般,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东莪转头看一眼那地上的男子,嘴角边却露出一丝冷笑,郑成功又向前一步道“我就给你这一次说话的机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郑夫人与郑鸿逵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都紧紧盯着东莪的嘴唇,哪知屋里静了一会,她居然并不说话,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郑夫人上前柔声道“不要再生气了,看着气坏了身子,还有多少比这大的多的事等着大人拿主意呢。既然她不出声,那便是承认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姑娘家,兴许见事情败露已然吓呆了,哪里还说的出话来,既然她不是汉人,那就没有在岛上停留的道理,送出岛去也就是了。”郑成功双眼黑沉,看着东莪,静默了一会,正要说话。 却听堂前有人道“什么事又惹得你这般动气!”这声音沉着宏亮,厅内除了郑鸿逵其它人纷纷站起,东莪转身回望,只见自外走进一个与郑成功相比略显瘦小的中年汉子,嘴上边撇胡须,一脸精锐神色,看向郑成功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这样发怒,小心伤了身子,”郑夫人含笑上前道“二哥回来啦!” 第十四节 立足(上) 此人向众人额首示意,笑道“今日是怎么了?本家的几个人都在这里,连叔叔也来了,是何事如此劳师动众,能把咱们安享福贵的郑老爷子都请到这里来?”郑鸿逵笑道“郑泰你此行还顺利吗?”那郑泰笑道“去江南跑了这一趟,是有些收获,看来民心所向还是对着咱们大明,这一回有好些人纷纷筹款,连……” 郑夫人微笑着上前打断道“这些机密要事放着慢慢再说不迟,”郑鸿逵也点头道“不错,郑泰你且歇息一会,待成功料理了眼前的杂事,再来和你商议吧,”郑泰进屋时便看到了东莪,这时闻言点头,转身朝她细细打量,道“这是谁?” 郑鸿逵冷笑道“谁也不是,”郑夫人叹道“这是淮儿自江南带回来的一位姑娘,自称是秦楚清之女,可是……唉,今日叔叔却查到不但秦楚清并无女儿,就连她……唉!居然竟是一个满人,”她眼波微动,瞟了一眼默不出声的郑成功,又道“这也怪不得淮儿,毕竟他年少无知,没有经过什么历练,让人欺瞒也是在情理之中!” 郑泰闻言双眉微皱,却是许久没有说话,对着东莪看了一会,又看看郑夫人,嘴角隐现一股暗笑,坐到一旁道“我可要好好歇会了,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郑夫人看郑成功并未下决断,便道“既然有这些隐情,让这位姑娘今日速速离岛也就是了,”郑鸿逵道“那怎么行?她的来意不明,说不定她在这里探了什么军情回去。若是她肯实话实说,我们或许还能留她一条性命,眼前她如此情形。依老夫之见还是不能手软!”郑夫人道“不用这样吧,这未免太过……这姑娘聪慧能干。不单是我,就连府中的各人……就连咱们大人也是对她另眼相看,平日里借个书呀什么的,在书房里也是自由出入……这般的人缘,谁又能忍心下地去手!” 郑成功闻言却是心头一震。将东莪从头打量,脸色更是难看,郑泰靠在椅上伸长双腿,歪着头饶有兴味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却听郑成功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也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少女,只见她双眼又黑又亮,完全没有恐惧神情。反而流露着一点轻轻笑意,吐字清晰道“我想请问大人,请问在座的各位.ap,.你们想让我成为怎么样地人呢?”郑泰不由得微微一怔,留意看她。厅内众人不约而同都是脸显错愣神情。郑鸿逵面色一变怒道“好个狂妄的小丫头。这里是你放肆地地方吗?看来不给你一些苦头吃,你是不会老实。”可是东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眼前的郑成功,他不由得更加愤怒道“快来人呀,拉她下去打三百鞭再说,”他身后两人顿时上前迈步,伸手便要去拉东莪的手臂,却听门外一人喝道“谁敢动手?” 大家伸头张望,看见杨谦面色铁青大步进来,身后郑淮更是快步冲到东莪面前,拦在她与郑成功之间,郑夫人脸色发白,看了郑鸿逵一眼,他连忙上前道“淮儿不要着急,这可不是空口无凭的事,是经人指认,证据确凿,你少年人为美色所惑,不足为奇。只是有地人,自持行走江湖多年,居然也会上这样的当……”说罢瞄了一眼杨谦,轻哼了一声。 杨谦脸色青紫,怒道“我杨谦为郑家卖命,可不是为你,你对杨某有什么看不顺的,只管冲着我来,对付一个柔弱女子算什么能耐!她是我带来的,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是!”郑鸿逵看他双拳紧握,倒也不敢再说什么,静了一会却又忍不住道“正是因为是你们带她来的,引狼入室,你们的话只怕未必可信!”杨谦正要说话,郑成功忽然喝道“都给我闭嘴!!”众人看他的神色已经是怒到极至,这才安静下来不再争执。 郑成功在每人脸上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东莪的脸上,道“你方才说我们想让你变成怎么样的人……是什么意思?”郑淮插嘴道“爹爹……”郑成功冷冷看他,杨谦也向他说道“你不要急,无论什么事都得好好分说才是,万事凭理!让你爹爹好好问问,秦姑娘才有为自己辨白地机会,如今我既然到了这里,哪个想严刑逼供的,可得过了我这关再说!”说罢伸手拉开郑淮,目光如炬向厅内众人身上一一看过,郑夫人不由得双腿微微打颤,边上桃儿忙扶她坐到椅上。 厅上数人目光沉沉只聚集在东莪身上,只见她对着郑成功看了一会,慢慢转身向着地上的那个汉子柔声道“你起来吧,也不必就怕成了这样,”说罢伸手向他,这人一脸错愕,抬头看她,不由自主地自眼帘下瞟了一眼一旁的郑鸿逵,这才慢慢站起,垂首站在一旁。 东莪又道“你抬头看我,”这人用力吞了口吐沫,只得抬头看她,他本来个子比她高地多,可是站在她面前,与她地目光对视却好似忽然矮了一截,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去了。 东莪微笑道“既然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这会儿连瞧着我都不乐意呢?”停了一停又道“你说我是你家格格,那么你且说说看,我是哪家地格格?”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聚到了这男子身上,他只觉口干舌噪,过了半晌才道“你是安郡王培罗尔的侄女,自小在郡王府里长大与佟府的大小姐交好因而时常去她那里走动因而知道了有秦楚清此人,”他一口气将这段话说了下来,过于气急,说完之时已经涨的满面通红。 东莪点头道“背的不错,那么我来问你,安郡王府中的老太太额兰老福晋是哪一年过世的呢?”这男子一怔,发了会呆才道“这……我……我给忘记了,”东莪笑道“你既然是家里的下人,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那是在入关二年,老福晋的葬礼办的风光之极,围观之人几乎挤满了几条街,我那时还小,虽是让下人抱着去看的,可这么多年也没有忘掉,怎么你却忘记了呢?”这人急道“格格一说……我我想起来了,”东莪笑道“你想起了什么?”这人接道“想起了当时老太太下葬时的情形!” 东莪目光中闪动一点微亮,淡淡道“安郡王的老母亲早在入关之前就已然病故了,他府中最年长的福晋也不过四十,眼下应该都活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额兰老福晋,你倒是打哪想起来的?”那人一愣道“是方才你……格格……说的,”东莪道“是我说的不错,此话这屋里众人都听得清楚是我所说,可这只是我编造的一句话而已,你若真是什么看着格格长大的下人,又怎么会跟着我的谎话走呢!”那人全身打颤,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大厅里众人互相对望,眼中不由得都露出一丝怀疑神色来,郑鸿逵与郑夫人悄悄看了对方一眼,都是忧形于色,一旁郑泰看在眼中,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冷笑来。郑成功却未曾注意这一切,只是狠狠看着那个男子,又转头看了看东莪。 东莪见了他的神情,便又向那男子道“你说你是满人?”那男子微微发抖,不知道应该说是还是说不是,杨谦在一旁“刷”的一声拨剑出鞘,又重重地把剑给放回去,喝道“问你话呢!!” 那男子硬着头皮道“是……小的……小的是满人!”东莪转身面向他,清楚地说了一句话,众人只觉语音奇特,却都没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只有郑成功与杨谦对望一眼,二人脸上流露诧异之色,他们与满人对战多年,虽然不懂满语,可听这语调确是有几分相像。 只听东莪问道“你说说看,我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那男子全身发抖,舌头打结道“我……我没听……清,”东莪道“你即是满人,又怎么会连这最简单的问候之语都听不懂呢?这一句“给您请安了”是一个哪怕是在满人家做佣的汉人都听得明白的话,”那男子结结巴巴道“是……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没听清!” 却不料东莪笑道“怎么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这句话可不是这个意思,”那男子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再也支撑不住,卟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郑鸿逵猛得站起身子,上前手指东莪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这里又没人听得懂满话……”刚刚说完这话,他面色一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郑泰。 果然见到郑泰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身来道“事到如今,看来这出戏还有我的戏码!”他哈哈一笑,走到东莪面前道“好个聪明的女娃,这里就只有我听得懂满语,我若是给你做了这个证,你要怎么谢我!”东莪面带微笑垂首行礼。 郑泰道“想不到你也会说,那你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东莪道“我只是胡乱学的,全没料到今日倒要用它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句话说的是“请客人尝点饽饽”。满人喜爱吃粘食,因粘食耐饿熬饥,便于外出射猎。其中最常吃的就是各种点心,称之为满族饽饽”!”郑泰哈哈大笑,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郑淮向杨谦望去脸上已经浮动笑意来,却听一人喝道“既然她会说满语,那就更证实了她是一个满人!” 第十五节 立足(下) 只见说话的正是郑鸿逵,他脸色又红又紫,嚷道“她明明自称是一介汉官之女,又怎么会说满语,定然是满人无疑,”杨谦哼了一声道“会说满语的便是满人吗?眼前可不止她一个会说,”说罢看了看郑泰,郑泰笑道“杨副将不用在意我,我还能不明白你的意思吗?”杨谦向他微笑点头,却听郑鸿逵道“郑泰学这满语,众所周知是为了我们郑军打天下,她一个深闺女子,好端端地去学这个做什么?”众人听他这么说,也觉有理,不由得又转头看向东莪。 却见她双眼微红道“当年爹爹虽然为清廷所用,却是每日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外人都骂他降清,可我这做女儿的,却明白他心中那说不出的苦处。我暗地里偷着学满语,便是因为那时常有满人在家中进出,便想着能在他们商议什么话时,或许能偷听上几句,若是能帮上汉人那是更好,若是不能,能帮爹爹做一个防范也是好的……可是后来让爹爹发现,被他痛斥了一顿,也就不敢再继续学下去了……只是小时候学的这些东西,一时没有忘记而已!”郑泰微微点头,连郑成功的目光也柔软了起来。 一旁杨谦再无二话,长剑出鞘,指向跪趴在地的那个男子面前,喝道“快从实说来,你究竟是什么人?”那男子面无人色,看着他手中的剑,双眼发直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郑鸿逵也踏上一步指着这人道“你是受谁的指使,快快说来!若是再有一句谎话,定然将你碎尸万段!”这人双眼发直,目光在二人脸上打转。嘴唇抖的厉害,浑身栗抖,体如筛糠。 东莪冷眼旁观。却向郑成功深深一鞠道“如此看来,是否表明小女子已然清白了呢?”众人不解她的举动。郑夫人却在这时匆忙离座奔到她的身前,握住她手道“好孩子,是我们委曲了你,这时明白你是冤枉地了,都怪这人。害的我们娘俩伤心,快快拖出去杀了!”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流着眼泪。东莪一动不动,只看着郑成功道“大人是否也这样认为呢?”郑成功看了她一会,轻轻点头,东莪又道“小女子斗胆问一句,今日若是我无力为自己分辨,大人是否便要杀了我呢?”郑成功沉吟不答,目光中却隐有内疚之色,郑淮道“不会的。既然是误会便定然能得到澄清,”东莪惨然一笑,道“并不是所有地误会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容我慢慢澄清地----,wap,.”她向郑淮微微低头道“郑公子,此次蒙受你的邀请。来到这里。多有打扰,我这就要告辞了!” 郑淮一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厅内众人皆向东莪看去,东莪恍若不觉,轻声道“自从在江南听闻郑成功大人的威名,小女子便想着哪一日得以能见到大人一面,若是得蒙不弃,更想能尽自己微薄之力……可是……如今看来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我忘记自己的身份是如此不容于世,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女子,今日为我安排地这场盛宴,虽侥性能够为自己辨白,可是却也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初来此地,对岛上众人几乎都是相识不久,不可能有什么积怨恩仇,可是仍旧有人处心积虑想要让我离开。只因我不愿背负莫须有的不堪罪名离开这里,这才努力与此人对质,既然如今大人也认为小女子是无辜的,那就容我告辞吧。” 郑淮开口就要说话,只觉一旁杨谦伸手拉他,再看眼前郑成功已然上前一步,对着东莪道“就算要走也不在这一时,此事还有诸多事情未尝理清,”他说的话虽然冷淡,可是双眼却含着安慰的神色向东莪凝神注视了一会,道“今日之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答复,若是到时你对这个答复不满,要去要留我决不阻拦!” 东莪仰头与他对视,静了一会道“此事的个中原委不论怎么样,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人罢了……”郑成功打断道“对我郑家而言,你决不是一个外人,”东莪神色淡定,看了他一会才道“如此小女子便在此再盘旋几日,静等大人发落!”郑成功点了点头,再回身看向厅内众人,大家遇到他冰冷的目光,无不心中打突,一旁的郑夫人与郑鸿逵二人更是面无人色,都是努力僵着脖子再也不敢对看一眼。 郑成功转头向郑淮道“淮儿,你带秦姑娘去歇息一会,这里地事我来料理便是,”郑淮忙点头答应,手扶东莪慢慢走出,刚刚走到门口,迎面跑来了蒙必格,他面色慌张气喘吁吁,看到了东莪忙道“小……小姐你没事吧……”东莪向他摇头示意,三人一同向院内去了,一路上郑淮竭力安慰东莪,她也都只报以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快到房间时才道“你爹爹这会儿不知又在生多大的气呢,你还是去劝劝吧,眼见不日便要北伐,可不能在这当口出了什么岔子。”见郑淮犹豫不决,她又道“有阿蒙在这里呢,你放心便是,”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眼见他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蒙必格急不可待地道“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东莪向四周环视一眼,道“我们出府去走走吧,这王府之中空气郁闷之极,”说罢二人便转身出府向海边一路走去。蒙必格出了王府却又一路闷声不响,东莪沉默了一会道“你在怪我瞒着你吗?”蒙必格虽然摇了摇头,可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道“我说你怎么忽然今日让我帮着安老头采药去呢,原来你是知道会发生这样地事!”东莪道“我也不知道就在今天,只是看着就是这两日地事了”。 她看蒙必格一眼,又道“今日若是你也正在王府之中,你认为自己会做些什么呢?”蒙必格重重呼气,静了一会道“就算我不能帮到你,这样凶险的处境时,我又怎么能不在你身边?”东莪柔声道“我保证只此一回要对你隐瞒将发生地事,下不为例。” 蒙必格叹道“小姐说这个做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是在这里都不能保护你,我就更要无地自容了,”东莪点了点头。 蒙必格看看又她道“那此事是否已经了结,眼下无碍了吗?”东莪道“既然有这样的事发生,此事就永远不会了结了,只不过,眼下确实是对我们无害,这会儿王府之中多的是要痛哭流涕的人,”她的眼中流露冷冷寒光,向面前的长路看去,道“我们只需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蒙必格一肚子疑问,可又不知要从何问起,二人默不作声慢慢走到城门之外,离海滩不过数丈,眼见已经微微西斜的太阳被厚厚的卷云遮挡住了刺目的强光,只暄染的半壁天空如火一般红亮,层层叠加的云彩变幻着形状,几乎是在与海浪一同缓缓涌动,整个天空便像要盖将下来一般。 东莪的眼瞳之中映照着同样的光芒,向天空深处凝视许久,什么话也没有说,蒙必格站在一旁,想到她方才独自面对的种种凶险,心中即感敬佩又觉不安,看着她怔怔地出起神来。东莪静了一会,回过神来看到他的眼光便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若是我所料不差,今日之后我们都不会再见到那个郑老爷子了,至于郑夫人,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这一切究其根源都是她自找的而已。见蒙必格一头雾水,她只得将今日午后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蒙必格怒道“这女人如此可恶,小姐又没碍到她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你呢,平日里我看她总是一脸带笑,却没想到是如此蛇蝎心肠!”东莪却摇头道“并非如此,实在是因为我的存在,打扰了她的计划,因而她才这样对我!”她知他不懂,便又道“在这世上有人为一斗米杀人,有人为了万两黄金杀人,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就好比对一个乡间的里长而言,能做到比里长大一些的官便是他愿意为之付诸任何手段的目标,对于一个高官来说,能再进一步,亦是他费尽心机的所求,而对于她……能让她的亲生儿子得以承继将来郑成功的一切,便是要她付出生命,只怕她也是愿意的,这在你我看来似乎不值一提的事对她而言便是至关重要的了。我想我的到来,已经使她感觉到了威胁,因而才会出这样的计谋来算计我!” 蒙必格点头道“好在这一次那个郑泰极时赶到,要不然小姐说出了满语,无人可以证明,那事情说不定还会更遭,”东莪微笑不语,蒙必格看看她,恍然道“难道小姐知道吗?”东莪这才微微点头道“丫头们之间虽然平日总有些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可有的时候也有一些可靠的东西。我之所以能知道这位掌管郑军财物的郑泰今日回岛,以及他是此地唯一会说满语之人,也都是趁她们不留神时问出来的,这一次兵行险着,也是有这样的机缘才得以平安无事”。 她的目光望向远海,双眉微皱道“可是往后的路就难说了,这一位郑泰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若是遇到他最好不要与他对话,能不露痕迹的避开那是最好,若是听到他说什么满语,更是决不能留意回头!”蒙必格点头道“我记住了,”东莪叹道“我想过郑成功这里定然不易停留,却怎么也没能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第十六节 信任(上) 果然不出东莪所料,郑鸿逵虽将此事推到下人身上,为自己分辨力争,可是郑成功根本不为所动,当日便即刻令他离岛,不得号令再也不准踏上此岛一步,不管众人如何相劝,硬是在这月黑风高海浪涛天的夜晚就送他离开了厦门,郑鸿逵又气又恨,再受了惊吓,回到金门便即病了,郑成功责令众人不得前往探视,没多久这位南明隆武帝亲封的定国公便病死在了金门,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过了两日的一个早晨,东莪如往日一般早起来到花圃,却见郑成功已然等在那里,转身看她过来笑道“我知道在这里一定能碰上你!”东莪行礼问安,他看看一旁的那株花苗道“好似没什么变化,你这个花匠做的似乎不太称职呢,”东莪笑道“到了九月看过它开花了,您再说这话吧,”郑成功微笑看她道“到那时你是否也会在此与我一同赏花呢?” 东莪闻言却低头不答,开始在花圃间为花草逐一撒水过去,郑成功看她忙碌了一会,道“那件事已然查明,那人供认确实是有意陷害你,只是……”他顿了一顿,才道“昨日夜里他在牢中自尽了,”东莪手中水瓢一颤,几滴水珠顿时撒落在花盆旁的泥地上。 只听郑成功道“虽然没能查出是受何人指示,可是与郑家有关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只是此时他即然已死,那就没了对证,有的事便是你我心中明白,事到如今却也成了空口无凭。不过,若是你定要讨个说法,我自然还是会……”东莪放下水瓢道“有大人这份心便足够了。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对于我这样一个外人而言。能得到大人的这般维护也然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了。” 郑成功听她这么说反倒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你受了委曲,我可以向你担保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件事……也绝不会就这样完了。我安排人再细细查看,总会……”东莪却打断道“初到一个陌生地地方,未能得到认同而受人排挤,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我遇上的并不是如此,有人花费心思为我做了一个陷阱,何况在这非常时期、草木皆兵地时候,此人的目地决不是要赶我离开,而是要我地性命!”郑成功双眉紧皱,轻轻点头.,电脑站新最快. 她又道“小女子并非有意强调这样一件。对日理万机的大人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想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而已,”郑成功点头道“我明白的。你有什么话但说不防,”东莪道“虽然我思及此事总觉日夜难安。心中也确有诸多不平。可是想不到如今竟然已有人之此事丧命。我不想再追究了,大人要操劳担忧地事那么多。也请不要再为此事劳神。”郑成功沉吟道“你能这样说,我就再问一句,你……不会离开这里吧?” 东莪轻轻叹气,向远处眺望却没有说话,郑成功迟疑了一会道“此时处处战乱连连,要想寻一个安生之所确是不宜的事,此岛虽然生活贫瘠一些,可是也算的上远离纷争之地,更何况我也决不能让你就这样带着伤心离开。我……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你细细思量一番,若是愿意留下,实是我郑家之福!” 他向东莪注视,见她低头不语,便又道“昨日杨谦和我说起你对海澄之失的预见,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啊!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见解,看来我重镇虽失,可是能借此事看出你的所能,这一败还是有值得的地方,”他看东莪面露诧异神色,便笑道“是淮儿事后和他师傅说起,他才知道此事的,说起来淮儿还在为未将此事提醒我而后悔莫及呢,连我都未曾想到的事,你却在数月前便料到了,这一趟,我们父子都败在你一个姑娘手下了。”东莪面红过耳,退开一步。 郑成功笑道“你看,你从去我地书房借书起,这么艰险走到今日,终于得到我的认同与信任了,如今又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他低头看着东莪,声音低而温暖,缓缓道“你这丫头是一个有心机的不甘于向男人示弱地女子,我说的没错吧!”东莪心中一颤,不由得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眼澄如秋水,定定注视她道“从我那里借书开始,你就已然想着要如何让别人……亦或让我注意到你吧,注意到你地聪明才智,能发挥自己地所长,因而你花了一点心思去揣磨身旁的人,是否是这样呢?” 东莪双目闪动微亮与他对视,他又道“这一次陷害之事,你应对自如,若不是我昨日忽然想到郑泰,我还真要让你给蒙过去了呢!在这王府上下知道他地行程与所长并非难事,因而我第一次问你时,你故意不答,是因为看他还未回来,直到等他来到,你才侃侃而谈,为自己分辨。这一次你的对手把你看的过于简单,这一个跟头载的可一点也不冤呀!” 东莪见他目光中满是笑意,这才轻轻叹气道“想不到大人眼光如此锐利,小女子凭这么点小聪明便敢在大人面前摆弄,真是诒笑大方了!”郑成功却不立时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会,才轻声道“这样很好,便如同你知晓我一般,我也明白你……”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再道“比起佯做妩媚或是伪装贤淑的女子,我更愿意和聪明爽直的女子打交道,你想一想,离开此地,你所做的努力便都全然作了流水。从此你拿你的抱负、智慧要做什么呢?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你的地方了,在此你勿须顾虑,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直说,要看什么书随时去拿,来见我时也不用通传,若是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也都会一一答应!” 东莪的眼中隐现温柔光芒仰头与他对视,四周花香轻轻满溢,静了一会,郑成功道“你会留下了?是吗!”东莪微笑点头,道“承蒙大人如此看重,实在是我的荣幸!”郑成功笑道“这样就好,”他目光闪动,像是还要说话,可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有人来寻,他也就走了。 而令东莪没有想到的是,隔日,郑成功在一次家宴上隆重为她重申了此事,在众人面前澄清了她的清白。如此一来,东莪在王府中的地位与从前大不相同了,郑夫人面色苍白,却也不得不亲自过来向她明显庆祝暗表谦意,东莪含笑点头,郑淮等人看在眼中无不为她高 而东莪心中却还是有担忧的事,果然这一天她刚刚走出王府,郑经便尾随而来,笑道“这回恭喜姐姐得了这么大的面子,府里人人都说呢,你有了我爹爹撑腰,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得罪你了。”东莪却道“我既没做错什么,有没有人为我说话,都是一样的”,她转头看看郑经道“我那日看你娘脸色不太好,她没什么事吧?”郑经嘴巴一扁“哼”了一声道“那是她自作自受,又能怪谁去!”东莪听他语气中全是幸灾乐祸,不由得转头看他一眼道“你娘伤心难过,你怎么一点也不在意似的!”郑经冷笑道“是她自己太笨,与我有什么相干,”说着他的眼神与东莪相碰,只听他又道“做这么个漏洞百出的陷阱,爹爹没杀了她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东莪闻言心中一怔,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却对她笑道“我爹爹和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姐姐,真有你的!” 东莪面色木然,却笑道“小孩家家的,就会贼头贼脑的偷听大人说话,你不怕我告诉你爹去?”郑经笑道“姐姐不会的,我知道的事我爹爹他未必知道呢!!”东莪道“你又知道什么了?”郑经嘿嘿一笑,“总之,我与姐姐相互制约,这一局算是个平手,你不会到我爹爹面前乱说,我也不会去拆穿你,”东莪笑道“我有什么可拆穿的,”郑经看看左右笑道“你真没什么可拆穿的吗?”东莪面色不变,身子却不由得微微发僵,只是注目向他,停了一会,笑道“我都快让你给说糊涂了,你这孩子没一句正经的”。 郑经一言不发,跟着她走了一段,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姐姐这么聪明,我郑经也不是一个笨蛋,你不但把我兄弟二人耍的团团转,如今连我老爹都上勾了,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单单是这件事,要是让我爹知道,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东莪站住脚步,缓慢说道“你这些无稽之谈是打哪想起来的?有人会信你的吗?”郑经紧紧握住她手,沉声道“那还要看是谁去说?怎么个说法?” 东莪闻言转头看他,二人静静对视,郑经笑道“我也不是想要怎么样,惹你又没什么好玩的,看我娘的下场就知道了。如今府里的人虽然嘴里不说,可又有哪个不知道她在你手上载了跟斗。她虽是我娘,我心里可当真瞧不上她,只有姐姐你一人才让我刮目相看,我也就是孩子脾气这么一说罢了,往后咱们在一块的时间还长着呢。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姐姐知道,我爹爹自称看明白了你,在我看来,他看到的只怕还不及我所见的两成,”他的双眼微眯将东莪从头打量,笑道“来日方长,一个聪明的人若是没有对手岂不是孤独的紧?” 第十六节 信任(下) 东莪向他凝视许久,嘴角渐渐含笑,说道“虽然你说的我不太明了,不过这一句我倒也是认可的。这么说来,你果然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吗?”郑经嘿嘿一笑道“在这郑府里,聪明的可不止我一个,可是即明白你,又愿意和你打交道的聪明人却只有我了。我这人平日里没什么正经事干,可是打今日开始,我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跟得上姐姐才行,往后姐姐学些什么,看些什么,可别忘记都还有我的一份呢!”东莪笑道“你要学什么只管告诉你爹爹去就是了,他高兴还不来不及呢,何必跟着我!”郑经道“我就喜欢跟着姐姐,你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子,没有我跟在身旁,又怎么做到知已知彼呢?” 东莪目光在他脸上游走,沉吟了一会,微笑道“我道你真的不把你娘放在心上,原来你是气我让你娘伤心,特意为难姐姐来了!”郑经笑道“怎么会呢!我光是想着自己、念着姐姐已经忙不过来了,哪有那心思管她作甚!再说我对姐姐疼还来不及呢!何况……这一次我也总算是大义灭亲帮了你的大忙,还指望着你得谢我不是!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往后姐姐能多花些时间和我呆在一起那就好啦!”他嘴角带笑,双眼却并无笑意直盯着东莪一动不动。 果然,自此之后,东莪虽得到郑成功的信任,平日进出书房不但自由来去,就连有时郑成功与郑泰杨谦等人在书房中谈话,若是她碰巧遇上,郑成功也并不回避,反而在得闲时。还会亲自过问她对听到之事的看法与意见。而东莪那总是委婉的态度、谦和的说词,无不令郑成功大加赞赏。 而另一件让他更感觉意外的事是,那个一直不关心政事只会玩乐生事地二儿子。居然也渐渐开始收敛性情,时常出现在他的面前。常与东莪一同来书房,有时东莪在此借书,他也会拿几本去看。郑成功虽然并不表示什么,可是看到郑经一脸高兴的跟着东莪进进出出地神情,因此想到看来是她带动了这孩子的好奇心.,电脑站.使得这个往日顽劣地小儿子也开始懂事上进,心中也是甚感欣慰。 很快到了七月,郑成功终于发动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北伐。他命得力干将甘辉率十五万镇兵及大炮船四十艘,快哨船二十艘为前锋,自率主力部队,号称数十万大军,亲自出击攻克闽安,沿鼓山一线直逼福州。郑淮在此役中得以与他初次同行,就连郑经也一再缠绕恳求。郑成功看郑泰等也纷纷同意,也就让他跟着军队向内陆去了。 这边攻克闽安的喜迅刚刚传来不久,那一头却又有急报送来了郑军在围攻福州时被清军内外夹击。退守闽安的消息。紧接着,八月二十二日。清宁海大将军宜尔德、提督田雄指挥满汉兵再次进攻舟山。明将阮骏等率领舟师迎战。到二十六日,清军全力来攻;阮骏伤重而死。总制陈六御、总兵张洪德、张晋爵、李廷选、阮凯、姜英等阵亡,残余明军乘船逃往外洋。次日,清军在舟山登陆,占领了这个群岛,舟山再次陷落。眼见郑军守将大多战死,郑成功不得不留兵坚守闽安,主力回师厦门,休养生息。此时已经是仲夏时节,虽然战事失利,可是对于岛屿上的女人们而言,却是一样过着自己安逸地日子。岛上各式瓜果品种繁多,每日入夜之后,府里的女人们便都会在院中乘凉,用些解署果品,再伴有阵阵海风吹过,很是适意。 东莪依旧时常与众丫头们一起相伴,原先桃儿因为上次的事,本来已要被赶出王府,可在东莪劝说之下,还是仍旧留下她在身旁。因而不止桃儿对她感激涕零,便是众丫头们也对东莪更加欢喜敬佩,唯一不同的也许便是如今的东莪在她们眼中不再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无助女子,因而凡是知些眼色的无不越发靠近东莪。郑夫人虽然对此愤恨不平,可也不敢轻易再来寻东莪的事端,便连院中也极少过来。 一旁的云莲正把切好地西瓜殷勤的放到东莪面前,那边桃儿也去果篮中为她挑李子去了,云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东莪说些闲话,她轻轻应着,心思却并不在这里,过了一会,果然听到桃儿笑道“蒙大哥来了,”东莪转头看到蒙必格站在院门边,也就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要一起去吗?”众丫头忙都笑笑摇头,东莪自随着蒙必格出门,朝锦儿家走去。 二人一路无话,远远看到那小屋中透着烛光,不一会便走到屋前,开门进去,锦儿立时站起身子向东莪笑笑,安宏笑道“今日来的迟了,有事耽搁了吗?”东莪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和一大伙人在院里呆着,要走开不太容易,”安宏点头笑道“你们去吧,还是那句话,可一定要小心哦,”锦儿冲她爷爷扮个鬼脸,蒙必格也陪着安宏坐下,向东莪点头示意,她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跟着锦儿掀开里屋地帘子,自小屋的后门走出,向山上而去。 东莪与锦儿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到了半山腰停下脚步等了一会,确定无人跟随,这才折而向另一条往山那边下去地隐匿小路走去,这条小路在黑夜地密林之中时隐时现,二人却并不停顿犹豫,脚步飞快,再走了一会便听到浪涛声越来越响,转过树林,沉寂地大海已经近在眼前了。 海涛一浪追着一浪扑打到海滩上来,远远的天际明月高挂,满天星斗,周遭安静之极,东莪与锦儿二人往一丛层层相叠地巨大礁石之中奔过去,过了片刻,便见到两个小人影往最高的礁石上慢慢爬上,其中一个人影个子略高些的回身向身旁的小个子一招手,忽然一个纵跃,在月空之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跃入了海水之中,另一人随即也随她一同跳下。 只见这闪动着层层银色鳞光的浩瀚大海中,一轮明月随潮涌生,将天与海分隔开来,波涛翻动之中却可见两个人影正在水中嬉戏,将那个海水之中明月的倒影搅成一了堆闪亮的碎影。她们或是在海面竞游、或是同时沉入海中许久,再自另一个更远的地方冒出头来,直到实在是力竭之时,这才仰身在海浪上随浪而动,待到月亮升到中天,才向岸边慢慢游回。自礁石之后换好衣裳,又向林深处走进去。密林之中的一道瀑布之下是一个极小的深潭,她们在这里洗净身上的海水,待头发干了再整理妥当这才原路返回。 小屋内总有安宏与蒙必格二人一边整理草药一边等待她们,每回看到她们掀帘进来,二人都会露出安心的笑容来,在小屋中再停留片刻,东莪二人便即离开,往王府走去。这个只有她们四人知道的小秘密,是这年初夏郑成功离岛之时发生的。 东莪向锦儿不经意的提起,想要学习潜水,她立时答应了,从未涉水的东莪便在每日入夜后,来到这里与锦儿一同下水练习。初时的恐惧慌乱渐渐淡去之后,东莪开始感觉自己真正喜欢上了这个感觉,身在深水中浮游时,抬头看水面之上折射下的光影,迷离晕亮,却在漆黑一团的深海中划出清晰的路径来,就好似有人在海面轻轻呼唤,指引她前行的方向一般。 虽然免不了要经历经过许多困难,克服重重惧意的过程,可是锦儿与安宏看到她这样一个北方的女子,如此之快的便能在海中随兴遨游,都觉惊讶不已。可与东莪相比,蒙必格的学习之路却十分漫长,他跟着安宏下了两次水后,就再也不愿意尝试,东莪屡次相劝,他都是摇头拒绝,她看出他对水怀有的畏惧心情,虽然心中隐有不安,可是他唯独在此事无法做到,也就不好再勉强于他,只得罢了。 第十七节 比心(上) 郑成功自北伐归来,一直在岛上大力练兵造船,这一年的炎夏便在这一次次挥汗如雨、呼喝震天的演练之中匆匆过去,很快的进入了枫叶尽红的秋季。男人们全心操练之时,岛上的女人们则是忙着缝制军衣、旗帜,东莪自然也不例外。 她终于开始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忙碌时与府中丫头们一起劳做针钱,有了空闲还会跟着安宏爷孙二人在岛上行医。很快,人们开始熟悉人群之中有这样一位气质高贵的美丽少女,她总是带着一脸温柔微笑,不论面对的病人满身恶臭或是患有奇症病态,她都是同样耐心周到,不厌其烦。她的医术如今有了施展的机会,再加上安宏将平生所积毫不吝啬地细细相授,很快,向她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安宏的小屋都几乎成了她的药房,锦儿更是一趟趟往返于小屋与王府之间,为东莪送药递方。 如今她在岛上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开始得到更多的尊敬与关注,蒙必格每回看到她被围在人群之中,或是在一间间破旧的小屋里进出,为病人忙碌时,他总是提心吊胆的跟在她身后,即怕她沾染疾病,又怕她劳累过度,更使他不安的,是她如今身不由已的这种出众,使得她身后总是有凝神注视的目光跟随。 这其中便有郑泰,他掌管军中财物多年,平日多在自己的府诋,只是每日清晨来王府与郑成功商议开支用度及各类军内琐事。自从他无意中得知,王府门外有等待东莪看病的岛民出现时,每回在府门上遇上东莪,他虽然总是一脸笑意和她打招呼。可是当蒙必格与东莪离开时,他转身回头,却总会碰到郑泰那一直停留在她身后的满是探究意味的目光。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心怀妒恨地郑夫人、笑眯眯的一有时间就来寻找东莪的郑经,甚至还有郑成功…… 让蒙必格最难以平静地如今不再是郑淮看向东莪的神情。而是这个掌握全岛命脉,岛上几乎无人敢于仰视,发起脾气来喝声震天地延平郡王。他对部下管束极严,对王府中人也总是板着一张冷脸,可是只要一见到东莪。他的神情总是会立时转变,他毫不掩饰自己乐于在府中与她巧然相逢的机会,而在蒙必格的眼中,这种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这一日,他与东莪自安宏那里回来,天色已经很黑了,二人匆匆进府,才刚走进小院,迎面便遇上了郑成功.ww,.他面带笑容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今日特别忙些么?”东莪笑答“入了深秋,白日短了。这才显的迟些,其实与往日一般。也就是帮着安爷爷理理药材罢了。”郑成功微笑点头,过了一会道“前日你让我看地昙花我还没时间看呢。今日若是你有闲暇,我就等着你带我去见识什么是昙花一现了,”东莪笑道“那大人稍待,我去去就来,”郑成功点头微笑,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了。 东莪走开几步,没听到蒙必格的脚步声,转头却见他看着郑成功去的方向一动不动,正自出神,只得回头唤了一声,他这才惊觉,快步跟上轻声道“小姐,我觉着……”东莪伸手制止放低声音道“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吗?有什么话,明日去了锦儿那里再说不迟。天不早了,你快回房歇着去吧。”蒙必格叹气看她,只得向自己房里走去。 东莪回到房中稍事整理,便来到了花圃之中,此时明月当空,照的树影憧憧,满铺在院内空地之上。东莪让桃儿陪着,各人手持一盏灯笼走进花圃之内,果然郑成功已经等在这里了,桃儿得了东莪的关照,并未立时离开。 只听郑成功笑道“你白间已经那么忙碌了,这会儿还要陪我赏花,我这个主顾可有些不近人情吧!”东莪笑道“既然答应了要种好这支昙花给您过目,便是我有心想要逃过这一日,也实在是没有借口可说!”郑成功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东莪让桃儿在后照着,自己在前带路,三人在花盆之中慢慢走近,东莪停在一个转角道“便是这里了,大人请看!”说罢将手中灯笼提高一些。 郑成功伏身看去,只见一丛绿叶之上赫然开放着两朵有碗口大小的白色花卉,扑面一阵幽香,这花花瓣奇特,丝丝缕缕般伸展开来,隐隐露出花心一点微黄,郑成功笑道“想不到这么香,这花看着可有几分像秋菊,”东莪笑道“是有些相似的,”她转头看看桃儿笑道“桃儿见过这样的花吗?”桃儿轻声道“真是第一次看到,怪香地,颜色也白的特别洁……干净!”郑成功笑道“你这丫头是想说的是夸它洁白无暇吧,”桃儿很少看到他这般平易近人地模样,不由得又惊又喜,除了慌忙点头应是,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郑成功叹道“可惜呀,如此美丽的花卉绽放地时间却如此之短,昙花一现,越是美丽地便越会稍纵即逝么!”东莪听他感叹,心中也有同感,应道“其实人生虽言百年,细细想来又比它长得了多少呢!世上没有永久之事,要看的也许只是这匆忙一生有没有痕迹留下而已吧!” 郑成功微微一怔,转头看她,眼中流露淡淡笑意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出来地话满是沧桑味道,”东莪低头一笑,道“身在乱世,因而感慨便多了一些,让大人见笑了,”郑成功点头笑笑,看看脚边的昙花,又道“你如今算是交了这个差事了,种的不错,当日我就曾说过的,现在要奖你些什么好呢?你要什么,开口就是了,”说罢含笑看着东莪。 东莪道“我能有什么所求。只要能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已经很知足了,”郑成功笑道“我奖罚分明。历来是言出必行的,若是不能对现。那还怎么去号令军队呢!”东莪垂头一想,道“若是大人一定要赏,那就赏我一个愿望吧!” 郑成功笑道“好极,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来,我一定答应你!”东莪想了一会。轻轻一笑道“我平日里总觉得有些想要的愿望呢,这会儿忽然让我说,却又不知说哪个好了!”郑成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有贪心地时候,我这里可不能讨价还价,只有一个愿望,你快快说来!”说罢饶有兴趣的低头看着东莪。 桃儿在一旁早看的呆了,没想到郑大人还有这样与人说笑地时候,不由得也跟着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东莪,只见她低头微笑。似是想了一会,却还是轻轻摇头道“这回真正尝到了贪心的难处,”说罢抬起双眸自桃儿身上轻轻掠过。停在郑成功的脸上,笑道“大人容我想想吧。哪日定下一个愿望来。再与您相讨可好?”郑成功想也没想就道“也好,我生平可还是第一次欠人情呢。你别让我心急,早日想到便早些告诉我吧,”东莪点头答应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你累了一日,这就去歇着吧,”东莪与桃儿一同行礼告退出来,回到房中,桃儿急不可耐道“秦姑娘,我入府也有六年了,真没见过大人这般的神情与别人说话呢!还要答应你一个愿望,真正意想不到!”东莪笑看她一会,却道“大人不过是和我们开个玩笑而已,哪里做的真地,他平日里为军事忧心,不过是胡乱说些笑话助大人开颜一笑罢了。” 桃儿笑看她道“依我看大人定然是当真的,他可不是随便说笑话的人!秦姑娘真是一个贴心的人,怪道这般的人气,大伙儿都说若是夫人有您这样的心胸,那就万事可成了。”东莪瞟她一眼,正色道“怎么说起这话来了,我只是晚辈,绝不可与夫人相提并论,下次不要再说这个了。” 桃儿忙道“是,我明白的,我决不是有意说这话冒犯您。我对姑娘一直心怀感激,当初若不是姑娘拉我一把,这会儿我都不知在哪里呢!”东莪柔声道“你当日那样说其实也是实话,再者也定然有你自己的苦衷,丫头对主子忠心不二原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人生在世,原并没有哪个比哪个生来低些地道理,你即一心为你夫人打算,唉!若是事后,你夫人也愿意帮你,那才是真正全了主仆的情意。如今……”说罢轻轻叹气,桃儿眼圈早红了,轻声道“没想到姑娘对我这低三下四、还出卖过您的丫头都这样体贴,我……”她猛然抬头,忽然跪下道“自打姑娘救我留在王府里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会做对不住姑娘地事了,但凡姑娘有什么差遣,我也全听姑娘的,决没有二心。” 东莪注目看她一会,扶她起来微笑道“言重了,若是我觉着你还在为你家夫人做事,就不会留你在身边了,何况我着眼细瞧,你确是比其实丫头都聪慧地多。其实是你们夫人想错了,我来到此地并没有和谁争什么地意思,只是想与自己有切齿之恨的清兵做一个了断而已,若是他人不来算计我,我是万万不会去招惹旁人地。” 桃儿点头道“我明白了,姑娘一定是家人让清兵害了,来投靠大人,想要报仇雪恨的,桃儿即明白了姑娘的想法,定然会好好为您做事的,”东莪沉默看她一会,笑道“我说了,我只有防人的心罢了,”桃儿点头道“姑娘放心,往后我来帮您瞧着,若是平安无事那是最好,若是有谁想打姑娘的坏主意……”东莪含笑打断,道“我绝不会轻饶她!”桃儿听到她含笑说出的这句话,却禁不住浑身一颤,急忙用力点头,以示忠 第十七节 比心(下) 这日午后,东莪正打算去锦儿那里,今日蒙必格陪同郑淮一同到金门去了,因而只有她一人前往,她刚刚走出院子,便看到郑成功也正自书房向小院外走来,二人遥遥打了个照面,东莪见他向自己点头微笑,便停下脚步迎上前道“难得大人这会儿竟在府里,平日这时您不是都在视察军营中吗?”郑成功笑道“今日有些别的事要想,便没再出去了,”他打量东莪道“你要出去吗?又是去看病?” 东莪笑答“今天倒是没听到有什么病人,只是这个时候府里也是无事,左右闲着,就想再去看看,能不能多配几味可用的药材来。”郑成功眼中满是赞许,点头道“你时时挂心着岛上众人的安危,很是不易,只是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东莪点头应是,又道“那就不打扰大人了。”说罢低头正要走开。 却听郑成功又忽然唤住她道“既然只是配药,也不急在一时,我有本书想让你看看,你跟我来吧!”说完转身朝书房走去,东莪只得跟着。 进了书房,郑成功埋头在堆满文件的桌上寻找了一会,却没有找到那书,东莪忙道“不打紧的,哪日看到了再给我吧,”郑成功道“桌上堆了这么些东西,还真一时找不到了,我记得那日你提过这一本《汉书#822;艺文志》,前两日明明看到了,这时不知怎么竟寻不到它。”东莪道“那日看到一本别的书上提到此书是一本纪传书录,因而才想着看看,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有些东西虽遍寻不获,可你若不寻。兴许它哪日就自己冒出来了呢,”郑成功笑道“这话有几分道理”。 东莪低头见他桌上文卷重叠,各式大小地图更是摊的到处都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郑成功抬头看到她的神情。不禁笑道“也难怪找不到了,乱成了这样!”东莪便放下手中地药箱道“大人若不嫌弃,我来整理一下便可,”郑成功忙道“不用管这些,自有下人来打理。我这几日一直不允她们进这里来。因而才无人打扫。”东莪本来已经拿起了身边的几本书,闻言忙将书轻轻放回原处道“是呀,大人在此处商议重要政事,我真是大意了,实在不应该自作主张才是..” 郑成功闻言却是一愣,立时笑道“我说过这里你能自由进出,她们自然不能与你相比,罢了罢了,你们姑娘家爱干净。要觉得真的太乱,就烦你帮着收拾一下吧!”东莪笑笑点头,开始在房中打理起来。郑成功自在一旁看书,间歇提点她何物最好摆在何处。东莪依他吩咐。书册归类放回书架,再将那一卷卷地图分别卷好。插入纸筒中。 郑成功有时会转头向她地背影注目,出一回会神又再回到书上去,他看完一卷,又再次将目光移到东莪身上时,却见她正对着手上一张地图看了好一会,这才匆匆忙忙的卷好放到纸筒里去了。 他不免留上了心,待东莪将东西大略安置了一番,便放下手里地书,走到纸筒边拿出方才东莪看过的那张,他目光闪动不定,对着这图沉思了一会,转头将这它摊在桌上,向东莪招手唤到桌边道“我看你收这张图时好似格外留意,怎么,你去过这里吗?”东莪脸上微红,笑道“实在是我的不是了,尚自偷瞧这般重要的东西,请大人恕罪!” 郑成功笑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看你总是这般见外。我刚好瞧见你在看这地图,不免有一些好奇,”东莪答道“只因我刚才整理地那些几乎都是沿海地图,只有这一张是内陆的,这才多看了几眼,”郑成功点头道“你可曾去过这里?”她摇头道“从未涉足!”郑成功笑看她一会,道“不知为何,我看了你的神情就特别想知道你的所想!你自这图中看到了什么?但说不防!” 东莪看他眼中满是赞许鼓励,稍稍沉思了片刻,却道“若是我有什么无理之处,大人可不要见怪!”郑成功笑道“你总有这么些顾虑,说罢!”她这才靠近桌子,伸手轻指上面的这张地图,道“若是我平日所闻不差,永历帝此时应该就在这云南,眼下清……清廷虽然已经占据大半江山,可是这守护云南的李定国、活跃在川东一带的李自成与张献忠的农民军余部……再者便是您,大名时鼎鼎的国姓爷大人,这一切反清势力,无不让清廷寝食难安,如哽在喉。郑成功目光凝重,看着她轻轻点头,她又道“依小女子地潜见,虽然大人这里兵力战备都是最强,可是清廷最先想要打击的却应该还是有永历帝所在的云南!我刚刚整理之时,发现与其它地相比,眼前这张地图边缘磨损最大,由此可见大人近日来可能揣磨最多的也是此事,大人与清兵数次交锋,亦有了对敌地经验,因而我大胆猜想……大人心中所忧,或许是应该如何为永历帝下地李定国牵引开清廷来袭的军力吧?” 郑成功面有动容之色,对着眼前地东莪出神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真教人意想不到,你只是看了这张地图,便将我数月所思而得的打算一语中矢!秦姑娘,你若是男儿之身,必是我郑军不可或缺的帅将。”东莪听他这般夸赞,目光却默淡下来,轻声道“是呀,我也恨自己生为了这女儿身,虽有满腔对清廷的仇恨,有再多的想法念头,明白多大的道理,到头来若不是眼前能有幸得到大人赏识,只怕连这番话,也不可能有机会出口来!”说罢不由自主轻轻叹息。 郑成功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柔声道“你如此博学聪明,怎么忘记了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比男儿更有胆色、雄心壮志的女子,历朝历代都有先例,好比花木兰、穆桂英便都是女中豪杰,也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东莪这才慢慢露出微笑,仰头看他,郑成功与她对视一会,忽然道“你跟我来!”说罢转身向书房一侧的一扇小木门走去,打开房门,当先进入。东莪早就注意到这扇小木门,只是此门向来紧闭,她来书房这么多次,也从没见到有人自那里面出入,此时见郑成功自小门后伸出头来向自己招手,忙快步自后跟上,走了进去。 迈进小屋,却见眼前霍然开朗,已经身在一个极其空旷的四方大厅之中。厅内立有六个红漆立柱,对着正门两排各十张红木大椅整齐排放,正堂间挂有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只是画中浓雾笼罩,河流山川均都朦胧迷糊,令人望之心中顿生抑郁之感。 画前便有一张大椅,郑成功却并不落座,穿过椅子径自向里,东莪跟在他身后,却见厅那一边便在立柱之后,随着她越走越近,慢慢显出一张大台来。大台之旁的墙上便是方才东莪看过的那张地图,只是比那张大的多,和别的诸多地图一同挂在墙上,墙边木桌上好像还堆放着许多东西,可是东莪无暇再去顾及那些,她的眼睛宛如被磁石吸引,领着她直直地向那个中间的大台走去。 再走近几步,果然见到这大台上堆着的一丛丛沙土,另有各色标志代表河流湖泊,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大台之上标注的是挂有“郑”字小红旗的一个个签座。东莪只觉刹那间回忆如潮,无法抑制的,双目渐渐湿润,她情不自禁伸手轻轻在台边抚摸,嘴唇也极微地颤动起来。 却忽然听到郑成功雄厚的声音道“你没见过这个吧,”东莪忙回过神来,还好郑成功说话之时正皱眉看着大台,因而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她努力镇定声音,道“是没有见过,”郑成功伸手指向台内道“这个你兴许一时之间还看不明白,这些沙土小石头都各自代表着一个个城镇,那些蓝的便是水路,白的是官道,这边便是国之边界了,”他长长叹气道“可惜呀,我大明大好河山,如今已经被满清侵占了大部分,你看那些点有黑旗的均是如今已经落入清廷手中的国土,”东莪这才注目细看,只见眼前这大台之上,若大的沙石之间几千要让这些小黑点所覆盖,仔细看去,方能分辨出些许地方留下的小块空白。 只听郑成功叹道“虽说国家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被外族入侵更是我们汉人的奇耻大辱,可是眼见清廷势力越来越大,只要安抚得当,百姓有饭可吃,有田能种,再有半瓦遮头,日子渐渐过去,对于百姓而言,任是怎么样的国仇家恨都不能与眼前的安稳相比。到了哪时,人心所向只怕就不是我们大明了,毕竟大明重税苛政、宦官遮天,也确是弄的百姓民不聊生、生灵徒叹。久而久之,世人……也许很快便会忘却外族侵略之耻,而变做渐渐归复到历史之中寻常的改朝换代而已……唉!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满腔光复大明之心,却只怕会落得个挑起争端、穷兵黩武的嗜战之徒之名!”----对不起,各位亲爱的,前两天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少上传了两节,我会尽力补上的,按个抱个! 第十八节 心机(上) 他的双眉紧皱,脸上浮现出东莪从未见过的神情,愤恨之中更包含着无尽的愁容,东莪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许久,再次看向眼前的沙台时,她的脑海之中闪现的却是当年阿玛的影子。他也曾如此忧虑操劳,为每次的战局布控,翻来覆去的衡量思虑,并最终为此付出了一切,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朝沙台注视许久,再抬起头时,她的双眼忽然绽放出凛冽地寒光,直视郑成功道“大人既然有这般考虑,更要把握时机,光阴转眼而逝,何不趁此满清龙廷未稳,民心思旧之时,联络各地反清势力,一举反击!”郑成功抬头与她对望,脸上的神情渐渐改变,不由得站直身形向她专注凝视,又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嘴角牵动,微笑道“说的好!” 他目光沉定,自沙台这边朝她慢慢走近,徐徐道“这些对寻常女子来说索然无味之事,你侃侃而谈却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般,即没有造作忸怩,也不是刻意卖弄,倒像是……”他微眯双目,想了一想才道“倒像是与生俱来、或是自小耳濡目染的情形。若不是我知晓你的身份,此时定然会想,你一定是生在哪个将帅家族,因而才有这一份敢言敢当的军人气势。” 东莪不由脸色微白,一时间确觉心烦意乱,不知说什么才好,慌忙垂下头来,郑成功走到她跟前笑道“怎么不说话,我可丝毫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女儿家心思细密,动辄生气不语,我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东莪听他语气轻松,这才抬头笑道“我只是一时想起了旧事。再加上南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今日听了大人的这番话,更是盼望大人能早日出兵。园民心愿,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郑成功笑道“其实我已……”想了一想却又没有说下去,只道“你放心便是,这一战是必打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说罢他转头看向沙台,眉头又皱了起来。伸手在台边上轻轻敲击,不再说话。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抬头看到窗外地天色,便道“天色不早,我就不再打扰大人,这就出去了,”郑成功愣了一愣,才点头挥手,东莪行礼离开。到了书房,刚关好小木门,转身却正好碰上郑泰自外进来.**. 二人对视。他微微一怔,立时笑道“想不到在此处会见到秦姑娘。大人在里面吗?”东莪忙点头道泰看她转身要走,却停步笑道“我时常见到有人在府外等候秦姑娘治病。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如此能干!” 东莪忙道“我只是在城东的安爷爷那儿学了些皮毛而已,平日里最多地也就是帮着打打下手罢了,”郑秦笑道“能而不骄,难怪这么多人对你赞不绝口,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只管来找我便是,”东莪忙谢了,他这才笑呵呵地推门向里屋走去。 自东莪与郑成功的此次谈话之后才不过几日的光景,便已自内陆传来消息,清军定远大将军济度率兵攻铜山,郑成功立时予以反击,这年冬天,郑军成功的击退了清军三路进攻。郑成功连夜部署,决定趁胜追击,主动进攻福州、罗源、宁德等城,离郑泰守厦门,这一回郑淮随父出征,郑经反倒留在了岛上。 郑经在这半年之中,跟在郑成功身后着实收敛了不少,平日里也不见他如往常那般四处闲逛嘻闹,日间一般都呆在练武场上,不过是晚日闲着无聊这才来寻东莪,可东莪如今这数月以来也是更加忙碌了。 此时的她不但行医,又在帮着教孩子们认字。初时她不过是在教锦儿,后来随父母前来看病地孩子们见到,也都三三两两的围拢过来,渐传渐多。东莪见到这般情形,也就在锦儿小屋外的空地上,搭起桌椅,每日得闲时便在此教孩子们识字。如今她在府中的时间更少,因而二人极少见到。 这一日眼看天色渐暗,她刚刚收拾好门外的东西,却见郑经朝她走来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果然让我赶上了,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东莪不由一愣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郑经笑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只是顺路寻过来而已,”东莪还未说话,一旁锦儿自小屋出来,看到郑经微微一怔。平日在岛上行走,她是认得此人的,慌忙低头行礼,看她如此局促不安,东莪便道“锦儿,这里我已经收拾干净,我先走了,”锦儿忙点头,目送她二人离开,才回屋去。 郑经回头看看小屋,笑道“姐姐身边地都是奇人,这姑娘我还真没注意过,怎么她不会说话么?”东莪点头应是,不愿与他多说锦儿,便道“你不是不喜欢这又脏又穷的地方吗?今日居然会曲尊来此,由不得我不好奇,”郑经道“姐姐能来的地方,必有可来地道理,如今姐姐在岛上的声誉可是愈发好了,不来看看你平日如何与人打交道,又怎么能明白这里面地玄机呢!”说罢笑看东莪一眼。 东莪见他似笑非笑,淡然道“我却也听到不少人称赞你呢,如今你能收了顽皮胡闹地性子,用心学着习武练兵,很是难得,再长大一些便能与你哥哥一起成为大人的左膀右臂,父子同心协力,那就大业可成了!”郑经眼中却闪过一丝嘲笑,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二人闷声不响地走了一段,郑经道“我知你定然不知,因而才来告诉你的。今日已经收到了军报,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东莪惊道“这么快?” 郑经转头看她笑道“你也觉得快吧,”东莪自知失言,静了一会才道“是呀,总以为此战既然做了如此久的准备,应该更加顺利持久才是,”郑经轻轻摇头,看向远处已经全黑的天际,道“有时个人虽已竭尽全力,可是也要顺应天命才是,”东莪听他这么说,不觉全神贯注向他看去。 只见郑经笑道“我虽加入政事不久,可是却也知道,眼前的郑军想要占据福建等临海一隅,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可如今爹爹的愿望却有些过于托大,只怕欲速而不达,北上征战也是徒劳无功。”东莪皱眉道“你爹爹会不考虑这样的因素便冒然出兵吗?如今他欠缺的只是与内际反清势力共同出兵的机会,只要能连成一线……”郑经笑看她道“姐姐对清廷的仇恨好似比我郑家更甚,他们怎么你了?你爹爹不是也降清了吗?” 东莪转头不去理他,顾自前行,郑经跟随在一旁笑道“是我说错了,姐姐别再生气,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便是,”他停了一停却又道“我虽然武功人缘比不上哥哥,可是我却有一样比他强的多。”东莪不由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眼中闪起晶亮,道“我与姐姐能够像男子一般交谈,他不能做到吧!”东莪心中一怔,说不出话来。 其实郑淮自从上次未听她的劝告,将黄梧等人可能要降的迅息告之郑成功起,虽然他事后一直对东莪怀有欠疚之心,可是却也极少再与她谈论军事上的进度事态,有时甚至故意避开与她交谈此类话题,弄的如今二人相对时常无话可说。他对东莪的才能见识赏识程度还不及郑成功的五成,甚至不及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郑经。东莪每当想到此事,都是心烦意乱,这时听郑经说起,便转开头去,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望神情。 却听郑经道“在我哥哥心目之中,恐怕一直不愿承认姐姐有比他更为杰出的判断能力,这些事情,我敢说你与爹爹甚至与我交谈的还要更为多些!我们才是真正认清你的人,而哥哥却只怕仍当你是要小心呵护,不能经受风雨的弱小女子。单从这点来看,其实他也看错了我,” 他语气中带着笑意“我说他不如我是绝没有错的,他注重兵士的寒暖比注重他们的斗志更多,他虽事事体贴入微,可是在军中却没有什么威望可言,若是一味的安抚就能达到练兵的目的,那我爹爹他也就不会立下那么多严苛的军规用来约束兵士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沉着明白,使得东莪情不自禁回头看他,只见他面露微笑道“其实郑军皆是由一些渔民海盗组成,杀敌固然异常勇猛,那些个鲜血四溅、身首异处的惨状,他们见的多了,眼皮也不会眨一下。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便越难驯服,因而爹爹才下了严格的军令状,练兵需精益求精、治兵则更要赏罚分明。你一定不知道吧,前次哥哥为了一个夜勤之时偷溜回家看望生病母亲的士兵求请,把爹爹气的面色紫酱,若不是那杨谦在旁劝说,还不知他要受到怎样的处罚呢!”他嘿嘿低笑几声,却道“可他如此费心去救那些兵士,人家嘴上虽是感恩不尽,可是心里是做如何想法却是难说的紧!” 第十八节 心机(下) 东莪面露不愉神色,道“待人宽厚是你哥哥的善良性情,那受他帮助的士兵对他定然心中感激,这有什么可猜疑的!!”不料郑经哈哈笑道“姐姐这话错了,像这样的事,若是没有军规管治,就无纪律可言。哪个人家不会有点生病发烧的事,要是得到求情,便能将他擅离岗位、置岛防安危于不顾的事一笔勾销!有例如此,那以后可真要乱了套,人人有事便可离开,岛屿的城门围墙岂不是形同虚设了吗?再说从前因此受过惩罚的人心中又如何能服?凭什么有公子求情便会没事,自己又是凭什么却要受到重罚?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多了”。 东莪发了一会愣,才缓缓问道“那兵士后来怎么样了?”郑经轻笑道“你不会猜不到吧!”东莪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郑经偷偷看了一她的脸色,才道“此人其实本来也就是百来下鞭子的事,可是因哥哥口不择言的求情,却让爹爹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台,绝了后路,他若不死,爹爹日后可就再也没有当初令人畏惧的威严了。只是他老人家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刀下去,斩的绝不只是眼前这一个区区的兵士,而是他大公子在军中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点人气与信任,从此都将随着此人命丧黄泉而荡然无存!”东莪只觉忽然头重脚轻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郑经扭头看向远处的海面,冷笑道“可笑的是,我爹爹对此事竟然全然不觉,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居然还选哥哥跟着他去打仗。他们此时方才传信要退兵回来,已然比我预料的要迟地多了,”东莪目光中流露出怒色。向他凝视了一会,见他转过头来。这才慢慢转开。 只听郑经道“你生气啦?这可不是我凭空捏造,你问军中的任何一人,没哪个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的,只是他们会不会当你地面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靠近一点。轻声道“好姐姐,你可别再帮着哥哥做什么了,他哪里明白你,便是明白了,他与你也绝不是一路的人,我虽然此时还小些,可来日长大了却只有比他强。我那日听到杨谦与爹爹说话,二人对你都是满口赞赏之词,别说我爹爹了。就是杨谦这骄傲地家伙,我还从未听他夸过哪个呢!” 他伸手握住东莪的手,轻声道“若是得到你的相助..在爹爹面前我只有更受气重,而我也会大力推荐。使你的所长得以发挥。我爹爹虽然看的起你。可在他地心中男女自有分界,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太拿你当回事的。你即不是安于闺房的无知女子,更应该明白这男尊女卑是更古不变的道理,你有你的家仇要报,我有我的打算要做,若是你与我一路,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罢定定看着东莪,目光中尽是温柔笑意。东莪嘴角微微牵动,道“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郑经道“我也不是要你做多难的事,只是眼前此战再败,对我爹爹地雄心壮志必是一个打击,这一次只怕他要好好回想,总结战败之处,这对我绝对是一个机会。”他双眼发亮道“我一直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是收效甚微,这一次,我要好好把握机会,表现一番。” 他转向东莪又道“平日里,你时常会去我爹爹的书房,你们谈些什么?他如今有些什么想到顾念地事吗?”说罢双眼直视东莪。东莪与这双眼睛对视,心中的厌恶之感却如潮水般涌现出来,静了一静,她幽幽然道“这事我哪会知道,你难道不去他地书房吗?难道他们议事之时,你不是在座地吗?”郑经苦笑道“看来你还不明白我爹爹的为人,他平时极少说话地,只是听众人的意见,等到他自己有了一个决定之时,却是泰山压顶也不会再做更改,因而平日里想知道众人的意见哪些是他认可的,哪些是他不以为然的,很是困难。只有等他做决定时才能知晓,可是这种时候往往是大家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东莪沉默不语,他又道“可是我看爹爹倒像是愿意和你说话似的,或许他不自觉中会透露些什么话来。我上次为了你,连我娘都得罪了,你可不怎么着也得帮我一回,”东莪心念急转,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说起来,倒是也没有与大人说起什么战事,毕竟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太懂得,”郑经点头道“那他都说什么呢?”东莪瞄他一眼,轻声道“他那儿不是有一张云南的地图吗?”郑经点头道“有是有,怎么了?” 东莪笑道“你自夸聪明,怎么没听说起过永历帝身在昆明之事?”郑经沉吟道“这我倒是知道,昆明已被桂王改为“滇都”,如今有晋王李定国,蜀王刘文秀,巩国公白文选护在君侧,这与我们郑军有什么相干?”东莪笑道“其实我也就这么一说,他那日向我说起过此事,我倒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郑经眉头紧锁,出神了一会,忽然双眼一亮道“我的好姐姐,你还想骗我说你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吗?爹爹原来有此打算!其实他拥帝受封,本来这在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前年他与李定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似有了一些隔阂,后来军中有人提及李定国此人,他总是拂然不悦,渐渐地也就没有人敢说了。大伙儿一心只以为他如今想的便是如何增加郑军力量,却把这么重要的事给遗漏了,真正该死!” 他满脸是笑,向东莪道“我就知道姐姐定能助我一臂之力,这次我要好好准备,等爹爹他回来,可有一番缄言!让他对我大为改观!”说罢拉住东莪的手笑道“姐姐真是我郑经的福星!”东莪脸上似笑非笑,他尚自激动之中因而却未曾察觉这笑意之下的冰冷目光。 果然新年初始没过多久,郑成功便带领郑军回到了岛上,东莪听闻民众议论,方才知道此战其实还可算是大捷。在这个寒冷的十二月中,郑成功统舟师在福州以北的梅溪登陆,经飞鸾、白鹤岭攻罗源、宁德。清廷郑亲王世子济度派梅勒章京阿克善等将率军来援,阿克善急功近利,挥军急上,企图一举歼灭郑军。至护国岭时,却与殿后的郑军甘辉部相遇,交战终日未分胜负,次日再战,郑成功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大败来援的清军,连阿克善都遭遇郑军伏击,被击毙于阵内。 此时清廷见一时无法消灭郑军,于是再一次令郑成功的生父郑芝龙遣家人来招降。而郑成功虽再一次坚决的拒绝,却怕清军以招降为烟幕,他分遣官兵到二县乡村搜括粮食,大约积足三个月之用后,趁机偷袭郑军大本营厦门,因而迅速率兵撤回厦门。郑军虽退,此战清军却也一样损失惨重,济度得知大怒,招抚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清廷而言,在这一年之中虽说连续战败于郑军,代价庞大,可也总算是阻止了郑成功北上的战略目标,将对方死死的困在了福建沿海。而清军却也同样一时也无法击溃郑成功的军队,反而多次被郑军利用空挡穿插进攻薄弱地点,无法施展全力与郑军展开战略决战。 因而此战之后,岛上又是一派欢快影像,郑成功则更为全力抓紧练兵,郑经果然遁机向郑成功进言,郑成功虽然未有明显表示,却也感觉此子年岁渐长中愈发显现出睿智果敢的一面来,因而在平日里逐渐增加了对郑经的委任。郑经志得愿满,也更加努力表现自己,郑夫人见到儿子如今终于出人头地,也觉渐渐在府中抬起头来。 为了适应作战需要,郑成功再次整编军队,编陆军为72镇,水师为20镇,创新操法,训练军队。同时他改厦门为“思明州”,并开始在海上扩大贸易,与边国交易,养兵自给,对金厦两岛屿渔民们,大力鼓励农耕,由东莪主领大势兴学设教;在军事上治军经武,赏罚严明,和衷共济,收效甚大,一时间万众一心,只盼望着他再次的北伐之日。 转眼春尽秋来,自此之后,郑成功又数次向内陆进军。永历十一年,清军在孙可望投降后,不出所料开始侵略云贵,郑成国为了牵制清军兵力,果然主动配合李定国的抗清斗争,率水师十七万大军再次北上。他先派杨谦郑淮部率水师攻占温州,以郑经守金门,厦门,自率主力北上,先后攻占了兴化,黄岩,台州,天台,太平,海门卫等地。但不料清军趁此机会,袭取了闽安,郑成功顾虑厦门有失,只得再次回师厦门。在这一年中,郑鸿逵在金门逝世,郑成功总算真正拥有了金厦两岛。 到了第二年春,郑成功选壮勇者5000人编入左右武卫、虎卫亲军,戴铁面、穿铁甲,专立于阵前砍马足,号称“铁人”,由左虎卫陈魁统率。五月十三日,这一回郑成功留郑淮、黄廷、洪旭、郑泰守厦门,自统甘辉、郑经等北征,有战船数干艘,甲士7万,铁人8000,号称80万,扬帆北上。六月,克浙江平阳、瑞安,进围温州,全浙震动。七月,至舟山,八月抵羊山,可惜遇飓风,覆舟50,漂没官兵8000。郑成功拒绝返回厦门的建议,于浙东沿海休整。 第十九节 大战(上) 到了五月,郑经带帅命回厦门,传令留守岛上的郑淮、郑泰等人带同各将领家眷跟随部队前行,众人错愕之下,却也不得不依从,女人们难免心里不安。而黄廷、洪旭等将却是十分激动,看来此战郑成功有必胜把握,因而采用了他们离岛之时,大将甘辉的建议,先夺南京,以为根本,再不受厦门的牵绊,这才能全力以赴,背水一战。军令如山,岛内众人只有时间稍加整理,隔日部队便开始出发,东莪与蒙必格随同郑淮一起照顾其它家眷,船队扬帆启航,刚要出海,却又听得传令郑成功大队已吴淞口,船队改变方向,向他方汇合而去。 不日在镇江会面,还来不及安顿,郑成功便下令攻瓜州,东莪等自然均呆在营内等候,少臾,便听得炮声轰鸣不断,天空之中黑烟滚滚,家眷们惊惶失措互相拥坐,东莪也是头次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炮声,只觉大地都仿似微微摇晃,空气之中迷漫着浓重地火药味,士兵呼喝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好不容易到天黑收兵之时,众人都极想知道外面的情形,苦于郑成功曾有令,任何人离开自己的营房必定斩杀,因而大伙儿虽面面相觑,可也没人敢出营半步。 好在临近傍晚之时,郑经便来到她们帐中,眉飞色舞地将日间所见传显给东莪听,众人皆围过来听他说话。原来因清军畏水,又怕郑成功的船舰直入,所以特地用巨木筑了长坝,截断江流,宽广达三丈之大。再在其中渐趋干涸的河面上覆以泥沙。用来行马。另又驻炮石盘铳,星列江心,用围尺大绳。牵接木坝的两端,用以抗拒郑成功的海船。而郑成功则命令军队先以四舟扬帆而上。海舟既上又下,忽远忽近,反复数次,清兵对郑舟猛发炮弹,却未伤郑船一舟。 众家眷听得未败。总算舒了一口长气,郑经看看大家地脸色,笑道“你们这些没见识的,这只是一个开头,好戏定然在后面呢,这一仗开了个好头,我们这一回是稳操胜券的了!”他向东莪挤眼笑笑,东莪却觉心中如巨石压下,要透不过气来。 不过果然不出郑经所料..此后两军几乎每日皆如此对战,一直对峙了几近一月之久,八月三日郑军终于攻破瓜州。清兵闻败,调马兵前来救援。郑成功地“铁人队”此时大显神威。矮身躲立於水田中,待清兵马群奔来。力砍马足,清兵马兵因而大败,落荒而逃。 郑经每日战后都来向东莪说起日间所见,其实他一直躲在郑成功的中军帐中,所见所言也不过皆是他人转述而已。不过,这对东莪等人而言,却是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当地知道外间情形的途径了。 瓜州一败,清军立刻自南京派兵出战,由洪承畴麾下罗将军铁骑千人前来赴援,据郑经形容,这队千人铁骑队铁甲如雪,人强马壮。说到此处,他神彩飞扬笑道“可是清兵再厉害,又怎么是郑家军的对手!铁甲如雪到头来只落个烂泥沾尸罢了!”东莪的目光穿过他得意的脸孔,不远处蒙必格脸上已经青盘爆涨,正握紧拳头站在那里,见到东莪向他微微摇头,他只得重重喘气,走到一旁男营去了。 郑经说地正酣,并未注意,只是继续道“那姓罗的清兵将领带着各部提督等兵马,一共有九队,足有一万五千人之多,而且马的数量也居人数一半,他们觉得稳操胜券,因而个个急不可耐地要向我们这边冲过来。爹爹见他们浮燥的样子,便说我们需得先和他们磨磨火气才行,当即下令让海船忽进忽退,慢慢牵引清他笑道“爹爹的计策是极棒的,他们的马在南时,我们的舰就泊于北边,清军移驻北边时我们又泊到南面去,那伙清兵也真够笨的,居然追了三日三夜毫不停息,再加上他们本来就烦躁不安,因此自己更加疲惫。这时爹爹方才下令,以藤牌兵和铁人部队,也就是全部步兵开始进攻。清马看到我们地队伍出来,慌忙出兵应战,可是到了近处,我们的队伍却又严阵以待,屹立不动,士兵们并不呐喊杀敌,只是将手中的团牌遮盖自己身体,整片看去,便如同一整面银墙一般。” “若是他们进攻,我们地队伍就有序后退,他们不知虚实,也不敢冒然出兵,因而也就和我们一般往后退开几丈,可是等到清军一退,我们却又再度上前。如此三退三进拉锯了一会,爹爹待他们人马疲惫了,我军才忽然疾走如飞,冲至马前,由三人一小组,一个士兵执团牌遮护另两人,一兵砍马,一兵砍人,再加上上阵之前,他们手中的刀都磨得极其尖锐,这一刀挥去,清兵地铁甲军马顿时切为了二段。然后我们又由后面发炮,清军立时被击毙了千馀人,方阵大乱,溃不成他说毕哈哈大笑道“我跟着我爹爹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过瘾地场面,姐姐你是没见到,那成片成片倒下去的马匹,清兵不是让我们地人给砍成两段,就是让马蹄踩的稀八烂,惨叫声是此起彼伏,那真叫一个痛快呀!”他笑了两声,转头却见东莪面色惨白,忙道“看把姐姐吓得,我不说了,将帅他们这会儿正在说这两日的战事呢,我也去看看。”说罢快步走出营帐去了。 东莪木然而坐,眼前的一支烛火微微摇晃,一旁的营帐边上投下她单薄的黑影子,伫立不动,如同塑像一般。她对着这黑影怔怔出神,周围女人们的说话声都恍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向帐外注目,却见郑淮一声不吭,正呆呆站在门旁向她注视,二人四目交接,郑淮嘴唇微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转头离开了。 到了八月四日,郑军已经夺下木浮营三座,清兵退至金山,恐郑船再上,便与金山与焦山之间以铁横断江,郑成功旗下周全斌、张亮、陈大胜令善泅者十馀人,趁夜色时分潜入水中将铁斩断。八月九日郑军顺利攻陷镇江,控制了南北咽喉,并在此地滞留了五日。 八月二十六日大军再抵金陵,可是由于大雨阻途,行军船舰十分缓慢,只得由凤仪门登岸。八月二十九日郑成功设坛率诸文武大将,向北遥祭明太祖陵。 正在郑军节节攻进,所向披靡之时,大明鲁王之兵部右侍郎张煌言亦传来喜迅,他部由芜湖出兵,已经攻取徽州,得太平、宁国、徽州、池州共四府、和州、广德、无为共三州、另尚有二十四县(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宁、南陵、太平、旌德、泾县、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巢县、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水、溧阳、建平等)。 如此传檄大江南北,各地人民纷纷响应的情形之下,民心振奋、士气高昂,一路上势如破竹,当郑成功大军到达镇江时,江北各县民众均扬彩旗献羊酒前来劳军;张煌言部队到距离仪徵尚有五十华里时,民众就已然列队在城外欢迎。江西、浙江、湖北、山东、河南诸省的民众自动投奔帐下,愿为志愿军,整个东南已大为震动,并且延及黄河下游与长江中游。 郑军攻至南京之时,江宁守卫空虚,清军松江提督甚至暗地向郑成功洽商投降条件,同时更有传言道,清顺治帝得知南京将陷,欲逃回满州。郑军上下欢声如雷,只觉局势一片大好,前程分明可见,有人甚至已然开始筹化安排何时南引永历帝北来亲征,到那时以君威降服,万民归心,还怕清兵不立时逃回关外去。 值此全军鼎沸、万民欢庆之时,东莪在夜色下朝北而立,却觉胸中气闷难当,方才营帐中的女人们高声说笑的声音仍然如同战鼓敲击一般,震得她的太阳穴阵阵疼痛,她不得不离开营帐,在外面站了一会,却并不见有人来询问盘查,索性就向一旁走去。 只见园月当空,明晃晃地月色铺将下来,但见一座座密密麻麻地营帐白的分外耀眼,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营帐之内隐隐约约还有欢笑声不停传来,虽夜凉如水,东莪却觉心中一阵阵燥热,转身朝营帐包围中的一个小山坡而走。她一径向山坡上慢行,路过众多营帐,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人前来查问,便是遇到一两个士兵,也只是朝她看了一眼,顾自摇晃着进帐里去了。对于此时的东莪而言,虽说此时无人打扰自然更好,可是她隐隐然地却不免仍是想到,营帐之中的气氛好似有一些异样,此时的这支军队,几千不像她在岛上时看到的那个军令如山,军纪严明的郑家军了。 第十九节 大战(下) 这个小山坡只有一些矮小的树木,坡也不高,东莪没走多久便已站到了坡顶之上,她纵目四望,只见除了脚下的这个军营,周遭再看不见一丝光亮。整个军营在黑暗之中愈发白的刺目,便如同漆黑天际中的那一轮明 她的眼睛虽注视前方,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之中的,那些虽然未曾目睹,可是听得郑经传述一样心痛欲裂的战中所见,却又开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面前。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她仿似听到清兵那震耳欲聋的悲号声、无数马匹的长声嘶鸣、兵器交碰时的火光四溅、血肉横飞……自己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的族人成片倒下之时,自己却生在对战的营房之中……她渐觉头痛难忍,不由得伸手抱头,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脚后有一个小坑,她一足踏空,等她觉察到自己就要跌倒在地之时,却同时感到有只手扶在了她的腰部,向前一送,她慌忙站稳了身子,这才转身回望。 月光之下,只见一人身材魁梧,身着盔甲,正向她微曲了一下身子道“迫不得以才冒犯了姑娘,还请您见谅!”此人背对月光,东莪难见他的脸孔,眼见他服饰,像是官衔不低,却对自己如此有礼,不免有些诧异,道“您是……”此人微微侧身让月光照到脸上,这才道“在下姓甘,秦姑娘曾帮在下的母亲看过病,兴许你已经忘记了。” 东莪借月色看到他一张方脸,果然有些面熟,听到他的话。顿时想起此人来了,忙道“原来是甘辉将军,方才没注意这地上不平坦。若不是甘将军相扶,这交可要摔的重了。小女子谢您还来不及呢!”甘辉道“这算不了什么,你治愈了家母的顽疾,在下却一直征战在外,都没机会当面谢你!”东莪微笑道“救人治病是医者地本份,您母亲她如今能走了吗!”甘辉道“能走了。连饭也比往日多吃一些,只是眼下还不能长久地走动,因而没能跟来,”东莪听他语气中满是担忧遗憾,便安慰道“您放心吧,待咱们回去时,我再去看看她老人家,”甘辉闻言转头,道“多谢姑娘了!”说罢看看四周又道“你怎么不在营房里呆着。独自到这山坡上来?” 东莪道“营中有一些闷热,我出来透透气的,”他轻轻点头.手机小说站wp..也向山下的营房看去,只听得营内隐约还有许多笑声传来。东莪道“此战大捷。是应该好好庆贺一番,”甘辉不置可否。并没有出声,东莪想起一事,便道“只是……我方才出营来到这里,沿途竟没有一人上前挡路盘查,这个……好似有些不妥,将军是否要去察看一下为好!”见甘辉转头看自己,她忙道“我只是想到这个,觉得即使打了胜仗,可是毕竟是在战时,军中地防备应当没有丝毫松驰才是,这样任人来去,似乎……”甘辉沉默看她,忽地微笑道“我曾听杨大哥说起你的事,当时心里还不信呢,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没料到区区一个女子,也能明白军队中地这些道理。” 东莪听他这么说倒反而有一些不好意思,却听甘辉叹了口气,道“可叹你一个女子都能明白想到的事,如今在这大营之中,却几乎无人愿意去想!”东莪一怔,他转头看到她疑惑的目光,伸手向前方一指道“你知那是什么地方吗?”东莪向黑暗中看去,见不到什么头绪,可是心中一动,却想起日间郑经说的话,便道“是不是南京?” 甘辉再次看定她,目光中流露诧异之色,过了一会才道“不错,正是南京,咱们这会儿便是在此拥兵观望,等他清军八十三营前来投降!!!”东莪心中一震,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心里却不知为何自他的话语中,忽然感受到丝丝不安来!那甘辉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奇怪地笑颜,说道“这就是清军守将郎廷佐向国姓爷提的投降条件,咱们在这里已经等了整整十日了,还有二十日!眼前在咱们大军中,这般好似无穷无尽的欢庆之下……我真想……真想长出翅膀来,去看看他郎廷佐此时在做什么!!看看清廷此时又在做些什么!!!”他的语气渐渐激昂,说到这里,转眼见到东莪的目光,却忽然冷静下来,停了好一会,才道“秦姑娘不要见怪!我只是……只是一时胡说八道,你……” 东莪轻轻道“我明白,你这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人听到你的话!”甘辉又是一愣,与她对望片刻,终于笑道“在下失礼了,这般军机机密也开口就来,看来这……”他微微苦笑道“打胜战也有胜战的麻烦之处,”他匆匆抱拳,向东莪示意,脚步蹒跚着下山去了。 东莪依旧立在山坡上,心中却在回味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那边黑暗中时,忽然一个不安地念头猛地窜上她的心里,她立时转身也快步向山下走去,只是却并不是回自己的营帐,一路寻看,终于看到飘扬着中军大纛地军帐,帐外立有两个守兵,这次倒是将她拦住了,她便托这二人传自己的名字进去,过了一会,帐里便传令允她进 大帐内灯火通明,只见郑成功独自一人满脸红光,正在看桌上地一张大图,他抬头看到东莪,朗声大笑道“怎么?在营房里闷地慌的吧,这些日子随军出征,可辛苦你们这些女子了,”说罢又招手道“你过来看看!” 东莪走到桌前,只见桌面地白纸上写着一首诗,墨迹未干,看来是刚刚写就,她伏头低看,轻轻呤念道“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念罢细细回味,抬头笑道“好一股雄壮的气概!”郑成功笑道“----不信中原不姓朱!!你再看这个,”他伸手将此诗拿起,露出下面的一张地图。 却见这是一张全国地图,上有黄红两个箭头,如两条婉延的大蛇,自东南两面向内陆进发,另在北京还有一个黑色箭头指向关外。郑成功笑道“这条红的便是张煌言的大军,这黄的自然是我们郑军了,你看,只要拿下南京,以此处为据点,再联合各路义军一举北上,清廷除了逃回关外,再也无路可行。待我们养兵蓄锐,到时候趁胜追击,要把他们统统赶回老家去,以洗这些年来大明所受的耻辱。” 东莪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烦乱,没有说话,郑成功看看她笑道“你特意跑来见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说吧,我等着呢!”东莪这才道“只是觉得在这里停的日子久了些,不像前些日子动辄便会急行军,因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前来向大人探听军情来了!” 郑成功哈哈大笑,道“我还就知道你是为这个来的,行军打仗向来是男人的事,偏偏你个女孩儿家这般关注,当然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也不会食言,我会告诉你,何况在此停军日久,迟早大家也总会知道。”他指一旁的椅子让东莪坐下,道“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自从我军入南京时,这守将郎廷佐就派人前来洽降,只要我军兵围南京,拥兵观望,他自然于三十日之后,带同八十三营清兵前来投降。” 他说完这话,看东莪一动不动地朝自己注视,不由笑道“你定然是在想,天下居然有这等便宜的事?只怕这是一个圈套吧!其实不然,我军这一路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未到此地,已然先有了声威。再加上他这里守兵不足,反复思量,势难与我军抗衡之下,主动愿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何况虽说再打一战未曾不可,但总也没有此时得以养精蓄锐的好,能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个百姓而拿下此城,善莫大焉!!”说罢眯眼微笑,志得愿满的神情表露无遗。 东莪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微笑道“能够如此自然最好,只是……大人是否也应预防清兵北下增援呢?若在路途要塞之中设下防备,严扼咽喉,防止他一面伪降,一面却四处调兵,做到未雨绸缪不是更可以,确保他在时限之内出城投降!”郑成功看她一眼,却没有说话。东莪又道“其实既然胜卷在握,最妥当的还是立时攻城,战时虚虚实实原本难料,趁他以为我们在此乖乖等候之时,忽然出兵,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等到拿下了南京城,这一路上辛苦打下的城镇才能以此为据点连接把守。” 郑成功本来一心高兴,想将自己的打算与这个平日里最能让自己开怀畅笑的女子分享,却没料到她开口所说,居然和日间自己麾下大将甘辉所言如此相同,也是同样劝他出兵,自他看来,这一个自己最看重的部下,这一个自己最欣赏的女子,倒都像是不信任他的决策一般。 郑成功不免心中不快,沉吟了一会才道“我军自舟山兴师以来,可谓所向披靡,他怎么敢对我施以缓兵之计?何况比起攻占人心,攻城反而位居其下,他既然已经来降,我们再讳背诺言去攻打他,便是攻下城池来,何足以服其心呢!!天下人又要如何说我郑成功是一个出言不诺,言而无信之人!” 第二十节 大败(上) 东莪见他神情不悦,轻轻咬牙,隔了一会才道“军事战略我确是不懂的,若是有什么惹您生气的地方……也要请大人包涵,可是有句话虽知定然会使大人不快,我思来想去,却还是想要提醒您!”郑成功转头看她一会,这才轻轻点头。 却听东莪徐徐道“我记得曾看过一本兵书上说“天下战国,五胜者祸,四胜者弊,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也。”由此可见,自古以来便有认为屡次打胜仗并不一定是好事的,倘若一路杀敌,没有遇到障碍对手,此时存有骄盈之心,在所难免,从而便会产生轻敌妄为等种种弊端,失了明智的决策之心。因而比起那自不停战败之中吸取教训经验,所向无敌反而是件坏事了!” 她见郑成功面色有些发青,但已经说到这里,便没有退却的余地,因而并未停止,只轻轻吸气又道“乘胜追击,自古便有明训,何况战场之中争分夺秒,莫说等他三十日,便是三日都已然太多。他一个南京守将,便是真有八十三营的兵力,果真要降,为何需要如此长久的时间?再者到等了十日,我们已经仁至义尽,战事不比平常,一切都以战局为先,也算不得言而无信,若是大人下令攻城,后人也只会赞您英明决断,绝不会有……” 却见郑成功忽然低喝道“住口!”东莪见他面色铁青,心里也觉害怕,可也只是略为停顿,却依旧说道“劝大人细细考虑一番,你可知道这十日的修整。士兵们几乎日日饮酒欢庆,营中守备也是松驰不堪,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二十日之后,真有清兵来袭之时。在这营帐之中便如同入了无人之境呀……大人……”忽然郑成功重重一拳击在桌上,地图笔墨顿时撒了一地,连帐外的两个守卫也惊动了,冲进营来。只见郑成功面色紫酱,喝道“看来是我平日对你太过纵容!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只是看了两本兵书而已!居然敢以此讥讽于我。你当我杀不了你不成!!” 他回头看到那两个守卫,喝道“快快将她送回营房去,再也不许她出营帐一步!!”东莪默不作声,朝他注视一会,这才微微行礼转身出去,自回帐中去了。 此事在营中不胫而走,几乎人人都怪责东莪自以为是,胆大妄为,郑夫人与她并不同营帐.新最快.却也特地过来看望她一番,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在郑经的催促之下得意扬扬地去了。郑淮几次在营外徘徊,却觉终究不知应该对她说些什么而黯然离开。 只有蒙必格不顾营中女人们地叱喝。一直坐在东莪的身旁。二人相对虽也是沉默,可是他却自东莪的眼中看到。不错,一切就要来了…… 果然被东莪不幸言中,就在此日过后十八日之时,离那清守将郎廷佐所说地降日还差两天时,这日夜里,各营尚在熟睡之时,清军忽然从天而降一般,向郑营发起猛袭,而且数尊大炮距离郑营几乎近在咫尺,只听得一个响彻云宵的炮弹在营边炸开,刹那间,营中几乎成了一片火海,接二连三地爆炸声中,哭号呼喊更是此起彼伏,郑淮冒死冲进混乱的女营之中,与蒙必格二人一同保护东莪等一众女子离开。 郑成功立即稍加整理部队,向清兵发动反击,可却时机已误,清兵有备而来,郑军却是尚在惊惶失措之中。到次日天亮之时,他不得不分一部份军队安排众家眷等人后撤,另一部分兵力断后,掩护众人。可这边家眷余部等刚刚逃离不久,便传来各路断后队伍溃败的消息,就连大将甘辉、万礼、林胜、陈魁都竟为清援军梁化凤所击败,甘辉甚至被俘。 郑成功不得不快速退却,因郑军水师不能在陆地作持久战,辛苦得来的城镇只得尽皆弃之了。他命部将黄安断后,保全诸军回棹,几经周折,一路上颠沛流离,残军带同家眷们勉强出海。清点人数之时,自方兵员损失已有十分之六、七,战将丧失十人,大军刚刚准备扬帆,却又传来恶厄,被俘的将领张英、甘辉已经不屈殉职,他们地余部损失极大,收拾残兵十得二三而已。郑成功望天而叹,忽然拨剑自刎,幸好身旁的人看的快,将他拦下,郑成功大悔道“欲自杀以谢死者”,周全斌等诸将泣谏而止。如此至十月方才平安退回到厦门,结束了此次北伐。 郑成功在岛上兴建忠臣祠,以甘辉为首,又在此处朝南祭拜告慰诸将领在天之灵。此次战败回岛,虽说果然一切都在东莪意料之中,可是自此之后,郑成功不知心中有愧还是听信了,郑夫人等人所言的指东莪为“祸孽”的话,总之他与东莪之间那曾经的默契正渐渐消失,东莪到他书房借书之时,再也碰不到他了。 如今东莪更着力于在岛上行医,有时甚至到了夜晚还在锦儿这里停留,再加上她还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回岛后便开始照料甘辉的老母亲,诸事亲为,甘妈妈痛失爱儿,本来总想趁她不备找机会自尽,可是让东莪看透了心思,对她加倍体贴照顾,却使得她看到东莪便微微叹气,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抛下这个少女自己去死了。 这一日,东莪来到这里又见甘妈妈又对着儿子的灵位落泪,便劝了两句,甘妈妈拭泪道“若是不打仗,你说有多好,”东莪静默片刻,道“可是咱们地家国被外族所占,许多像甘将军这样的人这才奋起抗敌……”甘妈妈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家辉儿他……他只是在报国姓爷地恩情而已,我……我记得他曾说过……” 她向外看了一眼,这才轻声道“其实这国家是谁家的天下,是否是我族人,真地那么重要吗?对咱们百姓而言,每年只求上天作美,不降狂风暴雨、不施干旱冰雹,那就好了。而官府之中,让咱们上缴地食物之外能余下些让人得以维持生计的口粮,我们也就知足了,百姓要地便是如此而已。那些以百姓之言百姓之怨自命的人,其实种种皆是借口,所谓为民请义,到头来纷争天下、战乱连年的只是为满足他们的私心权欲罢了!谁做皇帝?谁的江山,那是有钱人的烦恼,对咱们穷苦百姓而言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东莪呆呆注视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孔,只觉却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晃动起来,这番言语像是平空里炸入的一个响雷,她只恍惚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亮,可是想想分辨,又不知道是什么,一时间只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甘妈妈见了她的神情,却人些担心,毕竟这些话是儿子喝醉时无意出口的,她也知道若是说了出去,只怕会惹祸上身,今日里也不知怎么地竟会将这话说出口来,不由得又惊又怕,后悔莫及,忙轻推东莪道“秦姑娘,秦姑娘,你……怎么了,我方才胡说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却见东莪双目呆滞,缓缓转开自这小屋中环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她一脸惊慌失措,东莪这才清醒过来,微笑道“没什么,刚刚甘妈妈说了什么?我想着别的事,都没听到呢!”甘妈妈一愣,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拉着她手轻轻抚摸,含泪道“好孩子……”东莪伸手盖在她的手上,轻声道“甘将军才是真正的英雄,甘妈妈,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呀!”甘妈妈泪如雨下,紧持她手哽咽了起来。 东莪轻拍她的肩膀,却听门外一声轻响,一个老妇人探头进来,甘妈妈忙唤道“张妈,快进屋里来,”那张妈年岁与甘妈不相上下,衣裳上都是补丁,看到东莪在这里,有一些犹豫,在门外停了片刻,最终还是进来了,甘妈妈擦擦眼泪道“这位不是外人,张妈妈你不用见怪的,米就在那边角落里,你拿了去吧!”张妈向东莪微微点头,擦着眼泪道“要这般劳烦姐姐,真是过意不去,”甘妈妈道“快别这么说了,我只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那张妈看看东莪,忙走到墙角拿起那一小袋米道“那姐姐歇着,我这就走了,”甘妈妈留了留她,她还是急匆匆地走了。甘妈妈目送她离开,自东莪手中接过药碗,叹道“张妈妈也真是可怜呀!”东莪随意点头应是,只等着她将药喝了,那甘妈妈却并不急着喝药又道“自打他的儿子死了以后,如今她连个依靠的人也没有,偏偏儿子又背着那样的罪名死去,旁人也不来体恤她,可怜她一个女人,又要带三个孙儿,”东莪劝道“你快把药喝了吧,”甘妈妈喝了两口,却又道“你说这人间还有天理吗?那样一个孝顺的儿子,就因为回家看了看妈妈,便让军中下令杀了……多好的孩子呀……又孝顺又老实……” 东莪闻言却心中一怔,道“为什么要杀?”甘妈妈道“说他在值勤之时,擅离职守,可是……可是若不是有人误传,说他妈妈忽然病危了,他怎么着也不可能丢下一切冲回家去呀东莪却觉心中一动,那甘妈妈喝好药碗递给她,却见她目光中闪动盈光,几乎亮的吓人,还以为她怎么了,忙轻推她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第二十节 大败(下) 东莪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会,问道“你说这张妈的儿子,就是近来军中所传的那个擅离职守,被国姓爷亲自监斩的士兵?”甘妈妈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不错,就是那孩子,辉儿曾向国姓爷求情,可是硬是给骂了出来。那一日真是惨呀,斩首之时,听说那三个孩子死死抓住他们爹爹的衣裳,好几个大人好不容易才给勉强拉开,张妈妈更是哭号的喉咙嘶哑,全场没一个不落泪的,辉儿回来后还气了很久。” 东莪凝神细听,又道“我方才听您说是有人误传他母亲的病危的事,这误传之人可找到了吗?”甘妈妈摇头道“那傻孩子临死之前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可是……可是张妈妈那日见他匆忙回家,赶着送他回军营时,却见过那人的影子,她虽然这么说,可是却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怎么问她也没有说过,”东莪心中更如战鼓敲击,根本没法平静,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又向她问了那张妈的住处,关门寻路而去。 在小巷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是巷角看到一座极小的屋子,两扇木门轻掩,门里透出极弱的微光,东莪上前轻叩房门,木门应声而开,那张妈见到是她,目露惊讶神色,但也还是请她进了小屋。这里只有一间极小的屋子,成设也是简陋之极,除了一张大床上横七竖八地睡了三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便只有一张小木桌了,桌上一盏微光摇曳,将熄未熄的油灯旁摊着一些鞋样针线。 张妈见东莪打量小屋,神情便有些尴尬。陪笑道“这里破旧的很,姑娘来了也没个地方请您坐的,”东莪轻声道“不要紧。我听甘妈妈说起您地事,就想着来看看。有没有打扰您呢?”张妈道“哪有什么打扰的,只是地方又旧又破,姑娘您这样的人呆在这里,不太合适。” 东莪微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地,张妈妈您认得我吗?”张妈脸露憨笑道“自然认得。您在岛上行医问药,为人又是极好。我光是听甘姐姐说起,就不下十回了,”东莪笑道“若是您有什么事,往后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一定尽力相助,”张妈用力点头,眼睛又有些红了,哽咽了一会道“我儿那样的名声.电脑站.您肯来说这么一句话,我真是……已经是太欢喜地事了。” 东莪看着她,又转头看看屋里的孩子便道“我知道您儿子他是无辜的。军队里也定然没人瞧不起他!”张妈妈瞬间泪如雨下道“能听到您这样说……我……我替我那儿谢谢您了,”东莪叹息道“张妈妈。我有些话想要问您。您愿意如实告诉我吗?”张妈抬头看她,点了点头。东莪朝她注视,轻声道“我知道你儿子是被人骗回来的,此人是谁?”张妈妈面色忽变,目光中恐慌万状,呆了一会,却用力摇头,东莪道“为什么不能说呢?” 张妈妈沉默了片刻,道“您别问了,这是我儿的命,何况他如今也已经死了……”东莪道“可他明明是被人骗回来地,如今他的死,不但让您和孩子们过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背负不堪的名声,你不应该恨怨苍天,而是应该恨这个报假信害你孩儿的人!”那张妈全身发抖,双手合什道“求求你了,姑娘,这样的事是没人可以说的,如今我们四人还活在这岛上,可是说了出来,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东莪见她惊慌失措,不好再追问下去,轻轻叹息道“您不愿说,我也没有法子,那您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改日我定来看您,”那张妈抻袖子擦拭眼泪,送她出门,却见东莪站在门外四望,迟疑道“这里巷子多,我都没了方向了,”张妈忙道“不急不急,我带你出去,”她吹熄了油灯,关好房门,送东莪一跟出来,朝巷子口走去。 东莪不疾不徐与她同行,走了一会,又轻轻说道“其实就算你不愿意说出此人,我也猜到了他是谁!”张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东莪幽幽然道“我如今就住在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说的没错吧!”张妈手脚颤抖,说不出话来,东莪轻轻握住她地双手道“我知你心里害怕,可是此事对我却也很是重要,因而我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才行。你不用说,只是我问的,你点头摇头便是了。” 那张妈看看四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东莪轻声道“此人个子不高,平日是时常在军营中的!”张妈犹疑看她一会,轻轻点头,东莪又道“这人平日里骄横跋扈与郑府中地其实人不同,”张妈又点了点头,东莪再道“他在这岛上身份高贵……上有兄堂,却无姊妹!”说罢声音微颤,那张妈斜眼向身边看了一会,用力点头,急急地道“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我可什么也说……”说罢,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东莪便在这夜色之中慢慢朝王府走去,到了府门外,她却并不急着进去,只是仰头看着门上的大匾,眼神变幻不定,正自沉思之中,却听身后有人轻咳,她转头见到却是郑淮,他道“又这么迟吗?快回屋里歇着去吧,”东莪朝他注视一会,轻声道“不急,你也刚刚回来地吗?”郑淮点头道“是呀,军中有一些琐事,”他向东莪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东莪低头不语片刻,才道“你能陪我走走吗?”郑淮点头答应,二人不入府门,向外走去。 慢慢行近城边,只听得浪声与风声呼啸相应,自城墙外一阵阵地传入耳中,二人在城墙之上向滩外看去,眼前一片墨色地大海在朦胧地月光下隐隐翻腾。 二人沉默了许久,郑淮轻声道转眼你在此地已有几年了,看你在岛上虽然忙碌辛劳,可是如此受到众人的喜爱与认可,我真是为你高兴!”东莪却没有说话,静默了一会才道“咱们虽然相识多年,可是在这里却有些生份了,你有没有这么觉得呢?” 郑淮微微一怔,东莪自嘲地笑笑,转头看他,道“其实真正细想追究,或许这个隔阂开始于我与你的叔公对质表明身份的那年。自那日之后,我们极少说话,再加上你一直跟随你爹爹出征,就似乎更加疏远了,郑大哥,你避着我吗?”郑淮与她目光相接,忙道“哪有这样的事!” 东莪柔声道“当时我一心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可是事后回想,当时我的振振有辞,在一旁的你看来却是多么虚假可笑之事呢!在知道我明明是一个满人的你面前,却还能那般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分辨……日后每当我想到此事,虽则有时也想过应该向你解释,可……” 郑淮打断道“倘若连这个也不能理解你,那你岂不是白白的认识我一场吗?”东莪道“可是说与不说之间,我终究是欠了你的,郑大哥,我……”郑淮看她欲言又止,忙道“你想说什么?”东莪沉吟一会,轻声道“自南京大败之后,再回到厦门,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此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因而……我……”郑淮面色一变,道“你要走吗??”东莪轻轻点头。 郑淮一时间只觉心乱如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慌乱之下冲口而出“你当日是因为我爹爹能与清军对持而来,如今要走……要因为看到他已经不能与之抗衡了吗?”东莪霍然转头看他,目光中闪出惊诧神情来,郑淮看到她的目光,苦笑道“我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些年来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你的所为所言尽在耳边眼底,我……对你当初的决定总算是逐渐理解了,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会以为你愿意跟我前来,是因为……因为我吗!” 他轻轻叹息又道“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说愿意陪我一起回来时的情形,那日的月色分外明亮,山涧分外幽静,微风拂面也是特别适意,”说罢也觉脸上微热,向东莪看了一眼,再道“可是抛开一切不谈,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已经来了,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我知道你的才华,爹爹也知道,他虽然没有说明,可是前些日子也透露出未听你与甘将军之言的悔意,此次南京之战,郑军损失惨重,他连日奔波于金厦两岛,即要安抚兵士、重振士气,又要把自从叔公逝后的金门那一团乱的事务整理出来,因而才没有时间与你详谈,过些日子他定然会找你的。” 本月有美女凝儿的好书《两世牵》书名正冲榜中,希望大家能够给予!谢谢 第二十一节 新仇(上) 东莪微微苦笑道“那又怎样呢?自古男女有别,在你爹爹眼中,我兴许只是一个比起旁人来稍稍有些小聪明的女子,而女子在任何时间都是不能直述已见,或是求谋什么的。我虽想尽力做到自己的目标,可是这一层障碍,我却是永远也跨越不了。”她转头看向郑淮,眼中却渐渐闪动柔和亮光,轻声道“可是你不一样,你身为男儿,又是郑家的长子,将来你有权力得到一切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东西,若是不能好好利用自己的长处,你们郑家……只怕……总而言之,你仁慈宽厚,你才是郑家军这艘大般的把舵人,能给岛上民众带来安宁的人!” 郑淮与她沉沉对视,嘴唇动了一动,却道“我什么也不想要,”他叹气转身,看向海面道“郑家军需要的是像我爹爹那样的人,甚至是与我爹更加相似的经儿那样的人,而不是我。当年在江南,我自负雄心壮志,可是这些年来看多了死生,那些血流万里、尸骨成山,我要得绝不是这些,也不会以此为代价,达到什么目的。”他轻轻叹息道“我……我对清廷没有那么深的仇恨,特别是因为……”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转头去看一旁的东莪,停了一会才道“郑家军若是在我的手中,只怕会为了求得民生安宁而沦为降 东莪道“可是比起你弟弟他来,若是让他掌握军权,那么你……”郑淮却打断她道“此时说这个未免不合时宜,我爹爹正当壮年,何况他也绝不是会被这一战打败的人。他必定还会进行北伐,不论前路如何坎坷,不论还要死多少人。他一定绝不会放弃,也许……上天竟能圆满于他也未可知。”他眉头紧皱。似是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道“夜风虽凉,吹久了可不免还是要受寒的,我陪你回府去吧,”东莪只得点头。二人下了城楼,向王府走回。 这一夜东莪只觉心绪烦乱,几千整夜未眠,到了将近天明时才恍惚小睡了一会,待到醒来时,比她平日去锦儿那里的时间已经晚了,她慌忙起身准备,桃儿见她醒了,忙端来早饭让她吃好。这才收拾自去,东莪拿好药箱,走出王府.,wap,.却见门外有人正向自己微笑注视,正是杨谦。他背手而立。只在门外溜达,显而宜见是在专程等她。 东莪忙迎上前去。杨谦笑道“今日好似比往常迟些,有事耽搁了吗?”东莪点头笑应是,杨谦道“阿蒙兄弟让我给指使着办事去了,他不放心你,故而我替他来看看你,”东莪笑道“这怎么敢当,我在岛上这么长的日子,若是到如今还会迷路什么地,那还了得?”杨谦笑道“我左右无事,陪你走一趟也好,”东莪只得点头,二人并行向前走去。 杨谦道“说起阿蒙,我倒有一事好奇,他明明有一身好武艺,可我要封他副将之职,使他足以领兵,他却死活不肯答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摇头!我初时还以为他瞧不上这个官衔,可后来看看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东莪忙道“他是因为自家父亡故之日起,便起过誓言要保护我的,因而才不敢擅自答应您的封赏,绝不是有轻视之意,”杨谦笑道“这倒算是一个解释,嗯,即立誓为忠仆,却是也不方便再去行军打仗了”。 他微笑了一会,又道“其实我今日寻你并不是为了此事,”东莪听他口气慎重,忙停足看他,等他说话,杨谦微笑看她一眼,却仍向前走去,东莪只得在一旁跟着,走了一会只听他道“我……昨夜巡视城楼,不巧听得你与淮儿地几句对话!”闻言在耳,东莪立时面色发白,提着药箱的手都紧捏地指节苍白变色了,只听杨谦声音平和,道“我实在不是有意窍听你们说话,本来已经转身走开了的,可是听得你对淮儿所说的,却不由自主的站住了,秦姑娘,你不会怪我为老不尊吧!”东莪听他语气正常,这才转头看他,见他双眼之中虽有微亮,却似并无恶意,想到若是他听得自己前面所说的话,以他地性情绝不可能伪装成这样来试探自己,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杨谦看她脸色不对,忙道“看来真是我唐突了,我平日对着的都是些粗汉子,说话直来直去的惯了,你可不要生气,”东莪笑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忽然,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杨谦笑道“你果然没放在心上那就好了,其实我今日特意来寻你,便是想向你说说此事!” 他声音渐沉,轻声道“你昨晚所说的,其实与我所想无异,淮儿他才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东莪此时倒不方便说些什么,只抬头看他,微微点头,杨谦看她一眼,道“郑二公子为人心胸狭窄,虽然说实话,他比淮儿要更适应军营一些,可是如此一个人却绝不是咱们郑军将来的期盼。淮儿这两年在军中也得到历练,虽然他生性过于善良宽厚,甚至有时还有一些迂腐,可是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只要我在他身边一日,我都有信心能让他改变,眼前的事却是……” 他看向东莪,道“却是秦姑娘你,你若是离开此地,淮儿只怕会一筹莫展,这些年来我为他所做的一切辛苦努力也都要付诸东流!”东莪垂头看向脚下地地面,却听杨谦又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淮儿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当年未有将你一同带来此地,后来你们在江南再遇,我只道他这下总算是能平复这心绪了,哪知道他却说……” 他重重叹气道“他曾对我说过,你们相逢之后,他却更觉得痛心疾首,他说是自己扭曲了你的命运,害你受到如此大地伤害……若是当年他能坚持带你离开,你一定会比现在快活的多……”东莪心中剧震,只觉喉咙哽咽,眼前地地面越来越模糊,只听杨谦轻声道“他自认无论做什么都再也不能弥补你地所失,因而,他明知你同来厦门,并非是对他的情意,而是想依附郑军之力对抗清兵报仇,他亦从未报怨!” 他地语声虽轻却字字有力“秦姑娘,你仔细回想,有这样一个男子对你甘心付出,他虽不善言词,可是这丝毫没有减轻他心中的所想。他看似有些特意疏远于你,其实对你的一举一动却都暗自留意,这些年来,他心中的苦兴许只有我这个师傅略知一些。与当年在江南相比,如今他成稳的多却也少言的多了。虽然有这些改变,可是我却看到,他也因为你的努力,而加倍要求自己,对于不适合的军营、不擅长的战争,他都一一勇敢尝试。你试想一下,若是你走了,他会怎样?就如你所言,若是将来被郑二公子夺了军权,他的下场又会是如何??” 东莪全身一颤,抬头看他,她的眼中本来已经满是泪水,此时却又再度慢慢回复清晰,与杨谦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如此站了一会,杨谦伸手轻拍她的肩膀,转身慢慢离开。 东莪注视他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慢慢消失,可是心头却反而更觉沉重,她呆站了一会,这才缓缓转身朝锦儿那里走去。 这一日,她总有些恍惚失神,安宏看她脸色不好,几次询问未果,便赶似的要让她回家休息,东莪一再摇头,二人正推让间,却见外出送药的锦儿一脸惊慌跑进屋里来,东莪见她脸上变色,头发都有一些散乱,忙向她询问,安宏也是一脸焦急,二人问了半天,锦儿只是摇头,再问一下,她连眼睛都红了,二人正一筹莫展,却听门外有人声唤道“姐姐,你在吗?”正是郑经。 东莪随口应在,正要迈步出去,却见锦儿脸上露出怒色,一边向门外张望,一边又拼命往安宏身后躲藏,东莪心中一动,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向安宏告辞出来。见到郑经笑嘻嘻地远远站在离小屋几尺的位置,看到她顿时满脸堆笑道“姐姐今天忙完了吗?我特地来接你的,”东莪将他上下打量,这才点头道“这就走吧。”说罢与他一同往回走。 一路上郑经又说起这些地方脏乱之类的话,东莪不置可否,只随口应着,听他说了一会话,忽然插嘴问道“方才你见锦儿过了?”郑经随口应是,见东莪停足看他,忙笑道“也没怎么样她,只是和她开个玩笑,这丫头白白长的一张好脸,居然开不得玩笑,掉头就跑,我还能真吃了她不成?”说罢轻轻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节 新仇(下) 东莪紧紧咬牙,哽是咽下一口气,却佯做恼怒道“她年岁小,你可别吓坏了她,她便如同我亲妹妹一般,若是她有什么闪失,你可仔细你的皮,”说罢向郑经看了一眼,嘴角却带着一丝轻笑,郑经见她眼波微动,只觉魂魄飞散,愣是半天才道“我真没怎么她,苍天可鉴,既然姐姐拿她当妹子,那我往后打死也不去招惹她了。”东莪微笑道“这还像句人话,我可是为你着想,你堂堂正正一个公子爷,若是惹下什么不当的祸事,就算你爹爹愿意让你娶一个哑巴,试问----你甘心吗?” 郑经本来只为东莪的美色所惑,才胡乱起个誓,待听到东莪这话,却不亚于当头一个响雷劈下,愣了一愣,忙道“多亏得姐姐提醒,这事可万万不能,这丫头我再也不去找她了,”这一回的话倒确是货真价实,由衷之极。 东莪向他注视一会,道“话说你今年也有十七八了吧,”郑经笑道“这个自然,姐姐对我真是有心,连年岁都给记在心里,”东莪道“这年岁都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郑经双目一亮,笑道“我可等了姐姐这么多年,如今我也长大了……”东莪脸上一红,眼中一抹怒色一闪而过,道“我算什么?一无家世,二无财力,你果真是这么想的吗?”郑经微微一怔,心下不免犹豫了一会,可看到东莪的容貌在前,那是再也无法抵挡,涎脸笑道“绝无二心,其实我也知道姐姐其实早就应该成亲了,若是你真的愿意嫁我哥哥。只怕连孩子都有了……”东莪脸色一沉,喝斥道“又来胡说,我看这里是呆不得了。我明日就向大人告辞,远山远水的还回北边去算了。” 郑经慌道“我说错了还不成吗?好姐姐。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我……啊,不是,是不舍得离开这里,你住了这些年,有哪个舍得你走的。你若是走了,我也跟了去。”东莪伸手掩嘴,冷道“别再胡说了,你跟了去能做什么?你是能提还是能扛?”郑经笑道“姐姐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东莪道“说地好听,你在岛上胡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不是大伙儿帮你瞒着,都不知你如今是怎么个情形了。”郑经嘿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不了娶回来就是了,只是我眼前不想随便娶个平常女子而已.,wap,.”东莪眼中冷光流动,笑道“那倒是。你无论闯出什么祸事来。你爹爹也只会命你娶妻而已,”这一句说得又慢又稳。自东莪的口中说出,就像是一个个咬出来的一般,满是恨意。郑经光想着自己地得意处,却未曾留意,笑道“我哪有那么傻,随便让他给把捏了!”东莪看着他笑笑,不再说话。郑经一路又扯些闲话,很快到了王府之中,也就各自散了这一夜又是东莪无法入眠的一日,日间杨谦所言与郑经地荒唐,近日她所看到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慢慢重现出来。这夜色看似漫长,可是东莪才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天就已经亮了,晨曦透入窗幔之时,院内传来了鸟雀的啼鸣,东莪也就起身了。 这之后的几日,东莪时常会陷入沉思之中,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流动,空闲之时,坐在锦儿家地小屋前,她开始变的喜欢去倾听那些妇人平日里让她觉得琐碎的议论。便是在府中时,在桃儿她们的闲聊时,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只稍坐一会就起身走开了,她的眼睛闪亮,细听众人的说话,虽不插嘴,便那一脸笑意,任是谁也不会有在她面前,停止所说的话的念头。 如此时间渐过,又一月有余,这一日,东莪得闲在房中正缝制几件小裳,想送去给那个张妈妈的孙子们。这仨孩子因东莪时常过去照看,与她十分投缘,可是眼见天色渐凉,孩子们却都还是一身单衣,东莪便想着为他们做几件衣裳,于是近日有空闲时便时常呆在府中刺绣缝做,正忙碌间,却听门外有人道“秦姑娘在吗?” 东莪应了一声,这人推门进来,却是那胡妹儿,只见她笑道“秦姑娘,您要地线我给您找来了,”东莪道“你真是有心,才说了一日便帮我寻得了,”胡妹儿笑道“便是托姑娘的福,如今我才觉在府中做人有了些趣味颜面,您要的东西,我自然绝不能稍有耽搁了,”她走近看东莪地手工,赞道“真是好手艺,这般的心灵手巧,你那日给我帕上绣地花儿人人都称好呢,都说跟真地一样,倒像是有香一般!” 没料到东莪竟道“其实要帕子有香也是容易的事,”胡妹儿眼睛发亮,坐在她身旁道“果真吗?秦姑娘大发慈悲教了我吧,”东莪笑道“我知道你是爱俏地,告诉你也罢,只是你不能说是我这里学了去的,要不然个个都来寻我,我推托不过也只得教了。那众人都是如此,反倒显不出你的特别来了,”胡妹儿心花怒放,喜道“我要的就是与人不同,有了姑娘的嘱咐,那就更加不会乱说了。” 东莪拿纸笔写一个小方子递给她道“你最好买齐了自己记住,就将这方子弃了,要不然放在身边,总有让人拾到的时候。”胡妹儿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记的好好的,”说罢又道“那姑娘且忙着,我这就去寻这几味药去,”东莪含笑点头,看她轻轻关好房门,欢天喜地的去了,她却放下手中的衣裳,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两日,那胡妹儿又来了,果然迎面一股香气,东莪却立时打了个喷嚏,摇手道“这味儿太浓了,不好。这种香需得似有若无,飘然而至才有韵味,好比一个像你这样的美丽女子,也得时而给人惊鸿一瞥,这才映象深刻。”胡妹儿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下才道“姑娘……真的觉得我是美丽的女子吗?”东莪道“你的美与众不同,不是王府里的那些丫头们可比的,往后你真的大可不必与她们争什么,你的韵味、眉目,不是光有青春就能争得过的。” 如此数次,胡妹儿每回调了新的香味来,东莪都会给予一些忠告评说,也是这胡妹儿爱美之心胜过了一切,不论是多么烦琐,她不厌其烦的一趟趟到东莪这里请教。而确实自她听了东莪一些劝告,众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像以前了,她越是穿着清淡,却越是透出那么一股妩媚之气来。胡妹儿如今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在城中漫步,看那些男人投来的目光,少不得沾沾自喜。只是她从未留意,凭她这样身份一个女子在街头招来目光,若不是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在她身后为她一一清理抵挡,只怕她早已让人给活吞了。 蒙必格少不得装了一肚子怨气,他始终想不明白,东莪要他去保护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每当他看这轻浮女子在街上扭腰慢行,他都恨不得冲上去扭断她的脖子。当他终于忍无可忍向东莪问及时,却见她眼中又泛起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光芒,淡然一笑道“这人,不是为那些凡夫走卒准备的,你要保得她毫发无伤的进出,再有十日而已!”蒙必格虽仍是不解,但也自然不再多说。 这日胡妹儿到东莪房里寻她,她却未在,胡妹儿推门进来,没见到人正要转身离开,却瞥见床上平摊放着一件水绿色的长裙,裙摆袖口都密密地滚了一圈极淡的紫薇花边,一条淡紫色的腰带两端却又镶了与长裙一色的流苏。这两种颜色是她最喜欢的,胡妹儿只觉口干舌燥,控制不住自己,走上前去将这衣裙拿在手中,只觉触鼻一阵清香,着手轻软之极,她将脸贴在衣裳上轻轻摩擦,再也忍耐不住,将衣服抱在怀里转身就想回自己屋去可转念一想,秦姑娘虽为人宽厚,可是衣裳拿到自己房中就算只是试穿一下,只怕也会难以自辨是偷是借。可若是就在她这屋里穿穿,即能过了瘾,便是真让秦姑娘回来撞上了,大不了多求求情,她对自己一直如此照顾,那样好脾气的人也绝不会对自己生气。 她这么一想,便觉自己果然是聪明之极,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想罢忙去关好房门,哪知那门栓却不知哪里去了,屋里遍寻不获,她着急穿衣,也就管不了那么多。自回到床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这件长裙。一时间只觉自己浑身冒着香味,这裙子又是妥贴之极,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她在屋里连转了几圈,看着裙摆飘动,心中开始反复思量,若是能穿着这衣裳出去逛一圈,不知能引来多少男人女人艳妒的目光。可转念一想,自己今日得以在府中过的自在一些,全靠那秦姑娘的劝导,若是真的惹恼了她……她不由得心中微微发寒,虽然有千般不舍,可也不得不脱下来。 看这衣裙从自己身上慢慢褪下,她的双眼都已经红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却听得那房门吱呀一声大开,一人已经大步跨了进来,二人四目相对,顿时呆住了! 为美女凝儿推荐《两世牵》书号59330 蜚韵缠绵绕夜长、前生扣梦几回芳! 心债未偿天亦老、岁月无痕晚涩霜! 一个讲诉两世情缘的爱情故事! 第二十二节 旧恨(上) 此时胡妹儿的衣裙方褪到一半,好在天气变冷,她还穿有内衫,可一想到自己这个窘态却也立时满面通红,紧紧抓住要落将下去的裙子挡在胸口,却见进来这人双眼直直正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眼睛骨溜溜地在她身上游走,不正是自己曾经照顾过的的郑二公子么! 这郑二公子从来不拿正眼看她的,如今却让他碰到自己这个情形,胡妹儿只吓得全身僵直,脸白白地朝他呆望,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那郑经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鄙夷之色,反而兴味十足似的,更是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朝她看了一会,才道“你怎么在我姐姐房里,”他眼珠乱转,却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你偷她衣裳穿!”胡妹儿急道“不是的,只是看这衣裳好看,我……我试试而已!”郑经嘿嘿笑道“那可说不准,若是没有让我撞见,只怕你就穿好跑了,”胡妹儿看他眼中全无恶意,不由得也大胆起来,轻声道“我这正要脱呢,您就进来了,”郑经摇头道“当面撒谎,我明明看到你在穿来着,”说罢嘴然上扬,微微一笑。 胡妹儿看着他,只觉这眼神与平日自己在街市晃荡时碰到那些男人一样,正是她熟悉之极的。别的女人在这种目光之下或许害羞躲藏、生气懊恼,可她却觉如沐春风,不由得渐渐放松下来,瞟他一眼,轻笑道“您定要说我是在穿的,我这就穿上不就是了,”说吧依旧将裙子穿好,系上腰带。还转了一个圈,朝郑经斜睇了一眼。 只见他沉吟不语,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来,这目光如同一粒定心丸。使得胡妹儿心花怒放,一时间竟然忘记身份,娇嗔道“倒是好看不好看嘛!”话说出口来,心中不免又打起突来。 却见郑经嘴角带笑,慢步上前道“果真是人要衣装。你穿上这个……嘿嘿嘿,竟和平日判若两人了,”胡妹儿能得到他这种身份的人如此赞扬,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喜的粉脸红晕,在这衣裳衬托之下,更是娇媚动人。郑经看在眼中,不由自主地竟伸手向前在她脸上轻轻抚摸,道“可惜了.,电脑站.这样好地女人……”胡妹儿闻言却是心中一颠,抬眼朝他看了一会,缓缓伸手盖在他的手上在自己脸颊轻抚。哪知那郑经被她手一触到,竟忽然如受电击一般立时收回手去了。 他定一定神。向眼前这个女子注视。心里却立时开始有些焦燥后悔,跺了跺脚。再不二话,转身走到门边,向外左右张望了片刻,一阵风般的走了。胡妹儿愣在当地好久,这才慢慢转身,将衣裙褪下放好,轻轻叹息,掩好房门,往院外走去。 待到这二人地背影都消失在眼前,一旁的转廊之下,闪出淡色身裙一角,东莪极慢地回到房中,将这衣裙折叠放在桌上,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浅笑来。 数日后地一天,郑夫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张罗,今日是她的宝贝儿子的生辰,往年便是她想给办得热闹些,碍于郑成功也不敢大肆铺张,可巧这日郑成功竟忽然去了金门,这下她再无顾虑,一早就将府里众人支使开了。 胡妹儿跟着众丫头忙碌了一会,又偷起懒来,悄悄躲到花院后面歇着,才坐下不久,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她刚想躲开去,已听得来人唤自己的名字,听这声音竟是秦姑娘。她忙探身出来,果见她笑脸盈盈地走上前来道“我正寻你呢,在这里倒碰见了,”胡妹儿忙陪笑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东莪却招手道“你跟我来,”说罢转身在前走去。 胡妹儿忙跟着她,一路笑道“今日府里可忙了,害得姑娘也闲不得吧,”东莪道“我倒还好,不过是帮着桃儿她们做了一点小事,”胡妹儿笑道“那是,秦姑娘可不是夫人能随便指使的人呢!”东莪回头看她一眼,佯怒道“可不能说这样地话,”胡妹儿忙掩口笑道“是我说错了,姑娘别放在心上。” 东莪这才转头,带着她一路不停朝自己屋里走去,很快进了屋子,她自床边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今日是郑二公子的生辰,可是我也知道你的生辰也不远了,是吧?”胡妹儿顿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见她一边打开这包裹一边道“平日里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便想着能送你点什么庆贺一下。只是我也是寄人蓠下,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件衣裳我倒是花了一点时间,你看看是不是喜欢。”胡妹儿低头看去,散开的包裹之中竟是那日她偷穿过的那种水绿裙子,如今这衣裙连腰带、领口也都缝了花样儿,比那日更加美丽了。 胡妹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可双手微抖,却又不敢去碰这件衣裳,只觉双眼渐渐模糊,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却见东莪伸手在这衣裳上轻抚,道“这块料子是去年人家送的,我只觉这色质不适合自己,一直也没想过用它来做什么。可巧前些日子听说了你的生辰渐近,我又晓得你是喜爱这个的,便想着给你做了这件衣裳,你若是喜欢,我就高兴了。” 胡妹儿嘴唇颤动,忙伸手擦拭眼泪,道“哪有……哪有喜欢不喜欢地,这样好的东西,我……我怎么敢随便收下,姑娘……自己留着吧!”东莪笑道“看吧,果然是嫌我做的不好了,”胡妹儿急道“没那样地事……是真的受不起。”东莪微笑道“若是院里别地姑娘,我也不来费这个心了,可你是分外晓得好地人,这样的礼物只有你也才会真正知道珍惜疼爱。当然了,你若是真地嫌弃,我也不好强求。”说罢伸手去拿那衣裙。 胡妹儿忙伸手拦了,陪笑道“姑娘可别生气,我收了就是了,”说罢立即跪下要给她磕头,东莪挡住道“本来想你生辰那日再给你的,又想着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你若是没有这样一件像样的衣裳穿,可不是白白浪费了么!”胡妹儿感激涕零,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淌,又哭又笑道“我……从来没遇到过像姑娘这么好的人,都不知道该怎样道谢才好!”东莪神色间有丝隐约的愧疚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快别这么说,晚上穿上让我瞧瞧,定然十分动人。” 那胡妹儿在她一再催促之下这才“勉强”抱着衣裙去了,她一路上反复思量,要不要将自己曾偷穿过这衣裙的事向东莪坦白,可是思来想去,如今她已经将这裙子送给自己了,若是说了那事,她一生气再拿了回去,岂不是自己多事!再说既然是要送自己的东西,自己先穿了也没什么可计较的。这么一想,心中顿时平复,再想到今后可以堂而皇之的穿着它上街,那美妙的滋味,立时将她心中那星点内疚打发的干干净净,欢天喜地地抱着裙子回房去了。 这边屋里,东莪关好房门,却自枕下拿出一包极小的纸包,她对着它们端详许久,这对拿在手中,出屋而去。 这一夜,王府之中真是热闹之极,因郑成功与郑淮均不在府中,郑夫人便开了两席,请了一些与她交情甚好的将军夫人,连同东莪、郑经,同在一桌,郑泰则代替郑成功坐了上位。另一席便是府里的主事下人们一桌。众人齐贺郑经,纷纷向他敬酒,郑经这日得了她母亲给的一份厚礼,心情格外舒畅,杯来酒干,因而气氛十分融洽。 东莪便坐在他一旁,时常为他倒酒,又拿帕子为他擦拭衣裳上滴落的酒水,郑夫人在一旁看了,也是一脸笑容。这个女子虽曾经让她难堪受气,可她同样也没能从郑成功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这么一想心气便平顺了些,再加上看到她今日如此做小俯低的照顾爱儿,也就将平日厌恶她的心减了三分,倒了一杯酒朝向东莪道“秦姑娘,你这么忙着照顾经儿,你自己都没时间吃喝了,来,我敬你一杯。” 东莪也举杯迎上笑道“今日虽是二公子的大日子,其实应当敬的却应该是夫人才是!若是没有夫人,哪有他的今日呢!”郑夫人闻言大悦,二人酒杯相碰,都喝了个干净。东莪又为一旁的郑经倒酒,笑道“您也敬夫人一杯如何?”郑经已有了一些酒色,这里便接过酒杯道“姐姐说的对,我也敬娘一杯!”郑夫人喜出望外,忙倒上酒,也一仰脖子干了。一旁夫人们都笑赞郑经,又夸赞她的福气,一时间,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她推迟不过,也都一一喝了,只是酒量尚浅,没一会功夫便觉晕头转向,让丫头扶着回房去了。 第二十二节 旧恨(下) 这边酒席却未散,东莪陪着众位夫人们说些闲话,又不忘照应郑经,一旁的郑泰含笑看她许久,忽然道“秦姑娘,你来岛里已有经年了,到底何时才来做我们郑家的儿媳呀!”东莪闻言刹那脸色发白,忙转身低头,一旁的夫人们听到这个话,哪有不接话茬的,顿时笑说开了,纷纷劝说夸赞不停,有抢着要做媒的,也有让郑泰给做媒的,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堆,郑泰在一旁抚须微笑,东莪只红脸坐着一言不发。 这边正热闹间,却听那边下人们议论声忽然响亮起来,桌上众人被引着朝那边注目,只见端菜的丫头之中,一个苗条的绿色身影自众人视线之中缓缓过来,将手中的菜放在桌上,朝东莪这边瞟了一眼,含笑退下了,正是胡妹儿。 一旁的桃儿啧啧啧几声,抬头看到东莪的目光,才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席间的一个夫人却道“这是谁呀?这份媚气装份,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女人,”她身旁一人伸肋轻碰她,却朝郑经这边使个眼色,轻声道“话说如今郑二公子也长大**,府里也没她什么事了,郑夫人宽厚大度,才留下她这里帮佣的。”方才说话那人却道“便是这样也要知情知理才是,装扮的这么出众,可不是什么好模样!”东莪却微笑道“其实夫人也是看她是个可怜人,因而才处处对她宽待先!”众夫人听到她这么说,倒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也都笑笑点头,说起别的话来了。 东莪转身夹菜,见郑经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胡妹身上。便道“你发什么愣呀,快吃些热菜,光是喝酒可是要伤身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意说道“这衣裳是我送她地,好看吗?”郑经回头一笑道“你猜我前几日看到什么?”看东莪一脸好奇。他想了一想却又道“没什么!”东莪眼中闪动笑意道“我看你是果然有些醉了,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郑经一笑,顾自又去看人群中的那个绿色身影,不再说话。众人又喝了几杯。看郑泰起身,这才纷纷散了,郑经今日喝了不少,已有些醉意了,东莪便让桃儿与另两个丫头扶着他回房里去,自己则尾随而去.**. 到了郑经房中,仨人好不容易将他放倒在床上,东莪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则留了下来。郑经面色排红,尚躺上床上自言自语,东莪在一旁朝他注视了一会。走到桌前为他倒了一杯茶,再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只略微停顿便将其全数地倒入茶水中。看这些粉末在茶里逐渐融化,这才端到郑经身旁扶起他道“喝点水解解酒气吧!”郑经闭目仰头。将她送上地茶一饮而尽,东莪往杯里注水漂干净了,将杯子放回原处。 她走到床边打开窗户,外间清冷的空气立时涌进屋来,转身回望床上地郑经,果然他受到冷风一吹,有些清醒起来,慢慢地坐起了身子,看东莪还在,便摇晃着站起道“平日我酒量不差的,没想到……今日居然醉了,”东莪笑道“今儿个你特别高兴,那是不同的,”她转身看他道“你即没事,我就回房去了,”郑经却摇头道“我怎么觉得燥热的厉害……姐姐……姐姐陪我到院里走走,”东莪应了,二人向院里走去。 郑经走起路来东摇西晃,东莪在旁不时地扶上一把,几次劝他回房他也全然不听,只顾自朝小径走去,只是辨不出方向来,跟着东莪却是慢慢向西院走去。他醉眼迷糊,走了一会,忽然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东莪忙扶住了,他笑道“好姐姐……若是没有……你在身旁,我可怎么办好!”东莪似笑非笑,只道“你当心了,还是回房去吧!”他却歪头看她,道“姐姐不愿和我呆在一起吗?”看她未答,他又道“我哥他哪里好啦!他没一样及我的……” 东莪依旧沉默,他口齿有一些模糊不清,却自言自语一般道“他上了我地大当……在爹爹面前……失了信用……便是靠杨谦那老头又怎样?总有一日……”他轻声低笑“拦着我的……我一个个的……全解决干净……”说到这里,他捂住嘴巴嘿嘿低笑起来,东莪却扶他在路旁石上坐下,柔声道“你醉了,在这等着,我找人带你回去!”郑经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声。 东莪快步向院里走去,很快来到胡妹儿屋外,果然不出她所料,胡妹儿穿了新衣便不舍得在府前整理残席,偷跑回屋来了。东莪上前敲门,那胡妹儿见到是她吃了一惊,东莪道“我扶着二公子醒酒就走到这边来了,也没人可叫的……”她忙道“我去我去,”说罢跟着东莪立时来到院中,那郑经已经仆倒在大石之上,二人使力扶他起来,只见他醉眼迷离,道“好姐姐……”东莪摇头道“快起来,喝了酒还趴在石头上可要着凉了!”郑经迷迷糊糊地看到眼前的人影,扑鼻却闻到一阵奇香,用力嗅了两下,刹时间只觉全身热血沸腾,忍不住要大叫几声才能顺畅,可偏偏身旁又有人拉扯相扶,正要推开之时,却感觉触手握到一只滑嫩如丝的小手,不由得紧紧抓住,凑嘴就是一吻,又叫道“姐姐……你别走……”没料这手却是东莪的,她恼羞成怒,用力甩开他手,掩面飞似的顾自出院子去了。 胡妹儿看东莪生气跑了,也是不知所措,一个人又扶不动郑经,正要走开叫人去,却见那郑经忽地扑向前将她紧紧抱住,胡妹儿惊的呆了,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觉他地脸在自己脸上摩擦,却是烫的吓人。她心如鹿撞正手足无措间,却觉他的双唇在自己脸上移动寻找,她不由得就过头去,双唇相碰,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如此一吻之下,她全身软绵绵地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不由自主伸手将他环抱住。过了片刻,又觉郑经伸手在她身上摸索,她朝四下张望片刻,轻轻咬牙,在他耳边柔声道“咱们慢慢走,回屋里去,”郑经只觉眼前这人吹气如兰,又浑身散着香气,不由得用力点头,抱紧她地腰,二人摇晃着朝里院走去,不一会到了胡妹儿房里,她回身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屋里便吹熄了烛灯。 夜色沉迷之中,空气中仿似渐渐迷漫奇异的暗香,冬日清冷地风缓慢吹动,带着这阵阵香味在院中四散开来……前院之中众人方才撤了酒席,各自忙碌着;东院里郑夫人酣声阵阵,睡地正香;再远一些地方,郑成功彻夜未眠对着眼前的地图皱眉苦思,周遭一片寂静……可,就在这小屋之外有一人静静伫立,她地双眼在夜色中闪动寒光,朝小屋凝视许久,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冷笑,这才慢慢转身朝回走去了…… 第二日,天色刚刚显露亮光,郑经便觉头痛欲裂,他一面伸手抚头,一面慢慢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却是一方灰暗的屋顶,并不是自己见惯了的深蓝帐子,他只道自己尚在梦中,又伸手擦擦眼睛,再看时还是如此。他心中渐觉不安起来,眼球动了一下,霍然转头,却见身旁是一张雪白的小脸,这脸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 看来昨夜喝醉又做了胡涂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支起身子来找衣裳穿上,时而在身周环视,只觉此处也有一些熟悉,正沉思间,却见床上那女子微微一动也醒了过来,睁眼没看到他,这女子立刻起身坐起,转头看他在一旁,脸上又泛起红潮来,轻声道“你这么早就醒啦?”郑经毫不在意,只低头系好腰带,才抬头道“我走了……”说罢就要跨步,却忽然停住在原地,过了半晌慢慢车转身子过来,向这女子脸上凝神注视,只觉心中渐渐冰凉一片,认出眼前这人竟是曾经做过自己奶娘的那个胡妹 二人对视之间,郑经已然面无人色,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间也觉全身如坠冰窟,说不出话来,胡妹儿见了他的神情,心下已经了然,转身找衣裳穿上,轻声道“我不会说的,你走就是了,”郑经狠狠看她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道“别以为你使这手段,就能扶摇直上了,你若是敢乱说我就要了你命,”胡妹儿眼眶中渐渐充满泪水,他又道“我怎么会到你这里来的,”胡妹儿便将昨日之事说了,又道“我看秦姑娘气的跑了,也没有法子可想,你……你又喝醉了……”说罢朝他瞟了一眼,郑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跺脚道“你不会找人来帮你吗?”胡妹儿低垂头一言不发。 正说话间,却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有人走到门前轻叩房门唤“胡妹儿,你在吗?”正是东莪的声音,屋内二人刹那间惊慌失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节 伏祸(上) 耳听得门外东莪又敲了一下门,郑经忙朝胡妹儿使眼色,自己则慢慢移到门边,胡妹儿待他站好,便上前将门微开一线,见东莪站在门外道“你刚刚起床呀?我吵着你了吗?”胡妹儿忙摇头道“没的事……正……正要起呢,姑娘……有什么事吗?”却听东莪叹道“唉,我昨夜一时生气跑了回屋,可后来想想二公子喝醉了酒,就是有点胡闹,也不该把他扔在院子里的。忙回头去寻却没见着他,想着或许是你送他回房去了,也就自己回屋歇下了。可没想到今日一早他房里的叶儿却说他一夜没回去,里院这会儿都闹开了,正四处找人呢!我没了法子便想来问问你,可是亲眼看他回房的吗?” 胡妹儿一听府里此时是这个光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没有吭声,把个屋里的郑经更是急的冷汗直冒,心想她这样的模样还能不让东莪瞧出端倪来的?果然东莪见她面色不对,已经说道“你怎么了?脸白成这样,是出了什么事吗?”胡妹儿强笑道“我……我一听说他……不见了,生怕连累……到自己……”东莪笑道“看来是我吓到你了,你若是真的送他回房了,那必是他自己出府去的,我只是来问上一句罢了。”胡妹儿正要说话,却见东莪面露难色,道“偏偏今日大人也一早就回来了,听了这事正大发雷霆呢,你不用怕,大不了呆会叫你去问话的,你照直说就是了,不会有事。”说罢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这边胡妹儿还没反映过来,那边郑经却已经自屋里冲出,一把拉了东莪。将满脸惊慌的她拉进屋来,胡妹儿立时跪下了。东莪看到郑经,才刚喜道“你……”却说不下去了,退后两步,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与屋子里环视一周,脸上渐渐变色。 郑经眼中含泪道“姐姐救我!”东莪又羞又急。重重吸了口气,才道“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郑经求道“是呀,都怪我喝醉了酒,好姐姐,这回只有你能救我了,”东莪急道“怎么救?若是别的丫头,我兴许还能帮着夫人劝劝大人让你收在房里,可是她……”她手指地上已经伏地呜咽的胡妹儿。“她曾是你地乳母呀!这……这在大人眼中……只怕与……**无异!”郑经全身一颠,不由得也跪下地来,眼泪滚滚而下.,wap,.东莪却摇头道“我……我最多只能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当没来过这里,”说罢转身要走。郑经扑上拉住她手。哭道“可是只要爹爹找她一问,这件事终究是纸不住火的。”东莪急道“那你要我如何是好呢?”郑经眼珠乱转,道“就说……就说我喝醉了,在院里假山后睡了一晚,是姐姐寻到我……这话只有姐姐说了,爹爹才会相信。” 东莪沉默不语,看看他又转看胡妹儿,过了一会才道“可你们要答应我,再也不能发生这样的事,”郑经闻言再无二话,立刻举手起誓,那胡妹儿看着他,许久方才慢慢垂头也立了一个誓言。东莪看到他们地神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冷笑来,这才拉起郑经道“年青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我今日便帮你这个忙,可记得答应过我的事,”郑经连连点头,再不看地上地胡妹儿一眼,催着东莪快快回院去了。 此事便由东莪出面,将在假山后酣睡的郑经寻到的事向郑成功说了,郑成功少不得训斥了儿子一番,众人劝说之下却也没再多说,自回书房和将领们议事去了。倒是郑夫人得知爱儿如此冷的季节在外露宿,握着他的双手心疼不已,看郑成功不再终究,便忙不迭地催他回房休息去了。 自此之后,胡妹儿不太如从前那般在外招摇,居然像变了个人似地安份守已起来。也不会再如往常那样时常来寻东莪,反而是东莪寻针问线还是会去找她,这一日,晚饭过后,她刚刚自前厅忙碌下来,回自己屋去,半路里却碰到东莪相拦,说是要送衣裳给一个妇人的孩子,让她帮忙一起送去。胡妹儿忙随她回房,二人拿了东莪这些日子准备的一些衣裳棉被送到城边张妈的家中,那张妈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又奉茶倒水,二人推迟了好一会这才告辞出来。 这一晚月光皎洁,满天星斗,二人在小巷间慢行,胡妹儿道“都说姑娘心好,连这样的穷人也帮着考虑的如此周到,真是由不得人不敬佩!”东莪道“将心比心而已,存活于这样一个世道,能平安活着已经很不易了,”说罢轻轻叹息。 胡妹儿也点了点头,却听东莪问道“听说你的家人都被一场洪水没了,这些年来,你也没少吃苦吧,”胡妹儿眼圈渐红,轻声道“过来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像姑娘说的,能活着就够不容易的了,”东莪点头道“不错,我也遇到过一些难处,可是想着以后地日子也都一一咬牙坚持过来……”她顿了一顿,向胡妹儿道“你以后有些什么打算吗?”胡妹儿一怔,她又道“你总不会就想这样跟着郑家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帮佣吧!” 胡妹儿不由得停下步子,嚅嚅自语道“我还能做什么呢?”东莪道“咱们女人比不得男儿,至多也就是要寻得可靠的人家,你难道真地就没想过自己往后应该走怎样的路呢?”胡妹儿抬头看她,她又道“容貌长相都只是一时地,将来到了都褪却之时,你可曾想过自己要怎么办吗?不如趁着年青谈婚论嫁,生儿育女,”胡妹儿脸色发白,看她一眼道“哪有人肯娶我这样地女子!” 东莪伸手放在她的肩上,柔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细细看你,自从……那日之后,你像是改变了很多,话也少了,有时瞧着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因而我想着,往日你地一些所为兴许是怕自己无人注意这才故意做出来的。”胡妹儿眼睛渐渐发红,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却听她又道“如今你倒是像有什么心事的人一般,走路说话都沉稳起来,我敢说,你若是当真想改变自己,定然是可以做到的。” 她的双眼在月光下绽放柔和的光芒,向胡妹儿注视不语,胡妹儿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子,即能明白她的心事,又对她毫无偏见,一时间她控制不住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我也想……也想像别人那样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可是……他……看不上我的……”东莪即刻追问道“他?你有心上人了吗?”胡妹儿一愣,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东莪放手一笑,道“你怕什么?不管是谁,我给你出面去说!” 胡妹儿脸色更白,偷偷看她一眼,道“谢谢姑娘,不用了,”东莪侧头看她,道“你的神情有些古怪,不能告诉我吗?”胡妹儿低垂着头,过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东莪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你若是哪日决定了,我帮你向老爷夫人说情,放你嫁人去吧,这样在郑家虚度光阴,实在是可惜了。” 胡妹儿闻言却在此时抬头看她,轻声道“姑娘还是在怕上回的事吧,盼我快快离开郑家,”东莪与她对视,点头道“不错,我也不想瞒你,此事关乎郑家的声誉,郑经的性命,那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胡妹儿看她一眼,垂头不再说话。二人走了一段路,她又忽然停步道“姑娘,我……我真的不会说出去,半点会伤害到他的事,我也不会做,你不要赶我走好吗?”东莪道“我怎么知道你哪日会不小心说出口来,”胡妹儿向四周看了一眼,轻声道“我……我会对他好的!” 猛觉东莪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到她一双眼睛直视自己,一字字道“你方才说的心上人便是他吗??”胡妹儿全身无力,只得轻轻点头,却听东莪斥道“糊涂,你疯了不成?”胡妹儿声音颤抖道“我……想过好一点的日子,再也不要吃苦受累,这一次我与他有了这样的事……是命中安排的,这些日子里……他……他还来找过我几回……我不图什么,只要跟着他就好!”月光之下她只觉东莪双眼中闪动起可怕的亮光来,朝她慢慢逼近,声音冰冷之极“跟着他?他愿意让你跟着吗?你凭什么跟着?就算如今你自持容貌,能够将他勉强把持,可是等有一天,他娶妻生子,而你年老色衰之时,恐怕他不来杀你,你也会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胡妹儿全身抖如糠筛,却见东莪缓缓松开双手,声音冷淡,道“你仔细想一想,你有什么可以让他不能放下你的东西吗?我是真心为你打算,千万不要贪图眼前,这样一个公子爷,绝非是你能长久依赖的男子!” 她的目光渐渐回复柔和,又道“今日说的太多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无道理,只为你自己着想,是去还是留?若是你想明白了,我自然会帮你找一个老实的男人,从此跟着他虽然粗茶淡饭,但也好过担惊受怕,你所求的不是这样吗?” 第二十三节 伏祸(下) 胡妹儿低头不语,东莪轻拍她肩,二人一边慢行,她一边轻声道“恐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对你说这些话的人了。本来你们讳背了自己的誓言,我是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我与你毕竟相处了不少时日,知道你的苦处,这才提醒你,有什么听不入耳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她的声音沉稳之中又似带有压力,胡妹儿不知不觉自心中对她生出畏惧之意来,连忙点头道“我知道的,再也没有人比姑娘待我好的了,”东莪却淡然道“你错了,真正对你好的永远只有你自己而已。”胡妹儿转头看她,却见她朝远处的明月眺望,脸色漠然。 转眼又是一个新年,王府之中历来简朴惯了的,只是在除夕聚了一回,郑成很快便又开始投入到城防练兵之中,如今再加上还有金门的防御整顿,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郑淮是难得看到身影了,就连蒙必格也几乎是早出晚归,想碰一回东莪也不容易。 自从东莪与胡妹儿的那次长谈之后,胡妹儿举止说话之间更是小心在意,连桃儿她们都吃惊的发觉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也少言少语,再也不随便出府,整日里都与众丫头们呆在一起,要不然便是在自己屋里,东莪冷眼旁观,也不再去找她,只静等这个女人主动来寻,果然数日之后她便来了。 这一日,东莪刚刚自府外回来,走到自己屋前便看到胡妹儿一身素衣,站在门边朝她微笑招呼,她跟着东莪进屋。问寒问暖了一番,东莪笑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吧,放心吧。就算你没听我的劝告,我也不会上夫人那儿说什么的。”胡妹儿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看看四周,小心的关上了房门,才走回到东莪身旁道“只是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心里有了一些打算,这世上我唯一可信的就是姑娘了。因而来和你说说!” 东莪冷笑道“不要和我说什么,我能当什么也不知道已经不易了,大人夫人对我不薄,这已经是极大地罪过了。若是再帮着你出什么主意,此地我还有什么脸再呆下去。”胡妹儿眼圈发红,轻轻道“我从此都改了,只要能呆在府里……”她跪到地上,又道“若是离开王府,还不如死了的好.,wap,.”说罢轻声抽泣起来,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这才扶她起来。道“你既然硬是不肯不回头,我又能说什么呢。”胡妹儿哭泣道“这几日我天天想着姑娘那日的话。明白自己是什么也不能求地人,可也……也不能就这样过下去!” 东莪沉沉看她。眼中跳起一点微亮,转身背向她走到窗旁,才道“那你想怎么样?”胡妹儿轻声道“他……他如今是少年脾性,贪图新鲜,因而才会来寻我,可像您说的,他总要娶妻生子,到了那时,我却也人老珠黄,再没有半点拉得住他地东西了。”东莪仰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轻轻叹息,嘴角却有笑意,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 胡妹儿道“不止明白,我还想了……若是要长久的将他留在身边,就得……”说到这里却有些心虚,看着东莪的背影没再说下去,东莪转身向她,眼中满是怜悯之色,缓缓道“只怕你曲解了我的一番好意,我是在劝你离开,并非是要你想什么能拉住他地法子,”胡妹儿急忙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只是我自己自姑娘的话里想到了别的。我……我实在是离不了他……如今我想过的,只有……”她再看东莪一眼,终于鼓足勇气道“若是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才是长久的打算!” 却见东莪脸上红,怪责道“你怎么来和我说这些,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一定要往这火坑里跳,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胡妹儿忙道“我知道和姑娘说这些不太合适,可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的,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我……”东莪打断道“看在你一片真心,我只能装做不知道罢了,将来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也得收拾得了才行。”她正要迈步走开,那胡妹儿又跪下道“姑娘,这王府里人来人往的,就怕日子久了让人发觉,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东莪斥道“胡闹!再说这话我可就不给情面了,”胡妹儿这才不敢再说,垂头拭泪出屋去了。东莪走至门前看了她地背影许久,这才轻轻关门自回屋里。 隔了两日,那个自从此事之后一直躲着她的郑经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日她正从锦儿家出来,因这两天一直没见到蒙必格,便特意到城墙边地军营之中看了一下,没碰到蒙必格,却见郑经嬉皮笑脸的自营房里出来,道“姐姐是在找我哥吗?他可不在这里,”东莪白他一眼,转身就走,郑经忙跟上来陪笑道“我又说错话了,姐姐可别把我放在眼里,”东莪轻哼道“是你不把我这姐姐放在眼里才对。”郑经看看四周,笑道“我哪敢呀,我不是有把柄在姐姐你手上捏着吗?” 东莪停步看他,正色道“你即这么说,全当我好心做了驴肝肺,往后你再有什么事别想我帮你瞒着,”郑经一路陪笑道歉,她一直不加理会,他看她冷若冰霜地面孔,叹道“如今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地了,可是……唉……我正后悔不已呢,”东莪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后悔的,”郑经苦着一张脸道“如今在府里老觉着到处有人盯着我看,人家说话轻些我就要上心去想,不知是不是让她们看到什么,知道了什么!”东莪看看他,却又忍不住笑道“谁信这是郑二公子会说地话呀!”郑经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又比不得别人家,能分出去自己单过,这样一个大府里人眼杂乱,出事是早晚的事呢!” 东莪道“自做孽,有什么可说的,”郑经道“这事你知道的,一旦让我爹爹发现了,我只有死路一条。好姐姐,你再帮我一回,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活得自在些!”东莪道“还嫌不够自在?你去金门呀,如今你爹爹不是天天两头要跑,累的很吗?你就跟他说了要去金门管着,还怕他不放你不成!”她话音方落,那边郑经却已经是双眼一亮,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东莪忙道“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郑经笑道“自然当真!这可是个好法子,我找二叔帮忙,一定能行!”说罢向东莪点头示意,快步走开了。 东莪的一脸天真笑意看着他的背影渐远,脸色渐渐回复漠然,却听脚步声响,蒙必格自一旁小巷的一扇门里走出,朝郑经跑去的方向看看,道“你为什么要劝他去金门呢?若是单独施展才干,如此的机会不是更应该给郑大公子吗?为什么要让他抢了先机!”东莪轻声道“这对郑大哥来说只是一个独立处事的机会,可是对郑二公子而言,它绝不仅仅是一个机会,而是时间----足以至命的时间!”蒙必格低头看她,东莪微笑着与他对视,道“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很忙吧!”蒙必格匆匆点头,东莪看他不愿多说,便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这几年来委曲你了!” 蒙必格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看向一边的城墙道“你看他们又在大加防修了,不知又有些什么进攻的计划?”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却觉东莪轻握他手,轻声道“这一次,不论他们有什么计划,我们都不参与了好不好?”蒙必格霍然回头看她,只见她眼中晶亮,嘴角带笑,极轻极轻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蒙必格全身剧震,用力握住她的手道“真的?小姐你……你决定走了?”东莪含笑点头。 蒙必格心中惊喜交集,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咧开嘴笑,东莪看着他,却觉阵阵心酸,说道“我真是太对不住你了,从没想过你是如此想回去,一心只想自己……”蒙必格笑道“我说过的,小姐要走哪,哪里就是我应该去的地方。眼下只是想到能回北方,忽然特别思念而已!”东莪笑着低头,却瞥见不远处正站着的郑淮,蒙必格顺着她的眼光,也看到了他,忙松开手来,向东莪示意,先行离开了。 东莪向郑淮走近,他面有忧色朝她注视一会,轻声道“决定要走了吗?”东莪目光中流露歉意,道“这里终究不是我应该呆着的地方,”郑淮道“那你……想去哪里呢?你的仇恨可有解决的法子吗?”东莪道“成事在天,有的事不得不做,有的却不得不放下而已,真要为了个人的仇恨致使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死去的这些人又要去何处报他们的仇呢!”夕阳西照之下,她的脸淡然平静,郑淮向她痴痴凝视,却觉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四节 事端(上) 东莪沉默了一会,转头向他道“我只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向你告别,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郑淮目光柔和看她许久,这才摇头叹息道“这是什么话……我……我爹爹那里,你也不用去辞行了,我事后自会告诉他的,你决定什么什么时候走?”东莪道“明日一早,”郑淮点头道“那我给你去安排一下,你回去和阿蒙收拾东西吧,”说罢不再看她,转身走开。东莪向他背影注视了片刻,默然而去。在他们方才站立的这个小巷口,却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他向二人的背影看了许久,急匆匆地往另一边走去了。 东莪既然决定要走,便开始在房中整理了一些衣物,收拾到那身自来此之时换下后,就多年未穿上身的衣裳时,轻轻抚摸着,前程往事又一幕幕地重现在眼前了,她陷入回忆之中,轻轻叹息,却听门外有人轻叩,桃儿在外传话,说是郑成功在正厅等着见她,东莪不知何事,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匆去了。 来到前厅却见这里济济一堂,不但郑成功与郑夫人均在坐,连郑泰,杨谦也在这里,东莪向一旁的郑淮注视向走去,只见他脸色苍白,也正看向自己。她向众人行礼,那边郑夫人已经眉开眼笔的迎了上来道“怎么还是这样生份,不是一家人吗?”说罢握住她,朝她左右端详,满脸笑意。 郑成功目光之中却有一些阴郁,看着她未曾说话,只听郑泰笑道“看来还是由我来说吧,秦姑娘到此也有好些年了,人人夸赞。凡事又都细致周到,那是有目共瞩的。这些年来正逢战乱,因而对秦姑娘多有疏忽了。哈哈哈!”东莪听他话风不对,正要看向郑淮。却听他又道“淮儿是我们郑家的长子,肩担重任,因而这婚事嘛,确是更加慎重些……”东莪脸上变色,果然听到他道“我们几人却都觉得秦姑娘人品样貌。都是无可挑剔,何况大家处了这么些年,彼此也熟悉,你和淮儿听说还是打小便识得的,这不就是天赐良缘吗?”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东莪不免惊惶失措,向郑淮看去,只见他朝自己看了一会,正要开口说话,他身旁的杨谦却伸手搭在他地肩上笑道“我与秦姑娘也是相识多年了.手机小说站wp..秦姑娘若不嫌弃,就由我来做女方的大媒,样样办得周到些。好好的热闹几日,秦姑娘你看可好?”郑夫人也笑道“自秦姑娘来到岛上。我就知道与你有这缘分。我说怎么瞧着你这般爱惜呢,原来咱们是要做婆媳地呀!”众人向她与郑淮二人环视。都是一脸笑意,唯独郑成功目光炯炯只看着东莪。 却见一旁的郑淮上前一步道“我不能和她成亲!”众人错愣看他,杨谦道“胡说什么?”郑淮道“我……我只当秦姑娘是妹子,没想过要和她成亲,何况……”他一眼也不向东莪这边瞧,只是朝郑成功看了一眼才道“秦姑娘只怕也是这么想地,她的心里有念念不忘地仇恨未报,我们又怎么可以强人所难!” 大家一时都呆住了,愣了一会,杨谦皱眉道“你这孩子,这当口有什么可害臊的,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郑夫人目光中渐渐包含疑惑,轻声向东莪道“秦姑娘,你说句吧,我们也都知道淮儿的性情,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说看!”说罢眼睛直盯着东莪地脸,厅内一时寂寂无声,都看着她。 只见东莪沉默了一会,抬头道“这些年来,小女子在此受到诸多关照爱护,众人待我这样一个异姓女子,亲如一家,我实在是感激涕零。可是郑大哥说的……也没有错,父仇未报,何以立家,众位的一番好意,小女子只得辜负了……本来……我今日正想来向大家辞行的!”众人又是一愣,却听她道“虽然在这里远离战乱,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可是……此地终究不是我应该落脚的地方,我思量许久,还是决定要回北方去……”郑夫人打断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身为女子,只要嫁得如意郎君,便可安生立命,哪里不是一样呢?”她说的虽是委劝之词,却掩不住眼中的那股笑意。 东莪看她一眼,垂头道“夫人的一片心意,我虽万分感激,可是却也只能记在心中了……”正说到这里,一直未曾说话地郑成功忽然道“果然要走也不急在一时,这两日沿海似有动静,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离开。”说罢站起身来向大家道“姻缘的事也是天注定的,是不是真地有缘,且再看吧!”说罢挥手道“你回房歇着吧,我们去城墙看看去……”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一名传令兵冲入,面色发白道“启禀国姓爷,海面上看到异动,情形似是不妙……”郑成功与杨谦对视,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郑淮紧紧跟随,垂头自东莪身边走过时头也没抬,东莪目送他们离开,只觉心中抑郁之极,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身回头,却见厅内的另两人郑夫与郑泰都在朝她注视,目光闪烁中郑夫人慢步上前道“秦姑娘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东莪道“绝无此事,”她又道“我家淮儿有什么让姑娘看不上地地方不成?”东莪道“更非如此了,郑公子一表人才……”正说到这,猛然间只觉地面摇晃起来,紧跟着几乎近在耳旁一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并非极响地爆炸之声,可是在这夜静时分去分外响亮,宛如惊雷。 刹那间屋檐边瓦片纷纷震落下来,屋内桌椅震动,三人顿时惊愕对望,都是面无血色。这声音对他们来说如此熟悉,不就是跟随郑军南进之时日夜听到的爆炸声吗?他们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说清兵竟攻入厦门? 在这顷刻之间,门外一人飞奔窜入,正是蒙必格,他看到东莪无恙,脸色才放松些道“果然是趁夜色打过来了,这会儿城里正在加紧防御之中呢!你们还是各回屋里吧,”郑夫人嘴唇颤抖,忽然想起,叫道“经儿呢?经儿去哪了?”一路叫着自向后院去了。郑泰在原地出了会神,也匆匆忙忙地朝自己府里走去。 蒙必格向东莪示意,她却摇头道“怎么就忽然打来了,如此猝不及防地攻来,不知来不来地及抵挡,”只听得隐隐还是有一声声炮声传来,她还是想走出屋去,却禁不住蒙必格一再相拦,只得回到屋里。 这一夜,爆炸之声整夜未停,足足轰了一个晚上,至凌晨初止,东莪等人坐等了一夜,待炮声一停立时便向城中奔去。却见眼前一道柔和地晨光之下,城中却已然是面目全非,越是靠近城墙,越是可见处处断壁,无数缕黑烟自各个破屋处升腾涌向天空,使得原本晴朗的天色都有些暗淡了。 东莪早提药箱在手,与蒙必格二人帮助民众自一旁的碎瓦之中找出伤者,按个诊治下药,每一户的男丁几乎都奔向城墙去了,只留下些妇孺孩子,好在这些年看惯了战火,倒也并不如何慌乱,轻微的哭泣声中,东莪与锦儿爷孙碰面,看到他们俱好,东莪也多少安下些心来。东莪直忙了一日,这才总算是安顿了一些伤患,她仰头擦汗,见城墙之上整齐有序的郑字大旗,兵士也排列有序,城墙之下虽然来回传令奔跑的将士不断,但也未见慌作一团,此景大大安伏了人心,各自紧然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东莪后自蒙必格处得知此战是清廷派达素为大将军,调集三省兵力,主动进攻厦门。这一仗对方有备而来,趁夜偷袭,有势要一举拿下厦门之意。好在郑成功自回厦以来便从未松驰城内外的防御,虽遇忽然袭击却并无慌乱,严正以待,到已方布置完毕,便开始反攻。一时间,炮声轰隆不断,东莪与众人穿梭于落瓦断梁之中,蒙必格虽担心焦急,却也知相劝无用,只能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旁。 如此转眼又是十数日,每日如是,清军大力猛攻,可岛上尤如铜墙铁壁,虽然碎片横飞士兵民众死伤无数,可岛上众人都知此役若败,那是再也没有生机,因而奋勇抵抗,毫无败迹显现出来。 这一日,又在炮声之中醒来,东莪每日只小小歇息几个时辰,便立时往城中去,蒙必格必然早早候在门外了,二人粗略用了些饭食,来到城后容伤者养息的大屋里,为前日几人换药,门外不时还有新的伤员进来。东莪一面忙碌一面跟着锦儿走到新的伤人身旁探看,正低头为一个伤者擦拭伤处时,却听得一个脚步声匆忙接近自己,她抬头看到蒙必格苍白的脸庞,便问道“你怎么了?”蒙必格嘴唇微动,轻声道“郑公子他……送过来了……” 东莪只觉耳边猛得轰鸣起来,手中的东西顿时掉在了地上,手脚瘫软,几乎无法站立,蒙必格忙扶住了,道“我带你去……你别着急……兴许……没什么大碍 东莪向他茫茫然注视一会,这才脚步蹒跚一同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节 事端(下) 她跟随蒙必格来到大屋最后面的一个小间,只见门外站着两个衣襟带血的士兵,一付担架血迹斑斑靠在一旁,东莪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受着蒙必格的牵引勉强行路,移至门边往里望去。床前的杨谦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他也是一脸血迹,二人对视一眼,他向边上让开,东莪缓慢上前,只见郑淮脸色苍白,衣上脸上处处都有血迹,闭目而卧,好似已经没了知觉,东莪停住脚步,伸手捂着嘴巴看着他,只觉身躯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此时她身后有人匆忙上前,为郑淮把脉听音,正是安宏,屋里寂寂一片,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间也好似停滞不前一般,良久,才听得安宏轻轻吐气,到东莪面前道“伤了几处血脉,左腿也有骨折,好在心肺未动,脉像虽弱可是还算平缓,我去拿些针灸止血,”说罢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快步出屋去了。 东莪这才能感觉手脚渐渐有了气力,缓步上前,在郑淮床前蹲下,拿帕子为他轻轻擦拭脸上的血水,杨谦道“没出什么大事就好,淮儿他……一定要冲到城楼上去,唉!我也不能多耽搁,这就回前面去了,你好好照料他吧,”说罢长叹一声,向屋外走去,那两个士兵也一同走了。 蒙必格轻声道“小姐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找来,”东莪用力吸气,闭目冷静了片刻才道“热水与绑带,要快些,”他应声自去,东莪伸手到郑淮脉上。细细诊断良久,确信安宏所言不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不一会。蒙必格拿了东西,帮着她为郑淮擦去他脸上脖上的血迹。却见他脸颊右侧划了一大道伤痕,细小的伤口更是多不胜数,东莪一面擦拭,一面已双眼含泪,安宏也随即赶到。仨人为他一一找出伤口,下疚止血,又喂以汤药,郑淮任人忙碌一直未醒。 好在他伤口虽多,却都不算深,除了那只被重物压至骨折的右腿,其它地方都是只需稍以药石调理便能无碍,一阵忙碌下来,安宏与蒙必格相继离开。只留东莪在小屋之中照顾他。窗外轰鸣声不断,日色亦渐渐西斜,又过了许久。炮声终于停止,郑成功与郑经等人匆忙赶至。得知郑淮没有大碍。才逐个离去。 待郑淮稍加稳定一些,第二日便将他移回到自己屋里休养.,wap,.杨谦安排了下人帮助安宏等料理其它伤者,让东莪腾出身来针对郑淮的伤势,专门为他调配药物。郑淮失血过多,一直昏迷,好不容易醒转之时,已经是三日后地午后。东莪正在桌边调药,听到一点响动,转身看到郑淮双眼慢慢睁开,她急忙上前,他看到她,好似长长的松了口气,微笑道“吓着你了吗?” 东莪见他醒转便能说话,顿时喜上眉梢,道“醒了就好,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郑淮轻轻摇头,她又道“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有些伤口或许再痛几日便会好了,只是右腿有些折了,已经上了夹板,好好地将养些时候也会好的,你不用担心。”郑淮目光柔和,轻声道“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地!”东莪看他一眼,叹息道“怎么说也是将领,哪有这般卤莽,亲身上阵的,我听杨师傅说了,可好那炸弹炸在屋顶上,若是再偏一些可如何是好!”郑淮并不说话,只是含笑看她,她也只得不再说了,又转身自屋外拿了药进来,喂他服下,郑淮任她摆布,始终微笑不语。 东莪忙乱了一阵回来,看他还睁着双眼,便劝他睡下,郑淮点头答应,她为他挂下床幔,却听他轻轻叹息道“醒来能看到你,你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东莪轻轻咬了咬嘴唇,道“打成这样,我难道游过去不成?”郑淮闻言忍不住一笑,可牵到痛处,这笑容还没上嘴际便消失了,东莪隔帘看他,目光却含着苦涩,柔声道“快歇着吧,好好休息好的才快,”说罢转身出屋,关上屋门却看到门外的蒙必格,他沉默看她一会,微微点了点头自走开了。 如此东莪一直照顾郑淮,眼见他除了行动不便外,其它伤处都渐渐痊愈,众人心里都感欣喜,更让大家高兴的是,清兵攻打势头越来越弱。郑军在陆上打仗不能持久,对于清兵而言,在这大海之上却同样是寸步难进,攻关不入。加之郑成功把握时机,予以主动出击,郑军中人人都会水性,他安排一支小队集结了水下本领高强地近百人,趁夜色潜入清兵船队之下挖凿船身,日以继夜,有些船只在忽然之间便进水下沉,弄得清兵人心惶惶,失了斗志。如此对峙了一段时日后,某日清晨,城墙边防哨兵大喜传报,清兵已经全数撤退,刹时间岛屿上欢声如雷,众人无不相拥大笑。 郑经一早便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东莪与郑淮,东莪点头微笑,郑淮想到战事一定,东莪也许就要离开,却是如何佯装也笑不出来,只得闷声不响倒头睡下了。郑经将东莪拉出房间道“听我娘说姐姐你要走了是吗?”东莪道“怎么?你还舍不得我不成?”郑经笑道“这个自然,虽然不舍得姐姐的不只我一个,可是能这样说的却只有我,”东莪看他一眼,顾自向厨房走去,要为郑淮把药煎好。 郑经一路跟随,看到四下无人又向她道“告诉姐姐个好消息,放我去金门的事爹爹允了,”东莪停步看他,道“恭喜你了,看来这一次战事让你把握了机会,”郑经笑道“这个自然,还真得谢谢这个达素,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让小爷我献功来了,我这两天就走,正在挑带上的人呢,嘻嘻。姐姐若是不走,咱们到金门就是自己的天下,岂不快活自在!”东莪笑道“那是你的天下吧,好好待她,我就不送了。”郑经笑道“哪敢劳您的大驾,只是不知道你何时离开,多少也给我个信吧!”东莪道“也要等你哥哥脚好了再说,”郑经笑笑,这才转身去了。 郑经次日便离岛去了金门,胡妹儿自然也混在下人之中一同去了,郑夫人虽成分不舍,可看到此次爱儿有了这样的机会,也只得忍痛割爱,挥泪告别。 郑经此行之后,自东莪离岛等事后方才重回厦门,后来胡妹儿怀孕生子,被郑成功知晓,派人传令要斩郑经与其母,及胡妹儿母子,可郑泰未曾下令,并出面阻拦,致使郑成功气急功心,在攻占台湾不久便即病发身亡。此中郑经等人物不再提及,特此交待。 郑淮在东莪细心照看之下,伤势一日好过一日,虽脚伤不能下地,可自己起身用饭等事也已不再需要她手把手地帮持了,郑成功数次来看,见到他的情形也自欣慰,杨谦更是每日过来,将军中的点滴消息带给他知道,郑淮也逐渐开朗起来 这一日,东莪看杨谦在房里和郑淮说话,自己便退出房来,正走向自己屋时,冷不防蒙必格从一旁窜出拉住她手,她转头见他脸色慌张,从未见到他如此神情地东莪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蒙必格向四下张望片刻道“你跟我来!”东莪只得依着他,只见他出了王府,一路只向海边走去,渐行渐远,快到海滩时,蒙必格又带着她向一旁的树林之中走进,再走了一段路,他在一丛草堆边停下,四下张望,这才掀开一旁地一堆杂草。 东莪凝神注视,只见杂草之中一人面无血色,双唇灰白,躺在草丛里。东莪伏身在他鼻下一探,只觉气息微弱,脉像也是时隐时现,忙道“这人很是危险,快送到病舍里去吧,”蒙必格目光沉沉,却轻轻摇了摇头,东莪心中一动,伏身拨开杂草,只见这人身着一件蓝色长衫,衣长袖大,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地,东莪抬头道“这人……是你救的?”蒙必格轻轻点头,她不由得声音微颤道“是……清兵?”蒙必格又点了点头。 东莪立时站起身子向林中四处环视,确定无人,这才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可怎么办?”蒙必格道“他随浪冲过来地,而且……他……他还是一个……满人!”东莪惊骇之极道“你听到他说话了?果真是满人吗?”蒙必格又点了点头,东莪叹道“这就更糟了,根本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藏身的!”她皱眉苦思片刻,道“就让他在这里吧,我去拿些药来,只管医好了他,其它的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蒙必格一声不吭,东莪轻声道“你想一想,咱们只要等郑淮一好便能离开这里,这些年来辛苦保守的秘密,终于可以不再为之日夜不安了。咱们可以去盛京,把阿苏他们都接来一起,打猎种田,过些安生的日子。”她转头看向地上这人,又道“可是咱们若是要照看此人,说不定就会泄身份,他若真是个满人,那就必然不是寻常一个小兵,这样一个人,咱们可以将他放在哪里呢?” 蒙必格目光朝地上这人看去,依旧一言不发,东莪道“阿蒙,你听我的,咱们趁他未醒时医好了他,以后就不要来了……”正说到这里,却见此人身体忽然微微一动,二人震惊之下都低头看他,却见他眼开一线,朝二人望来,嘴唇轻动道“救我……”果然是一个满人! 对不起的很,今天忽然停电了,怨念,要停电从来不通知的这个鬼地方!唉!赶紧将早上应该上传的章节补上……群抱下!! 第五卷《碎玉断清风》之第一节 天网(上) 东莪听到他开口说话,顿时不再吭声,只站在一旁沉默看他。只见此人朝她瞧了一眼,转向蒙必格又道“救我……”蒙必格道“我……”东莪急忙伸手拉他向一旁退开数步,才道“他既然醒了,认得了咱们,那……”她轻轻咬牙道“那就不能再管他了”,蒙必格眼中显出东莪从未见过的伤恸之色,她心中微微一怔,只听他道“为什么不能救他?小姐你救了无数汉人,可是却不愿意救一个满人吗?” 东莪与他对视片刻,声音柔和道“我将来还打算开医馆行医救人,是满是汉在我看来并无分别。可是眼前此人,救他一命容易,怕的是会旁生枝节。咱们在这里看似平安顺利,其实藏有无数隐患,走了一个郑经,却还有一个郑泰时常在关注我的动静,这个时候绝不能有半点差错!”蒙必格回头看向那人藏身之处,沉默不语,东莪又道“你想想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回头给你拿些药与食物送来,他自己能料理得了,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就是,”却见蒙必格脸上微微抽搐,两侧颧骨动了一动,显然正紧紧咬牙,只听他声音沉重,轻声道“格……小姐……你变了,你知道吗?”东莪浑身一震,抬头与他对视,却见他避开她的目光,向大海环视道“小姐你是真正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此地的这些年,你……真的忘记了!”东莪木然而立,只是仰头看他,蒙必格道“可我忘不了,至始至终。我依然为自己是一个满人而自豪。看他们无论如何都败在咱们的军队下,我的心里总是痛快之极,因为我明白……”他双眼闪亮。发着东莪自小熟悉之极地,几乎与她阿玛相同的光芒。“否认了这份痛快与傲气,便是否认了满人以实力得到天下的事实,而否认这一切……”他沉声转头看她,一字一顿道“无异于否认了王上地功勋!!” 他眼中渐渐含泪,与东莪直视道“小姐做的一切。我都明白,你说什么我也都依你说地去做,可是这一回……我实在无法看着眼前的这个满人撒手不管,”东莪面色苍白一言不发,与他对视良久,才轻声道“你一定要救他那就救吧!”蒙必格见她应允,忙点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凶险可言,咱们就放他在僻静之处养伤,待到要走时带他一同离开就是了----,电脑站.”东莪沉沉看他,叹道“只盼真能如此顺心就好了”。她低头出了会神又道“要救此人你需得做到两件事,其一。不能让他知道你是满人,咱们只是这岛上的汉人。救他上来是出于怜悯之心!”蒙必格低头道“救他上来之时。为了使他清醒,我……我已经说过满语了。”东莪目光一沉道“那就只能企求他神志不清,已经忘记了此事!” 蒙必格听她语调冰冷,不由得转头看她一眼,却听她继续道“其二,小心看着他,要什么都先来找我,千万不能让他进到岛里去。”蒙必格应了,东莪不再看地上那人一眼,顾自离开。 蒙必格跟着她自府中拿出药来,东莪为此人敷好他手臂与肩上的碰撞伤处,再让蒙必格背他到山上一个破旧的小空屋里安顿下来,留下了一些干粮。此后,每隔一日,东莪便会来为他换药。这人受了炸伤,落入水中后,不识水性,全凭一块断木漂在海上几日,终于让大浪冲到岸边来,饿了这些日子,再加上伤口泡水发炎,这才高烧不退,萎靡不振了几日,也就逐渐康复起来。 东莪从不正眼看他,更不和他说话,这人一张尖脸,目光之中总有些闪烁光芒,对东莪似乎怀有一点畏惧神色,总是趁她不备偷偷自眼角向她打量。某日东莪无意转头与他地视线交碰,这人立刻转开头去了,东莪眉头一皱,自心底里厌恶起他来,此日之后,她不再上山,只有蒙必格每日送药送饭。 在些期间,郑淮的伤势也渐渐好转,东莪看他一日好过一日,也是心中高兴,眼见天气渐渐炎热,东莪开始向渔民打听风向,准备择日离岛。郑府众人看她忙碌,也并不阻止劝说,而东莪想到远行在即,此生也许再难与郑淮相见,面对他时免不了内疚伤感,只是不知要如何出口,这一日,倒是郑淮先行开口了。 午后时分,屋外只有几声蝉鸣,见郑淮服了一剂药睡的正沉,东莪便回房去休息了一会,再转身回来时,他已经醒了,听到开门声,他坐起身子向这边探看,见东莪走近,便道“你怎么不多歇息一会,这些日子可难为你了,”东莪到他身边,询问了一些病情的话,二人都觉气氛忽然有些沉寂下来,一时间都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郑淮轻轻咳嗽几声,道“我知道你就要动身了,此时我又不能帮上什么忙,只有你自己忙碌,很是过意不去,”东莪朝他注视一会,才道“你不是应该责怪我这般说走就走的任性之举吗?当日那样的情形跟随你同来,可是如今却要这样一走了之,你有什么怨言都说出来吧,如此当面责备,也好过你总是闷在心里。”郑淮沉默看她,却道“你能来这里和我一同度过这些年月,我已经十分欣喜了,哪有什么怨言,”他停了一停,又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打算,要去哪里?将来或许咱们还能相见呢!” 东莪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或许与阿蒙先去北京与那里的一些亲人相聚,再做道理,我到了一个地方,定然想法子给你捎信来!”郑淮点头道“是该这样,这样就好,”他看看她,又道“你的仇……要怎么报呢?”东莪垂头沉思片刻,才道“我地仇也许是永远无法得报的,经历这些年亲眼目睹的战事,我……已经放下了!”郑淮深深看她,却道“只怕你只是这样说来让我心安,却又在打算做什么危险地事吧!” 东莪一震,抬头看他,笑道“哪有这事!是真的放下了,以后能平淡地过一生便是有福之人了!”郑淮轻轻点头,迟疑道“真是这样就好了!好在你还有阿蒙在身边,总好过你孤身一人,那个……”他想了一想,又道“史公子可有消息吗?”东莪一怔,摇了摇头,郑淮道“他一定会找你地,一路上多留点心,我想他只是不便来到此地,或许……或许便等在沿海也未可知呢!”他的声音温和低缓,东莪却觉心中压抑难当,急忙低下头来。 却听郑淮轻声道“若是遇上了,听我一句劝,别再想报仇地事了,你们想在哪里歇脚停留,给我传个信来,说不准我……哪日得闲要来讨杯水酒喝的!史公子与我交情尚浅,也一直未有机会深谈,可是他的为人我是敬重的,来日说不定真能成为好友。到了那时,能和老朋友聚首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东莪两手互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只怕轻轻开口,立时忍不住要泪如泉涌。 屋里静了一会,郑淮道“你事情多着吧,顾自忙去吧,我再小睡一会,”东莪轻轻点头,起身走出房门,轻掩上门,正深深透出一口气来,抬头却见门边就站着一人,正是郑成功。他的目光满是探究地看着她,点头示意,向前走去,东莪只得随后而来。 二人自那小院中出来,在花院之中漫步,郑成功道“真的要走吗?”东莪点了点头,他道“那你先告诉我,当日为什么跟随淮儿来到此地!”东莪一怔,道“那时在江南已没有依傍之处,况且久闻大人抗清之名,因而才来!”郑成功停足回看她,道“这么说来,如今你忽然想起在江南有哪个可以依靠的亲人了吗?”东莪道“并非如此,只是在这里终究是一个异乡人,叶落归根,即使再孤单,也想回到家乡去。”郑成功又道“那么便是另一条了,如今你是看到我大名鼎鼎的郑成功见面不如闻名,未能还复你报仇血恨,杀退清兵的愿意,因而决定离开这个对你而言无用之地吗?” 东莪浑身剧震,只见他双目炯炯向她看来,又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在我面前完全勿须隐瞒,我看你之透彻,淮儿永远无法比拟。”他的目光如电,又如同一张大网向她缓缓盖落,道“你初时是抱着对我郑军的憧憬而来,因而才频频表现自己非凡卓越的一面,想引起我的重视,得以为自己的报仇心愿出谋划策。可是几番战败,却令你看到了郑军的弱势,尤其是南京一役……你认清自己身为一个女子所无法做到的事!因而心灰意冷,情愿独自离开此地!我说的可有错吗?” 东莪双唇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他又道“可是你小瞧了我!!此次与达素一战,已然令我军威复振,张煌言也已传信给我,不日便会遣使来与我细商下一步北伐之战。我堂堂郑成功绝不会被这几次败局所困!!回岛这半年以来,我时刻都在回想你在南京说的话,不错!!屡战屡胜确实使我骄盈疏忽了,我痛悔当日没有听甘辉与你的劝言。唉!!南京一战,我痛失爱将,如同没了一支手臂,如今……”他向她上前一步,忽然伸手握住她手,沉声道“我绝不能失去另一支臂膀!” 第一节 天网(下) 东莪只觉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却觉郑成功紧紧握住她手,顿了一顿才道“我不会让你这样离开,无论如何,即使付诸武力也绝不可以。我要你睁大眼睛看我如何圆你的愿望,杀尽清兵,为你父报仇雪恨!倘若让你就这样带着对我郑军对我郑成功的失望而走,那我可就枉自为人一场了。”他的手掌即大又暖,东莪全身冰冷,却自他的手中感觉一股热流正缓缓淌遍她的全身,可是与此同时,她却觉心中更加冷的可怕,紧紧咬牙才勉力支撑,没有打起冷战来。 郑成功沉默看她,眼神却渐渐温柔平和,轻轻叹息道“你不要离开,我定然会给你最好的答案,这些年都过来了,再等不了这一刻吗?我……还从未向人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你聪慧颖敏,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转留连许久,这才放开她手,柔声道“你回房去歇息吧,记得我的话,你什么也不用做,留下来便可以了。”说罢微笑点头,转头朝书房方向走去。 东莪木然不动,好不容易转身回头,才走出两步,却见到一旁树荫之下,杨谦一脸怒色正向她注视,她只觉口干舌燥,还未开口,杨谦已经冷冷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地!!”东莪摇头道“不是的……”杨谦轻哼一声,却道“难怪你瞧不上淮儿,原来你盯着他!我真是没有想到!”东莪只觉百口莫辨,看他怒气冲冲扭头就走,若是不趁此时解释,只怕误会更深。她只得急忙快步跟上,一路跟着他出了府门。直转了两个街角,他方才停步,回头看她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嫌我好戏看的还不够多吗?”声音凶狠之极。 东莪道“绝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我……我只是……一时被吓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杨谦这才回头看她。她道“我是真的想离开这里,心里感觉愧疚的也只有对郑大哥而已。”杨谦这才面色渐平,轻哼道“难道我不信自己地眼睛,却来信你巧舌如簧不成?”东莪道“这样吧,杨师傅你助我离开吧。大人发了这话,只怕我自己是走不了的了,你帮我离开这里,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杨谦冷冷看她,道“你果真完全没有想过淮儿的感受吗?”东莪一愣,只得垂头道“此生只有……愧对于他了!”杨谦道“愧对?又有何用?我方才去他房里看他,以为他睡着呢,就想看他一眼就走,没料到……却见到他正埋头痛哭!”东莪惊愣之下说不出话来.手机小说站wp..杨谦又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见他那样低声抽泣,连我都觉心如刀割。你又怎么能全然无知无觉,只当说几句欠疚地话便能无事离开呢!!” 他声音沉重缓慢。道“都说男儿重义女子重情。可是你怎么是如此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呢?你平日里处事干脆利落,辨事明理也绝不逊于男子。可是你冷静的过了头。却失去了女子地婉柔本色,你枉自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东莪轻轻闭了闭眼睛,只觉天地都在刹那间旋转起来 杨谦看她脸上变色,却也不忍深究,道“此事如今唯今之计,绝不是你一走了之可以解决。你想一想,你若是一走,淮儿永世伤心不说,便是他……他只怕也会心神不宁,依他的性子,说到牵怒淮儿或是旁人那是毫不奇怪的事,父子俩因你反目,抗清大业因此受阻,你在他乡又如何安心?”他看她一眼,又道“当然你若是真想要做他的正房夫人,不用他帮助提协,凭你地能耐,三个郑夫人也不是你对手。真有那么一日,我也只有恭喜你的份了!!” 东莪摇头道“绝无此事,我若是动过这个念头,哪有面目站在您面前这样说话,杨师傅你是知道我的,我绝不是这样的人!”杨谦道“如何证明?”东莪目如死灰,抬头看他,双眼已经含满泪水,杨谦毫不心软,铁青着脸道“我问你如何证明?”东莪与他对视,只觉这午后的艳阳一阵阵压将下来,灼烧着她的肌肤**辣地生疼,自她的眼中看出去已经是迷茫一片,分不出天地来了。 只觉那杨谦放轻声音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其实自从当年遇到你,你的非凡便已然使我铭记于心。对我而言,你与淮儿都像我地孩子一样,若是有人要伤害你们,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加以保全。我的妻子……身怀六甲却被清兵地战马活活踏成了肉泥,我带着兄弟们投奔国姓爷,受到重用,他将淮儿自小便交付于我,对于他,对于淮儿,我对他们的心绝无二至,可是……眼前我却只有一个选择,我要保护淮儿,他尚有郑军妻儿,可是淮儿他……只有我而已!” 他这缓慢地声音比方才严厉地责问更加有力,东莪闻言在耳,已经泪如雨下,这冰冷的眼泪不知是为他地话而流,还是为自己可预见的命运! 却听杨谦依然徐徐道“你在岛上这些年所做的样样般般,我都看在眼里,越发打心眼里为郑淮能遇到你而欢喜。便在不久前,国姓爷对于让郑二公子离岛守金一事问起我的意见时,我虽然不明个中究竟,可因当日我曾得见他与你窍窍私语,我揣摩你的用意,想来你绝无助他之理,给他这样的机会必然有你的道理原因,这才未加阻拦。这都是因为相信你的缘故,我信你对淮儿的爱护与我无异,若是有你我一文一武,内外把持,莫说淮儿他日后的前程,便是这打江山驱靼虏,我也坚信有大业可成的一日!” “可是你回去家乡又能做什么呢?个人之力实在是微小之极,若是你当年有选择自己报仇的可能,就定然不会随淮儿来此了!好好回想一下。当初为什么要来?为了来到这里,你可曾放弃什么?而如今便是回头去寻,果真能如愿吗?就算真的一切都可挽回。可是这里终究会有令你一世心怀歉疚地人在此,想到他黯然一生。你当真可以快活的过自己的日子吗?” 他重重透出一口气来,道“是去是留,你还是可以自己决定地,他虽然发了话,可你若是一定要走。私自助你离开这个罪名,我还是承担的起。归根到底,我只是希望你二人都好而已,并无强求之意,你想一想吧,我等着你地答复!”说罢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东莪独自站立,街道之上有认识她的行人向她微笑点头,许多面孔她都觉得熟悉。可却想不起是谁叫什么。不远之处有隐约的海浪声传来,那曾经令她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睡,声声刺耳的潮声。如今她已然习惯了。就连这空气之中盐湿的海风气味,她也几乎再也分辨不出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蒙必格说地没有错。她已经变了。变的不再是一个尊贵妗持的皇室贵胄,不再是高傲的格格。她混迹在这些女人之间,已然没有分别…… 她只觉茫然失措,顺着长街随意而行,这一条青石铺就的长路走到尽头便是城墙,再走出去是海滩、盐涩的海水,随船漂泊离开,上岸之后纵马向南,行进月余,便能到达北京,可是去到那里,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日蒙必格直到夕阳西下,都一直没有见到东莪,平时便是她在岛上为人治病,锦儿爷孙也总是知道的,可是今日连他们都不知她的去处,蒙必格四处寻找也看不到她。正急得没法可想,只得再返回王府之时,却又见她房中已经有了亮光,他上前敲门,见她果然在,虽然神色有些异样,可她并未多说,只劝他回房休息去,他也不好多问,只得离开。 到了第二日,他自山上那个隐匿的受伤清兵处下来,却远远看到她等在路旁,蒙必格急忙迎上,东莪并不询问那人地情形,只是道“你其实不用每日都来,给他多准备两天的干粮就是了,何必这么辛苦呢!”蒙必格道“我虽和他约法三章,不能下山来,可总有些不放心,每日都来看下,只盼着到咱们离开之时,一切都平安顺利就好!” 东莪轻轻点头,二人一路慢行,她道“阿苏他们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也一直没有音迅,”蒙必格笑道“他们知道咱们到了这里,哪里还能带信过来。我到九华寺之前给他们飞鸽传书,将咱们的目地地说了,免得他们日夜担心。别人有差在身或许还好,就是那阿苏必然日夜惦念着你呢!若是他们看到咱们忽然回去了,可不知要有多高 东莪眼望大海静了一会,忽然道“蒙必格,咱们从相识开始一直没有分开,已有好些年了吧,”蒙必格自来这里,已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叫自己全名,不由微微一愣,忙点头道“不错,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很久了!”东莪道“咱们在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可以说几经生死,每一回都是你保护我才得以脱身!”蒙必格道“小姐,怎么忽然说起这话来了,这都不像你了!”东莪道“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你那日说的没有错,原来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人是会变,”她转头看向他,神色温柔之极道“可是你一直没有变过!你一直信守对阿苏他们地承诺,保护我地周全,可是我不想你再这样过下去了,”蒙必格一怔,却听她道“你应该有自己的日子,有自己地打算,我实在是太大意自私,一直只想着自己,”她轻轻叹气,道“可是如今,我想明白了,我不再需要报仇了,因为我的仇恨永远无法了结,所以我……放弃了!” 第二节 大礼(上) 蒙必格错愣看她,一时回不过神来,想了一想才道“若是……若是小姐这么想,那就这样吧,咱们回到北京,叫上阿苏他们一同归隐山林,平平安安的过下半辈子,也很不错!”东莪摇头道“我和你们不同,身为女子归根到底只是需寻一处安生之所,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而已,而如今……我已经寻得此人,我决定留在他的身旁,一生一世照顾他!” 蒙必格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后面两句,已经神情呆滞,完全说不出话来,东莪抬头看他,轻声道“我不走了,我决定留下来与郑淮成亲。我会帮你安排船只择日离开,盼你带信给阿苏他们告之此事,如今我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安宁地甘为人妇,他们定然也会为我高 蒙必格双目圆瞪,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嘶声道“你……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东莪点头微笑道“其实我与郑淮自小相识,能有今日,冥冥之中早有天意了。他对我怎样,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们朝夕相处,他一直明白我终有一日会要离开,因而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就着这一份耐性宽容,此人也值得我一世跟随了。我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决定,你不为我欢喜吗?” 她仰头与蒙必格对视,毫无闪躲回避,蒙必格心烦意乱,自她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勉强做作,过了许久才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东莪道“其实自从我打算离开起,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心,近几日细细回想,终于想通了这个关节。原来我自己也并不舍得离开这里。长久以来我唯一耿耿于怀的便是复仇之事,如今既然放下了,那前因后果也就霍然开朗。”她的眼神真挚。微笑道“我一心只想留在此地,与他长相厮守。蒙必格,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是如今我不但寻得了这样可靠的人,还能为他放下仇恨,你不为我高兴吗?” 蒙必格双眉紧锁。深深吸气,面对她一脸笑意实在不知何言以对,只是转开头,向一旁波涛汹涌地大海看去,东莪双手垂在身侧,却不由自主紧紧握拳,竭尽全力仰首看他。 二人均一言不发,沉默许久,蒙必格才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走了,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东莪却道“你不明白吗?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流落异乡地落泊公主,我是郑成功的长媳。将来还会是这里的女主人。以后自然有跟随护卫我地人不离左右,你勿须担心我的安危!”她双眼又黑又亮。停了一停再道“如今我不再需要你地保护,而你也可以为自己打算,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我主仆一场,能如此分别也算尽了各自的责任与情谊!!” 蒙必格霍然转身看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主仆一场!”他的声音又苦又涩,眼中渐渐胀满血丝,东莪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知道咱们名为主仆,实则更像兄妹,是我说错了话。你是知道我地,我怕你不愿离开,这才口不择言地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若是你在这里过的舒心快活,我又怎么会舍得下你呢,可是我知道你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这里对我而言平安快乐,对你来说却是日夜难捱的地方。既然如此,又何必强留下来,你应该去你喜欢的人之间,说想说的话,与阿苏他们喝酒射猎,过自在的日子。” 蒙必格深深看她良久,脸色终于渐渐恢复,道“我明白你的苦心,我走就是了。只是你要……果真如你所言,在此是能够欢喜地便好,”东莪含笑点头,眼中却已有泪水盈亮闪动,她伸手轻拭,低声道“我也不留你喝喜酒了,你能早日平安回京,才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帮我带话给阿苏他们,他日不论你们要去哪里,一定给我带信来!”蒙必格双目含泪,点了点头。 东莪道“这几日风向不稳,趁此好好歇息整理一番,安排好了一切,我会送你的。那个人你小心带上,到了内陆就让他自己去吧,此人眉目之间不像善类,你可要处处小心!”蒙必格又应了,二人相对站立一会,却觉无话可说,也就慢慢往回走,到得府中,蒙必格立时扭头回自己房里去了,东莪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却往府外去寻杨谦。 第二日,杨谦便联同郑泰与郑夫人一同向郑成功提及此事,郑成功惊愕之下,却并无任何表态,只闷声不响,顾自回去书房,杨谦跟随而入。二人在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等到快近晌午时分,房门打开时,郑成功虽面色灰败,却也已经对这桩婚事予以认同。王府之中顿时忙碌开了,一时间,恭喜道贺之人络绎不绝,许多受过东莪医治的病人纷纷来到府中,送上自已地薄礼表示祝贺。东莪虽想如往常一般出府行医,可却让郑夫人拉着量身定衣,又有许多准备的事需要忙碌,她也只得留在府里不再随便出入。 郑淮自得知此事之后,却出乎意料地冷静,见一旁与杨谦同来地东莪笑脸盈盈,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一时间这二人似是有些尴尬,杨谦忙在旁说了两句笑话,郑淮这才抱以一笑,接受了他地祝福。这以后,东莪照旧每日送药,二人也只是简单对话而已,他总是含笑看她的身影走近,她也总是带笑离开,可是这样一个夏季,不知为何这间小屋之中却始终透着一股寒冷,使得屋里笑脸相迎的两个人,只要背转身时却好似都受到这寒意侵袭,会不由自主的缩起身子来。 可是一切并没有丝毫阻碍,随着日子的渐渐临近,府中的喜庆气氛愈发浓郁起来。时间是如此漠然的东西,焦急的等待、慌张的逃避,在它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分别,时间只走它自己的道路,而且只是向前而已,日出日落之间,这避无可避的一日终于来到了! 说来也巧,这一日起早,杨谦便告之东莪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让蒙必格离开的船只,东莪送蒙必格到了海边。她如今在此的身份地位,自然没有士兵上前盘查船只,东莪引开他人的注意,让蒙必格带着那人一同上船,二人虽遥遥对望,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话了。只停留了一会,东莪便挥身让船上的渔民扬帆,这小船顿时向海中荡去,眼见蒙必格站在船头的身影越来越小,东莪深深吸气,不再回看一眼,毅然转身进城里去。 王府之中好不热闹,郑夫人见东莪回来,着急着拉她回房去梳洗打扮,桃儿与几个丫头好一阵忙碌,才算将这边一切安顿下来,她们这才走出屋去,留下东莪一人。 刚刚过了晌午,屋里有一些微热,窗旁的淡色帘子透进日光,照的屋里明晃晃地,连桌椅摆设都几乎有一些刺眼的反映着光线。屋外尚有阵阵暄哗声传来,只是隔的有些远了,听不真切,东莪静静坐着,发现自己正在努力倾听外面一切忽远忽近的声音,对着这一屋子闪闪发亮的奇异光芒,她渐觉晕眩。就像那一日初来此岛时坐着那只小船,在映照月色的海面上轻荡之时,她也过类似的感觉,只是当时身旁尚有蒙必格……此时不知他已到了哪里? 她忙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却听得身上环配叮当做响,头上的凤冠压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走到镜前,想将凤冠拿下,却忽然停住了。镜中的这个女子一身红嫁衣,凤冠上缀的珠翟、花钗闪闪发亮,衣襟裙摆边都滚满了金线喜字。眉已描,唇亦点,脸颊绯红,眼波似水,这一团喜色之中的这张小脸,虽覆有脂粉颜色,却盖不住那一层苍白……东莪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许久,木然转身,退回到床边坐下,不再动弹。如此直坐到天色渐晚,桃儿才与另一个丫头进到房里,她们含笑上前,东莪的视线顿时被一层红色盖头所阻,只能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的脚下,桃儿二人一边一个,扶着她向前厅慢慢行进。越往外走,那喧嚣之声便越发响亮了,鞭炮声震耳欲聋,夹杂着众多各样的欢声笑语,东莪自盖头下隐见的无数双脚之间穿行过去,踏着红地毯缓步上前,看到身旁一个红衣人与自己并肩站定,应是郑淮。 一旁的喜娘看她们站好,立时高声唱礼,大厅之外喜乐齐奏,只听得喜娘在旁边拖长了充满喜气的声音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东莪由两个丫头搀扶着,正要下跪,却忽然感觉有人快步经过自己身旁,随后便听郑成功道“等一等!”她忙站直身形,却听喜乐忽停,门外有人高声笑道“想不到国姓爷今日有娶媳之喜,我们还真是赶上了!”郑成功的声音笑道“犬子婚礼,竟然得候将军光临,真是蓬壁生辉!”那人笑道“哪里哪里!我等匆忙而来,未备喜礼,还要向国姓爷你讨喜酒来喝呢!”郑成功笑道“今日不醉不归,快请快请!”说罢,众多脚步声自东莪身旁经过,她垂首站在一旁,却瞥见身旁郑淮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正不解间,却听郑成功道“来来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拘于俗礼,淮儿,东儿,你们俩来见见我这位老友吧!”东莪闻言,便伸手掀开盖头,与郑淮一同上前两步,她朝来客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抬眼望去,蓦然间,她身子一颤,如坠冰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第二节 大礼(下) 眼前这人一张长脸,虬髯满面,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二人,东莪并不识得。她惊诧的目光只是停滞在这人身侧的一个青衣人身上,这青衣人也是正正地与她对视,四目交结之际,二人都是面无血色。 东莪手脚无力,手中的红盖头已经悄然划落地上,身旁有人俯身拾起,她浑然不觉,只是瞪视眼前这人,恍惚之间,只觉身侧伸过一只手轻轻与她左手相握,东莪木然回看,却见郑淮也是面色惨白,正朝自己轻轻额首,东莪由得他牵着转到先前那人面前,只听那人笑道“少夫人果然是国色天香,郑公子真是好福气呀!” 郑成功笑道“快来见过陈德将军,陈将军是大明兵部左侍郎张煌言大人的左右手,溧阳一战以少打多,杀的清兵片甲不留的便是陈将军的手笔,这一战真是大快人心!”陈德摇手笑道“这在别人面前还可以当笑话来说,在你国姓爷跟前提起,可真要愧煞小弟了!”郑成功笑道“陈将军过谦了,”他转向郑淮道“此次难得陈将军来到,你可要好好看着,多学一些本领才是!”陈德连忙笑道“虎夫无犬子,我哪有什么可让大公子学的东西,何况大公子新婚燕儿,正要多陪陪少夫人的时候,哪能成天和咱们这些粗人混在一块儿!”说罢哈哈大笑,郑成功也跟着笑了几声,郑淮向东莪看上一眼,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郑成功抬头见陈德身旁站着两个年青人,便道“这两位是?”陈德忙笑道“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得力爱将,久闻大人的威名,正好趁此次机会前来拜见!”郑成功微微点头。陈德向他右侧这人伸手一指道“此人叫王平,已跟随我多年,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武艺。多次率先冲入敌阵,异常勇猛!”这王平双手抱拳上前向郑成功行礼。礼毕后退却一旁。 陈德又指向他右侧另一个青年道“这一位跟随我不过短短两年,却是才华出众,谋略超群,溧阳一战他可是功不可没!”他回头向这人道“承戟,你来见过国姓爷郑大人! 史承戟自入厅内见到东莪以来。已然心乱如麻,这时还是怔怔看着她,竟未听到他的招唤。陈德见他双目直视郑大公子的新娘,全无避讳之意,顿时大为恼怒,只是不好发作,又怕郑成功看见心生不快,忙伸手拉他,又说了一遍----,wap,.史承戟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来向郑成功施礼,看了郑淮一眼。退回原位。 杨谦自史承戟进入厅内之时起,便已然认出他便是当年在九华山见过地东莪的那个师哥。回想那时情景。再看向眼前三人神情,他已经心下了然。这时便上前道“国姓爷与陈将军久别重逢。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喜酒才是,眼下却怕是要过了吉时,还是先让新人行礼吧!”陈德正为史承戟之事尴尬,听到他这么说,正中下怀,忙笑道“都怪我忽然出现,扰了结礼大事,咱们这些闲人快快站到一旁,看新人行礼吧!” 郑成功向杨谦点头示意,厅内外又再喜乐齐鸣,一旁喜娘过来再度为东莪盖好盖头,只见眼前这红色一幕缓慢落下,自她与史承戟对望之间隔下一层红雾来,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可却再也没有上前一步的机会了。 两个丫头扶新娘与新郎并立,在漫天喜乐之中,一对新人行毕叩拜大礼,一同由丫头引领返回新房之中。桃儿问起东莪要不要用些点心,看她不出声,两个丫头看看一旁地郑淮,都道她害羞情怯,相视一笑,这才轻轻掩门离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听得窗外风声呼啸而起,院内地树叶也“沙沙”作响,郑淮站起身来推窗探看,只见满院树影摇晃,月亮只在漆黑的云层之间露出一点点空隙来,看来今晚要有一场暴雨。 他轻轻叹气,回头看了一眼垂头坐着的东莪,轻声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他见东莪轻轻摇头,自己也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屋内烛光摇曳,到处贴着大小不一的红双喜,虽处处透着喜气,可是屋内二人却都觉心绪烦乱,沉默相对,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片静默之中隔了一会,只听屋外有脚步声渐近,随即便听得有人一边轻轻叩门,一边呼唤郑淮,听声音是杨谦,郑淮开门出去,过了片刻回转来道“爹爹让我到前厅去,你歇着吧,我让桃儿给你送点心来,”东莪点了点头,他关上门与杨谦一同走了出去。耳听得足声渐远,屋内人地红盖头之下,却忽然滴落两滴泪珠,落在她交叠放于膝盖的双手上,满室红光中,这两滴晶盈闪动的水珠缓缓向她手边滑落下去,隐没在了红地刺目的裙摺之间。 许久,她才伸手拉下盖头,目光呆滞向屋内环视,坐了一会,只觉这屋里闷热难当,便打开房门,丫头们都到前厅凑热闹去了,院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她站到檐下,风势迎面而来,吹得她衣裙“咧咧”作声,如此强劲的狂风之中,依旧可隐约听得前厅随风而过的时有时无的笑声。东莪站了一会,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忽然间一缕笑意泛上嘴际,她竟然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忽听一人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了?”她听到这声音惊骇抬头,却见自院子角落里走上前一个高个身影,不正是蒙必格吗?东莪只觉无比震惊,仰头看他朝自己慢慢走近,他的脸虽看不真切,可这身形千真万确就是他,她只觉心口哽咽难当,作声不得。只听蒙必格又轻声道“你怎么了?”东莪定定看他,双眼中却渐渐朦胧,溢出泪光来,用她从未有过地颤抖声音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蒙必格垂头道“思来想去,就这样走了……总是不妥当,就算要走,也让我看到你是真正欢喜快乐才行……我……害怕回去没法子向阿苏他们说明白……我怕……”他的话断断续续,有些词不达意,正支吾间,却见东莪忽然一步向前,投入他的怀中已然痛哭失声,蒙必格惊地呆住了,双手悬空不知要如何是好,停了许久,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听东莪抽泣不止道“叫你走了怎么又要回来……可以走地……为什么不走呢……”蒙必格从未见她如此失声痛哭过,听到她如此柔弱地哭声,他只觉自己的心里仿似有一只手在不停撕扯一般,片刻之间也是双目尽红,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风在二人身侧围绕不去,许久许久,东莪才渐渐平静,她伸手擦拭泪水,再仰头看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问道“不是一早看着你走了地吗?你怎么……”蒙必格道“那船在海上摇晃起来,我忽然又想起那日我们初来此地时的情形……一想到小姐往后独自一人……就越来越是不安,在半道遇上了回程的船……便跟着回来了。”东莪摇头叹道“你……”只说了个字却也不能再说下去,同时又立时想到那个满人,忙道“那他呢?”蒙必格道“我让船家还带他走了,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内陆,”东莪轻轻叹气,点头道“既然没走就应该早些出来见我,我让丫头带你上前厅喝酒去吧,杨师傅见你没走一定也是欢喜的!”说罢就要转头,却听蒙必格叫道“小姐……”他叫了这声却又没说下去,东莪回头看他,只见他似是有些犹豫不决。 蒙必格见她看着自己,想了一想上前道“我本来打算即使回来了,今日也不想来打扰你,明日再和你说清原由。可是……可是我进府时……看到了……史公子,他怎么……怎么会来?”东莪闻言却立刻转身不去看他,顾自走到屋檐下站定,才道“这些年他像是一直跟着张煌言的军队,正巧这一会到此和郑大人商议战事来了,”蒙必格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小姐,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东莪浑身一震,紧紧握紧双手,道“你别再说了,坐了一天的船,快回房歇着去吧,”说罢就要举步进屋,却听蒙必格叹道“既然小姐毫不在意,刚刚又为什么……要流泪呢!”东莪身形不由得一顿,他道“若是小姐真的如你自己说的那样,如此大喜的日子里,你就不会一脸愁容了,我在你身边这些年,还从未见你这般大哭失声过。”他再上前一步,又道“其实眼前哪里还顾虑得了那么多呢?既然这是小姐心里想的,而且如今史公子也来到了这里,这就是天意,要让你们得逞心愿,有了史公子,咱们定可以悄然离开此岛。分别了那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相见了,这还不是天意吗?” 却见东莪听完他的话,慢慢转过身来,蒙必格看她的双眼,心里不由一沉,只听她轻声道“是天意吗?我也想问问苍天,到底什么才是天意?我一直以为只因自己身为了阿玛的女儿,这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要走这样的道路。可是……如今我明白了,并非命运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命运!” 第三节 巨变(上) 东莪的声音极轻,却异样清晰“我方才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情形,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所选,走到今时今日实在没有什么可怨的。我曾经说过,只要能够报仇,要付出什么,做到怎样,我都绝无怨言。”她静了一会,又道“能够与师哥这样见上一面,未曾不是好事,看他投在张煌言军下,我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所想,”她目光中闪动泪光,仰头看向蒙必格,柔声道“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们如此无私的关爱谅解,不论是你、师哥还是郑公子、还有小真,你们事事总是先想到我,以我为先。可是……东莪只有一人,此生无法回报你们的恩情,来生必定一一偿还!蒙大哥,答应我,过几日你就与我师哥一同离开,将我的这番话转告他,你们别再为我付出什么了,好好的想想自己的以后,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蒙必格含泪迟疑一会,终于轻轻点头。 她握着他的手停了一会,轻轻放开,道“我让丫头带你去前厅吧,”蒙必格道“不用了,我还是回房去好了,你……小姐今日大喜,王……王上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高兴的!”东莪含泪垂头,看他走出院子,她也就回房去了她在床沿坐下,目光在室内缓慢转动,窗外风声四起,近处树枝摇摆晃动,远处海浪汹涌澎湃,好似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吵嚷纷乱起来,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不安正蠢蠢欲动,而室内的她却逐渐平静了。自见到承戟那一刻起,所产生的一切波动与烦乱,此时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静坐一会。起身来到镜前,看自己梳起的发髻,一身红装。还有什么可想可忆地呢?自己已经走过来了,当年在盛京、在北京、在九华山。都是自己冷静做出的决择,对谁不公平?对谁有依恋?对谁又是感激?只放在心底便好,往后只有对自己负责,活的好一些,才是对今生所欠诸般最好地回报!她对镜轻轻绽放出一个微笑来。镜中人立刻容光焕发了。正在这时,门外桃儿的声音道“老爷请少夫人去前厅一同给几位长辈敬酒呢!”东莪打开房门,往前面走去。到得厅时,只见郑成功笑声响亮,满脸红光,已有几分酒色了,看到她过来,便唤道“你快来敬敬这些长辈吧,做了郑家地儿媳.wap,.可要顾着许多琐事呢!”一旁郑夫人也笑道“她这么能干,定然没有问题的,”说罢亲自倒酒放到她手中。东莪含笑道“儿媳应先敬公公婆婆一杯,他日东儿有不到的地方。还要长辈多加提点!”郑成功等众人哈哈大笑。他与郑夫人更是一人一杯立时仰头干了,郑淮就在东莪面前。看她的神色自然,比之方才几乎判若两人,不由得发愣看她,东莪回头看他抱以一笑,也将杯中酒干了。一旁桃儿忙给她杯中满上,郑淮却伸手示意,让她少倒一点,一边道“她不善饮酒,我来替她喝吧,”一旁郑家几个族人都是摇头不肯,郑淮只笑着劝说,杨谦看东莪神色之间已经安定了许多,也是为这女子的果断而高兴,这时看他们推酒,便上前笑道“淮儿成亲,我这个做师傅地免不了多喝几杯,你们别灌我的好徒儿徒媳,我来一一扳倒你们就是,”说罢上前拿酒杯,众人大叫不依,笑做了一团。 史承戟随陈德坐在另一张席中,自东莪出现,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见她笑脸盈盈地敬酒,虽觉心中如巨石压住,可目光却偏偏移不开半分,只得一杯杯的自蘸自饮,脸色却越喝越发苍白了。陈德在一旁看到他的神情,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气愤了,依自己平日对此人的熟悉,他绝不是一个色胆包天的狂妄少年,何况见他眉目间似有浓重悲伤,看来别有隐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时看上他两眼。 东莪与郑淮在那一桌敬过,郑成功领着二人来到了陈德这桌,他们忙站起身来,只见郑成功倒满了酒,笑道“今日是我郑家大喜的日子,有陈将军带着张大人的信任而来,又有小犬娶得如此难得地淑慧妻子。陈将军,我们可说好了,今日若是哪个不是由人抬着进房地,那就不够朋友,我可不允!!” 陈德笑道“唉哟哟,平日里军规严厉,咱们哥几个喝酒都还得提着吊着的,今儿个在国姓爷这里放开了肚子喝,到时候,可别怪我们这仨个酒虫,倒光了府上的佳醇呀!”郑成功大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罢立时与他对饮一杯,又指向郑淮二人,示意他们敬酒。二人向陈将军敬了一杯,又转而朝王军敬了,这才转向史承戟,眼见他摇晃着站起身来,东莪却朝他深深注视一眼,向郑成功微笑道“公公,这一位可不是外人,他是儿媳我地师哥,自小一同长大的!” 郑成功与陈德二人都惊奇回看二人,心中原有地一点疑惑顿时解开了,只听东莪又道“当年是师哥救我一命,后来同在师门下,更是对我多加照顾。今日师哥尚未迎娶嫂子,我却先行结发,师妹我夫妇二人在此共敬师哥一杯,以示赔罪!!长兄如父,这些年来多亏得师哥处处为我着想,大恩无以为报,只盼着师哥早结良缘,一世平安!” “今生在小妹最孤苦之时,得遇师哥相助相协,师门下风雨同舟地日子,小妹我时刻铭记于心,所以一切只能以此一杯水酒敬谢师哥了!”她的语音极缓,双目直视他,二人对视之间,只觉千言万语无声而过,这温柔平和地声音在史承戟的心中如同一只手,极轻地抚摸他的伤处,虽纠葛难舍,却分明未有眷恋后悔,只是那一抹柔情似水的歉意,浓浓地覆盖在彼此的创伤之上,连风声都好似忽然变淡了。 史承戟目不转睛向她凝神注视片刻,再转向郑淮之时,眼中已经含有些许宽慰,道“郑公子,我这个师妹自小聪颖,只是有些要强罢了,往日郑公子可要多让着她些!”郑淮在一旁看他二人对答,听得的每一句话,都更觉他们之中的默契远胜于已,心中却渐来渐觉难过压抑,听他这么说,完全说不上话来,只勉强额首。郑成功在一旁笑道“史公子放心吧,淮儿能娶得如此妻子是他的大运,他必然会珍惜的,我们郑家对她也是加倍看重,定然会好好对她!既然长兄如父,这一杯,还是要我来敬你才是!” 一旁陈德忙道“哎呀,这哪里敢当呀?”郑成功却道“如此大喜之日,东儿却未有亲人在旁,如今寻得师哥,我们做亲家的怎么可以疏忽了这个礼数,况且,史公子一看就是精锐良将,我平生最是爱才,这般的帅才与我有亲家之亲,哪有不亲近的道理!”陈德等哈哈大笑,纷纷点头称是,也各自喝了几杯。 陈德听得东莪与史承戟对答,对他二人情形也想像到一二,想到同门之义,在所难免,况且二人大方得体,在众人面前亦未将此事相瞒,心中对他二人都多了一份谅解喜欢,这下再无拘谨,开怀畅饮,转眼之间,桌边已堆起了几个酒坛,他们果然酒量甚强,都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只是史承戟神情之间的凄凉,却不是人人能看的出来的了。 正在众人喝的正醇之时,一旁院中却悄然无息走进一个灰衣男子,这人朝席中注视,目光停滞在郑泰身上微微一顿向他走去,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几字,却见那郑泰眼光一亮,抬眼向席中正敬酒的东莪看了一眼,即刻站起离席,随此人一同匆忙朝院那边去了。众人正说笑之时,并无一人注意,只是忽然之间,天上的云层加厚,将那点月牙遮掩起来,天间之间再也没有一丝光亮,巨大的乌云缓缓移动,好似蓄满了风雷!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郑泰脸色异样走近厅里,一路向东莪注视走来,他悄悄走回原位坐下,与此同时厅内却开始缓缓有士兵不露痕迹的悄然而入,站在厅内各个角落之中,看真切些,这些人腰间凸起均藏有兵刃。厅里除了丫头下人,还有约四十多位客人,此时酒过三巡,正是热闹之时,因而并无人察觉异样,酒到杯干,还在畅饮之中。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众人正在喝酒,却忽然听到一声碗碟散落碎裂之声,大家遁声看去,原来是一个郑成功手下的将士喝多了,直直的滑到桌下,拉的桌子上碗碟掉了一地。众人一愣之下,无不哈哈大笑,杨谦笑道“行了行了,再喝下去可真要出大丑了,还是让两位新人快些回洞房去,我们就散了吧!”郑成功笑指陈德道“你我酒量未分高低,明日再来畅饮过如何?”陈德身躯摇摆,笑道“这个自然,一言为定!!”二人相视大笑,都由身旁人纷纷扶着站起身来,郑成功向郑淮二人摇手道“你们快回房去吧!”郑淮正要说话,却听这一片醉酒模糊的声音之中,一人语气沉着清脆,大声道“秦姑娘请留步!!!” 第三节 巨变(下) 众人惊诧回望,见到说此话之人正是郑泰,杨谦笑道“你喝多了不成?眼下还叫泰姑娘吗?”众人互望大笑,郑成功也道“二哥也喝多了,走吧,这天色眼看着就要下雨……”说罢顾自转身,他刚一脚迈出,却听郑泰又道“我可没有喝醉,你们都留下吧!”说罢转身向厅内丫头下人们挥手道“都下去,这里没你们的事了,”看他神情严肃,厅里下人们顿时走了个干净,郑泰又向那些喝喜酒的将士们也一一辞别,让他们离开。 此时留于厅中的人才注意到垂首分立于厅内四角的那些个亲兵,郑成功向四周环视,面有疑色,此时厅内除了郑家的人,便只有杨谦与陈德等几个外人。陈德见这阵势,笑笑拱手道“看来你们有家事要谈,在下等也先告退了,”郑成功虽不明郑泰的所为所意,可历来知道他的为人,看样子他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也就向陈德笑道“陈将军先去歇息,打叠精神,明日你我再来对饮,”陈德笑着点头,史承戟目光停留在郑泰脸上片刻,便与那王平一边一个扶着他走出厅去了。 郑成功坐下道“怎么?二哥有什么话要说?”郑泰含笑点头道“今日淮儿大婚,我却有一件大礼还未送出呢!!”郑成功笑道“我当是什么呢?你那神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二叔的礼自然要收下,淮儿,还不谢过你二叔!”郑淮上前行礼,还未开口说话。郑泰却道“谢就不必了!只要淮儿将来不要怨我这个当叔叔的就是了,”他看着他,顿了一顿。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厅内众人听他低沉的话语都是微微一愣,纷纷对望,不知他有何用意。 正迷茫间,却见郑泰上前一步。目视东莪道“秦姑娘,你来接我这份大礼吧!”东莪遇到他暗沉的目光,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还未说话,只见他伸手一挥。立刻便有在门旁地亲兵向厅外招手,众人目光聚集在门外,只见一人缓缓自外间的黑暗之中迎光而来,走到众人面前低头施礼,却是一个陌生女子。 那郑泰道“你抬起头来!”那女人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惊慌神色,向厅内一扫,立刻垂下眼敛去了,只听郑泰又道“秦姑娘识得她吗?”东莪自那女子进来..便一直在注意她,此时听到郑泰问起,又再看这女人一眼。确认并未见过,便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那女子听到她说话。却立时抬起眼眸朝她看了一眼。东莪与她目光相碰,见她目光之中尽是恨意。心中不觉一颤。只听郑泰嘿嘿一笑道“既然不认得,就让她自己来说吧!你说你是什么人?家世何处?父亲是谁?” 那女子双手微颤,停了片刻才道“我……我是山东人士,曾随父在京多年,自家父亡故后,便随家人返回山东原籍,我……闱名淑言,家父是……是京城佟府中的幕僚,名讳上楚下清!” 东莪自郑泰地神色间,自这女子开口说话之初,便一直觉得有隐隐不安之感,此刻听了她的话,已是身体僵硬,丝毫动弹不得。这女子说话声音极轻,加之众人本来就有些酒意,一时之间又有些懵懂,待她说完,一旁郑夫人迟疑道“上楚下清?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郑泰直视东莪,又道“秦姑娘,你说地大声一些,”东莪神情漠然,知道他不是对自己说话,果然那女子微微提高声音道“秦楚清便是家父的名讳!!!” 这一回厅内众人全听明白了,刹时之间,厅内寂寂无声,东莪直立不动,也已感觉众人目光全朝自己望过来,一片错愣之中只听郑成功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女子看到他双目圆瞪,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郑泰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只管大声说就是了,”她瞄了一眼东莪才道“家父正是秦楚清!”郑泰道“你可有姐妹?”这女子摇头道“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弟弟!”郑泰又道“你叫什么?”她放轻声音,道“秦淑言”,郑泰点了点头,不再提问。 郑成功朝东莪木然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好一会,才道“你无言以对吗?”东莪面色僵白,心乱如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杨谦喝道“这又是什么把戏?郑泰,你要做什么?”郑泰看也不看他,只盯着东莪道“我可不是当年的叔叔,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你今日还有什么狡辨之词吗?”东莪向秦淑言望去,心念电转,正在盘算答复,却听郑淮上前道“我不在乎!”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他,只见他急道“她是否是秦楚清之女,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对我来说更是如此,不管她是谁地女儿,我都不在意,”郑泰却嘴角含笑道“这么说来,淮儿你早就知道这并非是她的真实身份喽?”郑淮被他一问,却顿时语塞,东莪心中一沉,她本来还在打算是否还有方法与这秦淑言对责,可这郑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却无疑已经将自己冒冲之名定死了。 厅上众人看他不语更是全目不转睛地盯着东莪,脸上都已有怀疑之色,郑夫人在一旁更是心花怒放,看郑成功的模样,心里暗暗谢佛,只是有了前车可鉴,打定主意这一回死不插嘴,以防再有变故。 只见杨谦走到那个秦淑言面前,道“你是受了谁的支使?快快说来?”秦淑言看到他脸色铁青,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双脚打战,道“无人……支使……都是实情呀!”杨谦怒道“那你怎么来这里的?”她发着抖,看看郑泰道“是……这位……大人将我自山东老家找来的!”杨谦转头怒视。 郑泰浑若不觉,只镇定自若向郑成功道“此事害得叔叔郁郁而终,他临终之时命人传话给我,他安排去打探此事的人尚在京城,只是还未有回音而已。我当时也觉他太过持着此事,没放在心上,何况这些年岛里岛外诸事纷乱,也就渐渐忘记了。没想到不久之前,终于得到消息,他已经寻得那随家人回到山东地秦楚清妻儿,并已带真正的秦家小姐前来。” 他手指东莪道“此事便在她准备离岛之时,我正发愁不知要如何留下她,好在杨谦来寻我商议提亲之事,我立刻一口答允,并亲自定了这个他们能赶到的日子,”他微笑看向杨谦,杨谦面色一变,朝东莪看来。 他又道“可好不早不晚,他们虽在路上耽搁了时日,终于还是赶上了,要不然,我郑家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地子媳,只怕我们被她蒙在骨里,大祸临头却还不自知!!”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又沉又响,只震得众人心中皆是一顿,看向东莪地目光刹那之间更加阴郁了。 郑成功面色更是暗沉之极,沉声道“你平日地机智都哪里去了?没有一句分辨之辞吗?”东莪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若是真的与此女对责,她自持还是有机会可抓,可是看郑泰地神色间隐有深意,因而微一犹疑,还是决定看看他还有什么举措再说,因而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却听杨谦怒道“郑泰,虽然你我性子不合,可我素来敬你处事公正,是一条汉子,可你今日耍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到底居心何在?”郑泰看他一眼,却向郑成功道“看她一言不发,自然是自认了此事,哼,回想当日她大言不惭地分辨叔叔怀疑之时的情形,就决不能饶恕她!”杨谦忙向东莪道“你不害怕,有什么隐忧只管说出来,就算你真的不是秦楚清之女,那也算不了什么!!降官之女,有什么可稀罕的!你只要老实说出一切,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我们都是看中你的为人,并不贪图什么家世背景。”郑成功听到这话却也是心中一动,看着她的目光虽冷,脸却也不似先前崩的那么紧了。郑淮见状忙上前道“既然不论真假,那就不要逼她了……” 郑泰哼道“若她不是这个身份,她又会是谁?为何要冒冲此人呢?你们难道都被她的言行所惑?不去管她究竟是何人?来到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吗?”他转向东莪,冷笑道“你当我的大礼只有这些吗?这只是第一份而已,我这里还有一人,也要你来好好认认!”说罢又挥了挥手。东莪向他沉着对视,果然来了,他果然还有后着,不看完对手的棋子又怎么能冒然出手呢?她轻轻咬牙,目光跟随众人再次投向门外。 这一次,只见厅门开处,走进的却是一个男子,众人依旧不识,而此时的东莪却已经面色苍白,连嘴唇也在瞬间褪尽颜色,再浓的胭脂也无法盖住她的秘密了。 第四节 命途(上) 此人面色委顿,衣裳全湿,像是被浸了水,脸孔浮肿泛白,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他不像那个秦淑言一般理直气壮的站在厅中。似是已经预知自己逃脱不了的厄运一样,他勉强移到厅内,顿时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郑泰冷冷看他,指着东莪道“你抬头看她,此人你可识得?”这人抬眼看东莪瞟了一眼,立刻垂头,许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郑泰的声音冰冷,道“她是谁?”这人忽然全身发抖,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郑泰看看东莪道“想不到你能让他如此害怕!”东莪只觉全身无力,目如死灰。 郑泰转向郑成功道“这人是我的手下回程时在内陆海边的农家遇见的,碰到之时,他正要强暴一个农家女。我的人上前阻挡,这家伙被人扰了好事,大怒之下,张嘴就说自己是清廷的官员。他们见他衣裳带水,更像是刚刚上岸的样子,便起了疑心,立时抓住了,这家伙自持在内陆之中,只道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口出狂言,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 他定定看向东莪,又道“此人招供,他果然是由此地而去,而且……还是一个落水的清兵,他得以全身离岛,是因为岛上有满人救了他的性命!!!” 这一回,不但郑成功目露凶光,连杨谦都已经面无血色,汗流浃背了,看郑泰说话的神情,众人无一不是心中打突,将目光再次聚集到东莪身上之时,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怜悯之色,一时间。怀疑、鄙视、痛恨、伤心,诸般神情一一表露无遗。 这令人几乎窒息的空气之中,东莪木然不立。仿似已经无知无觉,郑泰冷冷看她。又道“这人还道……”刚说到这里,外间忽然冲进一个人来,却是蒙必格,只听他叫道“这人是我救的,与小姐无关!” 郑泰看他一眼。道“你为何救他?”蒙必格道“我看他抱着浮木,奄奄一息,这才……这才动了侧隐之心!”郑泰道“那他说地满人便是你喽?”蒙必格道“他当时昏迷糊涂,定然是听错了!”郑泰冷笑道“是这样吗?”他看了蒙必格一眼,忽然转过头向那人开口说起满语来,此人面色羞愧惧怕,却又不敢不答,二人一问一答,别人虽听不明白.,电脑站新最快.一时未明他的用意,可是却也知道关注东莪与蒙必格的神情变化。 在众目睽睽之下,东莪耳听得对话。目视蒙必格面色渐渐发青,知道一切已成定论。她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转头看向厅外,漆黑一团地院中。狂风扫动落叶,原来这一场风雨是为自己而来,原来为这场姻缘所做的努力与放弃,如此可笑、原来即使是这样一个愿望,她也没有权力得到…… 耳听得郑泰所言越来越是荒谬,明显是在激怒蒙必格,东莪惨然一笑,果然听蒙必格沉闷地声音大叫道“你在冤枉我家小姐!”他又何尝不明白郑泰的用心,只是一样无法忍受别人污蔑东莪,只是他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传出私语之声,他面色惨白与东莪对视,却见一抹极淡地微笑渐渐浮上她的唇际----蒙必格,没有关系,能与你死在一起,我并无怨言。 郑泰冷笑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东莪主意已定,正要说话,郑淮却又上前道“是满人又怎样?她在这里这么多年,所做的哪一件与我们汉人不同,她治病行医,救地不都是汉人吗?随兵出征之时,她也没有通敌之举,是满人又怎么样?爹爹,你不是早知道她的仇人也是满清吗?同仇敌忾又有什么满汉之分?” 郑成功目光森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早知她不是汉人?”郑淮略一迟疑,点头道“是,自从当年在盛京遇见,我便知……”他话音未落,郑成功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刷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郑淮伫立不动,愣了片刻,嘴角有一丝血丝缓缓流出。东莪惊骇之下,举步上前,刚踏出一步,郑成功已猛然回头,那凶狠怨恨的目光生生地止住了她的去路。一旁杨谦目睹这一幕,却是身不由已,无力挪动脚步。 郑泰目光之中闪动冷笑,上前阻止郑成功道“你别生淮儿的气了,这与他无关,还有一事,我相信淮儿知晓了,必定也如你我对她之心,狠不得千刀万剐,不足以泄狠!”东莪心中一动,再次朝地上那人望去,此人始终低头,东莪为他医治时见过他的面容,好似并无曾经相识之感,难道此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厅内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目光齐齐射到此人身上,只听郑泰道“你把先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那人迟疑看他,又转望东莪片刻,轻声道“我……识得她……是……”忽然蒙必格自身后亲兵腰间抽出腰刀,向这人和身扑去。事起突然,众人错愣之下还未及时反映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大厅四角地亲兵几乎同时跃入厅内,紧接着便听得几声闷响,一个身躯顿时向门外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院里,与此同时厅内一个红色身影疾冲而出,扶住那人叫道“蒙必格!”正是东莪。 厅内那人大声惨叫,众人这才回头看他,只见他倒在血泊之中翻滚狂号,大滩血迹里却有他一只断臂,那把方才蒙必格抢过的腰刀落在一旁,看来若不是那几个亲兵阻拦,使得蒙必格受挫,如今砍下的就绝不是此人地手臂了。郑泰冷笑道“想要杀人灭口?没那么容易?我这几个可不是一般的士兵,”又向郑成功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若不是怕此人说出她地身份,又何必要杀他!”郑淮想冲出厅来,却让杨谦死列拉住,郑夫人见大局已定,不失时机地掩面哭道“只可怜咱们地叔叔他老人家……”。 东莪却对厅内一切充耳不闻,低头看着怀中的蒙必格,见他面色铁青,只觉心如刀割,轻唤道“你……怎么样?”蒙必格胸口气血翻腾上涌,全身巨痛地说不上话来,看到东莪含泪的双眼,他用尽全力正要开口,却将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襟上,东莪伸衣袖为他擦拭嘴边的血迹,柔声道“要来的究竟要来,你又何必冒险呢!”蒙必格眼中满是痛悔歉疚,定定看她,两行泪水缓缓滑落了下来。 郑成功一言不发,转身自一旁的亲后手中夺了大刀在手,指向地上那人,沉声道“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他的脸上青筋叠爆,双眼布满血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众人被他的神情所摄,连郑夫人都吓得哭不出声来了,一时间厅内回复奇异宁静,只有地上那人用力喘气的声音。 那人本来剧痛之下已经筋疲力尽,此时看到他的样子更是吓得全身打颤,抽搐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见过她……她……是我……家主人的……姐姐!”郑成功鼻孔张大,一阵阵喷着热气,怒吼道“你是谁家的奴才???”那人几乎用尽全力嘶声道“她是…………是襄亲王的姐姐!!!” 若是空气有形,此时一定结成了冰快;若是目光可化为利剑,此时的东莪在众人的逼视之下定然已经千创万孔。 死静之中,忽然一个人排众而出,飞快地闪到了东莪面前,他手中的长剑抵在她的喉间,怒喝道“这是真的吗???”东莪仰头与他对视,一言不发,杨谦再道“你……你姓爱新觉罗?”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双目圆瞪,那神情仿似只要她一点头,便恨不得立即将她撕成碎片。东莪与他对视,目光之中流露深深内疚,她低头将蒙必格轻轻放到地上,蒙必格想伸手抓她,却使不出力来。 只见她慢慢站直身子,朝杨谦注视一会,轻声道“对不起,我无心欺骗!你杀了我吧!”杨谦全身剧烈抖动,大叫道“你回答我!你果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吗??”他的声音嘶哑“你是谁的女儿?……是皇太极吗?回答我!!”他几乎狂叫的神态与平日完全判若两人,东莪听到这声音只觉心如刀绞,她紧紧咬牙,泪水已经滚滚而下,却听郑泰的声音极冷,缓缓道“她是多尔衮的女儿!” 东莪与杨谦几乎同时转头看他,东莪想不到这个自己救上的满人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而杨谦……他的面色刹那间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灰,他如同死去一样的目光呆滞地自郑泰处缓缓移开,回到东莪身上,牙齿竟然咬地“吱吱”作响。东莪全身无力,眼看他慢慢举起长剑,她直视剑锋,已经明白再无生机,眼见这长剑闪动森冷之极的光芒就是挥刺下来,剑锋却忽然一转,“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东莪看着自己脚边的剑,是要她自尽吗?这念头正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时,却听得众人忽然齐声惊叫,随即感到脸上滴落几点又热又腥的水珠,她茫然伸手擦拭,却见手指腥红一片,同时眼前闪过一人大叫“师傅!”是郑淮的声音,东莪木然低头向前看去,顿时之间只觉天眩地转了起来…… 第四节 命途(下) 眼前草坪之上,郑淮抱着倒下的杨谦正嘶声大叫,而杨谦苍白的脸上满是血迹,双眼的位置竟然已经是两个血窟窿,瘫在一旁的右手紧紧握住,也是沾满了鲜血。 他竟生生挖了自己的一对眼睛,东莪惊恐无状,捂住嘴巴,全身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几乎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身旁风声急动,许多人飞扑过来,郑成功狂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只听杨谦的声音微弱而冰冷“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她……错看了她……” 这声音如同闪电一般打入东莪心中,震地她耳呜心恸,她轻轻闭目,却觉一人猛得揪住她的衣裳将她提起,耳听得郑成功极重的喘息之声就在面前,咬牙切齿道“将这两个人打入死牢……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东莪睁开眼睛触到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眼前这人遇到她的目光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便觉身后有人上前将自己架起,眼前蒙必格也由两名士兵拖着,一路出院去了。 院内众人惊呼连连,忙不迭的请医,送杨谦回房,厅内断臂的那人痛的死去活来,也由士兵拎着关了起来。府内一片阴郁,郑成功沉默守在杨谦身旁,待大夫看过离开,众人一一告退出来,郑泰自去料理府中余下的事,郑夫人一夜之间接连失了三个心头大患,欢喜不止,实在是怕让人看出心事,忙匆匆回房去了。 屋内,郑成功在床边看杨谦许久,轻拍他肩,走出屋子站在外面。郑淮知道他在等自己,忙跟随出来,二人闷声不吭。一径去到书房,郑成功面如寒冰道“你是如何识得她的。所有过往,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这一夜王府之中许多房间灯火彻夜未熄。 而屋外大雨倾盘了。 次日一早,王府内的所有喜字布置全然消失,盘绕经月之久的喜气已经荡然无存,下人们屏声凝气。连走路都份外小心,更不敢窃窍私语。王府之外却由郑泰安排封了消息,对外只说新少夫人染病在床,不予探视,所有送礼恭贺的也都拦在了门外。郑成功依旧陪同陈德在岛上视察军防,只是对商议北伐之事却明显有些放缓速度,尤其史承戟在侧时,更是绝口不谈此事,陈德心知有异.wap,.也只得考虑再等待些时日。 午后,郑成功趁史承戟独自一人时,与他“巧遇”。说了些闲话之后,史承戟自然问起东莪地病情。郑成功笑称郑淮不离左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过后随口问起他与东莪相识的过往。知道是在盛京相逢。再说不出别的,郑成功话锋一转,却来问他地身世,史承戟稍稍犹疑,说出自己父亲名讳,提到杨州十日,他眼望大海,露出愤怒之极的神色来,郑成功朝他久久凝视,轻拍他肩,安慰了几句这才离开,史承戟注视他地背影许久,回自己屋里去了。 郑淮也失了自由,被扣在府里不得外出,看父亲举措,东莪已经凶多吉少,来日无多了,他虽然焦急万分,可苦于不能出府。到了傍晚之时,好不容易溜出王府,忙径直去寻史承戟,二人碰面,他立刻说了东莪被囚之事。史承戟大惊失色,问起缘由,郑淮咬牙将实情说出,道“此时不救她,说不准我爹爹悄悄地就把她给杀了,”却见史承戟目光冰冷,一字一顿道“你说她是多尔衮之女,她承认了?”郑淮点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命在旦夕……” 没料史承戟打断道“若是如此,我后悔与她有此同门之谊,我父便是死在清兵围城之时,围城之人便是多尔衮的胞弟多铎,若她的身世属实,我与她便有杀父之仇……”郑淮怒道“原来这就是你对她的情意?她真是看错了你!”他怒火上涌将史承戟一顿臭骂,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史承戟重重摔门进屋,一边墙角却有一人闪出,尾随着郑淮回府,看他回房,立刻便去了郑成功地屋里。 第二日一早,郑成功便与陈德商议了共同北伐之事,表示已方尽一切力量配合,陈德与他商议了一些细部方案,已经快到正午,陈德表示既然一切决定下来,可即时离岛。郑成功只稍加挽留便同意了,说好第二日一早便即送他从们起程离开。 这一日的夕阳份外红,渲染得云层也如同烈焰灼烧,天海一色,殷红似血。 她,爱新觉罗东莪,理应锦秀玉食,养尊处优的一个公主,可是,这已经是第三次的牢狱之灾了。她受了本不应该受的苦,是因为她走了不应当走的路吗?目睹杨谦自挖双目之时起所产生的一切愧疚烦乱的情绪,在这一日一夜过后终于开始渐渐淡去,她注视眼前的这盏烛台,双眼之中波澜翻滚,神情却平和之极。 耳听得铁门外链条铁锁响动了一阵,大门咔咔做响,有人进来站在她地身后,她木然不动,屋里静了一会,来人道“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东莪并不回头,只问“杨师傅怎么样了?”来人轻哼“你害得他往后都要在黑暗之中度过,又何必假意关心?”东莪轻声道“我并没有做错过什么,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来人怒道“你这无情无意的女子,想不到我们这么多人如此对你,却都看瞎了眼睛!”东莪这才转身面对他,只见郑成功一脸怒色,她嘴角隐过一丝不意觉察地嘲笑,道“我何罪之有?”她这话是郑成功万料不到的,他不由一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平静坦然,徐徐道“我隐瞒身份,只是想为父报仇雪恨,自踏上此岛之日起,我自问所做地一切均无愧于心。对大人地看重赏识,我竭力报以回应,虽不为大人所用,却也已经是尽自己力量在助你出谋献策;对他人的体恤爱护,我也报以感激,回以真情相待;在治病行医之时,我更是从未掺杂半点私心,想过自己与他们地不同。这些年来,我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对你们而言,我何罪之有?” 她这淡定的目光,平和的语气,将郑成功抑结于胸的一股怒气瞬间压制下去,他空有满腹怒火,却觉无言反驳她。只见她轻轻叹气,又道“我唯一愧对的只有郑大哥,他为我隐瞒抵挡了一切风雨,本来想要以一生回报,却再无机会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柔和,抬眼看他又道“我虽然这么说,可是却也明白,我的这个身份难容于世,说到底满汉皆不能容我,死在谁的手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分别!”她的语气含有遗憾,道“可惜我不能死在与仇人的对决之中,却死在了虚名之下!” 郑成功目光闪烁,沉默了一会道“你为何要与清为敌?”东莪答“为了我阿玛的荣誉!”郑成功道“就为一已之私,推翻清廷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处,何况这还是你父亲的心血结晶。在情在理,你的这个仇都无法令人信服!”东莪目光中亮起森寒,道“就算做一个孽子,我也绝不后悔。他们对我阿玛所做的一切!必须付出代价!” 郑成功怀抱双手,沉沉看她,再道“那是你的族人,你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报仇?”东莪道“所以我才来到这里!”郑成功道“你想利用我与清军对抗,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东莪向他凝神注目,冷笑道“是吗?若是你未用黄梧守澄海、若是你直驱南京、若是以南京为据点,再与张煌言在内陆会合北上……机会也许已经来了!” 郑成功眼中暗光一闪,哼道“好大的口气!”东莪道“可惜时机已过。大人,三次北伐征战,多少地方揭杆而起,响应大人的军队!那是因为清军入关,一直以明降军为用,人心所向对前明却总还是有一丝想念,因而郑军虽不善陆战,得到多方支援却也打了几场胜战。可是自从南京一败,内陆那些原先复明者,却难免事后要遭到清军的清算,饱受荼毒戮之苦。如此一来,只怕他日你再次北伐,这条路可要难走的多了。”郑成功重重透出口气,目光如炬盯在她的脸上良久,沉声道“如此看来,你有什么提意?”东莪与他对视良久,木然道“我就要死了,有什么提意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处!” 郑成功朝她凝视许久,叹道“我忽然懊悔此生未有机会与你父亲一战,多尔衮有女如此!!他定然……”他重重呼气,道“看来你经历过许多波折历练,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已经十分了解,可是直到昨日知晓你的身世,再到如今与你面对。我才知,自己知你不到万分之一,如此情形之下,你还有胆色与我讨价还价。那么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杀你,你就有好的提意给我?” 东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不杀任何一人!” 第五节 代价(上) 夜色渐渐铺展开来,大海尽头最后的一线微红也逐渐消失了,天地间只有清冷的夜光挥洒在每一个角落中。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可是对某些人而言,也许是最后的一夜,明日艳阳高照之时,便是生命的尽头了吗? 生死之间,谁才是主宰? 牢房之内的谈话也接近尾声了。 郑成功双眼炯炯,与东莪对望,许久许久才沉声道“你将此事看的过于简单了,若是我不杀你,不足以平众怒!与公与私,都行不通!虽然对你的提议确实很欣赏,可是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出的。”他在牢中踱步,又道“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岛上防护安危都在你的眼中,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放你……” 东莪冷笑道“既然如此,就勿须多言了。我早就应该明白,世人皆困于此,堂堂国姓爷郑成功也只是凡人一个罢了。杀一个爱新觉罗家的女子,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只要是背负这个姓氏的,便已经有足够要死的理由,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她眼中含有讥讽,面对郑成功悖然大怒的面孔,一动不动。 郑成功面部抽搐,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几乎贴到她的脸颊俯身盯着她,声音嘶哑道“真想看看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明明脆弱的一捏就碎,却有如此坚韧的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生死攸关之时还敢夸夸其谈……”他注视她平静仰头看着他的深不见底的双眼,他的目光中却透出复杂的光芒来,似有怜惜、愤怒与某种不安绞结而成。他狠狠咬牙,可又无法抑制眼中强烈地挣扎之色。他自她的双瞳之中看到自己。感觉到她极轻极细的呼吸淡淡地拂在他地脸上,忽然猛地松开手,退开一步。沉沉呼吸道“你来到此处之时,就应该考虑好他日如何离开。如今要把小命送在这里,可怨不得旁人。如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东莪沉默了一会,只道“阿蒙他怎么样了?”郑成功道“他受了点内伤而已,”她点头道“我能与他见上一面吗?”他道“明日那时……自然会见到!”东莪点头道“我无话可说了。”郑成功沉默看她一会,转身去拉铁门,忽然又停顿住道“你叫什么?”东莪淡然道“姓甚名谁真的那么重要吗?”郑成功浑身一震,再朝她看一眼,不再迟疑迈出门去了,只听得铁门再度关合,东莪转头看向桌上地烛光,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夜色如幕,昨日的狂风过去。今夜竟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 三更,幽静的院子里,有两条黑影自高墙上伏身四望。确定无人,这才跃落院中。姿态轻盈。落地无声,几乎像是落叶随风而至。二人在墙边一面小心探看。一面借灌木藏身,其中一人打着手式,领先朝一众院内进去,另一人尾随其后。二人一路向里并不犹疑停顿,显然已经知道目的地地所在,自几座矮屋间穿梭,很快便来到了隐匿于假山石后的一个小铁门外。 二人互望一眼,当前那人打了个手式,自行退开一步到假山外探看有无人经过,另一人俯身在锁边用一支铁丝插入锁孔,俯耳去听,只片刻之间,这人眼中一亮,门锁已经脱落到了他的手中,他轻开铁门闪身入内,另一人随即跟入,轻轻掩好了门。 二人极轻的顺石阶往下,前方渐渐有光,先前那人朝光亮处伸头看去,两个牢卒伏桌而睡,他上前指闪电般连点二人背部,另一个黑衣人自其中一个牢卒腰间拿了锁串,二人便一前一后向这地道一旁的通道走进去。 通道内有几个小窗口,二人轻轻前行,朝每个窗口探看,走到第三个窗口之时,二人同时停顿下来,拿锁那人立时开门,屋内东莪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他们,眼中毫无惊诧之声,只轻声道“蒙……”一人伸手示意,要她禁声,转头自另一人手中接过锁串去了,先前进屋那人打量东莪道“没受伤吧,”正是郑淮的声音,东莪点头,二人走出牢房,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扶了蒙必格出来,蒙必格看到东莪欣喜欲叫,她忙上前扶住,四人相继自石阶回到假山石下,郑淮与东莪一边一个扶着蒙必格,在假石后等候片刻,那黑衣人向外张望许久,确定无人这才快步走开,三人紧随其后。到了高墙边,四人分做两对,两个黑衣人各扶一个同时跃起,隐入了黑暗之中这边屋内,却有一人自矮屋内走出,目送他们离开的高墙,一言不发,他身旁的人道“果然让他们走吗?国姓爷!”郑成功轻轻叹气道“迟些再追,虚张声势就好。”他身旁人应了退下,郑成功向夜空注视,极轻极轻地自语道“但愿我能信你这回……秦姑娘!” 四人一径向城门而去,夜深时分,街道上只有他们四人足不点地的轻快脚步声,离城门越来越近之时,有两人忽然自墙边转出,蒙必格等三人就要上前放对,郑淮立时抢先上去,伸手拉下面罩,那二人看到他,点头道“大公子,这边,”郑淮向他们显意,三人跟着去了,到了城门下,门已微开一线,四人紧跟那二人鱼贯而出,门立时在他们身后无声掩上了。 再行不远,眼前就是海滩,蒙必格万没料到如此轻易顺利便能逃脱,不由得松了口气。精神放松下来,顿时觉得胸口隐隐做痛,东莪在一旁见他大力吸气,忙轻拍他背部,向眼前地黑衣人道“师哥,离船还远吗?蒙必格伤势不轻。”史承戟道“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郑淮向前纵目寻找,轻声道“在那里,快些!”四人加快脚步朝一艘小船奔去。 走到近前。那二人先行上船,再扶四人一一上去,正要去解缰绳。自一旁的船后,斜刺里却有一剑劈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急忙着地滚开,起身之时,却见史承戟已经与来人斗在了一起,来人着一身青衫。跳跃之中,月光照在他脸上,正是与史承戟一同前来的王平。 只见剑光星星点点,如流星堕落横飞,围绕在二人身边,二人只是狠斗,并不出声,一旁帮他们出城门地一个黑衣汉子捡剑在手准备上前相助,郑淮伸手阻拦。向他摇头示意。这人迟疑回望,却见史承戟二人都放慢了剑式,再过了两招。王平捏了一个剑决,后退一步沉声道“你跟我回去!” 史承戟道“王大哥。人各人志。就当你是来送小弟这回吧!”王平道“我不管你有些什么苦衷,可是你如此一走。咱们与郑军的合盟却要毁于你手了。”史承戟道“你是为男儿报负加入征战,我却并非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往日在军中多承王兄照应,就此别过吧!”王平目光森冷,向东莪一瞥,道“就为了她吗?红颜祸水,今日做哥哥地就帮你决了这个念头!”说罢,挺剑朝东莪刺来,史承戟忙挥剑抵挡,又与他斗在了一起,正在这时,猛然间只听得城墙之内,有人大叫“他们逃了,快抓住他们!”刹那之间,城墙上火把顿时如一窜火龙般亮堂起来,眼见城门正在咔咔打开,火把之下隐见人影涌动。 郑淮急忙拔剑在手,刷刷两剑砍断缰绳,加入到与王平对战之中,另两人则用力扬帆,开始向海中划去,眼见火把越来越近,史承戟咬牙切齿,全力相博,王平在二人连攻之下顿时无法抵挡,被挤到了船边,史承戟无意伤他,挑开他手中地剑道“王大哥,对不住了,”说罢,飞起一脚将他踢入海水中,幸好此时海水不深,王平没一会便浮了上来,破口大骂,小船越来越远,却也听得他一句句咒骂史承戟为满清走狗的恶言,东莪抬头见他若无其事地面孔,心下一抽,慌忙转开脸去了。 小船慢慢向大海深处划进去,岛上追出的人却只是在海滩边叫嚷,挥动手中火把,却即没有船只追来,也不见炮击、射箭,郑淮眼望海岸,知道父亲地心意,念及杨谦更是双眼发红,他转头与东莪向自己看来的目光对视,也转开头去了。小船在海浪之间起伏摇摆,有那两人掌舵,风帆吃足了风力,向前疾冲而去。 东莪扶着蒙必格,为他把脉听音,感觉他气息不稳,心里很是焦急,蒙必格轻声道“不打紧的,没想到王府里有那样的好手……平日我都没有注意……”郑淮闻言道“那四人是二叔自江南寻得的,平日不在府中……那日……若是我稍加留意些,就不会……”蒙必格咳了两声道“没什么……养养就好了……能平安逃出来,真要多谢郑公子!”郑淮叹道“我爹爹他明显不想杀你,要不然只须一发炮弹,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东莪轻轻点头,问道“你师傅……” 他摇头道“我自会回去向他们请罪,你别放在心上……”东莪注视他一会,嘴巴微张正要说话,忽然听史承戟沉声道“快收帆!”众人不明他用意,都朝海面望去,只见周遭一片宁静,离厦门岛屿已经是越来越远了,四周海浪汹涌,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正迷茫间,却听史承戟又道“快收……”话音未落,只听得惊天一声巨响,便在小船之侧,有东西疾飞落海,只溅起几丈高地巨浪,水花打在脸上如钢珠一般刺痛。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小船右侧又发出一声巨响,小船在两股大浪之间,顿时便掀到半空中,再摇晃落下,众人紧紧抓住船舷,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被抛离船身,东莪紧握抓住蒙必格之手,身体却感觉无处使力向海中跌去,幕地从旁一人飞扑过来,一把将她拉回到船心,正是郑淮。 第五节 代价(下) 只听史承戟大叫“小心,有人在打我们的船……”众人回头看去,果然黑沉的海面上,隐隐可见几丈远的浪尖之中露出炮船一角,正对向他们。史承戟拉动帆布朝向,小船顺着风势,转了个方向,船上众人都知此时是生死存亡之即,各自用浆用力划了起来,片刻之间,船身便窜出了丈许远。 回身再看几个大浪扑面翻腾,却隐匿了炮船的位置,郑淮目瞪口呆,怒道“想不到爹爹他出尔而尔……”东莪心中一动,却道“那绝不是你爹爹的船,是郑经的……”郑淮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已听得史承戟在风浪之中大叫,“快些,再快一……”下面的声音已为浪声所掩,众人使出一切力气,用力划浆。 蒙必格也抄起船上的一块木板,用力划动,他受内伤以来一直未有调养,这时用劲使力,牵动伤处只觉胸口又气闷疼痛起来。东莪就在他身边,见他的脸色不对,一边划水一边朝他关切张望。就在这时,耳听得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巨响近在咫尺,她还来不及去寻看声音的来处,已觉忽有黑影覆盖到自己背上,紧接着又觉有东西压将下来,她扭头回看,却见郑淮的头正垂在自己肩膀边,嘴角淌下一丝血迹,二人身上却有帆布包裹,原来是帆杆被弹击中,折断了翻倒下来,是在她身旁的郑淮用自己身体替她挡住。 东莪惊慌失措,忙用力推他,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叫道“淮大哥,淮大哥……”幕地身上一轻。史承戟与蒙必格已经将帆杆搬开,她起身扶住郑淮,却见他脸色发白。吐出一口血水,看她一眼道“你没事吧!”东莪不知他伤到哪里。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胸口,郑淮见了她的神情,却道“我没事……你放心吧!”说罢顾自坐起,深吸口气,东莪见他行动无碍。可是终究不能放心,道“伸手过来我看下!”郑淮笑道“这会儿……哪有这功夫!”话音刚落,伴随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又落在离船不远的地方。 转瞬间海面又激起一个接着一个地大浪,小船被海浪推到半空中,再度落将下来之时,近在耳边又听得一声闷响,东莪此时正伸手要拉一旁的蒙必格,却觉眼前忽然一黑,人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在片刻之间落入了海中.wap,.头顶上微亮的海面越来越远,她不等身形落定,一睁开眼睛立刻向上方游去。四肢使力,很快便窜到了海面之上。她伸手抚开脸上地湿发。定睛一看,只觉天地都仿似在这一刹那停顿了下来。 眼前的海面上已经没有小船地踪影。一些碎木与断杆飘浮在水面上,大浪一阵阵涌过来,她随浪浮动,脑中却空白一片,几乎已经没了知觉。猛然间一口盐涩的海水灌入口中,她缓慢四望,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下沉。就在这电光火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使她忽然清醒过来,她猛得窜起身子,再度划出水面,深吸一口气,返身潜入海中,四周黑影幢幢,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要死,不要死,谁都不可以死…… 她向水深处游出一段距离,忽然见到前方有一个影子正在缓缓下沉,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当下极快地游上去,伸手拉住此人的衣裳,这人在水中缓慢转动过来面向她,却见他头上一个巨大的窟窿,几乎被劈掉了半个头颅。正是帮助她们逃跑的其中一个男子,这张脸苍白如同鬼魅,一双大眼无神的与她对视,已经死去多时了。她心中一冷,他的衣襟自她手中滑落,这人大张四肢的身躯渐渐落入了深海之中。 东莪只觉气闷难当,身体又在缓缓下沉中,她紧紧咬牙,再一次窜出水面,这一回,却见海面上奇迹般的隐隐有一艘小般随波飘荡。她只道是自己看到的幻像,却听一个熟悉地声音隐隐传来“我……在这里,我看到你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安爷爷的声音。再凝神注目,果然见到那小船之上有人正在向自己这边招手,忙奋力朝小船划去,小船也正向她飞速而来。 只片刻之间,船便已经到了眼前,船上安爷爷叫道“快上船来……”东莪朝船上一探头,颤抖道“没……没看到别地人吗?”,安爷爷道“刚刚有个年青的黑衣人,也是这样问我,他下海找人去了,还有锦儿也下去了,姑娘……你先上来吧!”东莪心中一松,这么说承戟没事,她向四周张望,道“我也找人去,”即刻间便潜入了海里。 不知是因为心中地冰冷还是这海水本就彻寒,越往下潜,便越觉刺骨疼痛,她地身体受到海水的巨大挤压,如同有千万把刀刃在体肤上割落一般阵阵剧痛。她努力睁大眼睛,在海中奋力游动,但是,无论如何寻找,身旁却再看不到一个影子,直到感觉实在无力之极时,她不得不再次向上划去。 可是这瞬息之间地变化已经使她心力交瘁,眼见那光亮便在眼前,却感觉手脚无力,已经没有办法接近了。她渐觉头晕耳呜,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来,眼看自已口中吐出一串水珠缓缓在眼前绽开,身形却开始下沉。就在这正要脱力之时,身后忽然伸过一双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身子,她已经无力回看是谁,只觉这人扶着自己如同利箭一般在水中划行几下,猛得窜出了水面。不一会便觉水上有人伸手拉住自己双臂,将她扯到船上。 东莪咳出几口海水,睁眼见到一旁的船板之中仰卧郑淮,虽然面色惨白,可胸膛起伏,她心中顿时又是一定,再抬头见史承戟自她之后也翻身上船,她吐出口气,正想凑近郑淮看看他的情形,却在忽然之间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叫道“蒙必格……蒙必格……” 史承戟目露悲伤神情,伏身看她,她喃喃道“他……他不会水……快救他……”一旁安爷爷含泪上前道“锦儿,锦儿还没上来呢!或许她找到了……”东莪全身发抖,扑到船边向大海看去,夜色下的海面一浪翻过一浪,此时离他们的船中弹的位置,不知已经飘开了多远。 东莪望向海面,只觉心急如焚,猛然站起身来纵声嘶叫“蒙必格……你答我一声……你在哪里……”史承戟自后轻轻抓住她双肩,她恍若不觉,依旧大叫“蒙必格……你不能死……你快出来……蒙必格……”却听安爷爷欣喜之声叫道“锦儿过来了……锦儿……” 东莪朝他挥手召唤之处看去,果见一个小黑影越游越近,小船与她靠近之时,安爷爷伸手下水,锦儿拉住他手爬进船中,抬头看她。东莪轻声道“锦儿,你看到他了吗?看到了没有?”锦儿泪如雨下,却摇了摇头。东莪用力吸气道“不会的,他一定没有事,”一旁安爷爷道“连锦儿都找不到……那就……”东莪语无伦次,只顾自己说道“不会的……他绝不是这样就……死的人……他一定在找我……”说罢向前一步就要跃下海去,史承戟猛得自后抱住她,哽咽道“现在……真的无处可寻……我们已经漂出很远了……大海茫茫……他又有伤……只怕已经……”不想东莪全身一震,忽然挣开他的怀抱,尖声大叫道“不,我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是死……他也一定愿死在战场之中……要死在草原上……绝不愿意死在这里……就算……就算拖……我也一定会拖他回家的!!!他一定在等我……” 史承戟双目含泪,道“好,我陪你找他,一定要找到他!!!”东莪用力点头,回头看船中的郑淮一眼,向安爷爷道“爷爷,你照顾……”安爷爷老泪纵横,点头道“去吧,去找吧,这里有我。”东莪与史承戟对望一眼,同时向海中跃入,锦儿也一抹眼泪,跟着跳下…… 夜色还是如此宁静,除了这翻腾不息的海水大浪,看起来一切平静安详,天空闪动柔和的星光,月牙儿如一支银钩,几缕薄云极慢极慢地自月亮间穿行过去,若是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方向,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美丽的夜晚。这片貌似平和的大海之中,因狂风与炮弹所激起的巨浪正在渐渐退去,即将恢复平静。 郑成功自听到第一声炮弹起,便惊诧地自房中冲出,喝道“怎么回事?是有敌人来袭吗?”他身旁立时有人奔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不是的,国姓爷,是……是有人出炮船拦截逃出去的人……”郑成功大怒道“谁这么大胆?”那人低头不敢说话,眼前郑泰匆匆自府外进来,看了他的脸色,道“想来是二公子派的船……”郑成功喝道“混怅东西,没我的命令也敢随便调动炮船……”郑泰道“我刚刚听说那两个奸细逃了,正奇怪你怎么不派船去拦呢?” 郑成功大步出府朝城墙去去,一面道“我发现时已经迟了,这才没法阻拦,”郑泰道“既然这样,二公子亡羊补牢,只盼能拦得他们下来……”郑成功跺脚道“淮儿他只怕也在那船上!!”郑泰这才着了慌,二人匆匆到了城楼之上,郑成功一面安排令旗示意,一面安排船只出海寻找,待看到众船纷纷离岛,他朝暗沉的大海深处注目,已是心烦意乱。 第六节 永决(上) 海,是最接近黎明的地方。 暗沉的天际中星云尚未隐去,甚至天的另一端还挂有月亮稀薄的浅影之时,在天海交际的尽头,却已然有微光缓缓升腾起来,最远最远的海面上,涌涌黑潮之中开始闪动星星点点地五彩光芒,如龙粼闪烁。光明,总是能让人自黑暗之中看到希望。 可是对于东莪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希冀的了。 海水一浪浪地不停拍打到海滩上来,一浪还未褪去,一浪又急涌而来,层层相叠着将一些碎木残渣冲到岸旁。史承戟扶着郑淮与锦儿爷孙站在一边,将东莪围在中央,她垂首跪在沙滩上,全身湿透,自心底还阵阵的冒出寒气来。她的手冰凉入骨,可是再怎么冷也及不上眼前此人的脸颊,冰霜白雪都不及这彻骨的凉,不及这永远无法复还的苍白。 东莪的手指轻轻为他抚开湿粘在脸上的发丝,除了没有一丝血色,蒙必格看上去与平日毫无差别。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这冰冷的脸、浓密的双眉、笔直的鼻梁……他多想回去,身在这异族异乡之间,他虽然从未言明,可是,他一定极想回去……她发觉自己竟然几乎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没有想过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自他看来会是怎样的影像----这些语调是不是会变幻成他想听到的声音?向大海远眺时,他看到的是不是连绵的草原? 当初自林深处走出的高大身影、虽一再错过却从未停止寻找她的亲人、那双看定她的坚定地眼睛----“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信任你!”她竟然完全辜负了!! 一起走来的长路,如今却只有她一人回头…… 泪水又悄然无声的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他地脸上,东莪伸手一遍遍地轻拭,有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史承戟地声音极轻“蒙大哥知道你拼死也要带他回去,定然……定然能瞑目了!”安宏也在一旁道“是呀,这茫茫大海之中尚能寻到他……一定是他一心想要跟着你……这才让我们找到的……姑娘。你……别再伤心了!天快亮了,你们……快上路吧!”东莪垂首不动。只听史承戟道“若是没有您们二位的相救,我们一干人只怕都要葬身大海了!” 安宏摇头道“这些根本回报不了……姑娘……对我们爷孙的万一,你们快走吧,这里是一个极僻静的位置,我地小般停在那边礁石下..只要趁天亮前离开,就不会被人发觉……”他看看郑淮又道“郑公子……我们送你回去吧!”郑淮无力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不,你们走吧,我……”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东莪忽然转身唤“爷爷,这些年来,多谢您的疼爱,如今您又救了我们一命,孙女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罢朝着安宏磕起头来。安宏急忙拦住,扶着她的肩膀,哽咽道“可怜的孩子。往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这里千万别再来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可人生一世……你一定好好的善待自己呀!” 东莪泪流满面轻轻点头,转向郑淮道“淮大哥。你跟安爷爷回去吧,东儿欠你的太多了,实在……不想你再为我受到牵连……”郑淮眼中闪过伤痛神色,转头看看蒙必格的尸首,道“都怪我没设想周全,若是……”东莪黯然叹息道“要怪也只能怪我,你别再放在心上……我这就要回京去了,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杨师傅那里……我……我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不会拿任何人地性命冒险,可是……我错了……若是我不来这里,就不会害这么多人,都是我一人惹的孽债……我若不是一心想要报仇……就不会……是我做错了……”郑淮与史承戟看着她的神情,禁不住对望一眼,二人眼中都有惊诧神色,此刻地东莪如此柔弱无助,竟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蒙必格之死竟会带给她如此大地伤恸,这是他们谁也不曾预料到地。 史承戟看着东莪,只觉心中郁结,转开头去朝向海面,却隐隐窥见礁石之旁似有人形闪过,他心中一惊才叫“大家小心……”,就听得风声已响,朦胧间似见有物朝自己这边袭来,他大惊之下往后便倒,靠他扶持站立的郑淮经他一带,也顿时倒地。二人刚刚触到海滩,耳中却已听得一声惨叫,竟是安宏地声音。 史承戟起身要去看,却听“嗖嗖”直响,身旁的沙滩上已经在这瞬息之间落下许多箭,一支支插落在沙地里,如遍地荆棘。他伸手捡起两只在手,一面双手乱舞,挡开一些飞来的箭,一面朝东莪这边靠近。只见东莪也是同样持箭在手,挥开箭雨,却向一旁奔去,大叫“爷爷……锦儿……”再看安宏背上中了两箭却伏在锦儿身上,二人都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史承戟回头正要向郑淮示意,让他往海滩边的林中躲避,却见他已经站起身来向东莪身旁冲去,那箭雨不断朝这边落下,东莪惊呼声中,手臂已经中了一箭,郑淮飞扑上去,抱住她滚到一边。忽然那些箭势调转方向,全部朝郑淮这边射来,史承戟将手中双箭奋力掷出,听得那方传来一声惨叫,箭势也顿时转弱了。 趁这空档,史承戟见郑淮已将东莪拉到一处礁石后藏身起来,他心中一安,又捡双箭一面挥舞一面慢慢向前方靠近,他越是靠近,那边射出的箭就越弱,看来是躲藏在礁石之后的偷袭者见到他越来越近,不得不纷纷逃离。 史承戟隐见礁石后有人影逃散,再顾不得危险,呼啸一声,向前猛得疾冲过去,两个起落便立在了礁石之上,礁石下一个黑衣男子全身发抖,萎缩在那里,一旁掉落了许多弓箭,离礁石不远的地方却有一只小船飞似的窜向海中去了。 史承戟一把抓住这人衣襟怒喝“谁叫你们来偷袭的?”这人正是刚刚被他掷箭击中肩膀的人,痛的说不出话来,史承戟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路拖着拉到东莪他们身前。东莪见那些人都已经逃窜,不顾自己的伤势,忙连滚带爬的奔到安宏身前,叫了两声也没听到他回应,她双手颤抖,将他的身体轻轻搬动一下,安宏立时躺倒在地,脸色死灰,已经没了气息。 东莪惊愕出声,手抖动着又去触锦儿,却见她微微一颤,醒了过来,见到一旁的安宏,顿时哭倒在他的怀里。史承戟咬牙切齿,将那黑衣人拉到近前,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那人哼哼叽叽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却见本来俯身抱着锦儿的东莪霍转过身来,她的双眼通红,几乎像要喷出熊熊怒火一般,却一言不发,伸手拉住这人肩膀中的箭往外一扯,众人都以为她要将这箭拔将出来,转眼却见她刚刚一提,又用力将箭往回刺入,这下箭尖直抵肩骨,那人大声惨叫,已经痛的快要晕死过去了。 史承戟喝道“还不快招!!不怕死的东西,想多吃苦头吗?”这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却朝向一旁的郑淮磕头道“大公子,你铙了我吧,我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下人,什么都得听命于人……”郑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看那情形,你们要杀的……好像是我!”这人全身发抖,伏地哭号道“是……二公子吩咐的!”郑淮身形一晃,坐到地上。 这人看看他的脸色,再偷偷瞧了一眼东莪,道“是……二公子让我们先在海上发炮,等见了厦门岛上发了止炮的令牌,他只好船回金门,半路却又让我们几个趁黑来寻……若是见到还有人生还的……就全部杀掉……实在不行……不行的化只要……只要杀……”说罢斜看郑淮,却不敢说下去。郑淮深深吸气,缓慢道“只要能杀我就行了,是不是?”这人用力磕头,道“求公子饶我一命吧,我回去……我回去一定帮公子……做证,在国姓爷面前……指证二公子……”一直埋头痛哭的锦儿忽然抬头,提脚在他身上用力踢了几下,拉着他的衣领,就想往礁石后的船上去。 却不料一旁的郑淮忽然叫道“别去……”众人回头看他,却见他脸色白的吓人,东莪心中一颠,忙上前相扶,郑淮碰到她的手臂,立时便如全身脱力一般靠在她的怀中。东莪的手碰到他的背部,立时感到手中一暖,似是触碰到什么粘沾的东西,她用自己身体支着他,将那只手慢慢抽回伸到眼前,隐隐的晨曦之中,果然见到手掌上腥红一片。她不敢置信的向郑淮脸上回望,只见他虽用力呼吸,可胸膛起伏极缓,东莪只觉耳边一阵电闪雷鸣,望着怀中的郑淮顿时说不出话来。 史承戟离她极近,看到她的神情,立时明白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道“东儿,你帮他看看……你快帮他看看!”东莪眼神空洞,勉强移动与他对望一眼,落回郑淮脸上,木然道“你早就受了重伤……为什么不说……是……是落水前吗?替我挡帆的那时……你刚刚……刚刚还中箭了吗?”她目光呆滞低头直直的看着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为什么……”她恍惚重复这几字,眼中刚刚干涸的泪水又缓缓淌落下来。 第六节 永决(下) 郑淮伸手想去擦拭她脸颊的眼泪,可是手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垂落下来,轻声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注定不是为自己而生……蒙必格与我,想必都是这样,东儿……千万……千万不要为我们的死,负罪……这是我们强加到你身上的,你实在勿须,自责。就像当初在盛京遇到你……一切都是定数。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时没有带你离开……我记得,香儿妹妹曾说过一句话……她说,是因为我与你相逢了,才使得她,才使得史大哥与你有相逢的缘分……可是,我明白,是因为我的软弱放弃,才使得你后来的际遇,若是我能坚强一些,带你来这里,一切……定然都会不同。” 他的目光无比温柔的看着她“我一直为这事后悔……所以,后来在扬州遇到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我以为,上天终于给我机会让我重新来过了……”东莪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哽不成声,却听他又道“可我,很快就明白了,我们再回不到初遇时……我其实,不太了解你,有很多时候,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才好……不错,我有很多想知道的事,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心里的事,可是……我却又害怕知道,就像我身为郑家的长子,明知道有很多责任要承担……可是我,心里却总会害怕,这个人……”他伸手指向那人,简短说道“不能留着!” 史承戟与锦儿都是一怔,东莪闻言却立刻捡了一支箭在手朝这惊愣无状的人当胸刺落,这人一阵狂叫,向前奔出几步。史承戟纵身向前,也是一箭朝他颈后落下,这人挣扎了一会。便即死去。 东莪回头向郑淮含泪微笑道“这下,就没人能在此时指证郑经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有一日,一定会有那么一日的,郑经必定死在你爹爹手下,到了那时.手机小说站wp..你就可以……”郑淮忽然咳了两声,气息愈发弱了,他却温柔的笑了起来“留下他,只怕,岛里会有争端……如今爹爹大业未成,分不得心……何况……我,什么也不想要……没有你的地方,就算做皇帝……又能怎样?”东莪紧握住他手,点头道“那我们一起走。你忘记了吗?我们行过大礼,已经是夫妻了,我要你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郑淮眼神朦胧。轻叹道“能听你这么说,我再无遗憾了……东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吧?”东莪忙拭泪点头。他极轻极轻地嗌语一般“你要起一个誓言,今生今世。再不见……郑家任何一人……”东莪一怔,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郑淮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承诺地人,你快……答应我!!”她这才轻轻点头道“我答应你!”郑淮费力的转向史承戟这边,道“你也是,答应我……”史承戟转开头去,泪水涔涔而下,却也点了点头。 郑淮眼神渐渐淡去,轻声道“我……不想回厦门,就让我在……这里吧,东儿……”看他眼神渐散,东莪忙急唤了几声,才见他目光再度渐渐清晰,他的手动了一动,慢慢上扬似是要触碰自己脸颊,她急忙将他手贴近自己地脸,泪水滚滚而下,郑淮嘴角轻扬,笑“东儿……我会看着……你……好好的活着……会……聆听……你地心事……欢喜也好……伤心也罢……我都会知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东莪伏到他面前,柔声道“我会都告诉你,一切,淮大哥,你答应我……来生,若是再相遇的时候,不论我遭遇怎样,处境如何,你千万,千万记住要转身走开……”郑淮嘴角含笑“傻……丫头……”话音未落,他的瞳孔散开,手已无力垂落下来,东莪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他渐沉的身体令她几千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就连天地在这一刹那,都仿佛停顿了一样。锦儿泣不成声,轻轻伸手去触碰她,只见东莪眼神涣散,朝她木然注视一会,然后,倒在了郑淮地身旁…… 世人皆以为自己才是命运的主宰,能决定自己要走的道路、可以实现的目标,但,在得失之中,在起落之间,真的,有的选择吗?是选择命运亦或是接受命运的选择呢? 东莪恍惚记起像是有人曾经说过的关于复仇的话“……报仇必须付出地代价……”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何可梁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就算你现在没有……你将来……一定会地……”与自己相遇之日起,那个善良的车夫、安巴爷爷、救她地松克尔、小真、蒙必格、郑淮,她一一失去了,这一切兑现了那个诅咒,可是,谁又有权力去决定他人地生死呢 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泥泞不平的长路上,四野茫茫,脚像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固执地前行,可眼前大雾遮天,明明一无所有。她只觉又冷又怕,不由得挣扎起来,想往回退,承戟!救我!她的心里狂叫,却觉无法出声,用力张口,可喉咙哽窒,连呼吸都渐觉困难。她勉强拖动步子,又走了一段,再也坚持不住,跪跌在了泥泞之中----够了,别再走了,不论前方有什么,她都不想再往前去,就在这里放弃吧,她不能,不能踩着尸体向前走,就算要死,不管苍穹之中是谁在主宰,只来拿自己的命去就是了…… 她跪倒在地,只觉全身脱力,可是就在这时,却感觉身旁起了一些变化,这浓重压抑的大雾竟然正在逐渐褪去,有一点亮光破空而出,慢慢地接近她。东莪迎光仰头看去,泪水如幕----“阿玛!”她轻声呼唤,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可是他已然朝她伸出手来,他含笑的脸庞在这五彩光芒下烁烁生辉,高大的背影镶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东莪欣喜若狂地握住他手,好暖!她猛地纵身扑到他的怀中,是他,是他身上的淡香,是他特有的气息,好暖!她轻轻呼唤,感到他的大手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发,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你很好!是阿玛的好女 这是人死后的归宿吗?真好,带我去吧,带我一起走,她的脸在他衣襟上轻轻摩擦,感觉他轻拥着自己正在慢慢前行。她闭上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淡然了,她已经尽了努力,所以,她得以重回到他的怀抱!多好! 这时她又听到他在低语“东莪,你看那是什么?”她睁开眼睛,对眼前的一切迷茫不解,他微笑“忘了小真的托付了吗?忘了你曾答应她的吗?去看一眼,若是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若是假的,那就是天意,你能走到这里,阿玛已经很欣慰了,”她惊诧抬头,他的眼神温柔之极“人间的种种对我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权当这个只是你给自己的答案而已,世事循环,一切有兴盛的一日,便也必然有灭亡的那天。” 他的笑容中满是溺爱纵容,伸手轻抚她额前的散发“你若是无意往前走,阿玛这就可以带你离开,若是你还想前行,须记住人生一场,只当是游戏罢了,阿玛戎马一生,若能换得你的快乐平静,阿玛愿以一切相诋!”东莪含泪点头,垂睫沉思许久,再次抬头之时,她眼中的光芒又再度燃烧起来,与他静静对视,她柔声道“我明白了,这一步我可以自己选择。”他眼中闪动泪光,轻拍她的肩膀,极慢的自她手中抽回手来,一点点地隐没在天地之间。 东莪深深吸气,转身回头,看向眼前的紫禁城,轻语“我回来了!” 第七节 回家(上) 东莪自昏迷中醒来之时,见到的是锦儿哭红的眼睛与史承戟忧伤的面容,看她慢慢坐起身子,锦儿又忍不住哭如雨下,东莪将她轻轻搂到怀中,柔声道“哪这么容易就死了,锦儿,别哭了……”。 她抬头四顾,见身在一处简陋小屋中,墙上挂有渔具,史承戟看她神色恢复,很是高兴道“这是一处农家,你昏迷了好多天,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东莪道“醒了就没事了,承戟,他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史承戟会意点头,与锦儿一同扶着东莪出屋,这小屋位于海滩边的山林中,三人向屋后小山深处走了许久,才看到眼前的密林之中立着三处新坟。 东莪挣开二人相扶的手,独自跪在坟前。只见除了眼前这个小坟未注有墓碑,其它两个分别在木碑上注有“兄长之墓”及“祖父之墓”,并无注上姓名。 她在这三个新坟前逐一磕拜,一旁锦儿又轻声抽泣起来。东莪最后走到那个未有墓碑的坟前跪下,身后史承戟轻轻叹息,已经将一块木板递到她的身前,又在一旁摆好笔墨。东莪向他看了一眼,提笔在木板上写下“夫君之墓”又注“未亡人泣立”,她将这木板在墓前插好,轻声道“淮大哥,蒙必格,安爷爷,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东儿来日一定找个好风好水的地方为你们再行安葬!”说罢又重重叩头,锦儿也在一旁跪下哭泣不止。 三人回到小屋,东莪拉锦儿到身边道“锦儿,你跟着我们好吗?如今这情形,你也不能回岛上去。咱们在一起,也总算有个照应,爷爷他才能安心。”锦儿泪流满面。扑到她怀里痛哭失声。东莪待她平静一些,这才向史承戟问起香儿与额图晖的情形。 才知自当年九华山一别。史承戟便带着他们二人回到扬州安顿下来,又传额图晖武艺。再过一年,额图晖在外帮工时受伤,香儿对他细心呵护,史承戟看在眼里。明白了二人的心事,便在这年夏天为他们完婚。 他们一直惦记东莪,史承戟在二人婚后,却在扬州遇到了当年结识的杨简等人,原来他们一直在张煌言军下,史承戟也立刻加入军队之中,从此告别香儿二人,随军多年,立了一些功劳.,wap,.升为了副将,这才得以随陈德一同赴厦。 东莪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会。道“既然香儿已经有了着落,咱们不如送锦儿也去扬州吧。在扬州行医治病。一来可维持生计,二来也能互相照顾!”史承戟当即点头。锦儿虽伤爷爷辞世,可是得以与东莪一起生活,她自然也是没有二话。当下仨人谢过这农家渔民,一同向扬州前行。 这一路因没有盘缠,东莪与锦儿为人行医治病,史承戟则以武卖艺,因而走的十分缓慢,到得嘉兴已经是七月中旬了,眼看天色渐热,仨人不再日间出行,只早晚赶路,后半夜才在客栈留宿。 这日夜晚微风徐徐,却有一个纤小地身影自马厩中轻声牵出一匹马来,慢慢走到客栈的门外,向院中凝视半晌,毅然转头,正要上马,却听这马忽然轻嘶了一声,面前的大道上赫然站着一人。本要上马这人看到他,也就原地不动,二人对视许久,那人走上前道“就这样走了吗?”正是史承戟。 东莪轻轻点头“你明白我有不得不做地事,”史承戟声音之中含有微怒“既然你知道我明白,又打算能留下我,你自己去吗!”东莪道“这是我的事,”史承戟道“所以你只拿你自己地命去拼,是吗?”东莪转头不语。他又道“我知道就这一两天,你定然要走了,东莪,不能不报仇吗?”东莪沉默不语,他又道“这个仇你打算怎么报?我起码总要知道才行!”东莪依旧不语,他道“这一次,你别再想激我离开或是悄悄走掉,我知你性子执拗,其实我也是一付倔脾气,你若是不告诉我你的打算,那还和当年一样,杀了我再走吧!”东莪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些日子来,我细细想过,不论自己有什么打算,这只是我的个人恩怨,我不想你再为我涉险,更不想……你为我背负不孝的罪名!”史承戟向前慢慢走近,道“你总有这么些顾忌,自我们相遇之日起,我放弃了什么,你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虚名而已,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可是你如此一再要我置身事外的这种情形,却着实令我寒心!” 他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不要再让我离开了,事到如今,这仇是否是你一人之仇,都已然全无意义可言,自盛京助你逃脱之日起,你与我便已然互相牵连。若是我要报仇,你会置之不理吗?”东莪淡然点头“我会,”史承戟沉沉看她,停顿片刻才道“那好,咱们各做各地,我这就进宫去杀顺治!我相信我比你更有理由要去杀他。”说罢退开一步。 东莪却已经一把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怒道“你疯了吗?”史承戟嘴角一勾,低头看她却不说话,东莪这才松手,向他凝视许久,轻声道“我眼睁睁看着蒙必格与淮大哥在眼前……死去……已经疲倦之极了,若是你再有什么不测,我……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你要我这样过一生吗?”史承戟轻轻叹息,伸手握着她手,声音温柔之极“我不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孤苦一生,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来寻你,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寻到你的!”他的手与她的紧紧相握“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深的挂念,你只要信我,只要将自己的痛与我分担就是了!” 东莪的眼中渐渐亮起泪光,史承戟伸手轻拭,二人在月光下对视,似佛自对方地眼中看到自己,风极柔的轻抚而过。良久,东莪终于轻声道“我想回京城去,做最后一次努力,成败都已无关紧要,只是这一步若不走,我只怕要后悔一生。”史承戟道“那你要怎么做呢?”东莪轻持他手,在院外的长路上向北张望,说出一番话来。 史承戟听她说完,惊诧道“真有此事?”东莪额首道“这是小真所言,是不是真地,自然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因而我要进宫一次,亲眼见过方才可信!”史承戟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小真当日所闻有假,又或是她重伤之时,以听到的之言片语自己猜测地,你进到宫中,无处可以藏身,岂不是自寻死路么?”东莪道“不去证实真假,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何况皇宫对我而言并不陌生,我一定会有法子隐藏自己!” 史承戟沉思片刻,摇头道“那不行,你独自入宫,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无法接近,你既然有法子进去,我们一起去就是了。”东莪却道“我担心地就是这个,一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你必然不会让我独自前往。可是我即有法子可以冒冲宫女,真有什么意料不到地事发生时,起码可以找到地方躲藏。可你若是在宫中有什么差池,岂不是更让彼此担惊受怕,分身旁顾不及,只怕再生事端来。” 史承戟沉默许久,道“这样吧,咱们先一同送锦儿去扬州,然后再上京去,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我也好从旁协助你。”东莪道“承戟,你看这样好吗?你送锦儿去扬州,我先去京城打探,离京多年,有许多故人不知如今都怎么样了,若要想法进宫,还是要有人相助才行。再说我……我想将此事理清再去见香儿与额图晖,免得让他们知晓,徒劳让人担忧烦恼。” 史承戟朝她注视,轻轻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东莪,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他迟疑一会,又道“若是,小真说的都是真的,你有什么打算?”东莪沉默不语,他再道“我知你对他,对他们都是满怀愤恨,可是,这不是你一人可以面对解决的事。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想的周全,好好衡量,一定要等我来到才是。” 东莪点头微笑“你放心吧,我一定等你。”她将阿苏他们所在的大宅向他详细说明,约定了一月之期。史承戟虽有万般放心不下,却也不再勉强,任由她扶鞍上马,东莪向他挥手告别,便不再回头,跨下大马撒开四蹄,在大道上绝尘而去。 第七节 回家(下) 东莪一路向北,沿途却没有再遇见当年南行时看到的那样数量庞大的难民。大道两侧农田正在开垦之中;许多城镇也正逐渐恢复元气,大兴土木,盖楼建舍;街市上贸易往来,也是一派热闹景像。看着眼前的诸般情形,她总是会回忆起那年随郑军往南京一路的所见,那般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到头来,真的有意义吗?她虽一心回京,可是走的却慢。如今的京城对她而言是什么?有什么正在等待她?又或是有什么正在靠近自己呢?东莪的脑海中总是会闪现许多张面孔,这么多年来,她努力回避,不愿想起的。可眼前长路总有尽头,每到一处停留,再度起程之时,这些面孔便又开始在她面前浮动,各种各样的笑容、语气……也许,不是没有思念,只是有比思念强大的东西占据了她的心房。 不论东莪心里有些怎样的犹豫与挣扎,在八月之中,她终于已经站到了北京城门面前。身后是来时的大道,她曾经怀抱不同的心情两次独自从这里离开,这一回,她还能走吗?能活着走出去,还是将自己永远留下来呢? 东莪沉默许久,回头朝来时的大路遥望片刻,这才转身,随入城的人流一同缓缓走进城去,她拉着马缰,在街道上慢慢前行。此地与她当年离开时又多了许多变化,她只能凭借记忆隐约识得自己此时身在什么位置。在长街上信步游走,东莪却觉又似有一些恍惚失神,待她的思索再次清晰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了这条无论如何变化,她也能闭着眼睛向前的街道上。前面右转,那所承载了她无数悲喜记忆的大宅便在眼前了。曾经的“小南宫”,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再走几步便能看见了。可她忽然停下脚步,如今再去回首。又有什么意义可言,这里早就面目全非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 东莪一直低头行走,直到身旁喧闹地声音将她惊扰。她才抬起头来,眼前有一个小贩正拉着一个男子争吵,四周人越围越多,她皱眉退开,从人群之侧擦身而过,眼角带动,却又忽然停下了。她霍然转头向右望去,认出这里便是博果尔的府诋,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令她立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这府门上“襄亲王”地匾额虽然仍在----,电脑站.可是府门与立柱上漆色脱落了大半,围墙上不少地方都已墙面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土。门前台阶之上更是尘土飞扬,这哪里还有当日华丽肃穆地亲王府的半点影子?若是博果尔另迁了住处。此地也决不会这样落泊。一副无人打理的影像。若是此宅卖给他人,又怎么会还挂有那个匾额呢?东莪只觉百思不得其解。正寻思间,却见身旁那两人的争吵已经引得几个清兵前来,她只得匆忙掉头走开。 走出几步,她回望四周,还是决定先去阿苏那里安顿,随即转而出城,往那片密林中寻去,一想到见到阿苏他们必然要提及蒙必格之事,她几次想勒马回头,但沉思之后,还是一路向前去了。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应该便可看到那个宅子,她心中回想着,慢慢靠近,忽然,她的身形停顿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地心碰到阿苏时,会在他的询问下落泪;完全不必去想,要如何婉转措辞才能减轻,他们听到这个厄耗时的悲伤;更加不用担忧,他们得知此事后,会因时刻回想着蒙必格曾在这宅中进出的情形而心如刀割……只因为眼前,此地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当年那座素净的大宅,雪白的墙面都已经倒塌成了一堆焦土,宅子周围的草地上足有一丈远的方圆之内,寸草不生。东莪茫然下马,木然走到废墟中间,脚下遍地是灰黑的积土,隐隐可见一些极小地焦木参杂其中。四周只剩几面才到她腰间的断墙,所有的一切都看出此地经历了巨大地变化---- 一切大火吗?无人扑灭、疯狂圈动火舌的大火?是天灾还是**?她地目光在这偌大地废墟中环视,喉咙哽咽难受,心中第一次,因为蒙必格不能与自己一同前来而平静,若是他看到眼前的这般影像…… 她忽然不能自己,伸手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失声痛哭,那些在这世上真正惦念她安危地亲人;虽然只有短暂相处,可是真心想要保护她、爱护她的亲人----喜欢说笑逗她高兴的阿机达兄弟、那个总是含笑沉默看她的阵济、性子火爆,什么事都想为她代劳的齐格、还有那个对她满怀纵容,细心爱护的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的阿苏……他们都遇难了吗?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许久,她方才擦拭眼泪慢慢站起,围着此地又转了几圈,想自这废墟之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显见当时这场大火极其猛烈,不知还有什么原因,废墟之内的土壤灰黑松散,握在手中使力也无法捏成团状。地面上不但没有一花一草,便连虫蚁也没看到一只。东莪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颠,松手让土自手中滑落在地,出了一会神,可惜不论她有什么怀疑,此时也无人能够解答了。 她垂头立在一旁,过了好一会,眼见烈日越来越西斜下去,她依旧不舍得离开,只是将大马牵到一旁树下,让它自行吃草,她自己则坐在草地上,对着眼前的废墟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东莪这才站起,天黑前再不进城找客栈住下,今夜只怕就要在此露宿了。她无奈地拍拍身上的泥土,对着废墟叹了口气,转身去牵马就要离开。 抬眼却听一旁的林中似有脚步声响起,她忙退后几步,隐入林中。过不多时,果然见到一个小个子身影慢慢走出树林,此人手拿一盏小灯,脚步蹒跚,走的极慢,东莪朝他注目许久,才见他缓缓走到废墟的另一边。此时天色虽未全黑,可此人背向西面,又似低着头,因而东莪始终看不到他的面容。 只见他将那盏灯放到地上,然后走到废墟之中弯腰下去一会,不停的捡些碎木放在怀中,待得抱满一怀,这才走回放灯的地方,将木碎放在地上。他放下时自然弯腰下去,脸在灯前一晃,随即抬起头来,又走回废墟之中,才拾了几块,却见眼前慢慢走上一个黑衣女子,他吃了一惊,忙直起身来。 却见眼前这黑衣女人身形纤小,头戴一顶垂着黑纱的宽边黑帽,他警觉得朝此人注视,却见她伸手慢慢摘下帽子,露出雪白的脸庞,夜色之中只见她双眼含泪,嘴唇颤抖轻轻唤道“阿苏!”这人全身发抖,手中的焦木纷纷落在地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眼中渐渐闪动起来,缓慢伸手到她面前,僵了许久,却又无声垂下,忽然跪倒在地哽咽道“格格……” 东莪忙扶他起来,二人对视,都是泪流满面,阿苏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停的伸袖子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睛,东莪泣道“真的是我……是东莪回来了,阿苏!”他这才用力点头,伸手想去拉她,又收回手去在自己身上擦拭了几下,立时回身去拿灯笼,捡的木碎也不要了,伸手前指道“格格……你……你小心些,跟我走吧……这里……这里不能长久呆着……”东莪也立刻回头牵马,跟着他一路出了这片密林,却往另一头的山路中进去,走了好一阵子,绕过无数田埂与小树林,这才见到眼前一座极小的茅屋,阿苏在屋前帮东莪栓好马,引她入内,道“这地方脏,格格当心些!” 东莪答应着低头进去,却见屋里极为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与桌子,靠南的土墙上尚垂着帘子,里面还有一屋。阿苏又流下泪来,看看东莪道“这里,有一个人一直等着……想见格格你……最后一面……总算……”东莪见他的神情,急道“是谁?是阵济他们吗?”却不料阿苏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掩面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道“不……是,是……”说着,他轻掀帘子,向东莪示意。 东莪毫无犹疑,立时跟着他进入小屋里,却见这屋内空气十分混浊,扑面一股恶臭。屋内并未点灯,因而她便在门边站立,身后阿苏拿了一支小蜡烛进来,放在一旁桌上。 微光摇曳之下,只见床上背外朝内睡着一人,身形纤细,阿苏上前轻拍此人背部,轻声道“快……快醒过来,格格她,来了……格格来了!!” 东莪上前一步,只见此人闻言却没有动弹,停了好一会,才道“你说……谁?”这声音极轻极弱,可是听在东莪耳中却顿时令她全身剧震,她迈步上前伏身到床上伸手轻推,这人身体极轻,经她一碰,立时转过身来。东莪与此人对视,看到她的面孔,却惊骇的退后数步。 只听这人喃喃道“阿苏……你说谁来了?”这声音嘶哑之中带着无法言传的苦楚与恨意,脸上没有一块地方看得见肌肤之色,一个个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水泡之中,到处都在往外冒着青黄色的浓浆。而那一双曾经透露着冷光寒色的双眸,已经烂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正往外淌着黄水…… 这是阿提!赫兰阿提!!! 第八节 往事(上) 东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阿提,虽然她也曾经想过,回京路上或是在他乡时,是不是有可能会遇上她,可是,她从未想到阿提居然还在北京,这里本是她最不应该留下的地方呀!东莪回忆起皇太后当年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却见阿提听了阿苏的话,用尽全力将头扭过来茫然地向前试探,颤声道“是格格吗?真的是你吗?”东莪上前握住她手道“阿提,是我!你……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这里呢?”阿提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泣道“格格,想不到真的可以见你一面再死,我……我……”说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东莪望着她惨不忍睹的面容,泪水涔涔而下。 身旁阿苏拭泪道“我,我先去弄点药给阿提敷上,格格,您先歇着。”东莪向他点头,目送他掀帘走出,才回身对阿提道“怎么这样了,不是有药能克着的吗?”阿提脸露凄凉笑容,道“没用了,什么药也没有用,因为我的心里……有更大的毒埋着,日夜腐蚀,如今……得以再见格格一面,什么毒也奈何不了我,再也不会让我受苦了!格格,阿提苦苦等候,能见到你,这已然是上天在我死之前给我的最大恩惠了。” 东莪摇头道“别这么想,我能帮你,一定能的,这些年……这些年我学了好多东西呢……阿提,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一定想出法子来救你!”她慌乱的一句接着一句说出这些话来,心中却明白阿提的这种情形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不由得悲众中来,轻轻抽泣。却见阿提脸现微笑道“有格格这样为我想,对我这么说。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我不怕死。况且死了,可以见到姐姐、见到泰……泰尔奇!比孤单单地活在世上强的多!”东莪见她独自一人,已经隐隐约约感到泰尔奇凶多吉少,可是听她这般说出来,还是微微一怔。 却见阿提微微欠身。想要坐起来,东莪忙上前相扶,她全力以就,却没料到阿提的身子轻地如孩子一样,她心中一痛,想到她这些年为毒物折磨,早就已经到了灯尽油枯地地步了。阿提初见她时的激动慢慢退却,坐定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东莪拿椅子坐到她身前,伸手握住她手轻轻抚摸,也是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阿苏掀帘进来,拿了一些黑色地粉沫涂在阿提脸上.电脑站.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涂抹。一些碎沫落下来,掉在东莪的手背上。她伸手轻轻一捏,这些碎沫立时成粉,东莪心中一动,将手放在鼻中一闻,顿时叫道“这个不能涂!!”说罢就要去拉阿苏的手。 却没料阿提漠然道“我们知道,这是有毒的!”阿苏双目含泪,点了点头,手中却不停止,直到将一碗黑沫全涂到她脸上,这才退开步。东莪向阿提脸上细看,这些粉沫居然能抑制水泡的溃烂,使其收缩,过了一会,渐渐地,那些脓汁越来越少,终于不再往下滴。东莪瞠目结舌,想了好一会,才道“这是以毒功毒吗?”阿苏在旁轻轻点头。 东莪回想片刻道“这些……难道就是阿苏你……你在宅子那里捡地焦木?”阿苏哽咽点头,东莪目露惊恐神色“这么说,这么说,并不是一场大火?而是……”阿苏泪流满面,再也忍耐不住,匆忙掩面出屋去了。 她心中惊疑不定,却听阿提声音沉稳道“我知道格格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会一一告诉你的,”她轻轻叹息,道“自从那年与格格分别,我们也知格格此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因而也不敢再在原地逗留,匆匆地离开京城,往北去了。可是在盛京呆了一年,我,我却一心想着要回来报仇,不管泰尔奇他,如何相劝,我,一定要,回来报仇!”她越说越慢,最后这几字几乎一字一顿,却充满了悔意,东莪听在耳中,更觉伤恸之极。 “我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可……却送了他的性命……他也是从科尔沁出来的,一直想,回去,就算我烂成个瞎子,他也不嫌弃,只要我,跟他回去……”东莪垂首坐在一旁,泪水纷纷滴落在衣裙上,这些话几乎是在代她说出的一般,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高大的男子来,她紧紧握住阿提的手,头也越垂越低。 却听阿提徐徐道“可是最后还是我赢了……他答应跟我回来,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让我……”她的脸上现出恍惚地笑容,却比痛哭更加让人心碎“我们又回到了京城,看到原来的房子几乎没有变化,就以为……以为一切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么不堪!我们决定去行刺,因为正好那年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逝……”东莪浑身巨震,立即打断道“谁?博果尔他……” “他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阿提声音冰冷,东莪惊愕许久,轻声道“他,是病逝地吗?”想那博果尔正值大好年华,定然是因病而终,可是她的这个想法还未来地及在脑中停留,就被阿提地话打碎了“不,据说他是打猎时失足而死,更有人说他是自杀,可是……可是我们潜入博果尔的府里准备行刺太后时,却听到襄亲王地亲娘懿太妃发疯一样号叫,说是……皇帝杀了他……”东莪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阿提道“当时我和泰尔奇好不容易混进襄亲王府里,以襄亲王的尊贵身份,皇帝和太后,总有一个一定会亲临哀悼,因而我们躲在内室里。太妃一直对太后冷言冷语,太后开始还忍着,后来也……她发脾气……是很可怕的……”她的手轻轻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东莪心中一痛,又听她道“她和懿太妃争吵。那时屋里只有她们两个,连苏嬷嬷都留在了屋外,院里更是一个下人也没有。我们两个躲在床下,听她们一句句的对骂。心里真是害怕……” “两个女人争论不休,一直提到一个名字----凝珠,这人是博果尔地福晋,可不知怎么的,后来却……却成了皇帝的妃子!懿太妃大骂皇帝寡廉鲜耻。看上弟弟地女人,不但据为已有还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东莪几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不,福临不会这样对博果尔的,她不只心里这么想,也将这话说了出来。阿提的脸朝她这边转动一下,道“谁知道呢,可是懿太妃口口声声咬死是因为这个,要不然博果尔到哪都那么多随从跟着。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可笑的是,太后并没有因此而愤怒,她开始时还是很平静。不管懿太妃怎么骂,她都只说是疯话。直到后来懿太妃提到……”她忽然止声。 东莪看她面无表情。便道“怎么了?她说了什么?”阿提再转将脸庞转向她,轻声道“懿太妃她提到了你!”东莪一怔。只听她道“懿太妃只怕是真的有些疯了。当年在宫里她总是一张笑容处处讨好太后,从不触怒她,二人处地跟亲姐妹一般。可是,儿子的死真的让她发疯了。她不想活一样的大叫大嚷,不止说到你,还说到你……说到王上!她嘶哑叫喊的声音真是可怕之极,我现在都好像还会时常听到一样……” 东莪心中一沉,静待她说下去。阿提歇了一会才道“懿太妃说起你与他们哥俩自小一起的情形,说起你忽然回京,又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的事,她说……一定是太后杀了你,她说……“你们对自己愧疚的对像,不是一直是想法子除去的吗?这不是你们地老把戏了吗?摄政王是这样,和硕格格是这样,博果尔也是这样!!”当时太后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她气的声音都发起抖来,却并不分辨,只骂博果尔死有余辜,不老实甘心地做他自己的亲王是一条、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是一条、不但找了个狐媚女人,还让皇帝见到弄地无心朝政又是一条。她大骂那个如今做了皇妃的凝珠,说她长地……说她长地不好,一付短命像,必然是活不长的……临走……她还扔下一句话,“皇帝最不需要地就是----兄弟!” “当时屋里死静死静的,就好像是个空屋子一般……可是我们都知道懿太妃是在的,她只是……说不出话来。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太后出门,眼睁睁的看她走掉,那个时候已经根本不可能去杀她了,她的那句话已经承认了博果尔的死因,可是,谁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没有人能奈她何,我和泰尔奇的手互握着,却觉得从对方传过来的冷汗一阵阵地让人发抖。懿太妃一直呆呆坐着,一动也不动,我们也不敢离开。直到后来她让丫头们好不容易劝回房去了,我俩这才逃了出来。” “经过这一次,我知道再也不可能报仇了,以前一直想有一个面对她的机会,就能杀了她。可是……对她的恐惧已经超过了我可以承受的界线,武功再好也是徒劳的,这个仇,我永远也报不了……泰尔奇知道我的想法,他劝我是时候放弃了,我想了很久,这一次,是真的答应他----我放弃了!” 她的脸上扬起淡淡的温柔笑容,自言自语一般的说“我永远记得说出这句话时,小楼外是迟暮的傍晚,微风很轻很舒服,泰尔奇的眼睛像放光一样,那一刻……真好!”她沉浸的神情还未淡去,声音却忽然一沉,续道“可是,那是我们最后一刻,我再也想不到,那是他与我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黄昏……”想做后妈的,可是这几节要交待的事实在是太悲鸟各位亲友抱抱,特别是有宝宝的那种,别太伤心了,这是故事啦,假的,是假的啦!!! 第八节 往事(下) 东莪见她神色忽然凝重,怕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身体受不了,忙打断道“阿提,你歇息一会吧,慢慢再说不迟,”阿提立刻摇头道“我等了这么久,决不能再等了,格格,你,你听我说完吧!”东莪只得点头,转头见阿苏拿进两碗水来,她伸手接过,将一碗递给阿提,喂她喝了几口,阿苏站在东莪身旁,静等阿提开口。 她歇了一歇道“那一晚,我们对白天听到的事心有余悸,所以都睡不着,到了半夜,我隐隐约约才有些睡意,却忽然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我心里一惊,慌忙掩出门去看,见到四个黑衣大汗正和泰尔奇打在一起,我本来想上前帮忙,可是后来还是偷偷下楼找到马,在楼下叫泰尔奇,他听到声音跃下楼来。我们刚刚转出树林,后来那四人就追来了,我拼命催马快跑,可是泰尔奇受了伤,他伏在我背上像没有力气说话一样,我从来没有那么怕过,那晚很黑,也看不清方向,我们一路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可是马却忽然跌了一交,朝一边山路倒下去,把我们俩人都甩了出去。” “后面追兵来了,他回身和他们打在一起,只一味叫我逃……我怎么可以一个人走掉,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他别想扔下我!”她如同在梦谥,越说越快,越说越急,“可是这些人武功很高,我们俩个打四个,一点伤不到他们,自己却浑身是伤,而且天色也渐渐放亮了。泰尔奇知道逃不掉了,就拼命的赶我走……逃不掉就死好了。死有什么好怕的,可那个笨蛋,他冲上来为我挡了很多次刀……他的血……喷的我一身都是。可是……他还拼命来挡我!我扑上去抱住他,看他们都冲上来斩。我以为就要这样死了……可是忽然来了几个人,和他们打在一起,他们也经不起这样地车轮战,结果逃了两个,死了两个。我紧紧抱着泰尔奇昏了过去……” “到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他们救了我,”一旁阿苏道“也是天意,正好让阵济他们几个遇上了,就救了回来!”东莪点了点头,阿提道“可是我这不祥的人,却把灾难带给了他们……”阿苏含泪摇头,哽咽道“姑娘,你别这么想.电脑站.这是注定地,就算不遇到你……我们也……”说罢伸袖子拭泪,说不下去了。 东莪轻拍他的手。向阿提道“那些杀你们地人是皇宫里的吗?”阿提道“我们开始不知道,他们都蒙着脸。又穿夜行衣……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沉默了一会。道“总之我这不该活的人活了过来,不该死的却死了!泰尔奇身上地伤口多的数也数不清。阿苏他们帮着埋葬了他,我也不想活了,只一心想着去死。可无意中却看到了王上的灵位,我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也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时那个爆脾气的大个子,差点就冲过来杀我……”她的脸上又露出恍笑“我其实就想这样,知道他们是忠于王上的人,我就想,死在这里也好,当是为姐姐赎罪了!” 东莪知道她说的是齐格,心中一酸,忙强忍了泪水转看阿苏道“那后来是怎么出地事呢?”阿苏想起故人却是说不出话来,还是阿提道“可能太后一直派人盯着我们那个小屋,知道回来了,就派人来杀我们。那次碰到阵济大哥他们时,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只道是一般抢劫的土匪,所以任由他们跑了,也没有去追。后来大家合计才想到极可能是太后的人,这才有些慌张,可是过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动静。大伙儿便逐渐安下心来,以为没有被人发现这里。” “后来……后来……”她渐渐面露恐怖之色,却没有说下去,东莪知道她说了这么多定然很累了,正要劝她,却听身旁阿苏忽然道“后来是阵济出卖了大家!”东莪浑身一震,道“不会地,他不会这么做的!”阿苏哭道“是呀,我们都知道他不会地,现在……也不怪他了,这是大伙儿地命。” 他边哭边道“阵济的武功是最好也是最显眼地……那两个逃走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他们拿住他的家人,说是只要他能说出大伙儿的藏身之处……就不为难他……阵济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假,可是……到了那样的地步……怎么样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带着他们让他带来的一个人,一同来到宅子里,对大家说,这人是他的朋友。” “大伙儿自然没有怀疑,那天那么巧,又刚好收到了蒙必格的信……”东莪心中一颠,果然见他转头道“蒙必格他没有跟格格一同回来吗?”东莪垂首不语,泪水却已经淌落下来,阿苏顿时明白,他好似一下子没了力气,慢慢靠着桌子坐下,呆了许久,忽然道“这是命!他能跟着格格,为格格而死,比我们强多了!”东莪心中绞痛,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缓缓道“收到了信,大伙儿争相看着,知道格格平安,高兴的望乎所以,不管阵济怎么在边上如何着急提醒,还是说起了格格的事……后来,阵济他们和往常一样各自回家,他发现自己的家人居然真的平安无恙的都回来了,他喜出望外,一面又为那封信的事不安,再一次来到宅里时,发现上次和他一起来的人已经比他先到了。大伙儿不疑有他,坐着聊天喝茶,说了会闲话,忽然之间发现宅子被团团围住。” “大伙儿见事情不对,都去拿武器想要冲出去,可是……可是还没动呢,就一个个的,面色发黑……全倒在了地上……我正巧那些天一直睡不好,所以不敢再喝茶了,我躲在堂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去,慌忙之下,悄悄回到这姑娘房里,把她带到地窖里,可是等我再回头去看时,外面已经是冲天的大火……根本出不去了。” 他眼泪直直淌下,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东莪轻轻握住他手,他颤抖道“阿苏没用,救不了他们……”东莪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阿苏……”他只恍惚摇头,却听阿提接道“那火烧了许久,我们困在地窖里,找了所有东西堵住入口的缝隙,可是还是不时会闻到外面恶臭的浓烟,墙壁都像着火一样,我们都以为自己要被闷死在那里了。可是不知昏迷了多久,还是醒了过来,我们生怕外面还有人在,又等了很久才偷偷推开砖板,眼前的情形却令我们惊呆了……外面正下着大雨,而宅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若不是那场雨,我和阿苏一定也会死的。” “我们俩在废墟里不停的找尸首,可是居然找不到一具全尸,所有的尸首都被斩成了几段,大火之后更是烧的没了形状……真是惨不忍睹!!我们在大雨里一边拉着一边大哭,可是忽然都觉得头晕目眩起来,几乎同时晕倒在了焦木中……醒来时,就到了这里……居然是……是被阵济救了……” 阿苏淌泪道“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说了所有的事……我……我扇了他……恨不得能立刻杀死他……他一言不发,留下些银子,转身走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全家六口人在菜市口被斩……提的是……行刺之罪……我不怪他……多少年的兄弟了……我知道他的为人……兄弟们死了……也只是天意罢了……不怪他……他实在不用那么做,他比不得我们,是有家室的人……”说罢,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阿提道“我发现自己的脸烂的更快了,知道宅子里的人是被人下了剧毒死的,所以大火下的焦木也有毒性……我们没有银子买药……我一心想死……可是阿苏总说……只要格格,活着一天……一定会回来的!”她抬起脸向着东莪,轻声道“你终于回来了!”东莪深深吸气,伸手拍拍她的手,含泪点头。 阿提道“格格……我等着你,是因为亏欠了你的,一定要还给你,”东莪闻言抬头看她,阿苏听到她这话却悄悄站立,走出屋去了。只见阿提伸手自怀中拿出一件东西,颤抖着递到她面前,东莪低头看去,只见这是一方皱巴巴的锦帕,她茫然不解,阿提轻声道“这个,就是姐姐留给我的信!!” 第九节 帮助(上) 东莪看着眼前这锦帕,一时间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勇气伸手去接,这个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如今就在眼前了,可是……阿提沉默面对她,一室寂静之中,只有桌上的那只蜡烛不时发着“滋滋”的轻响,烛心可见一丁点蓝焰正竭力挣扎,在黑暗中舞动微弱的光芒。 许久许久,不久前听到的所有渐渐在东莪心中汇成一股热流,她的神情终于开始逐渐恢复.待她平静伸出手去将锦帕接过,阿提轻声道“格格,阿提当年对你说了谎话!没有一日……不在后悔!你责怪我吧!”东莪道“不,我要感激你,感激你直到今日才把它给我。有的事需要成长也需要力量,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承担得起的。” 阿提闻言却哽咽着伸手向她,她握住了,只听阿提道“我曾经那样恨过你,恨过你阿玛……甚至想,即使不能报仇……能有你陪着一起被仇恨灼烧也是好的……格格……我……”东莪柔声道“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这不怪你,换做是我,也许我会做的更狠!” 阿提道“我这一生除了姐姐,在宫廷中日夜面对的都是阴险自私的人,自姐姐离世起,我更是恨不得让天下的人全都尝尝我所受的煎熬……可是……原来这世上,有伤害人的人存在,就一定……会有能抚慰伤痕、给人力量的人……没想到如此卑微的我居然能够遇到格格!” 她凑身上前,又道“格格……我……我给你那个帕子,并不是要你去报仇……这只是,你本就应该知道的事。仇恨……带给我的够多了,有什么苦,都由我来承担便是……格格。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若是可以,就把这事忘记了吧……”东莪轻拍她手道“我答应你,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很累了,快歇歇吧。”她起身扶阿提睡下,便要转身,阿提却不放开她手,轻声道“格格,你要忘掉!一定要保重……我才有脸面去见姐姐和泰尔奇……”东莪又答应了。轻轻放下她手,走出屋来。 阿苏在呆呆坐在床沿,看她走出慌忙站起来,东莪柔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好在咱们都还平安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wap,.阿苏,我师哥他也许这几日便会来大宅寻我,你得空多去转转,等碰上他。大伙儿都到齐了,咱们就去扬州过安稳地日子,让东莪来照顾你们!”说罢将史承戟的容貌样子细细说明。阿苏泪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点头。东莪自怀中拿出一包碎银子放在他手中。道“我要进城去几日……”阿苏闻言一颠,忙抓住她手。急道“你不要去!”东莪含笑道“有的地方一定要去看看,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当年地那个女孩儿了,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更不会对你们食言。”阿苏泪眼婆挲,不安地看着她,东莪看看外面道“趁这夜色,我想先去看看阿玛,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阿苏答应了,送她到路口,又恋恋不舍地跟着她一直走到大道上,东莪再三挥手,他也不肯先行离开,她只得上马朝大道上奔去。当年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尽管是一个如斯悲哀的地方,可是这一回,东莪却未曾落泪,她向墓碑注视许久,靠着它坐下,抬头看看天上闪动的星星,一言不发。然后,她闭起眼睛将自己的心事一层层慢慢理清,就像儿提时,她挨着阿玛坐在书桌前,看他皱眉苦思,又或是沉默思考,可天大的事也最终得以迎刃而解。不错,就像从前一样,任何事在他们父女面前都不会是障碍,有了父亲地庇护,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这条路原来是如此漫长,她只是将这些年来的过往回想一遍,天色就已经微亮了。东莪这才自怀中取出那个锦帕,在晨曦的微光下慢慢看下去,她的神情处变不惊,只是漠然看着,与自己心里所猜测的一一对照。 不知不沉中天色越来越亮了,她将帕子放回怀里,轻轻抚摸墓碑,柔声道“阿玛,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定然也明白我的,只走一步而已,若是天意不允,东莪就此放手了。东莪已经代你将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接下来的日子,女儿定然要笑着,要活得好好地。”她向墓碑凝视许久,跪下重磕三记,再不停留,快步朝山下去了。 多尼曾在多铎逝后承继豫亲王位,可在多尔衮身后却被又降到了郡王,如今的郡王府冷清惯了,忽然有人拜访,那个小个子门房斜着眼看了来人许久,这才慢慢地朝里院去。他将这人交给他的一封信送到多尼手中,一向漠然地主子竟忽然激动起来,低叫着快带人进来,这门房这才匆匆将来客请到内室中,掩门而去。 东莪站在屋里向眼前的多尼直视,若不是已知道见地是他,她定然认不出他来了。他地眉间眼角满是皱纹,脸色又青又暗,黑发中夹杂着缕缕白丝,哪里还有半分当年英俊儒雅的样貌神态。 而多尼见到东莪却微微一怔,不敢上前相认,东莪因怕这府中有人识得自己,来时略花了些时间装扮,她伸手在脸上抹擦几下,粘沾着地面粉便纷纷碎落下来,露出本来面目。多尼这才上前握住她手,上下打量道“这些年都没你的音讯,我又不知要去哪里寻你才是,你能回来找我太好了,太好了!”他喜形于色,拉着她坐到一旁,问起她这些在外都去了何处,做些什么?东莪随口编些谎话,他也都一一点头,始终微笑着听她说完,末了道“既然回来了,这一次是有什么打算呢?我知你留你不住,你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东莪道“东莪此来确实是有求于哥哥!”多尼笑道“怎么这么生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他拉过她在一旁坐下,亲自自下人手中接过茶碗,送到她手上。 待下人离开,屋内只有二人,多尼又问了一次,东莪这才道“哥哥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不知哥哥可有法子送我入宫去呢?”多尼面色一变,正色看她许久,也不说话,只是起身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晌方道“你……你要做什么?”东莪犹疑着正要回答,却见他停到自己面前道“我也不来问你要做什么了,总之你先好好歇息,此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我先让下人给你安排房间。”说罢朝她一笑,出屋去了。 东莪便在房里等待,过了一会,多尼回来到房里笑道“正打理着呢,咱们兄妹好久不见,理应好好叙叙才是。”东莪点头答应,他道“你真要多和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说着招手向一旁的婢女道“早上不是有酸梅汤吗?快去拿来,”又转头向东莪道“这天气热的,喝这个正能解渴!”东莪含笑点头。 不多时,那婢女便端进两碗,在二人桌边各放一碗,退了出去,多尼道“快尝尝,虽没以前的好喝,消暑解热还是可以的,”东莪低头拿过自己身旁这碗酸梅汤,只见这青瓷碗中盛着清澈见底的玫瑰色汤汁,扑鼻一股淡淡清香,夹杂着蜂蜜甜味,很是诱人。多尼也拿一碗在手,道“用冰填着的,最能去热送凉,除烦安神了!”东莪嘴角含笑,目光自汤碗上移开,落到他的脸上。 多尼笑道“怎么?怕酸吗?放了蜂蜜的,好喝着呢!”却见东莪目光在他手上那碗上停留片刻,笑道“我要哥哥那碗!”多尼手一抖,强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胡闹,快喝吧,迟了就不冰了,”说罢就着自己这碗,正要喝下。却见东莪把汤轻轻放回桌上,他也只得放下,道“怎么了?” 东莪微笑道“我想哥哥应该没有加害东莪之心,这汤里放的莫非只是安神的药吗?”多尼心中一颠,却没有说话。东莪柔声道“妹妹明白的,这就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多尼忽然一步上前握住她手,与她目光相碰,他却又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你想进宫去做什么?”东莪沉默不答。 他的语气疲乏之极,道“莪儿,我的好莪儿,别再想做什么了!何苦枉自送了性命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是你还不能放开心中的重担,你这一生……你这一生要如何走下去?哥哥,是很害怕,生怕你有什么闪失,你就安稳的留在我这里吧!”他话音一落,屋外立时走进两个高个下人来,垂首站在东莪面前。 第九节 帮助(下) 屋内刹时间一片死寂,静了一会,却听东莪笑道“哥哥这是要做什么?”多尼道“依你的性子,即使离开这里,只怕也会去想别的法子,我决不能让你去自寻死路!”东莪向他注视良久,收起笑容道“这么说,哥哥是想为我承担吗?”多尼道“我即是长兄,就不能不向十四叔交待!”东莪道“哥哥,莪儿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你可知道?莪儿心中有什么打算,你也不明白,你要如何承担呢?” 多尼沉声道“若是你肯听我的一直留在我府里,这会儿,哥哥早就已经帮你物色人家,说不定你都已然有儿有女了。唉!可是你偏偏要这过般流离颠簸的日子,你让我他日……他日如何向十四叔交待?”东莪声音平淡道“哥哥这会儿想到要交待,已然太迟了,”多尼一怔,抬头看她。 只见她脸上渐显刚毅,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自然地冷酷神情,多尼与她对视,忽觉眼前此人是如此陌生,竟令他心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而东莪眼中的寒光却随着他的神情变化慢慢淡去,回复平和。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手,柔声道“莪儿知道哥哥的苦心,这些年来没能在哥哥膝下承欢,错失了许多共聚天伦的时光,莪儿也是懊悔于心的。可是,选择了的方向,就必然要走下去,莪儿与哥哥不同,许多事你能理解平静,是因为哥哥毕竟不是我,不知我的感受!” 多尼张嘴就要说话,她又道“东莪今日只是来看望哥哥。你就权当我开了一个玩笑,或是根本没有来过就是,能看到哥哥平安。莪儿也就放心了!”她转头向门边两个下人看了一眼,笑道“这两个人只怕拦不住我。哥哥是不是打算将我锁起来呢?” 多尼目光中闪动愧色,挥了挥手,那二人即刻退下,东莪用力握了握他手,再轻轻抽回道“此次就当是永别吧。我也不再会来京城了,哥哥你多加保重!”说罢再不二话,转身便走,多尼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泪水已然在不知觉中模糊了视线…… 东莪走出郡王府许久,这才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气稍稍缓解,她转头遥看城内许久,轻轻皱眉,转身走开.新最快.走了一阵子。路边有两个孩童正在追逐戏耍,较小的一个跑过来却撞在东莪脚边,顿时跌倒在地。东莪慌忙扶他,一旁却上前一个稍大些地女孩儿抢着扶起这男孩子。向东莪微笑点头。这才匆忙伏身去看那孩子跌到的伤处。男孩子吓的只是大哭,这看似姐姐地女孩柔声安慰。又轻轻抚摸他的头,他方才不哭了,牵着她地手自去玩耍。 东莪看着眼前一幕,轻轻叹息,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当下也不再出城,绕回城中寻到博果尔的府诋。她扣动门环敲了许久,也未见人出来应门,便伸手轻推,那门居然应声开了,她四望无人,也就慢慢往里走去。 只见院里杂草因未及时修剪而份外茂盛,稍窄些的路径都被两旁倒下的长草遮盖的严严实实,房舍还是与当年无异,只是从前那份豪华气派如今已经被凄凉冷清地气氛代替,东莪径直向内走了许久,居然静静地没有碰到一个人。她停足在院中四下张望,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已经无人居住了,正在这里,一个年老男仆模样的人匆忙迎上,看她半晌才道“姑娘,你找哪位?你走错门了吧!”东莪忙道“不是的,我,我与已故的襄亲王有一面之缘,还是前几日进京才知道……他的事,因而想来看看,”那老仆人斜眼看她道“再怎么说也是亲王府,哪是你这样的人随便进出的,快出去吧!”东莪道“那请您告之我他的陵园何在,我好去悼念故人一番!”老仆人一愣,刚要说话,却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道“老赫,你忙你的去吧!” 东莪回头看到一个中年婢女站在她们身后,正朝她上下打量,那仆人听了这婢女地话,顿时转头走开了。她还是将东莪看了好一会,才道“你跟我来!”说罢转身往院内走去,东莪只得跟着。 二人穿花拂柳入内院,眼前是东莪曾经熟悉的那个水阁,水阁之旁的屋檐下有一人坐在靠椅上,脸孔被屋檐地阴影所挡,看不清楚,遥见一身黑衣,依稀是妇人模样。那中年婢女走到这里向东莪打手式让她止步,自己向里走去,到了那妇人身边,伏身说了几句话,那妇人身体动了一动,中年婢女这才走回带东莪前去到这妇人跟前,她立时退开了。 东莪离那妇人还有些许距离,见到她正用一方黑布蒙在脸上,却没说话。东莪便转头朝水阁边的池塘看去,这里还是那般幽雅,花香扑鼻,可是这一切看来却是那样了无生机,连这安静也变成如墓园一般地气息了。 东莪不由得又轻轻叹了口气,身旁那妇人道“你变了许多!”她慌忙转头,见那妇人脸上地黑布早已拿下,正朝她眯眼细看,眉目间隐隐还有当年年青的样子,东莪微微点头,施礼道“给懿太妃请安!”懿太妃冷笑道“老了,就要死了,死了才真正地可以安了!这会儿有什么可安地?” 她仰头看看东莪,道“你问他的墓园做什么?”东莪道“姐弟一场,东莪离京多年,当时未能知晓此事,如今回来了,怎么说也要去看看他才好!”懿太妃道“你是在心里恨他,想去他坟上撒泼骂他,出口恶气吧!”东莪一怔,苦笑道“懿太妃看东莪会是那样的人吗?” 懿太妃哼了一声道“是怎样的人有谁知道?谁也不是生来就有七心六窍的,都是这日子慢慢过着,别人慢慢逼着,生出来的!”她抬眼又将东莪打量了一会,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东莪在她的目光下感觉频不自在,便道“望懿太妃能告之他的墓园何在,东莪想去上一柱香!”懿太妃仍是不语,东莪又想起身离开,又觉不能立时就走,正犹豫不决,却听她忽然道“你来京城做什么?”东莪一愣,答道“只是路过而已,”懿太妃冷笑道“我可没兴趣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只是博果尔曾经向我提起,若是哪日能再见你一面,他必然……必然会答应你的要求!”东莪心中一震。 懿太妃目光离开她转向院中,道“他说这话时还真像在交待后事一般,谁能想到他会……可是有许多事他自己早就心里有数了。我的博果尔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若是能年长几岁,那福临算什么?那贱人算什么?东莪,你知道的吧,我的博果尔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她猛得伸手过来,拉住她手,削瘦干枯的指节发白,将东莪的手死死抓住,叫道“你们打小在一块,博果尔他多可爱呀,他笑的样子……他讲话看人,全不用我这额娘担心……多好的孩子……” 东莪见她神色渐变,不由得惊慌起来,忙扶住她想扑上前的身子,蹲到她的面前轻声道“我知道,博果尔他学什么都快,记性又好,小小年纪什么都骗不了他……”懿太妃瞪目看她用力点头,忽然大哭起来“我就是悔呀!多好的孩子,为什么老天爷就不给他个机会呢?为什么一错就不能回头了呢?我好悔呀!不该让他去做那样的打算!不该让他有那样的想头呀!!!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一错就回不来了呢!!!”东莪轻拍她的背部,泪水纷纷落下。 懿太妃哭道“东莪,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真的,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博果尔有一日忽然全告诉我了,就在他死前的几天,全说了!!我帮你,你要什么?好孩子?我全给你!!”东莪目瞪口呆,心中忽然抽痛起来,顿时泪如雨下。只听懿太妃哭道“他想我告诉你,他没有……没有害你的心思,可是,他那时太想要得到点什么了……才会那么做,后来,后来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因为这事其实是失去了更多的东西,再也补不回来的……到后来连命也送掉了,”东莪摇头道“我没怪他,真的,没怪过他!” 懿太妃哭道“他说你一定能活着离开那里的……可见嘛,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什么都猜到了,什么都算到了,独独没料到会遇上那么个……那么个……”她忽然欲言又止,看看东莪,却开始慢慢冷静下来,东莪拿帕子为她拭泪,她一动不动只是看她。待东莪再蹲到她面前时,她用平和的多地声音道“东莪,你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吧,福临的那女人……”东莪轻轻点头,她又道“一直听说是病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东莪,你想要做什么?回京来是想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第十节 入宫(上) 东莪看定眼前的这张脸,心里不由得有些犹疑,难道自己真的还要在这里上一次当吗?被这母子俩出卖两回?可是,眼前多尼的相助已经断绝,除此之外,自己还有可以去想法的地方吗?她的双眼闪闪发亮,心中的各个念头相持不下。 懿太妃看到她的眼神,道“你是怕我也出卖你一次吗?不错,换做是我只怕也是会这么想的,”她放开东莪的手,缓缓道“我时日无多了,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我曾想过,若是你在我活着时回来,那就表示上天愿意给博果尔一次赎罪的机会。若是你来时我已经死了,又或是你根本早就死在宫里了,那就是天意,我也好心无杂念的去见他,一了百了!” 东莪沉默不语,她道“你若是拿定了主意就来找我吧,能帮的上你的,我反正没什么可顾及的人和事物,只是可别让我这老人家等的太久了,只怕时日无多!”说罢不再看她,顾自闭上双眼,又将那黑布蒙到了头上,靠在椅上不再吭声。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施礼退出,先前那个中年婢女送她自后边一个小门走出,东莪略一停留也就离开了。 她纵马出城,一路上只想着此事,到了阿苏所在的小屋,敲了几下,也没人应声,便推门进去,一边走一边叫着阿提,哪知掀帘子一看,却见阿提身子侧在一旁,已经没了气息。她心中一惊,忙在她身上细看,未见伤痕,看来她是重伤之下不住这才死的。想不到这一趟回来。陆续见到的都是死亡,她心中伤痛,泪水又缓缓滴落下来。她在床边坐了一会,用被子将阿提的尸首盖住。耳听得脚步声匆忙,已经有人进屋来了。 东莪抬眼看去,竟然见到史承戟,再看他身后跟着阿苏,她一颗心总算放下来。承戟看到她。眼中闪出狂喜之色,上前与她两手相握,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旁阿苏看到被下的阿提也伤心了一场,史承戟道“好在你让阿苏去看,我昨日夜里就到了,正担心着呢!”阿苏抹泪道“能遇到史公子就好了,格格,咱们快将阿提埋葬了走吧,方才在老宅。好似看到几张熟面孔来着,怕会生事!” 东莪一惊,道“认得是什么人吗?”阿苏道“我只觉得面熟.,电脑站新最快.这一路想来也没想起是谁,总之……唉。快快走就是了。”史承戟也道“是呀,兴许我在那里呆地时间太长了。这两人比我迟些出现,一直盯着我看,我初时还想会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那些人,可是看着不像,好在没去搭讪。”东莪慌忙点头,阿苏出门去拿铲子,他们二人留在屋里用被子将阿提包裹好,刚刚弄完,就听阿苏气喘吁吁跑进来道“不得了,我想起来了,那两人……那两人是随官兵当日一同来围宅子的,我见过一面!” 史承戟与东莪皆一惊,史承戟立刻道“这么说来不及埋了,这小屋反正独自在这里,咱们放火烧了走吧!”东莪看看阿提地尸首,只得点头答应。三人围着小茅屋堆好杂草,草料一点就着,但见斜阳西下之中,黑烟冲天。 东莪向火中默默注视,一旁史承戟忽然道“有马蹄声过来了,”拉住她三人转到大火的另一头,果然渐渐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阿苏怒道“这般穷追不舍,格格,你和史公子走吧,我来拦着,”东莪道“这不行,我们一起拦!”史承戟皱眉看她,忽然紧紧握住她手,道“你走!”东莪立刻摇头拒绝。 史承戟道“你忘记你回京是要做什么吗?”东莪一愣,他道“你是决不能让人发现已经回京地人,我与阿苏去把人引开,你快进城去吧!”东莪看着他,心中却忽生恐惧之感,死死拉着他手不肯放开。 阿苏也道“是,格格快走吧!这里有我们呢!”东莪看看他又看看史承戟,只不说话。史承戟道“不要忘了我说的话,你放心,只要你保重自己,我一定会寻到你的!”阿苏叫道“来了来了,格格快走!” 东莪尚在犹疑,史承戟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阿苏在一旁指给东莪看那边的小径,史承戟轻叫道“记得我的话!”说罢,挥动马鞭在马后重重一抽,那马知痛长嘶,顿时窜了出去,朝屋后地小径直奔而入。东莪泪眼回望,隐隐见到大火之中,史承戟与阿苏也已经上马,朝另一个方向奔去,树林相隔,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东莪伸手拭泪,伏身抓紧马缰,咬牙切齿向城门方向驶去…… 第二日,懿太妃起早便请旨于慈宁宫,想入宫给皇太后请安。二人在寂寞深宫毕竟相伴多年,在这世上可以尽情炫耀自己的也就是在这老姐妹面前了,此时又已然年华老去,皇太后虽对懿太妃当日的“疯话”耿耿于怀,可是见她如今肯亲来请罪,也就乐意落得个大方,即刻应准。 懿太妃自博果尔辞世始,多年在家称病不出,此番再度入宫去,少不得整理打扮,花费了好些时候,时近申时,带婢女六人向宫中而去,一行人入得内廷,便只得跟随两名婢女,其余四人在此等待。 懿太妃轻扶其中一个婢女的手款步向内行进,轻声道“到慈宁宫外,有一个假山转角,你自行躲藏去便是,记住了我昨夜和你说的话。”这婢女面色漠然轻声应是,懿太妃瞄她一眼,又道“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若是这会儿改变主意还来的及,”这婢女道“我此生做任何事,曾有犹疑,但绝不反复,”懿太妃身形一顿,婢女又道“倒是娘娘你带进来两个,出去只得一个……”懿太妃道“顾你自己吧,我若是连这点法子也没有,还带你来找什么死!”二人轻声说话,头不抬身不动,四周虽不时遇到太监等人,可谁又敢直视太妃。 眼看着就要到转角,懿太妃握她手微微一紧,道“此去便当是决别了,你若能活着出来也不用来看我!权当我死了便是。”说罢松开她手,一旁另一个婢女忙伸手过来扶着,三人款款转向假山一角,毫无停滞,再自另一边转出还是三人,慢慢朝慈宁宫去了。这边假山之中,却有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向边上的花丛中走去。 东莪记得懿太妃的叮嘱,一路认准道路只低头走行,这一条路线是她们二人昨夜商议所得,最是能避开过往最繁密人群的所在,除了遇到几个神色匆忙地太监,几乎没有任何麻烦的就到了慈宁宫的另一边。懿太妃只当她要潜入慈宁宫行刺,因而只将此处地位置详细安排分说,却不料东莪并不进宫,而是侧而向北,朝另一边走去。 静谧的夜晚,万户入眠,偌大地紫禁城也如同倦息在黑暗中地怪兽一般,隐匿了日光下的光华。 皇子自落地之日起,便脱离生母,由专门地嬷嬷照料,住在各个母妃的宫殿之侧,平日里母亲要见孩子也是要有皇帝的认可方行。对一干皇子皇女的照料自然也是细致之极,此时夜静之中,殿外尚不断的有值勤的侍卫在四周巡视。 待这十数人的队伍缓缓而过,西殿的一角却闪出一个身形纤细的黑影来,这人极轻地向大殿一侧移动,到了转角的窗户下,伸手在每个窗上逐一轻拉,到第三扇木窗时,窗内未拴应声而开,这人侧身勾住木窗上框,纤细的身体已经飞快的滑入窗内,木窗自后轻掩,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她在窗边站立片刻,见到大屋深处,床幔低垂,床旁的烛台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外盖有红色纱罩,只显出一圈晕红的淡光,屋里十分阴暗。床的另一侧有一个宫女伏身在桌上睡的正熟。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人。窗边这人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向床慢慢走近,小心绕过那个宫女,她的脚步轻盈,在铺着厚厚的地毯慢行,更是没有一丝声音。 只见她来到床前,轻轻地将床幔掀开一角,床上的男孩背向床外睡的正酣,她朝这男孩注视了一会,轻轻伸手翻开他的锦被,露出这孩子所穿的玉色锦裤来。这人一直冷静稳当,此时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微微发颤,轻轻拉开男孩儿的裤腰看了一眼,刹时间,全身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脸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睛中闪露出奇异的光芒,渐渐地一丝冷笑在这双眼中荡开。她轻轻盖回锦被,迅速退到窗旁,在黑暗中等待殿外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自窗中溜出,在殿后一转,没了踪迹。 第十节 入宫(下) 自古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盼不得皇帝的到来,对这些看似荣耀无比的女人们而言,仅仅一句“度日如年”又怎能表达她们凄怨心绪的万一。何况皇帝也是人,人心便总是会有偏爱,有的妃子得以与皇帝夜夜相依,而有的却自入宫起终身未承恩露。就算是那些曾为皇帝诞下龙儿的妃子来说,若是得不到皇帝的心,与冷宫中的她们又有什么分别。所不同的也许便是在对坐孤灯时,想想孩子的将来,聊以自慰罢了。 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佟妃倦怠地走进卧房,宫女要上前为她宽衣,哪知她今日心绪特别烦乱,摔烂一个杯子,将吓坏的宫女们都赶到屋外去了。宫女们面面相觑,走出屋子时不禁都伸伸舌头,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佳,连忙站到外面,躲的远一些,省是她发起怒来,自己无故做了替罪羊! 谁又不明白呢?眼看着皇上最疼爱的董鄂妃也就这一两日的事了,前些天别的妃子去请安都没事,偏偏今日佟妃去看望她时,正逢太医哭丧着脸走出来,皇旁大发脾气,把一旁的人全骂了个遍,却让佟妃碰上了。她好不容易放下身份去给一个自己平素根本瞧不上眼的妃子问安,却碰了这样一鼻子灰回来,哪有不气恼的道理! 佟妃闷声不响的坐着,还能怎么样呢?不受皇帝垂怜的女人是没有价值可言的,即使摔烂这一屋的东西,又能怎么样?那个女人为什么还不死?上天对她够好的了,再嫁之妇也能扶摇直上做到贵妃,不错。她是死了儿子,那又如何?只能怪她命薄,谁让她得到皇上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恩惠。早有人说了。这女人得到这么多不属于她地东西,必然是受不住的。眼下不就兑现了吗?只是她怎么还不死?还要拖很久吗?佟妃对着烛光狠狠地想着,手中的帕子绞过来又绞过去,都快拧断了。 她正想地出神,眼角带动,却见一旁似有人站立。她烦躁起来,这些奴才让她们下去怎么又来了?她转身正要怒骂,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宫女就站在自己身后..她惊愕之下,立刻便想张口狂叫,却见这宫女忽然欺身上前,伸手捂住她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会儿正有我地人在玄烨房里呢!你想他死,只管大声叫嚷就是了,”佟妃心里更惊。嘴巴又让她手捂着,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双眼顿时翻白。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自己喉中有凉凉的茶水流入。忙吞咽了几口。神志立时恢复了,抬眼见到扶着自己坐到床上的正是那个陌生宫女。想起她说的话,顿时不敢动弹,将她送上的茶碗喝了个干净,这人这才放开她,自己坐到床边。佟妃与她互相打量,只觉眼前这宫女脸色奇特,木然而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那一双眼睛透着灵光,也正静静看着自己。 可这目光却不知怎地又使她觉得背后阵阵发冷,佟妃瞟瞟窗外,盼望着怎么才能引起外面人地注意,却不料那宫女道“别看了,此时若是有人进来打断你我的谈话,对你绝对是一桩坏事!”佟妃硬起脖子道“你……你不要命了吗?擅自进入……这里,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宫女眼中闪动笑意道“这小小罪名与你佟妃犯下的相比,可不算什么!”佟妃一头雾水,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宫女道“我有一个小玩意想让娘娘瞧瞧,不知你可有兴致?”看佟妃不说话,她又道“我对你全无恶意,你若是不出声好好的瞧着,我觉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宝贝儿子!”佟妃听她这么说倒将心平定下一大半来,寻思着怎么过眼前这关,回头定然要让人将这宫女凌迟方能解恨,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只见那宫女起身到桌旁翻一只茶杯在手,倒了半杯清水,放到床旁的一张小椅上,然后自怀中拿出一把小匕首。佟妃见了凶器,总有些惊慌,往边上缩了缩身子,那宫女看她一眼,却举起匕首往自己左手小指上一划,两滴鲜血顿时滴落在了水杯之中,佟妃睁大一双眼睛,全然莫明其妙看着她。 这宫女伸手指到自己嘴中轻吮,轻声道“你若是叫出声来,对你我可都不好,”佟妃还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她已经用这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指上也照样划破,她刚刚感到疼痛,她手里的血也同样滴落到那个水杯中了,她怔怔地也伸手放嘴中吸吮,这一会,好奇心占了上风,居然未有开口提问或是尖叫。 那宫女将匕首依旧放入怀中,却拿出一支极小地竹枝来在杯中搅动一会,递到她面前,佟妃低头看去,见杯里的血似渣质状浮在水面上,有的却又沉在杯底,黑红一团。那宫女道“这个法子足以证明我与娘娘非亲非故!因而血色不能相容!”佟妃点点头,心中已经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一个疯子。 这宫女似乎明白她地所想,眼光中又闪过一道亮光,靠近她一字一顿道“若是将此法用在玄烨与当今圣上之间,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佟妃刹那间全身僵硬,脸上瞬息之间血色褪尽,连嘴唇都苍白如纸!她朝这宫女瞪视,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拨腿就跑!可此刻全身酸软,哪有一丝力气,何况在这深宫之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宫女对她的反映毫不意外,只静静看她,道“若是娘娘不打算叫人进来,我倒是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或许你更愿意我去说给别人听吗?”佟妃目光呆滞,摇了摇头,这宫女便坐回床旁,她地双眼看着一旁地烛光,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从前有这样一家四口,恩爱的夫妻膝下有一双美丽地女,他们虽是在满人府中为奴的汉人,可也过的平安快乐!这家女人觉得未能为丈夫生一个男孩儿传宗接代,心里很是内疚,因而再一次怀上孩子时,她恳求上苍赐一个男孩给她,便是要以一切相换她也在所不惜。果然,十月怀胎,她如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可是谁知这孩子来临的代价,应验了她的企求,这妇人得到了一个儿子,却在转眼之间家破人亡了!” 她的声音缓慢,吐字清晰,佟妃听在耳中却犹如响雷一声接着一声在耳畔炸开一样。“所有的因由,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家有一个女儿入宫为妃,也恬好在这日分娩,若是这个皇妃顺利诞下龙儿,那么这一家人自然平安无忧。可是世上的事总是多与愿违,谁也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可是这男孩儿在他生身父母怀中还不到两个时辰,家里便闯入了几个蒙面人,这一家四口连同接生的那个产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刀口之下。临行之前,为了毁尸灭迹,这帮人还放火烧了房子,其中有一人说道“差不多就快走吧,宫里等着要孩子呢!”他们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一旁的尸首之下躲着身受重伤,却还未死的小女儿,这一句她恍惚间听到的话,成了让她活下去的力量!” 她的双眼闪动微亮,如烛火般轻轻跳跃“这女孩受了重伤,可却凭借对弟弟的思念活了下来,对当日那人所说的话,她完全不明白,可却一字字死死记在脑中,直到她伤势渐渐好转,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她悄悄逃离救她的地方。她……逃回了北京城,强忍着身体的剧痛难当,回到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家中,然后,她去了主人家,却见王府门上张灯结彩,原来这家人的皇妃女儿近日生下了一个儿子,受到皇帝册封为贵妃……” 无论佟妃多想镇定心神,可是她的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越抖越烈,她好不容易才勉强伸双手支撑身体,使得自己不晕眩过去。那宫女说到后来慢慢转头看她,那目光却令她更加紧张,她冲口而出道“你……你胆敢……污蔑皇子……你……你不怕……死吗?” 那宫女听她所言却摇头笑道“既然娘娘不承认,我兴许直接去找太后更好些!”她看看呆如木鸡的佟妃,又道“听说那孩子腰背处有一块自娘胎中带出,拇指大小的黑痣,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再说验血一法虽是民间小技,却也有值得可信之处。普天之下,我只要求得一人肯信那就够了。”说罢,她站起身来,似要向外走去,床上佟妃忽然向前扑来,伸双手牢牢抓住她手,轻声道“你,你,不要走!” 第十一节 互利(上) 那宫女低头看她,她急道“你要什么?无论你要什么,我没有的我阿玛也定然会有,只要你说出来,什么都能给你!”她握紧她手,放轻声音道“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女孩儿要什么我也全答应她,况且这……孩子如今在宫里……也是,也是抬高了……身份,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心念急转,只要这会儿能将此人安抚住,最好能自她口中套出如何知道此事及那个女孩子的下落,要除掉这样一个宫女,还不是小事一桩。 可在与这宫女对望之中,她心里的念头却又不知不觉地开始动摇起来,这宫女的眼中像是始终含有一丝让她望而生畏的笑意,她虽不说一句话,可佟妃却觉得她这目光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一样,在这目光之下佟妃只觉得如坐针毡,手足无措,说话声越来越轻,终于停了下来。 屋里一片沉静,许久,这宫女道“世人喜闻乐事而憎恨烦恼,是因为对好事尚且有一分迟疑,对坏消息却是字字入耳的。若是此事让皇上太后知晓,就算他们不信,可是你这一生也算完了,依附于你的族亲家人的荣华富贵也到此终结,你的宝贝儿子自然也再没有任何指望可言!”佟妃全身颤抖,嘴唇喃动半天才道“你……你一样……会死!”宫女微笑点头“不错,我是第一个要死的,其实此等让皇室蒙羞的事,皇宫之中必然有一人杀一个,绝不会留下知情人。”佟妃又是一颠,声音轻而嘶哑。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宫女笑道“不错,这就是关键所在,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佟妃闻言抬头看她。朝她细细打量,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谁办事?只要你信……了我。我必然……我全家必然……”宫女接话道“必然怎样?”佟妃急道“你要什么都有,只要你说出来。” 那宫女目光忽地变冷,朝她靠近,轻声道“我要的,是你的这个孩子!”佟妃全身一震。双唇抖动道“你……要……他做……什么?”宫女却不再回答,转身在屋里走一圈,似是在看屋里地陈设,过了一会走回来道“你这屋里和董鄂妃那里相比,可逊色了一些,”佟妃面色一沉,那宫女走回她身边,道“虽说你比起别的妃子来,好在还有一个皇子.^^^.可是,皇上正当壮年,后宫佳丽如云。只凭借这一点,恐怕你们母子将来也不会有多舒坦顺心的事。烦地。还在后面呢!” 佟妃心中苦闷,不知她说这些用意何在。可又不能反驳激她气恼,只得垂头不语,心里暗自思量。却见那宫女坐回到她床边,她眉头又是一皱,看来这宫女还不是哪个娘娘宫里的,如此地胆大放肆,全然没有规矩可言,说不准是哪个偏殿打杂的。她想到这一层,心里却更加烦恼,如此一来,这宫女若是一走,她还真不知要去哪里寻找才好。 想到此处,她又抬头向这宫女脸上看去,却与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佟妃心中一颠,还不及低头,却见那宫女忽然伸手轻托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道“皇上为什么不喜欢你呢?”佟妃一怔,扭头道“我怎么,知道!”她明明心中恼这宫女的无状,可奇怪地却是总觉得无法在她面前摆出驾子来,在这宫女的眼睛之下,她心里总好似有种莫名的压迫之感。 却听那宫女道“董鄂妃,她长的很美吗?”佟妃又是一怔,却也不由得撇嘴道“那也不见得,再嫁之妇,说不准总有些别人不会的本事罢了!”这话冲出而出,她自己都微觉惊讶,斜眼看了一眼这宫女,却见她眼神恍忽好似并没在意她的话,只道“她曾是博果尔的嫡福晋嘛,听说家世渊博,想必是有些才气的。” 佟妃越听越奇,这宫女张嘴说话如此不同于宫中的婢女,对人地称呼更是全然没有忌讳可言,而且说出口来毫无生涩造作,似是自然之极的言谈。那宫女看到她的眼神,微微一笑道“不用花心思了,我要找你易如反掌,你要寻我却要难地多。” 佟妃被她说穿心事,不知如何才好,却听她道“你恨董鄂妃吧!”她避而不答,那宫女道“其实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你,她已经死了,”佟妃全身一震,道“真的?”宫女道“不错,再过一会兴许便要报丧。一直拖到这会儿,只是皇帝不愿意承认她已经死去而已,可见天子也同样有许多不能做主地事情。”说罢,她站起身来,道“报丧仪地一时半会便到,我这就告退了,”佟妃身她伸手道“你……” 那宫女转头看她,笑道“我还有好些话没有和你说呢!你放心吧,我总会在暗处看着的,你不用寻我,若是娘娘你不想见我,我直接去寻别人也是可以地。”佟妃忙点头道“不会的,我等你!”这宫女含笑点头,转身走至屏风之后,佟妃小心下床正想着去看看她从哪里进来,却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飞快地便到了门口,随后有宫女走进道“娘娘,承乾宫传来丧报,董鄂娘娘殡了!” 佟妃心中一惊应道“知道了!”不由得转身朝屏风外看了一眼,皱眉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给家里报信,省得家人担忧,待那宫女再来时,说明她的用意,这才决定如何应对。一时间,宫女们进入帮她换上衣裳,待她赶到乾清宫,看到许多嫔妃都已经比她早到了,众人纷纷伸帕子拭泪,她也慌忙同样“悲泣”起来。 这一晚再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回宫就寝,她却又回想起那个可怕的宫女来,这一夜迷迷糊糊地,到天明方才合眼。 一连数日,她都在不知不觉中等待那个宫女的到来,此人隐隐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又苦于不能与人商量,害得她近来时时将身旁的宫女给赶出屋外去,却隔一会又在屋里大叫,弄的众宫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一日,睡到半夜之时,她毫无先兆的忽然醒来,果然见到那个宫女便坐在桌旁,她忙坐起身子,一面按捺吓得乒乒乱跳的心,一面道“我……我知道你这两日必来,正等……你呢!”那宫女道“我知道,这两日害你坐立不安,是我的过错了。” 她走到佟妃面前,叹道“这宫里闹哄哄的,董鄂妃一死,许多人都有了许多打算,你怎么样?”佟妃愣道“那是……什么打算?”宫女笑道“别告诉我你一点准备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上专宠的妃子死了,再不把握机会,难道真的让你皇儿的将来做泡影吗?” 佟妃怔怔看她,迟疑道“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宫女道“故人新丧,皇上此刻心里必然是痛苦成分的,若是能拿捏尺度,这却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佟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这个时候去,不是找死吗?”宫女道“那就要看用什么法子接近了,若你不敢去接近,当我没说就是了,”佟妃看她一眼,垂头不语。 这宫女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你明言,我无意揭露你做下的事,说到底那对我确实也毫无好处可言,损人也要利已才行,何况还是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信我吗?”佟妃本来想摇头,抬头看到她的眼睛却不自由主地点了点头,这宫女向她靠近,轻声道“我要的也只是荣华富贵而已,”佟妃不由得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办,我即刻传话出宫去,让我阿玛准备,不管多少银两,我都能应允你!”那宫女道“这样最好!” 佟妃得了她的这个准信,顿时安心多了,歇了一会又道“那女孩子……她,我也给她备份厚礼,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找人送去……”却听那宫女一声轻笑道“你太小看我了,”说罢低头看她,再道“在我做好自己想做的事之前,你杀不了我,更杀不了她。如今的情形之下,你虽贵为贵妃,却是身处劣势,因而你要记住我的话,我方能帮你,要不然我们一拍两散,我死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你就大不相同了。” 佟妃看着她的眼睛,只觉一股寒气直透骨髓,片刻前的欢喜已经荡然无存,做声不得,那宫女又道“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不论你心里怎么想,你可愿信我!信我,在往后的时日之中,我尚有许多帮助给你,不信,我扭头便走,绝不停留!”佟妃全身无力,还是点了点头,宫女道“威胁之下的信任有多少份量,我心里明白的很,你不用太过在意,只需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佟妃好不容易稍微镇定心神,道“你……你要得不是荣华富贵吗?我给了你……不就行了!!”却不料那宫女轻笑起来,道“你能给我多少?”佟妃道“你要的我都能给你,”宫女看定她,一字一顿道“你说的这句话,自己可要好好记得。等到有朝一日,你的皇儿登基之时,我可要你兑现承诺!!” 第十一节 互利(下) 佟妃惊愕之下,完全呆住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那宫女微笑道“莫非你从未如此想过?”佟妃结巴道“这……太……”宫女道“若是你从未如此打算,那现在就是你要开始这么想的时候了,因为我此来,别无他意,若是不能助他得到皇位,我这一生就真成了笑话一场!” 佟妃惊诧之下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听她又道“如今皇上正当身强力壮之时,咱们就先来谋求太子之位,你可愿信我?”佟妃怔怔看她,一时之间完全无力去细想这是多么荒唐空洞的念头,只是为眼前这人眼中的光芒所动,这些年来她独自在这深宫之中,孤立无依,能守得自己的地位已经是无比艰辛的事,更别说要去筹谋什么,如今有这样一个人在眼前说出此话,明知此中定然有许多隐瞒的事,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完全信任此人,她用力点头,声音颤抖道“我信你!” 这宫女握住她冰冷的手,道“我知你这样一个金枝玉叶,在这深宫之中能到得今日的地位,已属不易,定然也经历了许多艰险。何况你那皇儿的身份……也必定是一个时刻令你不安的心绪所在,因而你不敢奢望太多,最多的也许就是能平安在宫中过下去,将来孩子可以得一个王爷之位,母凭子贵,翌养天年,是不是这样?” 佟妃全身抖动,只觉这一字一句都已经打入了她的痛处,正中她的软肘,她泪水滚滚而下,不能自己。那宫女的声音渐渐柔和,道“往后,有我在你身旁。定然会有不同,咱们一件件慢慢来。从此再也不是你独个单当的事了!”佟妃忍不住轻泣出声来,那宫女顺势向前,将她娇小地身子轻轻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部,佟妃只觉温暖无比。心中都渐觉平静了。 过了几日,佟妃将自己宫中的宫女重新整理替换,请太后意愿,自自己阿玛府中带入一个婢女随侍在侧。因自董鄂妃死后,皇旁伤恸过度,已经罢朝多日,皇太后定意改朱批为蓝批,协同助理大臣把执朝政。本身已经疲惫不堪,哪有时间去过问佟妃小小地这项事由。稍听她说几句不适之苦,便准了批奏.^^^. 从此东莪便在佟妃宫中名正言顺的呆了下来,她平日极少出屋。又一直木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几乎不与人打照面。众宫女只知她是佟府中带来地旧人,况且她说话行事之间总有那么一股自然的威严之势。大伙儿渐渐敬畏她,只尊称她为“真姐”。 佟妃也自然有她自己的心思,将此人安放在身边无异于引狼入室,可是若是放她自行他走,却更加让人不得安宁,还不如就这样对她假以颜色,就算她所言是假,也总有一日能有法子制住她。 到了八月二十七日,董鄂妃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抬梓宫的都是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顺治为她举办了大规模地水陆道场,有08名僧人诵经,整天铙钹喧天,烧纸施食,香烟燎绕,纸灰飞扬,经声不断。在“三七”日,将董鄂妃的尸体连同梓宫一同火化。董鄂妃之丧,顺治所给予的礼遇一时间在宫中闹的绯绯扬扬,说起葬礼逾制,众后妃都是妒忌的咬牙切齿。 唯独佟妃一反常态,开始修身养性,不再参合在嫔妃之间的议论之中,竟然专心致志地过问起玄烨的起居学业,每日里总要带上他去给皇太后问安,又不同于往日总是称赞爱子,只在一旁垂首微笑,皇太后看在眼中,也觉她好似改变了一些虚荣习性,对她也渐渐宽厚。 这一日,东莪迎进一脸笑意的佟妃,屏退左右,佟妃拉着她手笑道“你可知道今日玄烨见到谁了?”东莪道“见到皇上了吗?”佟妃笑道“是呀,你猜到啦!我们都在太后房里呆着呢,玄烨让苏嬷嬷带着出去,回来就说皇上夸他了,夸他今日长进了不少,学的东西也多了!”她笑逐颜开道“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就遇见了,都让你给说中了。东莪却道“才刚见到而已,什么也不算呢!你可知皇上近日都喜爱看些什么书?有什么特别欢喜地事吗?”佟妃一愣道“他还不都是天天想着那个狐……那个女人,”东莪看她一眼道“娘娘,你听我一句劝,再不要在心里记恨她,如今她已经死了,你只图一时轻松说些气话出口,让皇上听到可补不回来。”佟妃道“他哪能知道?不会的,”东莪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自己会表露出来,待到皇上来这里地时候,保不定会说起她时,你的口气岂不是会生硬吗?”佟妃双眼一亮道“他会来吗?他会来吗?”东莪道“他必然会来。因而你听我地,就这样想,董鄂妃地死方才成全了你,若是她不死你何来今日,因而你要对她心怀感激,说出的话自然就好听自然了。” 佟妃忙不迭地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这么一想,心里果然平和多了,那你说皇上他,什么时候会来?”东莪目光渐冷道“那个吴良铺,你可有按我说的去会过他?”佟妃道“会了,他推托了一下也就收了,哼,我还当什么了不起的人呢,不一样可通财,”东莪道“他能通财对你只有好,近日便记得打听一下皇上喜欢的事,他的面前倒不用遮掩,你越是表现的想讨好皇上,他越是受用。只要能知道皇上近来的所好,离他到你这里之时也就一步之遥了。”佟妃又急忙点头,此时此刻,她已经全然信任了这个曾经威胁过自己的宫女了。 连佟妃也没有想到的是,转眼之间,便迎来了这一日。 这一个晚膳过后,佟妃正与东莪在房中看她为自己锈一个方巾,她十分地欣喜地发现这宫女才艺惊人,有了她的日子,便是如此空闲之时,往日的郁闷烦恼也再也无迹可寻了。佟妃在一旁看着她纤纤手指之下,慢慢显露出的一丛雏菊,清丽之中带着些许娇艳颜色,花形饱满丰润,徐徐如生。 佟妃正赞不绝口,却听一宫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娘娘,娘娘!”佟妃皱眉道“做什么急成这样,成什么样子,”东莪道“我让她在宫门处一直看着的,敢情是皇上来了吗?”那宫女用力点头,佟妃惊喜交错,一时间激动的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忙着让宫女们给自己打扮整理,待弄好了做到锈架前才想起那个真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还没时间寻思,便听得屋外太监传“皇上驾到!”她急忙离座迎驾,只见那顺治走进来道“我顺道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他看到那个绣架一愣,却道“你锈这个做什么?”佟妃记得东莪叮嘱,道“臣妾知道这是董鄂妹妹最爱的花,因而想锈个帕子随身带着,以做想念,”顺治木然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与她有这般亲近。” 佟妃叹道“其实妹妹她爱静,平日里又很少出宫与别的嫔妃说话,我们确实是没怎么亲近过的,”她看看他的脸色又道“可自从妹妹……没了之后,我却忽然……想起曾经有过的这样一个妙人儿来……她从不与人争胜,总是好言好色的对身旁的人,满腹才学却又从不骄横……我想到这些她的好来,才觉得……”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低头拭泪中,果然见到顺治脚步慢慢走近,有手轻托自己的脸颊,她顺势抬头正看到顺治一双含泪的眼睛,只听他幽幽然道“想不到,还有你记得她!” 佟妃一颗心兵兵乱跳,不得不低下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狂喜的眼神,那顺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在床边坐下。屋里静了一会,他才道“前几日朕在御花园碰到玄烨,这孩子进来长进了不少,这也是你的教导有方,”佟妃轻声道“臣妾盼望着能做好本份,虽不能助皇上什么,能不给皇上添烦增乱,也就是了。” 顺治道“你能这样想,已经帮到朕了,”说罢低头看她,只见佟妃泪眼迷朦,脸颊边尚有一滴晶莹泪珠,他伸手轻拭,触到她凝脂般的肌肤,手在她脸上停顿下来。佟妃脸泛潮红,轻轻迎上,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垂头靠到他的胸前,将他环抱…… 窗外,几个宫女还未散去,正自掩嘴轻笑,东莪自一旁转廊出来,轻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几个宫女恍恍对望,又忍不住好笑,东莪扬手道“都下去吧!”众宫女正要退下,却听窗内顺治忽然道“谁?谁在说话?” 东莪心中一颠,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再不敢发出声来,过了一会,屋内响起佟妃娇柔地声音道“臣妾没听到人说话呢!皇上,”顺治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信了,东莪向那几个宫女摆手,再不敢出声,慢慢着退了下去。 第十二节 心计(上) 第二日,佟妃起的晚了些,顺治自然一早就走了,宫女帮她打扮停当,东莪才走近屋里来,佟妃屏退宫女,笑道“真是什么都让你说中了,你知道吗?昨儿个皇上他……”东莪点头道“那还有不知道的吗?说不准皇上还会再来,你可要小心应付,”佟妃笑道“走到这一步,我还什么也不会,那就太笨了不是!”二人相视一笑。午后正锈花呢,就听宫女道“丽妃驾到!”东莪不知是谁,便退到一边,却见门外进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妖艳女子,见到佟妃迎面笑道“听说妹妹近日大喜了,”佟妃忙让了座,又道“姐姐快请坐吧,瞧这天热的,”说罢命宫女奉茶,自己坐在一侧相陪。 那丽妃看看她笑道“可见时来运转,妹妹锐的是春色满面呀,”佟妃微笑不答,她又道“眼瞧着皇上为董鄂妹妹病成那样,谁不心疼呀?好在,如今咱们姐妹里总算出了个得以挑大梁的人儿了,往后还要妹妹你多上几分心,有你知冷知热的陪着皇上,咱们也少了些担忧的事。”佟妃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皇上正巧路过这里,论才艺妹妹我不及姐姐你的万分之一,论才学我又不如那景妃姐姐,不过是碰巧罢了,姐姐就爱拿我开玩笑逗乐子呢!” 丽妃侧过身子看她,道“妹妹何苦这样说自己呢,咱们平素里最是说的上话的姐妹,姐姐这才来恭喜你的,妹妹能好,姐姐自然也为你高兴不是吗?”佟妃点头一笑。她又道“姐姐前些日子种了些好花,让人给你送几盆来,放在院里就行了。那妹妹好生歇着,姐姐先走了。”佟妃起身相送到屋外,她自去了。 东莪自佟妃处得知这丽妃是苏克萨哈之女,进宫也不过两年,也生有一个皇子名唤景元,尚在襁褓之中。末了,佟妃哼了一声道“平日里难得见上一回面,这会儿却巴巴地跑来套近乎!”说罢扭头回里屋去了。少时那丽妃送来的几盘花果然送到,宫女们将这些花放在院中,花香扑鼻,东莪细看了,只是几盘丁香白苹,其中另有一两盘不知名地植物,无花。可叶色或紫或红,还有亮色斑点聚于顶端,如花型一般绽放.,电脑站.很是鲜艳夺目。 接下来的日子之中,顺治三日倒有一回会来佟妃这里。佟妃受宠若惊。也是打叠精神,每日里也照样带玄烨去给皇太后请安。紧记东莪的交待凡事克已容忍,真真正正地倒真讨得了太后与顺治地几分喜欢。 东莪从不出宫门,加之提醒佟妃不在外人面前说起她来,佟妃自然也更加不愿意让她在别人面前露面,加之对她越来越是依赖忌讳,因而二人虽各怀心事,却也相处得十分融洽,这宫里同时也成了东莪最好的隐匿之所。 转眼一月过去,院中地金桂开始开放,某日清晨早起,院中已经飘扬起了浓浓的桂花香,众宫女们都陪伴佟妃在院中赏花,东莪远远站在一旁,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眼中渐渐湿润起来。她转身便欲回屋,却听得宫女们一阵惊叫,她排众而入,看到佟妃晕到在地,面色发白,忙让人扶她进了里屋,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支开宫女们,开始为她把脉。 待到太医进来,东莪早已离座站在屋子一角,佟妃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太医只说些宽慰的话,开了补气养血的药便离开了,佟妃却觉心里有些疑问,支开下人,将东莪拉到身前道“你去探听下太医地口气,我看他好像有话不说的样子,”东莪沉默了一会,道“不用问他,我知道,娘娘你这是贫血之症”。佟妃一惊,道“这是什么病?”东莪道“我以后再与娘娘细说便是,这会儿,你先歇着,这病没什么大碍,凡是女子多少都有的,娘娘不过是近日有些血气亏损而已。”佟妃听她这么说,方才松了口气睡下。东莪关好房门,却没有回去自己房间,来到花院之中停留许久,又俯身自其中一颗花卉处,采集了几片叶子,一些土壤,这才回房去了。 第二日,佟妃遵照医嘱,卧床休息,到了午时,顺治派来太监前来询问病情,有了皇上的慰问,她顿觉精神焕发,身子也觉着比往日好些。丽妃在申时前来看望她,满怀关切的说起担心她的身体,又送上能使人清神气爽的香料,让宫女给点在了香炉之中,陪着说了会闲话又道“我刚刚进来,看到那几盘珍贵的叶儿媚就放在了桂树下,这岂不浪费了,妹妹,你别看这几盘不长花的叶子,可是十分珍贵地东西。待得它叶色全紫时,泡茶喝了可是养颜的好东西,听闻当年杨玉环便是常食此物的。” 佟妃来了兴致,道“真有这事?”丽妃笑道“这还能有假,不瞒妹妹地,我就常用着呢,实在是因为挂着妹妹的好,这才送来给你地,统共不过四盆,咱们姐妹一人一半,”佟妃忙笑道“姐姐这般惦记着我,妹妹可生受不起,”丽妃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拿我当姐妹就行,这深宫之中,图地不就是能有个贴心人说说话吗?” 佟妃点头应是,她又道“这叶儿媚放在桂花树下,让桂花的俗香所盖,送来这么些天了,那叶子还红地跟什么似的,一点也没紫出来,眼见耽搁了月份,就浪费了,”佟妃忙唤人将那两盆唤做“叶儿媚”的植物搬到屋角放好,丽妃笑道“这东西怕寒怕晒,可娇气着呢,妹妹好生打理,过个半个月,待有些紫出来了,姐姐再来教你如何调治,”佟妃感激涕零,二人又说了会话,丽妃这才走了。东莪始终站在屋边一角,将二人对话听到耳中,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冷笑来。 到了夜间,顺治因佟妃有症,比往日都早的来到这里,东莪等众宫女随即退下,不一会功夫,房里的灯也就熄了。 接下来的数日,顺治来的却渐渐不再似往常那般勤了,佟妃虽不说什么,可眉眼之间却也掩不住流露焦急之色来。东莪看在眼里,心中叹息,在一个屋里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她走到佟妃身旁讯问起她近日的身体时,却不料佟妃忽然拉住她手,抽泣起来。 东莪轻拍她的肩膀道“近日娘娘觉得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吗?”佟妃抬头看她,摇了摇头,东莪又道“那皇上他有些什么不同之处吗?”佟妃忽然脸孔飞红,却低下头去,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东莪伸手轻轻帮她整理旗头,一边轻轻道“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我开始明白娘娘的为人处事,实在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这样的你在这宫中能走到今日已然很不容易了。” 佟妃泪水涔涔而下,伸帕子擦拭,东莪又道“娘娘,口上的箭再利又哪比的过人家的心狠呢?”佟妃道“只有你是知道我的苦衷,可我能怎么样?眼下皇上也来了,待我也这么好……偏偏我……”说到这里却又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东莪道“有的话我知道娘娘不便启齿,其实以我姑娘之身,本来也是不想说的,毕竟这受害的并不是娘娘,”佟妃听她话里有话,忙握住她手道“你知道我是信你的,你听到些什么?只管告诉我,”东莪却微笑道“并不是听到什么,不过是看明白了一些事而已”,佟妃急道“是什么事?” 东莪脸色微红,朝她看看,轻声道“这几日,皇上他有什么,异样吗?”佟妃浑身一震,也是脸色发红,与她对视一眼,喃喃道“是……有些异样,他……他好像,”她的声音轻如蚊泣“好像,不行!” 东莪拉着她手坐下道“有什么隐晦的事,你慢慢说来,我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佟妃点点头,轻声道“前些日子都好好的,近日,也不知怎么了,他……总是出汗,气短,就……就不行了,我看他那日离开的眼神,就知道他或许再不会来我这了!”说罢泪水又滚滚下来,低声哭了起来,东莪沉默了一会,这才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佟妃道“兴许真的是的,我哪懂这些,思来想去,定然是自己哪里不好,做错了什么了!”说罢又哭了起来。 东莪叹了口气,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吧,咱们先来说说这盆植物,”她轻握她手到那盆“叶儿媚”面前,佟妃浑然不解,睁大眼睛看她,东莪道“这叶儿媚是否是真名,我不知道,不过细细看了它的土壤与叶子,却与我记忆当中的一种叫变叶木的植物相近。这种植物没有什么养颜功效,据我所知,与它长久接触,对人的身体绝对是有坏的。” 第十二节 心计(下) 佟妃面露恐惧神色,忙不迭地退开几步,道“这么说,是……丽妃她……”东莪点头道“这植物虽然有害,可短时间接触并无大碍,因而我才任由她放在这里,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作为,果然她趁你身体不适说的那番话,无非是想把这盆东西摆到屋里来,可只是单单如此,却还不能对你有什么伤害,因而我也没有说。”她转看佟妃一眼,再走到桌边,拿香炉道“所有的因由都在这里,她点的这袋香,持久不散,味淡而清,闻之似有沁人心脾的淡香,本身也只是能令人放松的香剂而已,可是这香气在屋里盘旋,却与地上的植物共同发出一种若是不仔细分辨,不能觉察的异香来,这香气有些许甜味,可是联想到丽妃如此大费周张的分件分时送来,却必然有什么坏处在里面。” 佟妃听她说到这里,已经面色大变,掩鼻道“这是有毒的吗?”东莪神情自若,摇头道“若这香伤的是你,我早就让人搬出去了,我也是一直不明白她有何用意,可是后来猜测许久,直到皇上渐渐地没往日来的那么勤了,这才想到,原来她的用意在此,”她脸上露出一丝倦容,道“这丽妃心思细密,娘娘,你可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佟妃颓然坐下,半晌方道“这么说,是这香气令皇上……”东莪点头道“你前些日子的晕眩可能也与此物有关,看来你身体太弱,单单这一样东西对你已经有害了,”说罢叫来宫女将这两盆花放在最远的僻静角落,又撤了香炉。开窗透气。 忙碌停当,东莪见佟妃神情间有些郁郁,便道“来日方才。咱们明白了她的心思,还有什么不能对付的?”佟妃却道“可这么一来。皇上只怕再也不会来我这里了,”东莪垂首不答,佟妃看她一眼,握住她手道“你,你帮我想想法子。咱们也回敬她一次,”东莪目光深邃,看她一会,才道“会有那么一天地,我答应你了,你就放心吧。”佟妃得到她的答复,才略为缓出一口气,又道“你看咱们能不能……”东莪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不能,”佟妃泪眼汪汪道“为什么不能。她害的可是皇上,是诛九族地大罪,”东莪道“你有什么证据吗?你只换做自己是她去想.新最快.就立时能有四五个为自己开托的法子了,”看佟妃地神情。她又道“你不用灰心。你不是会弹琴吗?正好收收心性,好好的练支曲子。要弹什么,还是那句话,找吴良辅去。” 佟妃点头答应,看东莪像要出屋,她忽然唤道“你留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东莪只得返回,佟妃眼睛微红,轻声道“我如今……忽地真正不再恨董鄂妃了,我如今才得到皇上几日好颜色,就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要来害我……她,她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呢!”东莪沉默不语。 静了一会,佟妃又道“你说董鄂妃真地是病死的吗?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她忽然惊慌失措,握住东莪的手道“我要去看……玄烨,这就要去!”东莪将她轻轻按住道“我早就打通他那边的管事了,无论是谁送什么吃的用的,哪怕只是一根丝线,咱们也会立时知道的,”佟妃怔怔看她,哭道“好姐姐,好姐姐,定然是上天派你给我们娘儿俩地,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离开我!” 东莪轻抚她手,道“信我就行了,总之若有人要加害你们母子,必定要先过我这一关才是,你信我就行了!”佟妃这才拭泪点头,却又拉她在身旁坐下,轻声道“其实皇上他……也很可怜,我总觉得他……很难受,这些日子,我好似有些真的明白他了,能有这样一个男子倾心相爱,董鄂妃死地可欢喜的很吧!” 东莪看她神情恍惚,劝道“你歇息一会吧,”佟妃依言站起,任她安排着睡回床上,却拉着她手不放,东莪只得在床边坐下,只听她又道“可是,皇上他好似还有别地烦恼,他,他抱着我时唤董鄂地名字,可听着又不似她,他叫的是……董鄂……东鄂?还是……总之是两个字地一个名字!” 东莪如雕塑般僵直坐在床边,耳听得佟妃的声音越来越轻“不知他想念的,是谁,有这样一个,能让他思念着,的人,该是多么好的事,他那么孤单,睡着时,像个孩子一般,他为什么要烦恼呢,不是什么都是,他的吗?他为什么还那么痛苦呢,兴许,他保护不了自己爱的女人,留不住她,得不到她,会有这样的,人吗?”她终于沉沉睡去,东莪目光中闪动看向窗外。 秋高气爽,天空离的好远好高…… 让她们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顺治在停止到这里的六日之后,毫无通报的又来了。这一个夜晚,佟妃正与东莪一同在屋里说话,恰巧这日,一个宫女听了些笑话,因而屋里四五个宫女站在一旁,陪着佟妃听她说笑,正说到兴起时,却听门外有人道“什么事如此高兴!” 东莪听到这个声音立时浑身一震,可是眼前避无可避,她只得退开一步,垂头将自己隐蔽在一个宫女身后,众人转身看到是顺治都吓得立时跪了一地,东莪也趁机跪下,耳听得佟妃欣喜的声音道“皇上怎么没个通报就来了,臣妾怠慢了,”顺治声音平和道“没什么,方才在说什么好笑的事吗?”佟妃笑道“是宫女间流传的小笑话,说着解闷呢!” 顺治却道“那也说来给朕听听,都起来吧,”东莪只觉头皮发紧,随众人一同站起身子,依旧站在最后,好在那说话的宫女也是紧张的支支吾吾起来,说不了两句,佟妃已经笑着打断道“这丫头见到皇上话也说不全了,”顺治也就不再为难,点了点头,佟妃挥身让众宫女离开,东莪忙随众人出屋。 自从顺治时常来佟妃这里之后,东莪更加是将自己深藏了起来,平日在宫里几乎看不到她的影子,只有在佟妃独自一人时,她才会与她交谈作伴。时日渐过,转眼寒冬将至,院中树木上的枝叶开始凋零纷纷落下,东莪每日看到宫女们在院中清扫落叶,她的思绪在这一刻总是会越过眼前的一切,跨出紫禁城一路往南去。不知当日一别,承戟与阿苏后来可有遇险?远在他乡的香儿与额图晖是否一切都好呢! 可是无论她对外面的人有多么的惦念,此时的她却更不会轻易离开这里了,眼前的情形一直按她的预期发展。佟妃已然完全在她掌握之中,玄烨也逾发的得到顺治与皇太后的喜爱,况且这孩子也实在是天生聪慧。也许在宫中生长的孩子本来就不一样,稍微好胜些的也自小便懂地察颜观色,每回佟妃带他去向皇太后请安回来,都是赞不停口。在佟妃的心里,这孩子是否是她亲生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怀抱一种奇特地对东莪的依赖之心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并依她的帮助付诸各种举措,眼见一切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前行,佟妃只觉得在宫中寻得了可以依傍的力量,初识东莪时的种种防备都已在她不知觉中褪下忘却了。 东莪从不与玄烨亲近,每回在佟妃处遇到也是匆匆避开,可她还是忍不住在暗中观察这个孩子,看到他眉目之间与小真越来越像,看到他的言谈举止,她似乎在暗自帮助自己的最后目标而下决心。光阴似箭,她还有在乎关切的人在宫外等待自己,她不可能在这里陪伴这孩子慢慢成长,不可能与顺治比谁的命更长,实际上她也知道,皇宫中处处都有皇太后的眼线,在此长久地等待下去,也许到最后还是会面临一切终成泡影的危险。更何况宫外的承戟若是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不知道他会做出多么冒险的事来! 所有的一切直指顺治,也许与东莪的计划只差一步了,而一步,却不是能轻易迈出的。当她正苦思冥想是否还有他途可行时,却发觉了顺治近来奇异的不同之处。 他不顾皇太后的极力劝阻,正式拜大觉禅师玉林绣为师,每日下朝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去见玉林绣,与他谈论佛道,念经颂佛。然后,他必然会来到佟妃宫里,既然如今他已经几乎不在这里过夜,他也还总是会来转转再行离开。佟妃受到此等恩待,立时将平素里怨怼狭隘的心思一股脑的全抛到了脑后,真真正正做起淑静温和的柔顺女子来,对这凭空落下的莫大恩宠感激涕零! 可是每当顺治从宫外进来、自院内出去,他的目光总是会在身周宫女之中流转停顿,东莪自院落一角冷冷看向他的背影,不论这一切是天意还是宿命,若是他开始察觉到她的存在,那么,她不得不往前再走一步…… 第十三节 天花(上) 而天气渐寒之时,一件起初无人在意的小事却在冥冥中成全了她。 这日,丽妃之子景元正逢周岁之喜,在宫中设了宴席庆贺,众嫔妃都送了礼物,出席宴会,后宫也因而热闹了一回。丽妃曾因自己的计谋之事着实担忧了一阵,可等了些时日,看顺治依旧还是去佟妃宫里,虽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好在也没听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传言,看事情没有败露,就即刻换做笑脸来向佟妃讨好说笑。佟妃本来因此事一直对她怀恨在心,可东莪劝了几回,她也只得放下这头心绪,二人又姐姐妹妹的称呼说笑起来,看上去倒像是比往日更熟络了一些。 第二日晚间,丽妃又来了,这回却是带着嬷嬷孩子前来,说是得到恩准今日带孩子回娘家与亲人团聚,回来时路过佟妃这里,顺路来看她。其实不过是想炫耀昨天皇太后为孩子亲自带上的一串佛珠,据说这佛珠曾得高僧开光,有灵护之气,因而特地跑来让佟妃过目,说笑一会,才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她在说话之时,将孩子自嬷嬷手中接过抱了一会儿,孩子伸手乱抓,却碰翻了桌上的茶水,淋到她的衣裙上,丽妃惊叫连连,忙不迭的将孩子交给嬷嬷,宫女拿帕子来为她擦拭。一旁那嬷嬷却说孩子脖子也弄了一些水进去,东莪便拿了巾帕去帮她擦了两擦,忽然她的手停顿在这孩子的颈部,只极短的瞬间,无人察觉到她眼中的惧色,她缩回手来,垂首站在一旁。眼中却透出忧光来。 好不容易等她们走了,她立时让宫女将方才丽妃用过地座垫椅靠,连同那些擦拭过的巾帕全然烧毁。佟妃不明她的举止,但近日来对她言听计从惯了。也没有多问,只等她忙碌完毕。哪知东莪十分慎重地,却要今日所有宫女将日间所着衣物通通烧了,自己也帮着佟妃匆忙换了衣裳,又回房自行换衣裳去了。 佟妃只觉莫明其妙。好不容易等东莪更衣出来,忙支开下人,拉住她问起,东莪关好门窗,轻声道“我看见九皇子的颈部有一些痘症,”看佟妃浑然不解,她又道“方才丽妃无意中曾两次伸手去摸自己颈下,如此看来,她必然已经传染了。” 佟妃听到“传染”二字。方才有一些着急了,道“会传染?你能认得吗?看着似是什么病症?”东莪看她一眼,摇头道“只粗看一眼.**.还不能确定,总之若是丽妃再来。你断不可见了。还有玄烨那里你这两日也不能去,咱们等几日看看。若是丽妃处平安无事,那是最好,若是有什么动静……”佟妃看她神色迟疑,忙道“那会怎样?”东莪见她慌张地神情,反而不再说下去,只安慰了她两句,便劝她休息了。 这一夜东莪却一刻未曾合眼,她直静坐在窗前,看天空间的色彩变换,由黑变灰再又慢慢显露微亮,看晨光一点点自城墙之外扩散开来,渐渐覆盖住了整个紫禁城。院落中几乎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光秃秃地枝干就像一片剪影,在明亮艳丽的红墙之下竭力伸展开来,却给看似平和的晨曦凭添了一分诡异。 佟妃因昨日地事还有些提心吊胆,可看东莪一幅漠然的神情,她也就没有多问,一日很快又过去,可巧这日顺治居然没有前来,天色渐晚,看样子他今日是不会来了,佟妃深深叹息,回房歇息去了,众宫女也就一一睡下。 冬日三更的夜晚更是又黑又冷,打更的太监一路忍着嗑睡摇摇晃晃地经过内廷的宫墙,紧紧地缩着脖子,还是冷,他弓起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猛然抬眼,却恍惚见到对面墙角边地上有一个人影,遁光望去隐见墙角一人影站立,他慌忙喝道“是谁?”说着擦擦眼睛再看,这人影却又见了,这下吓得他睡意全消,转头四下张望一会,匆匆忙忙地快步往前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地无影无踪,墙角那边才闪出一个黑衣人影来,只见这人手脚并用,连纵带跃,才几下功夫就翻入了这红墙之内。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又见这人原路返回,在墙上四望无人,这才轻轻跃下。只见他一跟寻觅着却朝乾清宫去,这一去却足足用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天际都快要露出鱼肚白来了,才见这人自去处回来,再次寻觅着进入后宫层层相叠的宫殿之中,没了踪影。 也不过短短数日地光景,宫中便开始隐隐传起“天花”一说,所有因由还是从丽妃处传来,她哭号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宫闱,众嫔妃听到她的哭声,都觉心中又颤又冷。从各个宫女太监处得知九皇子感染天花,不论丽妃如何痛哭哀求,九皇子还是被送离了皇宫,而丽妃地住所也被封闭起来,不许旁人路过前往的提示已然是多此一举,在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去看她一眼,哪一个不是生怕这可怕地瘟疫般地疾病飞落到自己身上。 再过了几日,便已经得到了九皇子殡天的消息,丽妃也在宫中病发,再也无人知道她地下落,如此一来,宫中人人如临大敌,若大的紫禁城之中,顿时便如被黑云覆盖,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佟妃一连几日不敢出宫,更是不敢去看玄烨,不时念佛道“好在我的玄烨没事,有上苍庇佑,”东莪侧目看她一眼,神色不动的转开头去,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冷笑来。不知是佟妃的佛祖不愿意眷顾这个异族的孩子,还是有人做了手脚,两日这后,天花生出了翅膀飞到了玄烨的头上。 当得知玄烨开始发热起,佟妃就已经哭着喊着要去看他,东莪不但断然阻止,还正色道“这会儿你要见的绝不是玄烨,而是皇太后,”佟妃哭道“是去求太后她……她帮我吗?求她让我去见玄烨?”东莪道“你要的不是求她让你见孩子,而是要求她让玄烨速速离开紫禁城!!” 佟妃瞪视她良久,喃喃道“什么?为什么?你……你不是看到景元他……一去不复返了吗?”她神情渐渐慌乱起来,哭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你说的那些话……这会儿,你……你为什么要……”东莪走开关好门窗,扶她到桌前坐下,柔声道“玄烨得的并不是天花,”佟妃一惊,道“你……你说什么?”东莪道“玄烨的病是我做了一点手脚,我并不打算瞒你,因为他是咱们的未来,是我对你的承诺,他也是唯一能自这场天花浩劫中活下来的皇子!” 佟妃目不转睛看她,思绪已经几乎全然停止,东莪又道“天花此症,你也应该知道,传染极快,此时的皇宫之中,已经有了许多危险的种子,便连皇上,只怕也……你是要皇上安危还是要玄烨安危呢?皇上安全,他日便还会有无数皇子,而玄烨此次离京,再度回来之时,说不定,他已然可以跨越太子一位,直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佟妃嘴唇颤抖,道“皇……他也会……”东莪侧目看她,眼中闪出一丝冷漠道“我也只是一说而已,皇上身边御医成群,便是真的有什么,也不会来不及救治的,你眼下只做一个决定便是,是让玄烨在此等候天花真的来到,还是让他出宫去,而且不但他要出宫,便是你我也一样要走!”佟妃只觉心乱如麻,半天说不上话来,东莪也不再说,只在一旁冷眼看她。 过了许久,佟妃才道“你,你能保证我们还能回来!” 东莪道“不错,一定回来”。 佟妃又道“你能保证玄烨毫发无伤?” 东莪道“我只能保证他健康”。 佟妃再道“我们也要一起走吗?” 东莪道“是”。 佟妃抬头看她,忽然伸手紧紧握住她手,颤抖道“我不知为什么,就是信你,只要你说的,我全相信。我……我要怎么去和太后说呢?”东莪俯身在她耳边细语一番,佟妃记下了,擦拭眼泪,带着宫女往慈宁宫去了。 连皇太后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小娇生惯养,平日里总爱卖弄些小聪明的佟妃居然会主动前来提出这样的要求。看到她眼睛通红的进来时,皇太后还正琢磨着要怎么和她说,将玄烨送出皇宫的事,哪知她进屋便跪下,还是提出了如此的要求。 皇太后长长叹息道“真是日久见人心,没想到佟妃你是如此明理大度的人,玄烨的事,你既然这么说就这么办吧。你自己就不用出宫了,眼下你也没有什么症状不是?何苦出宫去受那份罪呢!” 佟妃含泪道“若是玄烨真的是天花,让他在宫里只怕更要累及他人。臣妾与玄烨这些日子以来,得蒙太后的恩典时常得以为伴。这本是太后的一片善心,可是偏偏这孩子他……唉,臣妾怕的就是自己只是还未显露出来。再说就算我平安无事,可是玄烨这么小,我这做娘的也总想能在他身旁照顾他才好!” 皇太后擦拭眼泪道“你这孩子真是句句说到人心里来了,”说罢让苏茉尔扶她起来,又劝导了几句,可见佟妃坚持,也就答允了她的所求,令人安排她们母子离开,前往紫禁城外避痘进香。 第十三节 天花(下) 佟妃带同东莪等一应宫女太医护卫近百人自紫禁城南门出,至城外“临安寺”住下,整座山头周围驻扎满了御林军,不过知晓她们是“出宫避痘”,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就连寺院之中的宫女也是诚惶诚恐,未得传唤,轻易不敢踏入她们的寝室,如此一来,除了日常起居,平日里只有佟妃母子与东莪为伴,再就还有几个太医,每日为玄烨诊治,日子过的倒也安静。 佟妃按捺不住焦急的心绪,看玄烨总是高烧不退,几个太医来来去去也只会说那几句含糊其词的安慰话,不由得更是忧心如焚,只有每当见到东莪始终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才能多出几分指望来。 玄烨的病好好坏坏,时而清醒,时而却又陷入昏迷之中,过了几日,他的脸上开始长出点点红色斑疹,几个太医见到都是面露惊慌,纷纷劝告佟妃等离开他的房间,佟妃只得在佛堂上日夜颂佛企盼平安。 最让太医感到头痛的是,他们几乎用尽一切除痘之法,可是总不见效,而且玄烨的病总似在反复之间,脸上斑疹虽红,可奇的是一直不像普通天花那般长为丘疹,或是进一步形成疱疹化脓,只是在颜色深浅之间变化来去,加之高烧时好时退,使得众太医们面面相觑,只觉一筹莫展。 而只有佟妃知晓,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亲自为东莪递药递水,在晕黄的烛灯下为玄烨医治。她眼看东莪将日间细细调配的药轻轻涂抹在玄烨的脸上,再又将私下煎好的药给他喂服,东莪地沉着总是会给她带来希望。可她又如何会知道,每日太医们好不容易为玄烨将体温降下。东莪的药却又使他回复低烧,或是昏睡;他们绞尽脑汁用在玄烨脸上的药物,也因为东莪地干扰而反复发作。 而东莪只是在时刻观注着宫里传出的每一个消息。一边计算着她在厦门时就曾经医治过地天花此症的发病时间,让玄烨地病症看上去与天花的发病症状相符。此时离宫已远。她少了许多担忧提防的心事,何况此间太医也只是在尽量地尽职尽责而已,便是真的医不好一个皇子,已有皇子病发死亡地例子先,也绝不会是他们的过错。因而太医们终免不了也有尽人事听天命的念头.,电脑站.这一切也就让东莪有了更大的周旋余地。 时日渐渐过去,转眼白雪飘扬,已到了年末。因玄烨的病总在反复之间,却也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太医们面对这似是而非的“天花”病症,也是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可是在一个清晨,当他们盘数着今日要为皇子再做哪些诊治之时,宫女却一脸喜色跑来,说玄烨已经清醒。并且已在进食中了,太医们大喜过望,快步来到房里。果见佟妃娘娘正喂玄烨吃粥,众人拜服在地。欢喜不已。佟妃身旁的宫女含笑道“看来三阿哥得蒙上天庇护。是有大福之人,这样地好消息该当第一个通报给宫中才是呀!”佟妃笑逐颜开。太医们也是争相着出门而去,立折上报,好争夺这天大的功劳。佟妃回身与东莪对视,眼中泪光闪闪,东莪向她微笑点头,转看屋外,鹅毛大雪正缓缓落下,隐匿在了积雪之中。宫中得到如此喜报,却没有太大的反映,顺治即没有下旨表彰太医们地功绩,也没有任何宣玄烨病愈便可回京的旨意传来,太医们惶惶不安中,却又得到皇宫急招,一日内全数召回宫去了,只留下一个太医院地副手按他们留下了地方子继续给玄烨配药。 佟妃惊慌失措,立刻急出眼泪来,回头却见东莪漠然向皇宫方向张望,目光中难辨悲喜,佟妃此时已然明白自己娘俩正是靠她的时候,强自按捺住心中地不安,不敢再问她什么,只在一旁低声抽泣。过了一会,东莪才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担保玄烨三日内必可受太后懿旨回宫,”说罢不再看她,转身出屋,一整个午后,都见她独自站立在寺院里,呆呆出神,寒风之中,她的脸颊上隐见泪光一闪,漫天飞雪又开始飘落下来…… 这场似乎不知应该如何停止般的大雪飘飘扬扬地下了两天一夜,空气中满是清冷之极的空气,深吸一口,便觉胸肺中一阵酸凉刺痛。这日东莪为玄烨送去汤药,又退出房来,在一旁屋檐下露台边站立,怔怔地出神中,却听身后有人道“你喜欢雪吗?” 东莪一怔,听得是玄烨的声音,忙侧开身子道“三阿哥,你大病初愈,应当多在屋里休息,奴婢这就去叫嬷嬷来带你回房去。”说罢正在转身走开,却听玄烨道“我时常听到你的声音,却都没瞧过你,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东莪闻言一怔,道“奴婢生像丑陋,怕吓到三阿哥,”玄烨道“不打紧,”一面说着一面却已经走到东莪面前,她来不及转头,已与他打了个照面,玄烨看到她木然的一张脸,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镇定自若道“你的脸……说不上丑陋,只是有些不同常人,”东莪向他注视,道“奴婢自小生过一场病,病好后,脸上肌肤就是这样僵硬了,”玄烨点了点头,自然地转开头去。 东莪目光中流露探究,道“我的脸这样,你不害怕吗?”玄烨笑道“是有一些不太自然,应而我才不敢多瞧,害怕倒是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是你不愿意让人记得你,这样的一张脸倒帮了你的大忙,哪个人看过你一眼还敢再看第二眼的呢?”说罢转头一笑。 东莪心中一动,旁观身旁无人,便索性打算试探他一下,道“三阿哥,平日里最喜欢看什么书?”本来以她的身份这样问一个皇子,实在是大为不敬,其实只因她自己出身高贵,佟妃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辈,何况玄烨!因而虽在宫中装扮宫女,可自身的气质无法更改,这些话在她说来自然之极,可是,一个寻常宫女又怎么敢这样询问! 但玄烨却似乎并未在意,居然便答道“眼下最爱看的是《中庸》,”东莪道“三阿哥觉得它有什么好的呢?”玄烨一笑道“在我看来,《中庸》所言,归根结底总是在劝导人应当如何修正自身,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说的便是这个。” 东莪道“修正自身,一唯自我约束,检讨自身过失,对普通百姓而言,善莫大焉!可是若是君主,却要以什么来治国平天下呢?”这话说的更奇,玄烨却仍是不动声色,道“《中庸》里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远,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在独自一人时,无人看到自己的行为,无人听到自己所言,尚且可以自持自治,若能以此书为百姓典范教导,天下人人仰慕圣贤之道,以此自律,天下何尔不顺不安?何况历来有作为的君主,不都是从自我修正做起的吗?再有《九经》一篇,更是强调修正自身、尊敬贤人、敬重大臣、爱护百姓,更是等同于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的太平和合之理想!” 东莪沉默看他,静了一会道“三阿哥,你看这大雪纷纷扬扬,覆盖在万物之上,看上去天地同色,可是一旦冰雪消融,是什么还是什么,覆着的不过是一层外像而已。以理学道教驯化民众,也许在一时会有一个太平盛世的影像,可是归根到底,广开言路,政随时移,兴许才是最贴切的治国之道!” 玄烨转头向她仰视,眼中晶亮,东莪如此近看他,却觉在他脸上几乎看到了小真,一时间,她双眼一红,忙转开头去,却觉玄烨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好冷!”东莪浑身一震,回身看他,忙伸双手将他的小手握住,道“快回房去吧!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玄烨脸上闪起温柔笑容道“有你在,我怕什么?”东莪又是一震,却听得露台那边脚步声匆匆响起,佟妃一脸兴奋地跑过来,看到他们二人,微微一惊,便笑道“宫里传来太后懿旨,让咱们明日回宫了!”东莪闻言一笑,转头却见玄烨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佟妃笑道“咱们可以回宫了,玄烨,你不高兴吗?” 玄烨这才微笑点头,依旧不放开东莪的手,她只得牵着他往回走,佟妃走在前面,一面呵气一面道“这雪下的,明儿个下山,可要大费周张开路了,”走了一阵,玄烨却向东莪道“你知道雪融化了是什么吗?”佟妃闻言回头笑道“是水呀,这傻孩子!”说罢匆匆进屋拿手炉去了。 东莪与玄烨对视,俯身道“我知道,雪融化之后----是春天!”玄烨眼中满是笑意,轻声道“多谢你,治好我的病,”东莪定定看他,他又道“多谢你,助我回宫!”东莪眼中一湿,轻声道“若是你在外人面前提到我,我就帮不了你了,”玄烨点头道“不会有外人知道,你放心吧!” 第十四节 咫尺(上) 让佟妃欣喜若狂的是,这一次来接她们回宫的八旗军比来时多出整整十倍,上千护军整齐有序地聚集在山脚,但见红缨如云,仪仗蔽日,白雪皑皑之中,五彩旗帜分外触目,在北风吹拂之下猎猎作响,一派煌煌景像。 随军前来的是苏克萨哈,东莪站在宫女之后,漠然朝这张满脸是笑的脸孔打量,这张脸上再也找不到他女儿外孙新丧的悲伤痕迹。只见他眯着眼睛,极力讨好佟妃,挤出一脸笑来,说了许多恭贺三皇子病愈的话,又说他“生有祥兆”、“必膺大福”,把个佟妃乐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路上笑不拢嘴。 回到宫里,佟妃立刻带同玄烨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东莪则随同一众宫女自行回去宫中,过了一会,佟妃回来时却是一脸忧容,原来她们只是见到了太后,皇上却因近来身体不适,未得相见。她回来立时找东莪说了此事,又道“不知皇上怎么样了?不论是什么病,总也不能不让人探视呀!”说罢轻轻拭泪。 东莪静了半晌道“玄烨生病那会儿,不是一样不准探视!”佟妃一惊抬头,道“皇上他……也是……”嘴唇颤抖说不下去了,东莪黯然道“你若是想让我想法去救治皇上,我先告诉你,我办不到。他得的是真正的天花,按发病时日来看,此时只怕……”佟妃面色惨白,紧紧抓住她手道“什么……你说皇上他!!!”东莪低头叹息道“这是天命,有什么法子!!” 佟妃愣了半天,道“不行,皇上他不能有事……若是他出了事,我……我怎么办……”东莪冷冷看她道“他们那样来迎接玄烨之时。我只当你已然什么都明白了呢!”佟妃又是一愣,颓然坐下,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东莪在一旁只不出声,佟妃哭了一会。忽然握着她手道“你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可以救她!!”东莪眼中露出一股极其残忍的暗笑,却转头道“我做不到,连太医都没有法子,我能做什么?”佟妃哭道“不,这些日子以来。我见识了你的能耐,你一定……可以的,”东莪这才回身看她,道“他对你而言,比玄烨还重要吗?” 佟妃一愣,东莪又道“眼下的情形不言而喻,皇太后显然已经在为皇上地身后事做准备了,你看这皇子之中,有哪个比你的玄烨更有机会?其一、他这半年来频频得到皇太后与皇上的称赞;其二、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地五位博尔济吉特氏后妃均无所出;其三、他是唯一自天花中活回来的皇子.新最快.再看皇太后此次大张旗鼓地迎玄烨回京地气势。苏克萨哈那般趋炎附势的人平日可曾那样巴结过你吗?哼,天上的风向变了,地上的草木才会随风势改变方向。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 她地目光中满是痛恸神情,沉默了一会。才转到佟妃面前道“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佟妃自她的眼中看到狠狠寒意。只觉全身控制不住抖动起来,发愣了许久。竟忽然跪到她面前道“你试一次,就试一次,若是……若是连你也救不了他,那这就是……天意,我……我不是不看重玄烨……只是……只是也不想失去他……”东莪沉沉看她半晌,方才扶起她道“既然你如此重情,我就冒险一试!” 眼看佟妃泪眼婆娑,东莪轻叹一声道“可是我总不能堂而皇之去乾清宫吧!若是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你不害怕吗?”佟妃听她一提,这才想起,近日以来这个心腹大事居然已经让自己忘记的干干净净了。听东莪这么一说,她顿时为之语塞,想了半天才道“不会的,我如今知道你不会说什么了,你如此苦心经营,不都是为了玄烨吗?” 东莪冷笑道“做任何事总有一个因由在吧,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他帮你吗?”佟妃又是一愣,支吾着不知如何是好,东莪却道“我也想着有一日要将所有一一转诉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是着实的看到你对我的好,”佟妃立时点头,她又道“可我却也不想暴露在众人面前,因而去看皇上此事,只能暗中为之!”佟妃怔道“要怎么做呢?”东莪道“自然是娘娘你相助才行,”说罢在她耳边轻语了片刻,佟妃闻言点头。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大雪,紫禁城内外雪白一片。顺治自病以来已经自乾清宫移居养心殿静养,大殿周围满是巡逻守卫的护林立在宫殿四周。晚膳过后,正是换班之时。原先值勤地护军远远看到换班的人齐刷刷地向宫门这边过来了,便迎上前来,其中一个高个子呵气道“这天冷的,老苏可要小心夜里再下场雪,把你给埋喽!”接班中一个胖短个笑道“你小子天生一张臭嘴,再混说,老子把你地糗事全抖给你媳妇知道去。” 二人正轻声说了这两句,一旁一人已经低喝道“不要命啦,这是你们说笑的地方吗?”二人吐吐舌头,忙换了位置站好,换下地护军则朝另一头离开,他们地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这边留守的护军中却有一人轻声道“看,是佟妃娘娘来了!”眼看她带着几个宫女笔直往前门去了,众人慌忙迎上拦住,却见佟妃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要见看看皇上!” 护军中方才喝斥那二人地一个方脸护军陪笑道“娘娘见谅,皇太后下了懿旨,皇上养病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佟妃皱眉道“我也不能看吗?”护军们对望一眼,那方脸笑道“实在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这几日进出的太医都有统一的令牌才得进入,太监宫女更是从不换班。娘娘,您看这样可好,您先请皇太后示下,若是有了信,我们自然不敢阻拦!” 佟妃瞄他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难为你们的道理,这就亲自请示皇太后去,你叫什么?”方脸喜不自胜,鞠身道“小的是护军统领额哈,”佟妃点点头转身向慈宁宫去,众护军看她转身都含笑鞠身,目送她离开。 佟妃到得慈宁宫中,便向皇太后请其示下,皇太后果然婉拒了她的请求,佟妃不愿离去,一直跪地哭求,在慈宁宫耗了许久,皇太后这才总算答允,让苏茉尔递了块腰牌给她,并道“对别的妃子,我都还未曾松口过,只是为你一片真情所动,这才通融。加之你即守护玄烨病症得愈,自身还可安然无恙,看来也是个有福寿的。也盼着你能带些瑞气,助皇上早日安康,”佟妃低泣点头。她又道“你带进去的宫女就不用再往回带出来了,这些人都留下来照顾皇上便是。”佟妃一怔,再点头答应了。等了一会,看皇太后手拿佛珠闭上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也就不敢再耽搁,退出宫来。 她回到宫里,立时将情形与东莪说了,东莪沉呤道“这样也好,我可留下多看看皇上的病情,只是你要想法子打通守卫护军,再想法去第二次,换我出来。”二人又商议了时辰,第二日一早,佟妃便带同东莪与另一位宫女,前往探视顺治。 额哈满面带笑,只略扫了令牌一眼,便迎她到门旁道“娘娘可记住了,什么东西也不能碰,出来时我们备了太医准备的药水给您洗手。还有就是宫女……”佟妃点头道“我都知道了,回头还得麻烦额统领,”额哈鞠身笑道“养心殿里这些日子可还没进过娘娘们呢,您可是第一位,可见娘娘的尊贵!咱们能服侍娘娘一回,可是天大的荣幸呢!” 眼前遵义门已开,佟妃三人徐徐向内走去,门在她们身后轻轻关上,早有两名太监宫女在一旁侍立,佟妃三人跟着他们绕过照壁,经值房向北,过了养心门,进到内院之中。走过穿堂往配殿进去,来到后殿之中,殿外有仨位太医低眉垂首站在一旁,佟妃向东边这间大屋走去。 东莪进来这一路上四下留意,只见这殿内四角都站有护卫,几个太监宫女手捧各种器皿匆匆来去,在这皇帝之侧,人人闭声静气,都是垂头而行。她一路跟着慢慢向暖阁走去,到了门前,两旁护卫轻开此门,只见一垂黄色厚帘子挡在眼前,看不到屋里的情形。佟妃回身向另一个宫女做手式,却对东莪道“你随我进来!”东莪低垂着头,伸手挽开布帘,佟妃迈步进屋,她也随后而 屋内冲臭一股奇酸的药味,并带有些许异臭,佟妃双目含泪,向里走了几步,便见眼前有一层淡黄围幔低垂,她伸手掀开,再往里去,又是一层,东莪亦步亦趋,二人只过了三层周幔,才隐隐看见一层透明的白幔之后显出大屋那边的一张硕大龙床。 东莪只觉手冷心跳,踏出的每一步都分外沉重,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紧跟在佟妃身后,正要掀开最后一层白幔,却听一旁有人道“娘娘且慢!” 第十四节 咫尺(下) 佟妃与东莪同时一怔,定睛却见围幔那一头的床边站着一个人,看他着装似是一名太医,只见他隔着围幔向佟妃下跪道“娘娘,这最后一层不可掀动,否则恐令皇上受风,对圣上病体有害无益,”他虽这么说,可佟妃二人却知道这是最后的防线,以防止天花的传染,所保护的是佟妃而不是顺治了。 佟妃抽泣道“我知道了,”她慢慢朝床跪下,遥向龙床磕头,道“皇上,臣妾来看您了,”顺治一言不发,也没有动弹,佟妃忍不住哭出声来,忙伸手捂嘴,哽咽道“皇上……”这一回才听得顺治轻轻“嗯”了一下。 佟妃忙道“皇上你可有好些?”顺治只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屋里几人都只当他不会说话了,却听他轻声道“你下去吧”,佟妃一愣,却见幔内那太医鞠身应了声,向床后走去,原来那边还有一个小门,耳听他轻掩房门。佟妃激动着就要去掀帘子,东莪忙抓住了,向她摇了摇头,佟妃满眼含泪看她一眼,只得放弃,跪在原地。 只听顺治轻声道“你不用过来,咱们说说话就好!”他听着气息并不弱,只是语音之中有些疲惫,佟妃听在耳中,像看到希望一般高兴起来,忙道“臣妾就在这里陪皇上便是,”顺治道“玄烨他……近来可好!” 佟妃忙道“好的,他已经全好了,这会儿生龙活虎一般呢!只是脸上留下了一点点疤痕,也……也不显眼。”顺治叹道“那没什么……那就好,”说罢出了会神。佟妃看了一眼跪在身旁的东莪,道“皇上,你放心吧。那……那些太医能治好玄烨,必然也能治好您!” 顺治轻轻叹息道“生死有命。那是强求不来的,”佟妃听到这话不由得悲伤起来,低头擦拭眼中的眼泪,屋里静了一会,却听顺治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朕近日常去你那儿吗?”佟妃拭泪摇头。想到他看不见自己忙回答道“那是皇上对臣妾地恩赐。” 顺治淡淡道“你宫里可曾来了什么外人吗?”东莪与佟妃一惊,二人迅速的对望一眼,佟妃还没回答,却听顺治已道“其实……这些日子朕在你那儿很安乐,你宫里有些与以往不同,好似……好似有些熟悉的气味,就像是……唉,算了,你回宫去吧.^^^.好好用心照顾玄烨,这孩子,很好!”佟妃伏地不起。道“让臣妾再陪陪皇上吧!”顺治却忽然露出一丝笑音道“到临了,谁又陪得了谁呢!” 佟妃不敢再说。便道“那臣妾告退了。望皇上早日康复,”顺治不再说话。她只得退出几步,这才转身出去,依旧是那几个太监宫女带着原路出去,她轻轻拭泪,伸手握住东莪地手,转眼已经到了外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方便说些什么,只是抬起满是哀求的目光看向东莪,东莪朝她微笑点头,松开她手,眼看着两门轻合,佟妃已经出宫门去了。 与她一同前来地宫女唤丽儿,这时不免有些惊慌,一旁有太监上前带她们到里边的围房安顿,又安排了一些洗涤的活计给她们。二人一整日便都在里院洗涮,到了吃饭时间,也是一人一份送到,这里的人几乎从不交谈,东莪自然更是喜欢这样,只丽儿不能适应,可平日里与东莪便未说过话,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只埋头干活,夜里轮班值勤,其余人便自休息 两日之后,东莪便已经将此间一些主要的路线位置看清,也渐渐了解这些太医宫女在顺治房中停留地时辰。到了这日亥时过后,她偷偷自床上起身,摸后向内院走去。宫女所住的是平日里寝宫两侧的十余间围房,这里房间矮小,陈设简单,本来是供妃嫔等人随侍时临时居住的地方。这时分隔出来,让这些宫女与太监们分东西两院居住在此,值勤的护卫则与太医共住外院。 她慢慢朝院内进去,在庭院角落隐蔽身形,查看无人再向前行,偶有看到几个巡视的护卫也都是低垂着一双睡眼,如幽灵般在廊间院内晃过,宫外便是层层护军,在这里面的人也只是尽职例行罢了,何况皇旁还在病中,又有谁会这么大胆到这里来。 因而东莪几乎毫不费力的便到了东暖阁的门外,闪身入内,一旁有两个小太监守在暖炉边却是睡地正熟,东莪轻声走近,看二人全无知觉,便伸手将门推开一线,迅速闪入。关门时发出一阵微响,她靠在门里只得外间太监似是惊觉了一下,随即又听得身裳轻响,看来却是翻身又自睡去了。 东莪定定神,看屋内有些微光,北边的窗下与床旁均有一盏灯还发着晕亮,她自每一层围幔边上轻轻走进,左右张望未见屋里还有其它宫女太监,便稍觉安心,穿过三层围幔,已经到了龙床之侧。她伸手轻轻掀起白色纱幔,黄色床幔已经近在眼前,她稍一停顿,侧开身子轻拉一角,果见顺治双目紧闭,呼吸声平缓,正在睡梦中。 一室寂静之中,透过床幔的微亮勉强照在顺治脸上,东莪朝他静静凝视许久,犹疑了一会,还是伸出手来去轻搭他地脉搏,只觉他脉像时浮时定,再看他脸颊下与手臂上隐隐可见丘疹。东莪知道他已然是天花后期,却也还不是不能救治,何况他此时体温还只微热,若是……她皱紧眉头,有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却见她暗自咬牙,轻叹了口气,收回手来。 哪知就在她收手之即,床上顺治忽然睁开眼睛,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用全力回夺,东莪全无防备,几乎一个踉跄就要跌到他怀里去,慌乱之中,她伸手支撑床沿,往回收手,顺治毕竟病中,经她一挣,立时脱手了。 东莪没想到他会醒着,这才回想到天花病人失眠正是病症之一,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大意,正在往后退一步,却听顺治伸手向她,低喝道“别走!”她明明心中只想立时转身就跑,就这样冲出宫去,再不回头,可这一刻听到他因竭力压低而微显嘶哑地声音,看到他眼中地哀求之色,却再也迈不出脚去,呆站在床前动弹不得。 顺治用力扶床坐起,靠到床边借着灯光看到她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随即道“是……东莪吧!”东莪一言不发,他又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说罢忽然脸色涨红,咳出声来。他方才使力,已经气血上涌,不想引人注意这才苦苦忍住,此时张口说话,立时控制不住咳出声来了。 门外立刻有太监推门地声音,顺治却喝道“都给朕出去!!”门边那动静立时停顿了,只听他又道“都到外面守着去,谁……也不许进来!!”太监们知道他近日失眠,平日也时常不让他们进屋,因而才没在房内留下看夜的宫女,不过听他这么怒喝倒是头一回,顿时吓坏了,两个太监跪下磕头倒爬了出去,站在了宫殿之外。 屋内一时间只听得顺治的咳嗽声,东莪眼看桌旁的茶水,犹豫不决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这茶一直用暖圃包着,看来换过不久,茶水也还是温热。顺治接过喝下,歇了一歇,将茶碗递回。 东莪接过放回原位,却觉顺治的目光就跟在自己身后,如芒刺在背,她转身看向他,二人对视,顺治轻轻吁出口气,道“我还当自己多心……你果然是在宫里吗?”东莪沉默一会,点了点头,顺治嘴角牵动,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平安无事,某一日,一定还是会到我面前来的,”他轻轻一笑,又道“还好,能来的及见你最后一面,你,走过来些!” 东莪一动不动,顺治又是一阵低咳,道“我,忘记这病会传染……”说罢抬头道“你不是来看我的吧?”东莪木然道“我是来杀你的!”顺治嘴角笑意更浓,道“好,还是原来的你,你杀了我,自己也想和我一同死吗?”他眼中闪起莹莹亮光“若是这样,我毫无怨言。” 东莪冷冷道“你的天花就是我带给你的,这样也毫无怨言吗?”顺治一怔,刹那间面色发白,东莪道“我自九皇子处拿了器皿放在你的寝宫里,是我把天花带到你的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死在我手里!!”顺治身体僵硬,目光阴沉与她对视良久,忽然惨然一笑“你可曾想过,你时刻记挂着要如何杀我,时刻想着与我对峙,这么多年来,有别的男子在你心中如此重要吗?” 东莪心中一颠,眼中不由自主显露出惧色来,顺治靠回床沿,叹息道“你时刻记着的究竟是父仇?还是放不下我当日对你的欺骗呢?东莪,若是永远也不能见到你,我就是无病无痛,也一样生不如死,如今看到你如此苦心安排计划,要来取我性命。我,反而释怀了,东莪,我愿意死在你手里,用什么法子都好,我并无怨言!” 第十五节 无情 (上) 屋里的空气如同凝结住一般,顺治神情平静,道“这皇宫,真像是一个巨大的墓穴,这里的人面孔笑容都如此相同乏味,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唯独你。朕记得那年是在母后的生辰,朕正在花园里想着今日又要见那些个大臣,又要说敷衍无趣的话,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让人郁闷难当之极,一心只想着要如何逃开这里。就在这时,看到远远的庭院里走过来的苏茉尔身边跟着一个小人 二人目光并不交错,只是黯然注视着自己的前方,顺治嘴角带起一丝笑容道“这女孩儿仰着一张小脸直瞪着朕,她的眉很细很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自从知道她在母后那里,朕每日控制不住的往那殿里跑,平日里,那儿其实是躲都来不及的地方。可是有了她就不同了,她的笑容很轻很柔,说话声又小又细,但若大的殿堂中,朕时时都只听得到她一人的声音!” “那些年,是朕真正高兴过的日子,可是后来诸事接踵而来,母后又来了,她总是看到我的,不论我在哪在做什么,甚至连我想的她也一清二楚。朕不得不依着母后的安排去见她,让她自己离开京城,朕想留下她,可是那会儿朕明白自己没有能力,朕连龙廷都还坐不稳,又能做什么呢!” 他转向东莪注目,再道“可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中,你两次离京,朕都只能这般眼睁睁的看你从面前消失,看你的眼神越来越冷,目光如刀。朕知道你受了许多苦,可是朕又何尝好过!”他的声音中充满恳求,道“东莪。朕……我只求你能原谅,你答应我吗?” 他看东莪依旧沉默。歇了一歇,又道“我明白你要的是什么,我答应你!”东莪这才抬眼看他,极轻极轻地道“你答应?”顺治点头道“不错,如今朕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电脑站.你要为父平反,朕答应你!!” 一时间,屋里又回复寂静,二人沉默对视,东莪道“此话当真?”顺治点头道“君无戏言,朕为他平反,归宗庙复爵位,你要地朕都做到。”东莪定定看他,眼睛渐渐湿润。顺治轻轻咳了两声,柔声道“对不起,这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朕……虽时日无多,可是能为你做一件事。也是死而无憾。” 东莪眼中有泪缓缓滑下脸颊。顺治向她伸手,柔声道“你不用内疚。生死有命,这些年来朕身体本来就不好,没有这场病,只怕一样也不得长寿。”东莪朝他慢慢走进,与他的手相握,顺治道“你过来些,让朕好好看看你!”东莪再向前两步,已经站到床前,顺治轻拉她坐到床沿,道“你地脸……怎么,敷了什么东西吗?” 东莪极轻点头,顺治道“你如今很懂得保护自己了,这样就好,这样朕才可放心,”他向前倾斜身子,另一只手伸向东莪脸颊道“朕想……看看你!”东莪又点了点头,正要伸手去摸下脸上的东西,却听门外太监道“皇上,华太医等候多时了,想为皇上诊治!”顺治眉头一皱,怒道“没听见朕地话吗?都给朕出去!!” 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在门外道“皇上,您夜不成眠,奴才们哪敢怠慢,已经备了一份药来,请皇上……”顺治张口就要怒骂,东莪却伸手阻拦道“病是大事,东莪告退了,”顺治握紧她手,目光中满是焦急道“你去哪里?要走了吗?”东莪轻声道“我就在这宫里,改日再来见您!”顺治急切地说道“你在这里?好,明日,明日午时过了来!”东莪轻轻点头,退到床后,这里有一扇供太医出去的小侧门,只在里面横着门栓,东莪打开了,闪身出外,轻轻关好房门,回到自己居处去了。 第二日午后,东莪趁丽儿去晾晒衣物时,偷偷溜开,见到养心殿前的护卫,犹疑了一会,她转身到殿后,轻推那扇小门,果然门内未锁,应手而开,她四下张望无人,闪身进入。掩好房门,刚转过屏风,便听顺治欣喜的声音道“是你吗?” 她走到床前,顺治坐在床上,看到是她,他的眼睛斗然发亮,点头道“朕担心了一上午,不知昨夜是不是在做梦呢!”东莪转头看看屋里,没有一个宫女太监,顺治道“他们都在殿外,你过来坐!”东莪走上前,他伸手拉住,还是让她坐在自己床沿。 此时日光照进屋里,顺治地脸色看上去却反而比昨天更差了,两颊与眉心也可见黑沉暗色,顺治见她向自己打量,便道“很难看吗?吓到你了?”东莪摇头,他又道“你,似乎不担心受到传染?”东莪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外时,曾为人医治过此病,也同样不曾传染过。” 顺治眼中一亮道“你……你会医这病?”东莪点头“只是胡乱用药,凑巧罢了,”顺治听她这么说倒不再说话,东莪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信我,我会尽力而为的,”顺治大喜道“你能这么说,不若成与不成,朕都无怨!”东莪含笑低头。 顺治咳嗽了几声,自一旁床边拿出一个黄色绸卷道“你看这个!”东莪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双手微微颤抖起来,顺治伸手放到她的手上,轻声道“有了这道朕的亲笔诏书,不论朕是生是死,都可做到对你的承诺了!” 东莪一遍遍看着这诏书中的字,泪水已经涔涔而下,说不出话来,顺治向前俯身,为她擦拭泪水,叹道“对不起,朕做的太迟了,若是早一些……早一些,你就不用受那么多无谓的痛苦!”东莪哭着摇头,他又再伸手向她,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搂在了怀中,东莪只埋头痛哭,顺治双手微颤,用力拥紧她,她也毫不挣扎。 只到她心绪渐渐回复平静,才慢慢止声,轻轻挣开顺治地怀抱,拭泪道“我,不知说什么才好,”顺治柔声道“这没什么,你,你让朕看看你的样子吧,”东莪侧身在脸一角摸索,慢慢掀下层极薄的东西,再转回脸来时,顺治眼中一亮,笑道“这才是东莪,”他声音中满是激动,轻叹道“你一点也没有变化!”见他向自己痴痴注视,东莪只得垂下头来。 顺治握住她地双手,轻声道“东莪,你,若是朕得以康复,咱们,就你我二人,隐匿江南好吗?什么也不去管,什么也不去想,你可愿意?”东莪睫毛微微颤抖,脸色回复苍白,顺治柔声道“朕看你还是女儿装束,其实这天下虽大,可是想来……又有谁值得你记挂托付?朕今日才想明白这层,心里……实在是欣喜万分,恨不得立时便能与你一同奔出宫去……”说到这里却忽然咳嗽起来,东莪忙起身自一旁倒水给她,顺治接过喝了,东莪道“先来看看你的病情再说吧,东莪只能尽心竭力,能不能医治还是要看天意!”顺治点头看她,眼中满是欢喜。 第十五节 无情(下) 接下来的日子,顺治要将东莪与丽儿调到内殿,可东莪婉言推迟,还是留在原来的地方,顺治无法可想,只得作罢,而另一方面,东莪却逐渐接近太医房,开始帮着煎药。顺治每日服用的汤药,她慢慢开始一一经手,几日之后,顺治的疱疹顺利化为脓疱,甚至有一些已经开始结痂,同时体温也未曾再度上升,众太医欣喜若狂之中,守在药罐旁的东莪木然注视炉火的眼睛中却闪出冷酷的笑意来。 谁也没有料到,才刚刚好了两日,在一个深夜之中,顺治忽然高烧不退,太医们忙进心忙,慌乱不堪,这忽如其来的病变将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宫女们手拿器皿药盘,一趟趟地自殿内进出换水,丽儿被安排在厨间烧水,东莪则在一旁煎药,当她面色沉稳地将一罐药倒好时,太医匆匆进来道“快送去,皇太后来了!”东莪身形微微一顿,端起托盘向养心殿走去。 果见殿外护卫林立,宫女站了一排,东莪垂首慢慢自人群之中进入,停在暖阁之外,木门无声轻启,她放慢脚步极轻极稳,一步步穿过围幔,走到白纱之前,已有太监伸手阻拦,自她手中的托盘上拿过药碗,她垂头退开的瞬间,瞥见皇太后坐在一旁的软椅上,脸色漠然注视着白纱内。 她原路返回,放下托盘,丽儿在一旁轻声道“真是皇太后吗?”东莪点头,她又怯怯地道“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宫去?”东莪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一丝怜悯,却转头道“兴许永远也回不去了!”丽儿一怔,手中立刻停了。喃喃道“什么?为什么?”东莪垂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家里没有亲人,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开。 在厨房外等待一会。果见丽儿面色越来越白,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前院走去。东莪却立刻转向后院,一路上也只看到几个太监,连护卫也没碰到一个。她很快就顺利的站到了那个小门之外。这小门自从她与顺治见面开始,顺治便令太医不得自这里进出,方便每日东莪暗中为他诊脉。东莪左右看了一眼。伏耳在门上等待一会,果然听得有人喝叱道“快拉出去了,”随即听得丽儿哭叫道“皇太后,您让奴婢回宫吧……奴婢……家有老 跟着便听得什么物件被撞到的声音,屋里顿时有一些慌乱,东莪趁机拉门,闪身入内,再关好房门,屋里地这点动静刚好掩盖了她开关门时的轻响.wap,.耳听得护卫喝骂之声不断“不知死活的东西……”却听苏茉尔地声音喝道“一个宫女不懂事,关两日也就是了,全退下吧!在这里吵嚷成什么样子!”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跟着脚步声响起,接着便传来关门之声。 东莪听闻丽儿没事。心中总算稍稍安定。屏住呼吸靠在门后的黑暗之中,此时若是谁走到床后张望一眼。十个她也不够砍地,可偏偏是在这样的时间,此地却才更加安全。她一动不动站着,却听屋里也是寂寂一片,沉静了许久,才听皇太后的声音缓缓道“我刚刚所言,你意下如何?” 顺治并未立时接话,皇太后又道“哪有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早日病愈的,可是万事总要有个打算,未雨绸……”顺治忽然打断道“苏茉尔,你出去吧!”苏茉尔立时答应了,过了一会,传来轻轻的掩门声。 又静了一会,才听顺治道“皇额娘要选谁就选谁吧!朕并无异意!”皇太后道“按理说应当自咱们科尔沁地后妃中选,可是五位博尔济吉特氏后妃居然无一有出,我思来想去,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佟妃虽有些汉人血统,可好在也只是她母亲一系,并无大碍。何况单说玄烨出过天花这一项,往日大统就安定的多!” 顺治一言不发,她又道“福临,你可要好好放下心思来,你得以好转才是额娘最庆幸欢喜的事!”顺治忽然咳起来,只听他干涩的咳嗽声在屋里回荡,皇太后却又安静下来,顺治咳了一会,道“皇额娘,朕……想问你一句话!”皇太后没有出声,他又道“你快活吗?这些年来你可有快活的日子?” 又是一阵死寂,皇太后并未回答,顺治自顾自道“朕一直想知道,你是否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这些日子……静下心来好好回想,几乎不记得曾几何时,见到你真正开过笑颜。皇宫,这一个硕大的墓穴之中,住的不过是一群活死人而已!!”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道“这些年朕没少跟你怄气,可是看到你生气,朕心里却总会感觉痛快。那才是活着地表现,不论是愤怒也好,哭泣也罢,皇额娘,那样……才是活着!”东莪听着他的话,也可想像皇太后这时苍白漠然的那张面容。 只听顺治又道“你扼杀了我地幸福,你的幸福却也是被这大清所累,咱们都只是可怜人呀,皇额娘,”说罢又咳了几声,却听皇太后冷漠地声音道“你少说些话,好好歇息,”听口气似要离开,顺治叫道“儿子时日无多了,这样也留不住你吗?” 屋内又重回寂静之中,皇太后也并没离开。过了一会,顺治道“朕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打探东莪地消息,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东莪心中一颠,只听皇太后道“没这样的事,”顺治笑道“何必瞒朕呢!不单是她,便是朕身旁地人,您哪个不是特别放在心上”皇太后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什么都能自己打理,额娘才不会为你操这份心!” 顺治道“是呀,这么多年了,哪一件事不是额娘你决定怎样做了,才会轮到朕做主?因而我毫不担心,有你在,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皇太后语气渐怒,却冷笑道“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跟个狐媚子在一起,倒是学全了她那模嘴脸!” 顺治忽然大怒道“朕真怀疑,你是朕的亲额娘吗?为什么你就看不得朕幸福呢?朕身旁的人,能让朕欢喜的,一个个,你全不喜欢,全不满意,全要除掉!!你到底杀了多少人?”他话音刚落,却耳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显然脸上已经吃了一记,皇太后怒喝道“你这不孝子!!” 东莪木然站立,却听皇太后道“你自己瞧瞧你看上的这些,哪一个是能让额娘省心的。先说你那早就该死的堂妹,要不是你有那不可告人的念头,将她偷梁换柱救走,我如今还要担心她不知哪日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眼前吗?再有凝珠,这种再嫁之妇,你要死要活的看上了,额娘拦过你吗?便是博果尔,额娘也冒着死后无颜见太宗皇帝的大不敬,想着法的帮你解决,有哪个做娘的能做到我这样?董鄂妃她死后你做的那些,哪样不是逾礼,我不也没加阻拦?” 顺治冷冷道“可她终究是死了,连她身旁的宫女都一起死了,这是不是太过凑巧?”皇太后轻哼一声“那是她们二人自尽殉主,于人无忧!”顺治似要提气说话,却又被一阵急咳所阻,咳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下来,歇了一歇叹道“朕对不住她!” 皇太后叹了口气,语调缓和下来道“别再想这些了,好好让身子好起来,往后你再遇上欢喜的,额娘不管就是了。”顺治轻声道“皇额娘,朕知你为大清放弃了很多,朕也知道你是恨铁不成钢,只是朕实在做不到额娘期望的那样,但愿玄烨他不会让你失望!” 皇太后闻言却轻声抽泣起来,过了一会道“不管怎样,总是咱们娘俩相互扶持着走了这么多年,一件件一桩桩再难的都扛过来了,这回你一定要宽心些,把病养好,大清才有指望!!”顺治语气漠然道“大清只要有额娘把持就有指望……唉……朕累了!” 接着便传来床上被褥翻动的声音,过了片刻,又听顺治淡淡道“多安排些护军来日夜守着。这养心殿的太监宫女,若是朕有什么,就全殉了吧!”皇太后似是顿了一下,才道“你安心养病,额娘再来看你!”过了一会,传来了开门声,再就是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周也就逐渐安静了东莪木然站在黑暗之中,耳边还缠绕着他最后的那句话,她的眼睛闪动不定,包含着复杂的思绪。床内床外的两人在这同一时刻,都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思绪如潮,不论他们此时想的还有没有共通之处,在各自的位置上,二人心中都分外明白,再也不能交错了。 东莪几乎忘记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屋里那边传来轻轻的开门声,随着传入的一丝微亮,她这才惊觉天色竟然都已经开始发亮。趁着屋里的太监出门的时候,她轻开后门,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第十六节 宫变(上) 午后时分,东莪依旧来到顺治的房间为他诊脉,顺治这日特别安静,只躺着沉默看她,待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才道“东莪,你陪朕一会,不要急着离开,”东莪点头微笑,坐在一旁。 顺治仰头看她,轻声道“这些日子累着你了,”东莪含笑摇头,他又道“那日额娘她来,吓到你了吧,”东莪道“没有,我一直呆在厨房里,连面都没碰到,听说她过了许久才走,太后她定然十分焦急伤心吧!”顺治叹道“虽然朕与她不算和睦,毕竟母子连心,”他看看东莪又道“你还恨她吗?” 东莪摇头道“恨与不恨如今都已经没有分别了,”顺治道“为什么?”东莪含笑道“你忘记了吗?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亲笔诏书,只要能为阿玛平反,我还有什么仇恨可言!”顺治点头道“这样就好!”他伸手握住东莪的手,顿了一顿,柔声道“若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东莪声音中流露疲惫,也道“是呀,若是能回去从前那该多好,”她看了一眼顺治,道“我说些我小时候的事给你听吧!定然有许多是你不知道的,”顺治忙点头道“好!”东莪抬头看看四周,缓缓道“我自小就害怕阿玛,他个子那么高,讲话声虽不算特别响,可是听着总有一些说不上的威严,让我害怕!”顺治面色一紧,见她转头看向自己,忙报以一笑。 她却只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围幔轻声道“有一回,我在房里背诗让阿玛听到。他夸赞我,又那么体贴地疼惜我,自此我们父女这才真正亲近起来。阿玛他对我很好。我喜欢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之中撒娇,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我说的,他从来没有不应允的!”顺治轻轻咳了一声,东莪却似若不闻,继续道“他从不强求我学什么,只要我喜欢地。他都为我想到,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珍宝,是他最最在意的人!” 她说到这里却停顿下来,转头看顺治一眼,又道“可是,不是地,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是,阿玛他有更在意的人,此人在他心里比我这个女儿重要地多!”她眼中闪动泪光----,wap,.声音低柔道“那一年,京城传起一种病,皇上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顺治经她忽然一问。不知如何回答,东莪却自顾自道“就是眼下纠缠皇上的天花。那一次。听说死了好多人呀,我记得是一个雨天的午后。阿玛急匆匆地赶回来,带齐人马要出城去避痘,他没有带我走,只是来额娘房里紧紧抱了我一下。只一下而已,可是我分明听到他狂乱的心跳,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泪光,那一次,他抛下我在危险之中,却带着另一个孩子逃避这恶症去了!!” 她目光缓慢转到顺治脸上,他此时已经面色奇白,没有一丝血色,东莪目光极冷在他身上扫过,道“这孩子皇上熟悉吧!那就是你如今称之为当年摄政王对你不敬地大罪之一,你可还记得?”顺治嘴唇动了一动,木然转开头去,东莪道“听闻你嫌他当时带的人数太少,装备太差,若是当日阿玛带的不是你,不知这会儿你又在哪里?”顺治道“东莪,你何必说这些?” 东莪却不再看他,继续道“后来总算都平安回来了,阿玛回来看到我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欠疚,他待我更好了,可我已经明白,自己在他的心中远远不及另一个孩子。阿玛他曾对我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恶名昭著,杀人如麻的黄巢有一回遇到一个妇人,这人逃命之时怀抱大的孩子,却让小的那个自己奔跑,她说这抱着地是她伯父之子,牵着的却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又转头看顺治道“你知这妇人为什么这么傻吗?”顺治目光阴沉,一言不发,她道“在逃难之时,若是真有危险,她只有放弃自己地孩子,因为怀里抱着的那个是她伯父唯一地骨肉,与此相比,牺牲自己地孩子并没有什么?”她的声音渐渐沉重,“阿玛他也是这么想吧。他宁愿让我这个他唯一地孩子在危险中,也要保全你的安危,可是……又有谁能保全他的安危呢?” 东莪说罢转头向顺治看去,她的目光已经变的冰冷锐利,顺治与她对视之间,全身发冷,说不出话来,只听东莪一定一顿道“当日尚有他带你逃避天花,如今又有谁能救你?”顺治咬牙道“朕不是已经为他平反了吗?你还想要什么?朕也都会答应!你……你是能救我的,是吧?” 东莪看他面色发黑,眉目间现出恐惧神色,淡然道“不错,我确实医治过天花病人,便也能治你!”顺治盯着她的眼睛,她道“可是眼下已然迟了,谁也救不了你,你不是常感叹自己人生无趣么?活着对你,可见并不重要。” 顺治道“东莪,你不是这么狠的人,朕知道,何况如今你的的愿望朕也助你实现了,你还要什么?”东莪伸手自怀中拿出那份诏书,放在手上再看了一遍,道“这是你的亲笔吗?”顺治一愣,她轻笑道“你忘记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你的字我会认不出吗?”她的嘴角虽满是笑意,眼中却满是痛苦神情“你骗我一次,还要再骗第二回,若是我拿出这份诏书,等着我的就是断头台了!” 顺治沉沉看她,东莪又道“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曾经助你打开自闭心性的儿时伙伴而已,只因为我是多尔衮的女儿,你才份外对我念念不忘,凭借的只怕也并非是所谓的痴心向往,我说的没有错吧!”顺治脸色铁青,沉声道“既然是这样,朕又为什么不杀了你!”东莪与他对视,却道“其实你对我阿玛的感情比对我更甚,你可曾想过顺治忽然剧烈咳嗽,好一会才慢慢停歇下来,道“朕恨他入骨,有什么感情可言!”东莪黯然道“你还记得当年在多尼府中你对我说的话吗?你的用意虽是欺骗,可你的所言,我却相信还是有真的。”顺治瞪视她,眉头紧锁,她道“太宗皇帝他兴许没怎么陪伴过你,自小独自成长,所谓父爱对你来说,也许还未曾亲身体验,他就已然辞世了。因而你对我阿玛所有的依赖可能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多一些!” 她向顺治看去,他却避开她的目光,她再道“阿玛他虽重视你,但也可能对你要求过于严厉,毕竟你是大清的帝王,阿玛对你的期望只有比你额娘对你更多!”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再道“我本来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后来要那样对他,可是凑巧得知了一件事,这才明白了,此事便是你真正开始仇恨我阿玛的开端。” 东莪轻轻叹息道“宫内曾经拟过一份太后下嫁诏吗?”顺治浑身一颠,那眼神惊恐万状看向东莪,她木然回望,道“这是当初我阿玛他对皇太后的承诺吗?究竟为了什么原因,会让他做下这个承诺,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了。可是我能想像,你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有多么震惊失望,虽然此事最后因他迎娶顺义公主而告终。可却因此种下了你母子二人对他的仇恨!!太后她是因我阿玛背弃承诺而恨,而你……恐怕是知道那份诏书的那一时刻开始,便想撕裂他了吧!我说的有错吗?” 顺治鼻翼一张一合,用力吸气,眼中凶相毕露,沉声道“你从何处得知此事?还有谁知道?”东莪垂头沉默,他一把拉过她手,几乎怒喝道“你回答朕!”东莪这才与他对视,眼中流下泪水,轻声道“没了,你放心,知道此事的只有我而已,其它人都死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顺治粗声喘息,好一会才略为平静,慢慢放开她手,二人静了一会,他才道“朕的病,已经没得治了,是吗?”东莪垂头不语,他语气缓和,再道“朕知你这几日尽力了,反正一定要死,能死在你手里,我没什么遗憾!你退下吧!” 东莪看他一眼,顺治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再道“朕已经知足了!”说罢挥手让她离开,东莪站起身来,走向床后,门声轻轻开启又轻轻关上。龙床之上,顺治的嘴角却露出一丝恶笑,他向床顶直视,许久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有你父女二人陪朕一起死,朕知足了!” 第十六节 宫变(下) 还未到天黑,顺治的病情便开始急剧恶化,他不停得咳出血来,身上奇痒难当,却又痛不可当,太医们都吓的面无血色,虽然竭尽全力施以急救,可也知道回天乏力。东莪目视眼前一切,慢慢退后,却将一枝晾有白纱的竹杆支到南墙角落上,白纱堪堪高出墙面一点,在红墙金瓦之间分外显眼。 她做好这些,不动声色回到厨下帮忙,看到身旁一边烧水一边哭泣的丽儿,她的眼睛里露出不忍神情,暗自咬了咬牙。天色在众人的忙碌之下不知不觉地黑沉下来,顺治经这一日的急救,总算稍为安宁了一些,太医不敢回房,都等在暖阁外,殿里的护卫太监宫女等众人,也都不约而同聚集到殿外,空气中满是惶惶不安的气氛。 这一夜虽无人能安心睡眠,可是到了丑时,众人却还是支撑不住,纷纷挤在内院的殿下,廊间沉沉睡去。东莪却轻轻摇醒自己身旁的丽儿,悄悄向外院走去,院中一地树影,二人在角落中徐徐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南边的侧门下。东莪在门上轻敲三下,门外果然有人回应,发出两声极轻的敲门声,东莪再敲一下,只听门轻轻一动,开出一条细缝来,东莪紧紧抓住丽儿的手,带着她一同侧过身子迈步,转眼间已经同时站在了门外,门外的人看到她们二人却吃了一惊,低喝道“怎么是两人?”正是那护军统领额哈。 东莪向四下张望,见周围居然静悄悄地没有一个护军,看来额哈安排的甚是妥当,便轻声道“我们两个都是佟妃那里去的,”额哈跺脚道“不行不行。得回去一个,佟妃只让我带一个出来的,”丽儿卟嗵一声就跪下了。东莪凑声上身,在额哈耳边说了句话。额哈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真的?”东莪道“若是有假,你随时来取我命就是了,这么个人情放在眼前,你做是不做?”额哈虽满腹狐疑。可眼见她们二人都出来了,再把门开开关关地只怕真要惹人发觉,便道“就这么着吧,你们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东莪忙扯着丽儿给他行礼道谢,他挥手道“快打西边回去,一路上小心些..”东莪再不回头,扯住丽儿快步朝西去了。 二人在宫中一路疾行,丽儿在宫里久了。路线比东莪熟悉的多,何况看她救自己出来,更是感激不尽。一路上她都抢到东莪前面。看到无人才唤她过来,在各个殿门廊间穿梭。好不容易才回到佟妃宫里。佟妃早就等得心烦意乱。看到她们二人一同回来更是诧异,东莪让丽儿立刻回房更衣淋浴。自己也照样打理了,这才回到佟妃房里。 佟妃眼中含泪,颤抖着道“皇上他……”东莪垂首道“他病入膏肓,我救不了他,”其实佟妃与东莪在她初进养心殿时就商议好,每日打发一个宫女去南墙探看可有竹杆立出墙头,若是盖有白色衣物便表示皇上无救,当日便可接东莪出宫。佟妃今日听到那宫女回来说到杆上有白纱,便已经哭了一场,此时听东莪再说一遍,更是心如刀割,呆呆坐下,泪流满面。 东莪在一旁只不出声,过了好一会,佟妃才道“那你怎么又带丽儿出来了,这样没事吗?”东莪道“眼下就要发生大事,趁乱时送她离宫吧,若是让人在养生殿外看到她,她左右也是活不了地。可是我这么做只是想帮玄烨多积些德行,助他日后无病无灾!” 佟妃拭泪看她,迟疑道“莫非你听到什么风声吗?”东莪轻声道“皇太后已经决定立玄烨了,”佟妃大喜过望,刚要展开笑容,却想到顺治的情形,又呆了下来。东莪道“有地事是命定的,人为无法更改时,不如就想想好的事。”佟妃愣愣点头,静了一会,却又垂泪道“我真想……真想再见皇上一面!”东莪向屋外注目,眼中已尽是漠然。 两日后,也就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顺治逝于养心殿,终年二十四岁。与他死时同日,养心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及护卫全部自谥殉主。 顺治在他的遗诏中对十八年的朝政进行检讨,共立有十四项罪责。遗诏中立皇三子玄烨为太子,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鳌拜四大臣辅政,辅佐年仅八岁地幼帝。初八日,遣官颁行遗诏于全国,初九日,玄烨即皇帝位。 是日夜,东莪与佟妃二人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二日凌晨,佟妃宫中走出两名太监,跟着膳食的购车一路无阻,出了宫门,到得宫外,这两名太监却各自转头朝两个方向去了。其中一人泪流满面朝另一人用力挥手,另一人则面目冷淡,只是在宫外停步朝紫禁城投下最后一瞥,毅然转身离开。 佟妃自这日送走东莪起,便始终郁郁寡欢,她知道本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秘密如一剂毒药,时时侵蚀着她,在面对玄烨,面对太后时,她都时常露出恍惚之像来。康熙二年,也就是东莪走后二年,佟妃病逝宫中。 华丽的紫禁城,金瓦红墙围绕,这里面有太多太多故事,眼泪笑容,仇恨恩情。还有许多人要在这里继续勾心斗角的存活下去,可是东莪已然脱身了,当她穿回旧日的那袭黑衣,在多尔衮的墓前,那张黄绸的“诏书”与锦帕,都慢慢消失在了火焰之中,变做一层碎碎地灰烬,被春风带动,立时飞散了。 东莪轻轻抚摸墓碑,眼中却带有微笑,风越发轻了…… 扬州,四月时分,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正是人们结伴郊游,花荫下饮酒对诗的好时候。城南的大路上却来了与这柔香春色格格不入地一人一马,这大马一步一停,鼻孔中喘着粗气,累的好似随时都要趴下一般,牵着马缰地这个男子也是失魂落魄,虽然长地剑眉星目,却一脸颓废神情,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脚步,看看不远处巷口的一扇门,他轻轻叹了口气,提起精神向前走去。 刚走到门边,好一个清丽地年青女子开门出来,抬头看到他,欢叫道“哥哥,你回来啦?”这人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这女子抿嘴一笑道“瞧你把这马累的,又连赶了几昼夜?”男子好似无力说话,只摇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那女子在他身后叫道“我给你打水来,你歇息一会吧,”说罢转身要去牵马,一旁一个老人过来道“你快去吧,这马我来料理!”女子笑道“那就让阿苏伯伯打理它,我得赶紧……”说罢朝里一指,那老人笑逐颜开,催着她走了。 男子回到自己房中,在床上重重坐下,眼神空洞的看着地板,这已经是第三次去京城了,还是音迅全无,纵然他竭尽全力,也打听不到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就好似此人在人间忽然无声消失一般,难道……他眼圈一红,忙止住自己的可怕想法。 耳听得脚步声渐近,若是让妹妹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却要累得他人也跟着自己担心了。他强自镇定心神,站起身子,一边低头卷起衣袖一边道“阿晖还没回来吗?这几日我不在,他可忙坏了吧!”说罢抬起头来,忽然间,他目视前方,全身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见眼前一个女子,虽着青裳素钗,可是一双美目顾盼流光,正温柔看他,她嘴角含笑将手中的一盆水轻轻放到桌上,柔声道“我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这男子已经迈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眼睛已经红了,只一味点头,却说不出话来。那女子伸手环抱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暖阳阳的春光自窗间照进来,温柔地散落在他们的身上。 屋外偷看的老人与女子掩嘴轻笑,悄悄地走开了…… 第十七节 大清 为了感激大家一直以来的,今天这一个最后的章节就不分上下篇了,希望能带给您一个愉快的心情! 光阴似箭,转眼已经是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如今已是七十余的高龄,这一年来,她时常在病中挣扎,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恢复了些神气,却忽然想到要去城中看看。众人竭力相劝,她只是坚持,康熙闻信,匆匆赶到慈宁宫,久劝不下,便决定要亲自换装束陪伴在侧。太皇太后却又不允他跟从,康熙无法可想,又不愿意驳她的兴致,只得为她安排护卫便装跟随。如此好不容易要出宫来时,也已经是午时了。 一行十人换做便装出宫门,向城里走去,太皇太后坐在一顶软轿中,不时掀开轿帘向两旁张望,看到街道上贸易兴隆,人来人往,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随从们自然不免有些担惊受怕,在城中转了一圈,便来请示要否回宫,苏茉尔也在一旁相劝,太皇太后见他们这模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答应了。众人如释重负,立时往回,行到一旁,却听轿中人道“歇会吧!”苏茉尔随她目光看去,看到眼前不远处一个小茶楼,忙点头答应了,扶她慢慢下轿来,进到小茶楼里。 茶博士立时上前招呼,随从们正要呼喝开,却让她伸手拦了,这茶楼没有雅间,她便与苏茉尔在一旁靠窗台的桌旁坐下,不一会儿,茶送上来,虽是普通茶水。在她品来却也有不同的味道。 二人说些闲话,却见一个东西忽然“骨溜溜”地滚到了她们这桌,随从们时刻关注着这边。正要纷纷上前,苏茉尔已经伏身捡起。见是一只小布球。太皇太后道“让他们退开一些,站到茶楼外面去罢,都围在这,气闷的慌!”众人只得依言退下。 这边茶楼一角,却有一个男孩子上前向苏茉尔伸手道“这是我的!”太皇太后朝他看去。也不过四五岁地样子。光着个头,头顶心剃出一块桃状黑发,脸蛋园扑粉嫩,很是可爱,不由笑道“谁说是你的,我捡着了便是我的了!”苏茉尔看她有兴致与这孩子说话,便笑着将手中地球递了给她。 那男孩子看看她们,也不哭不闹,却笑道“我明明看到了。是这姨姨给这位奶奶的,这球儿是姨姨地上拾地!我祖母说了,拾的就不是自己的。得还给别人!”二人听他吐字清晰,说话有理。不由得更是喜欢。太皇太后笑道“那你可得说说看,这球为什么是你的呀?” 男孩子大眼睛转了两转。笑道“这球是我祖母专门做给我的,与别人地都不一样,底下还有一个“来”字,那是我的名字!”太皇太后依言转动小球,果然见到一个极小的“则”字绣在球底,也就不再和他玩笑,递了给他,并笑道“你叫什么?” 男孩子笑道“我叫来儿,”太皇太后笑道“你姓什么?”男孩子笑道“我姓郑,祖母说,我的名字是继往开来的意思!”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对视一笑,正要说话,却见一妇人缓步上前,笑道“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那男孩子回头拉了她手,笑道“奶奶,这位奶奶正还我球呢!” 太皇太后与苏茉尔闻言抬头看这妇人,却都不约而同微微一愣,这人应当已经四十开外,可肤色洁白如玉,眼角眉间几乎看不到一丝皱纹。可令她们二人发愣的原因,却并非在此,而是此人十分眼熟,竟像似某个应该多年前就已然死去的旧人! 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对望一眼,这妇人微笑道“来儿,你去玩吧,别再吵到旁人了!”来儿十分听她的话,点头答应,又回身向她们二人点头行礼,这才蹦蹦跳跳的去了。 这妇人目送他离开,这才回头笑道“太皇太后,咱们可有年月没见了!”太皇太后神情平和,点头道“你果然还活着,东莪!”这一个几乎以为再也不会自口中发出地名字,如今又被重提了,她心下黯然,朝东莪淡淡注视。 苏茉尔眼角带动,已经在寻看楼外的随从。东莪视而不见,顾自在桌旁坐下,为太皇太后倒了茶道“能见到您这般安康长寿,东莪真的很欢喜,”太皇太后向她注目,也点头道“看到你平安如意,我也一样欢喜.ap,.” 东莪道“皇上他好吗?”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东莪又道“皇上这些年可做了许多令百姓称颂地事呀!”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倒也笑了一笑,东莪道“我在民间这些年,听得皇上除鳌拜、灭三藩、又收复台湾,哪一样都是即安定社稷,又大快人心。这些年来,百姓们安居乐业,民心所向,已然是全在大清中了!”太皇太后渐渐释然,笑道“百姓们果真这样顺服,称颂皇上,这天下只有更好,”东莪笑道“这个自然。百姓们都只道这是皇上的功绩,东莪却知若是没有太皇太后您地圣明,没有您在皇上身后地,是万万没有今日之局面的!”太皇太后一怔,对她这话心底却着实受用,笑道“你年岁渐长却也有了一些变化!” 东莪笑道“这个当然了,如今我也有儿有女,连孙儿都有了,自然也开始体会到这为人母地难处,当年我有些事做的也实在是太冲动了。今日能有这个机缘与太皇太后重逢,可见上天允我机会,让我得以向您请罪,解解我的心结。” 太皇太后自见到她起一直绷着的心弦这时才终于开始慢慢放松下来,见东莪转头招呼茶博士又拿了个杯子来,倒上茶水向她举杯,她也就一笑举杯,东莪笑道“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往日东莪的不懂事。如今时过境迁,还望太皇太后别放在心上!”太皇太后笑着喝下这杯茶,苏茉尔看了她的神情。也不再站到门边,依旧回她身旁站立。 太皇太后笑道“那果真是你孙儿吗?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东莪笑道“是,只是年纪尚小,若是这孩子说了什么让您见笑地话,你也不要气恼才好。”太皇太后笑道“没有,他聪明着呢。真是惹人疼爱。这么说你嫁的夫君姓郑?是做什么的?” 东莪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笑道“是,他家里做些小买卖,如今我们举家都在苏州,过些平淡地日子罢了,”太皇太后笑道“这样就好,你能这样我也放心,这些年来,我可总会想到你几回。”东莪笑道“是呀,我也时常想起自小与您见面的情形,没想到时光穿梭之间。转眼你我都已白头了。” 太皇太后笑道“你还是当年地模样,还是那么俊俏。我才是老了!”东莪道“东莪没什么别的期盼。若是能像您一般有如此高寿,做个无忧无虑的活神仙。那就好了,”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倒开怀笑起来“苏茉尔,你看这丫头,还是像当年一样,那么调皮呢!”苏茉尔目不斜视,点头笑道“是呀,小姐最能让太后高兴了,太后,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去吧!”太皇太后点头道“也好!”说罢正要站起。 却听东莪道“东莪有一件事想向太皇太后坦白,还望得到您的谅解呢!”太皇太后注视她的双眼,笑道“怎么说地这么严重?”东莪叹道“此事若是不能告诉您,东莪恐怕日夜不安,今日既然遇到了,也是天意,您就园了东莪这个愿吧!” 太皇太后转身向她,笑道“那你说说看吧,”东莪垂头道“我在顺治十八年曾经进过宫!”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心中一震,目光聚集同时在她身上,东莪轻轻叹息道“太皇太后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 苏茉尔心中一颠,想起顺治临终时曾将养心殿所有宫女聚集到眼前,目光在其中努力寻找,最后却只来的及开口叫出“她……她怎么……不在……”这半句话后便吐血身亡的事,当时她陪伴在太皇太后身侧,亲眼目睹,事后二人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时日渐过也就慢慢淡忘了。此时听东莪提起,二人再对视一眼,已经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当日的答案。太皇太后木然道“那又怎么样?”东莪依旧垂首道“太皇太后对当日我为什么冒死进宫没有好奇吗?”太皇太后沉声道“凭你能做得了什么?”东莪忽然轻轻一笑,抬头看她良久,才道“为什么当日只有九皇子与福临得了天花?为什么玄烨可自天花中幸存?为什么能医好玄烨天花的太医却救不了福临?为什么佟妃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却还会郁郁寡欢而死?这种种,皇太后不觉得这种种有可怀疑之处吗?”太皇太后脸色惨白,沉默了一会,目露凶光道“那你今日倒来的好了!” 东莪却又笑道“我能做下那样细致地计划,今日会孤身一人来见你吗?”太皇太后心中一惊,苏茉尔立时回头,见随从们都还是好端端的站着,却听东莪道“此时街道看似平静,你向各个屋顶注视看看吧!” 太皇太后已经脖子僵硬无法动弹,苏茉尔轻轻到窗前抬头,果然看到对面屋顶之上隐隐可见弓箭一角,看似整齐排列,虽只稍稍露出一点,可看来为数不少,她木然转身,太皇太后与她对视一眼,已经心中了然,强自镇定道“你……你敢杀我?” 东莪嘴角含笑,向苏茉尔道你还是过来刚刚你站过的这边站好吧,”苏茉尔只得缓缓回到原位站立,东莪这才道“我并非不想杀你,可是我如今已经没有杀你地必要!也不会那么做,我只想将从前的事件件桩桩说给你知道,所做地这些安排,也只是想让你能安静听我说完而已,所以你们都不用紧张!” 太皇太后轻轻一哼,面色间却还是放松了一些,只听东莪轻声道“我只是有一个比较长地故事想让您知道。因而才做了这些安排,”说罢,她向四周环视一眼。轻轻说出当日曾向佟妃说起的那番话,楼外轻风拂动。楼内地空气却有些令人窒息,太皇太后面无血色,沉默许久才道“一派谎言!” 东莪道“是不是谎言,你有地是时间慢慢琢磨,玄烨出世那晚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异样吗?佟妃若不是因我告诉了她这个真相。又为什么会那么早就病死了,她病死之时也没有异样神情言语留下吗?再说,你若是有兴趣,还可以与当今圣上来一场滴血认亲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让你踏实地结果?” 太皇太后默默回想,许多往日不解的蛛丝马迹渐渐在她心里清晰起来,她面色越来越青,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东莪注视她的神情变化,温柔微笑道“如今我阿玛有外孙外孙女。曾孙来传承血脉,可是,大清呢?你呢?” 她向太皇太后逼视。一字一顿道“此时的皇上已然不是你能把握的了吧,你就是想要另立。恐怕也不行了?大清一脉在你的手中。已然断送了!如今坐在皇位上地是一个汉人!这大清名存实亡,它存在的年月越长。便是越会增加对你永世不休的嘲讽!” 太皇太后脸色发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她,沉声道“这大清……这大清也是你阿玛一生心血……你这不孝的人……”东莪道“这话你有资格说吗?” 太皇太后怒道“怎么没有资格?我,我就代你阿玛……严惩你这不忠不孝不……”东莪目光一变,闪动凌厉寒光逼近她道“谁都有资格,只有你没有!皇太后,你记住了,这大清,是毁在你我二人手上!你与我相互逼迫、勾心斗角才使得了今日的局面,你莫非老到已经忘记了过去吗?你忘记你谋害的那些人?忘记了你篡改的历史?忘记了你对我阿玛,对我阿玛的……爱了吗?” 太皇太后浑身发抖,摇晃着想站着身子,却又不住,重重坐下。东莪靠近她,灼灼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人死之后,不知要去哪里?会不会与逝去地人重逢呢?若是见到你的丈夫公公,你能说什么?”皇太后面色刹那之间满是恐惧,全身僵硬,直直瞪视她。 东莪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济尔哈朗并非病死,而是死在我的手里!我杀他时心中坦然,不怕死后与他面对,你杀了什么人你心里明白,你……怕不怕呢?” 她面带微笑站直身子朝面无人色地太皇太后投去最后一瞥,转身道“东莪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说罢再无二话,朝外缓缓走去,苏茉尔扶住太皇太后,轻声道“难道……难道就让她这么走了?”太皇太后双目呆滞,喃喃道“回宫”! 街道一角,目视她们一行人慢慢在眼前消失,东莪身旁两个英俊的少年走过来道“娘,我们出城吧,”东莪含笑点头,回头看见史承戟坐在马车上朝他微笑凝视,她坐上马车,掀帘子看车内地来儿正睡在一个美丽**怀中,那**笑道“婆婆,你进车里来吧,来儿睡了!”东莪笑道“你也歇歇,我陪你公公坐这里就行!” 史承戟看她回头,轻声道“都过去了吗?”东莪靠在他地肩上,微笑点头,史承戟笑容满面,她忽然道“那些房上的弓箭是你自己弄地吗?动作倒快!”史承戟仰头大笑“只是做个样子,麒儿一个人就搞定了,你真不心疼我,让我这把年纪还要帮着你弄那些个孩子玩意?好笑的是她们还就真信了?” 东莪笑道“即使她并不相信,可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何况我在她心里恐怕还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史承戟哈哈一笑“在京城呆了一个多月,总算把这事办成了,我们爷仨功劳可不小哦……”东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一趟累到大家伙儿,回到扬州,我亲自下厨给你弄几个好菜还不行吗?”史承戟点头微笑,一手扶缰,另一只手搂在她的肩上,二人相视一笑。 一旁那两个少年含笑看着他们,一边一骑,跟随着马车出城而去…… 当晚,太皇太后便病倒了,她拒绝太医与一切问候,除了康熙与苏茉尔,谁也不能靠近她的床榻,一连三日,她始终双目发直,呆呆地看向前方。康熙虽心急祖母病势,可眼看太医们束手无策,除了陪伴在她身旁,却再也没有办法可想。等她终于转动眼球能看向身旁时,她又是用那般深不见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孙儿,对他的呼唤也是置若罔闻,眼见祖母日渐消瘦,康熙急得方寸大乱,准备向民间求药求医,正在与太医商议之时,却听苏茉尔来报,太皇太后终于开口说话,并请他移驾慈宁宫。 康熙立时来到她的病榻前,苏茉尔摒退左右,自己也悄悄掩门而走,屋里只有这祖孙二人。眼下正逢冬雪初融的时节,却意外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许多年前的某一日,时光穿梭之间,其实每一日都有重复回头的那天,只是,再回来时,故人皆逝,活着的也离死不远了。 窗前垂着厚实的窗幔,屋里只有暗光,是最后的光阴,弥留的爱恨与遗憾,她用极轻的语调缓慢诉说,她与他的手冰冷相握。屋外的天寒地冻却也及不上屋内二人深切感到这迎面而来的刺骨严寒。 第四日的凌晨,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少年皇帝跨出慈宁宫的门槛时面色惨白,众人不敢直视,皆跪伏于地。 次年十月康熙为她立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可是与此同时,却也发出一个不合常理的消息。太皇太后的梓宫不会前往盛京昭陵与清太宗皇太极同穴安葬,而是会停灵在此。 众大臣正对这个消息议论纷纷时,康熙亲自说明皇太后曾留下不愿意身后葬于昭陵的遗言----“太宗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况我心恋汝皇父及汝,不忍远去,务于孝陵近地择吉安厝,则我心无憾矣!” 从此,孝庄文皇后的梓宫暂安奉殿长达三十八年之久,直到雍正三年才匆匆动工营建陵寝,而陵工仓促,不到一年就草草修就。中,宇宙都只是瞬息间的事罢了,花开花谢,潮起潮落,这其中的荣辱沉浮,胜败爱憎,也许只是苍穹间的一个玩笑而已,是真是假?是对是错?短暂还是永远,冥冥中真的有定数吗? “皆叹人生浮云变,徒怨苍天未展颜 自古空求荣华愿,昙花一现是人间!!” 全书完 谢谢大家耐心倾听这个故事!我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情节安排上也有很多欠妥当之处,可是大家对月凌波一直以来的包容与,却终于使得我能为此书划上一个完本的句号,谢谢大家! 此书给了东莪一个结局的同时,也是给了月凌波一个确切的方向,我会继续努力,来回报各位的与厚爱!挨个抱下!! 第一节 南下(上) 史承戟与东莪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忙向屋外探身出去果然见到寺院围墙之外的天空中隐隐然透着淡淡红光同时依稀可闻人声响动。他们向院中奔去刚与慈苦等人碰面叶开已经迎上来道:“确实被围住了从高处就能看见四处山腰均有火光只是还不知对方是谁究竟有多少人手!”郑淮道:“安排几个人把在寺内钟楼经阁的高处探看其它的都分散到各个出口围墙边去”叶开点头离开。 郑淮转头道:“东儿你就和香儿一同在屋里吧先看看能不能唤醒她若是对方攻上山来便要想法逃出去。”东莪点头答应正想说话看他已经与慈苦大步向寺院另一头去了只得与史承戟一同走回屋里。额图晖正在香儿床旁史承戟立刻上前问道:“你们是怎么被抓的抓你们的是谁?” 额图晖忙道:“抓人的是巴代”东莪与史承戟互望一眼只听他道:“我昨夜一路跟着香儿看她失魂落魄的下山到了小镇里刚刚在找客栈过夜就遇上一伙喝了酒的清兵立时就缠住她了。我拉了她刚刚想逃可是却迎面碰到巴代没一会便被他们抓住。他看到我们一脸惊喜还说自已升了官问起小姐来看样子是特地来寻小姐的。” 他看东莪沉默不语又道:“今日一早他自我们口中问不出什么事就告之要将我们处斩可是过了不一会功夫史公子就到了继而便是叶开他们。”史承戟点头道:“不错。我本来还想着这牢房居然看守如此松懈难怪这么容易就救出你们来了原来是巴代这家伙设的一个陷阱。他必是暗中跟着我们上山来了。这里四面是山要想脱身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东莪看看床上的香儿道:“你能照顾她吗?就算是醒了也不要到外面去。”额图晖连忙点头她向史承戟道:“咱们去看看郑公子那儿吧看能出点什么力?”史承戟看她一眼点头道:“你若是什么事都能这般与我商量那就好了。”东莪脸色一红忙低头出去了。 二人匆匆忙忙来到钟楼上守楼的人看到他们便迎上来道:“有好些人呢!”说罢朝山下一指史承戟二人向楼下看去只见将要入夜地的山林之中无数支火把虽然隐匿在树林之下可是依旧将寺院一周的山腰照地有如白昼..只见火光摇曳下人头攒动少说也有百来人只是离寺院却都还有一段距离。不知巴代打的什么主意。 二人正自观望却听得脚步声响郑淮也走上楼来。看到他们便道:“这里危险地紧若是他们放箭上来。可无处躲藏。还是下去吧!”东莪二人跟他一同下楼到了郑淮房中。他道:“这些人都是清兵来者不善等会只要他们一冲上山来我会让叶开冲出一个出口保护你们先逃下山去”东莪道:“我看他们没有立刻上山的意思会不会还在等待后缓呢不知眼下咱们这里有多少人?” 郑淮道:“六七十人而已叶开初略看过围山的已有上百人若是真的还有后援咱们便是全冲出去也难以与他们对抗。”东莪沉吟不语就在这时又见叶开快步进来道:“他们向山上来了!”三人大惊出屋与其它几人聚在一起在外屋中藏身。 正商量之时忽听院外一人大声嚷道:“院内之人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那是插翅也难飞了。当今圣上钦点的扬州府巴代巴总兵传话只需尔等乖乖弃械投降将大人要地人交出来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的话……” 慈苦与叶开等人闻言皱眉向郑淮看去史承戟与蒙必格却是转向东莪众人看的人虽不同想的却是一样因而皆默不作声并无人答话。 寺外静了静那人又叫道:“识实务者就立刻走出山门来要不然天色一黑便是想活命也由不得你们了”众人心中一愣均觉此言并非恐吓。眼见这寺庙所在的小山已经让对方团团围住若是天色一黑他们围攻上来确是难以逃脱不由得回头互望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叶开就在史承戟身旁他向承戟看了一眼轻声道:“史公子呆会若是他们攻上来我安排几人助你杀出重围你护着我家公子和姑娘们离开吧!”史承戟一愣道:“你家公子?”叶开道:是在下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公子落入清廷手中。我和你一起救过东儿姑娘又去过盐帮知道你武艺群眼下只有求你相助了!”史承戟看他眼神真挚恳切不由得向郑淮看了一眼点头道:“你放心吧”说罢又微微一顿道:“恕在下问一句苏公子他是什么身份?清廷为什么要拿他呢!” 叶开沉吟道:“我家公子他……”正说到这里却听寺院外忽然一支飞箭“嗖”地一声射进院来箭羽不停颤抖间已牢牢钉在了房檐之上众人吃惊低头只听外面方才说话那人道:“这只箭便是一个警告巴代大人不想伤及无辜因而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以夕阳落山为限若是到时仍不交出人来那时候乱箭齐飞可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他又叫道:“此人是朝廷指名要拿的人大伙儿何苦白白的为她送了性命此等性命攸关地大事可要仔细斟酢。若是交送此人出来巴代大人可以担保你等不但性命无忧还有大好前程!若是冥顽不灵不听劝导的全作乱贼处死那可是你们咎尤自取饶不得旁人!”史承戟与蒙必格等人心中明白他说的是“她”而叶开等人听来却是“他”好在这传话之人语句之中却听不出什么分别因而叶开等人心中不疑有他听到这些话却都更觉气愤。 叶开转头向郑淮道:“少主咱们不等了这就集结人数往一个方向冲下去大伙儿不论怎样也一定要送少主脱离虎口才是!”郑淮摇头道:“不行此趟江南之行已经为我伤了太多人命这会儿还有时间大伙儿还是再想个法子地好。”慈苦也道:“少主不用再想了叶开说的对。待到天黑下来此事便再无转缳地余地。若是少主有失大伙儿便是真能留得一个半个地又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少主你便依了叶开的话待咱们冲出缺口便带同你地朋友们下山去吧!” 史承戟一言不目光在郑淮等人脸上转动见叶开看向自己便轻轻点头叶开朝他微微一笑立时转身向其它几人道:“悄悄的把大伙儿都叫到这里来!”这些人答应着去了。 郑淮只得向东莪道:“香儿怎么样了?你和她去换了男装咱们趁黑出去才不引人注意!”东莪看着他犹疑了一会道:“其实……”才刚说了两个字一旁史承戟已经打断道:“就这么办吧事不宜迟再耽搁可就来不及了”郑淮也点了点头。 东莪只得跟着史承戟出来回到房中香儿仍旧未醒蒙必格将事情说了额图晖道:“没事就算她没醒我背着就行了。”东莪自回房中换了衣裳出来却道:“巴代要的是我与他们无关犯不着让大伙儿为我冒险”史承戟沉默不语她道:“何况他不会伤我便是真的跟着巴代去了想要逃脱也总会有时机与法子。此时却能避免让这许多人不明不白的为我送命”说罢就要走出门去。 史承戟上前一步拦住道:“便是让苏公子知道你的身份也不要紧吗?”东莪抬头道:“我……本来就想告诉他!”史承戟道:“此事是由你告诉还是经由他人之口说出结果可会完全不同何况又是这样的情形之下!” 东莪微微一怔他又道:“眼前不难看出这苏公子必是一位反清人士之后此位他们口中的主公更加不是寻常人了东儿你是否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呢!”东莪犹豫不决还未开口史承戟已然道:“我想我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你那会儿所说的选择之路了不论是为了什么做这样的决定既然你已经做了并且也努力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呢!” 他转身看看外面道:“总之你就算真的想说也等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向四周张望了一会道:“师傅不知哪里去了我好似自昨夜起一直没有见到他!你见过他吗?” 第一节 南下(下) 东莪与一直跟在史承戟身后的蒙必格听到他的这声问不由自主对望一眼蒙必格上前一步抢着道:“我们也是昨日之后没再见过他了”史承戟道:“我现香儿不见时便立时下山去找。也是在那之前看见过他那以后就一直没加留意看来他以为我们都离开了此地因而也走了。”说罢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在山上咱们也就少为一个人担心了。东儿我们快走吧!”说罢当先出屋蒙必格与东莪紧随其后额图晖背负香儿走在最后。 五人很快便在前屋之中与众人会合叶开将一干人等叫到一起哪些带路哪些断后皆安排妥当眼见天色渐渐暗将下来众人紧握手中的兵刃却也少不得手心微微出汗又涩又冷。待叶开全部安排好天边的夕阳已经只有一线余光露在山脉之外了。 众人准备停当东莪等人站在人群之中前面几人就要向山门冲去却忽然见到在钟楼留守的一个兄弟慌张跑来冲人大叫道:“等一等!”他奔到叶开身边道:“山下出了稀奇的事这会儿大家先不要出去”众人都是一愣叶开忙道:“你说什么?”这人一指钟楼道:“我看到山外似乎有人上来和清兵扰在了一起”郑淮等一听立刻随他上钟楼去了。 众人来到钟楼上遥望眼见山下火把的位置比方才凌乱的多并且还正在纷纷向寺院正门方向的山道涌过去同时呼喝声、兵器相交声不断果然像是在与什么人对战之中。郑淮向林深处注目。沉吟了一会转向叶开道:“你点四十个人和我一起往山下去不管对方是谁他既然与清兵为敌。又是朝这里来的说不定是咱们自己人”。叶开道:“少主我认为不妥这说不定是对方地诱敌之计咱们本来人就少了若是再行分开。岂不更加势单力薄?”郑淮手指山下道:“你看对方方正大乱不像装假更何况咱们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不可能就可以平安度过”。叶开道:“既然少主坚持就由我带人下山去吧你与史公子他们留在山上若是可以趁乱下山我就以烟花为信号到时你们再一起冲下山来好了”.电脑小说站p..郑淮只得点头。叶开点齐了人数立即冲出山门去了。 其它人纷纷下楼在寺院各处伏埋东莪他们之中除了额图晖被她劝阻带着香儿回去房间去了。郑淮等人全留在了钟楼之上。众人在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中向山下凝视见叶开等人冲出山门之外既没有放烟花。也没有人回来相告事情的进展如何。不免心神不安都默不作声在这里等待。 又过了一会。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山边原先明亮晃目地火把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减少山林之间却隐隐约约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些声音在此时听来份外恐怖众人凝神闭气都是一动不动。 这般又在楼上呆了一会却见到那些火光开始慢慢向山上过来史承戟等人急忙下楼刚走到院里就听得山门大开有许多脚步声向内而来。没想到全无征兆之下对方已经入了寺中众人一时怵不及防纷纷将郑淮拦在最后史承戟也是提剑在手与蒙必格一边一个站在东莪身前。 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几声说话声郑淮忽然排众而出向前迎去慈苦见了他地举止吓了一跳叫道:“少主……你……”郑淮置若罔闻却又独自向前走了几步这边只听得马蹄响继而几匹高头大马自墙的另一边转出来叶开满脸喜色走在前面他身后一排黑衣人相继站定自后走上一人来此人高大威武自黑暗之中走出与郑淮遥立相望没有说话。 众人还没有看清却见郑淮扑身上前跪倒在地哽咽道:“师傅……”东莪心中一惊同这人看去透过来人身后一大批手拿火把的人只见此人身型极高一身黑色衣裳双目深泠正看着眼前的郑淮并走上前伸手扶他起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点头道:“总算是及时赶到了!”正是当年她在盛京途中遇到地那个黑衣人。 郑淮见到是他已然喜极而泣道:“没想到是师傅来了”黑衣人点头微笑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众人东莪身着男裳站在人群中他并未留意只是挥手道:“这帮走狗已然死的死逃的逃了你们各自打点一下咱们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叶开忙带着众人去了其中又有一些在此时受伤的人都纷纷退下包扎伤口去了。 东莪等人正要随众离开已经听得郑淮唤道:“东儿……”她只得回头郑淮向她走来握住她手道:“还记得我师傅吧”说罢领着她向那边走过史承戟看着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一言不转身走开蒙必格自后跟随向里院去了。 东莪被带到这黑衣人面前低头行礼这才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闪烁冰冷中却似含有一些欣喜的神情看了看她道:“能见到你平安长大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郑淮笑道:“东儿这就是我师傅你见过的只是还不知他老人家的名讳吧他便是人称一剑寒光十九州名讳上杨下谦是我自小的受业恩师!”东莪点头微笑再欲行礼杨谦却阻挡道:“这会儿清狗才退我们得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转头道:“慈苦大师此处已然暴露这些清狗未尽一定会再来你跟我们一同走吧!”慈苦沉吟道:“这事再商量吧!”扬谦道:“没什么时间可犹疑了淮儿你带着东儿姑娘我们这就要起程了”。郑淮忙答应了让东莪回房叫上史承戟等人自己则去寻叶开安排去了。 东莪回到房里却见香儿已醒心中不由得大慰上前握住她手香儿却一言不东莪看了她神情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史承戟道:“怎么样?是要马上就走吗?”东莪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杨谦地话转诉了他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当下一同走出与众人会合。 扬谦手下另带有约二十人因人数众多此时由杨谦分为三拨人马自山中分头离开约好在九华山聚合。东莪自然是与郑淮一处跟随在杨谦身旁另外叶开与慈苦等一道带同三十余人史承戟却是与蒙必格额图晖等人组在了一起。东莪数次向他看去只见他神色漠然香儿更是自清醒后看也没有看过自己此时更是离自己远远的。东莪不免默然神伤却见蒙必格在人群中向她微微额这才觉得心中平静了一些。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纷纷下山只见山坡旁兵器扔的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尸体遍地都是血迹连大道两侧的树梢树枝上都溅满了鲜血可想而知方才一战之烈。众人静默无声在山道中穿行到了山脚各自分开滚滚黄尘之中向三个方向各自去了。 东莪随杨谦一行在沉沉夜色中纵马奔驰寒风瑟瑟中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杨谦一马当先行在前面郑淮则始终保持与东莪平行这就样直奔了十里开外天色终于慢慢透亮起来。他们不走大道只在山坳间进出因而也看不到有吃食出售地小店停下歇息时也就是在山坡旁停马喝水。东莪接过郑淮手中地水壶却没见到杨谦便问道:“你师傅呢?”郑淮道:“他到前面探路去了”东莪点头道:“你师傅可曾说起那个围困寺院的巴代……怎么样了?”郑淮道:“我还没有时间问他等到了下一站时我就去问”说罢看看东莪迟疑道:“我知道巴代他便是抓住过你地那个总兵好在你如今和我在一起现在又有了师傅便是真让他跑了来日也一定杀了他你放心吧!”东莪听他说了此话不由得甚是感动便微微一笑。 郑淮道:“这般一路不停的猛赶可累坏你了吧!待再过几里离长安寺远了咱们就能慢一些休整休整!”东莪笑道:“这没什么杨师傅他当年不也是这样赶路的吗说起来还有一些亲切感呢。”郑淮笑道:“是呀那时候你那么瘦小都一声不咏的跟着我们走呢!师傅后来还时常会说起此事。他这人面冷心热看似一张铁面其实却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可不要觉得生份!”东莪点头道:“我知道了不会的。”二人小声说话那边杨谦已经自山边转出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了一停转身叫过两个随从低声吩咐了这二人便立时上马先走了。 第二节 分道(上) 郑淮迎上前去叫了声:“师傅”杨谦向他二人走来道:“眼下应该没什么干系了九华山下有我们的人接应此去也不过一日的行程。只是此时的江南并非你我久留之地在九华山集结人数也是最多只能停留一日而已。”他走进二人看了一眼东莪却向郑淮道:“让东儿姑娘歇息一会吧淮儿我带你去前面看看”说罢与东莪擦肩而过不再看她一眼郑淮只得跟着去了。 东莪低头不语待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向四周张望。和他们同行的大都是跟随杨谦的一批黑衣人此时都在休息之中三三两两的或是小声说话或是分食清水。山脉间缓缓升起的冬日的太阳散落着一层薄薄地晕光照在身上却难以让人感到温暖只依稀觉得有一些光芒刺着眼睛而已东莪垂下眼帘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众人在小山坡上休息了一会便又再起行这一次不再纵马奔驰人群也分的较散经过路边小站时歇脚打尖也都各自忙碌就如同不相识的人一般。东莪细细观察明白这些人长年跟随杨谦想来这便是他们平日里的行路方式即能相互照应又不会惹人注目。 如此便又行了一日他们已经来到九华山脚此地已有杨谦安排先到的人等候在此引众人上山安排在山中华城寺里。 东莪随众入山因是女眷便让她独住在寺后一个单独的小院之中这里平日用来接待上山进香的女客这几日。山中要留空居住杨谦带来的人因而此处只有她一人居住。东莪放下东西四周看看。只见身处深山之中松柏亭亭如盖。她歇了一会便向寺院外走来。这寺院可比镇江长安寺大的多了古刹林立寺院之中钟声轻响还有阵阵念经之声自小殿里传出来。 东莪在寺里走了一会。只碰到几个一同上山地黑衣人连郑淮也不知去了哪里想到史承戟他们不知何时能到不由得往山林外走去。此时正值夕阳西斜自山中看出去极目远眺晕红地天地浑然一体长江如练隐隐可见。清冽的山风送来阵阵松涛、使人倍感舒适。东莪看着脚下婉延而上的山路停了一停..慢慢地顺着向山路向下走去。 正迈步间却听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道:“你想去哪里?”东莪急忙回头见到正是杨谦。便道:“我是想看看我地朋友们何时能到!”杨谦轻轻点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在山下接应。只要他们一入岔路口起。就已经可以看到了你不用着急。”东莪忙应了转身向回走去经过他的身旁却听他道:“你后来寻到亲人了吗?” 东莪一怔点头道:“是寻到一个家人便是现在在我身旁地阿蒙”杨谦点了点头道:“我听淮儿说了你愿意跟我们一同回厦门去”东莪站在一旁垂不语他看她一眼又道:“我听他说了你隐瞒姓名的事你知道自己爹爹曾为清廷卖命因而隐瞒姓氏的这种做法证明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孩子。我对清廷确实有极深的仇怨当年没有把你带在身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我也不是个会将这国恨施加于个人之身地小人何况你爹爹他如今也不在世了。你大可放心只要你真心对待淮儿你便是我的孩子一般淮儿的爹爹虽然性子急躁些也是不难相处之人。” 他说到这里转身向东莪直视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几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东莪在这目光之下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情不自禁地微微缩了缩身子只听他声音低沉轻声道:“可是说实话你的身上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让我放心不下你若是还有什么隐晦的事趁早告诉我或许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东莪闻言轻抬双眸与他对视二人目光交动纠结便如同在做一个较量一般许久东莪柔声道:“那年在盛京城外幸好得到您的相救帮我逃过一劫其实这些年来我因为当日曾向您隐瞒姓氏还时常觉得耿耿于怀如今能与您相遇又得到这诸般谅解实在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还有欺瞒您地事呢?” 杨谦沉沉看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淮儿打小便跟着我对我来说他就像亲子一般。这孩子虽然随着我在江湖奔波可是他生性纯朴说到辨人处事却还学不到我的半成。我不求什么只是一心想护他周全而已!若是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你也要明白才好!”东莪轻轻点头。 杨谦地目光还是在她脸上停驻了一会这才转头道:“外面风大你也不要呆得太久了早些回屋里去吧!”东莪忙答应了他这才朝寺内去了东莪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不由得轻轻叹气想起他那满是探研让人不安地眼神她只觉心中微微摇晃几乎开始怀疑自己地这个决定了。 史承戟等人不知怎么回事天色渐暗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再过了一会连叶开慈苦一支人马都已到了东莪不免坐立不安郑淮看出她地心事更是一趟趟地往返于寺院与她所住的小院之间帮她打听消息可是走了几回也没有消息也不由得有些垂丧看看东莪的表情郑淮道:“你别担心了他们的路线较远路上耽搁的时间便多些再过一会必然会到的”。 东莪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他又道:“我刚刚已经和师傅说了他说他已经派人出去顺着来路打探这会想必已经碰到了正向这赶呢!”东莪抬头看他一眼不禁笑道:“他们那么多人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没有担心你也别再着急了”郑淮笑道:“我看你不说话心里就有一些不安!”东莪遇到他的眼神脸上微微一红便低头不再说话。 郑淮将桌上的烛火挑亮一些道:“对了今日我问过师傅昨夜在长安寺他们看到寺院被围急忙冲上山去清兵虽然人多却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当头的死了一些后来的也就都逃了。他虽不知谁是巴代可是在尸体之中也没有看到品阶不同的清兵看来是让他给溜了。这家伙还真是命大愣是让他跑了两回不过你放心吧以后一定有机会抓住他的。” 东莪心下寻思这巴代即知自己身份如今看来又是得了皇命若是不能除掉此人终是一桩心事。可是若是让杨谦抓到了……那后果却更是不堪设想要怎生想个法子将此人杀掉却又不能让他开口说话呢!她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猛一抬头却见郑淮目不转睛的正看着自己不觉脸上又是一红道:“你怎么了?” 郑淮也有些窘笑了笑道:“我看你在想事情便没有打扰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东莪道:“这个巴代真是有些让人伤脑筋我只想永远不再遇到此人又想能尽早遇到他可以将他杀了报我巴安爷爷的大仇。”郑淮道:“放心吧你一定能如愿的。” 他看看东莪忽然又有些欲言又止东莪看到他的神情便问他是什么事郑淮沉吟了一会道:“说也奇怪好似我见到的人都有仇恨在心我虽然不甚明了可是自小也是看的多了。”他看看窗外的夜色又道:“像我爹爹我师傅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怀着这样的心绪过活我亲眼所见这仇恨之心是如何灼烧他们使得他们日不能安夜不能寐。我从未向人提起过这个……” 他看东莪一眼面露自嘲神色道:“我若是这般说了只怕他人会觉得我没有忠烈之心自强之力可是……我确确实实时常会这么想方才我看着你的神情忽然又想起此事来了”。 他面向东莪道:“我不知道你有些什么仇恨扬州初遇之时我每时每刻都想知道真相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可是……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忽然有一些害怕知道了不知是为什么总之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东莪向他怔怔凝视只觉心中隐隐有刺痛之感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少年说不出话来。 郑淮叹道:“东儿其实……我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并非嫡出我的生母并不是现在的母亲只是在生母逝世之时才将我交给父亲的家中长辈许多人都知道此事因而我自懂事起便不太愿意呆在家中一直缠着师傅带我出来。”东莪一怔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又道:“后来有了小弟我就更明白了自己与他的不同之处。可是就算有多少不如人意我从未想过要去怨恨谁”他看看东莪却笑道:“当然了我的这些小麻烦与你相比一定不值一提只是回程在即我忽然在想若是大家都能摒弃成见放下心中的包袱岂不是好!” 第三节 扬镳(上) 二人在寒风中静静对望这夜色越来越浓重使得山谷与天地之间渐渐地几乎看不到一线分隔浑沌地无边无际的黑幕将这两个少年团团围困个人的力量真是渺小之极何况在这样的时候仿似就连想要看清眼前之人都变的异样困难。 史承戟依稀分辨东莪纤小的身影可是无法看到她的脸颊只朦胧见她垂头不语便叹道:“其实咱们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我明白你先前所做的一切换作是我也许也只能如此可是……从今往后不要再自己独自承受了。你根本承担不了我也好、郑公子也罢便是蒙必格也是一样我们都可以为你分担。”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不由得用力吸气道:“可是你要明白便是真的去了厦门你能做的也是微乎及微。我不知道你都有些什么打算但是思及种种可能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倘若我知道还有另一条路可行便是拼了性命我也绝不会放你去的……可是……”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掌到自己眼前道:“我曾以为自己在这些日子里得到的励练已经足以保护你了可是相逢之后才知道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原来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他的声音慢下来渐渐回复平静又道:“我一个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你一个女儿家呢!东莪你记得若是尽到努力之后依旧不能如愿的。那就是天意!若是到了那个时刻一定要学着退一步。若是有别的法子比如……你曾向蒙必格提及的……入宫什么的……记得无论何事。无论何时只要你觉得可以地。我……我们都会帮你哪怕要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东莪抬头看他却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这个权力。不值得你们为了我去这么做。承戟此次分离之后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和我碰面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每个人不都是只有一生而已么?带着香儿寻一个安宁地地方你们兄妹为我吃了太多的苦往后就在没有我地地方好好生活!” 史承戟轻轻点头眼中却闪起盈盈的泪光轻声道:“我会给香儿寻一个好地方..这些年来我没能在她的身旁因而要好好的一古脑的都补偿给她而你……”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也要懂得保重自己。你阿玛地事已经是定数使然就连这天下。兴许也是大局已定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东莪低头不语。又点了点头史承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二人这般双手互持低头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却见天边的云层开始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点微亮原来是月亮穿过云间自徐徐四散开的乌云之中显露出一轮细如蛾眉的弯月使得这山崖边对望的二人终于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眼前的人。 然而虽有微弱的月光这夜色却愈浓了自此处看出去四周皆是重叠地山影所有可行的山间的路全都隐匿在了深山地怀抱之中身在这重重环抱的山脉之中真地能走地出去吗?东莪与史承戟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面前地群山叠峦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蒙必格自林中走出道:“寺里开了夜席方才传人来叫了!”二人这才点头随他一起回去了。 这一夜在寺院之外的空地上支起了十几掌火架近百人分坐在十数张园桌旁尽情畅饮。寺中不便烹煮肉食便在一旁支起大锅自山下抬上的家畜在其中沸煮热气腾腾肉香四散开来众人无不食指大动。 这些人之中除了一直跟随杨谦的人还有此次追随郑淮以及他此趟江南之行招揽的有识之士想到明日便可启程往厦门去都是兴奋不已。此时内6抗清力量虽然仍各有小支可是也都只是在苦苦支撑之中郑成功与济度的福建之战却着实令其大震声威助燃了汉人的志气。因而江南群雄纷纷奔走相告在此清旗摇摆之下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稍有武艺智谋的人也盼望着能为复明大业尽一份心力更别说饱读圣贤的儒家学士了。因而众志成城只盼着此次厦门之行大有可为一番。 杨谦虽向史承戟提过同行一事可见他并没未有热衷之意再暗看席间他不时看向东莪流露的默然神色心中已经了然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他原先对东莪确是怀有一些疑惑可自从晚间在屋外听到她与郑淮的对话开始却已对这个少女改观。郑淮自小便跟在他的左右为人禀性他最是熟知一直以来让他担忧的也就是这个弟子书生气的一面。此时看到有这样一个温文知礼而又性情刚毅的女子能陪伴在他身旁想来却着实是一件对郑淮有益无害之事因而也是同样期盼着东莪的同行。他暗自注意郑淮与东莪在席间偶而目光相碰相视一笑的情形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 这顿晚餐许久方散东莪自然到香儿房中与她道别可是不管她与史承戟如何相劝香儿始终不愿意出来和她见面东莪只得罢了转身默然离开。 她回到房里想到分手在际,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正在沉思默想中却听屋门轻响开门出去看到额图晖直直站在门外忙要迎他进来额图晖却摇摇头道:“小姐我……我知道明儿个……史公子他们就要走了我想……我想……”东莪看他吞吞吐吐回想往事隐隐约约却也有一些猜到他要说的话便道:“你想和香儿他们一起走是吗?” 额图晖一惊抬头继而却又垂下头看着自己拧在一起的双手半晌才道:“我答应过阿爷……”东莪摇头微笑道:“那日在长安寺我就说过了你对我并无亏欠其实说到底是我欠了你只要你能够欢欢喜喜的做你自己的选择便是了。” 额图晖虎目含泪道:“可是……我……”东莪道:“真正可以自己选择的人并不多额图晖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了……”额图晖忽然鼓足勇气一般地说道:“可是……小姐你……你也可以呀做自己的选择真的这么难吗?” 东莪不觉一怔只听他道:“蒙必格与史公子说话时我……我也听到了……小姐……你别去厦门了咱们去京城……杀了那两个……贱人若是成功了从此可以欢欢喜喜地在一起!若是……失败了……大伙儿一起死……也好过天涯海角的各在一处……” 东莪向他瞪目注视这几句话便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中回响使得她看着眼前的额图晖作声不得额图晖的眼中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声音激昂道:“小姐你知道可以的咱们可以放手一搏只要你开口说句话我相信不论是谁都会支持你!你……你在我的心里是像天神一般的人物可是……却受到那样的污辱折磨就算不是为了摄……为了别的单是这一件……我就不能放过他们!”他双手握紧拳头看着东莪呼吸声也分外急促。 东莪仰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她伸手将他热的双拳握住她的手冰凉之极额图晖只觉周身微微一颤心中立时沉寂了下来。低头只见她的双眼闪着泪光柔声道:“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我与你一样只是普通人而已不论是谁……都不能以任何名义……让他人为了自己去死!你今日说的这番话我会一直记得感激在心!我更不能让像哥哥一般的你为我去冒险额图晖……我能叫你一声阿哥吗?” 额图晖颤抖不止看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东莪放开双手向前轻抬双臂将他宽大的肩膀轻轻抱住轻声道:“阿哥你要好好保重!”额图晖一动也不敢动脸上泪水却缓缓滴落下来停了一停终于伸出抖动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一下哽咽道:“你也要保重自己!”东莪含泪抬头看他微笑道:“好好照顾香儿还有我师哥”额图晖用力点头东莪退开一步道:“快去歇着吧一早就要赶路呢!”额图晖嘴唇动了动终于不再说话转身去了。 这一夜的山林如同往日一般沉寂深山中的奇异低鸣、穿过峡谷的呼啸风声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样的一个夜色里有许多人无法入睡往日悠悠委实有太多太多无法释怀、不能放下……然而再黑再长的夜终究会过去日月星辰轮走一回天迟早总是要亮的要来的总是要来这世间委实有太多人力无法阻挡无力做到的事。只是于这一片无奈辛酸之中尚能见到黑暗的过去这对新的旅途而言,暗喻着得是喜亦或是悲呢! 第三节 扬镳(下) 清晨第一道倾斜的阳光自山脉之间照射过来预示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寺院内的钟声轻轻鸣震在云雾缭缠中远远的一声声传出去昨夜虽然迟睡的群雄却都已早早起来了各自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人数众多因而昨日便安排了众人的行程还是以十人二十人为组分做一撮撮打扮成镖师、难民、商人各自前往。众人正在分派间山下又上来童启英等一干人原来他们自扬州与郑淮等人分离后分别入狱、逃散辗转了几回这才经苏可林相助得以逃出来到此间与众人会合。大伙儿别后重逢又少不得欢喜感慨了一场童启英伤势已然痊愈得知东莪与众人一同前往更是十分高兴。 如此纷纷告别后众人开始分批下山虽路途各有不同却也终究是奔向同一个目标去因而大伙儿虽拱手做别却也都是兴高采烈。东莪与郑淮依旧与杨谦一处加上蒙必格与另两个人扮做一家逃难的商人第四拨下山。 香儿始终没有出寺相送史承戟与额图晖站在山门之上望着他们渐渐小去的背影额图晖心酸难过一转身进寺里去了史承戟黯然不语直在原地张望直到完全看不到了这才慢慢朝山路上走上去。 山谷下尚有浓重的白雾没有散去填补在山脉的空隙之间如同一片洁白浩瀚的海洋自高处俯瞰只在这其中得见几个小小的山尖而已。史承戟向山上漫步而行转过一个弯。透过枯败的树林不远处便站着一个穿黄衫的身影他叹了口气。轻轻走到她地身后。香儿听到响动转头看他。她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哽咽道:“已经走远了我……我瞧不见他们了!” 史承戟伸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方才出来见见不就好了吗?这会儿哪里还看的到!”香儿哭道:“她为什么要去呢?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史承戟道:“你姐姐她是明白地。不管怎么样她也可能根本走不到自己的目标只是……她只是想尽自己地力罢了!不做一次她是决不会死心的。” 香儿转身看他道:“你若是不让她去幸许……她就不会去了!明知是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要让她去呢!”史承戟轻声道:“若是留下了她你愿意看到一个终生都郁郁寡欢的姐姐吗?”他低头向云雾之中凝视道:“如今只能盼着蒙必格能保护她..郑淮能相信她。咱们能置身事外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就已经是在帮她了!”香儿仰头看他片刻。道:“你果真不去找她吗?” 史承戟微微一愣将目光收回来。停在她的脸上。笑道:“我答应了她要好好保护你和阿晖;她也答应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和蒙必格。咱们各自做好地自己的事然后……”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看向天边的五彩阳光道:“……等待相逢的那一日吧!”马车之中由蒙必格在前赶车杨谦与郑淮等四人骑马分前后两人在马车边慢行一路自句容、栗阳而下穿省过界至湖州府。 到浙江的这一日开始便见路途上难民不断纷纷朝福建涌去一路上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有许多人在路边走着走着忽然躺倒身旁的人也无力顾及只是垂头朝自己的方向慢慢移动那倒在地上之人呻吟一会也就没了气息悄悄然地就这么死去了。有的难民还未完全死亡伏跌在路旁因病痛饥饿而出的那一阵阵嘶声哀鸣每一声都直刺人心那种哀鸣就连阎王小鬼见了也会心生恐惧故而迟迟不敢前来索魂拘魄……。 有时夜幕渐渐降临许多忍饥挨饿地难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聚在一起身体紧紧地互相挨着以此来互相取暖。远处地林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狼地嚎叫声给这段如同黄泉般的路途上平添一分恐怖地气息……有的人不住地瑟瑟抖而有的人却再也没有醒来!活着的人继续逃难而那些死去的人不会再有谁去理会只能在那些野兽的哄抢下化为森森白骨。 东莪从未见过如此宠大的逃难人群自掀开的车帘之中这些瘦弱不堪的面容茫然的眼神在她的面前慢慢过去路的每一段总会见到尸体堆积腐烂的尸体出阵阵恶臭有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许多具白森森的骷髅那骷髅的骨头之处几乎可见一道道深深的划痕想来定是夜晚之时被野兽所致。 连晴朗的天色都被这巨大的哀伤感染成灰蒙蒙的一片阳光总似离的很远天寒地冻中他们的车队在人群之中徐徐前行东莪将沿途投店时没有吃完的干粮存起来纷纷抛掷给路边的一些孩子可是在他们睁着凸起的双眼贪婪的注视下她却又禁不住心底一阵阵颤栗。 在这样的逃难人之中也有一些面像凶狠之人只是碍于东莪的身旁有四个男子跟随不敢上前哄抢可是那狠狠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她有时她的食物还在手中这些人就已上前自她手里一把抢出去了。 杨谦回身看她勒马慢行到她的车窗旁那些原本已然慢慢围拢过来的人这才逐渐散开杨谦探头向东莪轻声道:“别再分了”东莪急忙点头缩回身子杨谦自此便一直在她的车旁前行这才使得那些人不敢再上前张望。 一行人走出几里眼见难民源源不断的尚在大路那头涌来杨谦便带头向一个小山之中行进众人跟着不一会便转过了山坳。这条小路虽窄可是总算离开了那支噪杂的难民人群只是这山林之间冷风异样猛烈扑面而来他们也只得减慢度向山中行去。 转过一个山坳风势更猛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东莪拿出干粮给大家分食她递到郑淮面前郑淮接过之时低头却见她手背上赫然有几道抓痕惊道:“你手怎么了”东莪急忙缩回手摇了摇头。 杨谦他身旁看到沉默了一会道:“你分的这点食物非但救不了他们还有可能惹祸上身甚至最坏的结果会令他们自己为了争夺而生更多死伤的事。” 东莪一怔只听他道:“我就亲眼见过四个同族兄弟在这种时候为了争夺一只红薯落得三伤一死的下场。这些人咱们帮不了给他们再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因而若是要帮……”他沉声回望道:“结束战乱才是根本平息纷争驱除靼虏还复我大明河山使得百姓丰衣足食不用过这般流离失所四处逃难的日子这才算得上是在帮他们!” 东莪就近看他只见他的目光森冷眺望前方双眉紧锁连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如此的一个愿望自他的口中说出却充满了悲壮的气息。她的眼中情不自禁流露悲悯神色转头正碰上一旁蒙必格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忙转开头去了。 这一夜便在这山林之中休息比起在风中受冻的郑淮等人而言东莪独自睡在马车上已经是安逸的多了可是她翻来覆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日间所见难民的面容在她的眼前反复闪过这般战乱之苦其实在她跟随何可梁的当年也曾经见到过只是那时的他们身在边陲如此宠大的逃难队伍她却是头一次遇到。更何况还是这般接近那些人就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那绝望的目光仿似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她无法控制的回想起这些面容来身子更是一阵阵的冷。 如此苦熬直到天色渐明她连忙起身了。大伙儿再行上路杨谦对此地似是十分熟悉一路上从不犹豫在山路之间左弯右拐走了半日之后已经回到了大道之上。这一边难民似乎比昨日少些大家不再耽搁在大路上奔驰起来。 黄土飞扬中奔过一个大大的土坡向山那边转过去众人却忽然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山坡之上…… 只见眼前这小坡道下是一个开阔的地界方圆极广只被一丛远山围在中央。可是放眼望去密密匝匝的全是难民或躺或坐黑压压的一片再远处连人的身子也看不全只有一个个脑袋耳闻处竟是哀声。 大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大道这边却尚有难民缓缓地6续经过他们身旁向这地方围去。众人面面相觑都向更远处的城墙方向眺望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依稀可见的却是城门紧闭城墙之上好似还有一些手持弓箭的士兵立做一排向城下蓄劲待。 第四节 天地(上) 在这片若大的空地之中除了哀鸣与呻吟之声几乎没有人说话几只巨大的怪鸟在上空来回盘旋不时的出阵阵嘶哑刺耳的叫声。 东莪等人呆呆望着眼前这惊骇的一幕都说不出话来沉静之中却听杨谦低声道:“我们走吧!”说罢他当先一骑向城门而走郑淮向蒙必格看了一眼只得跟上他。车队缓缓而行他们经过的地方坐在路旁的人纷纷抬起无神的眼睛向他们仰望越是走近人群一股刺鼻的血腥恶臭就更加浓郁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东莪得到杨谦的劝告不再去掀两旁车窗的布帘向外探看可是自前方轻轻飘动的帘子之下却还是可以看到道路两旁缓慢退后的一张张骨瘦如柴的面容她不由自主将两手紧紧交握只觉手心中全是冷汗。耳听得车轮声不停自人群之中慢慢前进有的地方本来已经被躺倒的人堵住了去路可是看到最前面的杨谦脸色漠然马蹄不停照旧过来也只得向两旁爬开让出路来。 如此停停走走好不容易到了距城下约十丈的地方杨谦的大马刚刚迈出一步却见眼前忽然亮光一闪一支长箭已经自城墙而下钉在了离他座下大马马掌几寸的地上杨谦面色铁青抬头向城墙上看去。 只听得城上一人遥遥呼叫道:“知府大人有令此城已闭若是你再前半步就是自己寻死可怪不得我们手中这箭!”郑淮心中一震。转头四望果见此处至城门十丈开外空无一人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将那些难民与城门隔开。空荡荡的地面之上。左右不远处都有几具尸体身中数支长箭倒在空地之内。这些尸体均是衣着粗衣看来只是难民而已。 郑淮双手握紧缰绳就像要将这绳子拧断一般脸上已经气的通红杨谦转头看他一眼。摇头道:“沉住气”。说罢向他身后那名黑衣汉子点了点头这汉子自怀中拿出一个物事擦火石点燃了高高举起过了片刻只见得他手中那物事出一阵青烟自烟中忽地窜出一粒火星大小的东西伴随尖锐地破空之声..向天际直冲上去到得半空中又再爆炸开来。出一声巨响。 郑淮等人正自不解却听那边城墙上已经有人喊道:“你们共有几人?”那放信号的汉子应道:“六个人。”那边静了一会。又再道:“你们过来吧!”杨谦伸手提缰向前行去。果然这回城墙上不再射箭阻拦直到他们五马一车进了空地之内这才又一箭射落恐吓住了后面那些已经有些骚动的人群。 郑淮情不自禁转头回望看着那些渐渐远去地无助面容只觉心如刀割刹时间眼圈都有些红了。杨谦却并不回头只是向城门而去待他们一干人走到城边那大门这才“咔咔”作响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等到他们依次进入城里又立刻关上了。众人纷纷下马城门下已经有一个矮胖的清兵在等着见到杨谦便道:“来迟了吧过了两日了”。 那杨谦忽然之间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立刻弯下身子就着此人地身高满脸是笑道:“可不是吗?路上因接了侄子侄媳过来耽搁了些时日!”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这人手中与他互握这人感觉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低头看了一眼忙放入怀中这才笑道:“其实呢何苦巴巴的赶着回南边来这里可不清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战了呢!” 杨谦笑道:“可不是嘛我也这么说来着可是老母亲年岁大了远路也走不了就盼着能见见家里的小辈这才……嘿嘿嘿要不是有高大人关照这一趟管保过不来了那可真要生生急死了家中的大人。这趟回去我定要为您起个高香为您老早晚祷告平安!” 这姓高地清兵头子哈哈笑道:“陈老板这话就客气了打着仗呢过不过得了明天还不知道……”他看看杨谦身后诸人又道:“不过说真的这回要不是我给你留着后着你们可还真就像外面那些穷鬼一样饿死在那里了!”杨谦道:“可不是嘛!”二人说话之间城门下的清兵们已经将他们的包袱马车都查了一遍这高大人等手下都查完了便道:“你们这就进城去吧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杨谦笑道:“还远着呢要早些赶路打个尖让马歇歇就要上路了!”这高大人低声道:“说不定又要开打了路上穷鬼太多晚上赶路也是不妥当的还是等天亮了再走吧!”杨谦忙点头哈腰的谢了又约了他吃晚饭这才领着大家伙在一处客栈落脚歇息。到了晚间自去请那姓高的清兵喝酒众人毫无睡意都在等着他回来。 一直过了辰时才见杨谦回到客栈看到大家都在他的房里也并不吃惊坐下道:“怎么了?”郑淮开口便道:“师傅我们怎么想个法子救救那些难民……”杨谦却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以为前日我已经说明白了呢!这些人我们帮不了!” 郑淮道:“那就由得他们这般饿死吗?”杨谦忽然怒色上涌道:“你以为我看到那些紫青的尸、细如枯枝地手脚会无动于衷吗?你以为我陪着那些清兵喝酒心中是欢喜的吗?我都恨不得将这帮人活活咬死!”说罢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桌上的油灯立时掀灭了东莪忙上前再行点过烛光摇曳之下只见杨谦双目隐隐亮竟像是闪着泪光! 只见他对着窗外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淮儿人生之中有许多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可是今日这一幕却绝对是真实地连同你目睹此时此情时心中油然而的各种思绪你都要一一记住!深深刻在脑海之中然后再去细想怎么做才能算是救他们?自己究竟能不能……救他们?” 他地声音低沉缓缓道:“这世上或许真地有以征战杀戮为乐之人可是你爹爹与我却都是怀着悲痛之心而战思及民生疾苦而战。这一场战争注定血流成河可是却不能不战。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见不得流血牺牲可是有的时候……会有许多这般地情形我们不得不战因为……若是我们退却了就是对错误最大的----成全!” 东莪就站在他的身旁闻言浑身一颤却又丝毫动弹不得杨谦并未注意到她转头看向郑淮又道:“眼前因福建一战各地的反清势力都纷纷向厦门靠拢因而清廷开始限制内6人向沿海方向走的一切通道。我们从这里下去将遇到更多如今日这般的事情不过你勿需担心我已然一路打点只不过多费些时日绕道而行终究还是能到达的。我们能早一日赶到你爹爹身旁便能早一日加入战斗之中为了平息这些流民的苦难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面对流血死亡时所感到的惊恐、抗拒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就连你爹爹与我都不例外可是为了这些不断的伤心落泪因而使得自身分寸大乱的就成了妇人之仁!” 他轻拍郑淮的手背道:“淮儿既然决定回去厦门有许多事是你应该开始考虑的时候了你爹爹对你寄望很深只盼着你快快成长能为他分担呢!!我特意带你经过此地也就是这么一个用意看看眼前的情形或许你就能明白你爹爹的想法能为他分忧了!好了你去歇着吧想想我的话明日大家还要赶路都去歇着吧!”东莪和蒙必格等人告辞出来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便即起程离开城门之时又遇见那个“高大人”他明显比昨日热情的多拉着杨谦的手只唤兄弟看来昨夜一顿饭杨谦又开消了不少才使得他这般关切几乎百般叮咛这才让他们去了。 众人自此处离开不再入浙江只擦着安徽的边界而行走了数日又到江西这才折而向西朝广东去了。一路上虽然还是会看到难民可是明显已经比初入浙江时少的多了看来果然都已被阻拦于省府之外只是路途上段梁残壁随处可见无论到何处似乎都躲不开那股浓浓的悲伤。这一路所见所闻无论是对郑淮、还是对东莪来说都是受益匪浅对于他们最初对厦门所持抱的向往已然有了另一番的认识了。 第四节 天地(下) 不日到了潮州这才转入福建几经周折好不容易终于来到福建漳州众人在一个农人家中暂歇杨谦与他的两个手下便自出去过了许久方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面黑个小看装扮是个渔夫进屋便向郑淮跪拜道:“小人在这里等了多日总算是平安盼来了少主!”郑淮忙迎上扶起杨谦道:“咱们出入厦门全得靠钱老四帮助大伙儿快快换身衣服这就要起程了!” 众人慌忙纷纷换上渔民装束跟着这钱老四出了。这漳州原来已经为郑成功所夺可是因为清廷主力南下的迫近郑成功只得采取扬长避短主动放弃业已恢复的漳州、泉州两府属县的对策把兵力集中到海上。但为了避免清军凭城固守和加强己方防务郑成功下令诸将于征饷后拆毁漳、泉二府属邑的城墙和房屋所得砖石木料用于建造和加固金门、厦门、州诸岛和滨海的海澄县城垣及营房因而此处处处可见断瓦残梁满目疮痍。 此时虽然郑成功初战告捷可是此地仍在清兵控制之中因而若不是这钱老四事先已经备好一切他们六人要想离开6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路上行了几日空气中渐渐开始含有东莪从未闻到过的腥咸气息风声越来越大吹得各人衣襟“咧咧”作响。再行了一段转过一个丘陵已经隐隐听到了潮声。东莪掀开车帘只见眼前天高海蓝自两座丘陵之间露出闪闪波粼的一角随着车子渐渐靠近这片海面逐渐变大。视野越来越阔再走一会这一整片无边的海洋终于尽收眼底了。只见天海相连一色。波涛滚滚此时刚进晌午。阳光照射在波浪之上便如同撒下了无数金丝随浪翻滚不停一浪紧追着一浪朝岸边涌动咸湿的海风向人扑面而来吹的人都几乎有些摇摇晃晃。东莪看着眼前地一幕。不由得呆住了郑淮勒马慢行到她的身边笑道:“很美吧!”东莪笑笑点头眼看钱老四带着他们向海旁一个小屋中进去二人忙跟着去了。 小屋内挂满了渔具钱老四伏身在屋下角拿出数只船桨自小屋后门出眼前黑布高高隆起。杨谦等人都上前帮忙拉扯不一会一只体积中等的小船便呈现在大家地眼前了。杨谦道:“现在就走吗?”钱老四笑道:“这会儿风向不对..再等一等应该就行了。”说罢转入屋内拿出一些渔网之类的东西放到船上。 东莪站在一旁向海上眺望。郑淮到她身边。手指前方道:“再过去就是厦门与金山了”东莪向着他所指地方向张望。却只见大海上波涛汹涌看不到一点6地的影子她看着眼前广阔的海面可是心中却忽地生出一股惧意来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群山。郑淮不知她的心思看她回头便笑道:“此处是钱老四找地一个角落不会遇上清兵的”东莪回过头微笑却见杨谦正向郑淮招手忙让他去了自己却对着大海起呆来。 耳听得身边海沙轻响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她抬头看到是蒙必格便抱以一笑蒙必格道:“没想到大海边的风这么厉害吹的人直冷呢小姐你没事吧!”东莪摇摇头道:“你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吗?”蒙必格点头道:“是呀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气势果然非同凡响可见上天造物是多么神奇的事!” 东莪却轻轻叹息隔了一会幽幽道:“还没有出海呢!我已经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蒙必格微微一怔转头看她东莪并不回头手指前方道:“从这里出去就再也不是你我能够自己做主的了是去是留也许还要看看上天的意思呢!”她再叹了口气道:“蒙必格要你跟着我这般受苦实在是太难为你了!”蒙必格只是看她并不说话。这时却听得杨谦呼唤二人也急忙匆匆的回去小屋了。 如此一直等到午后时分钱老四自屋外进来告诉大家风向已变可以出了众人帮着他松开缰绳将船推出海滩再行上船钱老四与杨谦地两个手下一同使力这小船立时向大海中划去。 东莪看着越来越小的6地沉默不语郑淮在一旁看她道:“你若是难受不要忍着这是白天风浪并不会很大若是到了夜晚可就没这么稳当了你要小心。”东莪点头答应坐在船中看蒙必格就坐在自己身后这才回过头来。 小船行了一段海面上风浪虽小可东莪几人的船却不大微微左右摇摆起来大海之中无处着力众人跟着小船晃来晃去杨谦等人自然无碍。可东莪却是第一次坐船随流浪摇摆之下无论如何强自忍着不适也抵不住胃里阵阵翻腾不多时便已趴在船边呕吐起来。 再过一会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钱老四这才将帆布升起如此一来帆上吃足了风力顿时快前行。这般又行了好一会天色越来越暗眼见远方天水相连之处最后一抹落日地余辉也渐渐消失而另一头一轮园月悄悄然的已经挂在了空中海面上盈光浮动东莪朝水中注视了一会又觉得有些昏晕正在这时只听郑淮地声音喜道:“快看到了到了!” 东莪闻言抬头只见朦胧地月光之下海面远处依稀有一片黑色的影子只是距离尚远看不真切。一旁杨谦却已站到船头将一盏红灯挂到船杆顶端高高挑起小船渐近之中遥遥看见对面黑暗中也有个小红点不停摇动过了一会又听得“嗖”地一声有一点亮光蹿到漆黑的天空之中炸开出清脆的响声杨谦笑道:“淮儿你苏六叔接你来了”郑淮忙也站到船头向那边挥手。 再行一阵连东莪等人也慢慢看到眼前是一个岛屿随着小船的接近渐渐看到这岛屿向两旁伸展开来面积极是庞大。东莪慢慢站起身来身旁蒙必格忙上前相扶二人对视见对方都是晕船晕的面色惨白不由得相对一笑。 再转过头时船又行近了许多已经可以见到对面岸边站了十数人手提灯笼当先一人叫道:“杨大哥可叫我好等呀!”杨谦抱拳笑道:“这一路上清狗太多免不了耽搁了!”二人说话之间小船猛得一阵颠动已经靠岸了郑淮回头伸手扶向东莪杨谦在前唤了他几声他只得去了。船这边其实已有好些人伸手出来将他们一一引下船来。这些人个个欣喜万分将郑淮上下打量都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来郑淮一一抱拳作辑。那个方才与杨谦对话的人个高体阔几乎与杨谦一般样貌他看到郑淮更是朗声大笑握着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寒喧了一会这才带着东莪等人向岛内走去。 向内行了一会才见到眼前一处高大的城门之内许多矮小的房屋连成一片灯火通明。走进里面俨然是一个小镇许多妇人站在屋外向他们微笑示意男人们则纷纷上前和他打招呼看来郑淮在此颇得人 东莪尾随郑淮一径向房屋之中走进转过几处巷角进入到一座较为庞大的府抵之中府门上高挂两盏各有一个“郑”字的灯笼正门的横匾上四个金漆大字“延平郡王府”东莪知道这里就是郑成功的府抵想到这一路听到的关于他的事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到了这里便只有杨谦与他们同行一行四人向府内走去已有丫头奔出唤“大少爷!”一边叫一边拿眼瞟着东莪东莪禁不住脸颊飞红低头快步进入堂中。 还未走到堂前迎面已经款款走来一个贵妇人东莪不知她身着明朝服饰只觉她虽然容貌平常可是珠钗轻摇莲步轻轻却是别有一番温柔形态。她正向此人注视间身旁郑淮已经上前跪下道:“母亲淮儿回来了!”东莪不由一怔这妇人看来甚是年青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却没料到竟是郑淮的母亲随即立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身世之事心下也就了然了忙鞠身行礼。 那妇人声音清脆笑道:“一路累了吧我们日夜担心就怕路上出什么差错好在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如此就好!”说罢伸手扶郑淮起来这才看向东莪郑淮忙向她介绍她神色不动眼睛却已在顷刻之间便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笑道:“秦姑娘远来辛苦”说罢上前伸手拉住她手又道:“跟着他们舟车劳顿的累了吧待见过他爹爹我带你歇息去!”东莪忙谢了。 说话间堂内走出一个男子向郑淮等人行礼道:“主公本来在等着大公子可偏巧来客了正在客厅议事让大公子今日先行歇息吧明日再见便是!”郑淮答应了回身带东莪与蒙必格向院内去那男子却挡住杨谦道:“杨师傅请留步主公这就要见您!”杨谦与郑淮对望一眼微微点头跟着这人进去了。郑淮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却有些暗淡下来微微一愣这才转身向东莪道:“我带你进内院去吧!” 第五节 郑家(上) 郑夫人伸手一拦笑道:“秦姑娘就由我带着去吧你快回你自己房里去累了这么多天了好好歇着去吧!”郑淮只得点头答应回身叫上蒙必格一同向屋子另一角走去了。郑夫人拉着东莪的手向内院里走去。 一路上温言细语向她问起名姓家氏等事东莪将原先准备了答复郑成功的话一一说来郑夫人一直微笑点头歇了一会道:“秦姑娘即到了这里就要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不合适的都一一告诉我。你是北方人这里的生活只怕需要时日适应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不要觉得开不了口只管和我说就是了”东莪答应了随着她穿花拂柳眼前渐渐呈现一个精致的小院早有丫头在房间门前等待见了她郑夫人笑道:“这是桃儿秦小姐有什么事只管让她去做就好了”东莪忙道:“我什么都能自己打理实在是不需要服侍的人。” 郑夫人笑道:“不管怎样远来是客总不能亏待了秦姑娘就先让她呆着吧若是不习惯往后再告诉我就是了。”东莪听她这么说只得点头微笑郑夫人又向那桃儿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 东莪看这桃儿比自己还稍小一些脸蛋园园的嘴角有两颗小小的笑窝煞是可爱看着她不由得就想起香儿小真不觉对着她起愣来。 桃儿帮她把行李拿进屋里笑道:“快歇歇吧姑娘你脸色煞白想来是晕船了吧我已经给你泡了一壶香茶。喝了就会舒服的多了”说罢端起茶碗东莪忙接了。只觉这茶香气扑鼻还未入口。单只闻到这股清香心里就已经安宁的多了。桃儿又为她备了热水东莪漱洗完毕躺到床上时才感觉到全身酸痛。几乎像要快散架开一般不一会功夫便睡着了。 这在异乡的第一晚她竟然睡得分外沉稳待到张开眼睛时阳光已经自窗帘下照进屋来了她连忙整理起床可是却遍寻不到自己的衣裳正转头间却看到床边地一个小几上整齐叠放着几件衣服。 她伸手拿起。只见这是一件淡粉色的斜襟长裙衣袖宽大裙摆与袖边一、二寸的部位都缀有一条花边。裙幅且密而多与她平日所穿地上下分式衣裙大不一样。一旁另有丝带、内衫等物。看来是为她准备的.. 东莪正对着这身衣服出神一旁房门轻开。桃儿已经进屋来了看了她便笑道:“已经起啦我道姑娘还要再睡会呢这边天色亮地快其实时辰还早着呢!你若是不舒服就再躺会吧!”东莪忙摇了摇头桃儿见了她手中的衣服又笑道:“我们这里是大明的天下不穿清廷的服饰”一边说一边上前道:“要是能穿这身衣服去江南、去想去的每个地方那就好了!”说着话便开始帮助东莪更衣打扮东莪也只得由得她去。 过了一会桃儿拍手笑道:“姑娘这身打扮再合适没有了”说罢拿过一面妆镜放到她地手中东莪的面前立时出现一个美丽少女只见她云髻雾鬟明眸流盼一身服饰更是妥贴合身长裙摆动时而露出裙幅之间的淡淡红色更是色如月华端丽不可方物!她几乎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就是自己了不由得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桃儿在一旁赞叹道:“别说我们岛上我看就是南面的隆武帝后宫、北面的爱新觉罗皇宫之中也没有姑娘这般样貌的人!”东莪闻言更是一愣刹那间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桃儿在一旁看她脸色忽然变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走开整理完床铺又急忙出门去了。东莪在房里呆了一会慢慢回过神来向屋内四处张望了一会打开房门那种充满盐湿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转头四望只见这是一个极小的庭园院边种了一片青竹小小的围墙之外依稀有些奇怪地大树高高耸立。 小院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她也不知道蒙必格他们住在哪里便向外漫步走出小院眼前却是一个花圃。在此寒冷时节居然也能闻到隐隐花香她不由得被香气吸引自花圃的小竹门进去眼前或是盆景、露植、林立许多花草树木有很多想来都是此地特有的品种东莪从未见过。 她在花丛林中穿行猛得低头却看到一株小小地绿苗植在几株别的花苗中间她不由得蹲下身子细看越看越觉熟悉伸手轻触碰到叶子地刹那间忽然想起这是一株昙花。她轻轻抚摸这还是十分幼嫩地叶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想起许多自己曾经一心只想忘掉地往事在这个连空气都是如此陌生的地方想不到竟然可以遇到它在多年以后自己以为从前的种种经历都已经不再重要之时它幽幽然的出现在眼前又唤醒了她的记忆她垂头不动可是一滴泪珠已经悄悄滴落在了衣襟之上正在这时只听得身旁有人轻咳了一声她连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拭本能的立刻转过头去。 只见在她与竹门之间的小道一个中年男子手拿着一个小铲子双眉微皱怔怔地看着她这人一身大襟宽袖的月白袍衫腰间系着一条五指宽的淡黄腰带长身玉立面孔方正额下微须虽然穿着简朴可是却流露出一股非凡气质。东莪见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慌忙站起身来向他微微额低头就要走开。 却听这人道:“你是谁?我见过你吗?”说话声十分清朗东莪心绪未定说不上话来只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这人沉默只是看她东莪就要走到门边时他忽然道:“你认得那种花苗吗?”东莪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 这人走到那花苗面前道:“这是从内6移植而来的当时没注意到这个苗子可是别的花开了又谢只有它一直只长枝叶而已!”东莪不由自主转身轻声道:“这是昙花!”那人一愣道:“原来是它怎么从来没见它开过不是有话说“昙花一现”吗?”东莪道:“这花只在晚间开放幸许是没有看到幸许……是此地不宜种植!每一种花草都有自己的土壤……离开了即使能活下去……也许也会变样!” 那人回头定定看她过了一会才道:“也可能是种花的人不够细心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万物都有韧性愈是得到磨练便愈能迎风而展而那些温室中倍受细致呵护的花草却没有这个能耐。比如此花若是不适宜在此生长只怕早已经枯萎了可见它还是有机会的只是需要一个好的养花人罢了”东莪不由得抬头看他只见这人面含笑意眉宇间却又隐隐藏着威严不怒自威。东莪将他从头打量心中一动便道:“这花能让我来照看吗?” 那人笑道:“求之不得”说罢看看四周道:“我其实根本没时间打理这里只是闲来心绪不定时喜欢到这里走走。这些花草也是自生自灭即无人料理也就慢慢枯败了你若是有闲这里就交给你吧。”东莪忙鞠身谢了抬起眼睛偷偷打量他却和他的眼光碰个正着不由得脸上一红忙低下头来。 这人朝着她看了一会道:“你是昨夜刚到的吧!”东莪一惊忙点了点头这人笑道:“你猜猜我是谁!”东莪不由得微笑道:“若是小女子所料不错您是国姓爷郑大人!”郑成功哈哈大笑道:“不错”停了一停又道:“我也猜到你便是淮儿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东莪只觉他比想像之中和蔼的多而且平宜近人并没有郑淮曾向她形容的那般严厉模样。 郑成功笑着看了她一会忽然又道:“这样笑着多好方才怎么哭了呢?”东莪一怔却答不上话来郑成功沉默看她道:“是想家了吧!既然到了这里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慢慢地自然会习惯的”东莪轻声道:“多谢大人”郑成功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你不用这么拘谨就像方才那样和我说话就好了”东莪点头答应。 他又道:“昨天临时有了急事改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淮儿的朋友我是一定要见见的”东莪微笑点头他又朝她看了一眼笑道:“好像听人说起过你姓什么来着?”东莪道:“姓秦!”郑成功点头道:“你是哪里人士?”东莪照原先想好的答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自花圃向外走去郑成功道:“这一趟来厦门走的不易吧!”东莪道:“全仗杨谦师傅打点一路上才平安无事”郑成功道:“这一路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莪微微一怔仰头向他注视一会才道:“大人是想问民生怎么样吗?”郑成功点头道:“不错”。 东莪垂头思索沉默了半晌道:“自入浙江府的那一日开始我看到无数难民被困在城外活活饿死一路上尸骨如山而漳州城内……几乎没有一件整屋所有百姓都住在碎瓦之中……我隐隐听得是您下令拆了所有房子。战乱之时万事不以常理而论我想您这么做一是为了加固厦门此地的防御、二来也许也是有断绝清兵驻扎沿海等军事目的……可是那被你几乎夷为平地的漳泉二州……却真是惨不忍睹!”郑成功闻言霍然转头看她东莪一动不动与他对视只见他的眼中一闪便过流露惊诧怒色。 第六节 郑家(下) 东莪见了他的神色心中却不由得微微一惊立时想到自己方才的话未免有些过了怎么一时间竟会不假思索的说出这番话来若是触怒了他岂知会有什么后果!心中的慌乱之念立刻便在脸上显现出来郑成功沉默不语看了她一会神情间却渐渐松驰下来扭头走了几步却又再次转过头来看她脸上似笑非笑道:“你这人有些意思!真不知淮儿从哪里找出来的?” 东莪细辨他的神情确定他并无怒色这才放心听了他的话却不敢再造次了只笑了一笑垂头不语与他并肩向外走去。只听他又道:“你留着对我的那些印象再看看吧反正时日多着呢!”说罢轻轻笑了一下却又道:“你爹爹他真的只是一个谋士吗?”东莪不由一怔停步看他刹那间脸色都有些变了幸好郑成功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顾自说道:“我听你的言谈不同寻常女子看来你爹爹对你寄望很大从小便学了不少东西吧!” 东莪偷偷吁出口长气忙道:“是我是家中的长女自小是陪在爹爹身读书识字的”郑成功笑道:“原来如此”转头看看她又笑道:“我说过了和我说话不用那么拘束你看你刚刚骂我我不是也没有生气吗?”东莪忙道:“我……我并没有……”郑成功哈哈大笑道:“你初次见我就指责我的做法这不是骂是什么?你是淮儿的朋友难道我真和你这晚辈记较不成?”说罢朗声大笑东莪看他神情愉悦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说笑之间。二人已经走到院中面前小路上正站着几人听到笑声便向这边张望。看到他们顿时迎了过来。东莪抬头见到来人是郑淮、郑夫人以及蒙必格后面远远的好似还跟着桃儿。她忙上前向郑夫人行礼问安还未等她低头郑夫人早已伸手拦了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一圈。笑道:“秦姑娘这身衣裳一换真正是一个绝代佳人了!”东莪脸颊红看到郑淮与蒙必格都怔怔看着自己更是慌忙低下头去。 郑夫人自自己腰间取下一个玉饰为东莪挂上笑道:“这样就更好了!”东莪忙伸手阻拦她却道:“只是一个小礼物罢了秦姑娘千万不要见外要不然就是嫌弃这玉器不好吗?”东莪听她这么说..也只得谢了。 郑夫人转向郑成功道:“老爷不是才说心情不好吗?我正到处寻你呢!”郑成功微微一笑她又道:“现在看你地神色好的多了这我就放心了。厅里已经有传信兵等着了”郑成功点点头。回头向东莪道:“那就交给你了!”东莪知是花苗的事。忙点头答应郑夫人又向她瞧了一眼。这才随郑成功一同去了。 郑淮目送他们离开转头向东莪道:“我爹爹交给你什么事?”东莪笑道:“是一株花苗!”郑淮点了点头又看看郑成功地背影笑道:“没想到我爹他也会这样开朗大笑!”东莪奇道:“你没见过他笑吗?”郑淮笑道:“你没看到我娘的眼神吗?我想不只是我便是她也可能没有见过呢!”东莪道:“我倒觉你爹爹他十分和谒”郑淮看看她笑道:“那是因为谁对着你只怕都绷不起脸来不管怎么样能看到他如此开怀大笑我真是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东莪摇头笑笑看向蒙必格只见他地长辨已盘在了头上带了一顶锦帽与郑淮一个打扮二人并立一个玉树林风一个身材魁建都是英俊不凡。可是与郑淮的一脸喜气相比蒙必格的眼中却似是透露着浓浓的哀伤东莪与他对视只觉心中微微一痛二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开了头去。 郑淮并未察觉只是想到东莪看似已经给爹爹留了好印象心中高兴便道:“东儿你去用早点吧过一会我带你到处走走!”东莪点头应了等在一旁桃儿忙领着她回房去了。用过早饭之后郑淮便来相邀东莪跟着他在岛内游走。 这岛屿面积甚大离开海边进去地这一片房屋有小巷相连俨然便是一个城镇居民皆是渔民因此时尚在战时因而除了岛屿的边城把守城中大多都是妇孺。不过这里的妇人虽然看似身体娇小可实则却因男人大多不在家里也都是当家理手之人因而个个能干。东莪看她们在这寒冷冬季将袖子高高的卷起拉动渔网又是晒鱼又是洗刷的不觉又敬又佩。一路上众人看到郑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来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看来他在岛上人缘颇好东莪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为他高兴。走了一会便有一人来寻找郑淮说是他杨谦正有事找他郑淮只得匆匆跟着来人去了。 东莪则依旧在岛上闲逛路过一家民舍前见到一个十岁大小的女孩子在屋前拿着一个锈托正低头绣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丫头感觉有人看着自己便抬起头来看到东莪便微微点头露出一脸羞涩的笑容来。东莪便走上几步笑问:“你绣的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那丫头脸上更是羞红了一片垂头看看手上地绣托却没有说话。 东莪笑道:“姐姐也曾绣过一点儿给我看看好吗?”她抬头看看东莪这才慢慢将手自身后拿出来递到东莪眼前东莪伸手接了只见这一方略有些脏像的白布上用单调的蓝黑两线绣了一只小鸟只是形状奇异有些似是而非。这白布上尚有许多细小地针眼想来是经过反复拆绣东莪注视这个小小的绣品心中却有一些难过起来她地线一定只够绣这一点因而她才拆了又绣绣了又拆。 她心酸回头看到那个女孩子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一脸地期盼神情东莪笑道:“绣的真好我像你这么大时还绣不到这样呢!”那丫头地脸上刹那几乎出光彩来喜不自胜的冲她笑着东莪伸手轻抚她的秀道:“你多大了?”那女孩却不回答蹲到地上用手在泥地上歪歪扭扭的划了一个“13”东莪不觉微微一怔原来这孩子竟然是一个哑巴而且她身材瘦小看上去绝不会出十岁。 东莪不由得心生怜悯道:“这是你家么?”那丫头笑着点头指指屋里又指指身旁东莪这才注意到小屋一圈都晾晒着一个个方正的大席子东莪走近细看每个席上都晒着不同的草药数量及多盐湿的空气之中浑杂着这些草药的气味却令东莪感觉分外亲那丫头便陪着东莪在每一个席边看过有时东莪拿起一种药来闻闻她也是一脸笑容只是看她嘴巴啊啊有声便像是介绍一般。二人虽没有言谈交流可是东莪却感觉十分适意对这丫头更是觉得熟悉喜欢。拿起一种认得的草药便将自己对这药的所知说给她听丫头不能说话耳朵似是无碍听她说话眼中时常流露欢喜之极的神色来。 二人正在一处席前停步忽听得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丫头一听到便已经立即转身迎上东莪回过身来看到她笑逐颜开的扶着一个老者向自己走来这老者须尽白看到丫头在他面前比划了一阵也是满脸笑容向东莪点头道:“这位姑娘请了我难得看到锦儿这么高兴原来全是因为有姑娘在这里与她作伴!老枢这里谢过了!”东莪忙还了礼看这老者背着一个药箱便道:“原来老先生是大夫”。 那老者笑道:“只是帮着邻人看些伤风感冒罢了听锦儿说姑娘好似也懂得医术识得许多药材姑娘是……”东莪笑答:“我拜过一个医士为师只是时间不久没学到什么本事”老者笑道:“有医者之心便足够了医治病人凭借的还是一颗善心看姑娘对锦儿的这份耐性就明白姑娘是一个良善的人。” 东莪摇头笑笑正说话间却听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东莪回头看到却是蒙必格看到她他才松了口气到她跟前道:“郑公子说一个人在逛我还真是生怕你找不回去呢!”东莪看他笑笑转头向锦儿他们道:“我这就回去了锦儿我改天再过来和你做伴”那锦儿用力点头神情间却又有些依依不舍东莪又向老者告别了这才随蒙必格往回走走出一段路转头看那锦儿还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不觉有些难过道:“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就不能说话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蒙必格也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东莪不由得朝他看看道:“你怎么了?” 第七节 见闻(上) 蒙必格沉默了一会道:“自打到了这里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话我知道这会儿问这个可能不合适可是……”东莪转头看他道:“你我之间又怎么会有什么界谛想说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了我也想的到你一定有许多要说的事”蒙必格又向她看看问道:“格格你究竟有些什么打算呢?”东莪目光默然朝不远处的大海看去。只听蒙必格声音苦涩道:“不论格格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可是我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特别是到了此地想到咱们将来可能遇到的需要面对的种种。我到今天方才明白你当日对我说的那番话原来格格你在做出选择之初……就已经猜测到了。格格虽是一个女子却强过了我百倍格格能放弃的我做起来却如此困难;格格能立下的决心我却……徘徊不定我真是瞧不上自己可是却又……” 东莪转头看他轻声道:“你说过会信任我这样就够了别的不要想的太多了。”蒙必格道:“我是信任格格的可是我……看不得他们看你的神情、看不得你我穿着这身衣裳、看不得这到处挂着的“郑”字大旗!郑成功他不过是一个咱们大清着意招降的明将、盘踞海岛不服王化他凭什么让格格你这般身份……” 东莪闻言转身向他注视蒙必格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自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只听她轻声道:“我又是什么身份呢?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而且紫禁城之中还有人念念不忘要取我的性命说到底……也许我只是怕死。在找一个安身之所罢了。”蒙必格听她语调又冷又沉不觉心中难过道:“格格……” 东莪摇头打断道:“你若是再这般称呼我。就和拿郑成功他悬挂在腰边的长剑杀我无异!”她手指前方道:“现在还有退路可谈么?你我皆不识水性难道你要偷船载我离开?因而。蒙必格在寺院之时我便说了这个决择一旦做出就绝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叹了口气语音回复轻柔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其实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可是我有一个法子我将过去好好地封存起来放在这里”她伸一指点在额上笑道:“珍惜的东西会好好的保存下来因为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去会到熟悉地人群之中那时再将这记忆拿出来享受便是.手机小说站.此时既然对现状有害无益不如就让它好好的呆着。你说不是吗?” 蒙必格看看她地神情心中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面对眼前这个忽而沉稳、忽而又显天真浪漫的少女。他的心中的阴郁瞬间冰释再也抑制不往嘴角浮上的笑意。笑了出来。东莪与他对视也是一脸笑容。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城内欢声大做路上行人纷纷向城门边跑去二人不知何事正在疑惑间却远远见到桃儿自人群之中向他们奔来一脸喜色道:“公子正到处找小姐呢!快回府去吧今天老爷要在府里设宴呢!”东莪道:“有什么喜事吗?”桃儿笑道:“两位提督大人搬师凯旋了。” 东莪一愣忙问道:“在哪里打了胜战么?”桃儿笑道:“我们也只是听说地好像是舟山总而言之这一战大胜老爷十分高兴今天府里可要热闹了”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的带着他们二人往回走去。 三人回到府里果然看到府中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般喜庆热闹蒙必格自被郑淮叫去帮忙东莪也寻到着郑夫人房中帮着做些琐事。郑夫人督促下人们大批的清洗碗碟备菜忙的团团转看到东莪过来便招她入房打开橱柜道:“这是当年老爷在隆武旁身旁时一次对饮之后圣上赐下的金杯几乎从未用过老爷一直念叨着等复明的那一日再用它来庆祝。我想着今日便将它们拿出来整理一番等会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你帮我看一下可有什么银膜之类的垢纹我让人送些加醋与食盐的清水来你小心擦拭下吧。” 东莪听她说的慎重倒是不敢轻易接这差使忙道:“此等贵重之物我只怕……”郑夫人笑道:“就在这屋里洗便是了没事地我看你温柔细心我们府里再没有比你合适的人了”说罢自柜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小心翼翼的将里面包了黄绸地两只金杯取出放在桌上。 东莪细看这两个金杯做工精致杯口打磨的又薄又润杯身一圈雕有几道极淡地龙纹细瞧却又好似确实有了一些黑垢隐在纹理之间郑夫人道:“果然吧好在我拿出来看一看呢!”说罢叫上门外丫头捧小水盘进来又对东莪嘱咐了一番这才出去了。 东莪坐在靠近窗台地桌旁依着郑夫人交待的法子将这两只杯水放到水中浸着再拿一小块细绸沾水一遍遍绞落水滴撒在金杯之上如此一遍遍地反复要淋半个时辰方能将水淋浸在每一个小细纹中。 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下的水盘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人迈步进来大叫“娘!”东莪闻声转头与来人碰了个正面二人都不识得对方一时间都愣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约有十三四岁大的少年身着锦蓝长衫衣摆上饰有几朵金菊一张方脸双眼骨溜溜在东莪身上打转对着她看了一会道:“我娘呢?”东莪一怔立刻想起郑淮提过的弟弟忙道:“郑夫人她可能在厨房里”。 这少年将她上下打量道:“你是什么人?看你这样子是不识得我是谁吧?”东莪还未答话这少年却自在桌旁坐下笑道:“我从没见过你你是哪来的?在做什么呀?”说罢投身到水盘里一看惊道:“这是我娘的宝贝你怎么……” 东莪见了他的神色忙道:“是夫人让我在她房中清洗这两只杯子”少年面露诧异之色向她看看道:“我平日拿出来玩会她都吓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真是奇怪!”说罢伸手到水中摸了摸那个杯子向东莪笑道:“姐姐这肤色样貌绝不是岛内的人吧我若是见过一回一定记得姐姐的你打哪来的?” 东莪正要答话门外已经听到郑夫人的声音跟下人吩咐道:“都拿下去放好了我会来看”话音未落她一转身便已经进屋来了见到这少年顿时满脸喜色道:“经儿你怎么这时才回来快快去淋浴更衣今日晚上可大有热闹好瞧呢!” 少年却并不答理她只向东莪道:“这就是我娘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还不告诉我你叫什么?”郑夫人一愣忙道:“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和你哥哥一同自内6回来的秦姑娘”少年微微一愣道:“原来是她”说罢再度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番笑道:“原来是秦姐姐不是海岛长大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郑夫人怕他还要乱说忙道:“秦姑娘这里就让我来吧你帮着去看看别处有什么缺失的东西再来和我说就是了”东莪答应了向二人鞠身行礼走了出去。 东莪一路想着这少年与郑淮全然不同的脾气禀性因而又联想起那日郑淮所说的身世之事不由得出起神来只到身旁有人连唤两声她才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却是桃儿。桃儿笑道:“既然碰到了姑娘能劳烦你来帮我们拿一点东西好吗?实在是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又没处找人去”东莪立刻点头跟着她去了。 二人走进前厅只见若大的厅中张开了五张大桌另外五张大桌则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当中几个下人正忙着搬抬凳子侍女们则穿梭在桌间放下碗筷东莪应了桃儿帮着给每一个桌上放些干果碟子那些个侍女看到是她都向她点头微笑。 在一旁帮忙结挂彩灯的蒙必格看到她连忙抢下她手中的东西自己摆放桃儿在一旁看了笑道:“这是蒙大哥吧听他们说了你是秦姑娘的亲人吗?”蒙必格顾自忙着却不答话东莪笑道:“是呀他就像我的亲大哥一般”桃儿笑看他一眼道:“秦姑娘这样和气的人任是谁也喜欢呆在你的身旁吧!”东莪微笑不语蒙必格闻言却转身看了桃儿一眼向东莪道:“小姐你还是回房里歇会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东莪笑道:“这怎么行!” 第七节 见闻(下) 桃儿笑道:“蒙大哥是我请你家小姐来帮忙的若是你来代劳可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说罢掩嘴笑了起来东莪也笑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忙快去吧”蒙必格看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桃儿笑道:“秦姑娘蒙大哥莫不是生我的气了吗?”东莪笑道:“怎么会呢他不爱说话罢了”说罢自去一旁拿碗筷过来放置一边听这几个丫头轻声说笑。 几人正说话间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笑道:“哎呀这么热闹怎么也不叫上我来帮忙呢!”东莪闻言转头看到一个绿裳女子摇摆着走过来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肤色虽不及东莪可也比此处海岛女人白晰一些一边走一边笑道:“我说怎么瞧不见你们呢原来都在这里忙呀倒是叫上我呀”桃儿等人却微微偏嘴其它几人顿时走开了只桃儿站在东莪身旁便道:“我们倒是想叫呢也不知你又哪逛去了?在这岛里想要找出你来可是件顶费功夫的事比干这点活可累多了。”说罢轻轻拉了拉东莪的衣袖往边上站了一点。 那女人笑道:“又不是抢着分东西干活而已我还能抢了你的不成?桃儿妹子好一张利嘴啧啧啧将来可别吓跑了婆家”桃儿双眉一竖就要上前东莪忙往前一步拦了笑道:“快摆吧要来不及了”桃儿看看她这才不说了自去忙碌。 那女子就近看着东莪忽然轻叫道:“哎呀这是哪位呀?生的这般好模样!”说罢便伸手在东莪肩头轻抚。东莪见了她的样子也觉这人举止轻佻便笑着微微一让。顾自放着手上的东西。 那女子却只在一旁盯着她看瞧了一会又道:“这位妹子刚来的。没见过呀!”桃儿在一旁伸手拉了东莪向那女子道:“你也配叫她妹子?我们走吧”说罢拉了东莪跟在几个侍女之后走向后厅。东莪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只见那女子被一个人扔在大厅中间。却也并不窘看看身旁尚在忙碌地男丁挺了挺较为丰满的腰身又十分夸张的伸手拢了拢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忽地就困了”说罢转身慢慢向厅那头走去了.. 桃花一直出了大厅才放开东莪地手轻声道:“秦姑娘这府里最沾不得的就是这人了以后看到她就走远一些。”东莪含笑不答一旁另一个侍女道:“这个是二少爷从前地奶娘只因她刚生完孩子。家乡就了大水孩子男人都让洪水给冲没了。老爷看她可怜。那时碰巧夫人又生着病。这才让她照顾二少爷几年。二少年年岁渐渐大了原也用不着她了。可是她自持身份又不肯做别的夫人便让她在府里做个帮手说是帮手可从来没看她干过什么每日里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处闲逛。” 另一个叫环儿的道:“看到男人就跟着了魔似地一点也不知道害臊我真是搞不明白怎么夫人就容她呆在府里呢!”桃儿连忙打断道:“说什么呢你少些是非吧这种人不理她不就好了吗还要胡扯什么?”说罢转头向东莪道:“秦姑娘知道就好了以后提防着她点也就是了”东莪点头微笑抬眼看到已经来到厨院内院门口停着一辆装满蔬菜的小板车男仆们正在往屋里搬菜丫头们忙各自忙碌去了。 东莪正准备上前帮忙桃儿已经拦了道:“这些粗活秦姑娘就免了省得乱脏了您再说若是夫人知道了责怪下来我们也不好担当呢姑娘歇息一会吧。”东莪只得点头站在院外看了一会才提步向里面走去。 走出不远刚刚转过小院又碰巧看到蒙必格扛了一大包不知是什么物事朝外走来看到是她忙放下肩上的东西道:“小姐累着了吗?” 东莪笑道:“又不是纸人哪有这么容易累的!”蒙必格看看四周轻声道:“小姐那些个丫头偷懒偷偷的叫你帮着做事你往后可别再答应了她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东莪听到这里忙眼望四周伸一指做禁声状蒙必格这才止声隔了一会又道:“你自己不当回事我见着却总是不舒服怪难受的代小姐委曲……”看看东莪的脸色不再说下去了叹了口气拿起那个大包向前厅走去了东莪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走回院里去了。 这日晚间厅中大开宴席将此番北征诸将帅、功劳显著者一一请到王府之中东莪等女眷不能上桌只在厅后设了小宴陪同郑夫人与一些将领夫人一桌席间外厅不停传来欢笑之声。 东莪在席间留神细听终于知道了一些此战的情形。便在今年七月郑成功派中提督甘辉、右提督王秀奇等率领6战兵乘船北上会同定西侯张名振、忠靖伯陈辉部伺机进攻浙江、江苏。十月二十二日甘辉、王秀奇部郑军进抵舟山次日围城张名振部也从崇明一带沙洲南下参加会攻舟山战役。北征地战役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 东莪虽没见到各人之面可是细听一会却也能分辨出来那个说话声响亮之极的便是甘辉而有些细声细气话也不多地便是王秀奇。郑成功对二人大加赞赏席间还有一位降将当时据守舟山城的清军副将巴成功郑成功对此人起义来归非常欣赏今日如此高兴便在席间为其名为巴臣兴并立时授他骁骑将军印管镇事。 此人极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在干笑之中东莪听到他地声音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刺痛想到那个此时可能就在厅旁看着此人的蒙必格想到他这时地心情心中更是难过起来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却听一旁郑夫人的声音几乎近在耳边道:“秦姑娘怎么了?不舒服吗?”东莪连忙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刚刚听到外面席间的热闹不免想起了爹爹……”郑夫人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看秦姑娘好似一直在留心外间的事正琢磨着呢”。东莪道:“家父在世时家中也是常设宴席的”郑夫人笑道:“这个自然不知道那时秦姑娘的家中是请的哪些客人呢?”东莪微微一怔看向她满是笑容的面孔也笑道:“我一个女孩儿家的也不能抛头露面只是喜欢热闹躲在客厅后悄悄看过两眼请的是什么人却真是没有印象。” 郑夫人笑笑点头道:“想不到秦姑娘这般的恬静也有小时候顽皮的时候呢!”她伸手握住东莪的手轻轻抚摸道:“秦姑娘小时一定是很可爱的可惜我没有一个女儿不能享受这种福气”一旁一位夫人听到她们的话笑道:“等秦姑娘与咱们大公子结了姻缘夫人不比有一个女孩儿更加享福!”郑夫人呵呵笑了起来眼睛之中却全无笑意只是看着东莪。 看东莪脸红垂头没有说话她又道:“秦姑娘不要见外生气我们都是说笑惯了的可别觉得别扭才好”东莪轻轻摇了摇头郑夫人道:“淮儿在外面这些日子我这做娘的别说有多担心了早知道有秦姑娘你这样一位细心周到的人照顾他我也就省心的多了”。东莪这才抬头微笑道:“我与郑公子其实相遇不久此次也是郑公子一力相邀况且也是一直听闻延平郡王的事仰慕他的风采这才来到这里反正我流落江湖也只是到处走走罢了”。 郑夫人双眼直直看着她笑道:“在江湖上历练的女子就是不一样说起来我还是真是羡慕你这样自由自在。”顿了一顿又叹道:“按理说天下大事原不是我们女人应该过问的可是我随大人这些年却是无时不刻不与这些事情交织之中。有的事外人不明原由看似风光无限的其实……又哪里知道其中的苦处呢!”说罢轻轻叹息一声抬眼瞧了她一眼又笑道:“我真是觉得和秦姑娘有缘我又没有女儿如今你既到了这里以后可得多多和我佬伴呀!” 东莪笑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夫人这般抬爱是我的福气才是”郑夫人笑着点头一旁那刚刚插话过的夫人也笑道:“这下可称夫人的心意了有这么温柔的秦姑娘陪着我们往后想和你聊聊闲话只怕也请不到你了”几个夫人听她说完都笑了起来东莪与郑夫人对视一眼也是相对而笑。 第八节 相交(上) 这一日宴席散的较晚东莪原打算和桃儿她们一同等着收拾可是经不住蒙必格再三相劝郑夫人这才闻迅过来反倒数落了桃儿一番责怪她让东莪做事东莪看桃儿一双眼睛渐渐变红这才不得不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桃儿如常给她端来洗漱用的清水东莪连忙拉住了问起昨夜之事桃儿却好似已然不再在意了只笑道:“我早说了姑娘是客以后再不敢请姑娘帮忙了是桃儿没想周全哪能怪姑娘呢!”说罢笑着出去了。东莪随后淋浴更衣用过早餐先去花圃中看过那株昙花在一边找了一个花盆给它独自移栽过来这才走向桃儿房中问她要了一些针钱便往府外去了。 她照记忆一路寻觅终于看到锦儿家的小矮屋门外的席子都收着靠在门边小门紧闭却无人在家。东莪便在屋外的石头边坐下等她锦儿的这个小屋已经在城墙边上虽看不见大海可是那一阵阵翻滚着冲上岸边的浪涛声却是十分清晰响亮一浪跟着一浪卷动隐隐的风声向岸礁上打落声声直响东莪只觉思绪渐行渐远仿佛随着这波涛一路向北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后有人轻触她的肩膀她这才察觉回头看到正是那日的那个老者他看看她笑道:“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唤了你好几声你也没听见”东莪连忙站起道:“我是来找锦儿的在这里等着不由得起呆来了”那老者笑道:“锦儿一早随我出门去了。我回来拿些东西再去。”说罢开门进屋去了。 东莪随后进屋看小屋里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墙边放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顺着墙角一路皆是麻袋。那老者便弯身在这些麻袋之中寻找东西扑鼻一股草药香原来这许多袋中全是药材。小屋这头有一扇布帘低垂里面还有一个小间。 东莪伏身看看药材道:“您这儿的药可真是齐全”老者笑道:“哪有什么齐全的。只是凑合着能用罢了”东莪笑道:“别的我不知道光是这花枝壳、黑参两味在北京城里只怕也是珍贵地药材呢”老者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全是靠了这片大海的恩赐老天赏的我这附还能下水地老骨头才得到这个”说罢拿出几小块花枝壳来..和其它几样小心包好了放入怀中道:“姑娘改日再来寻锦儿吧今日她和我一同看病来着。”东莪忙道:“那就带上我吧”老者摇头笑道:“这可不行。万一要是惹了什么不舒服回去。岂不要让我内疚不安嘛!” 说罢走出屋子东莪一同出屋在他身旁道:“我和锦儿投缘。她见了我必然高兴何况我也能帮着做点什么呢!”老者稀罕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地孩子明明贵气的像个大户小姐却又不嫌我们这些又脏又穷的人还愣是往这里挤来姑娘你是打哪来的?”东莪笑道:“从内6出来才没几日”老者将她上下打量道:“姑娘家里……是做官的吧!”东莪笑道:“没有总之我即不是官也不是什么富贵地人若是生病我自己也能料理得了您就放心吧”。 那老者哈哈大笑转身锁门道:“锦儿能遇得你真是她的福气呀!一起走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人家家里什么也别摸穷地方病多可别真惹出什么来才好!”东莪微笑点头随他一同向小路走去。 二人一路向上只在山路小径间盘旋几乎走了快一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山坡之旁有一个小小的矮屋屋顶全是稻草只用一些石块压着小门歪在一旁也只是勉强能移开一条供人进出的小缝而已未走到屋前冲鼻已经是一股臭味。老者回头看看东莪却见她面色如常不由得心中纳罕一低头进了小屋之中东莪随后而入。 这屋中更是暗沉之极空气浑浊不堪东莪在屋里站了一会才慢慢适应这里的光线只见极其狭窄的小屋之中一张小床靠墙而立已经占去了大部分的位置锦儿蹲在床边正拿湿布不停的为床上一个又瘦又干地少年擦汗她抬头看到东莪眼中顿时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忙向她用力点头咧开嘴来笑了。 东莪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看向床上这人老者在一旁找出一个破罐将取来地药分做两堆其中的一堆放入罐中自角落一个罐中取了清水倒入拿到屋外去了。东莪看这少年呼吸声沉重面色微微闪着赤光额头冒汗可是手却冷地异样她为他把了一会脉却觉这脉像实在是有些奇怪正皱眉间那老者跨进门来看到立时将她地手拉开道:“刚刚不是答应了我吗?”东莪只得做罢。 老者转头看看那少年柔声道:“小海这病不打紧安爷爷可从来没有骗过你吧”这少年微张双眼双唇张开一点可是说不出话来。老者又道:“安心养病就是了你锦儿姐姐每日都会来的”锦儿凑身上前用力点头少年几乎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丝笑容来。老者看着他笑容不变便道:“我给你看看药去”说罢转身回头却立刻揉了揉了眼睛擦掉了眼角地泪水东莪站在一旁只觉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陪伴在侧只到锦儿帮少年喂了药下去又看他睡着了这才和锦儿一同出屋老者轻轻关上房门叹道:“锦儿你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就来叫我”锦儿点头答应了又看看了东莪东莪急忙将怀中的一个小包拿出来递给她道:“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锦儿打开一看包内是几支极细的绣花针和几小撮各色绣线她一怔之下眼圈都红了只呆呆看着心中的东西头也抬不起来。 老者轻拍她的肩膀向东莪笑道:“姑娘有心我代锦儿多谢你了”东莪摇头上前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改日得闲了好好绣一个给姐姐看吧”锦儿用力点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泪水涔涔而下滴落在脚下的地上在泥地之中滴出一个个小泥点来。老者在一旁笑道:“这孩子可从未收到过什么别人送她的东西呢!”东莪心酸难过也不知该说什么老者道:“姑娘随我下山吧锦儿要这里守着”东莪答应了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随他而去。 这座小山位于城边自高处看下去便是碧波荡漾的大海东莪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朝海面遥望那老者走了一会回头看她笑道:“姑娘是北方人吧!”东莪笑答是老者沉默了一会道:“多谢你了我许多年未曾见过锦儿落泪了”东莪微微一怔老者看看她笑道:“在想我是怪老头吧居然想看孙女哭泣!” 他呵呵轻笑转头看看大海静了一静才道:“锦儿自那年他爹死后就没再说话可是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眼巴巴的看着她爹的尸体给抬回来、眼巴巴的看着他下葬每年清明扫墓更是从不哭泣……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可是看到她那个样子却情愿她能哭一次哪怕只哭一次也好……”东莪怔怔听着心中却如巨石哽压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者叹道:“她却又那么懂事从不在我面前露出愁容来来我晚年丧子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孙女儿陪伴在侧只怕我这孤老头早就去找地下的亲人啦唉!可是也只因有我拖累了这孩子了!”说罢深深叹息。 东莪却柔声道:“您也是她得以活下去的理由我想她之所以哭不出来并不是不想哭吧哀莫大于心死倘若没有你在身旁要去地下寻找亲人的定然是她”老者吃惊抬头直直看着她东莪缓缓道:“所以您老更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只因有你在这世上锦儿才有放不下的事如此时日过去或许终有一日能够减弱她心中的悲伤。她这般努力的想要坚强起来便是为了您呀!” 老者双唇抖动眼中渐渐含泪道:“好姑娘锦儿能够识得你真是太好了”东莪微笑道:“我在此处没有亲人可是与锦儿一见如故这也是缘分”老者点头笑道:“是呀多好的缘分呀!姑娘你会常来看锦儿吗?”东莪点头道:“这个自然就是你们不喜欢我也会来的”老者笑着摇手道:“怎么会不喜欢呢!”东莪与他并肩慢慢向山下走去。 转过一道山路东莪道:“锦儿的娘呢?”老者叹道:“生下她就死了连面也没见着”东莪沉默点头想到锦儿如此命途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又走了一会她再问道:“她爹爹是怎么死的?”老者闻言停步目视前方却没有说话东莪看他的眼中露出浓浓恨意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些不安不由自主紧紧的盯着他的嘴唇过了一会果然见他双唇微张咬牙一般吐出几个字道:“是清兵是清兵杀了他……” 第八节 相交(下) 老者并未去注意一旁脸上忽然变色的东莪只是看着大海道:“那是在大明永历三年她爹爹和我们本家的几个亲戚听闻山西浑源本已降清的姜总兵因剃令再反。我们虽住在此地祖籍却原是山西的因而他们哥几个合计着要去打仗我和锦儿苦苦挡拦了几日最后……唉他们还是悄悄地走了。”他伸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可是这一去却只带回了她爹爹几乎变形的尸他让火炮给轰了活下来的人拼死带他们几个的尸回来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何苦让我这白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变成那个模样……”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 东莪轻拍他的肩膀他吸了口气又道:“自那之后锦儿不再说话也不知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我试遍了各种法子都没有用。她自小便和她爹亲厚一起上山、也一起下到深水去找药她的水性和他爹一样好常常和他比着潜水岸边总是能听到她的笑声……我就连现在耳边也好似时常会听到那时的声音……” 东莪顺着他的眼光向大海望去只见天水一色波澜上闪动着金色的光芒每一日当锦儿面对这片大海时她又是否也会听到各种往昔的回音呢!她深深叹息眼中隐隐有些湿了。一旁的老者擦擦眼睛道:“果真是人老了就爱唠叨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呀没得惹得姑娘你也不快活了”东莪忙笑道:“这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锦儿她那么懂事善良迟早一定会慢慢打开心里的死结。”老者点头笑道:“是呀以前还不好说如今既然结识了姑娘。我看她的心病一定会好”说罢看看东莪。向山下去了。 走了一段路他问起东莪的姓名东莪说了他笑道:“小老儿我姓安名宏岛上的人都叫我安爷爷。秦姑娘若是不嫌弃也这般叫我就是了”东莪笑道:“能这么称呼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安爷爷也不要对我见外直叫我东儿就是了。”安宏笑道:“我们穷人原也不讲究那些个规矩既然秦姑娘你不记较能这么叫你显得更熟络些我和锦儿都是更加高兴”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内去了。 走到岔道安宏与东莪告别约了她改日再来看望锦儿.^小说网.自回家里去了东莪则一路慢行。也是径直往王府这边走回。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一个锦衣少年东张西望地慢慢踱过来东莪留神细看。识得是在郑夫人房中遇到地那位郑淮的弟弟郑夫人后来曾向她提起这个儿子名唤郑经言语间对这亲生的小儿子甚是溺爱。东莪对这个少年却不知为何有一些不很喜欢因而见到是他便想退到一旁让他过去。 哪知她刚刚转身已经听到郑经自长街那头大声唤道:“秦姐姐!”叫罢还立时朝这边跑了过来东莪只得停步回头笑看他。郑经跑到她面前笑道:“你是要回府吗?”东莪点头称是他笑道:“府里没趣地紧姐姐陪着我逛逛吧”东莪道:“说不定夫人这会儿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呢你不是有人相陪吗?我还是回府去罢”她抬头看到郑经身后地高个男子点头示意看衣着模样这人应该是郑经的跟班见东莪和他打招呼他急忙低头回礼了。 郑经却道:“他就跟个木头似的有他跟着有什么趣味”说罢回头道:“杨勇你回去吧我和姐姐去逛逛去”这叫杨勇的看看他又看看东莪犹疑了一会这才点头转身走了。郑经伸手拉住东莪的手笑道:“姐姐来这里没几日呢我带你到处看看去”说罢顾自朝前走了东莪也只得依着他二人一路向南朝城边走去。 郑经一路向东莪讲述此地地风土人情他声音清脆兴致勃勃地一样样细细说来各种物事形容都甚是生动东莪不由得微笑点头跟着他几乎倒把岛上转了一大半。转眼到了城墙城面边守城的士卫看到他都笑着和他点头招呼郑经却并不理会只拉出东莪一径出了城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海岸边上。 郑经手指前方道:“那边就是金门我叔父便住在那里他那可好玩了夜夜笙歌还有许多奇异的花草植物就可惜我爹不常让我去要不然我情愿呆在那边可比这里整日喊打喊杀的舒服的多了。”他转头看东莪微笑不语便道:“你怎么都不说话你和我哥哥在一起也这样吗?”东莪笑道:“你要我说什么我听你说不好吗?”郑经道:“我娘说这世人不爱说话的人大多只分两种一种是因为对答之人言语乏味实在无话可说另一种却是心中对别人的话不以为然因而也会不说……”说到这里他盯着东莪笑道:“你不是后一种吧心里有瞧不起我吗?” 东莪不觉失笑道:“哪有此事我对谁都是一样生来话少而已”郑经笑道:“说的也是我堂堂延平王的公子哪有什么让你这个降官地女儿瞧不上的地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忙道:“我不是有心的你可别生气”东莪摇了摇头眼望大海。 郑经在一旁瞧了她一会道:“姐姐你家果然是在清廷做过官地吗?”东莪迟疑不答他道:“姐姐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娘那天和爹说话时我都听见的”东莪将目光转向他道:“你怎么这么调皮偷听大人说话吗?”郑经笑道:“那有什么我就连……”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隔了一会才道:“我什么不知道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我说我懂得兴许比我哥还多些哩”他嘿嘿低笑停了一停才又道:“姐姐你见过鞑子皇帝吗?” 东莪一怔看着他地眼睛缓缓摇头郑经道:“我听人说鞑子皇帝又矮又胖天生地一副短命像鞑子他们家的人好像真地都不长命……”说罢笑道:“那个入关的摄政王为了抢自己的嫂子杀了他哥哥可他自己也没活长早早的就死……”他说到这里忽然现眼前的东莪神色大变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黑亮的有些可怕定定看他一动不动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全身冷不由得微微哆嗦起来站起来走开几步这才回头看她叫道:“你……你没事吧”。 东莪死死互握的双手已经微微麻没有了知觉她只觉这周围盐湿的空气令自己几乎像要窒息过去一般。那一涌涌海浪的潮声好似直接打在她的头上太阳穴阵阵刺痛之下连着全身的经脉都肿胀胸膛中越来越热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的就要喷出来。可是她盯着眼前这张满是惊骇的脸孔却忽然清醒过来努力吸了几口气垂头轻声道:“我……我怎么了 郑经一边看她的脸色一边慢慢走近试探着道:“你没事吧!”东莪声音极轻幽幽然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郑经这才靠近低头看看她道:“刚刚真是让你吓了一跳忽然之间的你是怎么了?”东莪沉默了一会有气无力道:“我看海看的有些久了就好像那日来时在船上一样……”郑经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北面的人不习惯海浪光是瞧着都会晕吧”说罢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道:“没事了果然只是晕了一下可吓坏了我”他看东莪依旧低头不语便在她身旁的礁石上坐下就近瞧着她。 东莪努力吸气这才慢慢镇定下来转头看郑经坐在一旁她无法控制自己再看到眼前此人时不会流露愤恨之色只得站起身来走到大海边上纵目远眺道:“这时的海面如此平静我到的那一晚却不是这样”郑经笑道:“这个自然了”他走到她身旁道:“白天和晚上的海是完全不同的明明是平静的像镜子一样到了晚上却会翻起巨浪我们这里再好的渔民不到万不得已晚上是绝不出海的”。 东莪目光闪烁不再说话郑经朝她看了一会道:“姐姐你长的可真好我们岛上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他看东莪漠然不动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便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刚刚触到却觉她的手冰冷透骨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忙缩手回来道:“姐姐不习惯吹海风呢瞧把你给冻的我们回去吧”东莪过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回府刚刚走到王府之外便碰上了郑淮。 他看到东莪一脸高兴道:“我刚刚从杨勇那儿听说你和经儿一同出去了还打算去寻你们呢”郑经在一旁笑道:“秦姐姐和我在一起哥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郑淮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些日子天天有事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总想着能陪秦姑娘到处走走”郑经道:“秦姑娘有些不舒服还是让她回房去吧”。 第九节(上) 郑淮听到郑经之言立时紧张问道:“怎么了?我看你脸色是有些不好哪里不舒服我让人给你找大夫去!”东莪道:“你忘记我自己也学过一些吗?没事的只是看海看的久了有些晕而已”郑经笑道:“眼下天气太冷了点等夏天到了我再陪姐姐去海边吧”东莪点头答应他向郑淮看看自回府里去了。 郑淮道:“我陪你回房去吧”东莪点头随他一起回到房里桃儿没在郑淮便倒了茶水给她喝下道:“你要不要歇息一会我看你手脚无力精神颓废。偏偏我这几日一直有事在忙也没能常陪着你对了这里的东西你还吃的惯吗?”东莪微笑道:“刚开始有些不适过几日也就习惯了你不用记挂我这几天都在你爹爹那儿吗?”郑淮点头笑道:“这一次回来爹爹交了好些事给我有师傅在一旁帮着我才能应付的过来”东莪道:“这很好呀能为你爹爹分忧不正是你想做的事吗?”郑淮笑道:“是呀我也觉得能得到爹爹的重视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没有闲暇陪伴你……”东莪道:“这几日有阿蒙陪着我今日又和郑经一同走了一大圈对岛上有了一些了解我也想要静下心来呆着了郑公子你能寻些书来给我吗?”郑淮忙道:“当然可以了你想看什么都有我爹爹的书房就在对面院子后的小侧院里若是你嫌不方便我这就去给你拿些来”。 东莪笑道:“这样也好今日就算了。我确实有些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郑淮忙道:“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下吧。”东莪摇头道:“只是累了而已我生在北方。因而在此地有些水土不服是正常的事你不用担心只管忙你的去就是了”郑淮又在一旁看了她一会这才慢慢离开。 东莪关好房门到床上闭目休息。冬日地冰冷空气任她怎样裹紧被子。依旧一阵阵直窜进心里来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屋外轻轻远远的说话声、更远的地方浪潮扑打着海滩地声音、再远一些兴许还有马蹄、悲号、狂笑的声音她似睡非睡朦胧听到桃儿轻轻开门走进来在她床边看了一眼又悄悄走出去。东莪一动也不动只将头埋在忱边有泪水自眼角滑入到忱上慢慢地也就自已干了…… 自这日以后郑淮总是拿些书籍来给东莪解闷..他依旧忙碌不停二人虽然此时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是见面地机会却反而倒比在江南时少了。想到东莪时常独自一人。郑淮总免不了会分心旁顾但是杨谦在一旁努力督促。他也没有办法轻易脱身。而同时虽然蒙必格不情愿。可是杨谦却分明对他十分看中有什么事总是会叫上他一道。连年末去金门也是三人同行。 如此一来东莪就更孤单了她平时除了看书照顾院中的那株花苗只偶而出府去寻锦儿偏偏那个她上次见过唤做海洋的少年病情越来越重锦儿便天天守在他身边东莪去了两次都让安宏给挡了回来他实在是怕有什么病感染到东莪便让她迟些再与锦儿碰面。 转眼即是新年东莪有时在厨下帮着打理郑夫人碰到了却总是会数落丫头她只得不再插手。好在府中众人看到她性情温和都愿意与她亲近多并没有因为受到责备而埋怨她反而在闲时路过她的房间也会在她房中逗留使得东莪多少也减少了一些孤独。 这一日东莪午后看完了房中的最后一册书想到郑淮不知何时会来便拿着书往书房走去她一直没有自己去过这时依着郑淮那日所说地方向慢慢向这院里走去。这个庭院与她所住的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稍稍大了一些因而她毫不费力便寻到了一角的圆洞门自这里进去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侧院侧院中的有一座与前面小院有走廊相连的小屋。 小院里静悄悄地东莪在门外叩了一会并无人应声她这才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果然空无一人窗明几净桌上整齐摆着笔墨纸砚书桌后便上一个极大的书架放着许多书籍。 摆靠书架的这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图中有一人昂立在山边风拂动着他的衣襟须向一个方向飘扬他身后挺立地是一株极力伸展开枝节的松树画一侧提着一诗东莪走近细看见提的是满江红看来画中这人应该是抗金名将岳飞。这一幅画笔力强劲墨透纸背浓淡远近皆是如此未免有一些过于刚硬可是却一看便能体会书画此图时作画人地悲愤心境。 东莪细看落款是“永历壬辰月庚子明俨挥泪”她虽知这里是郑成功的书房可是却并不知晓“明俨”是他地字不过她自这画中却也体会得应该是这书房主人地手笔仰头看了一会这才转向书架。这书架上叠放着许多书籍她拿出几本来看见到不是兵法便是史记与她自小在阿玛房中看到的并没什么分别。她隐隐记起从前曾听过地一个书名寻了一会便看到了这本《六韬》拿下来翻了几页便放在桌上想着等回带回去好好看看然后又在书架旁走动想要再寻一本出来。这边却有一叠文字古怪的书籍她拿着看了一会却没能看懂只得放回去再寻找过。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在身后道:“你是什么人?”语调甚是严厉东莪却认得这是郑成功的声音急忙转过身来却见他愣了一下才道:“原来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女孩子家若是闲着无事就找女伴们去岛上逛逛”说罢走到桌前道:“淮儿没有告诉你这里不是能随便进来的吗?” 东莪忙道:“郑公子是说过的是我想来这里换书看屋里没人便进来了”郑成功看她一眼道:“换书?你时常来这里吗?”东莪忙道:“并不是这样是郑公子他怕我闷这些日子以来自这里拿书去给我看今日他不在府里我这才自己寻过来了”郑成功道:“原来如此我这里有什么你能看的书吗?”说罢目光自她手中抄过落在桌案前的那本《六韬》上眼中微微流露出诧异之色道:“你看这个?” 东莪道:“只略翻了几页不太懂得想拿回去细细再看”郑成功目光微动盯着她看声音却有一些冷淡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看这个想做什么?”东莪道:“我刚刚看了一看它应该是一本兵书”郑成功道:“不错这是兵法讲的是如何攻城略地我这才问你你看它做什么?” 东莪沉着抬头声音虽轻可是字字清晰道:“我身为女子无力上战场去为国家做些什么可是看这样的书兴许才能明白一些国家兴亡的道理兴许才能明白那么多人浴血奋战、不惜在战场上抛撒热血的理由。” 郑成功与她静静对视一会终于露出笑容道:“说来奇怪你这孩子总会给我意外的东西记得上次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是这般哑口无言”说罢看看书架道:“你还想看些什么?我帮你找找!”东莪微笑道:“上回随口答应了大人要种好那株昙花可是这些日子看它没什么生气我其实对栽花此道并不熟悉若是因为自己夸下的海口却让这花因我枯萎了岂不是要让大人失望。”郑成功笑道:“果然是个有心的人我这里倒确有一本好书我却一直未曾用过这就给你找来”。 说罢在书堆之中逐个翻了一番终于在书底找到了便拿出来递到她手中东莪低头看下见是一本《长物志》忙点头谢了郑成功笑道:“你帮我种花我当谢你才是若是种的好了我还要想些赏赐给你”东莪却笑道:“如此说来若是种的不好只怕大人也会责罚我吧有奖势必然有罚不是吗?”郑成功一愣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你比我的那些个官兵还要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看东莪手边的书笑道:“这书你便看不懂了吧”东莪点头道:“正是这文字有些奇怪不是我国的语言吧”郑成功点头道:“不错这几本书是我自小生长之处的一个岛国所有的文字这个小国名为日本我便是在那里成长的”东莪点了点头。他看看她笑道:“你这人好像也不唠叨好问平常女人倘若听到这里是必要提问的”东莪微笑道:“我自小便不善言词因而倒是养成了倾听的习惯”。 郑成功看她一眼笑道:“这可是一个级好的习惯呢”说罢看了她一眼转头走到窗边道:“生长在异乡人之间的滋味你一定不明白。其实严格说来我那时也并不能算是异乡人我是实实在在的将那里当做自己的故乡呢”他目光遥视窗外道:“那里有特别清澈的泉水我还记得如何将竹子挖空了支在山泉之下自高山中流下的甘甜泉水便会顺着竹心慢慢流到水渠里去……寺院之中到处挂着极小的风铃、随风微动伴着樱花缓缓飘落下来……”东莪在一旁看他的脸色渐渐温柔正在暇想之间这神情这低语的声音使她不由自主的带入好似又看到北京的家院中有玉兰花散入的样子眼睛不由得湿了。 第九节(下) 郑成功沉思了一会儿转头看到东莪的神情不免微微一愣道:“怎么了我的话有什么让你伤心难过的地方吗?”东莪忙笑道:“因为大人的话使我想起了自己的家院因而有一些惆怅感慨!”郑成功笑笑点头道:“是呀这世上再好的地方也不及自己的家院”说罢回到文案旁道:“你在这里兴许会有一些不适应时日久了自然会好一些的”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平日里闲着就上岛上四周看看只要说是我的客人哪里也不会难为你的”东莪点头答应了。 郑成功道:“既然你想看书就到这里来取好了平日我较少呆在这边这院子是极清静的淮儿这趟回来有些事要忙怕也不能常陪着你呢!”东莪道:“我听郑公子说了您交了一些事务给他打点他也想趁这机会好好磨练自己一番”郑成功道:“淮儿这孩子心地善良为人是不错的可是对于军务方面的事他其实不太合适。这次回来我看他在江湖上也总算了历练了一场希望他能挥所长吧”东莪道:“他一定行的”。 郑成功看她一眼笑道:“我听杨谦说你和淮儿相识有很久了”东莪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道:“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初次去盛京的路上遇到的当时遇到恶人是郑公子救了我”郑成功点头看她道:“这事我听杨谦提过一次你能和他一起到这里来我很是高兴。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东莪点头答应看到他不再说话。便告退出来轻轻关好房门往园洞门出去了。 走廊那头的阴影之下却有衣裙一角露出来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这才慢慢地向书房走去正是郑夫人。她手捧托盘轻轻推开房门。郑成功抬头看到是她并没有说话顾自写字她走到身旁将托盘里的茶碗放好笑道:“大人今天怎么得闲在书房里呆着。我刚刚听扑儿说起赶着送茶来了这一味是刚沏的龙井”郑成功点了点头。郑夫人在房中四处张望没见到什么异样可是终究心有不甘转身却看到郑成功手边一本书放在桌旁拿起看了见是一本《长物志》便笑道:“这书大人可有日子没动了。怎么想起来看它了?”郑成功抬头一看道:“哦这是我方才寻给秦姑娘地她忘记带走了..想不到这孩子也有粗心的时候”说罢微微摇头。暗自一笑。 郑夫人看到他的这丝笑容却觉心中一震。脸上几乎变色定了定神才道:“原来是秦姑娘来过了。淮儿这孩子也是书房后院地也让外人随便出入”郑成功抬头看她一眼道:“什么外人?”郑夫人这才伸手一拍自己的脑门笑道:“看我糊涂地这秦姑娘怎么会是外人呢?迟早是我们郑家的媳妇呀”郑成功与她对视一眼站起身来转身在书架上翻动似是在找书看。 郑夫人道:“说起这秦姑娘虽说性情多少有些冷淡可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的家境……背景什么的可要好好看看我们郑家的媳妇可不能光看长相要能当得起这个名份地人才是”她看他并不说话便又道:“派人去打听一下吧有名有姓的又是汉人应该不难查……我只是担心她看来不像是一个普通谋士家的小户女儿你看她走路说话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瞧得人心里不舒服……”郑成功打断她道:“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只管管好你自己份内的事就是了”。 郑夫人轻轻一笑道:“话说本来也轮不到我来管淮儿的事她亲娘若在这桩事自然有她操心我今日反倒省心……”正讲到这里郑成功忽然将手中的一本书狠狠的拍在文案上怒道:“又来说这个做什么你单只管好自己地嘴就行了。” 郑夫人看他怒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停了一停才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用的着和我这么大火吗?你别在其它事上憋了什么火气却到我头上来。我们也不是只做了一日两日的夫妻你转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些什么心事。这秦姑娘……原先我也打算探探再说现在看来我也不管了让他们早早办了婚事就好别再生出什么事来”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想到一事又回头到书桌旁拿起那本《长物志》道:“我给她送去吧”抬眼却见郑成功看着她对视一眼只听他道:“你刚刚地话是什么意思?”郑夫人看他眼神黑沉心中不免打忽忙道:“我没什么意思呀!”郑成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好一会才道:“你这样地身份若是还不改掉这信口开河地毛病别说你有一个经儿便是淮儿也是你出我也不会再容下你”这句话语调沉着透着冰冷的寒意。 郑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脸色渐渐苍白缓缓低头道:“我记住了”郑成功不再说话她在书桌旁再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关好房门她抬起眼睛向院内环视一周眼中却露出浓浓恨意双手紧紧捏着地书几乎被她撕裂开来她努力吸了口气这才朝院外去了。 她一路不停走到东莪房外又再深深吸气这才敲了敲门东莪立刻上前开门她笑道:“说是去借书的怎么书也没带就回来了呢?”说罢将手中的书册一扬东莪忙笑将她迎入房中道:“我走到半路想起来时又不敢回去拿了大人那会儿正在看书呢也不好去打扰他没想到倒要夫人送来实在是愧不敢当”郑夫人笑道:“我也是刚好路过看到了便顺路给你送来”她看看屋里道:“秦姑娘在做什么呢?” 东莪端了茶水给她道:“也没什么只是看了会书这年节下的众人都这么忙碌只有我一个闲着真是过意不去夫人还是安排我帮着做些什么吧”郑夫人微笑着拉过她的手来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我怎么舍得就是我舍得我家淮儿还不得怪我这个娘吗?”东莪脸上一红微笑低头。 郑夫人将她细细端详一番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和你这么亲近的说过话这府里进出的都是大男人讲的也都是让我们女人乏味的事既然你到了这里我们可要多腾时间出来好好聊聊。”东莪笑道:“我当然愿意了不过夫人操持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可真是十分辛苦忙碌”。 郑夫人叹道:“今天总算听到了一句知冷知热的话了唉秦姑娘不知道我为这一大家子累成了什么样可却从来没有人夸过我一句更别说能体谅我了”。 东莪道:“大家都看得到呀我才刚来不久便知道了他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没机会和您说罢了心中定然都是佩服您的”郑夫人道:“秦姑娘真是一个可人儿怪不得连大人都一个劲的夸你呢”。 她看东莪微笑不语便又道:“秦姑娘你觉得大人怎么样?”东莪心中一动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虽一脸笑意眼中却似有暗光闪烁便道:“我没来之时便已经知道郑大人是咱们汉人中的英雄来到此地见到大人之后却觉得他威严之外又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待晚辈十分宽容我今日冒失的到他的书房去他也没加责备。”郑夫人笑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拿起茶碗来喝茶。 静了一会郑夫人道:“秦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东莪忙道:“夫人有什么话说就是了”郑夫人看着她笑道:“我与你一见投缘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因而平日里看到你去帮着做什么粗活总免不了心疼这才会骂那些下人他们没有难为你吧!若是有这样的事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东莪忙道:“没有这样的事她们待我十分合善的”郑夫人笑道:“这样就好看来秦姑娘的人缘真是不错”。 她轻轻抚摸东莪的手又道:“你见了大人几次觉得他是一个慈祥的人甚至……兴许你也觉得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吧?”东莪点了点头她笑道:“这就错了我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最最知晓他的性情。大人他脾气是很大的若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更是不分对像因由咆哮如雷的声音震天响这王府之中只怕只有秦姑娘还未曾领教。你在这里时日呆的久了自然便会看到我现在先和你说一声就是怕你哪天见了会吓到你”。 东莪忙点头道:“我明白了其实脾气什么的并不奇怪哪个人心中不会有点烦恼的事呢。不过今日夫人告诉了我我自然知道以后再遇到大人时会小心避开省得他看到不相干的人又要心烦”郑夫人笑道:“真正是个懂事的孩子和你说什么都这般容易一点就透。我原也不是让你防着大人只是平日再遇上他时打打招呼也就是了。你又不知他终日有哪些烦心的事在缠着他呢哪天要是说错什么忌讳的话惹得他起火来只怕反倒会让你难堪。”东莪点头笑道:“多谢夫人提醒我知道了。”郑夫人又再和她说了些闲话这才离开了。 第十节 战幕(上) 自这日之后郑夫人果然时常寻东莪前去做伴或是在她房中一同做做女红或是陪她到城中穷人家放些食物用品。她还为东莪置办了几身新衣东莪虽一力推迟可是终究逆不过她也只得收了。郑夫人待她特别的宽厚逢人便会将她夸赞一回郑淮等看到她如此看重东莪也是均自高 这一日东莪又被郑夫人唤来房中做伴她听到桃儿传话便急忙朝这边院中走来迈进房门看到屋里除了郑夫人还有一位须黑白相杂的老者坐在一旁。郑夫人看她来了便起身迎上拉了她手到那老者面前道:“快来见过这是淮儿的叔公郑鸿逵郑老爷子”东莪听郑经提过此人忙向他行礼问安。 郑鸿逵木然不动将她上下打量一会才缓缓道:“不必多礼了坐下歇歇吧”郑夫人笑牵东莪在一旁坐下向他道:“这便是我方才向叔父提过的那个姑娘来府里不过月余可是人人称赞瑞的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我这些日子与她做伴都快离不开她了呢”说吧呵呵笑了起来。 那郑鸿逵道:“刚刚侄媳妇说过……你是姓……秦吧”东莪点头应了他道:“秦姑娘久居北方到这南方来可有什么不适应吗?”东莪答道:“初来时是有一些不适近日已然好的多了”他点了点头看看她道:“老夫看你气度不凡举止得当倒不像是一个小小幕撩家能生养出来的孩子”东莪笑道:“前辈过奖了因家父对小女子自小便管教极严。也请先生来教我学识了一些书字因而谨言慎行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何况如今来到此地更是不敢稍有放肆。怕闹出什么笑话来因而说话行事之间分外在意一些罢了”。 郑鸿逵抚须点头。道:“说的也是女孩儿家是应当这样。如今有地女子仗着有几分姿色便目中无人惹人厌烦最是不可取”郑夫人面露微笑坐在一旁东莪轻轻点头。只听他又道:“淮儿这孩子忠厚能带你回来你应当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好好管束自己的言行我们郑家也不是一味看重门诋地人家只是你还是需得多多谨慎约束自己才是”东莪轻轻咬牙点头应是.^小说网. 郑鸿逵看了看她道:“今日侄媳妇是见老夫来了才特地唤你来见上一面我在这里再和她说说话。你去吧”东莪向郑夫人看去见她微笑点头。也就行礼告退下去了。 郑鸿逵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待郑夫人关好房门回来才道:“长相不错。待人接物也确是有一些过人地地方。也只不过比眼前的孩子稍好一些没什么可担心的。”郑夫人笑道:“叔父见过了我自然放心说起来这可是淮儿第一次带回来的姑娘。本来呢这郑家的长媳怎么说也不能是这样一个身份偏偏他爱地跟什么似的我问了他几句便听出他心意来了”她起身为他加了茶水又道:“淮儿年青气盛喜欢美丽少女这也罢了。最让我心烦的是他……”说罢眼睛朝东厢一张做了一个眼神。 郑鸿逵道:“这怕是你多心了吧”郑夫人放低声音道:“绝不是多心你想想他那样一个人平日里几时给过家中的女人好眼色了?可是对着这姑娘居然开口大笑还不止一回。他的书房平日里我进去看看他都要跟我脸红脖子粗的这一回居然还让那丫头自己在屋里挑书呢”郑鸿逵道:“这……不能吧”郑夫人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只怕他自己尚不察觉可是待到他明白过来可就遭了。郑鸿逵点了点头道:“那就让他们早早完婚不就得了”郑夫人道:“唉我也愁着呢瞧这丫头这般得他的心若是做了儿媳还不知要怎么疼呢这将来哪里还有我经儿的位置呀?”说罢轻轻叹气又道:“说实话这丫头品性也算端正虽然傲气一些可也不是个太难相处的人怕就怕淮儿娶了这样地媳妇说不准还真出息了到那时我们娘俩就更……”说罢伸手擦了擦眼睛。 郑鸿逵看她一眼道:“你看看这么多年了也改不了这毛病你哭什么呀难道还能让经儿吃亏不成?”郑夫人抽咽道:“我这些年如此忍辱负重还不是都是为了他吗?可是他几时给过一个好脸色看。叔父您是看到的当年为了那个贱人他是如何羞辱于我……我都苦苦忍了如今却又为了那个贱人的儿子这般让我难做自打那小子从江南回来了他做什么都叫上他我地经儿每日无所事事他连问都不问……叔父你说……哪个是亲的哪个才是偷养地是不是他地亲骨肉那还二说的呢!” 郑鸿逵一把捂住她地嘴巴急道:“你怎么又来了她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老是想着这事害自己受苦呢”说罢轻轻搂住她的腰郑夫人便坐在他的腿上垂泪道:“怎么能叫我不想这件事便如同一支尖锥一般哪一日不刺的我痛不欲生的”郑鸿逵轻轻捏着她手道:“我们这些知情的人哪一个不是说你明白事理成功虽然不提心里也是明白的你且看开些好日子在后头呢!” 郑夫人抚泪道:“哪有什么好日子可言这样的媳妇娶进门来连我这婆婆都盖住了何况我的经儿……你可要想想法子怎么说经儿他也是……”郑鸿逵伸手按在她嘴上道:“我真是怕了你这张嘴了可千万管住了它成功他杀起人来的样子你可不是没见过”郑夫人全身一颤忙点了点头郑鸿逵柔声道:“说罢你想让我做什么?”郑夫人嗔道:“我能让你做什么?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郑鸿逵轻笑道:“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这小脑瓜子轻轻一动我便是为你千刀万剐也不在话下”郑夫人吃吃轻笑道:“说的好听你金门那里美女如云天天云里雾里的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呀!”郑鸿逵低笑道:“那是因为没你在身旁若是你在那些女人我瞧也不瞧一眼”郑夫人媚眼如丝斜睇他一眼道:“就会说好听的糊弄我”。 她停了一停又道:“我让他去查查这丫头的身世他都不愿意呢我想着不如你去找人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自然更好若是没什么……”郑鸿逵道:“那就也让它有点什么是不是?”郑夫人笑道:“果然只有你知道我的心”郑鸿逵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心还知道你的心肝脾肺肾都是什么模样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在她身上各自乱点郑夫人咯咯娇笑道:“让人听见了 其实她早已安排走了院中各处的人因而小院内寂寂无声只隐隐听到屋内人的笑声过了片刻一旁的窗台之下却露出一张小脸在窗外听了一会伸手捂了嘴巴暗自笑着朝一旁院外去了。 转眼便是春节此处虽不及北方寒冷可是海风刮面而过对东莪与蒙必格而言却是另一番更加难熬的湿冷感受。虽在战时可是一来北征打了胜战二来因此次北征之战江南各地慕名而来的反清义士也各经辗转相继抵达厦门兵力声势壮大了许多。因而郑成功欣喜之余也就让众人狂欢了几日。每日府中都有设宴东莪在此与童启英、慈苦等人相逢都是尽皆欢喜。 到了正月十二日郑成功才派忠振伯洪旭率战船三百余艘进至台州港是日夜间台州守卫马信借口“海贼临城请议堵剿”待文武官员到齐后马信喝令把兵巡道傅梦吁、知府刘应科、通判李一盛、临海知县徐钰等逮捕。次日开狱政囚除将尚未建成的战舰烧毁外带领部下兵马四百余名、家眷和府、县库存钱粮、兵器弃城乘船来归。郑成功大喜授予马信挂征虏将军印管中权镇事。一时间军心大震厦门岛屿欢声如雷。 可是谁知这边刚刚庆贺完毕郑成功派往南征的以黄廷、万礼统领苏茂、林胜等二十余镇将、兵丁六七万郑兵却传来揭阳战败的消息。郑成功得知后立即下令放弃该地命黄廷率师登舟在广东海域探听永历朝廷消息后返航。三月十三日黄廷领南征将士放弃揭阳普宁、澄海三县兵员损失多达四五千人于揭阳港登舟出海回到厦门。 南征舟师回到厦门郑成功立即召集文武官员会议处理揭阳丧师之罪。他提出苏茂轻敌致败黄梧、杜辉不及时应援反而临阵退却都应该处斩。郑成功御将之道以严著称因而众人虽都心有不忍不敢过于相劝。可是此行的诸多将领还是跪在王府之外为苏茂身中两矢一铳仍然带伤突围而出等事因向郑成功求情。 第十节 战幕(下) 王府之内一时间也是愁云满布郑成功闭门不出门外将士便足足跪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连郑淮杨谦等也纷纷下跪求情郑成功这才收回成命下令将杜辉捆打六十军棍黄梧寄责各戴罪图赎但是苏茂轻敌冒进致使黄胜、林文灿二将身死几千郑军伤亡惨重不但依旧施以斩刑还将他及传示于军中众人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退下到了第二日的午时便即行刑了。 东莪自王府中为军务烦恼开始便极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桃儿几个丫头们也同样不像往日那般随时的出入前院下午无事便都聚在东莪的小院子说话。只是话题不论怎样寄扯总也离不了眼前的事说到今日午时的斩更是不寒而栗不时院内又吹起风来众人也就散了。桃儿随东莪回房道:“还是不说的好越说越冷了”东莪握握她的手笑道:“果然冰的厉害怕是你没有穿够吧快回去加件衣裳”桃儿笑道:“屋里暖和多了冻不着的”转身看东莪又坐下看起书来便道:“这些书有意思吗?姑娘怎么天天看也不嫌闲的慌”东莪微笑不语。 她便要园桌旁坐下以手支额侧头看了东莪一会道:“姑娘你北京家中是怎么样的比我们这王府好吗?”东莪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她又道:“听说你是见过满人的他们是什么模样的?我听说他们个子都特别高特别壮”东莪看她一眼笑道:“北方人是比你们这里的人要壮实高大一些的”桃儿点了点头。忽然笑道:“就像阿蒙吧!我那日和他开玩笑他理也不理我转身走了。我们都说他只有对着姑娘时。才会笑会说平日里不管是看到谁。都是一模生人地面孔”东莪笑道:“他性子内向不善言词从前在家里就是这样的并不是特意冷淡谁。”桃儿点了点正要说话却听房门有轻轻的叩门声她急忙起身将门打开见门外站地却是郑淮东莪站起相迎桃儿倒了茶水自行关门出去了。 郑淮坐了下来却没有说话。只闷闷的喝着茶水东莪便道:“别再去想了人都已斩了。这时候再怎么想也都是徒劳”郑淮看她一眼。叹道:“方才出城之时。那哭声震天听得我心中真不是滋味..”东莪点了点头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郑淮道:“其实苏茂跟随爹爹有很多年了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没想到这一回爹爹如此决绝。我听他饶了杜辉护卫地性命只道他也必能饶了苏茂却没想到……”东莪劝道:“军令如山你爹爹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郑淮点头道:“我明白的只是心中终究是放不下这事更为担心的是如此一来却势必让众军民寒心只怕……”东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道:“此时你爹爹他虽然恼怒可是我想他的心中一定也是同样地后悔只是身为主帅有很多事不能去想去做而已。郑公子你这会儿去见见你爹爹吧!” 郑淮一怔问道:“去见他?他这时候倒是就在书房里只是谁也不敢去靠近他连师傅都回避了我去见他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说罢摇了摇头道:“还是等他消消气……”东莪微笑道:“并不是让你去触怒他的此时他一定已经听到正午处斩时的哭闹之声了甚至连兵士之间的怨言我想你爹爹他一定也能猜到。就算他心中并不认为自己做的过了或是错了可是这会儿却有可能想起了这么多年的往事因而悔意是一定有的。立下一个军令状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可是悲伤怀旧却是人之常情。” 郑淮转头看她东莪又道:“因而你爹爹他这会儿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死者已矣这时候来评论孰轻孰重未免太迟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那就想法子安抚活着人的吧比如……对苏茂予以厚葬再好生安排他地家人既然出来打仗各种后果都是情理之中的给他家人一个解释兴许便能安定人心了。” 郑淮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这就向爹爹提议去”说罢站起身来便要离开东莪却又拦了道:“你千万要收好自己的心情悲伤同情放在心里也就是了若是太过着眼只怕你爹爹他要迁怒于你这会儿且顺着他地心思说话吧不要去与他分辨什么!”郑淮回头看她脸上绽开笑容立时开门去了。 东莪虽然这样劝他可是终究还是不甚安心在房中坐了一会便走出屋子慢慢往前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倾耳静听。好在她几乎快要走到书房之外还未听到屋里传出她担心的争吵怒骂声总算安心了一点也就转身往回走去刚刚一脚迈出园洞门眼前忽地窜出一个人站在她地面前她吓了一跳忙收身站稳却见眼前一少年嘻皮笑脸地看着她正是郑经。 东莪自那日和他在海边说话之后心中对这少年已然产生厌恶之感后来郑经去她那里叫她一起再出去逛时她也都是推迟了这时却在这里遇到他只得停步笑笑正要向一旁走开。 郑经却道:“姐姐要去哪里?”东莪道:“外面怪冷的我这就回自己屋去你也回屋暖和暖和去吧”郑经笑看她身后一眼道:“那姐姐来这里是又来借书来了?”东莪一愣他笑道:“我听我娘说过你“常常”来我爹爹书房借书呢”他故意将“常常”二字说地分外清楚东莪面色不由得一沉转身顾自往自己院里去了。 郑经一路跟随笑道:“我开玩笑的姐姐生气啦!”东莪不去理他他却又加快脚步追上前道:“其实姐姐要看什么书我帮你拿就是了或是下回你要去借书时叫上我我给你把着门去”东莪停下身子回看他不怒而笑道:“我是得到你哥哥与爹爹有允许才进的书房为什么要你把门?”郑经呵呵一笑眼睛看看四周到她跟前道:“我帮你把着门是为了……防着别人算计你!” 东莪微笑看他好一会才笑道:“这里虽不是我的家乡可是众人待我却如同亲人一般怎么会有人算计我呢!”说罢摇了摇头朝自己房中走去郑经自后追上小声道:“我不骗你真有人算计你呢”东莪却对他不加理会径自到房中拿了一些备好的针线出府门而去想去看看锦 郑经一路跟着走在她身旁见她一幅全不在意的样子又道:“若是让我说中真的有人要算计你你要怎么谢我!”东莪转头看他一眼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小孩子就爱乱说”郑经急道:“我只比你小一两岁而已何况我并没有胡说我平时和爹和娘都开玩笑的可是对姐姐你我可不会那样你要什么我都会想法弄给你有人要害你我也一定会告诉你”。 东莪伸手轻轻捂住嘴巴笑道:“姐姐知道你是在逗我笑呢行了行了姐姐听到你的话已经很开心了”说罢仍旧不答理他顾自向前走去郑经急道:“你就这么不信我?我哪点比我大哥差了再说你不知道他只是个……只是个……”说到这里却生生止住了过了一会才轻轻说道:“我娘才是正室我只是敬他年长这才称他一声哥哥王府里谁不知道只要等我再长大些爹爹的一切都是要我来承继的”。 东莪眼神带过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笑道:“嗯你看似有时有些顽皮其实也不是什么也不明白的孩子姐姐方才说错了话你别在意”郑经拉着她手笑道:“我哪会在意你便是骂我几句我也绝不会生气的要不然你骂骂看好了!” 东莪“卟哔”一声笑出声来道:“好端端的我骂你做什么!”说罢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快回去吧没人见到你出府呆一会可要找你了”郑经笑道:“就这么大点地方难道还生出翅膀来飞去内6不成!我陪你走走就是了再说今天这时候哪有人有那心思管我!”东莪看看他笑道:“你还真什么都知道”郑经道:“我若是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怕要活活吓傻了你呢!” 东莪掩嘴轻笑二人一同向城中走去郑经不时转头看她过了一会道:“姐姐你闷的慌吗?”东莪笑道:“怎么会闷不过初来乍到总要出入有礼才行何况我平日里也不喜欢凑热闹!”郑经点点头道:“那你干吗老跟着我娘”东莪笑道:“是夫人照顾我这才凡事都想到我带我到处走走”她侧目看郑经小嘴一瘪又道:“你有这样的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王府上上下上这么多事都是她一人打理她平日里却还要记挂着我这闲人处处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她的语调中虽满是笑意眼中却无笑容只微微垂头看向身边的郑经只听他目光下垂脸露鄙夷之色听完她的话皱起鼻子“哼”了一声。 第十一节 纠葛(上) 东莪只做不知继续说道:“我有许多不懂不明白的地方夫人也都是细心提点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她也是从来没有半句重话便是对下人们也同样好言好气的。身居如此地位却没有一丝半点的骄横还能这般地平易近人确属不易。”郑经在一旁听她说话好几次嘴唇微张似要说话却又都生生忍住只是闷声不响的跟在她的一旁。 东莪又笑道:“怎么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郑经抬头看了她一会才道:“你知道什么!”东莪笑道:“这句话说反了吧应当我说才是我是白白大你几岁的么!”郑经嘟嘴道:“光长年纪有什么用!” 东莪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停步笑道:“这话要打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就快要到了那可是穷人的家里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郑经侧头看看前方一片矮屋知道她没有说谎心中也是确实不愿意去那些又臭又脏的人家便道:“你干干净净一个大姑娘挤那些脏地方去做什么?”东莪道:“我那天跟着夫人给生病的孩子送过药这会儿就想去看看他好了没有!”郑经道:“这也关你的事?还是别去了咱们去别处逛逛我真有话要和你说”。东莪笑道:“我答应了人家的哪能失约再说你小孩子家能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我看你就是瞄准了我也是闲着没事找我陪你散心的吧”说罢轻轻一笑。转身做势要走。 身后郑经果然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脱口而出道:“我知道……真有人要害你呢!”东莪转身看他脸色更加缓和下来。笑道:“说什么傻话!我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谁能为我花那心思。”郑经略一迟疑问道:“我……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我就告诉你”东莪笑道:“答应你什么?你又要告诉我什么?” 郑经看看四周伸手拉她到一个转角处。轻声道:“你你会马上就嫁给我哥吗?”东莪一怔脸颊顿时涨红了转身就走郑经却又下死劲拉她地手道:“你答应我不嫁他我就告诉你”东莪背对他沉默不语.. 他看她不说话只得走到她跟前道:“这件事绝不是我凭空捏造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听的清清楚楚。若是让她们算计了你就算能保着没事起码也得离开这里。我可不想让你走。”东莪目光闪动。依旧一言不。 他又道:“你答应了吧我也没要你这会儿就嫁我。只是你答应我不嫁哥哥。才能容得我再长大些”东莪侧身斜视。看了他一会忽然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地念头?不怕我告诉你娘去?”郑经却道:“她!哼她迟早什么都得听我的我可捏着她地把柄呢!”他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抬头向远处张望嘴巴扁了一扁道:“我还真想看看她明白我什么都能自己做主的那一日会是什么神情”东莪朝他冷冷凝视见他转过头来便急忙扭开了头去。 只听郑经环视周围一字一顿道:“只要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能接手你看到的这一切就算不打回北京不和清军对抗我安安稳稳的在这个小岛上做我的小皇帝也能过地快活自在。”东莪闻言却是心中一怔看他一脸兴奋神情忍不住道:“你这般计划好像将你的爹爹与哥哥视若无物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郑经看她一眼笑道:“这世上万物都是相生相克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没有谁是不能对付的。”东莪心中一动放轻声音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你哥哥去吗?就连你爹爹我也是时常遇见。”郑经笑道:“我一个平日里只会养虫子玩的顽童谁会相信这些是我说的再说了你的身份又怎么能和我相比呢就是我那傻哥哥兴许会认真一点我可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呢!我爹爹这人的脾气禀性也是决不会信你的再说你也不会说给别人知道不是吗?” 他眼露诡诈笑容道:“你要想在这里过下去往后可多地是要靠我的地方呢!”他盯着东莪声音极轻道:“单说你一个晕船怕水的北方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战乱不断地南方来要么便是在家乡已然无法立足!要么便是想跟着我哥哥打算图一个安稳富贵的过日子地地方我说地对不对?” 东莪嘴角依旧含笑可是双眼之中却已经燃起了怒色怕他察觉忙借故伸头看了看他身后拉着他又退进了巷子里一些只听他继续说道:“其实荣华富贵我一样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我眼前这事往后我就担保你平平安安在这里呆下去”。 东莪抿嘴一笑道:“说的神乎其神到底你想告诉我什么?”郑经盯着她道:“这么说你答应我了”东莪笑道:“答应什么我可什么也没答应。只不过听了今日这些话不再当你是一个孩子了我虽不太懂得你地心思可也明白绝不能小瞧了你。”郑经这些话从未对人提及此次被东莪激的说出口后心中其实还是有一些忐忑不安。此时听到她的这句话却又顿时得意起来笑道:“是呀将来我要让人人都再不敢小瞧我都知道我的厉害。” 东莪笑着看看天色道:“说了这么久我的事都快要耽搁了你这就回府去吧”郑经道:“咦?你不听我说是谁要算计你啦?”东莪看他一眼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尘土柔声笑道:“你不是说了吗?你也不想我离开这里既然如此有你这样足智多谋的人帮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郑经微微一怔脸上骤然亮笑道:“这么说你愿意靠我帮你了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不会让它生的!”东莪轻轻点头道:“那我可就去了你快回去吧。”郑经一直目送她离开这才朝王府走去了。 东莪来到锦儿的家中却恰好她今日留在屋里见到她锦儿顿时笑逐颜开忙拉了她手一同进入房里在一张木椅上用衣袖用力的擦了擦这才让东莪坐下。她看到东莪拿出的针线更是喜出望外虽然眼中流露欢喜之极的神情可是却又满脸通红不敢立时接到手中直到东莪拉过她手她这才接了看着手里的东西笑了一会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小屋里拿出一个锈托来递到东莪面前她低头看去见这上面锈着几支梅花虽然还是有些似是而非可是因为多了色彩已经好看的多了。 锦儿见东莪朝她点头微笑愈高兴乐呵呵的向东莪看看却又忽然止了笑容凑近看看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东莪点头微笑拉她坐下道:“没什么方才遇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正在想着呢”锦儿点了点头。 东莪看到锈托便在一旁便拿到手中锈了起来锦儿一边看一边不时的出“啊啊”的欢叫声来。东莪自与郑经一席话后心情本来无比烦恨此时虽然和这不会说话的锦儿相伴耳边尽是她“依依呀呀”的声音可是心情却仿佛开始渐渐平静下来了待到把这一支梅花锈好她已经能露出自然的笑容来锦儿在一边看到更是欢喜拿着锈托看个不停。东莪笑看她道:“你今日能在家里待着那个少年小海是不是快好了?”锦儿微笑点头伸手朝外一指做了个摸胡子的模样东莪点头笑道:“嗯你爷爷去照看他了”。她看了锦儿一会柔声道:“我以前有一个妹妹和你一般大小名唤小真她虽然脸上有伤腿脚也不灵便可总是满脸笑容好似天大的难事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小事一桩。她的笑容和你一样让人觉得温暖即使面临绝境也能从中得到安慰与鼓励!”她的目光越过锦儿的脸庞向窗外飘出去。 锦儿见她的双眼渐湿一动也不敢动的怔怔看着她只听她如呓语一般轻轻道:“我眼前遇到了许多事情倘若她能够依旧在我身旁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一定会比现在坚强一些。失去小真之后我忽然现自己往日的刚强原来是源自那个瘦弱的女孩子身上因为有她看着我这才逼得自己越要坚强一些……”锦儿轻轻握住她手她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她一直以不是在依靠我其实……是我在依赖她才是……” 第十一节 纠葛(下) 她的目光中流露伤痛至极的神色说到这里怔怔的出起神来锦儿不敢打扰只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却也感染到了她的悲伤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屋里许久没有人再说话只听得远远的海滩上传来浪花拍打礁石一浪重似一浪的声音。 二人就这样静坐了一会东莪才回过神来看看身旁的锦儿道:“方才来的时候我真觉得心里郁闷难当可是有你陪着坐了一会却觉得好多了”锦儿微笑点头伸手掌在自己胸口一下下的虚抚转动东莪笑道:“是呀这会儿气顺的多了你这小屋有我喜爱的草药味又有你这么好的姑娘陪着我说心事我哪里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念头”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即来之则安之吧!”她转身看看锦儿笑道:“你也是一样如今可不是只有你爷爷需要你了你看这眼前还有我呢我也同样需要你。” 锦儿怔怔看她东莪道:“锦儿我想时常到这里还想看到锦儿天天能露出这样的笑脸来不只是为了爷爷也是为了你自己心中欢喜而露出的笑容。对我而言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识得你你不明白这对我有多重要能和你说说话能有这样一个小屋可以容我歇息……看来上天对我还是不错的!”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笑道:“锦儿我这就得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锦儿忙送她到了门外直到东莪的身影一直转过巷口。她还站在原地朝那个方向张望。 东莪回到府里并没有见到郑淮不知那件事是否顺利。心里总是有些牵挂无法在房里安心坐着。便来到后院和丫头们一同看她们在做为晚饭做着准备自己便在一旁插插闲手听着她们吱吱喳喳的噪杂说笑声眼睛却始终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如此只快到天黑。她已然用过了晚饭回房却仍未见郑淮的身影正想着要如何想个法子去探听一下却听门外轻响她急忙开门出去果然看见正是郑淮。 郑淮脸有倦意进房坐下便道:“总算都办妥了”东莪道:“你爹爹他依了你地主意吗?”郑淮点头道:“不错他还命我立刻便去苏茂家中安顿后事.^小说网.着实忙了一场不过总算眼前他家人的情绪已然安定下来除厚葬银两外。爹爹又另有别的安排使他家地母亲妻小不至于没有日后的生活着落。虽说与人命相比。那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是终究也算是尽了这一份心意了”东莪见他眼中流露哀伤神色。也就黯然不语。 屋里静了一会郑淮笑道:“我知道你会惦念日里得到他地允许后来这里却又寻不到你便顾自先忙碌了这才回来告诉你一声。”东莪道:“那没什么你忙了一日快回房去歇着吧”郑淮笑道:“早着呢我再坐一会就走”说罢回头看了看东莪摆在小几上的书道:“都看完了吗?我再给你寻些来”东莪点头应了。 他又问起东莪平日可有闷烦都去了哪里可认识了什么人东莪一一作答几次话到嘴边想提醒他郑经为人可是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如此聊了一会闲话郑淮也想不出什么可说的了可是又不愿意就这样早早回房去难得有这时间能与东莪一起说话便想着法子的多逗她说些。 想了一想便道:“今日晚间我从苏茂家出来时遇上了苏明这一回爹爹派了他跟着黄梧一同去镇守海澄县。我与他打小时曾一同玩耍的这趟回来只到此时方才碰上又恰逢此事我看他心事沉重也就不去打扰他了。倒是他地一个兄弟说了赶着要走便即出我一路跟着送了他们一程看到他眉头紧锁心里也确是不是滋味!”说罢叹了口气。 东莪道:“海澄县?”郑淮知她不知便笑道:“海澄县阻山临海两城对峙夙称天险爹爹曾动用大量人力修建了坚固的城墙屯积大量军械、粮食使之成为进可以战退可以守的大6前进基地同金门、厦门组成犄角之势是一个军事要塞。”东莪想了一想笑道:“黄梧倒是听你说起过便是这次参与南征之失的护将苏明又是谁?” 郑淮笑道:“苏明是苏茂的族弟”东莪闻言心中却是一怔正自出神却又听郑淮笑道:“我与他自小相熟的他从小胆子便小连蛇蚁都怕每回看到就又叫又跳的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也能领兵打仗去了。他与苏茂的感情极好自小便如同亲哥哥一般保护他长大这一回我看他目光阴沉伤痛满是悲哀神情想到他的失兄之痛心里也很他难过”他说完这番话抬头看向东莪只见她双眉微皱似是在想什么心事。 他连问两声东莪才缓过神来却道:“你是说你爹爹此次派去把守重镇地一个是不久前才受过责罚的人、另一个却是今日刚刚痛失亲人之人!”郑淮见她神色慎重心中也不由得的微微一惊但想了一想却又笑道:“你在担心什么?”东莪看他一眼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他们已经走了吗?”郑淮道:“是呀我眼看着他们上地船”东莪轻轻叹气道:“这一着实在有许多隐患!”郑淮道:“怎么说?” 东莪朝他看了一会缓缓道:“本来这不是我一个女子应该过问关切的事可是我既然听到了却又忍不住想将心中地所想说出来”郑淮微笑道:“怎么和我这么生份说起这些话来了我既然愿意和你说便也是想让你多知道一些外面地事呀!”东莪点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自你方才所说地这件事中不知怎么倒令我心中有一些不安”郑淮在一旁点头静待她说下去。 东莪顿了一顿道:“说实话此次南征之失你是不是也觉得你爹爹他处罚的有些过了呢?”郑淮一愣犹疑了一会点了点头东莪道:“既然你都会这么想我想在此时军队之中做这般想法的人定然不在少数。今日你所做的厚葬也只能在颜面上给苏家人一些照顾而已可是这人终究是死了!这样做也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挽回人心的法子之时勉强施为最大限度能换回的也许只是稍稍平息众人眼中的疑虑怒火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实质中的作用!” 郑淮本来今日依东莪之言向父亲提出此事时心中没有太大的把握哪知郑成功一口便答应了而且立刻让他去着手办理他一心只想到能为苏茂家人做一点挽回得到允许已经感觉是意外之极的事了当日便兴兴头头的去苏家办理此事想到她们孤儿寡母以后不至于无依无靠在办完此事走出苏家时几乎已经可以称的上是心满意足了。 可是此时听东莪一言刚才的欢喜之情忽然间荡然无存他看着她只觉心中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却听东莪道:“换过来想想若是你我身在黄梧与苏明的位置对于厚葬怃恤一事也定然只是表面敷衍过去就算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心中的不平……甚至怨恨之情再说他们一个牵连受责、一个痛兄被戮这般的形式之下便安排他们去镇守要塞只怕会有难以预料的事生……” 郑淮吃惊抬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会反??”东莪沉默不语他想了一想摇头道:“不会的苏明这人我知道他决不是会因私怨离心背叛的人至于黄梧……我虽不太了解此人可是想他已经受过爹爹的处罚应该引以为戒事事更加小心才是也不会有叛变为理……再说……”他与东莪对望道:“爹爹他应该也会想到此事才对说不定他已经有了打算防范又……又或者让这二人这般连夜离岛便是为了不让他们太多时间呆在岛内感染更多的不平心绪吧!” 东莪一直向他注视待他说完她沉静了一会这才微笑道:“但愿如此!也许确实是我想的太多了你看空闲时间太多也未必是好事!”郑淮听她这么说倒不由得笑了起来东莪笑看他一眼又道:“只是既然海澄县即是一个军事要塞万事总是要想的周全一些防患于未然总好过错失周到。倘若你几时看你爹爹心情悦乐之时看看能不能适当提醒他一次!瞧他是否另有安排也好做一个打算。” 郑淮笑道:“我记下了东儿我今日对你真是又多了一番认识你处事细腻这本是女子的天性不足为奇可是你对军事都有这般敏锐直觉这才是真正难得的事!” 第十二节 枝节(上) 东莪闻言却是一怔心中刹那间百味翻腾好在郑淮正转头去看窗外的天色未曾注意只道:“说着说着就这么晚了我在你这里也不方便久留你歇着吧我走了”说罢起身离开见东莪未上前相送不由得心中有些诧异回头看她好似有些神情恍惚立刻担心了走回来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东莪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忙笑道:“哪有什么不舒服你快去吧我没事。”郑淮又看了她一会这才走出去了。 东莪目送他离开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她感觉自己的心绪因郑淮的一句话而起了一点波动便关好房门慢慢向院里走去。夜寒风冷这冰凉刺骨的海风迎面扑来东莪却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她顺着小径慢行偶而抬头看到天空中高挂一轮圆月清亮的月光照将下来使得院内铺上了一层薄薄地银光分外明亮。 来到此地只有数月可是东莪已然觉得似乎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久到分外想念北方的大雪连同北京都像是有了一些值得她回想的地方更何况不知道此时此刻承戟兄妹与额图晖又在哪里、不知过的怎样…… 她在一处树荫下停步对着眼前的池塘出了一会神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一阵风吹过来隐隐约约地似是带着低泣声她微微一愣回身向院子环视并没有看到哭泣之人又站了一会这才慢慢分辨出像是自那一座假山石旁传出的声音。她遁声轻轻靠近越是走近假山。果然那哭声便越是清晰再走几步在假山之后。斗然显出一个蹲着身子抱头痛哭的身影来。 东莪连忙止步。自山后再度悄悄探身出去只见白晃晃地月光之下这一个假山角落之中隐约可见一个绿色的背影听这哭声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是府里的哪个丫头。正自回想间却听得假山那边脚步声响起一人已经自那假山后面快步走近到这女子身旁道:“你哭什么?”声音中却含着一点幸灾乐祸地笑意。 那女子却立时止了哭伸袖子擦脸道:“我哪有在哭不过是让沙子迷了眼睛”这男子这才笑道:“那就最好了怎么样想的如何?”女子沉默不语.手机小说站.这男子又道:“其实有什么可想的要是我把这事说了出去只怕你这悠闲地好日子就过到头了。你以为到了外面也能这般自在吗?”说罢嘿嘿轻笑又道:“你就依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说话声中夹带着轻薄笑声。 那女子静了一会才道:“你当我是傻子呀。我这时要是随了你这辈子岂不是就让你把捏了!”那男人笑道:“那就这样吧。我这就告诉夫人去说你偷她的东西”那女子道:“你明明看见了不是我偷地只是洗完了忘记还回去”那男子笑道:“那你拿出府去做什么?”女子犹疑了一会方道:“不就是拿出去给人看下吗?”男子低笑几声道:“这不算数总之你把夫人的东西拿出了王府我就认定你是偷的了。” 女子轻声道:“我自会向夫人解释……”男人打断道:“这王府上下信你的多还是信我的多你这么机灵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吧!”女人一声不吭过了一会才道:“这么说你是讹上我了”那男子嘿嘿一笑道:“我是在帮你呢你好好想想这府里头有哪个正眼瞧你地还不是我一直关照你心疼你时刻把你放在心上这才保得你平平安安的不受人欺侮往后我更是会好好地真心待你的。”那女人哼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他又道:“再说咱们两个外乡人能相互照顾着不是挺美的事嘛!” 那女人嗔道:“你对我若是真心就不会拿这样的法子来要挟人家……”那男子笑道:“谁叫你不理我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容我亲近一回的整日里看着你嗲浪的样子叫我怎么忍的下去……”说罢传来衣裳拉动的声音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东莪到了此时不便再听下去便轻轻地抽身后退走出几步这才回头看到并未让他们察觉正在迈步却忽然听得那男子一声惊呼惨叫随即便听得几记掌拍又听那男人低喝道:“贱货敢咬老子我让你咬……”一边怒骂不止一边还不时有拳打脚踢地声音。 东莪皱着眉头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听不到那女人的声音却怕就这样让他给打死了停了一会还是回头快步转向假山只见这个角落中那女子被按倒在草地上那个男人一只手捂着嘴巴正伸脚用力往她身上踩落地上那女子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东莪后退几步大声一些道:“我听到这边有动静大伙儿到处瞧瞧去……”说罢在假山后的树荫下站立不动果然见到那个男子听到人声便自假山那一头匆匆忙忙地奔走出去了过了一会才见那女子手扶着假山慢慢地走了出来看到眼前地东莪她惊诧止步愣在当地。东莪借着月光看到她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嘴角额头都有血迹原来是那日在王府设宴时见过一面地那个年青奶娘。 东莪看她一只手按着胸脯像是忍着疼痛便道:“你哪伤到了?去我屋里我给你看看吧”这女子这才转头看看四周支吾道:“只有……只有你一个人吗?”东莪点头道:“你跟我来”说罢在前带路那女人一声不吭跟在后面。二人进了房间东莪自一旁拿出一个小箱子她平时习惯自己备些药物认识锦儿爷孙后更是也自他们那里得了一些草药。 她帮这女子察看伤处敷了药物又选了几味活血去淤药让她带回去服用道:“我这里药不多你按这几样再去药铺开一些来每日按时吃着就没事了”。 这女子一直向她怔怔注视听她说话愣了一会才道:“你……你不嫌我吗?”东莪一怔她又道:“这王府里上上下下可都……瞧不上我”东莪道:“我对你其实还没有什么印象平日里也不太能碰上更说不上别地什么来!” 她看这女子低垂眼睛的神情与她那日见到地姿态判若两人便又轻声道:“其实他人看待自己的目光还是取决于你对自己的看法而已倘若你看重自己别人又怎么能轻视你瞧不上你呢!”这女子霍然抬头看她了一会呆慢慢站起身来道:“我这就走了让人看到我在你屋里免不了给你也带来烦恼的事”东莪留了一下她并未再坐回椅子上也就由得她去了。 过了两日后的一个下午东莪打算去看看锦儿刚刚走到府门口便听得几个男仆在一旁议论她匆匆而过没有听得真切只隐隐听得叶管家什么什么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出了府门没走多远迎面就碰到了桃儿只见她乐呵呵地迎上来笑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呀?”东莪笔道:“上次陪着夫人去过的几户人家这会儿想再去看看。”桃儿道:“姑娘真是个热心人只来了这些日子府里上下可都夸赞你呢。” 她说罢笑看四周却又放低声音道:“我刚刚听了个好笑的事听说叶总管不知道什么事让那个胡媚子可得罪了这时候正安排人去教训她呢!”东莪随口问道:“胡什么?这名字有意思是谁?”桃儿笑道:“就是那日王府摆宴时你看到过的那个女人呀----二少爷的奶娘闲得那个!她本名叫胡妹我们都叫她胡媚子这名字多像她的样子呀……” 东莪闻言却是一怔想到前几日遇上的事原来那个男子竟然是叶总管心中不由得有一点为胡妹担心出了一会神便道:“一个女人家怎么就好端端地会惹上什么事呢?你可知道吗?”桃儿嘴巴一扁道:“那样的女人惹上什么都不稀奇听说叶总管找了两个大汉上她屋去了这下子……”东莪一惊问道:“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桃儿向府后一张道:“就在西院的角落里……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东莪笑道:“便是有心管也没时间我这就要出门了不是?”桃儿笑道:“是呀姑娘忙你的去吧那样的人别去管她让她吃点苦头往回就不会那么惹人讨厌了”说罢向东莪挥手自回府里去了。 东莪待桃儿进了王府这才由侧门进去一路向西寻觅穿过一个小院果然见到一座独立的小屋在院子尽头此时屋门虽然紧闭可是屋里却隐隐约约似有笑骂声传来东莪心知不妙连忙向屋那边走去。 第十二节 枝节(下) 她轻声靠近小屋到了窗下便听得一个破般的嗓音笑道:“骚娘皮太不识相了能让总管瞧上是多美的事呀偏偏你还犯贱真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闰女还是怎么的!”他笑了一笑又道:“叶总管照我说何必跟她客气有我们哥俩在这你就是把她生吃了她还敢放个屁!”另一个声音随声咐和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本大爷找女人还要用强吗?若不是自愿跟着的就是扒光了站成一排老子也不稀罕。今日就是要让这贱人见识一下***敢这样对老子刘三兄弟这小娘皮就便宜你们哥俩了完事了就上府门来闹随便编个什么都行……”这声音确是东莪那夜听到的男子说话声。 却听方才说话的那个嗓子粗哑的男子打断道:“那是要怎么样?”那叶总管嘿嘿轻笑道:“你就说她是一直和你相好着的我再拿些东西往她这里一放也让你送两件出来就说她平日里自府里拿的这样一个人谁会信她的话。夫人大怒之下我在旁说道说道就给她安一个偷盗的罪名赶出府去到时候往船上一塞卖到内6去那不就是银子吗?”说罢三人哈哈大笑起来那屋里的胡媚一声不吭也不知是怎么样了。 叶总管又道:“那就快动手吧老子可不在这瞧着了便宜了你们两家伙”刘三嘿嘿笑道:“我就知道跟着总管好事多了去了”叶总近嘿嘿笑笑。不再说话。东莪知道他就要出门来了忙离屋子几步走开叫道:“胡妹在吗?夫人找你呢!”屋内刹时间一阵静默过了一会。木门轻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到东莪一愣笑道:“原来是秦姑娘”东莪道:“您是哪位?我怎么不认得?” 叶总管满脸堆笑道:“小的是王府的管家姓叶见过秦姑娘两回您不认得小的是常礼。我要是不认得您那就是罪过了”东莪忙笑道:“原来是叶管家失礼了我受夫人嘱咐来找胡妹去她房里有事”叶管家道:“她不在呢你看我也是来寻她的这人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要找到她可不容易!”东莪笑道:“原来如此。不在就算了夫人方才吩咐了要自她这里拿点东西.^小说网.她既然没在那我上她屋里自己找去好了。”说罢便往前一步。叶管家忙拦了道:“找什么东西?” 东莪退开一步。看他一眼笑道:“这是夫人交待的我可不能随便说”叶总管将她上下打量道:“夫人怎么不让桃儿来取?”东莪道:“我刚好在夫人房里顺路过来而已叶总管有什么问题吗?”叶总管嘿嘿一笑道:“那里那里只是我听着秦姑娘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东莪笑道:“我也是觉得叶总管的声音挺熟悉地想来在府里来来去去难免听到几回说话只是没机会碰面罢了”叶总管皮笑肉不笑脸上动了一动却不说话只是拿眼看着她。 东莪微笑道:“这是怎么了?我来胡姑娘房里拿点东西叶总管有这么多问的看来是嫌我份量不够吧算了我还是告诉郑公子让他亲自来取好了”说罢佯装转头要走叶总管忙上前拦了笑道:“不瞒秦姑娘这胡妹偷了王府里地一些东西我正在问她呢这时候不方便跟着姑娘去过一回我自己去回夫人好了”。 东莪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多有打扰了你叫她出来我问过两句话便走。”叶总管面有难色她又道:“这也不行吗?要不然这样吧既然她偷了东西我们就带上她直接去回夫人好了。” 叶总管笑道:“这还没问明白呢”东莪笑道:“既然如此总管你就没有扣人的道理了要不然我来帮你问问也是”说罢上前走去叶总管又上前来拦可是不知怎么地眼前一花转头已经看到东莪到了他的身后正推开房门站在门边上了。他心中暗暗叫苦忙走过去。 东莪只见屋内一片凌乱胡妹仰翻在地衣裳被撕扯的碎烂不堪衣不覆体嘴角还有血丝闭眼躺着不知是死是活她身旁一边一个站着两个高头大汉都是一脸错愣看着东莪说不出话来她回头看看叶总管道:“原来总管大人是这样问话的?” 叶总管上前笑道:“这女人死倔不得不用点法子既然姑娘找她有事我们改日再来也是一样地反……”他转头看向地上的胡妹目露凶光道:“来日方长!”说罢向两个大汉一招手不再理会东莪三人大步出屋扬长去了。 东莪连忙上前去摸胡妹的鼻息哪知她还没走近胡妹已经翻身起来朝她磕头道:“又蒙姑娘救了一次”东莪看床边有一件衣裳忙拉过来盖在她身上道:“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没事吧”胡妹低头道:“我实在是纠打不过他们只好装昏养点力气待他们再走进就跟他们拼了”说罢狠狠朝窗那边啐了一口痰道:“老娘就是不活了也不会让这样的狗畜生碰我!”说罢这话看到东莪的目光忙垂头不说话了。 东莪想了一回道:“有一件事你要好好回答我你果然……拿了夫人的东西吗?”胡妹头垂的更低半晌才道:“我……我看夫人的那两件衣裳实在是好看……忍不住穿着出府转了转”说罢又急道:“我只是……只是在没人的地方转了也立时便回府了绝没有偷拿地意思!” 东莪一声不吭想一想才道:“你若是不愿意让叶总管这样挟持陷害这会儿就自己去找夫人把这事说清了”胡妹摇头道:“没用的叶总管他不会放过我的”。 东莪道:“万事都要做了才能知道只有说了旁人才能想法帮你”胡妹道:“我在府里这般地地位哪有人会去帮我我又没有所长离开了王府更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东莪道:“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今日我不是就来帮你了吗?”胡妹看看她道:“那是姑娘你的菩萨心肠别人……别人可不这么对我”东莪轻轻叹气伸手扶她起来道:“并没有人生来就是比别人低下地你不是也这么认为吗?只是你表现自己地法子用错了而已打扮的干净体面顾然重要可是能与众人同甘共苦那才是让大伙儿接受你地途径”。 胡妹怔怔看她愣了一会道:“可是大伙儿都不愿意理我平日做事什么的也从不叫上我”东莪笑道:“慢慢来就是了有我呢你只是要答应我往后不论喜欢什么都要说出来切不可自己往回拿行吗?”胡妹点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就是再笨也明白姑娘这是为了我好往后我都听你的”。 东莪笑道:“那倒不用你且穿好衣裳我陪你去夫人那吧”胡妹一愣东莪见她迟疑正要说话却见她面色一正道:“有姑娘的这句话我要是再不开窍真成了驴子了姑娘放心吧我这就去。您也不用同去了夫人若是不原谅我自然会求她总之不论怎么样都会留下来的还要报答姑娘的恩情呢!” 东莪点头道:“那你去吧若是真的不能挽回再来寻我就是恩情什么的不要再提了我也没做什么!”说罢向她示意出屋去了。她仍旧一路出门到了锦儿家里这些日子以来锦儿爷孙照料的那个叫小海的男孩已经好了许多有时东莪还能碰到他在锦儿家中闲来无事时只要小海有精神东莪便会教他与锦儿识字。 这一个简陋的小屋里触鼻一股霉味屋顶上的薄瓦有时也会因为受不住海风的掀动落下地来摔的粉碎屋内窗小门窄光线也很暗淡。可是这一切在屋里这几人的眼中却视若不见这里充溢的是无比真挚的欢声笑语使得来此寻医的病人、时而来寻东莪的蒙必格还有许多经过的路人都好似能感染到小屋中的欢乐锦儿依呀的笑声东莪的温柔笑脸使得这个破旧的小屋与往日大大不同了。 而对东莪而言这里才是更平静安乐的“家”在这里不用去想烦恼的心事、这里不用提防别人、不用去猜测每一句话的用意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承戟的影子…… 自分离以后东莪忽然开始回想当年的一点一滴了她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境只是恍惚中觉得自从九华山的那次交谈之后承戟虽然不在身边可是感觉上却更加接近了。在此时天南海北两相隔绝之时那时常涌动在心头的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往年那般记挂于心的师哥了每当她看向郑淮看向蒙必格她的眼神朦胧他们只觉眼前这个少女浑身散着夺目的恬静光芒可是自他们的脸上她又看到了什么呢…… 第十三节 较量(上) 虽然王府之中没有什么东莪可以插手的事情可是即使她只是在厨房里呆着陪着丫头们一同捡拾菜蔬、洗洗食物众人似乎还是很高兴有她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的话不多又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于喋喋不休地的琐事她总有那样的耐性一次又一次听旁人说起也不会显露厌烦的神情来。 桃儿她们都喜欢在她的身旁做事每日早起等待她向院内款款而来渐渐成为丫头们期盼的事便连胡妹这样的女人都受到她的影响开始渐渐接近大家的生活。可是看到这个女人走近众人自然是不乐意的桃儿就曾找东莪提过两回。她的一张小嘴嘟着趁着晚上回屋无人之时对东莪道:“这样的女人何必管她让她到我们中间来生生的让众人都受了难堪不说单是姑娘你还不定得受多大牵连呢。我听人说那日是姑娘自叶总管手下救下的她唉要说都是我多嘴了若不说给你知道岂不是好”说罢皱着眉头烦恼不堪转头见东莪微笑不答一模无关紧要的模样不由得更是着急追着她道:“那个叶总管可不是什么善类平日里王府里这许多的事情都是先过了他再向夫人提的再加上他与夫人还是同乡要说什么旁人根本插不进话去”。 可是无论她怎样提点相劝东莪只是微笑并不分辨解释说到后来也只得由着她去了只是平日里少不得给胡妹些脸色看只巴望着她受不了像往常一样自行离开。可谁知如今她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每日紧紧跟着众人有什么活计一定抢着来做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像是没有听见再加上东莪还在一旁鼓励她。众人也觉不好意思再故意难她虽不能改变对她的看法可是渐渐也总算是不再特意避开她了。 东莪曾问起她向夫人说明真相一事胡妹说是夫人并未如何难为她还说了一番得到夫人劝告的话。东莪微笑不答听她说完才道:“如此甚好你往后便安心地跟着我们吧倘若叶总管再来找你麻烦你来寻我便是了”胡妹向她怔怔凝视出了一会神才极轻的道了谢。自此之后那叶总管还真没再找过她的事看来也许是郑夫人已经出面警告。他自然不敢再生事端府中众丫头对此事吱吱喳喳地议论不休东莪也只是微笑不语.手机小说站.有时她无意转身却总会看到胡妹那满是歉意地眼神她也就一笑置之。未加理会。 如此春日渐至。转眼已近四月郑成功在厦门、金门接连挫败了清军的进攻。巩固了抗清基地同时积极开始准备北伐。厦门捷报频频之中却又在六月末听闻了守卫重镇的黄梧、苏明带领部下官八十余员兵丁一千七百余名叛变把海澄县献给清方。驻守海澄县五都土城地副将林明火报告郑成功郑成功大惊派大将甘辉统诸将驾快哨船连夜开赴海澄可是终究迟了一步天亮之时清兵已然入城据守甘辉等无可奈何只能掩护林明部把土城内军械粮搬运下船返回厦门。 郑成功大怒之下几乎暴跌如雷可是事已至此除了望天兴叹却也终究无力回天海澄之失对此时踌躇满志的他而言确是一个重大打击他天天将自己关在与众将领商议军事地房间里一连几日足不出户众人虽不敢去打扰他心里却也都知道此次事件对他的北伐大计而已称的上是一个灭顶之灾这个商议了如此之久的计划看来就要被束之高阁了。 可是令谁也没想到的是郑成功在经历一段时日地关闭之后将众将领召集在一起还是清楚下达了七月北伐的决定任是谁提出的任何异议都给予驳回众人无可奈何各自去准备相关事宜就在这天府中却来了稀客。 郑淮自得知黄梧与苏明降清之日起便觉愧疚不已不但自觉没有颜面去见郑成功更因为没有重视东莪的劝告及时提醒父亲而无法面对东莪在房中闭门不出她得知消息来寻了他两次也没有开门东莪知他此时心绪烦乱也就自行离开了。 到了午饭过后东莪细来想去却又来到郑淮门前正要敲门却见杨谦自长廊那边走过来忙行礼等待杨谦问了因由东莪也不便明说只说郑淮为了苏明之降闭门不出杨谦摇头道:“这孩子……唉我去劝劝他就是了你自去忙碌吧他打小就这脾气对朋友亲厚信任如今苏明之叛对他而不是简单的叛军之变而是知己之失了!”东莪点头答应自回房去了。 经过院中时恍惚觉得有两个人在自己身后尾随停足回望又立时没了踪影她心下狐疑故意转入假山后在一旁等了一会这才忽然跨出只见眼前一个正是叶总管而另一人虽然掉头就走可也让她看清是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高瘦汉子她向那人张望一眼叶总管嘿嘿地笑了两声道:“不知道哪跑来的乡下人贼头贼脑的我正跟着他呢没吓到姑娘吧!”东莪淡淡一笑道:“没有倒是被叶总管吓了一跳我还当是哪个人特意跟着我呢好在这会儿身旁没什么利器要是砸到叶总管那就不好了”叶总管陪笑道:“想不到秦姑娘也会说笑话真是开了眼界了”东莪含笑道:“想不到叶总管也会当起门房小厮找个生人什么的这样地活计也要劳您大驾我才是开了眼界了呢!”叶总管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东莪笑笑不再理他顾自回房去了。 才刚进屋便见屋里大摇大摆地坐着一人一脸似笑非笑不正是郑经吗?他见东莪进来忙关了房门道:“我今日就给你送礼来了”东莪笑道:“又是什么珊瑚贝类我好大一堆了再送来可没地方放何况那东西的味道真是怎么也闻不了怪腥的”说着含笑用手捂了捂嘴巴郑经笑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全帮你丢了只要你要地东西上天入地我也给你弄来”东莪道:“再这么说话我可要送客了”这话语虽重语音之中分明却带着笑声。郑经只觉全身酥软上前一步腻声笑道:“平日里我还信你会叫我立时出门去今日我可知道你舍不得!”东莪却面色一沉道:“再怎么说笑也得有个分寸这样的话都拿来说可见我是对你太宽容了”郑经忙赔笑道:“下次绝不敢了再有胡说地我自己割了舌头!”东莪看他一眼这才转身为他倒了茶道:“你就好好地和我说正经话我自然欢喜你来那也不用赌咒誓的”。 郑经笑道:“我可不是无缘无故总爱誓地人只有对着姐姐才会这样”东莪笑道:“来了半天了还没说到正题呢!要送我什么?我可没看到你带呀!”郑经嘿嘿轻笑道:“这礼物重了带不动”东莪笑道:“什么东西还有你郑二公子带不动的”郑经朝她做了个手势走到门边开门朝外张望了一会又掩好房门这才轻轻走回低声道:“有客人来了这会儿正在我爹房里呢!” 东莪笑道:“我道是什么呢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你爹爹房里哪日没有客人!”郑经道:“这客人可不是冲着我爹爹来的而是……”他又靠近一些以手捂嘴轻声道:“是冲着你来的”东莪笑道:“怎么可能你又拿瞎话骗我我哪有什么客人了?”郑经笑道:“说的也是呀你哪有什么客人?问题就在……这客人是谁带来的这才至关重要!”东莪笑的花枝乱颤道:“越说越可笑了谁带的自然就是谁的客人你存心绕我玩呢快快出去我还有些事没办完呢!”说罢就要站起身来。 郑经却伸手按她肩膀冲口而出道:“这……这客人是我叔公郑鸿逵带来的而且……只怕还是专门为你带来的客人!!”东莪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动笑道:“你叔公我倒是见过一面人挺和善的想来他是有什么人要我认识一下他身为长辈要提点晚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郑经跺脚道:“你这人就是白白长的好看太不用脑子了”东莪伸手一记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个暴栗笑嗔道:“又来胡说!” 郑经急道:“他们和着法的要赶你出门呢!亏你还笑得出来”东莪笑道:“那也好省得我天天吹海风吃盐鱼虾干的都吃怕了”郑经急得在屋里转了一圈又道:“你这人真是看着挺明白一个人要是没我提点着就只我那傻哥哥护着你还保不定让谁给卖了呢!” 东莪道:“快别再胡说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心领了还不行吗?”郑经道:“呆会一定会叫你去前面的你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若是实在不行我就和我娘翻脸她也得怕我!”东莪笑道:“有你这份心我已然知足了”正说间只听得门外有人道:“秦姑娘在吗?”正是叶总管的声音。 郑经往屋边一闪东莪这才开门叶总管双眼朝天完全换了一幅面容道:“大人请你去前厅呢!”东莪笑道:“叶总管的眼睛怎么了?莫非是这几日风沙太大迷了眼睛?还是白眼给下人看的多了一时转回不来”叶总管嘴唇抖动两下似笑非笑道:“您请吧有好等着您呢!”东莪微笑点头关好房门随他去了。 第十三节 较量(下) 她随叶总管到了前厅之中跨进中门便见厅内济济一堂位上坐着郑成功郑夫人含笑站在一旁侧坐之中另有两人并不认得只当前一人果然是那位郑鸿逵他的两个手下神色傲慢站在椅后堂上数双眼睛直瞪着她气氛有一些压抑异样。 东莪向众人一一行礼只郑夫人微微额其他人一动不动目光冷淡均停驻在她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听郑鸿逵清了清嗓子道:“秦姑娘我带了一个人来让你见见!”东莪点头答应转身回望只见门外慢慢转近一个男子正是方才在院中和叶总管二人跟着她的其中那个蓝衣瘦高个。 东莪正向他沉着打量却见此人忽然向她下拜道:“格格……小的……小的总算找到你了……”说话声中带着哽咽一句话说完立时大哭了起来东莪脸上骤然变色退后几步伸手扶到一旁的立柱用力吸气才道:“你……你叫我什么?”这人伸手拭泪两眼汪汪地看着她道:“格格你不认得我啦我是博安呀”东莪退开几步看了他一会缓缓摇头他又道:“你是怎么了?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咱们是跟着郡王爷一同打关外进的北京你都给忘记了吗?” 东莪转头看向众人道:“我不认得他”郑成功面色铁青一言不郑鸿逵微微冷笑也是没有说话只有郑夫人上前扶住东莪柔声道:“别怕别怕有我呢。谁也冤枉不了你”东莪含泪点头她握着她手。向那男子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也是你撒野的地方?来人哪给我哄了出去!郑鸿逵在一旁道:“侄媳妇这话说的。此人是老夫带来的你是说老夫想要嫁祸与人吗?”郑夫人忙笑道:“是是是侄媳并无此意只是他让秦姑娘这般难堪侄媳这才出面管管!”郑鸿逵哼了一声道:“这也叫难堪吗?只怕不弄个清楚明白。往后还有更多让你难堪的事呢!”他口气严重郑夫人也不便再说她叹了口气看看东莪又似不忍道:“秦姑娘自来到岛上那真是博得人人喜欢个个赞扬我与她相处这些日子。真是打心眼里疼她当做亲女儿一般对待我看她绝不是欺瞒大家地人..” 郑鸿逵冷笑道:“侄媳妇这话又说错了。越是心里头有鬼的人越是会伪装温顺。讨人欢心。如此的费尽心思只怕皆因来者不善!”郑夫人轻轻叹气。伸手拍了拍东莪地肩膀放下她手回到原位去了。东莪独立在大厅之内向四周环视只觉众人面若冰霜都冷冷看着她。 郑鸿逵咳了两声又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这人是我内6的一个手下抓住地连日来此人在海边到处借船问他要去哪里他又不说。我这下人看到他在问往厦门的方向便留上了心借船家的名偷了船送他一路上海浪摇动把他吓的半死果然是一个北方人再探他的口风却原来是来寻他家小姐来地。他在海中惊慌之下居然口称格格我这下人顿时便起了疑心再细细问他才得知原来他竟是满人这趟是因为听闻自家的小姐跟着人来了此地才巴巴的赶了来想要救她离开!” 他重重叹了口气又道:“我想此事不容有失忙立刻派人去北京打听却原来这个秦楚清并无女儿只有两个幼子自他死后都早早地跟着家人回乡下老家去了。我转眼一想既然如此那咱们眼前这位又是谁呢?”说罢目光如电向东莪横扫过来东莪嘴唇颤抖摇了摇头却说不上话来。 郑夫人却又插嘴道:“即使她不是秦楚清的女儿也不一定就是满人呀我们怎么可以听信一面之词若是委曲了这位姑娘……岂不是让众人心寒”她此时已然改变了称呼称之为“这个姑娘”东莪泪眼朦胧向她看去只见她眉头虽皱满脸担忧神情可是一双眼睛却流露冷冷笑意见东莪看她便转开头去了。 郑鸿逵道:“侄媳妇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需知如今天下受外虏侵占南明政权又是节节败退大明一线生机全仗我们郑家军这些年打了些胜战保留下这一方土地来这才使得生于水深火热中的受苦百姓存有那么一点指望”他看向郑成功又道:“再说成功转眼便要北伐这个时候若是自己人里混个奸细进来焉知这不是靼虏的败兵之计?”郑成功脸上犹如罩了一层浓霜目光更是锐利如箭直直的看着东莪一言不。 郑鸿逵面色慎重转头向那个自称博安的男子道:“既然你说是你家格格那你就拿出证握来若是没有证据我们可不会听由你信口雌黄立时拉出去杀了!”那男子全身抖半天才道:“我……我哪有什么证据可是从小看着格格长大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再也没有半句瞎话格格……你不能不认我呀”说罢爬到东莪身边伸手拉了拉她地裙摆。 他见东莪木然不动再转头看看堂内数人脸色渐渐白沉思了一会忽然高声道:“我想起来了格格小时候看下人劈柴趁人没留神她去搬弄斧子不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如今她颈下还有个疤痕呢!”郑成功等人目光如电都牢牢盯看东莪一旁郑夫人却微微叹了口气郑鸿逵道:“侄媳妇你带她下去看一看便是我们虽然怀疑她地身份可是也不方便去检验此事”。 郑夫人一动不动又重重叹气道:“不会的她哪里有什么疤痕我可没见过……”正说到这里一边桃儿自后厅而出站到她身旁道:“夫人您不用帮她隐瞒地了我见到过这姑娘她……她颈下是有一道疤痕……只是年代久远了不细看……看不出来。”郑夫人转身挥手一记做势要朝她打去一只手停在半空中却又没有动弹桃儿满眼是泪跪下道:“我知道夫人是为了帮这位姑娘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地呢可是……可是我方才听到郑老爷的话明白了这不是一件小事是关乎……关乎家国……”说到这里眼珠转动却说不下去了。 一旁郑鸿逵忙接口道:“看看一个小丫头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不容易呀到此地步侄媳妇就不要再帮着隐瞒了。”郑夫人看看众人眼中却流下泪来轻声道:“我……我是知道她脖子下确是有道疤痕那日还问过她呢她也是这般回答我地想不到呀想不到……”她摇头叹息一旁郑成功看在眼里却更是信了一层一时间只觉五内俱焚伸手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只震的桌上茶碗乒乓乱跳掀翻在桌上茶水流了满桌满地。 郑夫人忙上前劝道:“何必这么大的火呢?”她伸手在郑成功背后轻抚脸上却情难自禁露出窍喜的神情来忙探身向前佯装到他背后看看借机遮掩了脸庞。郑成功声音低沉嘶哑道:“你默不作声是都承认了吗?”东莪缓缓抬头与他对视却是一言不郑鸿逵在一旁道:“不承认她又能怎么样?只是考虑到淮儿……”郑成功喝道:“此事他也难辞其疚别再说看他的什么颜面了连他我也要重重处罚!!你们都不许为他求情!!”众人皆不出声郑夫人拿出手帕来像是正在轻轻拭泪过了一会又轻轻叹了口气。 郑成功站起身来走上几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从实说来的好”那跪在地上的男子闻言抬头道:“她……”郑成功猛地一声爆喝道:“你给我住嘴!!”只震的众人耳朵嗡嗡做响那人更是吓瘫了一般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东莪转头看一眼那地上的男子嘴角边却露出一丝冷笑郑成功又向前一步道:“我就给你这一次说话的机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郑夫人与郑鸿逵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都紧紧盯着东莪的嘴唇哪知屋里静了一会她居然并不说话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郑夫人上前柔声道:“不要再生气了看着气坏了身子还有多少比这大的多的事等着大人拿主意呢。既然她不出声那便是承认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姑娘家兴许见事情败露已然吓呆了哪里还说的出话来既然她不是汉人那就没有在岛上停留的道理送出岛去也就是了。”郑成功双眼黑沉看着东莪静默了一会正要说话。 却听堂前有人道:“什么事又惹得你这般动气!”这声音沉着宏亮厅内除了郑鸿逵其它人纷纷站起东莪转身回望只见自外走进一个与郑成功相比略显瘦小的中年汉子嘴上边撇胡须一脸精锐神色看向郑成功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这样怒小心伤了身子”郑夫人含笑上前道:“二哥回来啦!” 第十四节 立足(上) 此人向众人额示意笑道:“今日是怎么了?本家的几个人都在这里连叔叔也来了是何事如此劳师动众能把咱们安享福贵的郑老爷子都请到这里来?”郑鸿逵笑道:“郑泰你此行还顺利吗?”那郑泰笑道:“去江南跑了这一趟是有些收获看来民心所向还是对着咱们大明这一回有好些人纷纷筹款连……” 郑夫人微笑着上前打断道:“这些机密要事放着慢慢再说不迟”郑鸿逵也点头道:“不错郑泰你且歇息一会待成功料理了眼前的杂事再来和你商议吧”郑泰进屋时便看到了东莪这时闻言点头转身朝她细细打量道:“这是谁?” 郑鸿逵冷笑道:“谁也不是”郑夫人叹道:“这是淮儿自江南带回来的一位姑娘自称是秦楚清之女可是……唉今日叔叔却查到不但秦楚清并无女儿就连她……唉!居然竟是一个满人”她眼波微动瞟了一眼默不出声的郑成功又道:“这也怪不得淮儿毕竟他年少无知没有经过什么历练让人欺瞒也是在情理之中!” 郑泰闻言双眉微皱却是许久没有说话对着东莪看了一会又看看郑夫人嘴角隐现一股暗笑坐到一旁道:“我可要好好歇会了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郑夫人看郑成功并未下决断便道:“既然有这些隐情让这位姑娘今日离岛也就是了”郑鸿逵道:“那怎么行?她的来意不明说不定她在这里探了什么军情回去。若是她肯实话实说我们或许还能留她一条性命眼前她如此情形。依老夫之见还是不能手软!”郑夫人道:“不用这样吧这未免太过……这姑娘聪慧能干。不单是我就连府中的各人……就连咱们大人也是对她另眼相看平日里借个书呀什么的在书房里也是自由出入……这般的人缘谁又能忍心下地去手!” 郑成功闻言却是心头一震。将东莪从头打量脸色更是难看郑泰靠在椅上伸长双腿歪着头饶有兴味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却听郑成功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也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少女只见她双眼又黑又亮完全没有恐惧神情。反而流露着一点轻轻笑意吐字清晰道:“我想请问大人请问在座的各位..你们想让我成为怎么样地人呢?”郑泰不由得微微一怔留意看她。厅内众人不约而同都是脸显错愣神情。郑鸿逵面色一变怒道:“好个狂妄的小丫头。这里是你放肆地地方吗?看来不给你一些苦头吃你是不会老实。”可是东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眼前的郑成功他不由得更加愤怒道:“快来人呀拉她下去打三百鞭再说”他身后两人顿时上前迈步伸手便要去拉东莪的手臂却听门外一人喝道:“谁敢动手?” 大家伸头张望看见杨谦面色铁青大步进来身后郑淮更是快步冲到东莪面前拦在她与郑成功之间郑夫人脸色白看了郑鸿逵一眼他连忙上前道:“淮儿不要着急这可不是空口无凭的事是经人指认证据确凿你少年人为美色所惑不足为奇。只是有地人自持行走江湖多年居然也会上这样的当……”说罢瞄了一眼杨谦轻哼了一声。 杨谦脸色青紫怒道:“我杨谦为郑家卖命可不是为你你对杨某有什么看不顺的只管冲着我来对付一个柔弱女子算什么能耐!她是我带来的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是!”郑鸿逵看他双拳紧握倒也不敢再说什么静了一会却又忍不住道:“正是因为是你们带她来的引狼入室你们的话只怕未必可信!”杨谦正要说话郑成功忽然喝道:“都给我闭嘴!!”众人看他的神色已经是怒到极至这才安静下来不再争执。 郑成功在每人脸上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东莪的脸上道:“你方才说我们想让你变成怎么样的人……是什么意思?”郑淮插嘴道:“爹爹……”郑成功冷冷看他杨谦也向他说道:“你不要急无论什么事都得好好分说才是万事凭理!让你爹爹好好问问秦姑娘才有为自己辨白地机会如今我既然到了这里哪个想严刑逼供的可得过了我这关再说!”说罢伸手拉开郑淮目光如炬向厅内众人身上一一看过郑夫人不由得双腿微微打颤边上桃儿忙扶她坐到椅上。 厅上数人目光沉沉只聚集在东莪身上只见她对着郑成功看了一会慢慢转身向着地上的那个汉子柔声道:“你起来吧也不必就怕成了这样”说罢伸手向他这人一脸错愕抬头看她不由自主地自眼帘下瞟了一眼一旁的郑鸿逵这才慢慢站起垂站在一旁。 东莪又道:“你抬头看我”这人用力吞了口吐沫只得抬头看她他本来个子比她高地多可是站在她面前与她地目光对视却好似忽然矮了一截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去了。 东莪微笑道:“既然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这会儿连瞧着我都不乐意呢?”停了一停又道:“你说我是你家格格那么你且说说看我是哪家地格格?”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聚到了这男子身上他只觉口干舌噪过了半晌才道:“你是安郡王培罗尔的侄女自小在郡王府里长大与佟府的大小姐交好因而时常去她那里走动因而知道了有秦楚清此人”他一口气将这段话说了下来过于气急说完之时已经涨的满面通红。 东莪点头道:“背的不错那么我来问你安郡王府中的老太太额兰老福晋是哪一年过世的呢?”这男子一怔了会呆才道:“这……我……我给忘记了”东莪笑道:“你既然是家里的下人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那是在入关二年老福晋的葬礼办的风光之极围观之人几乎挤满了几条街我那时还小虽是让下人抱着去看的可这么多年也没有忘掉怎么你却忘记了呢?”这人急道:“格格一说……我我想起来了”东莪笑道:“你想起了什么?”这人接道:“想起了当时老太太下葬时的情形!” 东莪目光中闪动一点微亮淡淡道:“安郡王的老母亲早在入关之前就已然病故了他府中最年长的福晋也不过四十眼下应该都活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额兰老福晋你倒是打哪想起来的?”那人一愣道:“是方才你……格格……说的”东莪道:“是我说的不错此话这屋里众人都听得清楚是我所说可这只是我编造的一句话而已你若真是什么看着格格长大的下人又怎么会跟着我的谎话走呢!”那人全身打颤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大厅里众人互相对望眼中不由得都露出一丝怀疑神色来郑鸿逵与郑夫人悄悄看了对方一眼都是忧形于色一旁郑泰看在眼中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冷笑来。郑成功却未曾注意这一切只是狠狠看着那个男子又转头看了看东莪。 东莪见了他的神情便又向那男子道:“你说你是满人?”那男子微微抖不知道应该说是还是说不是杨谦在一旁“刷”的一声拨剑出鞘又重重地把剑给放回去喝道:“问你话呢!!” 那男子硬着头皮道:“是……小的……小的是满人!”东莪转身面向他清楚地说了一句话众人只觉语音奇特却都没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只有郑成功与杨谦对望一眼二人脸上流露诧异之色他们与满人对战多年虽然不懂满语可听这语调确是有几分相像。 只听东莪问道:“你说说看我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那男子全身抖舌头打结道:“我……我没听……清”东莪道:“你即是满人又怎么会连这最简单的问候之语都听不懂呢?这一句“给您请安了”是一个哪怕是在满人家做佣的汉人都听得明白的话”那男子结结巴巴道:“是……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没听清!” 却不料东莪笑道:“怎么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这句话可不是这个意思”那男子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再也支撑不住卟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郑鸿逵猛得站起身子上前手指东莪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这里又没人听得懂满话……”刚刚说完这话他面色一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郑泰。 果然见到郑泰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身来道:“事到如今看来这出戏还有我的戏码!”他哈哈一笑走到东莪面前道:“好个聪明的女娃这里就只有我听得懂满语我若是给你做了这个证你要怎么谢我!”东莪面带微笑垂行礼。 郑泰道:“想不到你也会说那你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东莪道:“我只是胡乱学的全没料到今日倒要用它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句话说的是“请客人尝点饽饽”。满人喜爱吃粘食因粘食耐饿熬饥便于外出射猎。其中最常吃的就是各种点心称之为满族饽饽”!”郑泰哈哈大笑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郑淮向杨谦望去脸上已经浮动笑意来却听一人喝道:“既然她会说满语那就更证实了她是一个满人!” 第十五节 立足(下) 只见说话的正是郑鸿逵他脸色又红又紫嚷道:“她明明自称是一介汉官之女又怎么会说满语定然是满人无疑”杨谦哼了一声道:“会说满语的便是满人吗?眼前可不止她一个会说”说罢看了看郑泰郑泰笑道:“杨副将不用在意我我还能不明白你的意思吗?”杨谦向他微笑点头却听郑鸿逵道:“郑泰学这满语众所周知是为了我们郑军打天下她一个深闺女子好端端地去学这个做什么?”众人听他这么说也觉有理不由得又转头看向东莪。 却见她双眼微红道:“当年爹爹虽然为清廷所用却是每日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外人都骂他降清可我这做女儿的却明白他心中那说不出的苦处。我暗地里偷着学满语便是因为那时常有满人在家中进出便想着能在他们商议什么话时或许能偷听上几句若是能帮上汉人那是更好若是不能能帮爹爹做一个防范也是好的……可是后来让爹爹现被他痛斥了一顿也就不敢再继续学下去了……只是小时候学的这些东西一时没有忘记而已!”郑泰微微点头连郑成功的目光也柔软了起来。 一旁杨谦再无二话长剑出鞘指向跪趴在地的那个男子面前喝道:“快从实说来你究竟是什么人?”那男子面无人色看着他手中的剑双眼直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郑鸿逵也踏上一步指着这人道:“你是受谁的指使快快说来!若是再有一句谎话定然将你碎尸万段!”这人双眼直目光在二人脸上打转。嘴唇抖的厉害浑身栗抖体如筛糠。 东莪冷眼旁观。却向郑成功深深一鞠道:“如此看来是否表明小女子已然清白了呢?”众人不解她的举动。郑夫人却在这时匆忙离座奔到她的身前握住她手道:“好孩子是我们委曲了你这时明白你是冤枉地了都怪这人。害的我们娘俩伤心快快拖出去杀了!”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流着眼泪。东莪一动不动只看着郑成功道:“大人是否也这样认为呢?”郑成功看了她一会轻轻点头东莪又道:“小女子斗胆问一句今日若是我无力为自己分辨大人是否便要杀了我呢?”郑成功沉吟不答目光中却隐有内疚之色郑淮道:“不会的。既然是误会便定然能得到澄清”东莪惨然一笑道:“并不是所有地误会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容我慢慢澄清地..”她向郑淮微微低头道:“郑公子此次蒙受你的邀请。来到这里。多有打扰我这就要告辞了!” 郑淮一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厅内众人皆向东莪看去东莪恍若不觉轻声道:“自从在江南听闻郑成功大人的威名小女子便想着哪一日得以能见到大人一面若是得蒙不弃更想能尽自己微薄之力……可是……如今看来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我忘记自己的身份是如此不容于世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女子今日为我安排地这场盛宴虽侥性能够为自己辨白可是却也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初来此地对岛上众人几乎都是相识不久不可能有什么积怨恩仇可是仍旧有人处心积虑想要让我离开。只因我不愿背负莫须有的不堪罪名离开这里这才努力与此人对质既然如今大人也认为小女子是无辜的那就容我告辞吧。” 郑淮开口就要说话只觉一旁杨谦伸手拉他再看眼前郑成功已然上前一步对着东莪道:“就算要走也不在这一时此事还有诸多事情未尝理清”他说的话虽然冷淡可是双眼却含着安慰的神色向东莪凝神注视了一会道:“今日之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答复若是到时你对这个答复不满要去要留我决不阻拦!” 东莪仰头与他对视静了一会道:“此事的个中原委不论怎么样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人罢了……”郑成功打断道:“对我郑家而言你决不是一个外人”东莪神色淡定看了他一会才道:“如此小女子便在此再盘旋几日静等大人落!”郑成功点了点头再回身看向厅内众人大家遇到他冰冷的目光无不心中打突一旁的郑夫人与郑鸿逵二人更是面无人色都是努力僵着脖子再也不敢对看一眼。 郑成功转头向郑淮道:“淮儿你带秦姑娘去歇息一会这里地事我来料理便是”郑淮忙点头答应手扶东莪慢慢走出刚刚走到门口迎面跑来了蒙必格他面色慌张气喘吁吁看到了东莪忙道:“小……小姐你没事吧……”东莪向他摇头示意三人一同向院内去了一路上郑淮竭力安慰东莪她也都只报以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快到房间时才道:“你爹爹这会儿不知又在生多大的气呢你还是去劝劝吧眼见不日便要北伐可不能在这当口出了什么岔子。”见郑淮犹豫不决她又道:“有阿蒙在这里呢你放心便是”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眼见他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蒙必格急不可待地道:“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东莪向四周环视一眼道:“我们出府去走走吧这王府之中空气郁闷之极”说罢二人便转身出府向海边一路走去。蒙必格出了王府却又一路闷声不响东莪沉默了一会道:“你在怪我瞒着你吗?”蒙必格虽然摇了摇头可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道:“我说你怎么忽然今日让我帮着安老头采药去呢原来你是知道会生这样地事!”东莪道:“我也不知道就在今天只是看着就是这两日地事了”。 她看蒙必格一眼又道:“今日若是你也正在王府之中你认为自己会做些什么呢?”蒙必格重重呼气静了一会道:“就算我不能帮到你这样凶险的处境时我又怎么能不在你身边?”东莪柔声道:“我保证只此一回要对你隐瞒将生地事下不为例。” 蒙必格叹道:“小姐说这个做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是在这里都不能保护你我就更要无地自容了”东莪点了点头。 蒙必格看看又她道:“那此事是否已经了结眼下无碍了吗?”东莪道:“既然有这样的事生此事就永远不会了结了只不过眼下确实是对我们无害这会儿王府之中多的是要痛哭流涕的人”她的眼中流露冷冷寒光向面前的长路看去道:“我们只需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蒙必格一肚子疑问可又不知要从何问起二人默不作声慢慢走到城门之外离海滩不过数丈眼见已经微微西斜的太阳被厚厚的卷云遮挡住了刺目的强光只暄染的半壁天空如火一般红亮层层叠加的云彩变幻着形状几乎是在与海浪一同缓缓涌动整个天空便像要盖将下来一般。 东莪的眼瞳之中映照着同样的光芒向天空深处凝视许久什么话也没有说蒙必格站在一旁想到她方才独自面对的种种凶险心中即感敬佩又觉不安看着她怔怔地出起神来。东莪静了一会回过神来看到他的眼光便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若是我所料不差今日之后我们都不会再见到那个郑老爷子了至于郑夫人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这一切究其根源都是她自找的而已。见蒙必格一头雾水她只得将今日午后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蒙必格怒道:“这女人如此可恶小姐又没碍到她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你呢平日里我看她总是一脸带笑却没想到是如此蛇蝎心肠!”东莪却摇头道:“并非如此实在是因为我的存在打扰了她的计划因而她才这样对我!”她知他不懂便又道:“在这世上有人为一斗米杀人有人为了万两黄金杀人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就好比对一个乡间的里长而言能做到比里长大一些的官便是他愿意为之付诸任何手段的目标对于一个高官来说能再进一步亦是他费尽心机的所求而对于她……能让她的亲生儿子得以承继将来郑成功的一切便是要她付出生命只怕她也是愿意的这在你我看来似乎不值一提的事对她而言便是至关重要的了。我想我的到来已经使她感觉到了威胁因而才会出这样的计谋来算计我!” 蒙必格点头道:“好在这一次那个郑泰极时赶到要不然小姐说出了满语无人可以证明那事情说不定还会更遭”东莪微笑不语蒙必格看看她恍然道:“难道小姐知道吗?”东莪这才微微点头道:“丫头们之间虽然平日总有些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可有的时候也有一些可靠的东西。我之所以能知道这位掌管郑军财物的郑泰今日回岛以及他是此地唯一会说满语之人也都是趁她们不留神时问出来的这一次兵行险着也是有这样的机缘才得以平安无事”。 她的目光望向远海双眉微皱道:“可是往后的路就难说了这一位郑泰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若是遇到他最好不要与他对话能不露痕迹的避开那是最好若是听到他说什么满语更是决不能留意回头!”蒙必格点头道:“我记住了”东莪叹道:“我想过郑成功这里定然不易停留却怎么也没能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第十六节 信任(上) 果然不出东莪所料郑鸿逵虽将此事推到下人身上为自己分辨力争可是郑成功根本不为所动当日便即刻令他离岛不得号令再也不准踏上此岛一步不管众人如何相劝硬是在这月黑风高海浪涛天的夜晚就送他离开了厦门郑鸿逵又气又恨再受了惊吓回到金门便即病了郑成功责令众人不得前往探视没多久这位南明隆武帝亲封的定国公便病死在了金门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过了两日的一个早晨东莪如往日一般早起来到花圃却见郑成功已然等在那里转身看她过来笑道:“我知道在这里一定能碰上你!”东莪行礼问安他看看一旁的那株花苗道:“好似没什么变化你这个花匠做的似乎不太称职呢”东莪笑道:“到了九月看过它开花了您再说这话吧”郑成功微笑看她道:“到那时你是否也会在此与我一同赏花呢?” 东莪闻言却低头不答开始在花圃间为花草逐一撒水过去郑成功看她忙碌了一会道:“那件事已然查明那人供认确实是有意陷害你只是……”他顿了一顿才道:“昨日夜里他在牢中自尽了”东莪手中水瓢一颤几滴水珠顿时撒落在花盆旁的泥地上。 只听郑成功道:“虽然没能查出是受何人指示可是与郑家有关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只是此时他即然已死那就没了对证有的事便是你我心中明白事到如今却也成了空口无凭。不过若是你定要讨个说法我自然还是会……”东莪放下水瓢道:“有大人这份心便足够了。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对于我这样一个外人而言。能得到大人的这般维护也然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了。” 郑成功听她这么说反倒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你受了委曲我可以向你担保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生。不过这件事……也绝不会就这样完了。我安排人再细细查看总会……”东莪却打断道:“初到一个陌生地地方未能得到认同而受人排挤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我遇上的并不是如此有人花费心思为我做了一个陷阱何况在这非常时期、草木皆兵地时候此人的目地决不是要赶我离开而是要我地性命!”郑成功双眉紧皱轻轻点头.. 她又道:“小女子并非有意强调这样一件。对日理万机的大人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想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而已”郑成功点头道:“我明白的。你有什么话但说不防”东莪道:“虽然我思及此事总觉日夜难安。心中也确有诸多不平。可是想不到如今竟然已有人之此事丧命。我不想再追究了大人要操劳担忧地事那么多。也请不要再为此事劳神。”郑成功沉吟道:“你能这样说我就再问一句你……不会离开这里吧?” 东莪轻轻叹气向远处眺望却没有说话郑成功迟疑了一会道:“此时处处战乱连连要想寻一个安生之所确是不宜的事此岛虽然生活贫瘠一些可是也算的上远离纷争之地更何况我也决不能让你就这样带着伤心离开。我……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你细细思量一番若是愿意留下实是我郑家之福!” 他向东莪注视见她低头不语便又道:“昨日杨谦和我说起你对海澄之失的预见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啊!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见解看来我重镇虽失可是能借此事看出你的所能这一败还是有值得的地方”他看东莪面露诧异神色便笑道:“是淮儿事后和他师傅说起他才知道此事的说起来淮儿还在为未将此事提醒我而后悔莫及呢连我都未曾想到的事你却在数月前便料到了这一趟我们父子都败在你一个姑娘手下了。”东莪面红过耳退开一步。 郑成功笑道:“你看你从去我地书房借书起这么艰险走到今日终于得到我的认同与信任了如今又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他低头看着东莪声音低而温暖缓缓道:“你这丫头是一个有心机的不甘于向男人示弱地女子我说的没错吧!”东莪心中一颤不由得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眼澄如秋水定定注视她道:“从我那里借书开始你就已然想着要如何让别人……亦或让我注意到你吧注意到你地聪明才智能挥自己地所长因而你花了一点心思去揣磨身旁的人是否是这样呢?” 东莪双目闪动微亮与他对视他又道:“这一次陷害之事你应对自如若不是我昨日忽然想到郑泰我还真要让你给蒙过去了呢!在这王府上下知道他地行程与所长并非难事因而我第一次问你时你故意不答是因为看他还未回来直到等他来到你才侃侃而谈为自己分辨。这一次你的对手把你看的过于简单这一个跟头载的可一点也不冤呀!” 东莪见他目光中满是笑意这才轻轻叹气道:“想不到大人眼光如此锐利小女子凭这么点小聪明便敢在大人面前摆弄真是诒笑大方了!”郑成功却不立时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会才轻声道:“这样很好便如同你知晓我一般我也明白你……”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再道:“比起佯做妩媚或是伪装贤淑的女子我更愿意和聪明爽直的女子打交道你想一想离开此地你所做的努力便都全然作了流水。从此你拿你的抱负、智慧要做什么呢?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你的地方了在此你勿须顾虑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直说要看什么书随时去拿来见我时也不用通传若是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也都会一一答应!” 东莪的眼中隐现温柔光芒仰头与他对视四周花香轻轻满溢静了一会郑成功道:“你会留下了?是吗!”东莪微笑点头道:“承蒙大人如此看重实在是我的荣幸!”郑成功笑道:“这样就好”他目光闪动像是还要说话可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有人来寻他也就走了。 而令东莪没有想到的是隔日郑成功在一次家宴上隆重为她重申了此事在众人面前澄清了她的清白。如此一来东莪在王府中的地位与从前大不相同了郑夫人面色苍白却也不得不亲自过来向她明显庆祝暗表谦意东莪含笑点头郑淮等人看在眼中无不为她高 而东莪心中却还是有担忧的事果然这一天她刚刚走出王府郑经便尾随而来笑道:“这回恭喜姐姐得了这么大的面子府里人人都说呢你有了我爹爹撑腰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得罪你了。”东莪却道:“我既没做错什么有没有人为我说话都是一样的”她转头看看郑经道:“我那日看你娘脸色不太好她没什么事吧?”郑经嘴巴一扁“哼”了一声道:“那是她自作自受又能怪谁去!”东莪听他语气中全是幸灾乐祸不由得转头看他一眼道:“你娘伤心难过你怎么一点也不在意似的!”郑经冷笑道:“是她自己太笨与我有什么相干”说着他的眼神与东莪相碰只听他又道:“做这么个漏洞百出的陷阱爹爹没杀了她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东莪闻言心中一怔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却对她笑道:“我爹爹和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姐姐真有你的!” 东莪面色木然却笑道:“小孩家家的就会贼头贼脑的偷听大人说话你不怕我告诉你爹去?”郑经笑道:“姐姐不会的我知道的事我爹爹他未必知道呢!!”东莪道:“你又知道什么了?”郑经嘿嘿一笑“总之我与姐姐相互制约这一局算是个平手你不会到我爹爹面前乱说我也不会去拆穿你”东莪笑道:“我有什么可拆穿的”郑经看看左右笑道:“你真没什么可拆穿的吗?”东莪面色不变身子却不由得微微僵只是注目向他停了一会笑道:“我都快让你给说糊涂了你这孩子没一句正经的”。 郑经一言不跟着她走了一段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姐姐这么聪明我郑经也不是一个笨蛋你不但把我兄弟二人耍的团团转如今连我老爹都上勾了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单单是这件事要是让我爹知道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东莪站住脚步缓慢说道:“你这些无稽之谈是打哪想起来的?有人会信你的吗?”郑经紧紧握住她手沉声道:“那还要看是谁去说?怎么个说法?” 东莪闻言转头看他二人静静对视郑经笑道:“我也不是想要怎么样惹你又没什么好玩的看我娘的下场就知道了。如今府里的人虽然嘴里不说可又有哪个不知道她在你手上载了跟斗。她虽是我娘我心里可当真瞧不上她只有姐姐你一人才让我刮目相看我也就是孩子脾气这么一说罢了往后咱们在一块的时间还长着呢。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姐姐知道我爹爹自称看明白了你在我看来他看到的只怕还不及我所见的两成”他的双眼微眯将东莪从头打量笑道:“来日方长一个聪明的人若是没有对手岂不是孤独的紧?” 第十六节 信任(下) 东莪向他凝视许久嘴角渐渐含笑说道:“虽然你说的我不太明了不过这一句我倒也是认可的。这么说来你果然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吗?”郑经嘿嘿一笑道:“在这郑府里聪明的可不止我一个可是即明白你又愿意和你打交道的聪明人却只有我了。我这人平日里没什么正经事干可是打今日开始我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跟得上姐姐才行往后姐姐学些什么看些什么可别忘记都还有我的一份呢!”东莪笑道:“你要学什么只管告诉你爹爹去就是了他高兴还不来不及呢何必跟着我!”郑经道:“我就喜欢跟着姐姐你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子没有我跟在身旁又怎么做到知已知彼呢?” 东莪目光在他脸上游走沉吟了一会微笑道:“我道你真的不把你娘放在心上原来你是气我让你娘伤心特意为难姐姐来了!”郑经笑道:“怎么会呢!我光是想着自己、念着姐姐已经忙不过来了哪有那心思管她作甚!再说我对姐姐疼还来不及呢!何况……这一次我也总算是大义灭亲帮了你的大忙还指望着你得谢我不是!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往后姐姐能多花些时间和我呆在一起那就好啦!”他嘴角带笑双眼却并无笑意直盯着东莪一动不动。 果然自此之后东莪虽得到郑成功的信任平日进出书房不但自由来去就连有时郑成功与郑泰杨谦等人在书房中谈话若是她碰巧遇上郑成功也并不回避反而在得闲时。还会亲自过问她对听到之事的看法与意见。而东莪那总是委婉的态度、谦和的说词无不令郑成功大加赞赏。 而另一件让他更感觉意外的事是那个一直不关心政事只会玩乐生事地二儿子。居然也渐渐开始收敛性情时常出现在他的面前。常与东莪一同来书房有时东莪在此借书他也会拿几本去看。郑成功虽然并不表示什么可是看到郑经一脸高兴的跟着东莪进进出出地神情因此想到看来是她带动了这孩子的好奇心..使得这个往日顽劣地小儿子也开始懂事上进心中也是甚感欣慰。 很快到了七月郑成功终于动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北伐。他命得力干将甘辉率十五万镇兵及大炮船四十艘快哨船二十艘为前锋自率主力部队号称数十万大军亲自出击攻克闽安沿鼓山一线直逼福州。郑淮在此役中得以与他初次同行就连郑经也一再缠绕恳求。郑成功看郑泰等也纷纷同意也就让他跟着军队向内6去了。 这边攻克闽安的喜迅刚刚传来不久那一头却又有急报送来了郑军在围攻福州时被清军内外夹击。退守闽安的消息。紧接着八月二十二日。清宁海大将军宜尔德、提督田雄指挥满汉兵再次进攻舟山。明将阮骏等率领舟师迎战。到二十六日清军全力来攻;阮骏伤重而死。总制陈六御、总兵张洪德、张晋爵、李廷选、阮凯、姜英等阵亡残余明军乘船逃往外洋。次日清军在舟山登6占领了这个群岛舟山再次陷落。眼见郑军守将大多战死郑成功不得不留兵坚守闽安主力回师厦门休养生息。此时已经是仲夏时节虽然战事失利可是对于岛屿上的女人们而言却是一样过着自己安逸地日子。岛上各式瓜果品种繁多每日入夜之后府里的女人们便都会在院中乘凉用些解署果品再伴有阵阵海风吹过很是适意。 东莪依旧时常与众丫头们一起相伴原先桃儿因为上次的事本来已要被赶出王府可在东莪劝说之下还是仍旧留下她在身旁。因而不止桃儿对她感激涕零便是众丫头们也对东莪更加欢喜敬佩唯一不同的也许便是如今的东莪在她们眼中不再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无助女子因而凡是知些眼色的无不越靠近东莪。郑夫人虽然对此愤恨不平可也不敢轻易再来寻东莪的事端便连院中也极少过来。 一旁的云莲正把切好地西瓜殷勤的放到东莪面前那边桃儿也去果篮中为她挑李子去了云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东莪说些闲话她轻轻应着心思却并不在这里过了一会果然听到桃儿笑道:“蒙大哥来了”东莪转头看到蒙必格站在院门边也就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要一起去吗?”众丫头忙都笑笑摇头东莪自随着蒙必格出门朝锦儿家走去。 二人一路无话远远看到那小屋中透着烛光不一会便走到屋前开门进去锦儿立时站起身子向东莪笑笑安宏笑道:“今日来的迟了有事耽搁了吗?”东莪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和一大伙人在院里呆着要走开不太容易”安宏点头笑道:“你们去吧还是那句话可一定要小心哦”锦儿冲她爷爷扮个鬼脸蒙必格也陪着安宏坐下向东莪点头示意她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跟着锦儿掀开里屋地帘子自小屋的后门走出向山上而去。 东莪与锦儿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到了半山腰停下脚步等了一会确定无人跟随这才折而向另一条往山那边下去地隐匿小路走去这条小路在黑夜地密林之中时隐时现二人却并不停顿犹豫脚步飞快再走了一会便听到浪涛声越来越响转过树林沉寂地大海已经近在眼前了。 海涛一浪追着一浪扑打到海滩上来远远的天际明月高挂满天星斗周遭安静之极东莪与锦儿二人往一丛层层相叠地巨大礁石之中奔过去过了片刻便见到两个小人影往最高的礁石上慢慢爬上其中一个人影个子略高些的回身向身旁的小个子一招手忽然一个纵跃在月空之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跃入了海水之中另一人随即也随她一同跳下。 只见这闪动着层层银色鳞光的浩瀚大海中一轮明月随潮涌生将天与海分隔开来波涛翻动之中却可见两个人影正在水中嬉戏将那个海水之中明月的倒影搅成一了堆闪亮的碎影。她们或是在海面竞游、或是同时沉入海中许久再自另一个更远的地方冒出头来直到实在是力竭之时这才仰身在海浪上随浪而动待到月亮升到中天才向岸边慢慢游回。自礁石之后换好衣裳又向林深处走进去。密林之中的一道瀑布之下是一个极小的深潭她们在这里洗净身上的海水待头干了再整理妥当这才原路返回。 小屋内总有安宏与蒙必格二人一边整理草药一边等待她们每回看到她们掀帘进来二人都会露出安心的笑容来在小屋中再停留片刻东莪二人便即离开往王府走去。这个只有她们四人知道的小秘密是这年初夏郑成功离岛之时生的。 东莪向锦儿不经意的提起想要学习潜水她立时答应了从未涉水的东莪便在每日入夜后来到这里与锦儿一同下水练习。初时的恐惧慌乱渐渐淡去之后东莪开始感觉自己真正喜欢上了这个感觉身在深水中浮游时抬头看水面之上折射下的光影迷离晕亮却在漆黑一团的深海中划出清晰的路径来就好似有人在海面轻轻呼唤指引她前行的方向一般。 虽然免不了要经历经过许多困难克服重重惧意的过程可是锦儿与安宏看到她这样一个北方的女子如此之快的便能在海中随兴遨游都觉惊讶不已。可与东莪相比蒙必格的学习之路却十分漫长他跟着安宏下了两次水后就再也不愿意尝试东莪屡次相劝他都是摇头拒绝她看出他对水怀有的畏惧心情虽然心中隐有不安可是他唯独在此事无法做到也就不好再勉强于他只得罢了。 第十七节 比心(上) 郑成功自北伐归来一直在岛上大力练兵造船这一年的炎夏便在这一次次挥汗如雨、呼喝震天的演练之中匆匆过去很快的进入了枫叶尽红的秋季。男人们全心操练之时岛上的女人们则是忙着缝制军衣、旗帜东莪自然也不例外。 她终于开始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忙碌时与府中丫头们一起劳做针钱有了空闲还会跟着安宏爷孙二人在岛上行医。很快人们开始熟悉人群之中有这样一位气质高贵的美丽少女她总是带着一脸温柔微笑不论面对的病人满身恶臭或是患有奇症病态她都是同样耐心周到不厌其烦。她的医术如今有了施展的机会再加上安宏将平生所积毫不吝啬地细细相授很快向她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安宏的小屋都几乎成了她的药房锦儿更是一趟趟往返于小屋与王府之间为东莪送药递方。 如今她在岛上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开始得到更多的尊敬与关注蒙必格每回看到她被围在人群之中或是在一间间破旧的小屋里进出为病人忙碌时他总是提心吊胆的跟在她身后即怕她沾染疾病又怕她劳累过度更使他不安的是她如今身不由已的这种出众使得她身后总是有凝神注视的目光跟随。 这其中便有郑泰他掌管军中财物多年平日多在自己的府诋只是每日清晨来王府与郑成功商议开支用度及各类军内琐事。自从他无意中得知王府门外有等待东莪看病的岛民出现时每回在府门上遇上东莪他虽然总是一脸笑意和她打招呼。可是当蒙必格与东莪离开时他转身回头却总会碰到郑泰那一直停留在她身后的满是探究意味的目光。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心怀妒恨地郑夫人、笑眯眯的一有时间就来寻找东莪的郑经甚至还有郑成功…… 让蒙必格最难以平静地如今不再是郑淮看向东莪的神情。而是这个掌握全岛命脉岛上几乎无人敢于仰视起脾气来喝声震天地延平郡王。他对部下管束极严对王府中人也总是板着一张冷脸可是只要一见到东莪。他的神情总是会立时转变他毫不掩饰自己乐于在府中与她巧然相逢的机会而在蒙必格的眼中这种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这一日他与东莪自安宏那里回来天色已经很黑了二人匆匆进府才刚走进小院迎面便遇上了郑成功..他面带笑容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今日特别忙些么?”东莪笑答:“入了深秋白日短了。这才显的迟些其实与往日一般。也就是帮着安爷爷理理药材罢了。”郑成功微笑点头过了一会道:“前日你让我看地昙花我还没时间看呢。今日若是你有闲暇我就等着你带我去见识什么是昙花一现了”东莪笑道:“那大人稍待我去去就来”郑成功点头微笑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了。 东莪走开几步没听到蒙必格的脚步声转头却见他看着郑成功去的方向一动不动正自出神只得回头唤了一声他这才惊觉快步跟上轻声道:“小姐我觉着……”东莪伸手制止放低声音道:“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吗?有什么话明日去了锦儿那里再说不迟。天不早了你快回房歇着去吧。”蒙必格叹气看她只得向自己房里走去。 东莪回到房中稍事整理便来到了花圃之中此时明月当空照的树影憧憧满铺在院内空地之上。东莪让桃儿陪着各人手持一盏灯笼走进花圃之内果然郑成功已经等在这里了桃儿得了东莪的关照并未立时离开。 只听郑成功笑道:“你白间已经那么忙碌了这会儿还要陪我赏花我这个主顾可有些不近人情吧!”东莪笑道:“既然答应了要种好这支昙花给您过目便是我有心想要逃过这一日也实在是没有借口可说!”郑成功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东莪让桃儿在后照着自己在前带路三人在花盆之中慢慢走近东莪停在一个转角道:“便是这里了大人请看!”说罢将手中灯笼提高一些。 郑成功伏身看去只见一丛绿叶之上赫然开放着两朵有碗口大小的白色花卉扑面一阵幽香这花花瓣奇特丝丝缕缕般伸展开来隐隐露出花心一点微黄郑成功笑道:“想不到这么香这花看着可有几分像秋菊”东莪笑道:“是有些相似的”她转头看看桃儿笑道:“桃儿见过这样的花吗?”桃儿轻声道:“真是第一次看到怪香地颜色也白的特别洁……干净!”郑成功笑道:“你这丫头是想说的是夸它洁白无暇吧”桃儿很少看到他这般平易近人地模样不由得又惊又喜除了慌忙点头应是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郑成功叹道:“可惜呀如此美丽的花卉绽放地时间却如此之短昙花一现越是美丽地便越会稍纵即逝么!”东莪听他感叹心中也有同感应道:“其实人生虽言百年细细想来又比它长得了多少呢!世上没有永久之事要看的也许只是这匆忙一生有没有痕迹留下而已吧!” 郑成功微微一怔转头看她眼中流露淡淡笑意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出来地话满是沧桑味道”东莪低头一笑道:“身在乱世因而感慨便多了一些让大人见笑了”郑成功点头笑笑看看脚边的昙花又道:“你如今算是交了这个差事了种的不错当日我就曾说过的现在要奖你些什么好呢?你要什么开口就是了”说罢含笑看着东莪。 东莪道:“我能有什么所求。只要能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已经很知足了”郑成功笑道:“我奖罚分明。历来是言出必行的若是不能对现。那还怎么去号令军队呢!”东莪垂头一想道:“若是大人一定要赏那就赏我一个愿望吧!” 郑成功笑道:“好极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来我一定答应你!”东莪想了一会。轻轻一笑道:“我平日里总觉得有些想要的愿望呢这会儿忽然让我说却又不知说哪个好了!”郑成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有贪心地时候我这里可不能讨价还价只有一个愿望你快快说来!”说罢饶有兴趣的低头看着东莪。 桃儿在一旁早看的呆了没想到郑大人还有这样与人说笑地时候不由得也跟着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东莪只见她低头微笑。似是想了一会却还是轻轻摇头道:“这回真正尝到了贪心的难处”说罢抬起双眸自桃儿身上轻轻掠过。停在郑成功的脸上笑道:“大人容我想想吧。哪日定下一个愿望来。再与您相讨可好?”郑成功想也没想就道:“也好我生平可还是第一次欠人情呢。你别让我心急早日想到便早些告诉我吧”东莪点头答应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你累了一日这就去歇着吧”东莪与桃儿一同行礼告退出来回到房中桃儿急不可耐道:“秦姑娘我入府也有六年了真没见过大人这般的神情与别人说话呢!还要答应你一个愿望真正意想不到!”东莪笑看她一会却道:“大人不过是和我们开个玩笑而已哪里做的真地他平日里为军事忧心不过是胡乱说些笑话助大人开颜一笑罢了。” 桃儿笑看她道:“依我看大人定然是当真的他可不是随便说笑话的人!秦姑娘真是一个贴心的人怪道这般的人气大伙儿都说若是夫人有您这样的心胸那就万事可成了。”东莪瞟她一眼正色道:“怎么说起这话来了我只是晚辈绝不可与夫人相提并论下次不要再说这个了。” 桃儿忙道:“是我明白的我决不是有意说这话冒犯您。我对姑娘一直心怀感激当初若不是姑娘拉我一把这会儿我都不知在哪里呢!”东莪柔声道:“你当日那样说其实也是实话再者也定然有你自己的苦衷丫头对主子忠心不二原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人生在世原并没有哪个比哪个生来低些地道理你即一心为你夫人打算唉!若是事后你夫人也愿意帮你那才是真正全了主仆的情意。如今……”说罢轻轻叹气桃儿眼圈早红了轻声道:“没想到姑娘对我这低三下四、还出卖过您的丫头都这样体贴我……”她猛然抬头忽然跪下道:“自打姑娘救我留在王府里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会做对不住姑娘地事了但凡姑娘有什么差遣我也全听姑娘的决没有二心。” 东莪注目看她一会扶她起来微笑道:“言重了若是我觉着你还在为你家夫人做事就不会留你在身边了何况我着眼细瞧你确是比其实丫头都聪慧地多。其实是你们夫人想错了我来到此地并没有和谁争什么地意思只是想与自己有切齿之恨的清兵做一个了断而已若是他人不来算计我我是万万不会去招惹旁人地。” 桃儿点头道:“我明白了姑娘一定是家人让清兵害了来投靠大人想要报仇雪恨的桃儿即明白了姑娘的想法定然会好好为您做事的”东莪沉默看她一会笑道:“我说了我只有防人的心罢了”桃儿点头道:“姑娘放心往后我来帮您瞧着若是平安无事那是最好若是有谁想打姑娘的坏主意……”东莪含笑打断道:“我绝不会轻饶她!”桃儿听到她含笑说出的这句话却禁不住浑身一颤急忙用力点头以示忠 第十七节 比心(下) 这日午后东莪正打算去锦儿那里今日蒙必格陪同郑淮一同到金门去了因而只有她一人前往她刚刚走出院子便看到郑成功也正自书房向小院外走来二人遥遥打了个照面东莪见他向自己点头微笑便停下脚步迎上前道:“难得大人这会儿竟在府里平日这时您不是都在视察军营中吗?”郑成功笑道:“今日有些别的事要想便没再出去了”他打量东莪道:“你要出去吗?又是去看病?” 东莪笑答:“今天倒是没听到有什么病人只是这个时候府里也是无事左右闲着就想再去看看能不能多配几味可用的药材来。”郑成功眼中满是赞许点头道:“你时时挂心着岛上众人的安危很是不易只是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东莪点头应是又道:“那就不打扰大人了。”说罢低头正要走开。 却听郑成功又忽然唤住她道:“既然只是配药也不急在一时我有本书想让你看看你跟我来吧!”说完转身朝书房走去东莪只得跟着。 进了书房郑成功埋头在堆满文件的桌上寻找了一会却没有找到那书东莪忙道:“不打紧的哪日看到了再给我吧”郑成功道:“桌上堆了这么些东西还真一时找不到了我记得那日你提过这一本《汉书-艺文志》前两日明明看到了这时不知怎么竟寻不到它。”东莪道:“那日看到一本别的书上提到此书是一本纪传书录因而才想着看看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有些东西虽遍寻不获可你若不寻。兴许它哪日就自己冒出来了呢”郑成功笑道:“这话有几分道理”。 东莪低头见他桌上文卷重叠各式大小地图更是摊的到处都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郑成功抬头看到她的神情。不禁笑道:“也难怪找不到了乱成了这样!”东莪便放下手中地药箱道:“大人若不嫌弃我来整理一下便可”郑成功忙道:“不用管这些自有下人来打理。我这几日一直不允她们进这里来。因而才无人打扫。”东莪本来已经拿起了身边的几本书闻言忙将书轻轻放回原处道:“是呀大人在此处商议重要政事我真是大意了实在不应该自作主张才是..” 郑成功闻言却是一愣立时笑道:“我说过这里你能自由进出她们自然不能与你相比罢了罢了你们姑娘家爱干净。要觉得真的太乱就烦你帮着收拾一下吧!”东莪笑笑点头开始在房中打理起来。郑成功自在一旁看书间歇提点她何物最好摆在何处。东莪依他吩咐。书册归类放回书架再将那一卷卷地图分别卷好。插入纸筒中。 郑成功有时会转头向她地背影注目出一回会神又再回到书上去他看完一卷又再次将目光移到东莪身上时却见她正对着手上一张地图看了好一会这才匆匆忙忙的卷好放到纸筒里去了。 他不免留上了心待东莪将东西大略安置了一番便放下手里地书走到纸筒边拿出方才东莪看过的那张他目光闪动不定对着这图沉思了一会转头将这它摊在桌上向东莪招手唤到桌边道:“我看你收这张图时好似格外留意怎么你去过这里吗?”东莪脸上微红笑道:“实在是我的不是了尚自偷瞧这般重要的东西请大人恕罪!” 郑成功笑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看你总是这般见外。我刚好瞧见你在看这地图不免有一些好奇”东莪答道:“只因我刚才整理地那些几乎都是沿海地图只有这一张是内6的这才多看了几眼”郑成功点头道:“你可曾去过这里?”她摇头道:“从未涉足!”郑成功笑看她一会道:“不知为何我看了你的神情就特别想知道你的所想!你自这图中看到了什么?但说不防!” 东莪看他眼中满是赞许鼓励稍稍沉思了片刻却道:“若是我有什么无理之处大人可不要见怪!”郑成功笑道:“你总有这么些顾虑说罢!”她这才靠近桌子伸手轻指上面的这张地图道:“若是我平日所闻不差永历帝此时应该就在这云南眼下清……清廷虽然已经占据大半江山可是这守护云南的李定国、活跃在川东一带的李自成与张献忠的农民军余部……再者便是您大名时鼎鼎的国姓爷大人这一切反清势力无不让清廷寝食难安如哽在喉。郑成功目光凝重看着她轻轻点头她又道:“依小女子地潜见虽然大人这里兵力战备都是最强可是清廷最先想要打击的却应该还是有永历帝所在的云南!我刚刚整理之时现与其它地相比眼前这张地图边缘磨损最大由此可见大人近日来可能揣磨最多的也是此事大人与清兵数次交锋亦有了对敌地经验因而我大胆猜想……大人心中所忧或许是应该如何为永历帝下地李定国牵引开清廷来袭的军力吧?” 郑成功面有动容之色对着眼前地东莪出神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真教人意想不到你只是看了这张地图便将我数月所思而得的打算一语中矢!秦姑娘你若是男儿之身必是我郑军不可或缺的帅将。”东莪听他这般夸赞目光却默淡下来轻声道:“是呀我也恨自己生为了这女儿身虽有满腔对清廷的仇恨有再多的想法念头明白多大的道理到头来若不是眼前能有幸得到大人赏识只怕连这番话也不可能有机会出口来!”说罢不由自主轻轻叹息。 郑成功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柔声道:“你如此博学聪明怎么忘记了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比男儿更有胆色、雄心壮志的女子历朝历代都有先例好比花木兰、穆桂英便都是女中豪杰也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东莪这才慢慢露出微笑仰头看他郑成功与她对视一会忽然道:“你跟我来!”说罢转身向书房一侧的一扇小木门走去打开房门当先进入。东莪早就注意到这扇小木门只是此门向来紧闭她来书房这么多次也从没见到有人自那里面出入此时见郑成功自小门后伸出头来向自己招手忙快步自后跟上走了进去。 迈进小屋却见眼前霍然开朗已经身在一个极其空旷的四方大厅之中。厅内立有六个红漆立柱对着正门两排各十张红木大椅整齐排放正堂间挂有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只是画中浓雾笼罩河流山川均都朦胧迷糊令人望之心中顿生抑郁之感。 画前便有一张大椅郑成功却并不落座穿过椅子径自向里东莪跟在他身后却见厅那一边便在立柱之后随着她越走越近慢慢显出一张大台来。大台之旁的墙上便是方才东莪看过的那张地图只是比那张大的多和别的诸多地图一同挂在墙上墙边木桌上好像还堆放着许多东西可是东莪无暇再去顾及那些她的眼睛宛如被磁石吸引领着她直直地向那个中间的大台走去。 再走近几步果然见到这大台上堆着的一丛丛沙土另有各色标志代表河流湖泊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大台之上标注的是挂有“郑”字小红旗的一个个签座。东莪只觉刹那间回忆如潮无法抑制的双目渐渐湿润她情不自禁伸手轻轻在台边抚摸嘴唇也极微地颤动起来。 却忽然听到郑成功雄厚的声音道:“你没见过这个吧”东莪忙回过神来还好郑成功说话之时正皱眉看着大台因而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她努力镇定声音道:“是没有见过”郑成功伸手指向台内道:“这个你兴许一时之间还看不明白这些沙土小石头都各自代表着一个个城镇那些蓝的便是水路白的是官道这边便是国之边界了”他长长叹气道:“可惜呀我大明大好河山如今已经被满清侵占了大部分你看那些点有黑旗的均是如今已经落入清廷手中的国土”东莪这才注目细看只见眼前这大台之上若大的沙石之间几千要让这些小黑点所覆盖仔细看去方能分辨出些许地方留下的小块空白。 只听郑成功叹道:“虽说国家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被外族入侵更是我们汉人的奇耻大辱可是眼见清廷势力越来越大只要安抚得当百姓有饭可吃有田能种再有半瓦遮头日子渐渐过去对于百姓而言任是怎么样的国仇家恨都不能与眼前的安稳相比。到了哪时人心所向只怕就不是我们大明了毕竟大明重税苛政、宦官遮天也确是弄的百姓民不聊生、生灵徒叹。久而久之世人……也许很快便会忘却外族侵略之耻而变做渐渐归复到历史之中寻常的改朝换代而已……唉!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满腔光复大明之心却只怕会落得个挑起争端、穷兵黩武的嗜战之徒之名!”----对不起各位亲爱的前两天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少上传了两节我会尽力补上的按个抱个! 第十八节 心机(上) 他的双眉紧皱脸上浮现出东莪从未见过的神情愤恨之中更包含着无尽的愁容东莪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许久再次看向眼前的沙台时她的脑海之中闪现的却是当年阿玛的影子。他也曾如此忧虑操劳为每次的战局布控翻来覆去的衡量思虑并最终为此付出了一切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朝沙台注视许久再抬起头时她的双眼忽然绽放出凛冽地寒光直视郑成功道:“大人既然有这般考虑更要把握时机光阴转眼而逝何不趁此满清龙廷未稳民心思旧之时联络各地反清势力一举反击!”郑成功抬头与她对望脸上的神情渐渐改变不由得站直身形向她专注凝视又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嘴角牵动微笑道:“说的好!” 他目光沉定自沙台这边朝她慢慢走近徐徐道:“这些对寻常女子来说索然无味之事你侃侃而谈却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般即没有造作忸怩也不是刻意卖弄倒像是……”他微眯双目想了一想才道:“倒像是与生俱来、或是自小耳濡目染的情形。若不是我知晓你的身份此时定然会想你一定是生在哪个将帅家族因而才有这一份敢言敢当的军人气势。” 东莪不由脸色微白一时间确觉心烦意乱不知说什么才好慌忙垂下头来郑成功走到她跟前笑道:“怎么不说话我可丝毫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女儿家心思细密动辄生气不语我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东莪听他语气轻松这才抬头笑道:“我只是一时想起了旧事。再加上南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今日听了大人的这番话更是盼望大人能早日出兵。园民心愿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郑成功笑道:“其实我已……”想了一想却又没有说下去只道:“你放心便是这一战是必打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说罢他转头看向沙台眉头又皱了起来。伸手在台边上轻轻敲击不再说话。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抬头看到窗外地天色便道:“天色不早我就不再打扰大人这就出去了”郑成功愣了一愣才点头挥手东莪行礼离开。到了书房刚关好小木门转身却正好碰上郑泰自外进来.. 二人对视。他微微一怔立时笑道:“想不到在此处会见到秦姑娘。大人在里面吗?”东莪忙点头道:“是。”郑泰看她转身要走却停步笑道:“我时常见到有人在府外等候秦姑娘治病。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如此能干!” 东莪忙道:“我只是在城东的安爷爷那儿学了些皮毛而已平日里最多地也就是帮着打打下手罢了”郑秦笑道:“能而不骄难怪这么多人对你赞不绝口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只管来找我便是”东莪忙谢了他这才笑呵呵地推门向里屋走去。 自东莪与郑成功的此次谈话之后才不过几日的光景便已自内6传来消息清军定远大将军济度率兵攻铜山郑成功立时予以反击这年冬天郑军成功的击退了清军三路进攻。郑成功连夜部署决定趁胜追击主动进攻福州、罗源、宁德等城离郑泰守厦门这一回郑淮随父出征郑经反倒留在了岛上。 郑经在这半年之中跟在郑成功身后着实收敛了不少平日里也不见他如往常那般四处闲逛嘻闹日间一般都呆在练武场上不过是晚日闲着无聊这才来寻东莪可东莪如今这数月以来也是更加忙碌了。 此时的她不但行医又在帮着教孩子们认字。初时她不过是在教锦儿后来随父母前来看病地孩子们见到也都三三两两的围拢过来渐传渐多。东莪见到这般情形也就在锦儿小屋外的空地上搭起桌椅每日得闲时便在此教孩子们识字。如今她在府中的时间更少因而二人极少见到。 这一日眼看天色渐暗她刚刚收拾好门外的东西却见郑经朝她走来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果然让我赶上了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东莪不由一愣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郑经笑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只是顺路寻过来而已”东莪还未说话一旁锦儿自小屋出来看到郑经微微一怔。平日在岛上行走她是认得此人的慌忙低头行礼看她如此局促不安东莪便道:“锦儿这里我已经收拾干净我先走了”锦儿忙点头目送她二人离开才回屋去。 郑经回头看看小屋笑道:“姐姐身边地都是奇人这姑娘我还真没注意过怎么她不会说话么?”东莪点头应是不愿与他多说锦儿便道:“你不是不喜欢这又脏又穷的地方吗?今日居然会曲尊来此由不得我不好奇”郑经道:“姐姐能来的地方必有可来地道理如今姐姐在岛上的声誉可是愈好了不来看看你平日如何与人打交道又怎么能明白这里面地玄机呢!”说罢笑看东莪一眼。 东莪见他似笑非笑淡然道:“我却也听到不少人称赞你呢如今你能收了顽皮胡闹地性子用心学着习武练兵很是难得再长大一些便能与你哥哥一起成为大人的左膀右臂父子同心协力那就大业可成了!”郑经眼中却闪过一丝嘲笑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二人闷声不响地走了一段郑经道:“我知你定然不知因而才来告诉你的。今日已经收到了军报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东莪惊道:“这么快?” 郑经转头看她笑道:“你也觉得快吧”东莪自知失言静了一会才道:“是呀总以为此战既然做了如此久的准备应该更加顺利持久才是”郑经轻轻摇头看向远处已经全黑的天际道:“有时个人虽已竭尽全力可是也要顺应天命才是”东莪听他这么说不觉全神贯注向他看去。 只见郑经笑道:“我虽加入政事不久可是却也知道眼前的郑军想要占据福建等临海一隅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可如今爹爹的愿望却有些过于托大只怕欲而不达北上征战也是徒劳无功。”东莪皱眉道:“你爹爹会不考虑这样的因素便冒然出兵吗?如今他欠缺的只是与内际反清势力共同出兵的机会只要能连成一线……”郑经笑看她道:“姐姐对清廷的仇恨好似比我郑家更甚他们怎么你了?你爹爹不是也降清了吗?” 东莪转头不去理他顾自前行郑经跟随在一旁笑道:“是我说错了姐姐别再生气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便是”他停了一停却又道:“我虽然武功人缘比不上哥哥可是我却有一样比他强的多。”东莪不由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眼中闪起晶亮道:“我与姐姐能够像男子一般交谈他不能做到吧!”东莪心中一怔说不出话来。 其实郑淮自从上次未听她的劝告将黄梧等人可能要降的迅息告之郑成功起虽然他事后一直对东莪怀有欠疚之心可是却也极少再与她谈论军事上的进度事态有时甚至故意避开与她交谈此类话题,弄的如今二人相对时常无话可说。他对东莪的才能见识赏识程度还不及郑成功的五成甚至不及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郑经。东莪每当想到此事都是心烦意乱这时听郑经说起便转开头去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望神情。 却听郑经道:“在我哥哥心目之中恐怕一直不愿承认姐姐有比他更为杰出的判断能力这些事情我敢说你与爹爹甚至与我交谈的还要更为多些!我们才是真正认清你的人而哥哥却只怕仍当你是要小心呵护不能经受风雨的弱小女子。单从这点来看其实他也看错了我” 他语气中带着笑意“我说他不如我是绝没有错的他注重兵士的寒暖比注重他们的斗志更多他虽事事体贴入微可是在军中却没有什么威望可言若是一味的安抚就能达到练兵的目的那我爹爹他也就不会立下那么多严苛的军规用来约束兵士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沉着明白使得东莪情不自禁回头看他只见他面露微笑道:“其实郑军皆是由一些渔民海盗组成杀敌固然异常勇猛那些个鲜血四溅、身异处的惨状他们见的多了眼皮也不会眨一下。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便越难驯服因而爹爹才下了严格的军令状练兵需精益求精、治兵则更要赏罚分明。你一定不知道吧前次哥哥为了一个夜勤之时偷溜回家看望生病母亲的士兵求请把爹爹气的面色紫酱若不是那杨谦在旁劝说还不知他要受到怎样的处罚呢!”他嘿嘿低笑几声却道:“可他如此费心去救那些兵士人家嘴上虽是感恩不尽可是心里是做如何想法却是难说的紧!” 第十八节 心机(下) 东莪面露不愉神色道:“待人宽厚是你哥哥的善良性情那受他帮助的士兵对他定然心中感激这有什么可猜疑的!!”不料郑经哈哈笑道:“姐姐这话错了像这样的事若是没有军规管治就无纪律可言。哪个人家不会有点生病烧的事要是得到求情便能将他擅离岗位、置岛防安危于不顾的事一笔勾销!有例如此那以后可真要乱了套人人有事便可离开岛屿的城门围墙岂不是形同虚设了吗?再说从前因此受过惩罚的人心中又如何能服?凭什么有公子求情便会没事自己又是凭什么却要受到重罚?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多了”。 东莪了一会愣才缓缓问道:“那兵士后来怎么样了?”郑经轻笑道:“你不会猜不到吧!”东莪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郑经偷偷看了一她的脸色才道:“此人其实本来也就是百来下鞭子的事可是因哥哥口不择言的求情却让爹爹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台绝了后路他若不死爹爹日后可就再也没有当初令人畏惧的威严了。只是他老人家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刀下去斩的绝不只是眼前这一个区区的兵士而是他大公子在军中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点人气与信任从此都将随着此人命丧黄泉而荡然无存!”东莪只觉忽然头重脚轻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郑经扭头看向远处的海面冷笑道:“可笑的是我爹爹对此事竟然全然不觉这样的事情生之后居然还选哥哥跟着他去打仗。他们此时方才传信要退兵回来已然比我预料的要迟地多了”东莪目光中流露出怒色。向他凝视了一会见他转过头来。这才慢慢转开。 只听郑经道:“你生气啦?这可不是我凭空捏造你问军中的任何一人没哪个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的只是他们会不会当你地面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靠近一点。轻声道:“好姐姐你可别再帮着哥哥做什么了他哪里明白你便是明白了他与你也绝不是一路的人我虽然此时还小些可来日长大了却只有比他强。我那日听到杨谦与爹爹说话二人对你都是满口赞赏之词别说我爹爹了。就是杨谦这骄傲地家伙我还从未听他夸过哪个呢!” 他伸手握住东莪的手轻声道:“若是得到你的相助..在爹爹面前我只有更受气重而我也会大力推荐。使你的所长得以挥。我爹爹虽然看的起你。可在他地心中男女自有分界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太拿你当回事的。你即不是安于闺房的无知女子更应该明白这男尊女卑是更古不变的道理你有你的家仇要报我有我的打算要做若是你与我一路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罢定定看着东莪目光中尽是温柔笑意。东莪嘴角微微牵动道:“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郑经道:“我也不是要你做多难的事只是眼前此战再败对我爹爹地雄心壮志必是一个打击这一次只怕他要好好回想总结战败之处这对我绝对是一个机会。”他双眼亮道:“我一直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是收效甚微这一次我要好好把握机会表现一番。” 他转向东莪又道:“平日里你时常会去我爹爹的书房你们谈些什么?他如今有些什么想到顾念地事吗?”说罢双眼直视东莪。东莪与这双眼睛对视心中的厌恶之感却如潮水般涌现出来静了一静她幽幽然道:“这事我哪会知道你难道不去他地书房吗?难道他们议事之时你不是在座地吗?”郑经苦笑道:“看来你还不明白我爹爹的为人他平时极少说话地只是听众人的意见等到他自己有了一个决定之时却是泰山压顶也不会再做更改因而平日里想知道众人的意见哪些是他认可的哪些是他不以为然的很是困难。只有等他做决定时才能知晓可是这种时候往往是大家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东莪沉默不语他又道:“可是我看爹爹倒像是愿意和你说话似的或许他不自觉中会透露些什么话来。我上次为了你连我娘都得罪了你可不怎么着也得帮我一回”东莪心念急转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说起来倒是也没有与大人说起什么战事毕竟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太懂得”郑经点头道:“那他都说什么呢?”东莪瞄他一眼轻声道:“他那儿不是有一张云南的地图吗?”郑经点头道:“有是有怎么了?” 东莪笑道:“你自夸聪明怎么没听说起过永历帝身在昆明之事?”郑经沉吟道:“这我倒是知道昆明已被桂王改为“滇都”如今有晋王李定国蜀王刘文秀巩国公白文选护在君侧这与我们郑军有什么相干?”东莪笑道:“其实我也就这么一说他那日向我说起过此事我倒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郑经眉头紧锁出神了一会忽然双眼一亮道:“我的好姐姐你还想骗我说你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吗?爹爹原来有此打算!其实他拥帝受封本来这在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前年他与李定国不知道生什么事好似有了一些隔阂后来军中有人提及李定国此人他总是拂然不悦渐渐地也就没有人敢说了。大伙儿一心只以为他如今想的便是如何增加郑军力量却把这么重要的事给遗漏了真正该死!” 他满脸是笑向东莪道:“我就知道姐姐定能助我一臂之力这次我要好好准备等爹爹他回来可有一番缄言!让他对我大为改观!”说罢拉住东莪的手笑道:“姐姐真是我郑经的福星!”东莪脸上似笑非笑他尚自激动之中因而却未曾察觉这笑意之下的冰冷目光。 果然新年初始没过多久郑成功便带领郑军回到了岛上东莪听闻民众议论方才知道此战其实还可算是大捷。在这个寒冷的十二月中郑成功统舟师在福州以北的梅溪登6经飞鸾、白鹤岭攻罗源、宁德。清廷郑亲王世子济度派梅勒章京阿克善等将率军来援阿克善急功近利挥军急上企图一举歼灭郑军。至护国岭时却与殿后的郑军甘辉部相遇交战终日未分胜负次日再战郑成功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大败来援的清军连阿克善都遭遇郑军伏击被击毙于阵内。 此时清廷见一时无法消灭郑军于是再一次令郑成功的生父郑芝龙遣家人来招降。而郑成功虽再一次坚决的拒绝却怕清军以招降为烟幕他分遣官兵到二县乡村搜括粮食大约积足三个月之用后趁机偷袭郑军大本营厦门因而迅率兵撤回厦门。郑军虽退此战清军却也一样损失惨重济度得知大怒招抚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清廷而言在这一年之中虽说连续战败于郑军代价庞大可也总算是阻止了郑成功北上的战略目标将对方死死的困在了福建沿海。而清军却也同样一时也无法击溃郑成功的军队反而多次被郑军利用空挡穿插进攻薄弱地点无法施展全力与郑军展开战略决战。 因而此战之后岛上又是一派欢快影像郑成功则更为全力抓紧练兵郑经果然遁机向郑成功进言郑成功虽然未有明显表示却也感觉此子年岁渐长中愈显现出睿智果敢的一面来因而在平日里逐渐增加了对郑经的委任。郑经志得愿满也更加努力表现自己郑夫人见到儿子如今终于出人头地也觉渐渐在府中抬起头来。 为了适应作战需要郑成功再次整编军队编6军为72镇水师为2o镇创新操法训练军队。同时他改厦门为“思明州”并开始在海上扩大贸易与边国交易养兵自给对金厦两岛屿渔民们大力鼓励农耕由东莪主领大势兴学设教;在军事上治军经武赏罚严明和衷共济收效甚大一时间万众一心只盼望着他再次的北伐之日。 转眼春尽秋来自此之后郑成功又数次向内6进军。永历十一年清军在孙可望投降后不出所料开始侵略云贵郑成国为了牵制清军兵力果然主动配合李定国的抗清斗争率水师十七万大军再次北上。他先派杨谦郑淮部率水师攻占温州以郑经守金门厦门自率主力北上先后攻占了兴化黄岩台州天台太平海门卫等地。但不料清军趁此机会袭取了闽安郑成功顾虑厦门有失只得再次回师厦门。在这一年中郑鸿逵在金门逝世郑成功总算真正拥有了金厦两岛。 到了第二年春郑成功选壮勇者5ooo人编入左右武卫、虎卫亲军戴铁面、穿铁甲专立于阵前砍马足号称“铁人”由左虎卫陈魁统率。五月十三日这一回郑成功留郑淮、黄廷、洪旭、郑泰守厦门自统甘辉、郑经等北征有战船数干艘甲士17万铁人8ooo号称8o万扬帆北上。六月克浙江平阳、瑞安进围温州全浙震动。七月至舟山八月抵羊山可惜遇飓风覆舟5o漂没官兵8ooo。郑成功拒绝返回厦门的建议于浙东沿海休整。 第十九节 大战(上) 到了五月郑经带帅命回厦门传令留守岛上的郑淮、郑泰等人带同各将领家眷跟随部队前行众人错愕之下却也不得不依从女人们难免心里不安。而黄廷、洪旭等将却是十分激动看来此战郑成功有必胜把握因而采用了他们离岛之时大将甘辉的建议先夺南京以为根本再不受厦门的牵绊这才能全力以赴背水一战。军令如山岛内众人只有时间稍加整理隔日部队便开始出东莪与蒙必格随同郑淮一起照顾其它家眷船队扬帆启航刚要出海却又听得传令郑成功大队已吴淞口船队改变方向向他方汇合而去。 不日在镇江会面还来不及安顿郑成功便下令攻瓜州东莪等自然均呆在营内等候少臾便听得炮声轰鸣不断天空之中黑烟滚滚家眷们惊惶失措互相拥坐东莪也是头次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炮声只觉大地都仿似微微摇晃空气之中迷漫着浓重地火药味士兵呼喝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好不容易到天黑收兵之时众人都极想知道外面的情形苦于郑成功曾有令任何人离开自己的营房必定斩杀因而大伙儿虽面面相觑可也没人敢出营半步。 好在临近傍晚之时郑经便来到她们帐中眉飞色舞地将日间所见传显给东莪听众人皆围过来听他说话。原来因清军畏水又怕郑成功的船舰直入所以特地用巨木筑了长坝截断江流宽广达三丈之大。再在其中渐趋干涸的河面上覆以泥沙。用来行马。另又驻炮石盘铳星列江心用围尺大绳。牵接木坝的两端用以抗拒郑成功的海船。而郑成功则命令军队先以四舟扬帆而上。海舟既上又下忽远忽近反复数次清兵对郑舟猛炮弹却未伤郑船一舟。 众家眷听得未败。总算舒了一口长气郑经看看大家地脸色笑道:“你们这些没见识的这只是一个开头好戏定然在后面呢这一仗开了个好头我们这一回是稳操胜券的了!”他向东莪挤眼笑笑东莪却觉心中如巨石压下要透不过气来。 不过果然不出郑经所料..此后两军几乎每日皆如此对战一直对峙了几近一月之久八月三日郑军终于攻破瓜州。清兵闻败调马兵前来救援。郑成功地“铁人队”此时大显神威。矮身躲立於水田中待清兵马群奔来。力砍马足清兵马兵因而大败落荒而逃。 郑经每日战后都来向东莪说起日间所见其实他一直躲在郑成功的中军帐中所见所言也不过皆是他人转述而已。不过这对东莪等人而言却是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当地知道外间情形的途径了。 瓜州一败清军立刻自南京派兵出战由洪承畴麾下罗将军铁骑千人前来赴援据郑经形容这队千人铁骑队铁甲如雪人强马壮。说到此处他神彩飞扬笑道:“可是清兵再厉害又怎么是郑家军的对手!铁甲如雪到头来只落个烂泥沾尸罢了!”东莪的目光穿过他得意的脸孔不远处蒙必格脸上已经青盘爆涨正握紧拳头站在那里见到东莪向他微微摇头他只得重重喘气走到一旁男营去了。 郑经说地正酣并未注意只是继续道:“那姓罗的清兵将领带着各部提督等兵马一共有九队足有一万五千人之多而且马的数量也居人数一半他们觉得稳操胜券因而个个急不可耐地要向我们这边冲过来。爹爹见他们浮燥的样子便说我们需得先和他们磨磨火气才行当即下令让海船忽进忽退慢慢牵引清他笑道:“爹爹的计策是极棒的他们的马在南时我们的舰就泊于北边清军移驻北边时我们又泊到南面去那伙清兵也真够笨的居然追了三日三夜毫不停息再加上他们本来就烦躁不安因此自己更加疲惫。这时爹爹方才下令以藤牌兵和铁人部队也就是全部步兵开始进攻。清马看到我们地队伍出来慌忙出兵应战可是到了近处我们的队伍却又严阵以待屹立不动士兵们并不呐喊杀敌只是将手中的团牌遮盖自己身体整片看去便如同一整面银墙一般。” “若是他们进攻我们地队伍就有序后退他们不知虚实也不敢冒然出兵因而也就和我们一般往后退开几丈可是等到清军一退我们却又再度上前。如此三退三进拉锯了一会爹爹待他们人马疲惫了我军才忽然疾走如飞冲至马前由三人一小组一个士兵执团牌遮护另两人一兵砍马一兵砍人再加上上阵之前他们手中的刀都磨得极其尖锐这一刀挥去清兵地铁甲军马顿时切为了二段。然后我们又由后面炮清军立时被击毙了千馀人方阵大乱溃不成他说毕哈哈大笑道:“我跟着我爹爹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过瘾地场面姐姐你是没见到那成片成片倒下去的马匹清兵不是让我们地人给砍成两段就是让马蹄踩的稀八烂惨叫声是此起彼伏那真叫一个痛快呀!”他笑了两声转头却见东莪面色惨白忙道:“看把姐姐吓得我不说了将帅他们这会儿正在说这两日的战事呢我也去看看。”说罢快步走出营帐去了。 东莪木然而坐眼前的一支烛火微微摇晃一旁的营帐边上投下她单薄的黑影子伫立不动如同塑像一般。她对着这黑影怔怔出神周围女人们的说话声都恍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向帐外注目却见郑淮一声不吭正呆呆站在门旁向她注视二人四目交接郑淮嘴唇微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转头离开了。 到了八月四日郑军已经夺下木浮营三座清兵退至金山恐郑船再上便与金山与焦山之间以铁横断江郑成功旗下周全斌、张亮、陈大胜令善泅者十馀人趁夜色时分潜入水中将铁斩断。八月九日郑军顺利攻陷镇江控制了南北咽喉并在此地滞留了五日。 八月二十六日大军再抵金陵可是由于大雨阻途行军船舰十分缓慢只得由凤仪门登岸。八月二十九日郑成功设坛率诸文武大将向北遥祭明太祖陵。 正在郑军节节攻进所向披靡之时大明鲁王之兵部右侍郎张煌言亦传来喜迅他部由芜湖出兵已经攻取徽州得太平、宁国、徽州、池州共四府、和州、广德、无为共三州、另尚有二十四县(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宁、南陵、太平、旌德、泾县、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巢县、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水、溧阳、建平等)。 如此传檄大江南北各地人民纷纷响应的情形之下民心振奋、士气高昂一路上势如破竹当郑成功大军到达镇江时江北各县民众均扬彩旗献羊酒前来劳军;张煌言部队到距离仪徵尚有五十华里时民众就已然列队在城外欢迎。江西、浙江、湖北、山东、河南诸省的民众自动投奔帐下愿为志愿军整个东南已大为震动并且延及黄河下游与长江中游。 郑军攻至南京之时江宁守卫空虚清军松江提督甚至暗地向郑成功洽商投降条件同时更有传言道清顺治帝得知南京将陷欲逃回满州。郑军上下欢声如雷只觉局势一片大好前程分明可见有人甚至已然开始筹化安排何时南引永历帝北来亲征到那时以君威降服万民归心还怕清兵不立时逃回关外去。 值此全军鼎沸、万民欢庆之时东莪在夜色下朝北而立却觉胸中气闷难当方才营帐中的女人们高声说笑的声音仍然如同战鼓敲击一般震得她的太阳穴阵阵疼痛她不得不离开营帐在外面站了一会却并不见有人来询问盘查索性就向一旁走去。 只见园月当空明晃晃地月色铺将下来但见一座座密密麻麻地营帐白的分外耀眼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营帐之内隐隐约约还有欢笑声不停传来虽夜凉如水东莪却觉心中一阵阵燥热转身朝营帐包围中的一个小山坡而走。她一径向山坡上慢行路过众多营帐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人前来查问便是遇到一两个士兵也只是朝她看了一眼顾自摇晃着进帐里去了。对于此时的东莪而言虽说此时无人打扰自然更好可是她隐隐然地却不免仍是想到营帐之中的气氛好似有一些异样此时的这支军队几千不像她在岛上时看到的那个军令如山军纪严明的郑家军了。 第十九节 大战(下) 这个小山坡只有一些矮小的树木坡也不高东莪没走多久便已站到了坡顶之上她纵目四望只见除了脚下的这个军营周遭再看不见一丝光亮。整个军营在黑暗之中愈白的刺目便如同漆黑天际中的那一轮明 她的眼睛虽注视前方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之中的那些虽然未曾目睹可是听得郑经传述一样心痛欲裂的战中所见却又开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面前。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她仿似听到清兵那震耳欲聋的悲号声、无数马匹的长声嘶鸣、兵器交碰时的火光四溅、血肉横飞……自己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的族人成片倒下之时自己却生在对战的营房之中……她渐觉头痛难忍不由得伸手抱头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脚后有一个小坑她一足踏空等她觉察到自己就要跌倒在地之时却同时感到有只手扶在了她的腰部向前一送她慌忙站稳了身子这才转身回望。 月光之下只见一人身材魁梧身着盔甲正向她微曲了一下身子道:“迫不得以才冒犯了姑娘还请您见谅!”此人背对月光东莪难见他的脸孔眼见他服饰像是官衔不低却对自己如此有礼不免有些诧异道:“您是……”此人微微侧身让月光照到脸上这才道:“在下姓甘秦姑娘曾帮在下的母亲看过病兴许你已经忘记了。” 东莪借月色看到他一张方脸果然有些面熟听到他的话。顿时想起此人来了忙道:“原来是甘辉将军方才没注意这地上不平坦。若不是甘将军相扶这交可要摔的重了。小女子谢您还来不及呢!”甘辉道:“这算不了什么你治愈了家母的顽疾在下却一直征战在外都没机会当面谢你!”东莪微笑道:“救人治病是医者地本份您母亲她如今能走了吗!”甘辉道:“能走了。连饭也比往日多吃一些只是眼下还不能长久地走动因而没能跟来”东莪听他语气中满是担忧遗憾便安慰道:“您放心吧待咱们回去时我再去看看她老人家”甘辉闻言转头道:“多谢姑娘了!”说罢看看四周又道:“你怎么不在营房里呆着。独自到这山坡上来?” 东莪道:“营中有一些闷热我出来透透气的”他轻轻点头.手机小说站.也向山下的营房看去只听得营内隐约还有许多笑声传来。东莪道:“此战大捷。是应该好好庆贺一番”甘辉不置可否。并没有出声东莪想起一事便道:“只是……我方才出营来到这里沿途竟没有一人上前挡路盘查这个……好似有些不妥将军是否要去察看一下为好!”见甘辉转头看自己她忙道:“我只是想到这个觉得即使打了胜仗可是毕竟是在战时军中地防备应当没有丝毫松驰才是这样任人来去似乎……”甘辉沉默看她忽地微笑道:“我曾听杨大哥说起你的事当时心里还不信呢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没料到区区一个女子也能明白军队中地这些道理。” 东莪听他这么说倒反而有一些不好意思却听甘辉叹了口气道:“可叹你一个女子都能明白想到的事如今在这大营之中却几乎无人愿意去想!”东莪一怔他转头看到她疑惑的目光伸手向前方一指道:“你知那是什么地方吗?”东莪向黑暗中看去见不到什么头绪可是心中一动却想起日间郑经说的话便道:“是不是南京?” 甘辉再次看定她目光中流露诧异之色过了一会才道:“不错正是南京咱们这会儿便是在此拥兵观望等他清军八十三营前来投降!!!”东莪心中一震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心里却不知为何自他的话语中忽然感受到丝丝不安来!那甘辉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奇怪地笑颜说道:“这就是清军守将郎廷佐向国姓爷提的投降条件咱们在这里已经等了整整十日了还有二十日!眼前在咱们大军中这般好似无穷无尽的欢庆之下……我真想……真想长出翅膀来去看看他郎廷佐此时在做什么!!看看清廷此时又在做些什么!!!”他的语气渐渐激昂说到这里转眼见到东莪的目光却忽然冷静下来停了好一会才道:“秦姑娘不要见怪!我只是……只是一时胡说八道你……” 东莪轻轻道:“我明白你这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人听到你的话!”甘辉又是一愣与她对望片刻终于笑道:“在下失礼了这般军机机密也开口就来看来这……”他微微苦笑道:“打胜战也有胜战的麻烦之处”他匆匆抱拳向东莪示意脚步蹒跚着下山去了。 东莪依旧立在山坡上心中却在回味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那边黑暗中时忽然一个不安地念头猛地窜上她的心里她立时转身也快步向山下走去只是却并不是回自己的营帐一路寻看终于看到飘扬着中军大纛地军帐帐外立有两个守兵这次倒是将她拦住了她便托这二人传自己的名字进去过了一会帐里便传令允她进 大帐内灯火通明只见郑成功独自一人满脸红光正在看桌上地一张大图他抬头看到东莪朗声大笑道:“怎么?在营房里闷地慌的吧这些日子随军出征可辛苦你们这些女子了”说罢又招手道:“你过来看看!” 东莪走到桌前只见桌面地白纸上写着一诗墨迹未干看来是刚刚写就她伏头低看轻轻呤念道:“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念罢细细回味抬头笑道:“好一股雄壮的气概!”郑成功笑道:“----不信中原不姓朱!!你再看这个”他伸手将此诗拿起露出下面的一张地图。 却见这是一张全国地图上有黄红两个箭头如两条婉延的大蛇自东南两面向内6进另在北京还有一个黑色箭头指向关外。郑成功笑道:“这条红的便是张煌言的大军这黄的自然是我们郑军了你看只要拿下南京以此处为据点再联合各路义军一举北上清廷除了逃回关外再也无路可行。待我们养兵蓄锐到时候趁胜追击要把他们统统赶回老家去以洗这些年来大明所受的耻辱。” 东莪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烦乱没有说话郑成功看看她笑道:“你特意跑来见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说吧我等着呢!”东莪这才道:“只是觉得在这里停的日子久了些不像前些日子动辄便会急行军因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前来向大人探听军情来了!” 郑成功哈哈大笑道:“我还就知道你是为这个来的行军打仗向来是男人的事偏偏你个女孩儿家这般关注当然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也不会食言我会告诉你何况在此停军日久迟早大家也总会知道。”他指一旁的椅子让东莪坐下道:“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自从我军入南京时这守将郎廷佐就派人前来洽降只要我军兵围南京拥兵观望他自然于三十日之后带同八十三营清兵前来投降。” 他说完这话看东莪一动不动地朝自己注视不由笑道:“你定然是在想天下居然有这等便宜的事?只怕这是一个圈套吧!其实不然我军这一路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未到此地已然先有了声威。再加上他这里守兵不足反复思量势难与我军抗衡之下主动愿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何况虽说再打一战未曾不可但总也没有此时得以养精蓄锐的好能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个百姓而拿下此城善莫大焉!!”说罢眯眼微笑志得愿满的神情表露无遗。 东莪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微笑道:“能够如此自然最好只是……大人是否也应预防清兵北下增援呢?若在路途要塞之中设下防备严扼咽喉防止他一面伪降一面却四处调兵做到未雨绸缪不是更可以确保他在时限之内出城投降!”郑成功看她一眼却没有说话。东莪又道:“其实既然胜卷在握最妥当的还是立时攻城战时虚虚实实原本难料趁他以为我们在此乖乖等候之时忽然出兵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等到拿下了南京城这一路上辛苦打下的城镇才能以此为据点连接把守。” 郑成功本来一心高兴想将自己的打算与这个平日里最能让自己开怀畅笑的女子分享却没料到她开口所说居然和日间自己麾下大将甘辉所言如此相同也是同样劝他出兵自他看来这一个自己最看重的部下这一个自己最欣赏的女子倒都像是不信任他的决策一般。 郑成功不免心中不快沉吟了一会才道:“我军自舟山兴师以来可谓所向披靡他怎么敢对我施以缓兵之计?何况比起攻占人心攻城反而位居其下他既然已经来降我们再讳背诺言去攻打他便是攻下城池来何足以服其心呢!!天下人又要如何说我郑成功是一个出言不诺言而无信之人!” 第二十节 大败(上) 东莪见他神情不悦轻轻咬牙隔了一会才道:“军事战略我确是不懂的若是有什么惹您生气的地方……也要请大人包涵可是有句话虽知定然会使大人不快我思来想去却还是想要提醒您!”郑成功转头看她一会这才轻轻点头。 却听东莪徐徐道:“我记得曾看过一本兵书上说“天下战国五胜者祸四胜者弊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也。”由此可见自古以来便有认为屡次打胜仗并不一定是好事的倘若一路杀敌没有遇到障碍对手此时存有骄盈之心在所难免从而便会产生轻敌妄为等种种弊端失了明智的决策之心。因而比起那自不停战败之中吸取教训经验所向无敌反而是件坏事了!” 她见郑成功面色有些青但已经说到这里便没有退却的余地因而并未停止只轻轻吸气又道:“乘胜追击自古便有明训何况战场之中争分夺秒莫说等他三十日便是三日都已然太多。他一个南京守将便是真有八十三营的兵力果真要降为何需要如此长久的时间?再者到等了十日我们已经仁至义尽战事不比平常一切都以战局为先也算不得言而无信若是大人下令攻城后人也只会赞您英明决断绝不会有……” 却见郑成功忽然低喝道:“住口!”东莪见他面色铁青心里也觉害怕可也只是略为停顿却依旧说道:“劝大人细细考虑一番你可知道这十日的修整。士兵们几乎日日饮酒欢庆营中守备也是松驰不堪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二十日之后真有清兵来袭之时。在这营帐之中便如同入了无人之境呀……大人……”忽然郑成功重重一拳击在桌上地图笔墨顿时撒了一地连帐外的两个守卫也惊动了冲进营来。只见郑成功面色紫酱喝道:“看来是我平日对你太过纵容!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只是看了两本兵书而已!居然敢以此讥讽于我。你当我杀不了你不成!!” 他回头看到那两个守卫喝道:“快快将她送回营房去再也不许她出营帐一步!!”东莪默不作声朝他注视一会这才微微行礼转身出去自回帐中去了。 此事在营中不胫而走几乎人人都怪责东莪自以为是胆大妄为郑夫人与她并不同营帐..却也特地过来看望她一番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在郑经的催促之下得意扬扬地去了。郑淮几次在营外徘徊却觉终究不知应该对她说些什么而黯然离开。 只有蒙必格不顾营中女人们地叱喝。一直坐在东莪的身旁。二人相对虽也是沉默可是他却自东莪的眼中看到。不错一切就要来了…… 果然被东莪不幸言中就在此日过后十八日之时离那清守将郎廷佐所说地降日还差两天时这日夜里各营尚在熟睡之时清军忽然从天而降一般向郑营起猛袭而且数尊大炮距离郑营几乎近在咫尺只听得一个响彻云宵的炮弹在营边炸开刹那间营中几乎成了一片火海接二连三地爆炸声中哭号呼喊更是此起彼伏郑淮冒死冲进混乱的女营之中与蒙必格二人一同保护东莪等一众女子离开。 郑成功立即稍加整理部队向清兵动反击可却时机已误清兵有备而来郑军却是尚在惊惶失措之中。到次日天亮之时他不得不分一部份军队安排众家眷等人后撤另一部分兵力断后掩护众人。可这边家眷余部等刚刚逃离不久便传来各路断后队伍溃败的消息就连大将甘辉、万礼、林胜、陈魁都竟为清援军梁化凤所击败甘辉甚至被俘。 郑成功不得不快退却因郑军水师不能在6地作持久战辛苦得来的城镇只得尽皆弃之了。他命部将黄安断后保全诸军回棹几经周折一路上颠沛流离残军带同家眷们勉强出海。清点人数之时自方兵员损失已有十分之六、七战将丧失十人大军刚刚准备扬帆却又传来恶厄被俘的将领张英、甘辉已经不屈殉职他们地余部损失极大收拾残兵十得二三而已。郑成功望天而叹忽然拨剑自刎幸好身旁的人看的快将他拦下郑成功大悔道:“欲自杀以谢死者”周全斌等诸将泣谏而止。如此至十月方才平安退回到厦门结束了此次北伐。 郑成功在岛上兴建忠臣祠以甘辉为又在此处朝南祭拜告慰诸将领在天之灵。此次战败回岛虽说果然一切都在东莪意料之中可是自此之后郑成功不知心中有愧还是听信了郑夫人等人所言的指东莪为“祸孽”的话总之他与东莪之间那曾经的默契正渐渐消失东莪到他书房借书之时再也碰不到他了。 如今东莪更着力于在岛上行医有时甚至到了夜晚还在锦儿这里停留再加上她还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回岛后便开始照料甘辉的老母亲诸事亲为甘妈妈痛失爱儿本来总想趁她不备找机会自尽可是让东莪看透了心思对她加倍体贴照顾却使得她看到东莪便微微叹气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抛下这个少女自己去死了。 这一日东莪来到这里又见甘妈妈又对着儿子的灵位落泪便劝了两句甘妈妈拭泪道:“若是不打仗你说有多好”东莪静默片刻道:“可是咱们地家国被外族所占许多像甘将军这样的人这才奋起抗敌……”甘妈妈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家辉儿他……他只是在报国姓爷地恩情而已我……我记得他曾说过……” 她向外看了一眼这才轻声道:“其实这国家是谁家的天下是否是我族人真地那么重要吗?对咱们百姓而言每年只求上天作美不降狂风暴雨、不施干旱冰雹那就好了。而官府之中让咱们上缴地食物之外能余下些让人得以维持生计的口粮我们也就知足了百姓要地便是如此而已。那些以百姓之言百姓之怨自命的人其实种种皆是借口所谓为民请义到头来纷争天下、战乱连年的只是为满足他们的私心权欲罢了!谁做皇帝?谁的江山那是有钱人的烦恼对咱们穷苦百姓而言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东莪呆呆注视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孔只觉却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晃动起来这番言语像是平空里炸入的一个响雷她只恍惚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亮可是想想分辨又不知道是什么一时间只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甘妈妈见了她的神情却人些担心毕竟这些话是儿子喝醉时无意出口的她也知道若是说了出去只怕会惹祸上身今日里也不知怎么地竟会将这话说出口来不由得又惊又怕后悔莫及忙轻推东莪道:“秦姑娘秦姑娘你……怎么了我方才胡说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却见东莪双目呆滞缓缓转开自这小屋中环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她一脸惊慌失措东莪这才清醒过来微笑道:“没什么刚刚甘妈妈说了什么?我想着别的事都没听到呢!”甘妈妈一愣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拉着她手轻轻抚摸含泪道:“好孩子……”东莪伸手盖在她的手上轻声道:“甘将军才是真正的英雄甘妈妈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呀!”甘妈妈泪如雨下紧持她手哽咽了起来。 东莪轻拍她的肩膀却听门外一声轻响一个老妇人探头进来甘妈妈忙唤道:“张妈快进屋里来”那张妈年岁与甘妈不相上下衣裳上都是补丁看到东莪在这里有一些犹豫在门外停了片刻最终还是进来了甘妈妈擦擦眼泪道:“这位不是外人张妈妈你不用见怪的米就在那边角落里你拿了去吧!”张妈向东莪微微点头擦着眼泪道:“要这般劳烦姐姐真是过意不去”甘妈妈道:“快别这么说了我只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那张妈看看东莪忙走到墙角拿起那一小袋米道:“那姐姐歇着我这就走了”甘妈妈留了留她她还是急匆匆地走了。甘妈妈目送她离开自东莪手中接过药碗叹道:“张妈妈也真是可怜呀!”东莪随意点头应是只等着她将药喝了那甘妈妈却并不急着喝药又道:“自打他的儿子死了以后如今她连个依靠的人也没有偏偏儿子又背着那样的罪名死去旁人也不来体恤她可怜她一个女人又要带三个孙儿”东莪劝道:“你快把药喝了吧”甘妈妈喝了两口却又道:“你说这人间还有天理吗?那样一个孝顺的儿子就因为回家看了看妈妈便让军中下令杀了……多好的孩子呀……又孝顺又老实……” 东莪闻言却心中一怔道:“为什么要杀?”甘妈妈道:“说他在值勤之时擅离职守可是……可是若不是有人误传说他妈妈忽然病危了他怎么着也不可能丢下一切冲回家去呀东莪却觉心中一动那甘妈妈喝好药碗递给她却见她目光中闪动盈光几乎亮的吓人还以为她怎么了忙轻推她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第二十节 大败(下) 东莪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会问道:“你说这张妈的儿子就是近来军中所传的那个擅离职守被国姓爷亲自监斩的士兵?”甘妈妈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不错就是那孩子辉儿曾向国姓爷求情可是硬是给骂了出来。那一日真是惨呀斩之时听说那三个孩子死死抓住他们爹爹的衣裳好几个大人好不容易才给勉强拉开张妈妈更是哭号的喉咙嘶哑全场没一个不落泪的辉儿回来后还气了很久。” 东莪凝神细听又道:“我方才听您说是有人误传他母亲的病危的事这误传之人可找到了吗?”甘妈妈摇头道:“那傻孩子临死之前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可是……可是张妈妈那日见他匆忙回家赶着送他回军营时却见过那人的影子她虽然这么说可是却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怎么问她也没有说过”东莪心中更如战鼓敲击根本没法平静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又向她问了那张妈的住处关门寻路而去。 在小巷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是巷角看到一座极小的屋子两扇木门轻掩门里透出极弱的微光东莪上前轻叩房门木门应声而开那张妈见到是她目露惊讶神色但也还是请她进了小屋。这里只有一间极小的屋子成设也是简陋之极除了一张大床上横七竖八地睡了三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便只有一张小木桌了桌上一盏微光摇曳将熄未熄的油灯旁摊着一些鞋样针线。 张妈见东莪打量小屋神情便有些尴尬。陪笑道:“这里破旧的很姑娘来了也没个地方请您坐的”东莪轻声道:“不要紧。我听甘妈妈说起您地事就想着来看看。有没有打扰您呢?”张妈道:“哪有什么打扰的只是地方又旧又破姑娘您这样的人呆在这里不太合适。” 东莪微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地张妈妈您认得我吗?”张妈脸露憨笑道:“自然认得。您在岛上行医问药为人又是极好。我光是听甘姐姐说起就不下十回了”东莪笑道:“若是您有什么事往后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一定尽力相助”张妈用力点头眼睛又有些红了哽咽了一会道:“我儿那样的名声..您肯来说这么一句话我真是……已经是太欢喜地事了。” 东莪看着她又转头看看屋里的孩子便道:“我知道您儿子他是无辜的。军队里也定然没人瞧不起他!”张妈妈瞬间泪如雨下道:“能听到您这样说……我……我替我那儿谢谢您了”东莪叹息道:“张妈妈。我有些话想要问您。您愿意如实告诉我吗?”张妈抬头看她点了点头。东莪朝她注视轻声道:“我知道你儿子是被人骗回来的此人是谁?”张妈妈面色忽变目光中恐慌万状呆了一会却用力摇头东莪道:“为什么不能说呢?” 张妈妈沉默了片刻道:“您别问了这是我儿的命何况他如今也已经死了……”东莪道:“可他明明是被人骗回来地如今他的死不但让您和孩子们过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背负不堪的名声你不应该恨怨苍天而是应该恨这个报假信害你孩儿的人!”那张妈全身抖双手合什道:“求求你了姑娘这样的事是没人可以说的如今我们四人还活在这岛上可是说了出来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东莪见她惊慌失措不好再追问下去轻轻叹息道:“您不愿说我也没有法子那您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改日我定来看您”那张妈抻袖子擦拭眼泪送她出门却见东莪站在门外四望迟疑道:“这里巷子多我都没了方向了”张妈忙道:“不急不急我带你出去”她吹熄了油灯关好房门送东莪一跟出来朝巷子口走去。 东莪不疾不徐与她同行走了一会又轻轻说道:“其实就算你不愿意说出此人我也猜到了他是谁!”张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东莪幽幽然道:“我如今就住在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说的没错吧!”张妈手脚颤抖说不出话来东莪轻轻握住她地双手道:“我知你心里害怕可是此事对我却也很是重要因而我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才行。你不用说只是我问的你点头摇头便是了。” 那张妈看看四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东莪轻声道:“此人个子不高平日是时常在军营中的!”张妈犹疑看她一会轻轻点头东莪又道:“这人平日里骄横跋扈与郑府中地其实人不同”张妈又点了点头东莪再道:“他在这岛上身份高贵……上有兄堂却无姊妹!”说罢声音微颤那张妈斜眼向身边看了一会用力点头急急地道:“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我可什么也说……”说罢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东莪便在这夜色之中慢慢朝王府走去到了府门外她却并不急着进去只是仰头看着门上的大匾眼神变幻不定正自沉思之中却听身后有人轻咳她转头见到却是郑淮他道:“又这么迟吗?快回屋里歇着去吧”东莪朝他注视一会轻声道:“不急你也刚刚回来地吗?”郑淮点头道:“是呀军中有一些琐事”他向东莪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东莪低头不语片刻才道:“你能陪我走走吗?”郑淮点头答应二人不入府门向外走去。 慢慢行近城边只听得浪声与风声呼啸相应自城墙外一阵阵地传入耳中二人在城墙之上向滩外看去眼前一片墨色地大海在朦胧地月光下隐隐翻腾。 二人沉默了许久郑淮轻声道:转眼你在此地已有几年了看你在岛上虽然忙碌辛劳可是如此受到众人的喜爱与认可我真是为你高兴!”东莪却没有说话静默了一会才道:“咱们虽然相识多年可是在这里却有些生份了你有没有这么觉得呢?” 郑淮微微一怔东莪自嘲地笑笑转头看他道:“其实真正细想追究或许这个隔阂开始于我与你的叔公对质表明身份的那年。自那日之后我们极少说话再加上你一直跟随你爹爹出征就似乎更加疏远了郑大哥你避着我吗?”郑淮与她目光相接忙道:“哪有这样的事!” 东莪柔声道:“当时我一心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可是事后回想当时我的振振有辞在一旁的你看来却是多么虚假可笑之事呢!在知道我明明是一个满人的你面前却还能那般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分辨……日后每当我想到此事虽则有时也想过应该向你解释可……” 郑淮打断道:“倘若连这个也不能理解你那你岂不是白白的认识我一场吗?”东莪道:“可是说与不说之间我终究是欠了你的郑大哥我……”郑淮看她欲言又止忙道:“你想说什么?”东莪沉吟一会轻声道:“自南京大败之后再回到厦门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此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因而……我……”郑淮面色一变道:“你要走吗??”东莪轻轻点头。 郑淮一时间只觉心乱如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慌乱之下冲口而出:“你当日是因为我爹爹能与清军对持而来如今要走……要因为看到他已经不能与之抗衡了吗?”东莪霍然转头看他目光中闪出惊诧神情来郑淮看到她的目光苦笑道:“我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些年来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你的所为所言尽在耳边眼底我……对你当初的决定总算是逐渐理解了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会以为你愿意跟我前来是因为……因为我吗!” 他轻轻叹息又道:“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说愿意陪我一起回来时的情形那日的月色分外明亮山涧分外幽静微风拂面也是特别适意”说罢也觉脸上微热向东莪看了一眼再道:“可是抛开一切不谈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已经来了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我知道你的才华爹爹也知道他虽然没有说明可是前些日子也透露出未听你与甘将军之言的悔意此次南京之战郑军损失惨重他连日奔波于金厦两岛即要安抚兵士、重振士气又要把自从叔公逝后的金门那一团乱的事务整理出来因而才没有时间与你详谈过些日子他定然会找你的。” 本月有美女凝儿的好书《两世牵》书名:正冲榜中希望大家能够给予支持!谢谢 第二十一节 新仇(上) 东莪微微苦笑道:“那又怎样呢?自古男女有别在你爹爹眼中我兴许只是一个比起旁人来稍稍有些小聪明的女子而女子在任何时间都是不能直述已见或是求谋什么的。我虽想尽力做到自己的目标可是这一层障碍我却是永远也跨越不了。”她转头看向郑淮眼中却渐渐闪动柔和亮光轻声道:“可是你不一样你身为男儿又是郑家的长子将来你有权力得到一切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东西若是不能好好利用自己的长处你们郑家……只怕……总而言之你仁慈宽厚你才是郑家军这艘大般的把舵人能给岛上民众带来安宁的人!” 郑淮与她沉沉对视嘴唇动了一动却道:“我什么也不想要”他叹气转身看向海面道:“郑家军需要的是像我爹爹那样的人甚至是与我爹更加相似的经儿那样的人而不是我。当年在江南我自负雄心壮志可是这些年来看多了死生那些血流万里、尸骨成山我要得绝不是这些也不会以此为代价达到什么目的。”他轻轻叹息道:“我……我对清廷没有那么深的仇恨特别是因为……”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转头去看一旁的东莪停了一会才道:“郑家军若是在我的手中只怕会为了求得民生安宁而沦为降 东莪道:“可是比起你弟弟他来若是让他掌握军权那么你……”郑淮却打断她道:“此时说这个未免不合时宜我爹爹正当壮年何况他也绝不是会被这一战打败的人。他必定还会进行北伐不论前路如何坎坷不论还要死多少人。他一定绝不会放弃也许……上天竟能圆满于他也未可知。”他眉头紧皱。似是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道:“夜风虽凉吹久了可不免还是要受寒的我陪你回府去吧”东莪只得点头。二人下了城楼向王府走回。 这一夜东莪只觉心绪烦乱几千整夜未眠到了将近天明时才恍惚小睡了一会待到醒来时比她平日去锦儿那里的时间已经晚了她慌忙起身准备桃儿见她醒了忙端来早饭让她吃好。这才收拾自去东莪拿好药箱走出王府..却见门外有人正向自己微笑注视正是杨谦。他背手而立。只在门外溜达显而宜见是在专程等她。 东莪忙迎上前去。杨谦笑道:“今日好似比往常迟些有事耽搁了吗?”东莪点头笑应是杨谦道:“阿蒙兄弟让我给指使着办事去了他不放心你故而我替他来看看你”东莪笑道:“这怎么敢当我在岛上这么长的日子若是到如今还会迷路什么地那还了得?”杨谦笑道:“我左右无事陪你走一趟也好”东莪只得点头二人并行向前走去。 杨谦道:“说起阿蒙我倒有一事好奇他明明有一身好武艺可我要封他副将之职使他足以领兵他却死活不肯答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摇头!我初时还以为他瞧不上这个官衔可后来看看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东莪忙道:“他是因为自家父亡故之日起便起过誓言要保护我的因而才不敢擅自答应您的封赏绝不是有轻视之意”杨谦笑道:“这倒算是一个解释嗯即立誓为忠仆却是也不方便再去行军打仗了”。 他微笑了一会又道:“其实我今日寻你并不是为了此事”东莪听他口气慎重忙停足看他等他说话杨谦微笑看她一眼却仍向前走去东莪只得在一旁跟着走了一会只听他道:“我……昨夜巡视城楼不巧听得你与淮儿地几句对话!”闻言在耳东莪立时面色白提着药箱的手都紧捏地指节苍白变色了只听杨谦声音平和道:“我实在不是有意窍听你们说话本来已经转身走开了的可是听得你对淮儿所说的却不由自主的站住了秦姑娘你不会怪我为老不尊吧!”东莪听他语气正常这才转头看他见他双眼之中虽有微亮却似并无恶意想到若是他听得自己前面所说的话以他地性情绝不可能伪装成这样来试探自己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杨谦看她脸色不对忙道:“看来真是我唐突了我平日对着的都是些粗汉子说话直来直去的惯了你可不要生气”东莪笑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忽然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杨谦笑道:“你果然没放在心上那就好了其实我今日特意来寻你便是想向你说说此事!” 他声音渐沉轻声道:“你昨晚所说的其实与我所想无异淮儿他才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东莪此时倒不方便说些什么只抬头看他微微点头杨谦看她一眼道:“郑二公子为人心胸狭窄虽然说实话他比淮儿要更适应军营一些可是如此一个人却绝不是咱们郑军将来的期盼。淮儿这两年在军中也得到历练虽然他生性过于善良宽厚甚至有时还有一些迂腐可是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只要我在他身边一日我都有信心能让他改变眼前的事却是……” 他看向东莪道:“却是秦姑娘你你若是离开此地淮儿只怕会一筹莫展这些年来我为他所做的一切辛苦努力也都要付诸东流!”东莪垂头看向脚下地地面却听杨谦又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淮儿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当年未有将你一同带来此地后来你们在江南再遇我只道他这下总算是能平复这心绪了哪知道他却说……” 他重重叹气道:“他曾对我说过你们相逢之后他却更觉得痛心疾他说是自己扭曲了你的命运害你受到如此大地伤害……若是当年他能坚持带你离开你一定会比现在快活的多……”东莪心中剧震只觉喉咙哽咽眼前地地面越来越模糊只听杨谦轻声道:“他自认无论做什么都再也不能弥补你地所失因而他明知你同来厦门并非是对他的情意而是想依附郑军之力对抗清兵报仇他亦从未报怨!” 他地语声虽轻却字字有力“秦姑娘你仔细回想有这样一个男子对你甘心付出他虽不善言词可是这丝毫没有减轻他心中的所想。他看似有些特意疏远于你其实对你的一举一动却都暗自留意这些年来他心中的苦兴许只有我这个师傅略知一些。与当年在江南相比如今他成稳的多却也少言的多了。虽然有这些改变可是我却看到他也因为你的努力而加倍要求自己对于不适合的军营、不擅长的战争他都一一勇敢尝试。你试想一下若是你走了他会怎样?就如你所言若是将来被郑二公子夺了军权他的下场又会是如何??” 东莪全身一颤抬头看他她的眼中本来已经满是泪水此时却又再度慢慢回复清晰与杨谦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如此站了一会杨谦伸手轻拍她的肩膀转身慢慢离开。 东莪注视他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慢慢消失可是心头却反而更觉沉重她呆站了一会这才缓缓转身朝锦儿那里走去。 这一日她总有些恍惚失神安宏看她脸色不好几次询问未果便赶似的要让她回家休息东莪一再摇头二人正推让间却见外出送药的锦儿一脸惊慌跑进屋里来东莪见她脸上变色头都有一些散乱忙向她询问安宏也是一脸焦急二人问了半天锦儿只是摇头再问一下她连眼睛都红了二人正一筹莫展却听门外有人声唤道:“姐姐你在吗?”正是郑经。 东莪随口应在正要迈步出去却见锦儿脸上露出怒色一边向门外张望一边又拼命往安宏身后躲藏东莪心中一动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向安宏告辞出来。见到郑经笑嘻嘻地远远站在离小屋几尺的位置看到她顿时满脸堆笑道:“姐姐今天忙完了吗?我特地来接你的”东莪将他上下打量这才点头道:“这就走吧。”说罢与他一同往回走。 一路上郑经又说起这些地方脏乱之类的话东莪不置可否只随口应着听他说了一会话忽然插嘴问道:“方才你见锦儿过了?”郑经随口应是见东莪停足看他忙笑道:“也没怎么样她只是和她开个玩笑这丫头白白长的一张好脸居然开不得玩笑掉头就跑我还能真吃了她不成?”说罢轻轻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节 新仇(下) 东莪紧紧咬牙哽是咽下一口气却佯做恼怒道:“她年岁小你可别吓坏了她她便如同我亲妹妹一般若是她有什么闪失你可仔细你的皮”说罢向郑经看了一眼嘴角却带着一丝轻笑郑经见她眼波微动只觉魂魄飞散愣是半天才道:“我真没怎么她苍天可鉴既然姐姐拿她当妹子那我往后打死也不去招惹她了。”东莪微笑道:“这还像句人话我可是为你着想你堂堂正正一个公子爷若是惹下什么不当的祸事就算你爹爹愿意让你娶一个哑巴试问----你甘心吗?” 郑经本来只为东莪的美色所惑才胡乱起个誓待听到东莪这话却不亚于当头一个响雷劈下愣了一愣忙道:“多亏得姐姐提醒这事可万万不能这丫头我再也不去找她了”这一回的话倒确是货真价实由衷之极。 东莪向他注视一会道:“话说你今年也有十七八了吧”郑经笑道:“这个自然姐姐对我真是有心连年岁都给记在心里”东莪道:“这年岁都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郑经双目一亮笑道:“我可等了姐姐这么多年如今我也长大了……”东莪脸上一红眼中一抹怒色一闪而过道:“我算什么?一无家世二无财力你果真是这么想的吗?”郑经微微一怔心下不免犹豫了一会可看到东莪的容貌在前那是再也无法抵挡涎脸笑道:“绝无二心其实我也知道姐姐其实早就应该成亲了若是你真的愿意嫁我哥哥。只怕连孩子都有了……”东莪脸色一沉喝斥道:“又来胡说我看这里是呆不得了。我明日就向大人告辞远山远水的还回北边去算了。” 郑经慌道:“我说错了还不成吗?好姐姐。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我……啊不是是不舍得离开这里你住了这些年有哪个舍得你走的。你若是走了我也跟了去。”东莪伸手掩嘴冷道:“别再胡说了你跟了去能做什么?你是能提还是能扛?”郑经笑道:“姐姐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东莪道:“说地好听你在岛上胡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不是大伙儿帮你瞒着都不知你如今是怎么个情形了。”郑经嘿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不了娶回来就是了只是我眼前不想随便娶个平常女子而已..”东莪眼中冷光流动笑道:“那倒是。你无论闯出什么祸事来。你爹爹也只会命你娶妻而已”这一句说得又慢又稳。自东莪的口中说出就像是一个个咬出来的一般满是恨意。郑经光想着自己地得意处却未曾留意笑道:“我哪有那么傻随便让他给把捏了!”东莪看着他笑笑不再说话。郑经一路又扯些闲话很快到了王府之中也就各自散了这一夜又是东莪无法入眠的一日日间杨谦所言与郑经地荒唐近日她所看到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慢慢重现出来。这夜色看似漫长可是东莪才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天就已经亮了晨曦透入窗幔之时院内传来了鸟雀的啼鸣东莪也就起身了。 这之后的几日东莪时常会陷入沉思之中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流动空闲之时坐在锦儿家地小屋前她开始变的喜欢去倾听那些妇人平日里让她觉得琐碎的议论。便是在府中时在桃儿她们的闲聊时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只稍坐一会就起身走开了她的眼睛闪亮细听众人的说话虽不插嘴便那一脸笑意任是谁也不会有在她面前停止所说的话的念头。 如此时间渐过又一月有余这一日东莪得闲在房中正缝制几件小裳想送去给那个张妈妈的孙子们。这仨孩子因东莪时常过去照看与她十分投缘可是眼见天色渐凉孩子们却都还是一身单衣东莪便想着为他们做几件衣裳于是近日有空闲时便时常呆在府中刺绣缝做正忙碌间却听门外有人道:“秦姑娘在吗?” 东莪应了一声这人推门进来却是那胡妹儿只见她笑道:“秦姑娘您要地线我给您找来了”东莪道:“你真是有心才说了一日便帮我寻得了”胡妹儿笑道:“便是托姑娘的福如今我才觉在府中做人有了些趣味颜面您要的东西我自然绝不能稍有耽搁了”她走近看东莪地手工赞道:“真是好手艺这般的心灵手巧你那日给我帕上绣地花儿人人都称好呢都说跟真地一样倒像是有香一般!” 没料到东莪竟道:“其实要帕子有香也是容易的事”胡妹儿眼睛亮坐在她身旁道:“果真吗?秦姑娘大慈悲教了我吧”东莪笑道:“我知道你是爱俏地告诉你也罢只是你不能说是我这里学了去的要不然个个都来寻我我推托不过也只得教了。那众人都是如此反倒显不出你的特别来了”胡妹儿心花怒放喜道:“我要的就是与人不同有了姑娘的嘱咐那就更加不会乱说了。” 东莪拿纸笔写一个小方子递给她道:“你最好买齐了自己记住就将这方子弃了要不然放在身边总有让人拾到的时候。”胡妹儿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记的好好的”说罢又道:“那姑娘且忙着我这就去寻这几味药去”东莪含笑点头看她轻轻关好房门欢天喜地的去了她却放下手中的衣裳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两日那胡妹儿又来了果然迎面一股香气东莪却立时打了个喷嚏摇手道:“这味儿太浓了不好。这种香需得似有若无飘然而至才有韵味好比一个像你这样的美丽女子也得时而给人惊鸿一瞥这才映象深刻。”胡妹儿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下才道:“姑娘……真的觉得我是美丽的女子吗?”东莪道:“你的美与众不同不是王府里的那些丫头们可比的往后你真的大可不必与她们争什么你的韵味、眉目不是光有青春就能争得过的。” 如此数次胡妹儿每回调了新的香味来东莪都会给予一些忠告评说也是这胡妹儿爱美之心胜过了一切不论是多么烦琐她不厌其烦的一趟趟到东莪这里请教。而确实自她听了东莪一些劝告众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像以前了她越是穿着清淡却越是透出那么一股妩媚之气来。胡妹儿如今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在城中漫步看那些男人投来的目光少不得沾沾自喜。只是她从未留意凭她这样身份一个女子在街头招来目光若不是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在她身后为她一一清理抵挡只怕她早已让人给活吞了。 蒙必格少不得装了一肚子怨气他始终想不明白东莪要他去保护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每当他看这轻浮女子在街上扭腰慢行他都恨不得冲上去扭断她的脖子。当他终于忍无可忍向东莪问及时却见她眼中又泛起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光芒淡然一笑道:“这人不是为那些凡夫走卒准备的你要保得她毫无伤的进出再有十日而已!”蒙必格虽仍是不解但也自然不再多说。 这日胡妹儿到东莪房里寻她她却未在胡妹儿推门进来没见到人正要转身离开却瞥见床上平摊放着一件水绿色的长裙裙摆袖口都密密地滚了一圈极淡的紫薇花边一条淡紫色的腰带两端却又镶了与长裙一色的流苏。这两种颜色是她最喜欢的胡妹儿只觉口干舌燥控制不住自己走上前去将这衣裙拿在手中只觉触鼻一阵清香着手轻软之极她将脸贴在衣裳上轻轻摩擦再也忍耐不住将衣服抱在怀里转身就想回自己屋去可转念一想秦姑娘虽为人宽厚可是衣裳拿到自己房中就算只是试穿一下只怕也会难以自辨是偷是借。可若是就在她这屋里穿穿即能过了瘾便是真让秦姑娘回来撞上了大不了多求求情她对自己一直如此照顾那样好脾气的人也绝不会对自己生气。 她这么一想便觉自己果然是聪明之极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想罢忙去关好房门哪知那门栓却不知哪里去了屋里遍寻不获她着急穿衣也就管不了那么多。自回到床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这件长裙。一时间只觉自己浑身冒着香味这裙子又是妥贴之极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她在屋里连转了几圈看着裙摆飘动心中开始反复思量若是能穿着这衣裳出去逛一圈不知能引来多少男人女人艳妒的目光。可转念一想自己今日得以在府中过的自在一些全靠那秦姑娘的劝导若是真的惹恼了她……她不由得心中微微寒虽然有千般不舍可也不得不脱下来。 看这衣裙从自己身上慢慢褪下她的双眼都已经红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却听得那房门吱呀一声大开一人已经大步跨了进来二人四目相对顿时呆住了! 为美女凝儿推荐《两世牵》书号:15933o 蜚韵缠绵绕夜长、前生扣梦几回芳! 心债未偿天亦老、岁月无痕晚涩霜! 一个讲诉两世情缘的爱情故事! 第二十二节 旧恨(上) 此时胡妹儿的衣裙方褪到一半好在天气变冷她还穿有内衫可一想到自己这个窘态却也立时满面通红紧紧抓住要落将下去的裙子挡在胸口却见进来这人双眼直直正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眼睛骨溜溜地在她身上游走不正是自己曾经照顾过的的郑二公子么! 这郑二公子从来不拿正眼看她的如今却让他碰到自己这个情形胡妹儿只吓得全身僵直脸白白地朝他呆望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那郑经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鄙夷之色反而兴味十足似的更是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朝她看了一会才道:“你怎么在我姐姐房里”他眼珠乱转却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你偷她衣裳穿!”胡妹儿急道:“不是的只是看这衣裳好看我……我试试而已!”郑经嘿嘿笑道:“那可说不准若是没有让我撞见只怕你就穿好跑了”胡妹儿看他眼中全无恶意不由得也大胆起来轻声道:“我这正要脱呢您就进来了”郑经摇头道:“当面撒谎我明明看到你在穿来着”说罢嘴然上扬微微一笑。 胡妹儿看着他只觉这眼神与平日自己在街市晃荡时碰到那些男人一样正是她熟悉之极的。别的女人在这种目光之下或许害羞躲藏、生气懊恼可她却觉如沐春风不由得渐渐放松下来瞟他一眼轻笑道:“您定要说我是在穿的我这就穿上不就是了”说吧依旧将裙子穿好系上腰带。还转了一个圈朝郑经斜睇了一眼。 只见他沉吟不语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来这目光如同一粒定心丸。使得胡妹儿心花怒放一时间竟然忘记身份娇嗔道:“倒是好看不好看嘛!”话说出口来心中不免又打起突来。 却见郑经嘴角带笑慢步上前道:“果真是人要衣装。你穿上这个……嘿嘿嘿竟和平日判若两人了”胡妹儿能得到他这种身份的人如此赞扬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喜的粉脸红晕在这衣裳衬托之下更是娇媚动人。郑经看在眼中不由自主地竟伸手向前在她脸上轻轻抚摸道:“可惜了..这样好地女人……”胡妹儿闻言却是心中一颠抬眼朝他看了一会缓缓伸手盖在他的手上在自己脸颊轻抚。哪知那郑经被她手一触到竟忽然如受电击一般立时收回手去了。 他定一定神。向眼前这个女子注视。心里却立时开始有些焦燥后悔跺了跺脚。再不二话转身走到门边向外左右张望了片刻一阵风般的走了。胡妹儿愣在当地好久这才慢慢转身将衣裙褪下放好轻轻叹息掩好房门往院外走去。 待到这二人地背影都消失在眼前一旁的转廊之下闪出淡色身裙一角东莪极慢地回到房中将这衣裙折叠放在桌上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浅笑来。 数日后地一天郑夫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张罗今日是她的宝贝儿子的生辰往年便是她想给办得热闹些碍于郑成功也不敢大肆铺张可巧这日郑成功竟忽然去了金门这下她再无顾虑一早就将府里众人支使开了。 胡妹儿跟着众丫头忙碌了一会又偷起懒来悄悄躲到花院后面歇着才坐下不久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她刚想躲开去已听得来人唤自己的名字听这声音竟是秦姑娘。她忙探身出来果见她笑脸盈盈地走上前来道:“我正寻你呢在这里倒碰见了”胡妹儿忙陪笑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东莪却招手道:“你跟我来”说罢转身在前走去。 胡妹儿忙跟着她一路笑道:“今日府里可忙了害得姑娘也闲不得吧”东莪道:“我倒还好不过是帮着桃儿她们做了一点小事”胡妹儿笑道:“那是秦姑娘可不是夫人能随便指使的人呢!”东莪回头看她一眼佯怒道:“可不能说这样地话”胡妹儿忙掩口笑道:“是我说错了姑娘别放在心上。” 东莪这才转头带着她一路不停朝自己屋里走去很快进了屋子她自床边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今日是郑二公子的生辰可是我也知道你的生辰也不远了是吧?”胡妹儿顿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见她一边打开这包裹一边道:“平日里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便想着能送你点什么庆贺一下。只是我也是寄人蓠下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件衣裳我倒是花了一点时间你看看是不是喜欢。”胡妹儿低头看去散开的包裹之中竟是那日她偷穿过的那种水绿裙子如今这衣裙连腰带、领口也都缝了花样儿比那日更加美丽了。 胡妹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可双手微抖却又不敢去碰这件衣裳只觉双眼渐渐模糊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却见东莪伸手在这衣裳上轻抚道:“这块料子是去年人家送的我只觉这色质不适合自己一直也没想过用它来做什么。可巧前些日子听说了你的生辰渐近我又晓得你是喜爱这个的便想着给你做了这件衣裳你若是喜欢我就高兴了。” 胡妹儿嘴唇颤动忙伸手擦拭眼泪道:“哪有……哪有喜欢不喜欢地这样好的东西我……我怎么敢随便收下姑娘……自己留着吧!”东莪笑道:“看吧果然是嫌我做的不好了”胡妹儿急道:“没那样地事……是真的受不起。”东莪微笑道:“若是院里别地姑娘我也不来费这个心了可你是分外晓得好地人这样的礼物只有你也才会真正知道珍惜疼爱。当然了你若是真地嫌弃我也不好强求。”说罢伸手去拿那衣裙。 胡妹儿忙伸手拦了陪笑道:“姑娘可别生气我收了就是了”说罢立即跪下要给她磕头东莪挡住道:“本来想你生辰那日再给你的又想着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你若是没有这样一件像样的衣裳穿可不是白白浪费了么!”胡妹儿感激涕零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淌又哭又笑道:“我……从来没遇到过像姑娘这么好的人都不知道该怎样道谢才好!”东莪神色间有丝隐约的愧疚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快别这么说晚上穿上让我瞧瞧定然十分动人。” 那胡妹儿在她一再催促之下这才“勉强”抱着衣裙去了她一路上反复思量要不要将自己曾偷穿过这衣裙的事向东莪坦白可是思来想去如今她已经将这裙子送给自己了若是说了那事她一生气再拿了回去岂不是自己多事!再说既然是要送自己的东西自己先穿了也没什么可计较的。这么一想心中顿时平复再想到今后可以堂而皇之的穿着它上街那美妙的滋味立时将她心中那星点内疚打的干干净净欢天喜地地抱着裙子回房去了。 这边屋里东莪关好房门却自枕下拿出一包极小的纸包她对着它们端详许久这对拿在手中出屋而去。 这一夜王府之中真是热闹之极因郑成功与郑淮均不在府中郑夫人便开了两席请了一些与她交情甚好的将军夫人连同东莪、郑经同在一桌郑泰则代替郑成功坐了上位。另一席便是府里的主事下人们一桌。众人齐贺郑经纷纷向他敬酒郑经这日得了她母亲给的一份厚礼心情格外舒畅杯来酒干因而气氛十分融洽。 东莪便坐在他一旁时常为他倒酒又拿帕子为他擦拭衣裳上滴落的酒水郑夫人在一旁看了也是一脸笑容。这个女子虽曾经让她难堪受气可她同样也没能从郑成功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这么一想心气便平顺了些再加上看到她今日如此做小俯低的照顾爱儿也就将平日厌恶她的心减了三分倒了一杯酒朝向东莪道:“秦姑娘你这么忙着照顾经儿你自己都没时间吃喝了来我敬你一杯。” 东莪也举杯迎上笑道:“今日虽是二公子的大日子其实应当敬的却应该是夫人才是!若是没有夫人哪有他的今日呢!”郑夫人闻言大悦二人酒杯相碰都喝了个干净。东莪又为一旁的郑经倒酒笑道:“您也敬夫人一杯如何?”郑经已有了一些酒色这里便接过酒杯道:“姐姐说的对我也敬娘一杯!”郑夫人喜出望外忙倒上酒也一仰脖子干了。一旁夫人们都笑赞郑经又夸赞她的福气一时间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她推迟不过也都一一喝了只是酒量尚浅没一会功夫便觉晕头转向让丫头扶着回房去了。 第二十二节 旧恨(下) 这边酒席却未散东莪陪着众位夫人们说些闲话又不忘照应郑经一旁的郑泰含笑看她许久忽然道:“秦姑娘你来岛里已有经年了到底何时才来做我们郑家的儿媳呀!”东莪闻言刹那脸色白忙转身低头一旁的夫人们听到这个话哪有不接话茬的顿时笑说开了纷纷劝说夸赞不停有抢着要做媒的也有让郑泰给做媒的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堆郑泰在一旁抚须微笑东莪只红脸坐着一言不。 这边正热闹间却听那边下人们议论声忽然响亮起来桌上众人被引着朝那边注目只见端菜的丫头之中一个苗条的绿色身影自众人视线之中缓缓过来将手中的菜放在桌上朝东莪这边瞟了一眼含笑退下了正是胡妹儿。 一旁的桃儿啧啧啧几声抬头看到东莪的目光才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席间的一个夫人却道:“这是谁呀?这份媚气装份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女人”她身旁一人伸肋轻碰她却朝郑经这边使个眼色轻声道:“话说如今郑二公子也长大成*人府里也没她什么事了郑夫人宽厚大度才留下她这里帮佣的。”方才说话那人却道:“便是这样也要知情知理才是装扮的这么出众可不是什么好模样!”东莪却微笑道:“其实夫人也是看她是个可怜人因而才处处对她宽待先!”众夫人听到她这么说倒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也都笑笑点头说起别的话来了。 东莪转身夹菜见郑经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胡妹身上。便道:“你什么愣呀快吃些热菜光是喝酒可是要伤身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意说道:“这衣裳是我送她地好看吗?”郑经回头一笑道:“你猜我前几日看到什么?”看东莪一脸好奇。他想了一想却又道:“没什么!”东莪眼中闪动笑意道:“我看你是果然有些醉了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郑经一笑顾自又去看人群中的那个绿色身影不再说话。众人又喝了几杯。看郑泰起身这才纷纷散了郑经今日喝了不少已有些醉意了东莪便让桃儿与另两个丫头扶着他回房里去自己则尾随而去.. 到了郑经房中仨人好不容易将他放倒在床上东莪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则留了下来。郑经面色排红尚躺上床上自言自语东莪在一旁朝他注视了一会。走到桌前为他倒了一杯茶再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只略微停顿便将其全数地倒入茶水中。看这些粉末在茶里逐渐融化这才端到郑经身旁扶起他道:“喝点水解解酒气吧!”郑经闭目仰头。将她送上地茶一饮而尽东莪往杯里注水漂干净了将杯子放回原处。 她走到床边打开窗户外间清冷的空气立时涌进屋来转身回望床上地郑经果然他受到冷风一吹有些清醒起来慢慢地坐起了身子看东莪还在便摇晃着站起道:“平日我酒量不差的没想到……今日居然醉了”东莪笑道:“今儿个你特别高兴那是不同的”她转身看他道:“你即没事我就回房去了”郑经却摇头道:“我怎么觉得燥热的厉害……姐姐……姐姐陪我到院里走走”东莪应了二人向院里走去。 郑经走起路来东摇西晃东莪在旁不时地扶上一把几次劝他回房他也全然不听只顾自朝小径走去只是辨不出方向来跟着东莪却是慢慢向西院走去。他醉眼迷糊走了一会忽然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东莪忙扶住了他笑道:“好姐姐……若是没有……你在身旁我可怎么办好!”东莪似笑非笑只道:“你当心了还是回房去吧!”他却歪头看她道:“姐姐不愿和我呆在一起吗?”看她未答他又道:“我哥他哪里好啦!他没一样及我的……” 东莪依旧沉默他口齿有一些模糊不清却自言自语一般道:“他上了我地大当……在爹爹面前……失了信用……便是靠杨谦那老头又怎样?总有一日……”他轻声低笑“拦着我的……我一个个的……全解决干净……”说到这里他捂住嘴巴嘿嘿低笑起来东莪却扶他在路旁石上坐下柔声道:“你醉了在这等着我找人带你回去!”郑经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声。 东莪快步向院里走去很快来到胡妹儿屋外果然不出她所料胡妹儿穿了新衣便不舍得在府前整理残席偷跑回屋来了。东莪上前敲门那胡妹儿见到是她吃了一惊东莪道:“我扶着二公子醒酒就走到这边来了也没人可叫的……”她忙道:“我去我去”说罢跟着东莪立时来到院中那郑经已经仆倒在大石之上二人使力扶他起来只见他醉眼迷离道:“好姐姐……”东莪摇头道:“快起来喝了酒还趴在石头上可要着凉了!”郑经迷迷糊糊地看到眼前的人影扑鼻却闻到一阵奇香用力嗅了两下刹时间只觉全身热血沸腾忍不住要大叫几声才能顺畅可偏偏身旁又有人拉扯相扶正要推开之时却感觉触手握到一只滑嫩如丝的小手不由得紧紧抓住凑嘴就是一吻又叫道:“姐姐……你别走……”没料这手却是东莪的她恼羞成怒用力甩开他手掩面飞似的顾自出院子去了。 胡妹儿看东莪生气跑了也是不知所措一个人又扶不动郑经正要走开叫人去却见那郑经忽地扑向前将她紧紧抱住胡妹儿惊的呆了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觉他地脸在自己脸上摩擦却是烫的吓人。她心如鹿撞正手足无措间却觉他的双唇在自己脸上移动寻找她不由得就过头去双唇相碰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如此一吻之下她全身软绵绵地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不由自主伸手将他环抱住。过了片刻又觉郑经伸手在她身上摸索她朝四下张望片刻轻轻咬牙在他耳边柔声道:“咱们慢慢走回屋里去”郑经只觉眼前这人吹气如兰又浑身散着香气不由得用力点头抱紧她地腰二人摇晃着朝里院走去不一会到了胡妹儿房里她回身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屋里便吹熄了烛灯。 夜色沉迷之中空气中仿似渐渐迷漫奇异的暗香冬日清冷地风缓慢吹动带着这阵阵香味在院中四散开来……前院之中众人方才撤了酒席各自忙碌着;东院里郑夫人酣声阵阵睡地正香;再远一些地方郑成功彻夜未眠对着眼前的地图皱眉苦思周遭一片寂静……可就在这小屋之外有一人静静伫立她地双眼在夜色中闪动寒光朝小屋凝视许久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冷笑这才慢慢转身朝回走去了…… 第二日天色刚刚显露亮光郑经便觉头痛欲裂他一面伸手抚头一面慢慢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却是一方灰暗的屋顶并不是自己见惯了的深蓝帐子他只道自己尚在梦中又伸手擦擦眼睛再看时还是如此。他心中渐觉不安起来眼球动了一下霍然转头却见身旁是一张雪白的小脸这脸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 看来昨夜喝醉又做了胡涂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支起身子来找衣裳穿上时而在身周环视只觉此处也有一些熟悉正沉思间却见床上那女子微微一动也醒了过来睁眼没看到他这女子立刻起身坐起转头看他在一旁脸上又泛起红潮来轻声道:“你这么早就醒啦?”郑经毫不在意只低头系好腰带才抬头道:“我走了……”说罢就要跨步却忽然停住在原地过了半晌慢慢车转身子过来向这女子脸上凝神注视只觉心中渐渐冰凉一片认出眼前这人竟是曾经做过自己奶娘的那个胡妹 二人对视之间郑经已然面无人色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间也觉全身如坠冰窟说不出话来胡妹儿见了他的神情心下已经了然转身找衣裳穿上轻声道:“我不会说的你走就是了”郑经狠狠看她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道:“别以为你使这手段就能扶摇直上了你若是敢乱说我就要了你命”胡妹儿眼眶中渐渐充满泪水他又道:“我怎么会到你这里来的”胡妹儿便将昨日之事说了又道:“我看秦姑娘气的跑了也没有法子可想你……你又喝醉了……”说罢朝他瞟了一眼郑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跺脚道:“你不会找人来帮你吗?”胡妹儿低垂头一言不。 正说话间却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有人走到门前轻叩房门唤:“胡妹儿你在吗?”正是东莪的声音屋内二人刹那间惊慌失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节 伏祸(上) 耳听得门外东莪又敲了一下门郑经忙朝胡妹儿使眼色自己则慢慢移到门边胡妹儿待他站好便上前将门微开一线见东莪站在门外道:“你刚刚起床呀?我吵着你了吗?”胡妹儿忙摇头道:“没的事……正……正要起呢姑娘……有什么事吗?”却听东莪叹道:“唉我昨夜一时生气跑了回屋可后来想想二公子喝醉了酒就是有点胡闹也不该把他扔在院子里的。忙回头去寻却没见着他想着或许是你送他回房去了也就自己回屋歇下了。可没想到今日一早他房里的叶儿却说他一夜没回去里院这会儿都闹开了正四处找人呢!我没了法子便想来问问你可是亲眼看他回房的吗?” 胡妹儿一听府里此时是这个光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没有吭声把个屋里的郑经更是急的冷汗直冒心想她这样的模样还能不让东莪瞧出端倪来的?果然东莪见她面色不对已经说道:“你怎么了?脸白成这样是出了什么事吗?”胡妹儿强笑道:“我……我一听说他……不见了生怕连累……到自己……”东莪笑道:“看来是我吓到你了你若是真的送他回房了那必是他自己出府去的我只是来问上一句罢了。”胡妹儿正要说话却见东莪面露难色道:“偏偏今日大人也一早就回来了听了这事正大雷霆呢你不用怕大不了呆会叫你去问话的你照直说就是了不会有事。”说罢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这边胡妹儿还没反映过来那边郑经却已经自屋里冲出一把拉了东莪。将满脸惊慌的她拉进屋来胡妹儿立时跪下了。东莪看到郑经才刚喜道:“你……”却说不下去了退后两步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与屋子里环视一周脸上渐渐变色。 郑经眼中含泪道:“姐姐救我!”东莪又羞又急。重重吸了口气才道:“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郑经求道:“是呀都怪我喝醉了酒好姐姐这回只有你能救我了”东莪急道:“怎么救?若是别的丫头我兴许还能帮着夫人劝劝大人让你收在房里可是她……”她手指地上已经伏地呜咽的胡妹儿。“她曾是你地乳母呀!这……这在大人眼中……只怕与……**无异!”郑经全身一颠不由得也跪下地来眼泪滚滚而下..东莪却摇头道:“我……我最多只能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当没来过这里”说罢转身要走。郑经扑上拉住她手。哭道:“可是只要爹爹找她一问这件事终究是纸不住火的。”东莪急道:“那你要我如何是好呢?”郑经眼珠乱转道:“就说……就说我喝醉了在院里假山后睡了一晚是姐姐寻到我……这话只有姐姐说了爹爹才会相信。” 东莪沉默不语看看他又转看胡妹儿过了一会才道:“可你们要答应我再也不能生这样的事”郑经闻言再无二话立刻举手起誓那胡妹儿看着他许久方才慢慢垂头也立了一个誓言。东莪看到他们地神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冷笑来这才拉起郑经道:“年青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我今日便帮你这个忙可记得答应过我的事”郑经连连点头再不看地上地胡妹儿一眼催着东莪快快回院去了。 此事便由东莪出面将在假山后酣睡的郑经寻到的事向郑成功说了郑成功少不得训斥了儿子一番众人劝说之下却也没再多说自回书房和将领们议事去了。倒是郑夫人得知爱儿如此冷的季节在外露宿握着他的双手心疼不已看郑成功不再终究便忙不迭地催他回房休息去了。 自此之后胡妹儿不太如从前那般在外招摇居然像变了个人似地安份守已起来。也不会再如往常那样时常来寻东莪反而是东莪寻针问线还是会去找她这一日晚饭过后她刚刚自前厅忙碌下来回自己屋去半路里却碰到东莪相拦说是要送衣裳给一个妇人的孩子让她帮忙一起送去。胡妹儿忙随她回房二人拿了东莪这些日子准备的一些衣裳棉被送到城边张妈的家中那张妈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又奉茶倒水二人推迟了好一会这才告辞出来。 这一晚月光皎洁满天星斗二人在小巷间慢行胡妹儿道:“都说姑娘心好连这样的穷人也帮着考虑的如此周到真是由不得人不敬佩!”东莪道:“将心比心而已存活于这样一个世道能平安活着已经很不易了”说罢轻轻叹息。 胡妹儿也点了点头却听东莪问道:“听说你的家人都被一场洪水没了这些年来你也没少吃苦吧”胡妹儿眼圈渐红轻声道:“过来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像姑娘说的能活着就够不容易的了”东莪点头道:“不错我也遇到过一些难处可是想着以后地日子也都一一咬牙坚持过来……”她顿了一顿向胡妹儿道:“你以后有些什么打算吗?”胡妹儿一怔她又道:“你总不会就想这样跟着郑家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帮佣吧!” 胡妹儿不由得停下步子嚅嚅自语道:“我还能做什么呢?”东莪道:“咱们女人比不得男儿至多也就是要寻得可靠的人家你难道真地就没想过自己往后应该走怎样的路呢?”胡妹儿抬头看她她又道:“容貌长相都只是一时地将来到了都褪却之时你可曾想过自己要怎么办吗?不如趁着年青谈婚论嫁生儿育女”胡妹儿脸色白看她一眼道:“哪有人肯娶我这样地女子!” 东莪伸手放在她的肩上柔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细细看你自从……那日之后你像是改变了很多话也少了有时瞧着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因而我想着往日你地一些所为兴许是怕自己无人注意这才故意做出来的。”胡妹儿眼睛渐渐红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却听她又道:“如今你倒是像有什么心事的人一般走路说话都沉稳起来我敢说你若是当真想改变自己定然是可以做到的。” 她的双眼在月光下绽放柔和的光芒向胡妹儿注视不语胡妹儿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子即能明白她的心事又对她毫无偏见一时间她控制不住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我也想……也想像别人那样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可是……他……看不上我的……”东莪即刻追问道:“他?你有心上人了吗?”胡妹儿一愣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东莪放手一笑道:“你怕什么?不管是谁我给你出面去说!” 胡妹儿脸色更白偷偷看她一眼道:“谢谢姑娘不用了”东莪侧头看她道:“你的神情有些古怪不能告诉我吗?”胡妹儿低垂着头过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东莪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你若是哪日决定了我帮你向老爷夫人说情放你嫁人去吧这样在郑家虚度光阴实在是可惜了。” 胡妹儿闻言却在此时抬头看她轻声道:“姑娘还是在怕上回的事吧盼我快快离开郑家”东莪与她对视点头道:“不错我也不想瞒你此事关乎郑家的声誉郑经的性命那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胡妹儿看她一眼垂头不再说话。二人走了一段路她又忽然停步道:“姑娘我……我真的不会说出去半点会伤害到他的事我也不会做你不要赶我走好吗?”东莪道:“我怎么知道你哪日会不小心说出口来”胡妹儿向四周看了一眼轻声道:“我……我会对他好的!” 猛觉东莪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到她一双眼睛直视自己一字字道:“你方才说的心上人便是他吗??”胡妹儿全身无力只得轻轻点头却听东莪斥道:“糊涂你疯了不成?”胡妹儿声音颤抖道:“我……想过好一点的日子再也不要吃苦受累这一次我与他有了这样的事……是命中安排的这些日子里……他……他还来找过我几回……我不图什么只要跟着他就好!”月光之下她只觉东莪双眼中闪动起可怕的亮光来朝她慢慢逼近声音冰冷之极“跟着他?他愿意让你跟着吗?你凭什么跟着?就算如今你自持容貌能够将他勉强把持可是等有一天他娶妻生子而你年老色衰之时恐怕他不来杀你你也会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胡妹儿全身抖如糠筛却见东莪缓缓松开双手声音冷淡道:“你仔细想一想你有什么可以让他不能放下你的东西吗?我是真心为你打算千万不要贪图眼前这样一个公子爷绝非是你能长久依赖的男子!” 她的目光渐渐回复柔和又道:“今日说的太多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无道理只为你自己着想是去还是留?若是你想明白了我自然会帮你找一个老实的男人从此跟着他虽然粗茶淡饭但也好过担惊受怕你所求的不是这样吗?” 第二十三节 伏祸(下) 胡妹儿低头不语东莪轻拍她肩二人一边慢行她一边轻声道:“恐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对你说这些话的人了。本来你们讳背了自己的誓言我是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我与你毕竟相处了不少时日知道你的苦处这才提醒你有什么听不入耳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她的声音沉稳之中又似带有压力胡妹儿不知不觉自心中对她生出畏惧之意来连忙点头道:“我知道的再也没有人比姑娘待我好的了”东莪却淡然道:“你错了真正对你好的永远只有你自己而已。”胡妹儿转头看她却见她朝远处的明月眺望脸色漠然。 转眼又是一个新年王府之中历来简朴惯了的只是在除夕聚了一回郑成很快便又开始投入到城防练兵之中如今再加上还有金门的防御整顿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郑淮是难得看到身影了就连蒙必格也几乎是早出晚归想碰一回东莪也不容易。 自从东莪与胡妹儿的那次长谈之后胡妹儿举止说话之间更是小心在意连桃儿她们都吃惊的觉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也少言少语再也不随便出府整日里都与众丫头们呆在一起要不然便是在自己屋里东莪冷眼旁观也不再去找她只静等这个女人主动来寻果然数日之后她便来了。 这一日东莪刚刚自府外回来走到自己屋前便看到胡妹儿一身素衣站在门边朝她微笑招呼她跟着东莪进屋。问寒问暖了一番东莪笑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吧放心吧。就算你没听我的劝告我也不会上夫人那儿说什么的。”胡妹儿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看看四周小心的关上了房门才走回到东莪身旁道:“只是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心里有了一些打算这世上我唯一可信的就是姑娘了。因而来和你说说!” 东莪冷笑道:“不要和我说什么我能当什么也不知道已经不易了大人夫人对我不薄这已经是极大地罪过了。若是再帮着你出什么主意此地我还有什么脸再呆下去。”胡妹儿眼圈红轻轻道:“我从此都改了只要能呆在府里……”她跪到地上又道:“若是离开王府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罢轻声抽泣起来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这才扶她起来。道:“你既然硬是不肯不回头我又能说什么呢。”胡妹儿哭泣道:“这几日我天天想着姑娘那日的话。明白自己是什么也不能求地人可也……也不能就这样过下去!” 东莪沉沉看她。眼中跳起一点微亮转身背向她走到窗旁才道:“那你想怎么样?”胡妹儿轻声道:“他……他如今是少年脾性贪图新鲜因而才会来寻我可像您说的他总要娶妻生子到了那时我却也人老珠黄再没有半点拉得住他地东西了。”东莪仰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轻轻叹息嘴角却有笑意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 胡妹儿道:“不止明白我还想了……若是要长久的将他留在身边就得……”说到这里却有些心虚看着东莪的背影没再说下去东莪转身向她眼中满是怜悯之色缓缓道:“只怕你曲解了我的一番好意我是在劝你离开并非是要你想什么能拉住他地法子”胡妹儿急忙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只是我自己自姑娘的话里想到了别的。我……我实在是离不了他……如今我想过的只有……”她再看东莪一眼终于鼓足勇气道:“若是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才是长久的打算!” 却见东莪脸上红怪责道:“你怎么来和我说这些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一定要往这火坑里跳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胡妹儿忙道:“我知道和姑娘说这些不太合适可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的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我……”东莪打断道:“看在你一片真心我只能装做不知道罢了将来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也得收拾得了才行。”她正要迈步走开那胡妹儿又跪下道:“姑娘这王府里人来人往的就怕日子久了让人觉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东莪斥道:“胡闹!再说这话我可就不给情面了”胡妹儿这才不敢再说垂头拭泪出屋去了。东莪走至门前看了她地背影许久这才轻轻关门自回屋里。 隔了两日那个自从此事之后一直躲着她的郑经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日她正从锦儿家出来因这两天一直没见到蒙必格便特意到城墙边地军营之中看了一下没碰到蒙必格却见郑经嬉皮笑脸的自营房里出来道:“姐姐是在找我哥吗?他可不在这里”东莪白他一眼转身就走郑经忙跟上来陪笑道:“我又说错话了姐姐可别把我放在眼里”东莪轻哼道:“是你不把我这姐姐放在眼里才对。”郑经看看四周笑道:“我哪敢呀我不是有把柄在姐姐你手上捏着吗?” 东莪停步看他正色道:“你即这么说全当我好心做了驴肝肺往后你再有什么事别想我帮你瞒着”郑经一路陪笑道歉她一直不加理会他看她冷若冰霜地面孔叹道:“如今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地了可是……唉……我正后悔不已呢”东莪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后悔的”郑经苦着一张脸道:“如今在府里老觉着到处有人盯着我看人家说话轻些我就要上心去想不知是不是让她们看到什么知道了什么!”东莪看看他却又忍不住笑道:“谁信这是郑二公子会说地话呀!”郑经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又比不得别人家能分出去自己单过这样一个大府里人眼杂乱出事是早晚的事呢!” 东莪道:“自做孽有什么可说的”郑经道:“这事你知道的一旦让我爹爹现了我只有死路一条。好姐姐你再帮我一回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活得自在些!”东莪道:“还嫌不够自在?你去金门呀如今你爹爹不是天天两头要跑累的很吗?你就跟他说了要去金门管着还怕他不放你不成!”她话音方落那边郑经却已经是双眼一亮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东莪忙道:“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郑经笑道:“自然当真!这可是个好法子我找二叔帮忙一定能行!”说罢向东莪点头示意快步走开了。 东莪的一脸天真笑意看着他的背影渐远脸色渐渐回复漠然却听脚步声响蒙必格自一旁小巷的一扇门里走出朝郑经跑去的方向看看道:“你为什么要劝他去金门呢?若是单独施展才干如此的机会不是更应该给郑大公子吗?为什么要让他抢了先机!”东莪轻声道:“这对郑大哥来说只是一个独立处事的机会可是对郑二公子而言它绝不仅仅是一个机会而是时间----足以至命的时间!”蒙必格低头看她东莪微笑着与他对视道:“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很忙吧!”蒙必格匆匆点头东莪看他不愿多说便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这几年来委曲你了!” 蒙必格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看向一边的城墙道:“你看他们又在大加防修了不知又有些什么进攻的计划?”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却觉东莪轻握他手轻声道:“这一次不论他们有什么计划我们都不参与了好不好?”蒙必格霍然回头看她只见她眼中晶亮嘴角带笑极轻极轻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蒙必格全身剧震用力握住她的手道:“真的?小姐你……你决定走了?”东莪含笑点头。 蒙必格心中惊喜交集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咧开嘴笑东莪看着他却觉阵阵心酸说道:“我真是太对不住你了从没想过你是如此想回去一心只想自己……”蒙必格笑道:“我说过的小姐要走哪哪里就是我应该去的地方。眼下只是想到能回北方忽然特别思念而已!”东莪笑着低头却瞥见不远处正站着的郑淮蒙必格顺着她的眼光也看到了他忙松开手来向东莪示意先行离开了。 东莪向郑淮走近他面有忧色朝她注视一会轻声道:“决定要走了吗?”东莪目光中流露歉意道:“这里终究不是我应该呆着的地方”郑淮道:“那你……想去哪里呢?你的仇恨可有解决的法子吗?”东莪道:“成事在天有的事不得不做有的却不得不放下而已真要为了个人的仇恨致使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死去的这些人又要去何处报他们的仇呢!”夕阳西照之下她的脸淡然平静郑淮向她痴痴凝视却觉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四节 事端(上) 东莪沉默了一会转头向他道:“我只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向你告别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郑淮目光柔和看她许久这才摇头叹息道:“这是什么话……我……我爹爹那里你也不用去辞行了我事后自会告诉他的你决定什么什么时候走?”东莪道:“明日一早”郑淮点头道:“那我给你去安排一下你回去和阿蒙收拾东西吧”说罢不再看她转身走开。东莪向他背影注视了片刻默然而去。在他们方才站立的这个小巷口却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他向二人的背影看了许久急匆匆地往另一边走去了。 东莪既然决定要走便开始在房中整理了一些衣物收拾到那身自来此之时换下后就多年未穿上身的衣裳时轻轻抚摸着前程往事又一幕幕地重现在眼前了她陷入回忆之中轻轻叹息却听门外有人轻叩桃儿在外传话说是郑成功在正厅等着见她东莪不知何事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匆去了。 来到前厅却见这里济济一堂不但郑成功与郑夫人均在坐连郑泰杨谦也在这里东莪向一旁的郑淮注视向走去只见他脸色苍白也正看向自己。她向众人行礼那边郑夫人已经眉开眼笔的迎了上来道:“怎么还是这样生份不是一家人吗?”说罢握住她朝她左右端详满脸笑意。 郑成功目光之中却有一些阴郁看着她未曾说话只听郑泰笑道:“看来还是由我来说吧秦姑娘到此也有好些年了人人夸赞。凡事又都细致周到那是有目共瞩的。这些年来正逢战乱因而对秦姑娘多有疏忽了。哈哈哈!”东莪听他话风不对正要看向郑淮。却听他又道:“淮儿是我们郑家的长子肩担重任因而这婚事嘛确是更加慎重些……”东莪脸上变色果然听到他道:“我们几人却都觉得秦姑娘人品样貌。都是无可挑剔何况大家处了这么些年彼此也熟悉你和淮儿听说还是打小便识得的这不就是天赐良缘吗?”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东莪不免惊惶失措向郑淮看去只见他朝自己看了一会正要开口说话他身旁的杨谦却伸手搭在他地肩上笑道:“我与秦姑娘也是相识多年了.手机小说站.秦姑娘若不嫌弃就由我来做女方的大媒样样办得周到些。好好的热闹几日秦姑娘你看可好?”郑夫人也笑道:“自秦姑娘来到岛上。我就知道与你有这缘分。我说怎么瞧着你这般爱惜呢原来咱们是要做婆媳地呀!”众人向她与郑淮二人环视。都是一脸笑意唯独郑成功目光炯炯只看着东莪。 却见一旁的郑淮上前一步道:“我不能和她成亲!”众人错愣看他杨谦道:“胡说什么?”郑淮道:“我……我只当秦姑娘是妹子没想过要和她成亲何况……”他一眼也不向东莪这边瞧只是朝郑成功看了一眼才道:“秦姑娘只怕也是这么想地她的心里有念念不忘地仇恨未报我们又怎么可以强人所难!” 大家一时都呆住了愣了一会杨谦皱眉道:“你这孩子这当口有什么可害臊的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郑夫人目光中渐渐包含疑惑轻声向东莪道:“秦姑娘你说句吧我们也都知道淮儿的性情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说看!”说罢眼睛直盯着东莪地脸厅内一时寂寂无声都看着她。 只见东莪沉默了一会抬头道:“这些年来小女子在此受到诸多关照爱护众人待我这样一个异姓女子亲如一家我实在是感激涕零。可是郑大哥说的……也没有错父仇未报何以立家众位的一番好意小女子只得辜负了……本来……我今日正想来向大家辞行的!”众人又是一愣却听她道:“虽然在这里远离战乱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可是……此地终究不是我应该落脚的地方我思量许久还是决定要回北方去……”郑夫人打断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身为女子只要嫁得如意郎君便可安生立命哪里不是一样呢?”她说的虽是委劝之词却掩不住眼中的那股笑意。 东莪看她一眼垂头道:“夫人的一片心意我虽万分感激可是却也只能记在心中了……”正说到这里一直未曾说话地郑成功忽然道:“果然要走也不急在一时这两日沿海似有动静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离开。”说罢站起身来向大家道:“姻缘的事也是天注定的是不是真地有缘且再看吧!”说罢挥手道:“你回房歇着吧我们去城墙看看去……”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一名传令兵冲入面色白道:“启禀国姓爷海面上看到异动情形似是不妙……”郑成功与杨谦对视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郑淮紧紧跟随垂头自东莪身边走过时头也没抬东莪目送他们离开只觉心中抑郁之极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身回头却见厅内的另两人郑夫与郑泰都在朝她注视目光闪烁中郑夫人慢步上前道:“秦姑娘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东莪道:“绝无此事”她又道:“我家淮儿有什么让姑娘看不上地地方不成?”东莪道:“更非如此了郑公子一表人才……”正说到这猛然间只觉地面摇晃起来紧跟着几乎近在耳旁一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并非极响地爆炸之声可是在这夜静时分去分外响亮宛如惊雷。 刹那间屋檐边瓦片纷纷震落下来屋内桌椅震动三人顿时惊愕对望都是面无血色。这声音对他们来说如此熟悉不就是跟随郑军南进之时日夜听到的爆炸声吗?他们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说清兵竟攻入厦门? 在这顷刻之间门外一人飞奔窜入正是蒙必格他看到东莪无恙脸色才放松些道:“果然是趁夜色打过来了这会儿城里正在加紧防御之中呢!你们还是各回屋里吧”郑夫人嘴唇颤抖忽然想起叫道:“经儿呢?经儿去哪了?”一路叫着自向后院去了。郑泰在原地出了会神也匆匆忙忙地朝自己府里走去。 蒙必格向东莪示意她却摇头道:“怎么就忽然打来了如此猝不及防地攻来不知来不来地及抵挡”只听得隐隐还是有一声声炮声传来她还是想走出屋去却禁不住蒙必格一再相拦只得回到屋里。 这一夜爆炸之声整夜未停足足轰了一个晚上至凌晨初止东莪等人坐等了一夜待炮声一停立时便向城中奔去。却见眼前一道柔和地晨光之下城中却已然是面目全非越是靠近城墙越是可见处处断壁无数缕黑烟自各个破屋处升腾涌向天空使得原本晴朗的天色都有些暗淡了。 东莪早提药箱在手与蒙必格二人帮助民众自一旁的碎瓦之中找出伤者按个诊治下药每一户的男丁几乎都奔向城墙去了只留下些妇孺孩子好在这些年看惯了战火倒也并不如何慌乱轻微的哭泣声中东莪与锦儿爷孙碰面看到他们俱好东莪也多少安下些心来。东莪直忙了一日这才总算是安顿了一些伤患她仰头擦汗见城墙之上整齐有序的郑字大旗兵士也排列有序城墙之下虽然来回传令奔跑的将士不断但也未见慌作一团此景大大安伏了人心各自紧然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东莪后自蒙必格处得知此战是清廷派达素为大将军调集三省兵力主动进攻厦门。这一仗对方有备而来趁夜偷袭有势要一举拿下厦门之意。好在郑成功自回厦以来便从未松驰城内外的防御虽遇忽然袭击却并无慌乱严正以待到已方布置完毕便开始反攻。一时间炮声轰隆不断东莪与众人穿梭于落瓦断梁之中蒙必格虽担心焦急却也知相劝无用只能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旁。 如此转眼又是十数日每日如是清军大力猛攻可岛上尤如铜墙铁壁虽然碎片横飞士兵民众死伤无数可岛上众人都知此役若败那是再也没有生机因而奋勇抵抗毫无败迹显现出来。 这一日又在炮声之中醒来东莪每日只小小歇息几个时辰便立时往城中去蒙必格必然早早候在门外了二人粗略用了些饭食来到城后容伤者养息的大屋里为前日几人换药门外不时还有新的伤员进来。东莪一面忙碌一面跟着锦儿走到新的伤人身旁探看正低头为一个伤者擦拭伤处时却听得一个脚步声匆忙接近自己她抬头看到蒙必格苍白的脸庞便问道:“你怎么了?”蒙必格嘴唇微动轻声道:“郑公子他……送过来了……” 东莪只觉耳边猛得轰鸣起来手中的东西顿时掉在了地上手脚瘫软几乎无法站立蒙必格忙扶住了道:“我带你去……你别着急……兴许……没什么大碍 东莪向他茫茫然注视一会这才脚步蹒跚一同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节 事端(下) 她跟随蒙必格来到大屋最后面的一个小间只见门外站着两个衣襟带血的士兵一付担架血迹斑斑靠在一旁东莪心跳加口干舌燥受着蒙必格的牵引勉强行路移至门边往里望去。床前的杨谦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他也是一脸血迹二人对视一眼他向边上让开东莪缓慢上前只见郑淮脸色苍白衣上脸上处处都有血迹闭目而卧好似已经没了知觉东莪停住脚步伸手捂着嘴巴看着他只觉身躯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此时她身后有人匆忙上前为郑淮把脉听音正是安宏屋里寂寂一片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间也好似停滞不前一般良久才听得安宏轻轻吐气到东莪面前道:“伤了几处血脉左腿也有骨折好在心肺未动脉像虽弱可是还算平缓我去拿些针灸止血”说罢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快步出屋去了。 东莪这才能感觉手脚渐渐有了气力缓步上前在郑淮床前蹲下拿帕子为他轻轻擦拭脸上的血水杨谦道:“没出什么大事就好淮儿他……一定要冲到城楼上去唉!我也不能多耽搁这就回前面去了你好好照料他吧”说罢长叹一声向屋外走去那两个士兵也一同走了。 蒙必格轻声道:“小姐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找来”东莪用力吸气闭目冷静了片刻才道:“热水与绑带要快些”他应声自去东莪伸手到郑淮脉上。细细诊断良久确信安宏所言不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不一会。蒙必格拿了东西帮着她为郑淮擦去他脸上脖上的血迹。却见他脸颊右侧划了一大道伤痕细小的伤口更是多不胜数东莪一面擦拭一面已双眼含泪安宏也随即赶到。仨人为他一一找出伤口下疚止血又喂以汤药郑淮任人忙碌一直未醒。 好在他伤口虽多却都不算深除了那只被重物压至骨折的右腿其它地方都是只需稍以药石调理便能无碍一阵忙碌下来安宏与蒙必格相继离开。只留东莪在小屋之中照顾他。窗外轰鸣声不断日色亦渐渐西斜又过了许久。炮声终于停止郑成功与郑经等人匆忙赶至。得知郑淮没有大碍。才逐个离去。 待郑淮稍加稳定一些第二日便将他移回到自己屋里休养..杨谦安排了下人帮助安宏等料理其它伤者让东莪腾出身来针对郑淮的伤势专门为他调配药物。郑淮失血过多一直昏迷好不容易醒转之时已经是三日后地午后。东莪正在桌边调药听到一点响动转身看到郑淮双眼慢慢睁开她急忙上前他看到她好似长长的松了口气微笑道:“吓着你了吗?” 东莪见他醒转便能说话顿时喜上眉梢道:“醒了就好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郑淮轻轻摇头她又道:“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有些伤口或许再痛几日便会好了只是右腿有些折了已经上了夹板好好地将养些时候也会好的你不用担心。”郑淮目光柔和轻声道:“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地!”东莪看他一眼叹息道:“怎么说也是将领哪有这般卤莽亲身上阵的我听杨师傅说了可好那炸弹炸在屋顶上若是再偏一些可如何是好!”郑淮并不说话只是含笑看她她也只得不再说了又转身自屋外拿了药进来喂他服下郑淮任她摆布始终微笑不语。 东莪忙乱了一阵回来看他还睁着双眼便劝他睡下郑淮点头答应她为他挂下床幔却听他轻轻叹息道:“醒来能看到你你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东莪轻轻咬了咬嘴唇道:“打成这样我难道游过去不成?”郑淮闻言忍不住一笑可牵到痛处这笑容还没上嘴际便消失了东莪隔帘看他目光却含着苦涩柔声道:“快歇着吧好好休息好的才快”说罢转身出屋关上屋门却看到门外的蒙必格他沉默看她一会微微点了点头自走开了。 如此东莪一直照顾郑淮眼见他除了行动不便外其它伤处都渐渐痊愈众人心里都感欣喜更让大家高兴的是清兵攻打势头越来越弱。郑军在6上打仗不能持久对于清兵而言在这大海之上却同样是寸步难进攻关不入。加之郑成功把握时机予以主动出击郑军中人人都会水性他安排一支小队集结了水下本领高强地近百人趁夜色潜入清兵船队之下挖凿船身日以继夜有些船只在忽然之间便进水下沉弄得清兵人心惶惶失了斗志。如此对峙了一段时日后某日清晨城墙边防哨兵大喜传报清兵已经全数撤退刹时间岛屿上欢声如雷众人无不相拥大笑。 郑经一早便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东莪与郑淮东莪点头微笑郑淮想到战事一定东莪也许就要离开却是如何佯装也笑不出来只得闷声不响倒头睡下了。郑经将东莪拉出房间道:“听我娘说姐姐你要走了是吗?”东莪道:“怎么?你还舍不得我不成?”郑经笑道:“这个自然虽然不舍得姐姐的不只我一个可是能这样说的却只有我”东莪看他一眼顾自向厨房走去要为郑淮把药煎好。 郑经一路跟随看到四下无人又向她道:“告诉姐姐个好消息放我去金门的事爹爹允了”东莪停步看他道:“恭喜你了看来这一次战事让你把握了机会”郑经笑道:“这个自然还真得谢谢这个达素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让小爷我献功来了我这两天就走正在挑带上的人呢嘻嘻。姐姐若是不走咱们到金门就是自己的天下岂不快活自在!”东莪笑道:“那是你的天下吧好好待她我就不送了。”郑经笑道:“哪敢劳您的大驾只是不知道你何时离开多少也给我个信吧!”东莪道:“也要等你哥哥脚好了再说”郑经笑笑这才转身去了。 郑经次日便离岛去了金门胡妹儿自然也混在下人之中一同去了郑夫人虽成分不舍可看到此次爱儿有了这样的机会也只得忍痛割爱挥泪告别。 郑经此行之后自东莪离岛等事后方才重回厦门后来胡妹儿怀孕生子被郑成功知晓派人传令要斩郑经与其母及胡妹儿母子可郑泰未曾下令并出面阻拦致使郑成功气急功心在攻占台湾不久便即病身亡。此中郑经等人物不再提及特此交待。 郑淮在东莪细心照看之下伤势一日好过一日虽脚伤不能下地可自己起身用饭等事也已不再需要她手把手地帮持了郑成功数次来看见到他的情形也自欣慰杨谦更是每日过来将军中的点滴消息带给他知道郑淮也逐渐开朗起来 这一日东莪看杨谦在房里和郑淮说话自己便退出房来正走向自己屋时冷不防蒙必格从一旁窜出拉住她手她转头见他脸色慌张从未见到他如此神情地东莪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生了什么事吗?”蒙必格向四下张望片刻道:“你跟我来!”东莪只得依着他只见他出了王府一路只向海边走去渐行渐远快到海滩时蒙必格又带着她向一旁的树林之中走进再走了一段路他在一丛草堆边停下四下张望这才掀开一旁地一堆杂草。 东莪凝神注视只见杂草之中一人面无血色双唇灰白躺在草丛里。东莪伏身在他鼻下一探只觉气息微弱脉像也是时隐时现忙道:“这人很是危险快送到病舍里去吧”蒙必格目光沉沉却轻轻摇了摇头东莪心中一动伏身拨开杂草只见这人身着一件蓝色长衫衣长袖大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地东莪抬头道:“这人……是你救的?”蒙必格轻轻点头她不由得声音微颤道:“是……清兵?”蒙必格又点了点头。 东莪立时站起身子向林中四处环视确定无人这才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这要是让人现了可怎么办?”蒙必格道:“他随浪冲过来地而且……他……他还是一个……满人!”东莪惊骇之极道:“你听到他说话了?果真是满人吗?”蒙必格又点了点头东莪叹道:“这就更糟了根本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藏身的!”她皱眉苦思片刻道:“就让他在这里吧我去拿些药来只管医好了他其它的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蒙必格一声不吭东莪轻声道:“你想一想咱们只要等郑淮一好便能离开这里这些年来辛苦保守的秘密终于可以不再为之日夜不安了。咱们可以去盛京把阿苏他们都接来一起打猎种田过些安生的日子。”她转头看向地上这人又道:“可是咱们若是要照看此人说不定就会泄身份他若真是个满人那就必然不是寻常一个小兵这样一个人咱们可以将他放在哪里呢?” 蒙必格目光朝地上这人看去依旧一言不东莪道:“阿蒙你听我的咱们趁他未醒时医好了他以后就不要来了……”正说到这里却见此人身体忽然微微一动二人震惊之下都低头看他却见他眼开一线朝二人望来嘴唇轻动道:“救我……”果然是一个满人! 对不起的很今天忽然停电了怨念要停电从来不通知的这个鬼地方!唉!赶紧将早上应该上传的章节补上……群抱下!! 第五卷《碎玉断清风》之第一节 天网(上) 东莪听到他开口说话顿时不再吭声只站在一旁沉默看他。只见此人朝她瞧了一眼转向蒙必格又道:“救我……”蒙必格道:“我……”东莪急忙伸手拉他向一旁退开数步才道:“他既然醒了认得了咱们那……”她轻轻咬牙道:“那就不能再管他了”蒙必格眼中显出东莪从未见过的伤恸之色她心中微微一怔只听他道:“为什么不能救他?小姐你救了无数汉人可是却不愿意救一个满人吗?” 东莪与他对视片刻声音柔和道:“我将来还打算开医馆行医救人是满是汉在我看来并无分别。可是眼前此人救他一命容易怕的是会旁生枝节。咱们在这里看似平安顺利其实藏有无数隐患走了一个郑经却还有一个郑泰时常在关注我的动静这个时候绝不能有半点差错!”蒙必格回头看向那人藏身之处沉默不语东莪又道:“你想想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回头给你拿些药与食物送来他自己能料理得了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就是”却见蒙必格脸上微微抽搐两侧颧骨动了一动显然正紧紧咬牙只听他声音沉重轻声道:“格……小姐……你变了你知道吗?”东莪浑身一震抬头与他对视却见他避开她的目光向大海环视道:“小姐你是真正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此地的这些年你……真的忘记了!”东莪木然而立只是仰头看他蒙必格道:“可我忘不了至始至终。我依然为自己是一个满人而自豪。看他们无论如何都败在咱们的军队下我的心里总是痛快之极因为我明白……”他双眼闪亮。着东莪自小熟悉之极地几乎与她阿玛相同的光芒。“否认了这份痛快与傲气便是否认了满人以实力得到天下的事实而否认这一切……”他沉声转头看她一字一顿道:“无异于否认了王上地功勋!!” 他眼中渐渐含泪与东莪直视道:“小姐做的一切。我都明白你说什么我也都依你说地去做可是这一回……我实在无法看着眼前的这个满人撒手不管”东莪面色苍白一言不与他对视良久才轻声道:“你一定要救他那就救吧!”蒙必格见她应允忙点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凶险可言咱们就放他在僻静之处养伤待到要走时带他一同离开就是了..”东莪沉沉看他叹道:“只盼真能如此顺心就好了”。她低头出了会神又道:“要救此人你需得做到两件事其一。不能让他知道你是满人咱们只是这岛上的汉人。救他上来是出于怜悯之心!”蒙必格低头道:“救他上来之时。为了使他清醒我……我已经说过满语了。”东莪目光一沉道:“那就只能企求他神志不清已经忘记了此事!” 蒙必格听她语调冰冷不由得转头看她一眼却听她继续道:“其二小心看着他要什么都先来找我千万不能让他进到岛里去。”蒙必格应了东莪不再看地上那人一眼顾自离开。 蒙必格跟着她自府中拿出药来东莪为此人敷好他手臂与肩上的碰撞伤处再让蒙必格背他到山上一个破旧的小空屋里安顿下来留下了一些干粮。此后每隔一日东莪便会来为他换药。这人受了炸伤落入水中后不识水性全凭一块断木漂在海上几日终于让大浪冲到岸边来饿了这些日子再加上伤口泡水炎这才高烧不退萎靡不振了几日也就逐渐康复起来。 东莪从不正眼看他更不和他说话这人一张尖脸目光之中总有些闪烁光芒对东莪似乎怀有一点畏惧神色总是趁她不备偷偷自眼角向她打量。某日东莪无意转头与他地视线交碰这人立刻转开头去了东莪眉头一皱自心底里厌恶起他来此日之后她不再上山只有蒙必格每日送药送饭。 在些期间郑淮的伤势也渐渐好转东莪看他一日好过一日也是心中高兴眼见天气渐渐炎热东莪开始向渔民打听风向准备择日离岛。郑府众人看她忙碌也并不阻止劝说而东莪想到远行在即此生也许再难与郑淮相见面对他时免不了内疚伤感只是不知要如何出口这一日倒是郑淮先行开口了。 午后时分屋外只有几声蝉鸣见郑淮服了一剂药睡的正沉东莪便回房去休息了一会再转身回来时他已经醒了听到开门声他坐起身子向这边探看见东莪走近便道:“你怎么不多歇息一会这些日子可难为你了”东莪到他身边询问了一些病情的话二人都觉气氛忽然有些沉寂下来一时间都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郑淮轻轻咳嗽几声道:“我知道你就要动身了此时我又不能帮上什么忙只有你自己忙碌很是过意不去”东莪朝他注视一会才道:“你不是应该责怪我这般说走就走的任性之举吗?当日那样的情形跟随你同来可是如今却要这样一走了之你有什么怨言都说出来吧如此当面责备也好过你总是闷在心里。”郑淮沉默看她却道:“你能来这里和我一同度过这些年月我已经十分欣喜了哪有什么怨言”他停了一停又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打算要去哪里?将来或许咱们还能相见呢!” 东莪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或许与阿蒙先去北京与那里的一些亲人相聚再做道理我到了一个地方定然想法子给你捎信来!”郑淮点头道:“是该这样这样就好”他看看她又道:“你的仇……要怎么报呢?”东莪垂头沉思片刻才道:“我地仇也许是永远无法得报的经历这些年亲眼目睹的战事我……已经放下了!”郑淮深深看她却道:“只怕你只是这样说来让我心安却又在打算做什么危险地事吧!” 东莪一震抬头看他笑道:“哪有这事!是真的放下了以后能平淡地过一生便是有福之人了!”郑淮轻轻点头迟疑道:“真是这样就好了!好在你还有阿蒙在身边总好过你孤身一人那个……”他想了一想又道:“史公子可有消息吗?”东莪一怔摇了摇头郑淮道:“他一定会找你地一路上多留点心我想他只是不便来到此地或许……或许便等在沿海也未可知呢!”他的声音温和低缓东莪却觉心中压抑难当急忙低下头来。 却听郑淮轻声道:“若是遇上了听我一句劝别再想报仇地事了你们想在哪里歇脚停留给我传个信来说不准我……哪日得闲要来讨杯水酒喝的!史公子与我交情尚浅也一直未有机会深谈可是他的为人我是敬重的来日说不定真能成为好友。到了那时能和老朋友聚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东莪两手互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只怕轻轻开口立时忍不住要泪如泉涌。 屋里静了一会郑淮道:“你事情多着吧顾自忙去吧我再小睡一会”东莪轻轻点头起身走出房门轻掩上门正深深透出一口气来抬头却见门边就站着一人正是郑成功。他的目光满是探究地看着她点头示意向前走去东莪只得随后而来。 二人自那小院中出来在花院之中漫步郑成功道:“真的要走吗?”东莪点了点头他道:“那你先告诉我当日为什么跟随淮儿来到此地!”东莪一怔道:“那时在江南已没有依傍之处况且久闻大人抗清之名因而才来!”郑成功停足回看她道:“这么说来如今你忽然想起在江南有哪个可以依靠的亲人了吗?”东莪道:“并非如此只是在这里终究是一个异乡人叶落归根即使再孤单也想回到家乡去。”郑成功又道:“那么便是另一条了如今你是看到我大名鼎鼎的郑成功见面不如闻名未能还复你报仇血恨杀退清兵的愿意因而决定离开这个对你而言无用之地吗?” 东莪浑身剧震只见他双目炯炯向她看来又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在我面前完全勿须隐瞒我看你之透彻淮儿永远无法比拟。”他的目光如电又如同一张大网向她缓缓盖落道:“你初时是抱着对我郑军的憧憬而来因而才频频表现自己非凡卓越的一面想引起我的重视得以为自己的报仇心愿出谋划策。可是几番战败却令你看到了郑军的弱势尤其是南京一役……你认清自己身为一个女子所无法做到的事!因而心灰意冷情愿独自离开此地!我说的可有错吗?” 东莪双唇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他又道:“可是你小瞧了我!!此次与达素一战已然令我军威复振张煌言也已传信给我不日便会遣使来与我细商下一步北伐之战。我堂堂郑成功绝不会被这几次败局所困!!回岛这半年以来我时刻都在回想你在南京说的话不错!!屡战屡胜确实使我骄盈疏忽了我痛悔当日没有听甘辉与你的劝言。唉!!南京一战我痛失爱将如同没了一支手臂如今……”他向她上前一步忽然伸手握住她手沉声道:“我绝不能失去另一支臂膀!” 第一节 天网(下) 东莪只觉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却觉郑成功紧紧握住她手顿了一顿才道:“我不会让你这样离开无论如何即使付诸武力也绝不可以。我要你睁大眼睛看我如何圆你的愿望杀尽清兵为你父报仇雪恨!倘若让你就这样带着对我郑军对我郑成功的失望而走那我可就枉自为人一场了。”他的手掌即大又暖东莪全身冰冷却自他的手中感觉一股热流正缓缓淌遍她的全身可是与此同时她却觉心中更加冷的可怕紧紧咬牙才勉力支撑没有打起冷战来。 郑成功沉默看她眼神却渐渐温柔平和轻轻叹息道:“你不要离开我定然会给你最好的答案这些年都过来了再等不了这一刻吗?我……还从未向人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你聪慧颖敏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转留连许久这才放开她手柔声道:“你回房去歇息吧记得我的话你什么也不用做留下来便可以了。”说罢微笑点头转头朝书房方向走去。 东莪木然不动好不容易转身回头才走出两步却见到一旁树荫之下杨谦一脸怒色正向她注视她只觉口干舌燥还未开口杨谦已经冷冷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地!!”东莪摇头道:“不是的……”杨谦轻哼一声却道:“难怪你瞧不上淮儿原来你盯着他!我真是没有想到!”东莪只觉百口莫辨看他怒气冲冲扭头就走若是不趁此时解释只怕误会更深。她只得急忙快步跟上一路跟着他出了府门。直转了两个街角他方才停步回头看她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嫌我好戏看的还不够多吗?”声音凶狠之极。 东莪道:“绝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我……我只是……一时被吓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杨谦这才回头看她。她道:“我是真的想离开这里心里感觉愧疚的也只有对郑大哥而已。”杨谦这才面色渐平轻哼道:“难道我不信自己地眼睛却来信你巧舌如簧不成?”东莪道:“这样吧杨师傅你助我离开吧。大人了这话只怕我自己是走不了的了你帮我离开这里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杨谦冷冷看她道:“你果真完全没有想过淮儿的感受吗?”东莪一愣只得垂头道:“此生只有……愧对于他了!”杨谦道:“愧对?又有何用?我方才去他房里看他以为他睡着呢就想看他一眼就走没料到……却见到他正埋头痛哭!”东莪惊愣之下说不出话来.手机小说站.杨谦又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见他那样低声抽泣连我都觉心如刀割。你又怎么能全然无知无觉只当说几句欠疚地话便能无事离开呢!!” 他声音沉重缓慢。道:“都说男儿重义女子重情。可是你怎么是如此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呢?你平日里处事干脆利落辨事明理也绝不逊于男子。可是你冷静的过了头。却失去了女子地婉柔本色你枉自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东莪轻轻闭了闭眼睛只觉天地都在刹那间旋转起来 杨谦看她脸上变色却也不忍深究道:“此事如今唯今之计绝不是你一走了之可以解决。你想一想你若是一走淮儿永世伤心不说便是他……他只怕也会心神不宁依他的性子说到牵怒淮儿或是旁人那是毫不奇怪的事父子俩因你反目抗清大业因此受阻你在他乡又如何安心?”他看她一眼又道:“当然你若是真想要做他的正房夫人不用他帮助提协凭你地能耐三个郑夫人也不是你对手。真有那么一日我也只有恭喜你的份了!!” 东莪摇头道:“绝无此事我若是动过这个念头哪有面目站在您面前这样说话杨师傅你是知道我的我绝不是这样的人!”杨谦道:“如何证明?”东莪目如死灰抬头看他双眼已经含满泪水杨谦毫不心软铁青着脸道:“我问你如何证明?”东莪与他对视只觉这午后的艳阳一阵阵压将下来灼烧着她的肌肤**辣地生疼自她的眼中看出去已经是迷茫一片分不出天地来了。 只觉那杨谦放轻声音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其实自从当年遇到你你的非凡便已然使我铭记于心。对我而言你与淮儿都像我地孩子一样若是有人要伤害你们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加以保全。我的妻子……身怀六甲却被清兵地战马活活踏成了肉泥我带着兄弟们投奔国姓爷受到重用他将淮儿自小便交付于我对于他对于淮儿我对他们的心绝无二至可是……眼前我却只有一个选择我要保护淮儿他尚有郑军妻儿可是淮儿他……只有我而已!” 他这缓慢地声音比方才严厉地责问更加有力东莪闻言在耳已经泪如雨下这冰冷的眼泪不知是为他地话而流还是为自己可预见的命运! 却听杨谦依然徐徐道:“你在岛上这些年所做的样样般般我都看在眼里越打心眼里为郑淮能遇到你而欢喜。便在不久前国姓爷对于让郑二公子离岛守金一事问起我的意见时我虽然不明个中究竟可因当日我曾得见他与你窍窍私语我揣摩你的用意想来你绝无助他之理给他这样的机会必然有你的道理原因这才未加阻拦。这都是因为相信你的缘故我信你对淮儿的爱护与我无异若是有你我一文一武内外把持莫说淮儿他日后的前程便是这打江山驱靼虏我也坚信有大业可成的一日!” “可是你回去家乡又能做什么呢?个人之力实在是微小之极若是你当年有选择自己报仇的可能就定然不会随淮儿来此了!好好回想一下。当初为什么要来?为了来到这里你可曾放弃什么?而如今便是回头去寻果真能如愿吗?就算真的一切都可挽回。可是这里终究会有令你一世心怀歉疚地人在此想到他黯然一生。你当真可以快活的过自己的日子吗?” 他重重透出一口气来道:“是去是留你还是可以自己决定地他虽然了话可你若是一定要走。私自助你离开这个罪名我还是承担的起。归根到底我只是希望你二人都好而已并无强求之意你想一想吧我等着你地答复!”说罢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东莪独自站立街道之上有认识她的行人向她微笑点头许多面孔她都觉得熟悉。可却想不起是谁叫什么。不远之处有隐约的海浪声传来那曾经令她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睡声声刺耳的潮声。如今她已然习惯了。就连这空气之中盐湿的海风气味她也几乎再也分辨不出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蒙必格说地没有错。她已经变了。变的不再是一个尊贵妗持的皇室贵胄不再是高傲的格格。她混迹在这些女人之间已然没有分别…… 她只觉茫然失措顺着长街随意而行这一条青石铺就的长路走到尽头便是城墙再走出去是海滩、盐涩的海水随船漂泊离开上岸之后纵马向南行进月余便能到达北京可是去到那里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日蒙必格直到夕阳西下都一直没有见到东莪平时便是她在岛上为人治病锦儿爷孙也总是知道的可是今日连他们都不知她的去处蒙必格四处寻找也看不到她。正急得没法可想只得再返回王府之时却又见她房中已经有了亮光他上前敲门见她果然在虽然神色有些异样可她并未多说只劝他回房休息去他也不好多问只得离开。 到了第二日他自山上那个隐匿的受伤清兵处下来却远远看到她等在路旁蒙必格急忙迎上东莪并不询问那人地情形只是道:“你其实不用每日都来给他多准备两天的干粮就是了何必这么辛苦呢!”蒙必格道:“我虽和他约法三章不能下山来可总有些不放心每日都来看下只盼着到咱们离开之时一切都平安顺利就好!” 东莪轻轻点头二人一路慢行她道:“阿苏他们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也一直没有音迅”蒙必格笑道:“他们知道咱们到了这里哪里还能带信过来。我到九华寺之前给他们飞鸽传书将咱们的目地地说了免得他们日夜担心。别人有差在身或许还好就是那阿苏必然日夜惦念着你呢!若是他们看到咱们忽然回去了可不知要有多高 东莪眼望大海静了一会忽然道:“蒙必格咱们从相识开始一直没有分开已有好些年了吧”蒙必格自来这里已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叫自己全名不由微微一愣忙点头道:“不错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很久了!”东莪道:“咱们在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可以说几经生死每一回都是你保护我才得以脱身!”蒙必格道:“小姐怎么忽然说起这话来了这都不像你了!”东莪道:“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你那日说的没有错原来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人是会变”她转头看向他神色温柔之极道:“可是你一直没有变过!你一直信守对阿苏他们地承诺保护我地周全可是我不想你再这样过下去了”蒙必格一怔却听她道:“你应该有自己的日子有自己地打算我实在是太大意自私一直只想着自己”她轻轻叹气道:“可是如今我想明白了我不再需要报仇了因为我的仇恨永远无法了结所以我……放弃了!” 第二节 大礼(上) 蒙必格错愣看她一时回不过神来想了一想才道:“若是……若是小姐这么想那就这样吧咱们回到北京叫上阿苏他们一同归隐山林平平安安的过下半辈子也很不错!”东莪摇头道:“我和你们不同身为女子归根到底只是需寻一处安生之所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而已而如今……我已经寻得此人我决定留在他的身旁一生一世照顾他!” 蒙必格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后面两句已经神情呆滞完全说不出话来东莪抬头看他轻声道:“我不走了我决定留下来与郑淮成亲。我会帮你安排船只择日离开盼你带信给阿苏他们告之此事如今我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安宁地甘为人妇他们定然也会为我高 蒙必格双目圆瞪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嘶声道:“你……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东莪点头微笑道:“其实我与郑淮自小相识能有今日冥冥之中早有天意了。他对我怎样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们朝夕相处他一直明白我终有一日会要离开因而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就着这一份耐性宽容此人也值得我一世跟随了。我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决定你不为我欢喜吗?” 她仰头与蒙必格对视毫无闪躲回避蒙必格心烦意乱自她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勉强做作过了许久才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东莪道:“其实自从我打算离开起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心近几日细细回想终于想通了这个关节。原来我自己也并不舍得离开这里。长久以来我唯一耿耿于怀的便是复仇之事如今既然放下了那前因后果也就霍然开朗。”她的眼神真挚。微笑道:“我一心只想留在此地与他长相厮守。蒙必格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是如今我不但寻得了这样可靠的人还能为他放下仇恨你不为我高兴吗?” 蒙必格双眉紧锁。深深吸气面对她一脸笑意实在不知何言以对只是转开头向一旁波涛汹涌地大海看去东莪双手垂在身侧却不由自主紧紧握拳竭尽全力仰看他。 二人均一言不沉默许久蒙必格才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走了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东莪却道:“你不明白吗?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流落异乡地落泊公主我是郑成功的长媳。将来还会是这里的女主人。以后自然有跟随护卫我地人不离左右你勿须担心我的安危!”她双眼又黑又亮。停了一停再道:“如今我不再需要你地保护而你也可以为自己打算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我主仆一场能如此分别也算尽了各自的责任与情谊!!” 蒙必格霍然转身看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主仆一场!”他的声音又苦又涩眼中渐渐胀满血丝东莪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知道咱们名为主仆实则更像兄妹是我说错了话。你是知道我地我怕你不愿离开这才口不择言地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若是你在这里过的舒心快活我又怎么会舍得下你呢可是我知道你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这里对我而言平安快乐对你来说却是日夜难捱的地方。既然如此又何必强留下来你应该去你喜欢的人之间说想说的话与阿苏他们喝酒射猎过自在的日子。” 蒙必格深深看她良久脸色终于渐渐恢复道:“我明白你的苦心我走就是了。只是你要……果真如你所言在此是能够欢喜地便好”东莪含笑点头眼中却已有泪水盈亮闪动她伸手轻拭低声道:“我也不留你喝喜酒了你能早日平安回京才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帮我带话给阿苏他们他日不论你们要去哪里一定给我带信来!”蒙必格双目含泪点了点头。 东莪道:“这几日风向不稳趁此好好歇息整理一番安排好了一切我会送你的。那个人你小心带上到了内6就让他自己去吧此人眉目之间不像善类你可要处处小心!”蒙必格又应了二人相对站立一会却觉无话可说也就慢慢往回走到得府中蒙必格立时扭头回自己房里去了东莪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却往府外去寻杨谦。 第二日杨谦便联同郑泰与郑夫人一同向郑成功提及此事郑成功惊愕之下却并无任何表态只闷声不响顾自回去书房杨谦跟随而入。二人在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等到快近晌午时分房门打开时郑成功虽面色灰败却也已经对这桩婚事予以认同。王府之中顿时忙碌开了一时间恭喜道贺之人络绎不绝许多受过东莪医治的病人纷纷来到府中送上自已地薄礼表示祝贺。东莪虽想如往常一般出府行医可却让郑夫人拉着量身定衣又有许多准备的事需要忙碌她也只得留在府里不再随便出入。 郑淮自得知此事之后却出乎意料地冷静见一旁与杨谦同来地东莪笑脸盈盈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一时间这二人似是有些尴尬杨谦忙在旁说了两句笑话郑淮这才抱以一笑接受了他地祝福。这以后东莪照旧每日送药二人也只是简单对话而已他总是含笑看她的身影走近她也总是带笑离开可是这样一个夏季不知为何这间小屋之中却始终透着一股寒冷使得屋里笑脸相迎的两个人只要背转身时却好似都受到这寒意侵袭会不由自主的缩起身子来。 可是一切并没有丝毫阻碍随着日子的渐渐临近府中的喜庆气氛愈浓郁起来。时间是如此漠然的东西焦急的等待、慌张的逃避在它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分别时间只走它自己的道路而且只是向前而已日出日落之间这避无可避的一日终于来到了! 说来也巧这一日起早杨谦便告之东莪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让蒙必格离开的船只东莪送蒙必格到了海边。她如今在此的身份地位自然没有士兵上前盘查船只东莪引开他人的注意让蒙必格带着那人一同上船二人虽遥遥对望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话了。只停留了一会东莪便挥身让船上的渔民扬帆这小船顿时向海中荡去眼见蒙必格站在船头的身影越来越小东莪深深吸气不再回看一眼毅然转身进城里去。 王府之中好不热闹郑夫人见东莪回来着急着拉她回房去梳洗打扮桃儿与几个丫头好一阵忙碌才算将这边一切安顿下来她们这才走出屋去留下东莪一人。 刚刚过了晌午屋里有一些微热窗旁的淡色帘子透进日光照的屋里明晃晃地连桌椅摆设都几乎有一些刺眼的反映着光线。屋外尚有阵阵暄哗声传来只是隔的有些远了听不真切东莪静静坐着现自己正在努力倾听外面一切忽远忽近的声音对着这一屋子闪闪亮的奇异光芒她渐觉晕眩。就像那一日初来此岛时坐着那只小船在映照月色的海面上轻荡之时她也过类似的感觉只是当时身旁尚有蒙必格……此时不知他已到了哪里? 她忙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却听得身上环配叮当做响头上的凤冠压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走到镜前想将凤冠拿下却忽然停住了。镜中的这个女子一身红嫁衣凤冠上缀的珠翟、花钗闪闪亮衣襟裙摆边都滚满了金线喜字。眉已描唇亦点脸颊绯红眼波似水这一团喜色之中的这张小脸虽覆有脂粉颜色却盖不住那一层苍白……东莪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许久木然转身退回到床边坐下不再动弹。如此直坐到天色渐晚桃儿才与另一个丫头进到房里她们含笑上前东莪的视线顿时被一层红色盖头所阻只能微微垂看着自己的脚下桃儿二人一边一个扶着她向前厅慢慢行进。越往外走那喧嚣之声便越响亮了鞭炮声震耳欲聋夹杂着众多各样的欢声笑语东莪自盖头下隐见的无数双脚之间穿行过去踏着红地毯缓步上前看到身旁一个红衣人与自己并肩站定应是郑淮。 一旁的喜娘看她们站好立时高声唱礼大厅之外喜乐齐奏只听得喜娘在旁边拖长了充满喜气的声音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东莪由两个丫头搀扶着正要下跪却忽然感觉有人快步经过自己身旁随后便听郑成功道:“等一等!”她忙站直身形却听喜乐忽停门外有人高声笑道:“想不到国姓爷今日有娶媳之喜我们还真是赶上了!”郑成功的声音笑道:“犬子婚礼竟然得候将军光临真是蓬壁生辉!”那人笑道:“哪里哪里!我等匆忙而来未备喜礼还要向国姓爷你讨喜酒来喝呢!”郑成功笑道:“今日不醉不归快请快请!”说罢众多脚步声自东莪身旁经过她垂站在一旁却瞥见身旁郑淮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正不解间却听郑成功道:“来来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拘于俗礼淮儿东儿你们俩来见见我这位老友吧!”东莪闻言便伸手掀开盖头与郑淮一同上前两步她朝来客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抬眼望去蓦然间她身子一颤如坠冰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第二节 大礼(下) 眼前这人一张长脸虬髯满面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二人东莪并不识得。她惊诧的目光只是停滞在这人身侧的一个青衣人身上这青衣人也是正正地与她对视四目交结之际二人都是面无血色。 东莪手脚无力手中的红盖头已经悄然划落地上身旁有人俯身拾起她浑然不觉只是瞪视眼前这人恍惚之间只觉身侧伸过一只手轻轻与她左手相握东莪木然回看却见郑淮也是面色惨白正朝自己轻轻额东莪由得他牵着转到先前那人面前只听那人笑道:“少夫人果然是国色天香郑公子真是好福气呀!” 郑成功笑道:“快来见过陈德将军陈将军是大明兵部左侍郎张煌言大人的左右手溧阳一战以少打多杀的清兵片甲不留的便是陈将军的手笔这一战真是大快人心!”陈德摇手笑道:“这在别人面前还可以当笑话来说在你国姓爷跟前提起可真要愧煞小弟了!”郑成功笑道:“陈将军过谦了”他转向郑淮道:“此次难得陈将军来到你可要好好看着多学一些本领才是!”陈德连忙笑道:“虎夫无犬子我哪有什么可让大公子学的东西何况大公子新婚燕儿正要多陪陪少夫人的时候哪能成天和咱们这些粗人混在一块儿!”说罢哈哈大笑郑成功也跟着笑了几声郑淮向东莪看上一眼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郑成功抬头见陈德身旁站着两个年青人便道:“这两位是?”陈德忙笑道:“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得力爱将久闻大人的威名正好趁此次机会前来拜见!”郑成功微微点头。陈德向他右侧这人伸手一指道:“此人叫王平已跟随我多年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武艺。多次率先冲入敌阵异常勇猛!”这王平双手抱拳上前向郑成功行礼。礼毕后退却一旁。 陈德又指向他右侧另一个青年道:“这一位跟随我不过短短两年却是才华出众谋略群溧阳一战他可是功不可没!”他回头向这人道:“承戟你来见过国姓爷郑大人! 史承戟自入厅内见到东莪以来。已然心乱如麻这时还是怔怔看着她竟未听到他的招唤。陈德见他双目直视郑大公子的新娘全无避讳之意顿时大为恼怒只是不好作又怕郑成功看见心生不快忙伸手拉他又说了一遍..史承戟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来向郑成功施礼看了郑淮一眼。退回原位。 杨谦自史承戟进入厅内之时起便已然认出他便是当年在九华山见过地东莪的那个师哥。回想那时情景。再看向眼前三人神情他已经心下了然。这时便上前道:“国姓爷与陈将军久别重逢。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喜酒才是眼下却怕是要过了吉时还是先让新人行礼吧!”陈德正为史承戟之事尴尬听到他这么说正中下怀忙笑道:“都怪我忽然出现扰了结礼大事咱们这些闲人快快站到一旁看新人行礼吧!” 郑成功向杨谦点头示意厅内外又再喜乐齐鸣一旁喜娘过来再度为东莪盖好盖头只见眼前这红色一幕缓慢落下自她与史承戟对望之间隔下一层红雾来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可却再也没有上前一步的机会了。 两个丫头扶新娘与新郎并立在漫天喜乐之中一对新人行毕叩拜大礼一同由丫头引领返回新房之中。桃儿问起东莪要不要用些点心看她不出声两个丫头看看一旁地郑淮都道她害羞情怯相视一笑这才轻轻掩门离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听得窗外风声呼啸而起院内地树叶也“沙沙”作响郑淮站起身来推窗探看只见满院树影摇晃月亮只在漆黑的云层之间露出一点点空隙来看来今晚要有一场暴雨。 他轻轻叹气回头看了一眼垂头坐着的东莪轻声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他见东莪轻轻摇头自己也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屋内烛光摇曳到处贴着大小不一的红双喜虽处处透着喜气可是屋内二人却都觉心绪烦乱沉默相对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片静默之中隔了一会只听屋外有脚步声渐近随即便听得有人一边轻轻叩门一边呼唤郑淮听声音是杨谦郑淮开门出去过了片刻回转来道:“爹爹让我到前厅去你歇着吧我让桃儿给你送点心来”东莪点了点头他关上门与杨谦一同走了出去。耳听得足声渐远屋内人地红盖头之下却忽然滴落两滴泪珠落在她交叠放于膝盖的双手上满室红光中这两滴晶盈闪动的水珠缓缓向她手边滑落下去隐没在了红地刺目的裙摺之间。 许久她才伸手拉下盖头目光呆滞向屋内环视坐了一会只觉这屋里闷热难当便打开房门丫头们都到前厅凑热闹去了院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她站到檐下风势迎面而来吹得她衣裙“咧咧”作声如此强劲的狂风之中依旧可隐约听得前厅随风而过的时有时无的笑声。东莪站了一会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忽然间一缕笑意泛上嘴际她竟然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忽听一人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了?”她听到这声音惊骇抬头却见自院子角落里走上前一个高个身影不正是蒙必格吗?东莪只觉无比震惊仰头看他朝自己慢慢走近他的脸虽看不真切可这身形千真万确就是他她只觉心口哽咽难当作声不得。只听蒙必格又轻声道:“你怎么了?”东莪定定看他双眼中却渐渐朦胧溢出泪光来用她从未有过地颤抖声音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蒙必格垂头道:“思来想去就这样走了……总是不妥当就算要走也让我看到你是真正欢喜快乐才行……我……害怕回去没法子向阿苏他们说明白……我怕……”他的话断断续续有些词不达意正支吾间却见东莪忽然一步向前投入他的怀中已然痛哭失声蒙必格惊地呆住了双手悬空不知要如何是好停了许久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听东莪抽泣不止道:“叫你走了怎么又要回来……可以走地……为什么不走呢……”蒙必格从未见她如此失声痛哭过听到她如此柔弱地哭声他只觉自己的心里仿似有一只手在不停撕扯一般片刻之间也是双目尽红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风在二人身侧围绕不去许久许久东莪才渐渐平静她伸手擦拭泪水再仰头看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问道:“不是一早看着你走了地吗?你怎么……”蒙必格道:“那船在海上摇晃起来我忽然又想起那日我们初来此地时的情形……一想到小姐往后独自一人……就越来越是不安在半道遇上了回程的船……便跟着回来了。”东莪摇头叹道:“你……”只说了个字却也不能再说下去同时又立时想到那个满人忙道:“那他呢?”蒙必格道:“我让船家还带他走了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内6”东莪轻轻叹气点头道:“既然没走就应该早些出来见我我让丫头带你上前厅喝酒去吧杨师傅见你没走一定也是欢喜的!”说罢就要转头却听蒙必格叫道:“小姐……”他叫了这声却又没说下去东莪回头看他只见他似是有些犹豫不决。 蒙必格见她看着自己想了一想上前道:“我本来打算即使回来了今日也不想来打扰你明日再和你说清原由。可是……可是我进府时……看到了……史公子他怎么……怎么会来?”东莪闻言却立刻转身不去看他顾自走到屋檐下站定才道:“这些年他像是一直跟着张煌言的军队正巧这一会到此和郑大人商议战事来了”蒙必格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小姐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东莪浑身一震紧紧握紧双手道:“你别再说了坐了一天的船快回房歇着去吧”说罢就要举步进屋却听蒙必格叹道:“既然小姐毫不在意刚刚又为什么……要流泪呢!”东莪身形不由得一顿他道:“若是小姐真的如你自己说的那样如此大喜的日子里你就不会一脸愁容了我在你身边这些年还从未见你这般大哭失声过。”他再上前一步又道:“其实眼前哪里还顾虑得了那么多呢?既然这是小姐心里想的而且如今史公子也来到了这里这就是天意要让你们得逞心愿有了史公子咱们定可以悄然离开此岛。分别了那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相见了这还不是天意吗?” 却见东莪听完他的话慢慢转过身来蒙必格看她的双眼心里不由一沉只听她轻声道:“是天意吗?我也想问问苍天到底什么才是天意?我一直以为只因自己身为了阿玛的女儿这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要走这样的道路。可是……如今我明白了并非命运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命运!” 第三节 巨变(上) 东莪的声音极轻却异样清晰“我方才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情形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所选走到今时今日实在没有什么可怨的。我曾经说过只要能够报仇要付出什么做到怎样我都绝无怨言。”她静了一会又道:“能够与师哥这样见上一面未曾不是好事看他投在张煌言军下我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所想”她目光中闪动泪光仰头看向蒙必格柔声道:“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们如此无私的关爱谅解不论是你、师哥还是郑公子、还有小真你们事事总是先想到我以我为先。可是……东莪只有一人此生无法回报你们的恩情来生必定一一偿还!蒙大哥答应我过几日你就与我师哥一同离开将我的这番话转告他你们别再为我付出什么了好好的想想自己的以后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蒙必格含泪迟疑一会终于轻轻点头。 她握着他的手停了一会轻轻放开道:“我让丫头带你去前厅吧”蒙必格道:“不用了我还是回房去好了你……小姐今日大喜王……王上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高兴的!”东莪含泪垂头看他走出院子她也就回房去了她在床沿坐下目光在室内缓慢转动窗外风声四起近处树枝摇摆晃动远处海浪汹涌澎湃好似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吵嚷纷乱起来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不安正蠢蠢欲动而室内的她却逐渐平静了。自见到承戟那一刻起所产生的一切波动与烦乱此时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静坐一会。起身来到镜前看自己梳起的髻一身红装。还有什么可想可忆地呢?自己已经走过来了当年在盛京、在北京、在九华山。都是自己冷静做出的决择对谁不公平?对谁有依恋?对谁又是感激?只放在心底便好往后只有对自己负责活的好一些才是对今生所欠诸般最好地回报!她对镜轻轻绽放出一个微笑来。镜中人立刻容光焕了。正在这时门外桃儿的声音道:“老爷请少夫人去前厅一同给几位长辈敬酒呢!”东莪打开房门往前面走去。到得厅时只见郑成功笑声响亮满脸红光已有几分酒色了看到她过来便唤道:“你快来敬敬这些长辈吧做了郑家地儿媳..可要顾着许多琐事呢!”一旁郑夫人也笑道:“她这么能干定然没有问题的”说罢亲自倒酒放到她手中。东莪含笑道:“儿媳应先敬公公婆婆一杯他日东儿有不到的地方。还要长辈多加提点!”郑成功等众人哈哈大笑。他与郑夫人更是一人一杯立时仰头干了郑淮就在东莪面前。看她的神色自然比之方才几乎判若两人不由得愣看她东莪回头看他抱以一笑也将杯中酒干了。一旁桃儿忙给她杯中满上郑淮却伸手示意让她少倒一点一边道:“她不善饮酒我来替她喝吧”一旁郑家几个族人都是摇头不肯郑淮只笑着劝说杨谦看东莪神色之间已经安定了许多也是为这女子的果断而高兴这时看他们推酒便上前笑道:“淮儿成亲我这个做师傅地免不了多喝几杯你们别灌我的好徒儿徒媳我来一一扳倒你们就是”说罢上前拿酒杯众人大叫不依笑做了一团。 史承戟随陈德坐在另一张席中自东莪出现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见她笑脸盈盈地敬酒虽觉心中如巨石压住可目光却偏偏移不开半分只得一杯杯的自蘸自饮脸色却越喝越苍白了。陈德在一旁看到他的神情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气愤了依自己平日对此人的熟悉他绝不是一个色胆包天的狂妄少年何况见他眉目间似有浓重悲伤看来别有隐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时看上他两眼。 东莪与郑淮在那一桌敬过郑成功领着二人来到了陈德这桌他们忙站起身来只见郑成功倒满了酒笑道:“今日是我郑家大喜的日子有陈将军带着张大人的信任而来又有小犬娶得如此难得地淑慧妻子。陈将军我们可说好了今日若是哪个不是由人抬着进房地那就不够朋友我可不允!!” 陈德笑道:“唉哟哟平日里军规严厉咱们哥几个喝酒都还得提着吊着的今儿个在国姓爷这里放开了肚子喝到时候可别怪我们这仨个酒虫倒光了府上的佳醇呀!”郑成功大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罢立时与他对饮一杯又指向郑淮二人示意他们敬酒。二人向陈将军敬了一杯又转而朝王军敬了这才转向史承戟眼见他摇晃着站起身来东莪却朝他深深注视一眼向郑成功微笑道:“公公这一位可不是外人他是儿媳我地师哥自小一同长大的!” 郑成功与陈德二人都惊奇回看二人心中原有地一点疑惑顿时解开了只听东莪又道:“当年是师哥救我一命后来同在师门下更是对我多加照顾。今日师哥尚未迎娶嫂子我却先行结师妹我夫妇二人在此共敬师哥一杯以示赔罪!!长兄如父这些年来多亏得师哥处处为我着想大恩无以为报只盼着师哥早结良缘一世平安!” “今生在小妹最孤苦之时得遇师哥相助相协师门下风雨同舟地日子小妹我时刻铭记于心所以一切只能以此一杯水酒敬谢师哥了!”她的语音极缓双目直视他二人对视之间只觉千言万语无声而过这温柔平和地声音在史承戟的心中如同一只手极轻地抚摸他的伤处虽纠葛难舍却分明未有眷恋后悔只是那一抹柔情似水的歉意浓浓地覆盖在彼此的创伤之上连风声都好似忽然变淡了。 史承戟目不转睛向她凝神注视片刻再转向郑淮之时眼中已经含有些许宽慰道:“郑公子我这个师妹自小聪颖只是有些要强罢了往日郑公子可要多让着她些!”郑淮在一旁看他二人对答听得的每一句话都更觉他们之中的默契远胜于已心中却渐来渐觉难过压抑听他这么说完全说不上话来只勉强额。郑成功在一旁笑道:“史公子放心吧淮儿能娶得如此妻子是他的大运他必然会珍惜的我们郑家对她也是加倍看重定然会好好对她!既然长兄如父这一杯还是要我来敬你才是!” 一旁陈德忙道:“哎呀这哪里敢当呀?”郑成功却道:“如此大喜之日东儿却未有亲人在旁如今寻得师哥我们做亲家的怎么可以疏忽了这个礼数况且史公子一看就是精锐良将我平生最是爱才这般的帅才与我有亲家之亲哪有不亲近的道理!”陈德等哈哈大笑纷纷点头称是也各自喝了几杯。 陈德听得东莪与史承戟对答对他二人情形也想像到一二想到同门之义在所难免况且二人大方得体在众人面前亦未将此事相瞒心中对他二人都多了一份谅解喜欢这下再无拘谨开怀畅饮转眼之间桌边已堆起了几个酒坛他们果然酒量甚强都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只是史承戟神情之间的凄凉却不是人人能看的出来的了。 正在众人喝的正醇之时一旁院中却悄然无息走进一个灰衣男子这人朝席中注视目光停滞在郑泰身上微微一顿向他走去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几字却见那郑泰眼光一亮抬眼向席中正敬酒的东莪看了一眼即刻站起离席随此人一同匆忙朝院那边去了。众人正说笑之时并无一人注意只是忽然之间天上的云层加厚将那点月牙遮掩起来天间之间再也没有一丝光亮巨大的乌云缓缓移动好似蓄满了风雷!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郑泰脸色异样走近厅里一路向东莪注视走来他悄悄走回原位坐下与此同时厅内却开始缓缓有士兵不露痕迹的悄然而入站在厅内各个角落之中看真切些这些人腰间凸起均藏有兵刃。厅里除了丫头下人还有约四十多位客人此时酒过三巡正是热闹之时因而并无人察觉异样酒到杯干还在畅饮之中。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众人正在喝酒却忽然听到一声碗碟散落碎裂之声大家遁声看去原来是一个郑成功手下的将士喝多了直直的滑到桌下拉的桌子上碗碟掉了一地。众人一愣之下无不哈哈大笑杨谦笑道:“行了行了再喝下去可真要出大丑了还是让两位新人快些回洞房去我们就散了吧!”郑成功笑指陈德道:“你我酒量未分高低明日再来畅饮过如何?”陈德身躯摇摆笑道:“这个自然一言为定!!”二人相视大笑都由身旁人纷纷扶着站起身来郑成功向郑淮二人摇手道:“你们快回房去吧!”郑淮正要说话却听这一片醉酒模糊的声音之中一人语气沉着清脆大声道:“秦姑娘请留步!!!” 第三节 巨变(下) 众人惊诧回望见到说此话之人正是郑泰杨谦笑道:“你喝多了不成?眼下还叫泰姑娘吗?”众人互望大笑郑成功也道:“二哥也喝多了走吧这天色眼看着就要下雨……”说罢顾自转身他刚一脚迈出却听郑泰又道:“我可没有喝醉你们都留下吧!”说罢转身向厅内丫头下人们挥手道:“都下去这里没你们的事了”看他神情严肃厅里下人们顿时走了个干净郑泰又向那些喝喜酒的将士们也一一辞别让他们离开。 此时留于厅中的人才注意到垂分立于厅内四角的那些个亲兵郑成功向四周环视面有疑色此时厅内除了郑家的人便只有杨谦与陈德等几个外人。陈德见这阵势笑笑拱手道:“看来你们有家事要谈在下等也先告退了”郑成功虽不明郑泰的所为所意可历来知道他的为人看样子他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也就向陈德笑道:“陈将军先去歇息打叠精神明日你我再来对饮”陈德笑着点头史承戟目光停留在郑泰脸上片刻便与那王平一边一个扶着他走出厅去了。 郑成功坐下道:“怎么?二哥有什么话要说?”郑泰含笑点头道:“今日淮儿大婚我却有一件大礼还未送出呢!!”郑成功笑道:“我当是什么呢?你那神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二叔的礼自然要收下淮儿还不谢过你二叔!”郑淮上前行礼还未开口说话。郑泰却道:“谢就不必了!只要淮儿将来不要怨我这个当叔叔的就是了”他看着他顿了一顿。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厅内众人听他低沉的话语都是微微一愣,纷纷对望,不知他有何用意。 正迷茫间却见郑泰上前一步。目视东莪道:“秦姑娘你来接我这份大礼吧!”东莪遇到他暗沉的目光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还未说话只见他伸手一挥。立刻便有在门旁地亲兵向厅外招手众人目光聚集在门外只见一人缓缓自外间的黑暗之中迎光而来走到众人面前低头施礼却是一个陌生女子。 那郑泰道:“你抬起头来!”那女人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惊慌神色向厅内一扫立刻垂下眼敛去了只听郑泰又道:“秦姑娘识得她吗?”东莪自那女子进来..便一直在注意她此时听到郑泰问起又再看这女人一眼。确认并未见过便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那女子听到她说话。却立时抬起眼眸朝她看了一眼。东莪与她目光相碰见她目光之中尽是恨意。心中不觉一颤。只听郑泰嘿嘿一笑道:“既然不认得就让她自己来说吧!你说你是什么人?家世何处?父亲是谁?” 那女子双手微颤停了片刻才道:“我……我是山东人士曾随父在京多年自家父亡故后便随家人返回山东原籍我……闱名淑言家父是……是京城佟府中的幕僚名讳上楚下清!” 东莪自郑泰地神色间自这女子开口说话之初便一直觉得有隐隐不安之感此刻听了她的话已是身体僵硬丝毫动弹不得。这女子说话声音极轻加之众人本来就有些酒意一时之间又有些懵懂待她说完一旁郑夫人迟疑道:“上楚下清?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郑泰直视东莪又道:“秦姑娘你说地大声一些”东莪神情漠然知道他不是对自己说话果然那女子微微提高声音道:“秦楚清便是家父的名讳!!!” 这一回厅内众人全听明白了刹时之间厅内寂寂无声东莪直立不动也已感觉众人目光全朝自己望过来一片错愣之中只听郑成功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女子看到他双目圆瞪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郑泰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只管大声说就是了”她瞄了一眼东莪才道:“家父正是秦楚清!”郑泰道:“你可有姐妹?”这女子摇头道:“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弟弟!”郑泰又道:“你叫什么?”她放轻声音道:“秦淑言”郑泰点了点头不再提问。 郑成功朝东莪木然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好一会才道:“你无言以对吗?”东莪面色僵白心乱如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杨谦喝道:“这又是什么把戏?郑泰你要做什么?”郑泰看也不看他只盯着东莪道:“我可不是当年的叔叔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你今日还有什么狡辨之词吗?”东莪向秦淑言望去心念电转正在盘算答复却听郑淮上前道:“我不在乎!”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他只见他急道:“她是否是秦楚清之女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对我来说更是如此不管她是谁地女儿我都不在意”郑泰却嘴角含笑道:“这么说来淮儿你早就知道这并非是她的真实身份喽?”郑淮被他一问却顿时语塞东莪心中一沉她本来还在打算是否还有方法与这秦淑言对责可这郑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却无疑已经将自己冒冲之名定死了。 厅上众人看他不语更是全目不转睛地盯着东莪脸上都已有怀疑之色郑夫人在一旁更是心花怒放看郑成功的模样心里暗暗谢佛只是有了前车可鉴打定主意这一回死不插嘴以防再有变故。 只见杨谦走到那个秦淑言面前道:“你是受了谁的支使?快快说来?”秦淑言看到他脸色铁青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双脚打战道:“无人……支使……都是实情呀!”杨谦怒道:“那你怎么来这里的?”她着抖看看郑泰道:“是……这位……大人将我自山东老家找来的!”杨谦转头怒视。 郑泰浑若不觉只镇定自若向郑成功道:“此事害得叔叔郁郁而终他临终之时命人传话给我他安排去打探此事的人尚在京城只是还未有回音而已。我当时也觉他太过持着此事没放在心上何况这些年岛里岛外诸事纷乱也就渐渐忘记了。没想到不久之前终于得到消息他已经寻得那随家人回到山东地秦楚清妻儿并已带真正的秦家小姐前来。” 他手指东莪道:“此事便在她准备离岛之时我正愁不知要如何留下她好在杨谦来寻我商议提亲之事我立刻一口答允并亲自定了这个他们能赶到的日子”他微笑看向杨谦杨谦面色一变朝东莪看来。 他又道:“可好不早不晚他们虽在路上耽搁了时日终于还是赶上了要不然我郑家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地子媳只怕我们被她蒙在骨里大祸临头却还不自知!!”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又沉又响只震得众人心中皆是一顿看向东莪地目光刹那之间更加阴郁了。 郑成功面色更是暗沉之极沉声道:“你平日地机智都哪里去了?没有一句分辨之辞吗?”东莪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若是真的与此女对责她自持还是有机会可抓可是看郑泰地神色间隐有深意因而微一犹疑还是决定看看他还有什么举措再说因而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却听杨谦怒道:“郑泰虽然你我性子不合可我素来敬你处事公正是一条汉子可你今日耍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到底居心何在?”郑泰看他一眼却向郑成功道:“看她一言不自然是自认了此事哼回想当日她大言不惭地分辨叔叔怀疑之时的情形就决不能饶恕她!”杨谦忙向东莪道:“你不害怕有什么隐忧只管说出来就算你真的不是秦楚清之女那也算不了什么!!降官之女有什么可稀罕的!你只要老实说出一切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我们都是看中你的为人并不贪图什么家世背景。”郑成功听到这话却也是心中一动看着她的目光虽冷脸却也不似先前崩的那么紧了。郑淮见状忙上前道:“既然不论真假那就不要逼她了……” 郑泰哼道:“若她不是这个身份她又会是谁?为何要冒冲此人呢?你们难道都被她的言行所惑?不去管她究竟是何人?来到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吗?”他转向东莪冷笑道:“你当我的大礼只有这些吗?这只是第一份而已我这里还有一人也要你来好好认认!”说罢又挥了挥手。东莪向他沉着对视果然来了他果然还有后着不看完对手的棋子又怎么能冒然出手呢?她轻轻咬牙目光跟随众人再次投向门外。 这一次只见厅门开处走进的却是一个男子众人依旧不识而此时的东莪却已经面色苍白连嘴唇也在瞬间褪尽颜色再浓的胭脂也无法盖住她的秘密了。 第四节 命途(上) 此人面色委顿衣裳全湿像是被浸了水脸孔浮肿泛白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他不像那个秦淑言一般理直气壮的站在厅中。似是已经预知自己逃脱不了的厄运一样他勉强移到厅内顿时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郑泰冷冷看他指着东莪道:“你抬头看她此人你可识得?”这人抬眼看东莪瞟了一眼立刻垂头许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郑泰的声音冰冷道:“她是谁?”这人忽然全身抖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郑泰看看东莪道:“想不到你能让他如此害怕!”东莪只觉全身无力目如死灰。 郑泰转向郑成功道:“这人是我的手下回程时在内6海边的农家遇见的碰到之时他正要强暴一个农家女。我的人上前阻挡这家伙被人扰了好事大怒之下张嘴就说自己是清廷的官员。他们见他衣裳带水更像是刚刚上岸的样子便起了疑心立时抓住了这家伙自持在内6之中只道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口出狂言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 他定定看向东莪又道:“此人招供他果然是由此地而去而且……还是一个落水的清兵他得以全身离岛是因为岛上有满人救了他的性命!!!” 这一回不但郑成功目露凶光连杨谦都已经面无血色汗流浃背了看郑泰说话的神情众人无一不是心中打突将目光再次聚集到东莪身上之时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怜悯之色一时间。怀疑、鄙视、痛恨、伤心诸般神情一一表露无遗。 这令人几乎窒息的空气之中东莪木然不立。仿似已经无知无觉郑泰冷冷看她。又道:“这人还道……”刚说到这里外间忽然冲进一个人来却是蒙必格只听他叫道:“这人是我救的与小姐无关!” 郑泰看他一眼。道:“你为何救他?”蒙必格道:“我看他抱着浮木奄奄一息这才……这才动了侧隐之心!”郑泰道:“那他说地满人便是你喽?”蒙必格道:“他当时昏迷糊涂定然是听错了!”郑泰冷笑道:“是这样吗?”他看了蒙必格一眼忽然转过头向那人开口说起满语来此人面色羞愧惧怕却又不敢不答二人一问一答别人虽听不明白..一时未明他的用意可是却也知道关注东莪与蒙必格的神情变化。 在众目睽睽之下东莪耳听得对话。目视蒙必格面色渐渐青知道一切已成定论。她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转头看向厅外漆黑一团地院中。狂风扫动落叶原来这一场风雨是为自己而来原来为这场姻缘所做的努力与放弃如此可笑、原来即使是这样一个愿望她也没有权力得到…… 耳听得郑泰所言越来越是荒谬明显是在激怒蒙必格东莪惨然一笑果然听蒙必格沉闷地声音大叫道:“你在冤枉我家小姐!”他又何尝不明白郑泰的用心只是一样无法忍受别人污蔑东莪只是他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传出私语之声他面色惨白与东莪对视却见一抹极淡地微笑渐渐浮上她的唇际----蒙必格没有关系能与你死在一起我并无怨言。 郑泰冷笑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东莪主意已定正要说话郑淮却又上前道:“是满人又怎样?她在这里这么多年所做的哪一件与我们汉人不同她治病行医救地不都是汉人吗?随兵出征之时她也没有通敌之举是满人又怎么样?爹爹你不是早知道她的仇人也是满清吗?同仇敌忾又有什么满汉之分?” 郑成功目光森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早知她不是汉人?”郑淮略一迟疑点头道:“是自从当年在盛京遇见我便知……”他话音未落郑成功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刷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郑淮伫立不动愣了片刻嘴角有一丝血丝缓缓流出。东莪惊骇之下举步上前刚踏出一步郑成功已猛然回头那凶狠怨恨的目光生生地止住了她的去路。一旁杨谦目睹这一幕却是身不由已无力挪动脚步。 郑泰目光之中闪动冷笑上前阻止郑成功道:“你别生淮儿的气了这与他无关还有一事我相信淮儿知晓了必定也如你我对她之心狠不得千刀万剐不足以泄狠!”东莪心中一动再次朝地上那人望去此人始终低头东莪为他医治时见过他的面容好似并无曾经相识之感难道此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厅内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目光齐齐射到此人身上只听郑泰道:“你把先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那人迟疑看他又转望东莪片刻轻声道:“我……识得她……是……”忽然蒙必格自身后亲兵腰间抽出腰刀向这人和身扑去。事起突然众人错愣之下还未及时反映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大厅四角地亲兵几乎同时跃入厅内紧接着便听得几声闷响一个身躯顿时向门外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院里与此同时厅内一个红色身影疾冲而出扶住那人叫道“蒙必格!”正是东莪。 厅内那人大声惨叫众人这才回头看他只见他倒在血泊之中翻滚狂号大滩血迹里却有他一只断臂那把方才蒙必格抢过的腰刀落在一旁看来若不是那几个亲兵阻拦使得蒙必格受挫如今砍下的就绝不是此人地手臂了。郑泰冷笑道:“想要杀人灭口?没那么容易?我这几个可不是一般的士兵”又向郑成功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若不是怕此人说出她地身份又何必要杀他!”郑淮想冲出厅来却让杨谦死列拉住郑夫人见大局已定不失时机地掩面哭道:“只可怜咱们地叔叔他老人家……”。 东莪却对厅内一切充耳不闻低头看着怀中的蒙必格见他面色铁青只觉心如刀割轻唤道:“你……怎么样?”蒙必格胸口气血翻腾上涌全身巨痛地说不上话来看到东莪含泪的双眼他用尽全力正要开口却将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襟上东莪伸衣袖为他擦拭嘴边的血迹柔声道:“要来的究竟要来你又何必冒险呢!”蒙必格眼中满是痛悔歉疚定定看她两行泪水缓缓滑落了下来。 郑成功一言不转身自一旁的亲后手中夺了大刀在手指向地上那人沉声道:“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他的脸上青筋叠爆双眼布满血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众人被他的神情所摄连郑夫人都吓得哭不出声来了一时间厅内回复奇异宁静只有地上那人用力喘气的声音。 那人本来剧痛之下已经筋疲力尽此时看到他的样子更是吓得全身打颤抽搐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见过她……她……是我……家主人的……姐姐!”郑成功鼻孔张大一阵阵喷着热气怒吼道:“你是谁家的奴才???”那人几乎用尽全力嘶声道:“她是…………是襄亲王的姐姐!!!” 若是空气有形此时一定结成了冰快;若是目光可化为利剑此时的东莪在众人的逼视之下定然已经千创万孔。 死静之中忽然一个人排众而出飞快地闪到了东莪面前他手中的长剑抵在她的喉间怒喝道:“这是真的吗???”东莪仰头与他对视一言不杨谦再道:“你……你姓爱新觉罗?”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双目圆瞪那神情仿似只要她一点头便恨不得立即将她撕成碎片。东莪与他对视目光之中流露深深内疚她低头将蒙必格轻轻放到地上蒙必格想伸手抓她却使不出力来。 只见她慢慢站直身子朝杨谦注视一会轻声道:“对不起我无心欺骗!你杀了我吧!”杨谦全身剧烈抖动大叫道:“你回答我!你果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吗??”他的声音嘶哑“你是谁的女儿?……是皇太极吗?回答我!!”他几乎狂叫的神态与平日完全判若两人东莪听到这声音只觉心如刀绞她紧紧咬牙泪水已经滚滚而下却听郑泰的声音极冷缓缓道:“她是多尔衮的女儿!” 东莪与杨谦几乎同时转头看他东莪想不到这个自己救上的满人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而杨谦……他的面色刹那间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灰他如同死去一样的目光呆滞地自郑泰处缓缓移开回到东莪身上牙齿竟然咬地“吱吱”作响。东莪全身无力眼看他慢慢举起长剑她直视剑锋已经明白再无生机眼见这长剑闪动森冷之极的光芒就是挥刺下来剑锋却忽然一转“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东莪看着自己脚边的剑是要她自尽吗?这念头正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时却听得众人忽然齐声惊叫随即感到脸上滴落几点又热又腥的水珠她茫然伸手擦拭却见手指腥红一片同时眼前闪过一人大叫:“师傅!”是郑淮的声音东莪木然低头向前看去顿时之间只觉天眩地转了起来…… 第四节 命途(下) 眼前草坪之上郑淮抱着倒下的杨谦正嘶声大叫而杨谦苍白的脸上满是血迹双眼的位置竟然已经是两个血窟窿瘫在一旁的右手紧紧握住也是沾满了鲜血。 他竟生生挖了自己的一对眼睛东莪惊恐无状捂住嘴巴全身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几乎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身旁风声急动许多人飞扑过来郑成功狂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只听杨谦的声音微弱而冰冷:“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她……错看了她……” 这声音如同闪电一般打入东莪心中震地她耳呜心恸她轻轻闭目却觉一人猛得揪住她的衣裳将她提起耳听得郑成功极重的喘息之声就在面前咬牙切齿道:“将这两个人打入死牢……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东莪睁开眼睛触到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眼前这人遇到她的目光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便觉身后有人上前将自己架起眼前蒙必格也由两名士兵拖着一路出院去了。 院内众人惊呼连连忙不迭的请医送杨谦回房厅内断臂的那人痛的死去活来也由士兵拎着关了起来。府内一片阴郁郑成功沉默守在杨谦身旁待大夫看过离开众人一一告退出来郑泰自去料理府中余下的事郑夫人一夜之间接连失了三个心头大患欢喜不止实在是怕让人看出心事忙匆匆回房去了。 屋内郑成功在床边看杨谦许久轻拍他肩走出屋子站在外面。郑淮知道他在等自己忙跟随出来二人闷声不吭。一径去到书房郑成功面如寒冰道:“你是如何识得她的。所有过往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这一夜王府之中许多房间灯火彻夜未熄。 而屋外大雨倾盘了。 次日一早王府内的所有喜字布置全然消失盘绕经月之久的喜气已经荡然无存下人们屏声凝气。连走路都份外小心更不敢窃窍私语。王府之外却由郑泰安排封了消息对外只说新少夫人染病在床不予探视所有送礼恭贺的也都拦在了门外。郑成功依旧陪同陈德在岛上视察军防只是对商议北伐之事却明显有些放缓度尤其史承戟在侧时更是绝口不谈此事陈德心知有异..也只得考虑再等待些时日。 午后郑成功趁史承戟独自一人时与他“巧遇”。说了些闲话之后史承戟自然问起东莪地病情。郑成功笑称郑淮不离左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过后随口问起他与东莪相识的过往。知道是在盛京相逢。再说不出别的郑成功话锋一转却来问他地身世史承戟稍稍犹疑说出自己父亲名讳提到杨州十日他眼望大海露出愤怒之极的神色来郑成功朝他久久凝视轻拍他肩安慰了几句这才离开史承戟注视他地背影许久回自己屋里去了。 郑淮也失了自由被扣在府里不得外出看父亲举措东莪已经凶多吉少来日无多了他虽然焦急万分可苦于不能出府。到了傍晚之时好不容易溜出王府忙径直去寻史承戟二人碰面他立刻说了东莪被囚之事。史承戟大惊失色问起缘由郑淮咬牙将实情说出道:“此时不救她说不准我爹爹悄悄地就把她给杀了”却见史承戟目光冰冷一字一顿道:“你说她是多尔衮之女她承认了?”郑淮点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命在旦夕……” 没料史承戟打断道:“若是如此我后悔与她有此同门之谊我父便是死在清兵围城之时围城之人便是多尔衮的胞弟多铎若她的身世属实我与她便有杀父之仇……”郑淮怒道:“原来这就是你对她的情意?她真是看错了你!”他怒火上涌将史承戟一顿臭骂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史承戟重重摔门进屋一边墙角却有一人闪出尾随着郑淮回府看他回房立刻便去了郑成功地屋里。 第二日一早郑成功便与陈德商议了共同北伐之事表示已方尽一切力量配合陈德与他商议了一些细部方案已经快到正午陈德表示既然一切决定下来可即时离岛。郑成功只稍加挽留便同意了说好第二日一早便即送他从们起程离开。 这一日的夕阳份外红渲染得云层也如同烈焰灼烧天海一色殷红似血。 她爱新觉罗东莪理应锦秀玉食养尊处优的一个公主可是这已经是第三次的牢狱之灾了。她受了本不应该受的苦是因为她走了不应当走的路吗?目睹杨谦自挖双目之时起所产生的一切愧疚烦乱的情绪在这一日一夜过后终于开始渐渐淡去她注视眼前的这盏烛台双眼之中波澜翻滚神情却平和之极。 耳听得铁门外链条铁锁响动了一阵大门咔咔做响有人进来站在她地身后她木然不动屋里静了一会来人道:“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东莪并不回头只问:“杨师傅怎么样了?”来人轻哼:“你害得他往后都要在黑暗之中度过又何必假意关心?”东莪轻声道:“我并没有做错过什么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来人怒道:“你这无情无意的女子想不到我们这么多人如此对你却都看瞎了眼睛!”东莪这才转身面对他只见郑成功一脸怒色她嘴角隐过一丝不意觉察地嘲笑道:“我何罪之有?”她这话是郑成功万料不到的他不由一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平静坦然徐徐道:“我隐瞒身份只是想为父报仇雪恨自踏上此岛之日起我自问所做地一切均无愧于心。对大人地看重赏识我竭力报以回应虽不为大人所用却也已经是尽自己力量在助你出谋献策;对他人的体恤爱护我也报以感激回以真情相待;在治病行医之时我更是从未掺杂半点私心想过自己与他们地不同。这些年来我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对你们而言我何罪之有?” 她这淡定的目光平和的语气将郑成功抑结于胸的一股怒气瞬间压制下去他空有满腹怒火却觉无言反驳她。只见她轻轻叹气又道:“我唯一愧对的只有郑大哥他为我隐瞒抵挡了一切风雨本来想要以一生回报却再无机会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柔和抬眼看他又道:“我虽然这么说可是却也明白我的这个身份难容于世说到底满汉皆不能容我死在谁的手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分别!”她的语气含有遗憾道:“可惜我不能死在与仇人的对决之中却死在了虚名之下!” 郑成功目光闪烁沉默了一会道:“你为何要与清为敌?”东莪答:“为了我阿玛的荣誉!”郑成功道:“就为一已之私推翻清廷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处何况这还是你父亲的心血结晶。在情在理你的这个仇都无法令人信服!”东莪目光中亮起森寒道:“就算做一个孽子我也绝不后悔。他们对我阿玛所做的一切!必须付出代价!” 郑成功怀抱双手沉沉看她再道:“那是你的族人你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报仇?”东莪道:“所以我才来到这里!”郑成功道:“你想利用我与清军对抗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东莪向他凝神注目冷笑道:“是吗?若是你未用黄梧守澄海、若是你直驱南京、若是以南京为据点再与张煌言在内6会合北上……机会也许已经来了!” 郑成功眼中暗光一闪哼道:“好大的口气!”东莪道:“可惜时机已过。大人三次北伐征战多少地方揭杆而起响应大人的军队!那是因为清军入关一直以明降军为用人心所向对前明却总还是有一丝想念因而郑军虽不善6战得到多方支援却也打了几场胜战。可是自从南京一败内6那些原先支持复明者却难免事后要遭到清军的清算饱受荼毒戮之苦。如此一来只怕他日你再次北伐这条路可要难走的多了。”郑成功重重透出口气目光如炬盯在她的脸上良久沉声道:“如此看来你有什么提意?”东莪与他对视良久木然道:“我就要死了有什么提意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处!” 郑成功朝她凝视许久叹道:“我忽然懊悔此生未有机会与你父亲一战多尔衮有女如此!!他定然……”他重重呼气道:“看来你经历过许多波折历练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已经十分了解可是直到昨日知晓你的身世再到如今与你面对。我才知自己知你不到万分之一如此情形之下你还有胆色与我讨价还价。那么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杀你你就有好的提意给我?” 东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不杀任何一人!” 第五节 代价(上) 夜色渐渐铺展开来大海尽头最后的一线微红也逐渐消失了天地间只有清冷的夜光挥洒在每一个角落中。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可是对某些人而言也许是最后的一夜明日艳阳高照之时便是生命的尽头了吗? 生死之间谁才是主宰? 牢房之内的谈话也接近尾声了。 郑成功双眼炯炯与东莪对望许久许久才沉声道:“你将此事看的过于简单了若是我不杀你不足以平众怒!与公与私都行不通!虽然对你的提议确实很欣赏可是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出的。”他在牢中踱步又道:“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岛上防护安危都在你的眼中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放你……” 东莪冷笑道:“既然如此就勿须多言了。我早就应该明白世人皆困于此堂堂国姓爷郑成功也只是凡人一个罢了。杀一个爱新觉罗家的女子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只要是背负这个姓氏的便已经有足够要死的理由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她眼中含有讥讽面对郑成功悖然大怒的面孔一动不动。 郑成功面部抽搐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几乎贴到她的脸颊俯身盯着她声音嘶哑道:“真想看看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明明脆弱的一捏就碎却有如此坚韧的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生死攸关之时还敢夸夸其谈……”他注视她平静仰头看着他的深不见底的双眼他的目光中却透出复杂的光芒来似有怜惜、愤怒与某种不安绞结而成。他狠狠咬牙可又无法抑制眼中强烈地挣扎之色。他自她的双瞳之中看到自己。感觉到她极轻极细的呼吸淡淡地拂在他地脸上忽然猛地松开手退开一步。沉沉呼吸道:“你来到此处之时就应该考虑好他日如何离开。如今要把小命送在这里可怨不得旁人。如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东莪沉默了一会只道:“阿蒙他怎么样了?”郑成功道:“他受了点内伤而已”她点头道:“我能与他见上一面吗?”他道:“明日那时……自然会见到!”东莪点头道:“我无话可说了。”郑成功沉默看她一会转身去拉铁门忽然又停顿住道:“你叫什么?”东莪淡然道:“姓甚名谁真的那么重要吗?”郑成功浑身一震再朝她看一眼不再迟疑迈出门去了只听得铁门再度关合东莪转头看向桌上地烛光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夜色如幕昨日的狂风过去。今夜竟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 三更幽静的院子里有两条黑影自高墙上伏身四望。确定无人这才跃落院中。姿态轻盈。落地无声几乎像是落叶随风而至。二人在墙边一面小心探看。一面借灌木藏身其中一人打着手式领先朝一众院内进去另一人尾随其后。二人一路向里并不犹疑停顿显然已经知道目的地地所在自几座矮屋间穿梭很快便来到了隐匿于假山石后的一个小铁门外。 二人互望一眼当前那人打了个手式自行退开一步到假山外探看有无人经过另一人俯身在锁边用一支铁丝插入锁孔俯耳去听只片刻之间这人眼中一亮门锁已经脱落到了他的手中他轻开铁门闪身入内另一人随即跟入轻轻掩好了门。 二人极轻的顺石阶往下前方渐渐有光先前那人朝光亮处伸头看去两个牢卒伏桌而睡他上前指闪电般连点二人背部另一个黑衣人自其中一个牢卒腰间拿了锁串二人便一前一后向这地道一旁的通道走进去。 通道内有几个小窗口二人轻轻前行朝每个窗口探看走到第三个窗口之时二人同时停顿下来拿锁那人立时开门屋内东莪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他们眼中毫无惊诧之声只轻声道:“蒙……”一人伸手示意要她禁声转头自另一人手中接过锁串去了先前进屋那人打量东莪道:“没受伤吧”正是郑淮的声音东莪点头二人走出牢房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扶了蒙必格出来蒙必格看到东莪欣喜欲叫她忙上前扶住四人相继自石阶回到假山石下郑淮与东莪一边一个扶着蒙必格在假石后等候片刻那黑衣人向外张望许久确定无人这才快步走开三人紧随其后。到了高墙边四人分做两对两个黑衣人各扶一个同时跃起隐入了黑暗之中这边屋内却有一人自矮屋内走出目送他们离开的高墙一言不他身旁的人道:“果然让他们走吗?国姓爷!”郑成功轻轻叹气道:“迟些再追虚张声势就好。”他身旁人应了退下郑成功向夜空注视极轻极轻地自语道:“但愿我能信你这回……秦姑娘!” 四人一径向城门而去夜深时分街道上只有他们四人足不点地的轻快脚步声离城门越来越近之时有两人忽然自墙边转出蒙必格等三人就要上前放对郑淮立时抢先上去伸手拉下面罩那二人看到他点头道:“大公子这边”郑淮向他们显意三人跟着去了到了城门下门已微开一线四人紧跟那二人鱼贯而出门立时在他们身后无声掩上了。 再行不远眼前就是海滩蒙必格万没料到如此轻易顺利便能逃脱不由得松了口气。精神放松下来顿时觉得胸口隐隐做痛东莪在一旁见他大力吸气忙轻拍他背部向眼前地黑衣人道:“师哥离船还远吗?蒙必格伤势不轻。”史承戟道:“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郑淮向前纵目寻找轻声道:“在那里快些!”四人加快脚步朝一艘小船奔去。 走到近前。那二人先行上船再扶四人一一上去正要去解缰绳。自一旁的船后斜刺里却有一剑劈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急忙着地滚开起身之时却见史承戟已经与来人斗在了一起来人着一身青衫。跳跃之中月光照在他脸上正是与史承戟一同前来的王平。 只见剑光星星点点如流星堕落横飞围绕在二人身边二人只是狠斗并不出声一旁帮他们出城门地一个黑衣汉子捡剑在手准备上前相助郑淮伸手阻拦。向他摇头示意。这人迟疑回望却见史承戟二人都放慢了剑式再过了两招。王平捏了一个剑决后退一步沉声道:“你跟我回去!” 史承戟道:“王大哥。人各人志。就当你是来送小弟这回吧!”王平道:“我不管你有些什么苦衷可是你如此一走。咱们与郑军的合盟却要毁于你手了。”史承戟道:“你是为男儿报负加入征战我却并非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往日在军中多承王兄照应就此别过吧!”王平目光森冷向东莪一瞥道:“就为了她吗?红颜祸水今日做哥哥地就帮你决了这个念头!”说罢挺剑朝东莪刺来史承戟忙挥剑抵挡又与他斗在了一起正在这时猛然间只听得城墙之内有人大叫:“他们逃了快抓住他们!”刹那之间城墙上火把顿时如一窜火龙般亮堂起来眼见城门正在咔咔打开火把之下隐见人影涌动。 郑淮急忙拔剑在手刷刷两剑砍断缰绳加入到与王平对战之中另两人则用力扬帆开始向海中划去眼见火把越来越近史承戟咬牙切齿全力相博王平在二人连攻之下顿时无法抵挡被挤到了船边史承戟无意伤他挑开他手中地剑道:“王大哥对不住了”说罢飞起一脚将他踢入海水中幸好此时海水不深王平没一会便浮了上来破口大骂小船越来越远却也听得他一句句咒骂史承戟为满清走狗的恶言东莪抬头见他若无其事地面孔心下一抽慌忙转开脸去了。 小船慢慢向大海深处划进去岛上追出的人却只是在海滩边叫嚷挥动手中火把却即没有船只追来也不见炮击、射箭郑淮眼望海岸知道父亲地心意念及杨谦更是双眼红他转头与东莪向自己看来的目光对视也转开头去了。小船在海浪之间起伏摇摆有那两人掌舵风帆吃足了风力向前疾冲而去。 东莪扶着蒙必格为他把脉听音感觉他气息不稳心里很是焦急蒙必格轻声道:“不打紧的没想到王府里有那样的好手……平日我都没有注意……”郑淮闻言道:“那四人是二叔自江南寻得的平日不在府中……那日……若是我稍加留意些就不会……”蒙必格咳了两声道:“没什么……养养就好了……能平安逃出来真要多谢郑公子!”郑淮叹道:“我爹爹他明显不想杀你要不然只须一炮弹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东莪轻轻点头问道:“你师傅……” 他摇头道:“我自会回去向他们请罪你别放在心上……”东莪注视他一会嘴巴微张正要说话忽然听史承戟沉声道:“快收帆!”众人不明他用意都朝海面望去只见周遭一片宁静离厦门岛屿已经是越来越远了四周海浪汹涌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正迷茫间却听史承戟又道:“快收……”话音未落只听得惊天一声巨响便在小船之侧有东西疾飞落海只溅起几丈高地巨浪水花打在脸上如钢珠一般刺痛。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小船右侧又出一声巨响小船在两股大浪之间顿时便掀到半空中再摇晃落下众人紧紧抓住船舷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被抛离船身东莪紧握抓住蒙必格之手身体却感觉无处使力向海中跌去幕地从旁一人飞扑过来一把将她拉回到船心正是郑淮。 第五节 代价(下) 只听史承戟大叫:“小心有人在打我们的船……”众人回头看去果然黑沉的海面上隐隐可见几丈远的浪尖之中露出炮船一角正对向他们。史承戟拉动帆布朝向小船顺着风势转了个方向船上众人都知此时是生死存亡之即各自用浆用力划了起来片刻之间船身便窜出了丈许远。 回身再看几个大浪扑面翻腾却隐匿了炮船的位置郑淮目瞪口呆怒道:“想不到爹爹他出尔而尔……”东莪心中一动却道:“那绝不是你爹爹的船是郑经的……”郑淮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已听得史承戟在风浪之中大叫“快些再快一……”下面的声音已为浪声所掩众人使出一切力气用力划浆。 蒙必格也抄起船上的一块木板用力划动他受内伤以来一直未有调养这时用劲使力牵动伤处只觉胸口又气闷疼痛起来。东莪就在他身边见他的脸色不对一边划水一边朝他关切张望。就在这时耳听得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巨响近在咫尺她还来不及去寻看声音的来处已觉忽有黑影覆盖到自己背上紧接着又觉有东西压将下来她扭头回看却见郑淮的头正垂在自己肩膀边嘴角淌下一丝血迹二人身上却有帆布包裹原来是帆杆被弹击中折断了翻倒下来是在她身旁的郑淮用自己身体替她挡住。 东莪惊慌失措忙用力推他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叫道:“淮大哥淮大哥……”幕地身上一轻。史承戟与蒙必格已经将帆杆搬开她起身扶住郑淮却见他脸色白。吐出一口血水看她一眼道:“你没事吧!”东莪不知他伤到哪里。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胸口郑淮见了她的神情却道:“我没事……你放心吧!”说罢顾自坐起深吸口气东莪见他行动无碍。可是终究不能放心道:“伸手过来我看下!”郑淮笑道:“这会儿……哪有这功夫!”话音刚落伴随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又落在离船不远的地方。 转瞬间海面又激起一个接着一个地大浪小船被海浪推到半空中再度落将下来之时近在耳边又听得一声闷响东莪此时正伸手要拉一旁的蒙必格却觉眼前忽然一黑人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在片刻之间落入了海中..头顶上微亮的海面越来越远她不等身形落定一睁开眼睛立刻向上方游去。四肢使力很快便窜到了海面之上。她伸手抚开脸上地湿。定睛一看只觉天地都仿似在这一刹那停顿了下来。 眼前的海面上已经没有小船地踪影。一些碎木与断杆飘浮在水面上大浪一阵阵涌过来她随浪浮动脑中却空白一片几乎已经没了知觉。猛然间一口盐涩的海水灌入口中她缓慢四望这才现自己正在下沉。就在这电光火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使她忽然清醒过来她猛得窜起身子再度划出水面深吸一口气返身潜入海中四周黑影幢幢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要死不要死,谁都不可以死…… 她向水深处游出一段距离忽然见到前方有一个影子正在缓缓下沉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当下极快地游上去伸手拉住此人的衣裳这人在水中缓慢转动过来面向她却见他头上一个巨大的窟窿几乎被劈掉了半个头颅。正是帮助她们逃跑的其中一个男子这张脸苍白如同鬼魅一双大眼无神的与她对视已经死去多时了。她心中一冷他的衣襟自她手中滑落这人大张四肢的身躯渐渐落入了深海之中。 东莪只觉气闷难当身体又在缓缓下沉中她紧紧咬牙再一次窜出水面这一回却见海面上奇迹般的隐隐有一艘小般随波飘荡。她只道是自己看到的幻像却听一个熟悉地声音隐隐传来“我……在这里我看到你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安爷爷的声音。再凝神注目果然见到那小船之上有人正在向自己这边招手忙奋力朝小船划去小船也正向她飞而来。 只片刻之间船便已经到了眼前船上安爷爷叫道:“快上船来……”东莪朝船上一探头颤抖道:“没……没看到别地人吗?”安爷爷道:“刚刚有个年青的黑衣人也是这样问我他下海找人去了还有锦儿也下去了姑娘……你先上来吧!”东莪心中一松这么说承戟没事她向四周张望道:“我也找人去”即刻间便潜入了海里。 不知是因为心中地冰冷还是这海水本就彻寒越往下潜便越觉刺骨疼痛她地身体受到海水的巨大挤压如同有千万把刀刃在体肤上割落一般阵阵剧痛。她努力睁大眼睛在海中奋力游动但是无论如何寻找身旁却再看不到一个影子直到感觉实在无力之极时她不得不再次向上划去。 可是这瞬息之间地变化已经使她心力交瘁眼见那光亮便在眼前却感觉手脚无力已经没有办法接近了。她渐觉头晕耳呜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来眼看自已口中吐出一串水珠缓缓在眼前绽开身形却开始下沉。就在这正要脱力之时身后忽然伸过一双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身子她已经无力回看是谁只觉这人扶着自己如同利箭一般在水中划行几下猛得窜出了水面。不一会便觉水上有人伸手拉住自己双臂将她扯到船上。 东莪咳出几口海水睁眼见到一旁的船板之中仰卧郑淮虽然面色惨白可胸膛起伏她心中顿时又是一定再抬头见史承戟自她之后也翻身上船她吐出口气正想凑近郑淮看看他的情形却在忽然之间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叫道:“蒙必格……蒙必格……” 史承戟目露悲伤神情伏身看她她喃喃道:“他……他不会水……快救他……”一旁安爷爷含泪上前道:“锦儿锦儿还没上来呢!或许她找到了……”东莪全身抖扑到船边向大海看去夜色下的海面一浪翻过一浪此时离他们的船中弹的位置不知已经飘开了多远。 东莪望向海面只觉心急如焚猛然站起身来纵声嘶叫:“蒙必格……你答我一声……你在哪里……”史承戟自后轻轻抓住她双肩她恍若不觉依旧大叫:“蒙必格……你不能死……你快出来……蒙必格……”却听安爷爷欣喜之声叫道:“锦儿过来了……锦儿……” 东莪朝他挥手召唤之处看去果见一个小黑影越游越近小船与她靠近之时安爷爷伸手下水锦儿拉住他手爬进船中抬头看她。东莪轻声道:“锦儿你看到他了吗?看到了没有?”锦儿泪如雨下却摇了摇头。东莪用力吸气道:“不会的他一定没有事”一旁安爷爷道:“连锦儿都找不到……那就……”东莪语无伦次只顾自己说道:“不会的……他绝不是这样就……死的人……他一定在找我……”说罢向前一步就要跃下海去史承戟猛得自后抱住她哽咽道:“现在……真的无处可寻……我们已经漂出很远了……大海茫茫……他又有伤……只怕已经……”不想东莪全身一震忽然挣开他的怀抱尖声大叫道:“不我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是死……他也一定愿死在战场之中……要死在草原上……绝不愿意死在这里……就算……就算拖……我也一定会拖他回家的!!!他一定在等我……” 史承戟双目含泪道:“好我陪你找他一定要找到他!!!”东莪用力点头回头看船中的郑淮一眼向安爷爷道:“爷爷你照顾……”安爷爷老泪纵横点头道:“去吧去找吧这里有我。”东莪与史承戟对望一眼同时向海中跃入锦儿也一抹眼泪跟着跳下…… 夜色还是如此宁静除了这翻腾不息的海水大浪看起来一切平静安详天空闪动柔和的星光月牙儿如一支银钩几缕薄云极慢极慢地自月亮间穿行过去若是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方向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美丽的夜晚。这片貌似平和的大海之中因狂风与炮弹所激起的巨浪正在渐渐退去即将恢复平静。 郑成功自听到第一声炮弹起便惊诧地自房中冲出喝道:“怎么回事?是有敌人来袭吗?”他身旁立时有人奔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不是的国姓爷是……是有人出炮船拦截逃出去的人……”郑成功大怒道:“谁这么大胆?”那人低头不敢说话眼前郑泰匆匆自府外进来看了他的脸色道:“想来是二公子派的船……”郑成功喝道:“混怅东西没我的命令也敢随便调动炮船……”郑泰道:“我刚刚听说那两个奸细逃了正奇怪你怎么不派船去拦呢?” 郑成功大步出府朝城墙去去一面道:“我现时已经迟了这才没法阻拦”郑泰道:“既然这样二公子亡羊补牢只盼能拦得他们下来……”郑成功跺脚道:“淮儿他只怕也在那船上!!”郑泰这才着了慌二人匆匆到了城楼之上郑成功一面安排令旗示意一面安排船只出海寻找待看到众船纷纷离岛他朝暗沉的大海深处注目已是心烦意乱。 第六节 永决(上) 海是最接近黎明的地方。 暗沉的天际中星云尚未隐去甚至天的另一端还挂有月亮稀薄的浅影之时在天海交际的尽头却已然有微光缓缓升腾起来最远最远的海面上涌涌黑潮之中开始闪动星星点点地五彩光芒如龙粼闪烁。光明总是能让人自黑暗之中看到希望。 可是对于东莪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希冀的了。 海水一浪浪地不停拍打到海滩上来一浪还未褪去一浪又急涌而来层层相叠着将一些碎木残渣冲到岸旁。史承戟扶着郑淮与锦儿爷孙站在一边将东莪围在中央她垂跪在沙滩上全身湿透自心底还阵阵的冒出寒气来。她的手冰凉入骨可是再怎么冷也及不上眼前此人的脸颊冰霜白雪都不及这彻骨的凉不及这永远无法复还的苍白。 东莪的手指轻轻为他抚开湿粘在脸上的丝除了没有一丝血色蒙必格看上去与平日毫无差别。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这冰冷的脸、浓密的双眉、笔直的鼻梁……他多想回去身在这异族异乡之间他虽然从未言明可是他一定极想回去……她觉自己竟然几乎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没有想过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自他看来会是怎样的影像----这些语调是不是会变幻成他想听到的声音?向大海远眺时他看到的是不是连绵的草原? 当初自林深处走出的高大身影、虽一再错过却从未停止寻找她的亲人、那双看定她的坚定地眼睛----“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信任你!”她竟然完全辜负了!! 一起走来的长路如今却只有她一人回头…… 泪水又悄然无声的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他地脸上东莪伸手一遍遍地轻拭有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史承戟地声音极轻:“蒙大哥知道你拼死也要带他回去定然……定然能瞑目了!”安宏也在一旁道:“是呀这茫茫大海之中尚能寻到他……一定是他一心想要跟着你……这才让我们找到的……姑娘。你……别再伤心了!天快亮了你们……快上路吧!”东莪垂不动。只听史承戟道:“若是没有您们二位的相救我们一干人只怕都要葬身大海了!” 安宏摇头道:“这些根本回报不了……姑娘……对我们爷孙的万一你们快走吧这里是一个极僻静的位置我地小般停在那边礁石下..只要趁天亮前离开就不会被人觉……”他看看郑淮又道:“郑公子……我们送你回去吧!”郑淮无力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不你们走吧我……”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东莪忽然转身唤:“爷爷这些年来多谢您的疼爱如今您又救了我们一命孙女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罢朝着安宏磕起头来。安宏急忙拦住扶着她的肩膀哽咽道:“可怜的孩子。往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这里千万别再来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可人生一世……你一定好好的善待自己呀!” 东莪泪流满面轻轻点头转向郑淮道:“淮大哥。你跟安爷爷回去吧东儿欠你的太多了实在……不想你再为我受到牵连……”郑淮眼中闪过伤痛神色转头看看蒙必格的尸道:“都怪我没设想周全若是……”东莪黯然叹息道:“要怪也只能怪我你别再放在心上……我这就要回京去了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杨师傅那里……我……我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不会拿任何人地性命冒险可是……我错了……若是我不来这里就不会害这么多人都是我一人惹的孽债……我若不是一心想要报仇……就不会……是我做错了……”郑淮与史承戟看着她的神情禁不住对望一眼二人眼中都有惊诧神色此刻地东莪如此柔弱无助竟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蒙必格之死竟会带给她如此大地伤恸这是他们谁也不曾预料到地。 史承戟看着东莪只觉心中郁结转开头去朝向海面却隐隐窥见礁石之旁似有人形闪过他心中一惊才叫:“大家小心……”就听得风声已响朦胧间似见有物朝自己这边袭来他大惊之下往后便倒靠他扶持站立的郑淮经他一带也顿时倒地。二人刚刚触到海滩耳中却已听得一声惨叫竟是安宏地声音。 史承戟起身要去看却听“嗖嗖”直响身旁的沙滩上已经在这瞬息之间落下许多箭一支支插落在沙地里如遍地荆棘。他伸手捡起两只在手一面双手乱舞挡开一些飞来的箭一面朝东莪这边靠近。只见东莪也是同样持箭在手挥开箭雨却向一旁奔去大叫“爷爷……锦儿……”再看安宏背上中了两箭却伏在锦儿身上二人都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史承戟回头正要向郑淮示意让他往海滩边的林中躲避却见他已经站起身来向东莪身旁冲去那箭雨不断朝这边落下东莪惊呼声中手臂已经中了一箭郑淮飞扑上去抱住她滚到一边。忽然那些箭势调转方向全部朝郑淮这边射来史承戟将手中双箭奋力掷出听得那方传来一声惨叫箭势也顿时转弱了。 趁这空档史承戟见郑淮已将东莪拉到一处礁石后藏身起来他心中一安又捡双箭一面挥舞一面慢慢向前方靠近他越是靠近那边射出的箭就越弱看来是躲藏在礁石之后的偷袭者见到他越来越近不得不纷纷逃离。 史承戟隐见礁石后有人影逃散再顾不得危险呼啸一声向前猛得疾冲过去两个起落便立在了礁石之上礁石下一个黑衣男子全身抖萎缩在那里一旁掉落了许多弓箭离礁石不远的地方却有一只小船飞似的窜向海中去了。 史承戟一把抓住这人衣襟怒喝:“谁叫你们来偷袭的?”这人正是刚刚被他掷箭击中肩膀的人痛的说不出话来史承戟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路拖着拉到东莪他们身前。东莪见那些人都已经逃窜不顾自己的伤势忙连滚带爬的奔到安宏身前叫了两声也没听到他回应她双手颤抖将他的身体轻轻搬动一下安宏立时躺倒在地脸色死灰已经没了气息。 东莪惊愕出声手抖动着又去触锦儿却见她微微一颤醒了过来见到一旁的安宏顿时哭倒在他的怀里。史承戟咬牙切齿将那黑衣人拉到近前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那人哼哼叽叽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却见本来俯身抱着锦儿的东莪霍转过身来她的双眼通红几乎像要喷出熊熊怒火一般却一言不伸手拉住这人肩膀中的箭往外一扯众人都以为她要将这箭拔将出来转眼却见她刚刚一提又用力将箭往回刺入这下箭尖直抵肩骨那人大声惨叫已经痛的快要晕死过去了。 史承戟喝道:“还不快招!!不怕死的东西想多吃苦头吗?”这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却朝向一旁的郑淮磕头道:“大公子你铙了我吧我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下人什么都得听命于人……”郑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看那情形你们要杀的……好像是我!”这人全身抖伏地哭号道:“是……二公子吩咐的!”郑淮身形一晃坐到地上。 这人看看他的脸色再偷偷瞧了一眼东莪道:“是……二公子让我们先在海上炮等见了厦门岛上了止炮的令牌他只好船回金门半路却又让我们几个趁黑来寻……若是见到还有人生还的……就全部杀掉……实在不行……不行的化只要……只要杀……”说罢斜看郑淮却不敢说下去。郑淮深深吸气缓慢道:“只要能杀我就行了是不是?”这人用力磕头道:“求公子饶我一命吧我回去……我回去一定帮公子……做证在国姓爷面前……指证二公子……”一直埋头痛哭的锦儿忽然抬头提脚在他身上用力踢了几下拉着他的衣领就想往礁石后的船上去。 却不料一旁的郑淮忽然叫道:“别去……”众人回头看他却见他脸色白的吓人东莪心中一颠忙上前相扶郑淮碰到她的手臂立时便如全身脱力一般靠在她的怀中。东莪的手碰到他的背部立时感到手中一暖似是触碰到什么粘沾的东西她用自己身体支着他将那只手慢慢抽回伸到眼前隐隐的晨曦之中果然见到手掌上腥红一片。她不敢置信的向郑淮脸上回望只见他虽用力呼吸可胸膛起伏极缓东莪只觉耳边一阵电闪雷鸣望着怀中的郑淮顿时说不出话来。 史承戟离她极近看到她的神情立时明白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道:“东儿你帮他看看……你快帮他看看!”东莪眼神空洞勉强移动与他对望一眼落回郑淮脸上木然道:“你早就受了重伤……为什么不说……是……是落水前吗?替我挡帆的那时……你刚刚……刚刚还中箭了吗?”她目光呆滞低头直直的看着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为什么……”她恍惚重复这几字眼中刚刚干涸的泪水又缓缓淌落下来。 第六节 永决(下) 郑淮伸手想去擦拭她脸颊的眼泪可是手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垂落下来轻声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注定不是为自己而生……蒙必格与我想必都是这样东儿……千万……千万不要为我们的死负罪……这是我们强加到你身上的你实在勿须自责。就像当初在盛京遇到你……一切都是定数。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时没有带你离开……我记得香儿妹妹曾说过一句话……她说是因为我与你相逢了才使得她才使得史大哥与你有相逢的缘分……可是我明白是因为我的软弱放弃才使得你后来的际遇若是我能坚强一些带你来这里一切……定然都会不同。” 他的目光无比温柔的看着她“我一直为这事后悔……所以后来在扬州遇到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我以为上天终于给我机会让我重新来过了……”东莪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哽不成声却听他又道:“可我很快就明白了我们再回不到初遇时……我其实不太了解你有很多时候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才好……不错我有很多想知道的事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心里的事可是……我却又害怕知道就像我身为郑家的长子明知道有很多责任要承担……可是我心里却总会害怕这个人……”他伸手指向那人简短说道:“不能留着!” 史承戟与锦儿都是一怔东莪闻言却立刻捡了一支箭在手朝这惊愣无状的人当胸刺落这人一阵狂叫向前奔出几步。史承戟纵身向前也是一箭朝他颈后落下这人挣扎了一会。便即死去。 东莪回头向郑淮含泪微笑道:“这下就没人能在此时指证郑经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有一日一定会有那么一日的郑经必定死在你爹爹手下到了那时.手机小说站.你就可以……”郑淮忽然咳了两声气息愈弱了他却温柔的笑了起来:“留下他只怕岛里会有争端……如今爹爹大业未成分不得心……何况……我什么也不想要……没有你的地方就算做皇帝……又能怎样?”东莪紧握住他手点头道:“那我们一起走。你忘记了吗?我们行过大礼已经是夫妻了我要你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郑淮眼神朦胧。轻叹道:“能听你这么说我再无遗憾了……东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吧?”东莪忙拭泪点头。他极轻极轻地嗌语一般“你要起一个誓言今生今世。再不见……郑家任何一人……”东莪一怔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郑淮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承诺地人你快……答应我!!”她这才轻轻点头道:“我答应你!”郑淮费力的转向史承戟这边道:“你也是答应我……”史承戟转开头去泪水涔涔而下却也点了点头。 郑淮眼神渐渐淡去轻声道:“我……不想回厦门就让我在……这里吧东儿……”看他眼神渐散东莪忙急唤了几声才见他目光再度渐渐清晰他的手动了一动慢慢上扬似是要触碰自己脸颊她急忙将他手贴近自己地脸泪水滚滚而下郑淮嘴角轻扬笑:“东儿……我会看着……你……好好的活着……会……聆听……你地心事……欢喜也好……伤心也罢……我都会知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东莪伏到他面前柔声道:“我会都告诉你一切淮大哥你答应我……来生若是再相遇的时候不论我遭遇怎样处境如何你千万千万记住要转身走开……”郑淮嘴角含笑:“傻……丫头……”话音未落他的瞳孔散开手已无力垂落下来东莪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他渐沉的身体令她几千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就连天地在这一刹那都仿佛停顿了一样。锦儿泣不成声轻轻伸手去触碰她只见东莪眼神涣散朝她木然注视一会然后倒在了郑淮地身旁…… 世人皆以为自己才是命运的主宰能决定自己要走的道路、可以实现的目标但在得失之中在起落之间真的有的选择吗?是选择命运亦或是接受命运的选择呢? 东莪恍惚记起像是有人曾经说过的关于复仇的话“……报仇必须付出地代价……”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何可梁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就算你现在没有……你将来……一定会地……”与自己相遇之日起那个善良的车夫、安巴爷爷、救她地松克尔、小真、蒙必格、郑淮她一一失去了这一切兑现了那个诅咒可是谁又有权力去决定他人地生死呢 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泥泞不平的长路上四野茫茫脚像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固执地前行可眼前大雾遮天明明一无所有。她只觉又冷又怕不由得挣扎起来想往回退承戟!救我!她的心里狂叫却觉无法出声用力张口可喉咙哽窒连呼吸都渐觉困难。她勉强拖动步子又走了一段再也坚持不住跪跌在了泥泞之中----够了别再走了不论前方有什么她都不想再往前去就在这里放弃吧她不能不能踩着尸体向前走就算要死不管苍穹之中是谁在主宰只来拿自己的命去就是了…… 她跪倒在地只觉全身脱力可是就在这时却感觉身旁起了一些变化这浓重压抑的大雾竟然正在逐渐褪去有一点亮光破空而出慢慢地接近她。东莪迎光仰头看去泪水如幕----“阿玛!”她轻声呼唤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可是他已然朝她伸出手来他含笑的脸庞在这五彩光芒下烁烁生辉高大的背影镶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东莪欣喜若狂地握住他手好暖!她猛地纵身扑到他的怀中是他是他身上的淡香是他特有的气息好暖!她轻轻呼唤感到他的大手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你很好!是阿玛的好女 这是人死后的归宿吗?真好带我去吧带我一起走她的脸在他衣襟上轻轻摩擦感觉他轻拥着自己正在慢慢前行。她闭上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淡然了她已经尽了努力所以她得以重回到他的怀抱!多好! 这时她又听到他在低语:“东莪你看那是什么?”她睁开眼睛对眼前的一切迷茫不解他微笑“忘了小真的托付了吗?忘了你曾答应她的吗?去看一眼若是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若是假的那就是天意你能走到这里阿玛已经很欣慰了”她惊诧抬头他的眼神温柔之极“人间的种种对我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权当这个只是你给自己的答案而已世事循环一切有兴盛的一日便也必然有灭亡的那天。” 他的笑容中满是溺爱纵容伸手轻抚她额前的散“你若是无意往前走阿玛这就可以带你离开若是你还想前行须记住人生一场只当是游戏罢了阿玛戎马一生若能换得你的快乐平静阿玛愿以一切相诋!”东莪含泪点头垂睫沉思许久再次抬头之时她眼中的光芒又再度燃烧起来与他静静对视她柔声道:“我明白了这一步我可以自己选择。”他眼中闪动泪光轻拍她的肩膀极慢的自她手中抽回手来一点点地隐没在天地之间。 东莪深深吸气转身回头看向眼前的紫禁城轻语:“我回来了!” 第七节 回家(上) 东莪自昏迷中醒来之时见到的是锦儿哭红的眼睛与史承戟忧伤的面容看她慢慢坐起身子锦儿又忍不住哭如雨下东莪将她轻轻搂到怀中柔声道:“哪这么容易就死了锦儿别哭了……”。 她抬头四顾见身在一处简陋小屋中墙上挂有渔具史承戟看她神色恢复很是高兴道:“这是一处农家你昏迷了好多天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东莪道:“醒了就没事了承戟他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史承戟会意点头与锦儿一同扶着东莪出屋这小屋位于海滩边的山林中三人向屋后小山深处走了许久才看到眼前的密林之中立着三处新坟。 东莪挣开二人相扶的手独自跪在坟前。只见除了眼前这个小坟未注有墓碑其它两个分别在木碑上注有“兄长之墓”及“祖父之墓”并无注上姓名。 她在这三个新坟前逐一磕拜一旁锦儿又轻声抽泣起来。东莪最后走到那个未有墓碑的坟前跪下身后史承戟轻轻叹息已经将一块木板递到她的身前又在一旁摆好笔墨。东莪向他看了一眼提笔在木板上写下“夫君之墓”又注“未亡人泣立”她将这木板在墓前插好轻声道:“淮大哥蒙必格安爷爷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东儿来日一定找个好风好水的地方为你们再行安葬!”说罢又重重叩头锦儿也在一旁跪下哭泣不止。 三人回到小屋东莪拉锦儿到身边道:“锦儿你跟着我们好吗?如今这情形你也不能回岛上去。咱们在一起也总算有个照应爷爷他才能安心。”锦儿泪流满面。扑到她怀里痛哭失声。东莪待她平静一些这才向史承戟问起香儿与额图晖的情形。 才知自当年九华山一别。史承戟便带着他们二人回到扬州安顿下来又传额图晖武艺。再过一年额图晖在外帮工时受伤香儿对他细心呵护史承戟看在眼里。明白了二人的心事便在这年夏天为他们完婚。 他们一直惦记东莪史承戟在二人婚后却在扬州遇到了当年结识的杨简等人原来他们一直在张煌言军下史承戟也立刻加入军队之中从此告别香儿二人随军多年立了一些功劳..升为了副将这才得以随陈德一同赴厦。 东莪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会。道:“既然香儿已经有了着落咱们不如送锦儿也去扬州吧。在扬州行医治病。一来可维持生计二来也能互相照顾!”史承戟当即点头。锦儿虽伤爷爷辞世可是得以与东莪一起生活她自然也是没有二话。当下仨人谢过这农家渔民一同向扬州前行。 这一路因没有盘缠东莪与锦儿为人行医治病史承戟则以武卖艺因而走的十分缓慢到得嘉兴已经是七月中旬了眼看天色渐热仨人不再日间出行只早晚赶路后半夜才在客栈留宿。 这日夜晚微风徐徐却有一个纤小地身影自马厩中轻声牵出一匹马来慢慢走到客栈的门外向院中凝视半晌毅然转头正要上马却听这马忽然轻嘶了一声面前的大道上赫然站着一人。本要上马这人看到他也就原地不动二人对视许久那人走上前道:“就这样走了吗?”正是史承戟。 东莪轻轻点头:“你明白我有不得不做地事”史承戟声音之中含有微怒“既然你知道我明白又打算能留下我你自己去吗!”东莪道:“这是我的事”史承戟道:“所以你只拿你自己地命去拼是吗?”东莪转头不语。他又道:“我知道就这一两天你定然要走了东莪不能不报仇吗?”东莪沉默不语他又道:“这个仇你打算怎么报?我起码总要知道才行!”东莪依旧不语他道:“这一次你别再想激我离开或是悄悄走掉我知你性子执拗其实我也是一付倔脾气你若是不告诉我你的打算那还和当年一样杀了我再走吧!”东莪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些日子来我细细想过不论自己有什么打算这只是我的个人恩怨我不想你再为我涉险更不想……你为我背负不孝的罪名!”史承戟向前慢慢走近道:“你总有这么些顾忌自我们相遇之日起我放弃了什么你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虚名而已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可是你如此一再要我置身事外的这种情形却着实令我寒心!” 他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不要再让我离开了事到如今这仇是否是你一人之仇都已然全无意义可言自盛京助你逃脱之日起你与我便已然互相牵连。若是我要报仇你会置之不理吗?”东莪淡然点头:“我会”史承戟沉沉看她停顿片刻才道:“那好咱们各做各地我这就进宫去杀顺治!我相信我比你更有理由要去杀他。”说罢退开一步。 东莪却已经一把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怒道:“你疯了吗?”史承戟嘴角一勾低头看她却不说话东莪这才松手向他凝视许久轻声道:“我眼睁睁看着蒙必格与淮大哥在眼前……死去……已经疲倦之极了若是你再有什么不测我……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你要我这样过一生吗?”史承戟轻轻叹息伸手握着她手声音温柔之极:“我不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孤苦一生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来寻你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寻到你的!”他的手与她的紧紧相握“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深的挂念你只要信我只要将自己的痛与我分担就是了!” 东莪的眼中渐渐亮起泪光史承戟伸手轻拭二人在月光下对视似佛自对方地眼中看到自己风极柔的轻抚而过。良久东莪终于轻声道:“我想回京城去做最后一次努力成败都已无关紧要只是这一步若不走我只怕要后悔一生。”史承戟道:“那你要怎么做呢?”东莪轻持他手在院外的长路上向北张望说出一番话来。 史承戟听她说完惊诧道:“真有此事?”东莪额道:“这是小真所言是不是真地自然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因而我要进宫一次亲眼见过方才可信!”史承戟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小真当日所闻有假又或是她重伤之时以听到的之言片语自己猜测地你进到宫中无处可以藏身岂不是自寻死路么?”东莪道:“不去证实真假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何况皇宫对我而言并不陌生我一定会有法子隐藏自己!” 史承戟沉思片刻摇头道:“那不行你独自入宫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无法接近你既然有法子进去我们一起去就是了。”东莪却道:“我担心地就是这个一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你必然不会让我独自前往。可是我即有法子可以冒冲宫女真有什么意料不到地事生时起码可以找到地方躲藏。可你若是在宫中有什么差池岂不是更让彼此担惊受怕分身旁顾不及只怕再生事端来。” 史承戟沉默许久道:“这样吧咱们先一同送锦儿去扬州然后再上京去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我也好从旁协助你。”东莪道:“承戟你看这样好吗?你送锦儿去扬州我先去京城打探离京多年有许多故人不知如今都怎么样了若要想法进宫还是要有人相助才行。再说我……我想将此事理清再去见香儿与额图晖免得让他们知晓徒劳让人担忧烦恼。” 史承戟朝她注视轻轻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东莪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他迟疑一会又道:“若是小真说的都是真的你有什么打算?”东莪沉默不语他再道:“我知你对他对他们都是满怀愤恨可是这不是你一人可以面对解决的事。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想的周全好好衡量一定要等我来到才是。” 东莪点头微笑:“你放心吧我一定等你。”她将阿苏他们所在的大宅向他详细说明约定了一月之期。史承戟虽有万般放心不下却也不再勉强任由她扶鞍上马东莪向他挥手告别便不再回头跨下大马撒开四蹄在大道上绝尘而去。 第七节 回家(下) 东莪一路向北沿途却没有再遇见当年南行时看到的那样数量庞大的难民。大道两侧农田正在开垦之中;许多城镇也正逐渐恢复元气大兴土木盖楼建舍;街市上贸易往来也是一派热闹景像。看着眼前的诸般情形她总是会回忆起那年随郑军往南京一路的所见那般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到头来真的有意义吗?她虽一心回京可是走的却慢。如今的京城对她而言是什么?有什么正在等待她?又或是有什么正在靠近自己呢?东莪的脑海中总是会闪现许多张面孔这么多年来她努力回避不愿想起的。可眼前长路总有尽头每到一处停留再度起程之时这些面孔便又开始在她面前浮动各种各样的笑容、语气……也许不是没有思念只是有比思念强大的东西占据了她的心房。 不论东莪心里有些怎样的犹豫与挣扎在八月之中她终于已经站到了北京城门面前。身后是来时的大道她曾经怀抱不同的心情两次独自从这里离开这一回她还能走吗?能活着走出去还是将自己永远留下来呢? 东莪沉默许久回头朝来时的大路遥望片刻这才转身随入城的人流一同缓缓走进城去她拉着马缰在街道上慢慢前行。此地与她当年离开时又多了许多变化她只能凭借记忆隐约识得自己此时身在什么位置。在长街上信步游走东莪却觉又似有一些恍惚失神待她的思索再次清晰时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了这条无论如何变化她也能闭着眼睛向前的街道上。前面右转那所承载了她无数悲喜记忆的大宅便在眼前了。曾经的“小南宫”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再走几步便能看见了。可她忽然停下脚步如今再去回。又有什么意义可言这里早就面目全非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 东莪一直低头行走直到身旁喧闹地声音将她惊扰。她才抬起头来眼前有一个小贩正拉着一个男子争吵四周人越围越多她皱眉退开从人群之侧擦身而过眼角带动却又忽然停下了。她霍然转头向右望去认出这里便是博果尔的府诋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令她立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这府门上“襄亲王”地匾额虽然仍在..可是府门与立柱上漆色脱落了大半围墙上不少地方都已墙面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土。门前台阶之上更是尘土飞扬这哪里还有当日华丽肃穆地亲王府的半点影子?若是博果尔另迁了住处。此地也决不会这样落泊。一副无人打理的影像。若是此宅卖给他人又怎么会还挂有那个匾额呢?东莪只觉百思不得其解。正寻思间却见身旁那两人的争吵已经引得几个清兵前来她只得匆忙掉头走开。 走出几步她回望四周还是决定先去阿苏那里安顿随即转而出城往那片密林中寻去一想到见到阿苏他们必然要提及蒙必格之事她几次想勒马回头但沉思之后还是一路向前去了。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应该便可看到那个宅子她心中回想着慢慢靠近忽然她的身形停顿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地心碰到阿苏时会在他的询问下落泪;完全不必去想要如何婉转措辞才能减轻他们听到这个厄耗时的悲伤;更加不用担忧他们得知此事后会因时刻回想着蒙必格曾在这宅中进出的情形而心如刀割……只因为眼前此地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当年那座素净的大宅雪白的墙面都已经倒塌成了一堆焦土宅子周围的草地上足有一丈远的方圆之内寸草不生。东莪茫然下马木然走到废墟中间脚下遍地是灰黑的积土隐隐可见一些极小地焦木参杂其中。四周只剩几面才到她腰间的断墙所有的一切都看出此地经历了巨大地变化---- 一切大火吗?无人扑灭、疯狂圈动火舌的大火?是天灾还是**?她地目光在这偌大地废墟中环视喉咙哽咽难受心中第一次因为蒙必格不能与自己一同前来而平静若是他看到眼前的这般影像…… 她忽然不能自己伸手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失声痛哭那些在这世上真正惦念她安危地亲人;虽然只有短暂相处可是真心想要保护她、爱护她的亲人----喜欢说笑逗她高兴的阿机达兄弟、那个总是含笑沉默看她的阵济、性子火爆什么事都想为她代劳的齐格、还有那个对她满怀纵容细心爱护的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的阿苏……他们都遇难了吗?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许久她方才擦拭眼泪慢慢站起围着此地又转了几圈想自这废墟之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显见当时这场大火极其猛烈不知还有什么原因废墟之内的土壤灰黑松散握在手中使力也无法捏成团状。地面上不但没有一花一草便连虫蚁也没看到一只。东莪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颠松手让土自手中滑落在地出了一会神可惜不论她有什么怀疑此时也无人能够解答了。 她垂头立在一旁过了好一会眼见烈日越来越西斜下去她依旧不舍得离开只是将大马牵到一旁树下让它自行吃草她自己则坐在草地上对着眼前的废墟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东莪这才站起天黑前再不进城找客栈住下今夜只怕就要在此露宿了。她无奈地拍拍身上的泥土对着废墟叹了口气转身去牵马就要离开。 抬眼却听一旁的林中似有脚步声响起她忙退后几步隐入林中。过不多时果然见到一个小个子身影慢慢走出树林此人手拿一盏小灯脚步蹒跚走的极慢东莪朝他注目许久才见他缓缓走到废墟的另一边。此时天色虽未全黑可此人背向西面又似低着头因而东莪始终看不到他的面容。 只见他将那盏灯放到地上然后走到废墟之中弯腰下去一会不停的捡些碎木放在怀中待得抱满一怀这才走回放灯的地方将木碎放在地上。他放下时自然弯腰下去脸在灯前一晃随即抬起头来又走回废墟之中才拾了几块却见眼前慢慢走上一个黑衣女子他吃了一惊忙直起身来。 却见眼前这黑衣女人身形纤小头戴一顶垂着黑纱的宽边黑帽他警觉得朝此人注视却见她伸手慢慢摘下帽子露出雪白的脸庞夜色之中只见她双眼含泪嘴唇颤抖轻轻唤道:“阿苏!”这人全身抖手中的焦木纷纷落在地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眼中渐渐闪动起来缓慢伸手到她面前僵了许久却又无声垂下忽然跪倒在地哽咽道:“格格……” 东莪忙扶他起来二人对视都是泪流满面阿苏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停的伸袖子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睛东莪泣道:“真的是我……是东莪回来了阿苏!”他这才用力点头伸手想去拉她又收回手去在自己身上擦拭了几下立时回身去拿灯笼捡的木碎也不要了伸手前指道:“格格……你……你小心些跟我走吧……这里……这里不能长久呆着……”东莪也立刻回头牵马跟着他一路出了这片密林却往另一头的山路中进去走了好一阵子绕过无数田埂与小树林这才见到眼前一座极小的茅屋阿苏在屋前帮东莪栓好马引她入内道:“这地方脏格格当心些!” 东莪答应着低头进去却见屋里极为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与桌子靠南的土墙上尚垂着帘子里面还有一屋。阿苏又流下泪来看看东莪道:“这里有一个人一直等着……想见格格你……最后一面……总算……”东莪见他的神情急道:“是谁?是阵济他们吗?”却不料阿苏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掩面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道:“不……是是……”说着他轻掀帘子向东莪示意。 东莪毫无犹疑立时跟着他进入小屋里却见这屋内空气十分混浊扑面一股恶臭。屋内并未点灯因而她便在门边站立身后阿苏拿了一支小蜡烛进来放在一旁桌上。 微光摇曳之下只见床上背外朝内睡着一人身形纤细阿苏上前轻拍此人背部轻声道:“快……快醒过来格格她来了……格格来了!!” 东莪上前一步只见此人闻言却没有动弹停了好一会才道:“你说……谁?”这声音极轻极弱可是听在东莪耳中却顿时令她全身剧震她迈步上前伏身到床上伸手轻推这人身体极轻经她一碰立时转过身来。东莪与此人对视看到她的面孔却惊骇的退后数步。 只听这人喃喃道:“阿苏……你说谁来了?”这声音嘶哑之中带着无法言传的苦楚与恨意脸上没有一块地方看得见肌肤之色一个个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水泡之中到处都在往外冒着青黄色的浓浆。而那一双曾经透露着冷光寒色的双眸已经烂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正往外淌着黄水…… 这是阿提!赫兰阿提!!! 第八节 往事(上) 东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阿提虽然她也曾经想过回京路上或是在他乡时是不是有可能会遇上她可是她从未想到阿提居然还在北京这里本是她最不应该留下的地方呀!东莪回忆起皇太后当年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却见阿提听了阿苏的话用尽全力将头扭过来茫然地向前试探颤声道:“是格格吗?真的是你吗?”东莪上前握住她手道:“阿提是我!你……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这里呢?”阿提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泣道:“格格想不到真的可以见你一面再死我……我……”说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东莪望着她惨不忍睹的面容泪水涔涔而下。 身旁阿苏拭泪道:“我我先去弄点药给阿提敷上格格您先歇着。”东莪向他点头目送他掀帘走出才回身对阿提道:“怎么这样了不是有药能克着的吗?”阿提脸露凄凉笑容道:“没用了什么药也没有用因为我的心里……有更大的毒埋着日夜腐蚀如今……得以再见格格一面什么毒也奈何不了我再也不会让我受苦了!格格阿提苦苦等候能见到你这已然是上天在我死之前给我的最大恩惠了。” 东莪摇头道:“别这么想我能帮你一定能的这些年……这些年我学了好多东西呢……阿提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一定想出法子来救你!”她慌乱的一句接着一句说出这些话来心中却明白阿提的这种情形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不由得悲众中来轻轻抽泣。却见阿提脸现微笑道:“有格格这样为我想对我这么说。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我不怕死。况且死了可以见到姐姐、见到泰……泰尔奇!比孤单单地活在世上强的多!”东莪见她独自一人已经隐隐约约感到泰尔奇凶多吉少可是听她这般说出来还是微微一怔。 却见阿提微微欠身。想要坐起来东莪忙上前相扶她全力以就却没料到阿提的身子轻地如孩子一样她心中一痛想到她这些年为毒物折磨早就已经到了灯尽油枯地地步了。阿提初见她时的激动慢慢退却坐定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东莪拿椅子坐到她身前伸手握住她手轻轻抚摸也是一言不。 过了一会。阿苏掀帘进来拿了一些黑色地粉沫涂在阿提脸上..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涂抹。一些碎沫落下来掉在东莪的手背上。她伸手轻轻一捏这些碎沫立时成粉东莪心中一动将手放在鼻中一闻顿时叫道:“这个不能涂!!”说罢就要去拉阿苏的手。 却没料阿提漠然道:“我们知道这是有毒的!”阿苏双目含泪点了点头手中却不停止直到将一碗黑沫全涂到她脸上这才退开步。东莪向阿提脸上细看这些粉沫居然能抑制水泡的溃烂使其收缩过了一会渐渐地那些脓汁越来越少终于不再往下滴。东莪瞠目结舌想了好一会才道:“这是以毒功毒吗?”阿苏在旁轻轻点头。 东莪回想片刻道:“这些……难道就是阿苏你……你在宅子那里捡地焦木?”阿苏哽咽点头东莪目露惊恐神色:“这么说这么说并不是一场大火?而是……”阿苏泪流满面再也忍耐不住匆忙掩面出屋去了。 她心中惊疑不定却听阿提声音沉稳道:“我知道格格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会一一告诉你的”她轻轻叹息道:“自从那年与格格分别我们也知格格此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因而也不敢再在原地逗留匆匆地离开京城往北去了。可是在盛京呆了一年我我却一心想着要回来报仇不管泰尔奇他如何相劝我一定要回来报仇!”她越说越慢最后这几字几乎一字一顿却充满了悔意东莪听在耳中更觉伤恸之极。 “我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可……却送了他的性命……他也是从科尔沁出来的一直想回去就算我烂成个瞎子他也不嫌弃只要我跟他回去……”东莪垂坐在一旁泪水纷纷滴落在衣裙上这些话几乎是在代她说出的一般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高大的男子来她紧紧握住阿提的手头也越垂越低。 却听阿提徐徐道:“可是最后还是我赢了……他答应跟我回来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让我……”她的脸上现出恍惚地笑容却比痛哭更加让人心碎“我们又回到了京城看到原来的房子几乎没有变化就以为……以为一切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么不堪!我们决定去行刺因为正好那年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逝……”东莪浑身巨震立即打断道:“谁?博果尔他……” “他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阿提声音冰冷东莪惊愕许久轻声道:“他是病逝地吗?”想那博果尔正值大好年华定然是因病而终可是她的这个想法还未来地及在脑中停留就被阿提地话打碎了“不据说他是打猎时失足而死更有人说他是自杀可是……可是我们潜入博果尔的府里准备行刺太后时却听到襄亲王地亲娘懿太妃疯一样号叫说是……皇帝杀了他……”东莪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阿提道:“当时我和泰尔奇好不容易混进襄亲王府里以襄亲王的尊贵身份皇帝和太后总有一个一定会亲临哀悼因而我们躲在内室里。太妃一直对太后冷言冷语太后开始还忍着后来也……她脾气……是很可怕的……”她的手轻轻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东莪心中一痛又听她道:“她和懿太妃争吵。那时屋里只有她们两个连苏嬷嬷都留在了屋外院里更是一个下人也没有。我们两个躲在床下听她们一句句的对骂。心里真是害怕……” “两个女人争论不休一直提到一个名字----凝珠这人是博果尔地福晋可不知怎么的后来却……却成了皇帝的妃子!懿太妃大骂皇帝寡廉鲜耻。看上弟弟地女人不但据为已有还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东莪几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不福临不会这样对博果尔的她不只心里这么想也将这话说了出来。阿提的脸朝她这边转动一下道:“谁知道呢可是懿太妃口口声声咬死是因为这个要不然博果尔到哪都那么多随从跟着。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可笑的是太后并没有因此而愤怒她开始时还是很平静。不管懿太妃怎么骂她都只说是疯话。直到后来懿太妃提到……”她忽然止声。 东莪看她面无表情。便道:“怎么了?她说了什么?”阿提再转将脸庞转向她轻声道:“懿太妃她提到了你!”东莪一怔。只听她道:“懿太妃只怕是真的有些疯了。当年在宫里她总是一张笑容处处讨好太后从不触怒她二人处地跟亲姐妹一般。可是儿子的死真的让她疯了。她不想活一样的大叫大嚷不止说到你还说到你……说到王上!她嘶哑叫喊的声音真是可怕之极我现在都好像还会时常听到一样……” 东莪心中一沉静待她说下去。阿提歇了一会才道:“懿太妃说起你与他们哥俩自小一起的情形说起你忽然回京又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的事她说……一定是太后杀了你她说……“你们对自己愧疚的对像不是一直是想法子除去的吗?这不是你们地老把戏了吗?摄政王是这样和硕格格是这样博果尔也是这样!!”当时太后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她气的声音都起抖来却并不分辨只骂博果尔死有余辜不老实甘心地做他自己的亲王是一条、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是一条、不但找了个狐媚女人还让皇帝见到弄地无心朝政又是一条。她大骂那个如今做了皇妃的凝珠说她长地……说她长地不好一付短命像必然是活不长的……临走……她还扔下一句话“皇帝最不需要地就是----兄弟!” “当时屋里死静死静的就好像是个空屋子一般……可是我们都知道懿太妃是在的她只是……说不出话来。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太后出门眼睁睁的看她走掉那个时候已经根本不可能去杀她了她的那句话已经承认了博果尔的死因可是谁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没有人能奈她何我和泰尔奇的手互握着却觉得从对方传过来的冷汗一阵阵地让人抖。懿太妃一直呆呆坐着一动也不动我们也不敢离开。直到后来她让丫头们好不容易劝回房去了我俩这才逃了出来。” “经过这一次我知道再也不可能报仇了以前一直想有一个面对她的机会就能杀了她。可是……对她的恐惧已经过了我可以承受的界线武功再好也是徒劳的这个仇我永远也报不了……泰尔奇知道我的想法他劝我是时候放弃了我想了很久这一次是真的答应他----我放弃了!” 她的脸上扬起淡淡的温柔笑容自言自语一般的说:“我永远记得说出这句话时小楼外是迟暮的傍晚微风很轻很舒服泰尔奇的眼睛像放光一样那一刻……真好!”她沉浸的神情还未淡去声音却忽然一沉续道:“可是那是我们最后一刻我再也想不到那是他与我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黄昏……”想做后妈的,可是这几节要交待的事实在是太悲鸟各位亲友抱抱,特别是有宝宝的那种,别太伤心了,这是故事啦,假的,是假的啦!!! 第八节 往事(下) 东莪见她神色忽然凝重怕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身体受不了忙打断道:“阿提你歇息一会吧慢慢再说不迟”阿提立刻摇头道:“我等了这么久决不能再等了格格你你听我说完吧!”东莪只得点头转头见阿苏拿进两碗水来她伸手接过将一碗递给阿提喂她喝了几口阿苏站在东莪身旁静等阿提开口。 她歇了一歇道:“那一晚我们对白天听到的事心有余悸所以都睡不着到了半夜我隐隐约约才有些睡意却忽然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我心里一惊慌忙掩出门去看见到四个黑衣大汗正和泰尔奇打在一起我本来想上前帮忙可是后来还是偷偷下楼找到马在楼下叫泰尔奇他听到声音跃下楼来。我们刚刚转出树林后来那四人就追来了我拼命催马快跑可是泰尔奇受了伤他伏在我背上像没有力气说话一样我从来没有那么怕过那晚很黑也看不清方向我们一路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可是马却忽然跌了一交朝一边山路倒下去把我们俩人都甩了出去。” “后面追兵来了他回身和他们打在一起只一味叫我逃……我怎么可以一个人走掉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他别想扔下我!”她如同在梦谥越说越快越说越急“可是这些人武功很高我们俩个打四个一点伤不到他们自己却浑身是伤而且天色也渐渐放亮了。泰尔奇知道逃不掉了就拼命的赶我走……逃不掉就死好了。死有什么好怕的可那个笨蛋他冲上来为我挡了很多次刀……他的血……喷的我一身都是。可是……他还拼命来挡我!我扑上去抱住他看他们都冲上来斩。我以为就要这样死了……可是忽然来了几个人和他们打在一起他们也经不起这样地车轮战结果逃了两个死了两个。我紧紧抱着泰尔奇昏了过去……” “到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他们救了我”一旁阿苏道:“也是天意正好让阵济他们几个遇上了就救了回来!”东莪点了点头阿提道:“可是我这不祥的人却把灾难带给了他们……”阿苏含泪摇头哽咽道:“姑娘你别这么想..这是注定地就算不遇到你……我们也……”说罢伸袖子拭泪说不下去了。 东莪轻拍他的手。向阿提道:“那些杀你们地人是皇宫里的吗?”阿提道:“我们开始不知道他们都蒙着脸。又穿夜行衣……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沉默了一会。道:“总之我这不该活的人活了过来不该死的却死了!泰尔奇身上地伤口多的数也数不清。阿苏他们帮着埋葬了他我也不想活了只一心想着去死。可无意中却看到了王上的灵位我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也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时那个爆脾气的大个子差点就冲过来杀我……”她的脸上又露出恍笑“我其实就想这样知道他们是忠于王上的人我就想死在这里也好当是为姐姐赎罪了!” 东莪知道她说的是齐格心中一酸忙强忍了泪水转看阿苏道:“那后来是怎么出地事呢?”阿苏想起故人却是说不出话来还是阿提道:“可能太后一直派人盯着我们那个小屋知道回来了就派人来杀我们。那次碰到阵济大哥他们时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只道是一般抢劫的土匪所以任由他们跑了也没有去追。后来大家合计才想到极可能是太后的人这才有些慌张可是过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动静。大伙儿便逐渐安下心来以为没有被人现这里。” “后来……后来……”她渐渐面露恐怖之色却没有说下去东莪知道她说了这么多定然很累了正要劝她却听身旁阿苏忽然道:“后来是阵济出卖了大家!”东莪浑身一震道:“不会地他不会这么做的!”阿苏哭道:“是呀我们都知道他不会地现在……也不怪他了这是大伙儿地命。” 他边哭边道:“阵济的武功是最好也是最显眼地……那两个逃走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他们拿住他的家人说是只要他能说出大伙儿的藏身之处……就不为难他……阵济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假可是……到了那样的地步……怎么样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带着他们让他带来的一个人一同来到宅子里对大家说这人是他的朋友。” “大伙儿自然没有怀疑那天那么巧又刚好收到了蒙必格的信……”东莪心中一颠果然见他转头道:“蒙必格他没有跟格格一同回来吗?”东莪垂不语泪水却已经淌落下来阿苏顿时明白他好似一下子没了力气慢慢靠着桌子坐下呆了许久忽然道:“这是命!他能跟着格格为格格而死比我们强多了!”东莪心中绞痛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缓缓道:“收到了信大伙儿争相看着知道格格平安高兴的望乎所以不管阵济怎么在边上如何着急提醒还是说起了格格的事……后来阵济他们和往常一样各自回家他现自己的家人居然真的平安无恙的都回来了他喜出望外一面又为那封信的事不安再一次来到宅里时现上次和他一起来的人已经比他先到了。大伙儿不疑有他坐着聊天喝茶说了会闲话忽然之间现宅子被团团围住。” “大伙儿见事情不对都去拿武器想要冲出去可是……可是还没动呢就一个个的面色黑……全倒在了地上……我正巧那些天一直睡不好所以不敢再喝茶了我躲在堂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去慌忙之下悄悄回到这姑娘房里把她带到地窖里可是等我再回头去看时外面已经是冲天的大火……根本出不去了。” 他眼泪直直淌下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东莪轻轻握住他手他颤抖道:“阿苏没用救不了他们……”东莪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阿苏……”他只恍惚摇头却听阿提接道:“那火烧了许久我们困在地窖里找了所有东西堵住入口的缝隙可是还是不时会闻到外面恶臭的浓烟墙壁都像着火一样我们都以为自己要被闷死在那里了。可是不知昏迷了多久还是醒了过来我们生怕外面还有人在又等了很久才偷偷推开砖板眼前的情形却令我们惊呆了……外面正下着大雨而宅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若不是那场雨我和阿苏一定也会死的。” “我们俩在废墟里不停的找尸可是居然找不到一具全尸所有的尸都被斩成了几段大火之后更是烧的没了形状……真是惨不忍睹!!我们在大雨里一边拉着一边大哭可是忽然都觉得头晕目眩起来几乎同时晕倒在了焦木中……醒来时就到了这里……居然是……是被阵济救了……” 阿苏淌泪道:“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说了所有的事……我……我扇了他……恨不得能立刻杀死他……他一言不留下些银子转身走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全家六口人在菜市口被斩……提的是……行刺之罪……我不怪他……多少年的兄弟了……我知道他的为人……兄弟们死了……也只是天意罢了……不怪他……他实在不用那么做他比不得我们是有家室的人……”说罢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阿提道:“我现自己的脸烂的更快了知道宅子里的人是被人下了剧毒死的所以大火下的焦木也有毒性……我们没有银子买药……我一心想死……可是阿苏总说……只要格格活着一天……一定会回来的!”她抬起脸向着东莪轻声道:“你终于回来了!”东莪深深吸气伸手拍拍她的手含泪点头。 阿提道:“格格……我等着你是因为亏欠了你的一定要还给你”东莪闻言抬头看她阿苏听到她这话却悄悄站立走出屋去了。只见阿提伸手自怀中拿出一件东西颤抖着递到她面前东莪低头看去只见这是一方皱巴巴的锦帕她茫然不解阿提轻声道:“这个就是姐姐留给我的信!!” 第九节 帮助(上) 东莪看着眼前这锦帕一时间居然现自己没有勇气伸手去接这个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如今就在眼前了可是……阿提沉默面对她一室寂静之中只有桌上的那只蜡烛不时着“滋滋”的轻响烛心可见一丁点蓝焰正竭力挣扎在黑暗中舞动微弱的光芒。 许久许久不久前听到的所有渐渐在东莪心中汇成一股热流她的神情终于开始逐渐恢复.待她平静伸出手去将锦帕接过阿提轻声道:“格格阿提当年对你说了谎话!没有一日……不在后悔!你责怪我吧!”东莪道:“不我要感激你感激你直到今日才把它给我。有的事需要成长也需要力量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承担得起的。” 阿提闻言却哽咽着伸手向她她握住了只听阿提道:“我曾经那样恨过你恨过你阿玛……甚至想即使不能报仇……能有你陪着一起被仇恨灼烧也是好的……格格……我……”东莪柔声道:“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这不怪你换做是我也许我会做的更狠!” 阿提道:“我这一生除了姐姐在宫廷中日夜面对的都是阴险自私的人自姐姐离世起我更是恨不得让天下的人全都尝尝我所受的煎熬……可是……原来这世上有伤害人的人存在就一定……会有能抚慰伤痕、给人力量的人……没想到如此卑微的我居然能够遇到格格!” 她凑身上前,又道:“格格……我……我给你那个帕子并不是要你去报仇……这只是你本就应该知道的事。仇恨……带给我的够多了有什么苦都由我来承担便是……格格。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若是可以,就把这事忘记了吧……”东莪轻拍她手道:“我答应你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很累了快歇歇吧。”她起身扶阿提睡下便要转身阿提却不放开她手轻声道:“格格你要忘掉!一定要保重……我才有脸面去见姐姐和泰尔奇……”东莪又答应了。轻轻放下她手走出屋来。 阿苏在呆呆坐在床沿看她走出慌忙站起来东莪柔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好在咱们都还平安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阿苏我师哥他也许这几日便会来大宅寻我你得空多去转转等碰上他。大伙儿都到齐了咱们就去扬州过安稳地日子让东莪来照顾你们!”说罢将史承戟的容貌样子细细说明。阿苏泪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点头。东莪自怀中拿出一包碎银子放在他手中。道:“我要进城去几日……”阿苏闻言一颠忙抓住她手。急道:“你不要去!”东莪含笑道:“有的地方一定要去看看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当年地那个女孩儿了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更不会对你们食言。”阿苏泪眼婆挲不安地看着她东莪看看外面道:“趁这夜色我想先去看看阿玛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阿苏答应了送她到路口又恋恋不舍地跟着她一直走到大道上东莪再三挥手他也不肯先行离开她只得上马朝大道上奔去。当年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尽管是一个如斯悲哀的地方可是这一回东莪却未曾落泪她向墓碑注视许久靠着它坐下抬头看看天上闪动的星星一言不。然后她闭起眼睛将自己的心事一层层慢慢理清就像儿提时她挨着阿玛坐在书桌前看他皱眉苦思又或是沉默思考可天大的事也最终得以迎刃而解。不错就像从前一样任何事在他们父女面前都不会是障碍有了父亲地庇护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这条路原来是如此漫长她只是将这些年来的过往回想一遍天色就已经微亮了。东莪这才自怀中取出那个锦帕在晨曦的微光下慢慢看下去她的神情处变不惊只是漠然看着与自己心里所猜测的一一对照。 不知不沉中天色越来越亮了她将帕子放回怀里轻轻抚摸墓碑柔声道:“阿玛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定然也明白我的只走一步而已若是天意不允东莪就此放手了。东莪已经代你将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接下来的日子女儿定然要笑着要活得好好地。”她向墓碑凝视许久跪下重磕三记再不停留快步朝山下去了。 多尼曾在多铎逝后承继豫亲王位可在多尔衮身后却被又降到了郡王如今的郡王府冷清惯了忽然有人拜访那个小个子门房斜着眼看了来人许久这才慢慢地朝里院去。他将这人交给他的一封信送到多尼手中一向漠然地主子竟忽然激动起来低叫着快带人进来这门房这才匆匆将来客请到内室中掩门而去。 东莪站在屋里向眼前的多尼直视若不是已知道见地是他她定然认不出他来了。他地眉间眼角满是皱纹脸色又青又暗黑中夹杂着缕缕白丝哪里还有半分当年英俊儒雅的样貌神态。 而多尼见到东莪却微微一怔不敢上前相认东莪因怕这府中有人识得自己来时略花了些时间装扮她伸手在脸上抹擦几下粘沾着地面粉便纷纷碎落下来露出本来面目。多尼这才上前握住她手上下打量道:“这些年都没你的音讯我又不知要去哪里寻你才是你能回来找我太好了太好了!”他喜形于色拉着她坐到一旁问起她这些在外都去了何处做些什么?东莪随口编些谎话他也都一一点头始终微笑着听她说完末了道:“既然回来了这一次是有什么打算呢?我知你留你不住你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东莪道:“东莪此来确实是有求于哥哥!”多尼笑道:“怎么这么生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他拉过她在一旁坐下亲自自下人手中接过茶碗送到她手上。 待下人离开屋内只有二人多尼又问了一次东莪这才道:“哥哥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不知哥哥可有法子送我入宫去呢?”多尼面色一变正色看她许久也不说话只是起身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晌方道:“你……你要做什么?”东莪犹疑着正要回答却见他停到自己面前道:“我也不来问你要做什么了总之你先好好歇息此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我先让下人给你安排房间。”说罢朝她一笑出屋去了。 东莪便在房里等待过了一会多尼回来到房里笑道:“正打理着呢咱们兄妹好久不见理应好好叙叙才是。”东莪点头答应他道:“你真要多和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说着招手向一旁的婢女道:“早上不是有酸梅汤吗?快去拿来”又转头向东莪道:“这天气热的喝这个正能解渴!”东莪含笑点头。 不多时那婢女便端进两碗在二人桌边各放一碗退了出去多尼道:“快尝尝虽没以前的好喝消暑解热还是可以的”东莪低头拿过自己身旁这碗酸梅汤只见这青瓷碗中盛着清澈见底的玫瑰色汤汁扑鼻一股淡淡清香夹杂着蜂蜜甜味很是诱人。多尼也拿一碗在手道:“用冰填着的最能去热送凉除烦安神了!”东莪嘴角含笑目光自汤碗上移开落到他的脸上。 多尼笑道:“怎么?怕酸吗?放了蜂蜜的好喝着呢!”却见东莪目光在他手上那碗上停留片刻笑道:“我要哥哥那碗!”多尼手一抖强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胡闹快喝吧迟了就不冰了”说罢就着自己这碗正要喝下。却见东莪把汤轻轻放回桌上他也只得放下道:“怎么了?” 东莪微笑道:“我想哥哥应该没有加害东莪之心这汤里放的莫非只是安神的药吗?”多尼心中一颠却没有说话。东莪柔声道:“妹妹明白的这就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多尼忽然一步上前握住她手与她目光相碰他却又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你想进宫去做什么?”东莪沉默不答。 他的语气疲乏之极道:“莪儿我的好莪儿别再想做什么了!何苦枉自送了性命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是你还不能放开心中的重担你这一生……你这一生要如何走下去?哥哥是很害怕生怕你有什么闪失你就安稳的留在我这里吧!”他话音一落屋外立时走进两个高个下人来垂站在东莪面前。 第九节 帮助(下) 屋内刹时间一片死寂静了一会却听东莪笑道:“哥哥这是要做什么?”多尼道:“依你的性子即使离开这里只怕也会去想别的法子我决不能让你去自寻死路!”东莪向他注视良久收起笑容道:“这么说哥哥是想为我承担吗?”多尼道:“我即是长兄就不能不向十四叔交待!”东莪道:“哥哥莪儿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你可知道?莪儿心中有什么打算你也不明白你要如何承担呢?” 多尼沉声道:“若是你肯听我的一直留在我府里这会儿哥哥早就已经帮你物色人家说不定你都已然有儿有女了。唉!可是你偏偏要这过般流离颠簸的日子你让我他日……他日如何向十四叔交待?”东莪声音平淡道:“哥哥这会儿想到要交待已然太迟了”多尼一怔抬头看她。 只见她脸上渐显刚毅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自然地冷酷神情多尼与她对视忽觉眼前此人是如此陌生竟令他心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而东莪眼中的寒光却随着他的神情变化慢慢淡去回复平和。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手柔声道:“莪儿知道哥哥的苦心这些年来没能在哥哥膝下承欢错失了许多共聚天伦的时光莪儿也是懊悔于心的。可是选择了的方向就必然要走下去莪儿与哥哥不同许多事你能理解平静是因为哥哥毕竟不是我不知我的感受!” 多尼张嘴就要说话她又道:“东莪今日只是来看望哥哥。你就权当我开了一个玩笑或是根本没有来过就是能看到哥哥平安。莪儿也就放心了!”她转头向门边两个下人看了一眼笑道:“这两个人只怕拦不住我。哥哥是不是打算将我锁起来呢?” 多尼目光中闪动愧色挥了挥手那二人即刻退下东莪用力握了握他手再轻轻抽回道:“此次就当是永别吧。我也不再会来京城了哥哥你多加保重!”说罢再不二话转身便走多尼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泪水已然在不知觉中模糊了视线…… 东莪走出郡王府许久这才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气稍稍缓解她转头遥看城内许久轻轻皱眉转身走开..走了一阵子。路边有两个孩童正在追逐戏耍较小的一个跑过来却撞在东莪脚边顿时跌倒在地。东莪慌忙扶他一旁却上前一个稍大些地女孩儿抢着扶起这男孩子。向东莪微笑点头。这才匆忙伏身去看那孩子跌到的伤处。男孩子吓的只是大哭这看似姐姐地女孩柔声安慰。又轻轻抚摸他的头他方才不哭了牵着她地手自去玩耍。 东莪看着眼前一幕轻轻叹息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当下也不再出城绕回城中寻到博果尔的府诋。她扣动门环敲了许久也未见人出来应门便伸手轻推那门居然应声开了她四望无人也就慢慢往里走去。 只见院里杂草因未及时修剪而份外茂盛稍窄些的路径都被两旁倒下的长草遮盖的严严实实房舍还是与当年无异只是从前那份豪华气派如今已经被凄凉冷清地气氛代替东莪径直向内走了许久居然静静地没有碰到一个人。她停足在院中四下张望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已经无人居住了正在这里一个年老男仆模样的人匆忙迎上看她半晌才道:“姑娘你找哪位?你走错门了吧!”东莪忙道:“不是的我我与已故的襄亲王有一面之缘还是前几日进京才知道……他的事因而想来看看”那老仆人斜眼看她道:“再怎么说也是亲王府哪是你这样的人随便进出的快出去吧!”东莪道:“那请您告之我他的陵园何在我好去悼念故人一番!”老仆人一愣刚要说话却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道:“老赫你忙你的去吧!” 东莪回头看到一个中年婢女站在她们身后正朝她上下打量那仆人听了这婢女地话顿时转头走开了。她还是将东莪看了好一会才道:“你跟我来!”说罢转身往院内走去东莪只得跟着。 二人穿花拂柳入内院眼前是东莪曾经熟悉的那个水阁水阁之旁的屋檐下有一人坐在靠椅上脸孔被屋檐地阴影所挡看不清楚遥见一身黑衣依稀是妇人模样。那中年婢女走到这里向东莪打手式让她止步自己向里走去到了那妇人身边伏身说了几句话那妇人身体动了一动中年婢女这才走回带东莪前去到这妇人跟前她立时退开了。 东莪离那妇人还有些许距离见到她正用一方黑布蒙在脸上却没说话。东莪便转头朝水阁边的池塘看去这里还是那般幽雅花香扑鼻可是这一切看来却是那样了无生机连这安静也变成如墓园一般地气息了。 东莪不由得又轻轻叹了口气身旁那妇人道:“你变了许多!”她慌忙转头见那妇人脸上地黑布早已拿下正朝她眯眼细看眉目间隐隐还有当年年青的样子东莪微微点头施礼道:“给懿太妃请安!”懿太妃冷笑道:“老了就要死了死了才真正地可以安了!这会儿有什么可安地?” 她仰头看看东莪道:“你问他的墓园做什么?”东莪道:“姐弟一场东莪离京多年当时未能知晓此事如今回来了怎么说也要去看看他才好!”懿太妃道:“你是在心里恨他想去他坟上撒泼骂他出口恶气吧!”东莪一怔苦笑道:“懿太妃看东莪会是那样的人吗?” 懿太妃哼了一声道:“是怎样的人有谁知道?谁也不是生来就有七心六窍的都是这日子慢慢过着别人慢慢逼着生出来的!”她抬眼又将东莪打量了一会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东莪在她的目光下感觉频不自在便道:“望懿太妃能告之他的墓园何在东莪想去上一柱香!”懿太妃仍是不语东莪又想起身离开又觉不能立时就走正犹豫不决却听她忽然道:“你来京城做什么?”东莪一愣答道:“只是路过而已”懿太妃冷笑道:“我可没兴趣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只是博果尔曾经向我提起若是哪日能再见你一面他必然……必然会答应你的要求!”东莪心中一震。 懿太妃目光离开她转向院中道:“他说这话时还真像在交待后事一般谁能想到他会……可是有许多事他自己早就心里有数了。我的博果尔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若是能年长几岁那福临算什么?那贱人算什么?东莪你知道的吧我的博果尔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她猛得伸手过来拉住她手削瘦干枯的指节白将东莪的手死死抓住叫道:“你们打小在一块博果尔他多可爱呀他笑的样子……他讲话看人全不用我这额娘担心……多好的孩子……” 东莪见她神色渐变不由得惊慌起来忙扶住她想扑上前的身子蹲到她的面前轻声道:“我知道博果尔他学什么都快记性又好小小年纪什么都骗不了他……”懿太妃瞪目看她用力点头忽然大哭起来:“我就是悔呀!多好的孩子为什么老天爷就不给他个机会呢?为什么一错就不能回头了呢?我好悔呀!不该让他去做那样的打算!不该让他有那样的想头呀!!!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一错就回不来了呢!!!”东莪轻拍她的背部泪水纷纷落下。 懿太妃哭道:“东莪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真的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博果尔有一日忽然全告诉我了就在他死前的几天全说了!!我帮你你要什么?好孩子?我全给你!!”东莪目瞪口呆心中忽然抽痛起来顿时泪如雨下。只听懿太妃哭道:“他想我告诉你他没有……没有害你的心思可是他那时太想要得到点什么了……才会那么做后来后来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因为这事其实是失去了更多的东西再也补不回来的……到后来连命也送掉了”东莪摇头道:“我没怪他真的没怪过他!” 懿太妃哭道:“他说你一定能活着离开那里的……可见嘛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什么都猜到了什么都算到了独独没料到会遇上那么个……那么个……”她忽然欲言又止看看东莪却开始慢慢冷静下来东莪拿帕子为她拭泪她一动不动只是看她。待东莪再蹲到她面前时她用平和的多地声音道:“东莪你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吧福临的那女人……”东莪轻轻点头她又道:“一直听说是病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东莪你想要做什么?回京来是想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第十节 入宫(上) 东莪看定眼前的这张脸心里不由得有些犹疑难道自己真的还要在这里上一次当吗?被这母子俩出卖两回?可是眼前多尼的相助已经断绝除此之外自己还有可以去想法的地方吗?她的双眼闪闪亮心中的各个念头相持不下。 懿太妃看到她的眼神道:“你是怕我也出卖你一次吗?不错换做是我只怕也是会这么想的”她放开东莪的手缓缓道:“我时日无多了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我曾想过若是你在我活着时回来那就表示上天愿意给博果尔一次赎罪的机会。若是你来时我已经死了又或是你根本早就死在宫里了那就是天意我也好心无杂念的去见他一了百了!” 东莪沉默不语她道:“你若是拿定了主意就来找我吧能帮的上你的我反正没什么可顾及的人和事物只是可别让我这老人家等的太久了只怕时日无多!”说罢不再看她顾自闭上双眼又将那黑布蒙到了头上靠在椅上不再吭声。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施礼退出先前那个中年婢女送她自后边一个小门走出东莪略一停留也就离开了。 她纵马出城一路上只想着此事到了阿苏所在的小屋敲了几下也没人应声便推门进去一边走一边叫着阿提哪知掀帘子一看却见阿提身子侧在一旁已经没了气息。她心中一惊忙在她身上细看未见伤痕看来她是重伤之下支持不住这才死的。想不到这一趟回来。6续见到的都是死亡她心中伤痛泪水又缓缓滴落下来。她在床边坐了一会用被子将阿提的尸盖住。耳听得脚步声匆忙已经有人进屋来了。 东莪抬眼看去竟然见到史承戟再看他身后跟着阿苏她一颗心总算放下来。承戟看到她。眼中闪出狂喜之色上前与她两手相握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旁阿苏看到被下的阿提也伤心了一场史承戟道:“好在你让阿苏去看我昨日夜里就到了正担心着呢!”阿苏抹泪道:“能遇到史公子就好了格格咱们快将阿提埋葬了走吧方才在老宅。好似看到几张熟面孔来着怕会生事!” 东莪一惊道:“认得是什么人吗?”阿苏道:“我只觉得面熟..这一路想来也没想起是谁总之……唉。快快走就是了。”史承戟也道:“是呀兴许我在那里呆地时间太长了。这两人比我迟些出现一直盯着我看我初时还想会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那些人可是看着不像好在没去搭讪。”东莪慌忙点头阿苏出门去拿铲子他们二人留在屋里用被子将阿提包裹好刚刚弄完就听阿苏气喘吁吁跑进来道:“不得了我想起来了那两人……那两人是随官兵当日一同来围宅子的我见过一面!” 史承戟与东莪皆一惊史承戟立刻道:“这么说来不及埋了这小屋反正独自在这里咱们放火烧了走吧!”东莪看看阿提地尸只得点头答应。三人围着小茅屋堆好杂草草料一点就着但见斜阳西下之中黑烟冲天。 东莪向火中默默注视一旁史承戟忽然道:“有马蹄声过来了”拉住她三人转到大火的另一头果然渐渐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阿苏怒道:“这般穷追不舍格格你和史公子走吧我来拦着”东莪道:“这不行我们一起拦!”史承戟皱眉看她忽然紧紧握住她手道:“你走!”东莪立刻摇头拒绝。 史承戟道:“你忘记你回京是要做什么吗?”东莪一愣他道:“你是决不能让人现已经回京地人我与阿苏去把人引开你快进城去吧!”东莪看着他心中却忽生恐惧之感死死拉着他手不肯放开。 阿苏也道:“是格格快走吧!这里有我们呢!”东莪看看他又看看史承戟只不说话。史承戟道:“不要忘了我说的话你放心只要你保重自己我一定会寻到你的!”阿苏叫道:“来了来了格格快走!” 东莪尚在犹疑史承戟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阿苏在一旁指给东莪看那边的小径史承戟轻叫道:“记得我的话!”说罢挥动马鞭在马后重重一抽那马知痛长嘶顿时窜了出去朝屋后地小径直奔而入。东莪泪眼回望隐隐见到大火之中史承戟与阿苏也已经上马朝另一个方向奔去树林相隔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东莪伸手拭泪伏身抓紧马缰咬牙切齿向城门方向驶去…… 第二日懿太妃起早便请旨于慈宁宫想入宫给皇太后请安。二人在寂寞深宫毕竟相伴多年在这世上可以尽情炫耀自己的也就是在这老姐妹面前了此时又已然年华老去皇太后虽对懿太妃当日的“疯话”耿耿于怀可是见她如今肯亲来请罪也就乐意落得个大方即刻应准。 懿太妃自博果尔辞世始多年在家称病不出此番再度入宫去少不得整理打扮花费了好些时候时近申时带婢女六人向宫中而去一行人入得内廷便只得跟随两名婢女其余四人在此等待。 懿太妃轻扶其中一个婢女的手款步向内行进轻声道:“到慈宁宫外有一个假山转角你自行躲藏去便是记住了我昨夜和你说的话。”这婢女面色漠然轻声应是懿太妃瞄她一眼又道:“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若是这会儿改变主意还来的及”这婢女道:“我此生做任何事曾有犹疑但绝不反复”懿太妃身形一顿婢女又道:“倒是娘娘你带进来两个出去只得一个……”懿太妃道:“顾你自己吧我若是连这点法子也没有还带你来找什么死!”二人轻声说话头不抬身不动四周虽不时遇到太监等人可谁又敢直视太妃。 眼看着就要到转角懿太妃握她手微微一紧道:“此去便当是决别了你若能活着出来也不用来看我!权当我死了便是。”说罢松开她手一旁另一个婢女忙伸手过来扶着三人款款转向假山一角毫无停滞再自另一边转出还是三人慢慢朝慈宁宫去了。这边假山之中却有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向边上的花丛中走去。 东莪记得懿太妃的叮嘱一路认准道路只低头走行这一条路线是她们二人昨夜商议所得最是能避开过往最繁密人群的所在除了遇到几个神色匆忙地太监几乎没有任何麻烦的就到了慈宁宫的另一边。懿太妃只当她要潜入慈宁宫行刺因而只将此处地位置详细安排分说却不料东莪并不进宫而是侧而向北朝另一边走去。 静谧的夜晚万户入眠偌大地紫禁城也如同倦息在黑暗中地怪兽一般隐匿了日光下的光华。 皇子自落地之日起便脱离生母由专门地嬷嬷照料住在各个母妃的宫殿之侧平日里母亲要见孩子也是要有皇帝的认可方行。对一干皇子皇女的照料自然也是细致之极此时夜静之中殿外尚不断的有值勤的侍卫在四周巡视。 待这十数人的队伍缓缓而过西殿的一角却闪出一个身形纤细的黑影来这人极轻地向大殿一侧移动到了转角的窗户下伸手在每个窗上逐一轻拉到第三扇木窗时窗内未拴应声而开这人侧身勾住木窗上框纤细的身体已经飞快的滑入窗内木窗自后轻掩就像什么也没有生一般。 她在窗边站立片刻见到大屋深处床幔低垂床旁的烛台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外盖有红色纱罩只显出一圈晕红的淡光屋里十分阴暗。床的另一侧有一个宫女伏身在桌上睡的正熟。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人。窗边这人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向床慢慢走近小心绕过那个宫女她的脚步轻盈在铺着厚厚的地毯慢行更是没有一丝声音。 只见她来到床前轻轻地将床幔掀开一角床上的男孩背向床外睡的正酣她朝这男孩注视了一会轻轻伸手翻开他的锦被露出这孩子所穿的玉色锦裤来。这人一直冷静稳当此时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微微颤轻轻拉开男孩儿的裤腰看了一眼刹时间全身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脸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睛中闪露出奇异的光芒渐渐地一丝冷笑在这双眼中荡开。她轻轻盖回锦被迅退到窗旁在黑暗中等待殿外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自窗中溜出在殿后一转没了踪迹。 第十节 入宫(下) 自古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盼不得皇帝的到来对这些看似荣耀无比的女人们而言仅仅一句“度日如年”又怎能表达她们凄怨心绪的万一。何况皇帝也是人人心便总是会有偏爱有的妃子得以与皇帝夜夜相依而有的却自入宫起终身未承恩露。就算是那些曾为皇帝诞下龙儿的妃子来说若是得不到皇帝的心与冷宫中的她们又有什么分别。所不同的也许便是在对坐孤灯时想想孩子的将来聊以自慰罢了。 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佟妃倦怠地走进卧房宫女要上前为她宽衣哪知她今日心绪特别烦乱摔烂一个杯子将吓坏的宫女们都赶到屋外去了。宫女们面面相觑走出屋子时不禁都伸伸舌头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佳连忙站到外面躲的远一些省是她起怒来自己无故做了替罪羊! 谁又不明白呢?眼看着皇上最疼爱的董鄂妃也就这一两日的事了前些天别的妃子去请安都没事偏偏今日佟妃去看望她时正逢太医哭丧着脸走出来皇旁大脾气把一旁的人全骂了个遍却让佟妃碰上了。她好不容易放下身份去给一个自己平素根本瞧不上眼的妃子问安却碰了这样一鼻子灰回来哪有不气恼的道理! 佟妃闷声不响的坐着还能怎么样呢?不受皇帝垂怜的女人是没有价值可言的即使摔烂这一屋的东西又能怎么样?那个女人为什么还不死?上天对她够好的了再嫁之妇也能扶摇直上做到贵妃不错。她是死了儿子那又如何?只能怪她命薄谁让她得到皇上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恩惠。早有人说了。这女人得到这么多不属于她地东西必然是受不住的。眼下不就兑现了吗?只是她怎么还不死?还要拖很久吗?佟妃对着烛光狠狠地想着手中的帕子绞过来又绞过去都快拧断了。 她正想地出神眼角带动却见一旁似有人站立。她烦躁起来这些奴才让她们下去怎么又来了?她转身正要怒骂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宫女就站在自己身后..她惊愕之下立刻便想张口狂叫却见这宫女忽然欺身上前伸手捂住她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会儿正有我地人在玄烨房里呢!你想他死只管大声叫嚷就是了”佟妃心里更惊。嘴巴又让她手捂着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双眼顿时翻白。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自己喉中有凉凉的茶水流入。忙吞咽了几口。神志立时恢复了抬眼见到扶着自己坐到床上的正是那个陌生宫女。想起她说的话顿时不敢动弹将她送上的茶碗喝了个干净这人这才放开她自己坐到床边。佟妃与她互相打量只觉眼前这宫女脸色奇特木然而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那一双眼睛透着灵光也正静静看着自己。 可这目光却不知怎地又使她觉得背后阵阵冷佟妃瞟瞟窗外盼望着怎么才能引起外面人地注意却不料那宫女道:“别看了此时若是有人进来打断你我的谈话对你绝对是一桩坏事!”佟妃硬起脖子道:“你……你不要命了吗?擅自进入……这里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宫女眼中闪动笑意道:“这小小罪名与你佟妃犯下的相比可不算什么!”佟妃一头雾水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宫女道:“我有一个小玩意想让娘娘瞧瞧不知你可有兴致?”看佟妃不说话她又道:“我对你全无恶意你若是不出声好好的瞧着我觉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宝贝儿子!”佟妃听她这么说倒将心平定下一大半来寻思着怎么过眼前这关回头定然要让人将这宫女凌迟方能解恨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只见那宫女起身到桌旁翻一只茶杯在手倒了半杯清水放到床旁的一张小椅上然后自怀中拿出一把小匕。佟妃见了凶器总有些惊慌往边上缩了缩身子那宫女看她一眼却举起匕往自己左手小指上一划两滴鲜血顿时滴落在了水杯之中佟妃睁大一双眼睛全然莫明其妙看着她。 这宫女伸手指到自己嘴中轻吮轻声道:“你若是叫出声来对你我可都不好”佟妃还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她已经用这匕在自己的左手指上也照样划破她刚刚感到疼痛她手里的血也同样滴落到那个水杯中了她怔怔地也伸手放嘴中吸吮这一会好奇心占了上风居然未有开口提问或是尖叫。 那宫女将匕依旧放入怀中却拿出一支极小地竹枝来在杯中搅动一会递到她面前佟妃低头看去见杯里的血似渣质状浮在水面上有的却又沉在杯底黑红一团。那宫女道:“这个法子足以证明我与娘娘非亲非故!因而血色不能相容!”佟妃点点头心中已经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一个疯子。 这宫女似乎明白她地所想眼光中又闪过一道亮光靠近她一字一顿道:“若是将此法用在玄烨与当今圣上之间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佟妃刹那间全身僵硬脸上瞬息之间血色褪尽连嘴唇都苍白如纸!她朝这宫女瞪视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拨腿就跑!可此刻全身酸软哪有一丝力气何况在这深宫之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宫女对她的反映毫不意外只静静看她道:“若是娘娘不打算叫人进来我倒是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或许你更愿意我去说给别人听吗?”佟妃目光呆滞摇了摇头这宫女便坐回床旁她地双眼看着一旁地烛光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从前有这样一家四口恩爱的夫妻膝下有一双美丽地女他们虽是在满人府中为奴的汉人可也过的平安快乐!这家女人觉得未能为丈夫生一个男孩儿传宗接代心里很是内疚因而再一次怀上孩子时她恳求上苍赐一个男孩给她便是要以一切相换她也在所不惜。果然十月怀胎她如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可是谁知这孩子来临的代价应验了她的企求这妇人得到了一个儿子却在转眼之间家破人亡了!” 她的声音缓慢吐字清晰佟妃听在耳中却犹如响雷一声接着一声在耳畔炸开一样。“所有的因由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家有一个女儿入宫为妃也恬好在这日分娩若是这个皇妃顺利诞下龙儿那么这一家人自然平安无忧。可是世上的事总是多与愿违谁也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可是这男孩儿在他生身父母怀中还不到两个时辰家里便闯入了几个蒙面人这一家四口连同接生的那个产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刀口之下。临行之前为了毁尸灭迹这帮人还放火烧了房子其中有一人说道:“差不多就快走吧宫里等着要孩子呢!”他们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一旁的尸之下躲着身受重伤却还未死的小女儿这一句她恍惚间听到的话成了让她活下去的力量!” 她的双眼闪动微亮如烛火般轻轻跳跃“这女孩受了重伤可却凭借对弟弟的思念活了下来对当日那人所说的话她完全不明白可却一字字死死记在脑中直到她伤势渐渐好转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她悄悄逃离救她的地方。她……逃回了北京城强忍着身体的剧痛难当回到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家中然后她去了主人家却见王府门上张灯结彩原来这家人的皇妃女儿近日生下了一个儿子受到皇帝册封为贵妃……” 无论佟妃多想镇定心神可是她的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越抖越烈她好不容易才勉强伸双手支撑身体使得自己不晕眩过去。那宫女说到后来慢慢转头看她那目光却令她更加紧张她冲口而出道:“你……你胆敢……污蔑皇子……你……你不怕……死吗?” 那宫女听她所言却摇头笑道:“既然娘娘不承认我兴许直接去找太后更好些!”她看看呆如木鸡的佟妃又道:“听说那孩子腰背处有一块自娘胎中带出拇指大小的黑痣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再说验血一法虽是民间小技却也有值得可信之处。普天之下我只要求得一人肯信那就够了。”说罢她站起身来似要向外走去床上佟妃忽然向前扑来伸双手牢牢抓住她手轻声道:“你你不要走!” 第十一节 互利(上) 那宫女低头看她她急道:“你要什么?无论你要什么我没有的我阿玛也定然会有只要你说出来什么都能给你!”她握紧她手放轻声音道:“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女孩儿要什么我也全答应她况且这……孩子如今在宫里……也是也是抬高了……身份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心念急转只要这会儿能将此人安抚住最好能自她口中套出如何知道此事及那个女孩子的下落要除掉这样一个宫女还不是小事一桩。 可在与这宫女对望之中她心里的念头却又不知不觉地开始动摇起来这宫女的眼中像是始终含有一丝让她望而生畏的笑意她虽不说一句话可佟妃却觉得她这目光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一样在这目光之下佟妃只觉得如坐针毡手足无措说话声越来越轻终于停了下来。 屋里一片沉静许久这宫女道:“世人喜闻乐事而憎恨烦恼是因为对好事尚且有一分迟疑对坏消息却是字字入耳的。若是此事让皇上太后知晓就算他们不信可是你这一生也算完了依附于你的族亲家人的荣华富贵也到此终结你的宝贝儿子自然也再没有任何指望可言!”佟妃全身颤抖嘴唇喃动半天才道:“你……你一样……会死!”宫女微笑点头:“不错我是第一个要死的其实此等让皇室蒙羞的事皇宫之中必然有一人杀一个绝不会留下知情人。”佟妃又是一颠声音轻而嘶哑。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宫女笑道:“不错这就是关键所在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佟妃闻言抬头看她。朝她细细打量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谁办事?只要你信……了我。我必然……我全家必然……”宫女接话道:“必然怎样?”佟妃急道:“你要什么都有只要你说出来。” 那宫女目光忽地变冷朝她靠近轻声道:“我要的是你的这个孩子!”佟妃全身一震。双唇抖动道:“你……要……他做……什么?”宫女却不再回答转身在屋里走一圈似是在看屋里地陈设过了一会走回来道:“你这屋里和董鄂妃那里相比可逊色了一些”佟妃面色一沉那宫女走回她身边道:“虽说你比起别的妃子来好在还有一个皇子.^小说网.可是皇上正当壮年后宫佳丽如云。只凭借这一点恐怕你们母子将来也不会有多舒坦顺心的事。烦地。还在后面呢!” 佟妃心中苦闷不知她说这些用意何在。可又不能反驳激她气恼只得垂头不语心里暗自思量。却见那宫女坐回到她床边她眉头又是一皱看来这宫女还不是哪个娘娘宫里的如此地胆大放肆全然没有规矩可言说不准是哪个偏殿打杂的。她想到这一层心里却更加烦恼如此一来这宫女若是一走她还真不知要去哪里寻找才好。 想到此处她又抬头向这宫女脸上看去却与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佟妃心中一颠还不及低头却见那宫女忽然伸手轻托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道:“皇上为什么不喜欢你呢?”佟妃一怔扭头道:“我怎么知道!”她明明心中恼这宫女的无状可奇怪地却是总觉得无法在她面前摆出驾子来在这宫女的眼睛之下她心里总好似有种莫名的压迫之感。 却听那宫女道:“董鄂妃她长的很美吗?”佟妃又是一怔却也不由得撇嘴道:“那也不见得再嫁之妇说不准总有些别人不会的本事罢了!”这话冲出而出她自己都微觉惊讶斜眼看了一眼这宫女却见她眼神恍忽好似并没在意她的话只道:“她曾是博果尔的嫡福晋嘛听说家世渊博想必是有些才气的。” 佟妃越听越奇这宫女张嘴说话如此不同于宫中的婢女对人地称呼更是全然没有忌讳可言而且说出口来毫无生涩造作似是自然之极的言谈。那宫女看到她的眼神微微一笑道:“不用花心思了我要找你易如反掌你要寻我却要难地多。” 佟妃被她说穿心事不知如何才好却听她道:“你恨董鄂妃吧!”她避而不答那宫女道:“其实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你她已经死了”佟妃全身一震道:“真的?”宫女道:“不错再过一会兴许便要报丧。一直拖到这会儿只是皇帝不愿意承认她已经死去而已可见天子也同样有许多不能做主地事情。”说罢她站起身来道:“报丧仪地一时半会便到我这就告退了”佟妃身她伸手道:“你……” 那宫女转头看她笑道:“我还有好些话没有和你说呢!你放心吧我总会在暗处看着的你不用寻我若是娘娘你不想见我我直接去寻别人也是可以地。”佟妃忙点头道:“不会的我等你!”这宫女含笑点头转身走至屏风之后佟妃小心下床正想着去看看她从哪里进来却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飞快地便到了门口随后有宫女走进道:“娘娘承乾宫传来丧报董鄂娘娘殡了!” 佟妃心中一惊应道:“知道了!”不由得转身朝屏风外看了一眼皱眉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给家里报信省得家人担忧待那宫女再来时说明她的用意这才决定如何应对。一时间宫女们进入帮她换上衣裳待她赶到乾清宫看到许多嫔妃都已经比她早到了众人纷纷伸帕子拭泪她也慌忙同样“悲泣”起来。 这一晚再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回宫就寝她却又回想起那个可怕的宫女来这一夜迷迷糊糊地到天明方才合眼。 一连数日她都在不知不觉中等待那个宫女的到来此人隐隐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又苦于不能与人商量害得她近来时时将身旁的宫女给赶出屋外去却隔一会又在屋里大叫弄的众宫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一日睡到半夜之时她毫无先兆的忽然醒来果然见到那个宫女便坐在桌旁她忙坐起身子一面按捺吓得乒乒乱跳的心一面道:“我……我知道你这两日必来正等……你呢!”那宫女道:“我知道这两日害你坐立不安是我的过错了。” 她走到佟妃面前叹道:“这宫里闹哄哄的董鄂妃一死许多人都有了许多打算你怎么样?”佟妃愣道:“那是……什么打算?”宫女笑道:“别告诉我你一点准备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上专宠的妃子死了再不把握机会难道真的让你皇儿的将来做泡影吗?” 佟妃怔怔看她迟疑道:“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宫女道:“故人新丧皇上此刻心里必然是痛苦成分的若是能拿捏尺度这却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佟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这个时候去不是找死吗?”宫女道:“那就要看用什么法子接近了若你不敢去接近当我没说就是了”佟妃看她一眼垂头不语。 这宫女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你明言我无意揭露你做下的事说到底那对我确实也毫无好处可言损人也要利已才行何况还是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信我吗?”佟妃本来想摇头抬头看到她的眼睛却不自由主地点了点头这宫女向她靠近轻声道:“我要的也只是荣华富贵而已”佟妃不由得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办我即刻传话出宫去让我阿玛准备不管多少银两我都能应允你!”那宫女道:“这样最好!” 佟妃得了她的这个准信顿时安心多了歇了一会又道:“那女孩子……她我也给她备份厚礼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找人送去……”却听那宫女一声轻笑道:“你太小看我了”说罢低头看她再道:“在我做好自己想做的事之前你杀不了我更杀不了她。如今的情形之下你虽贵为贵妃却是身处劣势因而你要记住我的话我方能帮你要不然我们一拍两散我死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你就大不相同了。” 佟妃看着她的眼睛只觉一股寒气直透骨髓片刻前的欢喜已经荡然无存做声不得那宫女又道:“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不论你心里怎么想你可愿信我!信我在往后的时日之中我尚有许多帮助给你不信我扭头便走绝不停留!”佟妃全身无力还是点了点头宫女道:“威胁之下的信任有多少份量我心里明白的很你不用太过在意只需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佟妃好不容易稍微镇定心神道:“你……你要得不是荣华富贵吗?我给了你……不就行了!!”却不料那宫女轻笑起来道:“你能给我多少?”佟妃道:“你要的我都能给你”宫女看定她一字一顿道:“你说的这句话自己可要好好记得。等到有朝一日你的皇儿登基之时我可要你兑现承诺!!” 第十一节 互利(下) 佟妃惊愕之下完全呆住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那宫女微笑道:“莫非你从未如此想过?”佟妃结巴道:“这……太……”宫女道:“若是你从未如此打算那现在就是你要开始这么想的时候了因为我此来别无他意若是不能助他得到皇位我这一生就真成了笑话一场!” 佟妃惊诧之下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听她又道:“如今皇上正当身强力壮之时咱们就先来谋求太子之位你可愿信我?”佟妃怔怔看她一时之间完全无力去细想这是多么荒唐空洞的念头只是为眼前这人眼中的光芒所动这些年来她独自在这深宫之中孤立无依能守得自己的地位已经是无比艰辛的事更别说要去筹谋什么如今有这样一个人在眼前说出此话明知此中定然有许多隐瞒的事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现自己完全信任此人她用力点头声音颤抖道:“我信你!” 这宫女握住她冰冷的手道:“我知你这样一个金枝玉叶在这深宫之中能到得今日的地位已属不易定然也经历了许多艰险。何况你那皇儿的身份……也必定是一个时刻令你不安的心绪所在因而你不敢奢望太多最多的也许就是能平安在宫中过下去将来孩子可以得一个王爷之位母凭子贵翌养天年是不是这样?” 佟妃全身抖动只觉这一字一句都已经打入了她的痛处正中她的软肘她泪水滚滚而下不能自己。那宫女的声音渐渐柔和道:“往后有我在你身旁。定然会有不同咱们一件件慢慢来。从此再也不是你独个单当的事了!”佟妃忍不住轻泣出声来那宫女顺势向前将她娇小地身子轻轻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部佟妃只觉温暖无比。心中都渐觉平静了。 过了几日佟妃将自己宫中的宫女重新整理替换请太后意愿自自己阿玛府中带入一个婢女随侍在侧。因自董鄂妃死后皇旁伤恸过度已经罢朝多日皇太后定意改朱批为蓝批协同助理大臣把执朝政。本身已经疲惫不堪哪有时间去过问佟妃小小地这项事由。稍听她说几句不适之苦便准了批奏.^小说网. 从此东莪便在佟妃宫中名正言顺的呆了下来她平日极少出屋。又一直木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几乎不与人打照面。众宫女只知她是佟府中带来地旧人况且她说话行事之间总有那么一股自然的威严之势。大伙儿渐渐敬畏她只尊称她为“真姐”。 佟妃也自然有她自己的心思将此人安放在身边无异于引狼入室可是若是放她自行他走却更加让人不得安宁还不如就这样对她假以颜色就算她所言是假也总有一日能有法子制住她。 到了八月二十七日董鄂妃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抬梓宫的都是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顺治为她举办了大规模地水6道场有1o8名僧人诵经整天铙钹喧天烧纸施食香烟燎绕纸灰飞扬经声不断。在“三七”日将董鄂妃的尸体连同梓宫一同火化。董鄂妃之丧顺治所给予的礼遇一时间在宫中闹的绯绯扬扬说起葬礼逾制众后妃都是妒忌的咬牙切齿。 唯独佟妃一反常态开始修身养性不再参合在嫔妃之间的议论之中竟然专心致志地过问起玄烨的起居学业每日里总要带上他去给皇太后问安又不同于往日总是称赞爱子只在一旁垂微笑皇太后看在眼中也觉她好似改变了一些虚荣习性对她也渐渐宽厚。 这一日东莪迎进一脸笑意的佟妃屏退左右佟妃拉着她手笑道:“你可知道今日玄烨见到谁了?”东莪道:“见到皇上了吗?”佟妃笑道:“是呀你猜到啦!我们都在太后房里呆着呢玄烨让苏嬷嬷带着出去回来就说皇上夸他了夸他今日长进了不少学的东西也多了!”她笑逐颜开道:“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就遇见了都让你给说中了。东莪却道:“才刚见到而已什么也不算呢!你可知皇上近日都喜爱看些什么书?有什么特别欢喜地事吗?”佟妃一愣道:“他还不都是天天想着那个狐……那个女人”东莪看她一眼道:“娘娘你听我一句劝再不要在心里记恨她如今她已经死了你只图一时轻松说些气话出口让皇上听到可补不回来。”佟妃道:“他哪能知道?不会的”东莪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自己会表露出来待到皇上来这里地时候保不定会说起她时你的口气岂不是会生硬吗?”佟妃双眼一亮道:“他会来吗?他会来吗?”东莪道:“他必然会来。因而你听我地就这样想董鄂妃地死方才成全了你若是她不死你何来今日因而你要对她心怀感激说出的话自然就好听自然了。” 佟妃忙不迭地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这么一想心里果然平和多了那你说皇上他什么时候会来?”东莪目光渐冷道:“那个吴良铺你可有按我说的去会过他?”佟妃道:“会了他推托了一下也就收了哼我还当什么了不起的人呢不一样可通财”东莪道:“他能通财对你只有好近日便记得打听一下皇上喜欢的事他的面前倒不用遮掩你越是表现的想讨好皇上他越是受用。只要能知道皇上近来的所好离他到你这里之时也就一步之遥了。”佟妃又急忙点头此时此刻她已经全然信任了这个曾经威胁过自己的宫女了。 连佟妃也没有想到的是转眼之间便迎来了这一日。 这一个晚膳过后佟妃正与东莪在房中看她为自己锈一个方巾她十分地欣喜地现这宫女才艺惊人有了她的日子便是如此空闲之时往日的郁闷烦恼也再也无迹可寻了。佟妃在一旁看着她纤纤手指之下慢慢显露出的一丛雏菊清丽之中带着些许娇艳颜色花形饱满丰润徐徐如生。 佟妃正赞不绝口却听一宫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娘娘娘娘!”佟妃皱眉道:“做什么急成这样成什么样子”东莪道:“我让她在宫门处一直看着的敢情是皇上来了吗?”那宫女用力点头佟妃惊喜交错一时间激动的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忙着让宫女们给自己打扮整理待弄好了做到锈架前才想起那个真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还没时间寻思便听得屋外太监传“皇上驾到!”她急忙离座迎驾只见那顺治走进来道:“我顺道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他看到那个绣架一愣却道:“你锈这个做什么?”佟妃记得东莪叮嘱道:“臣妾知道这是董鄂妹妹最爱的花因而想锈个帕子随身带着以做想念”顺治木然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与她有这般亲近。” 佟妃叹道:“其实妹妹她爱静平日里又很少出宫与别的嫔妃说话我们确实是没怎么亲近过的”她看看他的脸色又道:“可自从妹妹……没了之后我却忽然……想起曾经有过的这样一个妙人儿来……她从不与人争胜总是好言好色的对身旁的人满腹才学却又从不骄横……我想到这些她的好来才觉得……”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低头拭泪中果然见到顺治脚步慢慢走近有手轻托自己的脸颊她顺势抬头正看到顺治一双含泪的眼睛只听他幽幽然道:“想不到还有你记得她!” 佟妃一颗心兵兵乱跳不得不低下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狂喜的眼神那顺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在床边坐下。屋里静了一会他才道:“前几日朕在御花园碰到玄烨这孩子进来长进了不少这也是你的教导有方”佟妃轻声道:“臣妾盼望着能做好本份虽不能助皇上什么能不给皇上添烦增乱也就是了。” 顺治道:“你能这样想已经帮到朕了”说罢低头看她只见佟妃泪眼迷朦脸颊边尚有一滴晶莹泪珠他伸手轻拭触到她凝脂般的肌肤手在她脸上停顿下来。佟妃脸泛潮红轻轻迎上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垂头靠到他的胸前将他环抱…… 窗外几个宫女还未散去正自掩嘴轻笑东莪自一旁转廊出来轻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几个宫女恍恍对望又忍不住好笑东莪扬手道:“都下去吧!”众宫女正要退下却听窗内顺治忽然道:“谁?谁在说话?” 东莪心中一颠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再不敢出声来过了一会屋内响起佟妃娇柔地声音道:“臣妾没听到人说话呢!皇上”顺治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信了东莪向那几个宫女摆手再不敢出声慢慢着退了下去。 第十二节 心计(上) 第二日佟妃起的晚了些顺治自然一早就走了宫女帮她打扮停当东莪才走近屋里来佟妃屏退宫女笑道:“真是什么都让你说中了你知道吗?昨儿个皇上他……”东莪点头道:“那还有不知道的吗?说不准皇上还会再来你可要小心应付”佟妃笑道:“走到这一步我还什么也不会那就太笨了不是!”二人相视一笑。午后正锈花呢就听宫女道:“丽妃驾到!”东莪不知是谁便退到一边却见门外进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妖艳女子见到佟妃迎面笑道:“听说妹妹近日大喜了”佟妃忙让了座又道:“姐姐快请坐吧瞧这天热的”说罢命宫女奉茶自己坐在一侧相陪。 那丽妃看看她笑道:“可见时来运转妹妹锐的是春色满面呀”佟妃微笑不答她又道:“眼瞧着皇上为董鄂妹妹病成那样谁不心疼呀?好在如今咱们姐妹里总算出了个得以挑大梁的人儿了往后还要妹妹你多上几分心有你知冷知热的陪着皇上咱们也少了些担忧的事。”佟妃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皇上正巧路过这里论才艺妹妹我不及姐姐你的万分之一论才学我又不如那景妃姐姐不过是碰巧罢了姐姐就爱拿我开玩笑逗乐子呢!” 丽妃侧过身子看她道:“妹妹何苦这样说自己呢咱们平素里最是说的上话的姐妹姐姐这才来恭喜你的妹妹能好姐姐自然也为你高兴不是吗?”佟妃点头一笑。她又道:“姐姐前些日子种了些好花让人给你送几盆来放在院里就行了。那妹妹好生歇着姐姐先走了。”佟妃起身相送到屋外她自去了。 东莪自佟妃处得知这丽妃是苏克萨哈之女进宫也不过两年也生有一个皇子名唤景元尚在襁褓之中。末了佟妃哼了一声道:“平日里难得见上一回面这会儿却巴巴地跑来套近乎!”说罢扭头回里屋去了。少时那丽妃送来的几盘花果然送到宫女们将这些花放在院中花香扑鼻东莪细看了只是几盘丁香白苹其中另有一两盘不知名地植物无花。可叶色或紫或红还有亮色斑点聚于顶端如花型一般绽放..很是鲜艳夺目。 接下来的日子之中顺治三日倒有一回会来佟妃这里。佟妃受宠若惊。也是打叠精神每日里也照样带玄烨去给皇太后请安。紧记东莪的交待凡事克已容忍真真正正地倒真讨得了太后与顺治地几分喜欢。 东莪从不出宫门加之提醒佟妃不在外人面前说起她来佟妃自然也更加不愿意让她在别人面前露面加之对她越来越是依赖忌讳因而二人虽各怀心事却也相处得十分融洽这宫里同时也成了东莪最好的隐匿之所。 转眼一月过去院中地金桂开始开放某日清晨早起院中已经飘扬起了浓浓的桂花香众宫女们都陪伴佟妃在院中赏花东莪远远站在一旁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眼中渐渐湿润起来。她转身便欲回屋却听得宫女们一阵惊叫她排众而入看到佟妃晕到在地面色白忙让人扶她进了里屋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支开宫女们开始为她把脉。 待到太医进来东莪早已离座站在屋子一角佟妃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太医只说些宽慰的话开了补气养血的药便离开了佟妃却觉心里有些疑问支开下人将东莪拉到身前道:“你去探听下太医地口气我看他好像有话不说的样子”东莪沉默了一会道:“不用问他我知道娘娘你这是贫血之症”。佟妃一惊道:“这是什么病?”东莪道:“我以后再与娘娘细说便是这会儿你先歇着这病没什么大碍凡是女子多少都有的娘娘不过是近日有些血气亏损而已。”佟妃听她这么说方才松了口气睡下。东莪关好房门却没有回去自己房间来到花院之中停留许久又俯身自其中一颗花卉处采集了几片叶子一些土壤这才回房去了。 第二日佟妃遵照医嘱卧床休息到了午时顺治派来太监前来询问病情有了皇上的慰问她顿觉精神焕身子也觉着比往日好些。丽妃在申时前来看望她满怀关切的说起担心她的身体又送上能使人清神气爽的香料让宫女给点在了香炉之中陪着说了会闲话又道:“我刚刚进来看到那几盘珍贵的叶儿媚就放在了桂树下这岂不浪费了妹妹你别看这几盘不长花的叶子可是十分珍贵地东西。待得它叶色全紫时泡茶喝了可是养颜的好东西听闻当年杨玉环便是常食此物的。” 佟妃来了兴致道:“真有这事?”丽妃笑道:“这还能有假不瞒妹妹地我就常用着呢实在是因为挂着妹妹的好这才送来给你地统共不过四盆咱们姐妹一人一半”佟妃忙笑道:“姐姐这般惦记着我妹妹可生受不起”丽妃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拿我当姐妹就行这深宫之中图地不就是能有个贴心人说说话吗?” 佟妃点头应是她又道:“这叶儿媚放在桂花树下让桂花的俗香所盖送来这么些天了那叶子还红地跟什么似的一点也没紫出来眼见耽搁了月份就浪费了”佟妃忙唤人将那两盆唤做“叶儿媚”的植物搬到屋角放好丽妃笑道:“这东西怕寒怕晒可娇气着呢妹妹好生打理过个半个月待有些紫出来了姐姐再来教你如何调治”佟妃感激涕零二人又说了会话丽妃这才走了。东莪始终站在屋边一角将二人对话听到耳中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冷笑来。 到了夜间顺治因佟妃有症比往日都早的来到这里东莪等众宫女随即退下不一会功夫房里的灯也就熄了。 接下来的数日顺治来的却渐渐不再似往常那般勤了佟妃虽不说什么可眉眼之间却也掩不住流露焦急之色来。东莪看在眼里心中叹息在一个屋里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她走到佟妃身旁讯问起她近日的身体时却不料佟妃忽然拉住她手抽泣起来。 东莪轻拍她的肩膀道:“近日娘娘觉得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吗?”佟妃抬头看她摇了摇头东莪又道:“那皇上他有些什么不同之处吗?”佟妃忽然脸孔飞红却低下头去对着镜中的自己呆东莪伸手轻轻帮她整理旗头一边轻轻道:“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我开始明白娘娘的为人处事实在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这样的你在这宫中能走到今日已然很不容易了。” 佟妃泪水涔涔而下伸帕子擦拭东莪又道:“娘娘口上的箭再利又哪比的过人家的心狠呢?”佟妃道:“只有你是知道我的苦衷可我能怎么样?眼下皇上也来了待我也这么好……偏偏我……”说到这里却又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东莪道:“有的话我知道娘娘不便启齿其实以我姑娘之身本来也是不想说的毕竟这受害的并不是娘娘”佟妃听她话里有话忙握住她手道:“你知道我是信你的你听到些什么?只管告诉我”东莪却微笑道:“并不是听到什么不过是看明白了一些事而已”佟妃急道:“是什么事?” 东莪脸色微红朝她看看轻声道:“这几日皇上他有什么异样吗?”佟妃浑身一震也是脸色红与她对视一眼喃喃道:“是……有些异样他……他好像”她的声音轻如蚊泣“好像不行!” 东莪拉着她手坐下道:“有什么隐晦的事你慢慢说来我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佟妃点点头轻声道:“前些日子都好好的近日也不知怎么了他……总是出汗气短就……就不行了我看他那日离开的眼神就知道他或许再不会来我这了!”说罢泪水又滚滚下来低声哭了起来东莪沉默了一会这才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佟妃道:“兴许真的是的我哪懂这些思来想去定然是自己哪里不好做错了什么了!”说罢又哭了起来。 东莪叹了口气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吧咱们先来说说这盆植物”她轻握她手到那盆“叶儿媚”面前佟妃浑然不解睁大眼睛看她东莪道:“这叶儿媚是否是真名我不知道不过细细看了它的土壤与叶子却与我记忆当中的一种叫变叶木的植物相近。这种植物没有什么养颜功效据我所知与它长久接触对人的身体绝对是有坏的。” 第十二节 心计(下) 佟妃面露恐惧神色忙不迭地退开几步道:“这么说是……丽妃她……”东莪点头道:“这植物虽然有害可短时间接触并无大碍因而我才任由她放在这里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作为果然她趁你身体不适说的那番话无非是想把这盆东西摆到屋里来可只是单单如此却还不能对你有什么伤害因而我也没有说。”她转看佟妃一眼再走到桌边拿香炉道:“所有的因由都在这里她点的这袋香持久不散味淡而清闻之似有沁人心脾的淡香本身也只是能令人放松的香剂而已可是这香气在屋里盘旋却与地上的植物共同出一种若是不仔细分辨不能觉察的异香来这香气有些许甜味可是联想到丽妃如此大费周张的分件分时送来却必然有什么坏处在里面。” 佟妃听她说到这里已经面色大变掩鼻道:“这是有毒的吗?”东莪神情自若摇头道:“若这香伤的是你我早就让人搬出去了我也是一直不明白她有何用意可是后来猜测许久直到皇上渐渐地没往日来的那么勤了这才想到原来她的用意在此”她脸上露出一丝倦容道:“这丽妃心思细密娘娘你可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佟妃颓然坐下半晌方道:“这么说是这香气令皇上……”东莪点头道:“你前些日子的晕眩可能也与此物有关看来你身体太弱单单这一样东西对你已经有害了”说罢叫来宫女将这两盆花放在最远的僻静角落又撤了香炉。开窗透气。 忙碌停当东莪见佟妃神情间有些郁郁便道:“来日方才。咱们明白了她的心思还有什么不能对付的?”佟妃却道:“可这么一来。皇上只怕再也不会来我这里了”东莪垂不答佟妃看她一眼握住她手道:“你你帮我想想法子。咱们也回敬她一次”东莪目光深邃看她一会才道:“会有那么一天地我答应你了你就放心吧。”佟妃得到她的答复才略为缓出一口气又道:“你看咱们能不能……”东莪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不能”佟妃泪眼汪汪道:“为什么不能。她害的可是皇上是诛九族地大罪”东莪道:“你有什么证据吗?你只换做自己是她去想..就立时能有四五个为自己开托的法子了”看佟妃地神情。她又道:“你不用灰心。你不是会弹琴吗?正好收收心性好好的练支曲子。要弹什么还是那句话找吴良辅去。” 佟妃点头答应看东莪像要出屋她忽然唤道:“你留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东莪只得返回佟妃眼睛微红轻声道:“我如今……忽地真正不再恨董鄂妃了我如今才得到皇上几日好颜色就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要来害我……她她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呢!”东莪沉默不语。 静了一会佟妃又道:“你说董鄂妃真地是病死的吗?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她忽然惊慌失措握住东莪的手道:“我要去看……玄烨这就要去!”东莪将她轻轻按住道:“我早就打通他那边的管事了无论是谁送什么吃的用的哪怕只是一根丝线咱们也会立时知道的”佟妃怔怔看她哭道:“好姐姐好姐姐定然是上天派你给我们娘儿俩地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离开我!” 东莪轻抚她手道:“信我就行了总之若有人要加害你们母子必定要先过我这一关才是你信我就行了!”佟妃这才拭泪点头却又拉她在身旁坐下轻声道:“其实皇上他……也很可怜我总觉得他……很难受这些日子我好似有些真的明白他了能有这样一个男子倾心相爱董鄂妃死地可欢喜的很吧!” 东莪看她神情恍惚劝道:“你歇息一会吧”佟妃依言站起任她安排着睡回床上却拉着她手不放东莪只得在床边坐下只听她又道:“可是皇上他好似还有别地烦恼他他抱着我时唤董鄂地名字可听着又不似她他叫的是……董鄂……东鄂?还是……总之是两个字地一个名字!” 东莪如雕塑般僵直坐在床边耳听得佟妃的声音越来越轻:“不知他想念的是谁有这样一个能让他思念着的人该是多么好的事他那么孤单睡着时像个孩子一般他为什么要烦恼呢不是什么都是他的吗?他为什么还那么痛苦呢兴许他保护不了自己爱的女人,留不住她,得不到她,会有这样的,人吗?”她终于沉沉睡去东莪目光中闪动看向窗外。 秋高气爽天空离的好远好高…… 让她们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顺治在停止到这里的六日之后毫无通报的又来了。这一个夜晚佟妃正与东莪一同在屋里说话恰巧这日一个宫女听了些笑话因而屋里四五个宫女站在一旁陪着佟妃听她说笑正说到兴起时却听门外有人道:“什么事如此高兴!” 东莪听到这个声音立时浑身一震可是眼前避无可避她只得退开一步垂头将自己隐蔽在一个宫女身后众人转身看到是顺治都吓得立时跪了一地东莪也趁机跪下耳听得佟妃欣喜的声音道:“皇上怎么没个通报就来了臣妾怠慢了”顺治声音平和道:“没什么方才在说什么好笑的事吗?”佟妃笑道:“是宫女间流传的小笑话说着解闷呢!” 顺治却道:“那也说来给朕听听都起来吧”东莪只觉头皮紧随众人一同站起身子依旧站在最后好在那说话的宫女也是紧张的支支吾吾起来说不了两句佟妃已经笑着打断道:“这丫头见到皇上话也说不全了”顺治也就不再为难点了点头佟妃挥身让众宫女离开东莪忙随众人出屋。 自从顺治时常来佟妃这里之后东莪更加是将自己深藏了起来平日在宫里几乎看不到她的影子只有在佟妃独自一人时她才会与她交谈作伴。时日渐过转眼寒冬将至院中树木上的枝叶开始凋零纷纷落下东莪每日看到宫女们在院中清扫落叶她的思绪在这一刻总是会越过眼前的一切跨出紫禁城一路往南去。不知当日一别承戟与阿苏后来可有遇险?远在他乡的香儿与额图晖是否一切都好呢! 可是无论她对外面的人有多么的惦念此时的她却更不会轻易离开这里了眼前的情形一直按她的预期展。佟妃已然完全在她掌握之中玄烨也逾的得到顺治与皇太后的喜爱况且这孩子也实在是天生聪慧。也许在宫中生长的孩子本来就不一样稍微好胜些的也自小便懂地察颜观色每回佟妃带他去向皇太后请安回来都是赞不停口。在佟妃的心里这孩子是否是她亲生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怀抱一种奇特地对东莪的依赖之心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并依她的帮助付诸各种举措眼见一切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前行佟妃只觉得在宫中寻得了可以依傍的力量初识东莪时的种种防备都已在她不知觉中褪下忘却了。 东莪从不与玄烨亲近每回在佟妃处遇到也是匆匆避开可她还是忍不住在暗中观察这个孩子看到他眉目之间与小真越来越像看到他的言谈举止她似乎在暗自帮助自己的最后目标而下决心。光阴似箭她还有在乎关切的人在宫外等待自己她不可能在这里陪伴这孩子慢慢成长不可能与顺治比谁的命更长实际上她也知道皇宫中处处都有皇太后的眼线在此长久地等待下去也许到最后还是会面临一切终成泡影的危险。更何况宫外的承戟若是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不知道他会做出多么冒险的事来! 所有的一切直指顺治也许与东莪的计划只差一步了而一步却不是能轻易迈出的。当她正苦思冥想是否还有他途可行时却觉了顺治近来奇异的不同之处。 他不顾皇太后的极力劝阻正式拜大觉禅师玉林绣为师每日下朝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去见玉林绣与他谈论佛道念经颂佛。然后他必然会来到佟妃宫里既然如今他已经几乎不在这里过夜他也还总是会来转转再行离开。佟妃受到此等恩待立时将平素里怨怼狭隘的心思一股脑的全抛到了脑后真真正正做起淑静温和的柔顺女子来对这凭空落下的莫大恩宠感激涕零! 可是每当顺治从宫外进来、自院内出去他的目光总是会在身周宫女之中流转停顿东莪自院落一角冷冷看向他的背影不论这一切是天意还是宿命若是他开始察觉到她的存在那么她不得不往前再走一步…… 第十三节 天花(上) 而天气渐寒之时一件起初无人在意的小事却在冥冥中成全了她。 这日丽妃之子景元正逢周岁之喜在宫中设了宴席庆贺众嫔妃都送了礼物出席宴会后宫也因而热闹了一回。丽妃曾因自己的计谋之事着实担忧了一阵可等了些时日看顺治依旧还是去佟妃宫里虽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好在也没听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传言看事情没有败露就即刻换做笑脸来向佟妃讨好说笑。佟妃本来因此事一直对她怀恨在心可东莪劝了几回她也只得放下这头心绪二人又姐姐妹妹的称呼说笑起来看上去倒像是比往日更熟络了一些。 第二日晚间丽妃又来了这回却是带着嬷嬷孩子前来说是得到恩准今日带孩子回娘家与亲人团聚回来时路过佟妃这里顺路来看她。其实不过是想炫耀昨天皇太后为孩子亲自带上的一串佛珠据说这佛珠曾得高僧开光有灵护之气因而特地跑来让佟妃过目说笑一会才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她在说话之时将孩子自嬷嬷手中接过抱了一会儿孩子伸手乱抓却碰翻了桌上的茶水淋到她的衣裙上丽妃惊叫连连忙不迭的将孩子交给嬷嬷宫女拿帕子来为她擦拭。一旁那嬷嬷却说孩子脖子也弄了一些水进去东莪便拿了巾帕去帮她擦了两擦忽然她的手停顿在这孩子的颈部只极短的瞬间无人察觉到她眼中的惧色她缩回手来垂站在一旁。眼中却透出忧光来。 好不容易等她们走了她立时让宫女将方才丽妃用过地座垫椅靠连同那些擦拭过的巾帕全然烧毁。佟妃不明她的举止但近日来对她言听计从惯了。也没有多问只等她忙碌完毕。哪知东莪十分慎重地却要今日所有宫女将日间所着衣物通通烧了自己也帮着佟妃匆忙换了衣裳又回房自行换衣裳去了。 佟妃只觉莫明其妙。好不容易等东莪更衣出来忙支开下人拉住她问起东莪关好门窗轻声道:“我看见九皇子的颈部有一些痘症”看佟妃浑然不解她又道:“方才丽妃无意中曾两次伸手去摸自己颈下如此看来她必然已经传染了。” 佟妃听到“传染”二字。方才有一些着急了道:“会传染?你能认得吗?看着似是什么病症?”东莪看她一眼摇头道:“只粗看一眼..还不能确定总之若是丽妃再来。你断不可见了。还有玄烨那里你这两日也不能去咱们等几日看看。若是丽妃处平安无事那是最好若是有什么动静……”佟妃看她神色迟疑忙道:“那会怎样?”东莪见她慌张地神情反而不再说下去只安慰了她两句便劝她休息了。 这一夜东莪却一刻未曾合眼她直静坐在窗前看天空间的色彩变换由黑变灰再又慢慢显露微亮看晨光一点点自城墙之外扩散开来渐渐覆盖住了整个紫禁城。院落中几乎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光秃秃地枝干就像一片剪影在明亮艳丽的红墙之下竭力伸展开来却给看似平和的晨曦凭添了一分诡异。 佟妃因昨日地事还有些提心吊胆可看东莪一幅漠然的神情她也就没有多问一日很快又过去可巧这日顺治居然没有前来天色渐晚看样子他今日是不会来了佟妃深深叹息回房歇息去了众宫女也就一一睡下。 冬日三更的夜晚更是又黑又冷打更的太监一路忍着嗑睡摇摇晃晃地经过内廷的宫墙紧紧地缩着脖子还是冷他弓起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猛然抬眼却恍惚见到对面墙角边地上有一个人影遁光望去隐见墙角一人影站立他慌忙喝道:“是谁?”说着擦擦眼睛再看这人影却又见了这下吓得他睡意全消转头四下张望一会匆匆忙忙地快步往前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地无影无踪墙角那边才闪出一个黑衣人影来只见这人手脚并用连纵带跃才几下功夫就翻入了这红墙之内。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又见这人原路返回在墙上四望无人这才轻轻跃下。只见他一跟寻觅着却朝乾清宫去这一去却足足用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天际都快要露出鱼肚白来了才见这人自去处回来再次寻觅着进入后宫层层相叠的宫殿之中没了踪影。 也不过短短数日地光景宫中便开始隐隐传起“天花”一说所有因由还是从丽妃处传来她哭号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宫闱众嫔妃听到她的哭声都觉心中又颤又冷。从各个宫女太监处得知九皇子感染天花不论丽妃如何痛哭哀求九皇子还是被送离了皇宫而丽妃地住所也被封闭起来不许旁人路过前往的提示已然是多此一举在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去看她一眼哪一个不是生怕这可怕地瘟疫般地疾病飞落到自己身上。 再过了几日便已经得到了九皇子殡天的消息丽妃也在宫中病再也无人知道她地下落如此一来宫中人人如临大敌若大的紫禁城之中顿时便如被黑云覆盖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佟妃一连几日不敢出宫更是不敢去看玄烨不时念佛道:“好在我的玄烨没事有上苍庇佑”东莪侧目看她一眼神色不动的转开头去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冷笑来。不知是佟妃的佛祖不愿意眷顾这个异族的孩子还是有人做了手脚两日这后天花生出了翅膀飞到了玄烨的头上。 当得知玄烨开始热起佟妃就已经哭着喊着要去看他东莪不但断然阻止还正色道:“这会儿你要见的绝不是玄烨而是皇太后”佟妃哭道:“是去求太后她……她帮我吗?求她让我去见玄烨?”东莪道:“你要的不是求她让你见孩子而是要求她让玄烨离开紫禁城!!” 佟妃瞪视她良久喃喃道:“什么?为什么?你……你不是看到景元他……一去不复返了吗?”她神情渐渐慌乱起来哭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你说的那些话……这会儿你……你为什么要……”东莪走开关好门窗扶她到桌前坐下柔声道:“玄烨得的并不是天花”佟妃一惊道:“你……你说什么?”东莪道:“玄烨的病是我做了一点手脚我并不打算瞒你因为他是咱们的未来是我对你的承诺他也是唯一能自这场天花浩劫中活下来的皇子!” 佟妃目不转睛看她思绪已经几乎全然停止东莪又道:“天花此症你也应该知道传染极快此时的皇宫之中已经有了许多危险的种子便连皇上只怕也……你是要皇上安危还是要玄烨安危呢?皇上安全他日便还会有无数皇子而玄烨此次离京再度回来之时说不定他已然可以跨越太子一位直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佟妃嘴唇颤抖道:“皇……他也会……”东莪侧目看她眼中闪出一丝冷漠道:“我也只是一说而已皇上身边御医成群便是真的有什么也不会来不及救治的你眼下只做一个决定便是是让玄烨在此等候天花真的来到还是让他出宫去而且不但他要出宫便是你我也一样要走!”佟妃只觉心乱如麻半天说不上话来东莪也不再说只在一旁冷眼看她。 过了许久佟妃才道:“你你能保证我们还能回来!” 东莪道:“不错一定回来”。 佟妃又道:“你能保证玄烨毫无伤?” 东莪道:“我只能保证他健康”。 佟妃再道:“我们也要一起走吗?” 东莪道:“是”。 佟妃抬头看她忽然伸手紧紧握住她手颤抖道:“我不知为什么就是信你只要你说的我全相信。我……我要怎么去和太后说呢?”东莪俯身在她耳边细语一番佟妃记下了擦拭眼泪带着宫女往慈宁宫去了。 连皇太后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小娇生惯养平日里总爱卖弄些小聪明的佟妃居然会主动前来提出这样的要求。看到她眼睛通红的进来时皇太后还正琢磨着要怎么和她说将玄烨送出皇宫的事哪知她进屋便跪下还是提出了如此的要求。 皇太后长长叹息道:“真是日久见人心没想到佟妃你是如此明理大度的人玄烨的事你既然这么说就这么办吧。你自己就不用出宫了眼下你也没有什么症状不是?何苦出宫去受那份罪呢!” 佟妃含泪道:“若是玄烨真的是天花让他在宫里只怕更要累及他人。臣妾与玄烨这些日子以来得蒙太后的恩典时常得以为伴。这本是太后的一片善心可是偏偏这孩子他……唉臣妾怕的就是自己只是还未显露出来。再说就算我平安无事可是玄烨这么小我这做娘的也总想能在他身旁照顾他才好!” 皇太后擦拭眼泪道:“你这孩子真是句句说到人心里来了”说罢让苏茉尔扶她起来又劝导了几句可见佟妃坚持也就答允了她的所求令人安排她们母子离开前往紫禁城外避痘进香。 第十三节 天花(下) 佟妃带同东莪等一应宫女太医护卫近百人自紫禁城南门出至城外“临安寺”住下整座山头周围驻扎满了御林军不过知晓她们是“出宫避痘”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就连寺院之中的宫女也是诚惶诚恐未得传唤轻易不敢踏入她们的寝室如此一来除了日常起居平日里只有佟妃母子与东莪为伴再就还有几个太医每日为玄烨诊治日子过的倒也安静。 佟妃按捺不住焦急的心绪看玄烨总是高烧不退几个太医来来去去也只会说那几句含糊其词的安慰话不由得更是忧心如焚只有每当见到东莪始终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才能多出几分指望来。 玄烨的病好好坏坏时而清醒时而却又陷入昏迷之中过了几日他的脸上开始长出点点红色斑疹几个太医见到都是面露惊慌纷纷劝告佟妃等离开他的房间佟妃只得在佛堂上日夜颂佛企盼平安。 最让太医感到头痛的是他们几乎用尽一切除痘之法可是总不见效而且玄烨的病总似在反复之间脸上斑疹虽红可奇的是一直不像普通天花那般长为丘疹或是进一步形成疱疹化脓只是在颜色深浅之间变化来去加之高烧时好时退使得众太医们面面相觑只觉一筹莫展。 而只有佟妃知晓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亲自为东莪递药递水在晕黄的烛灯下为玄烨医治。她眼看东莪将日间细细调配的药轻轻涂抹在玄烨的脸上再又将私下煎好的药给他喂服东莪地沉着总是会给她带来希望。可她又如何会知道每日太医们好不容易为玄烨将体温降下。东莪的药却又使他回复低烧或是昏睡;他们绞尽脑汁用在玄烨脸上的药物也因为东莪地干扰而反复作。 而东莪只是在时刻观注着宫里传出的每一个消息。一边计算着她在厦门时就曾经医治过地天花此症的病时间让玄烨地病症看上去与天花的病症状相符。此时离宫已远。她少了许多担忧提防的心事何况此间太医也只是在尽量地尽职尽责而已便是真的医不好一个皇子已有皇子病死亡地例子先也绝不会是他们的过错。因而太医们终免不了也有尽人事听天命的念头..这一切也就让东莪有了更大的周旋余地。 时日渐渐过去转眼白雪飘扬已到了年末。因玄烨的病总在反复之间却也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展太医们面对这似是而非的“天花”病症也是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可是在一个清晨当他们盘数着今日要为皇子再做哪些诊治之时宫女却一脸喜色跑来说玄烨已经清醒。并且已在进食中了太医们大喜过望快步来到房里。果见佟妃娘娘正喂玄烨吃粥众人拜服在地。欢喜不已。佟妃身旁的宫女含笑道:“看来三阿哥得蒙上天庇护。是有大福之人这样地好消息该当第一个通报给宫中才是呀!”佟妃笑逐颜开。太医们也是争相着出门而去立折上报好争夺这天大的功劳。佟妃回身与东莪对视眼中泪光闪闪东莪向她微笑点头转看屋外鹅毛大雪正缓缓落下隐匿在了积雪之中。宫中得到如此喜报却没有太大的反映顺治即没有下旨表彰太医们地功绩也没有任何宣玄烨病愈便可回京的旨意传来太医们惶惶不安中却又得到皇宫急招一日内全数召回宫去了只留下一个太医院地副手按他们留下了地方子继续给玄烨配药。 佟妃惊慌失措立刻急出眼泪来回头却见东莪漠然向皇宫方向张望目光中难辨悲喜佟妃此时已然明白自己娘俩正是靠她的时候强自按捺住心中地不安不敢再问她什么只在一旁低声抽泣。过了一会东莪才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担保玄烨三日内必可受太后懿旨回宫”说罢不再看她转身出屋一整个午后都见她独自站立在寺院里呆呆出神寒风之中她的脸颊上隐见泪光一闪漫天飞雪又开始飘落下来…… 这场似乎不知应该如何停止般的大雪飘飘扬扬地下了两天一夜空气中满是清冷之极的空气深吸一口便觉胸肺中一阵酸凉刺痛。这日东莪为玄烨送去汤药又退出房来在一旁屋檐下露台边站立怔怔地出神中却听身后有人道:“你喜欢雪吗?” 东莪一怔听得是玄烨的声音忙侧开身子道:“三阿哥你大病初愈应当多在屋里休息奴婢这就去叫嬷嬷来带你回房去。”说罢正在转身走开却听玄烨道:“我时常听到你的声音却都没瞧过你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东莪闻言一怔道:“奴婢生像丑陋怕吓到三阿哥”玄烨道:“不打紧”一面说着一面却已经走到东莪面前她来不及转头已与他打了个照面玄烨看到她木然的一张脸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镇定自若道:“你的脸……说不上丑陋只是有些不同常人”东莪向他注视道:“奴婢自小生过一场病病好后脸上肌肤就是这样僵硬了”玄烨点了点头自然地转开头去。 东莪目光中流露探究道:“我的脸这样你不害怕吗?”玄烨笑道:“是有一些不太自然应而我才不敢多瞧害怕倒是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是你不愿意让人记得你这样的一张脸倒帮了你的大忙哪个人看过你一眼还敢再看第二眼的呢?”说罢转头一笑。 东莪心中一动旁观身旁无人便索性打算试探他一下道:“三阿哥平日里最喜欢看什么书?”本来以她的身份这样问一个皇子实在是大为不敬其实只因她自己出身高贵佟妃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辈何况玄烨!因而虽在宫中装扮宫女可自身的气质无法更改这些话在她说来自然之极可是一个寻常宫女又怎么敢这样询问! 但玄烨却似乎并未在意居然便答道:“眼下最爱看的是《中庸》”东莪道:“三阿哥觉得它有什么好的呢?”玄烨一笑道:“在我看来《中庸》所言归根结底总是在劝导人应当如何修正自身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说的便是这个。” 东莪道:“修正自身一唯自我约束检讨自身过失对普通百姓而言善莫大焉!可是若是君主却要以什么来治国平天下呢?”这话说的更奇玄烨却仍是不动声色道:“《中庸》里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远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在独自一人时无人看到自己的行为无人听到自己所言尚且可以自持自治若能以此书为百姓典范教导天下人人仰慕圣贤之道以此自律天下何尔不顺不安?何况历来有作为的君主不都是从自我修正做起的吗?再有《九经》一篇更是强调修正自身、尊敬贤人、敬重大臣、爱护百姓更是等同于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的太平和合之理想!” 东莪沉默看他静了一会道:“三阿哥你看这大雪纷纷扬扬覆盖在万物之上看上去天地同色可是一旦冰雪消融是什么还是什么覆着的不过是一层外像而已。以理学道教驯化民众也许在一时会有一个太平盛世的影像可是归根到底广开言路政随时移兴许才是最贴切的治国之道!” 玄烨转头向她仰视眼中晶亮东莪如此近看他却觉在他脸上几乎看到了小真一时间她双眼一红忙转开头去却觉玄烨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好冷!”东莪浑身一震回身看他忙伸双手将他的小手握住道:“快回房去吧!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玄烨脸上闪起温柔笑容道:“有你在我怕什么?”东莪又是一震却听得露台那边脚步声匆匆响起佟妃一脸兴奋地跑过来看到他们二人微微一惊便笑道:“宫里传来太后懿旨让咱们明日回宫了!”东莪闻言一笑转头却见玄烨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佟妃笑道:“咱们可以回宫了玄烨你不高兴吗?” 玄烨这才微笑点头依旧不放开东莪的手她只得牵着他往回走佟妃走在前面一面呵气一面道:“这雪下的明儿个下山可要大费周张开路了”走了一阵玄烨却向东莪道:“你知道雪融化了是什么吗?”佟妃闻言回头笑道:“是水呀这傻孩子!”说罢匆匆进屋拿手炉去了。 东莪与玄烨对视俯身道:“我知道雪融化之后----是春天!”玄烨眼中满是笑意轻声道:“多谢你治好我的病”东莪定定看他他又道:“多谢你助我回宫!”东莪眼中一湿轻声道:“若是你在外人面前提到我我就帮不了你了”玄烨点头道:“不会有外人知道你放心吧!” 第十四节 咫尺(上) 让佟妃欣喜若狂的是这一次来接她们回宫的八旗军比来时多出整整十倍上千护军整齐有序地聚集在山脚但见红缨如云仪仗蔽日白雪皑皑之中五彩旗帜分外触目在北风吹拂之下猎猎作响一派煌煌景像。 随军前来的是苏克萨哈东莪站在宫女之后漠然朝这张满脸是笑的脸孔打量这张脸上再也找不到他女儿外孙新丧的悲伤痕迹。只见他眯着眼睛极力讨好佟妃挤出一脸笑来说了许多恭贺三皇子病愈的话又说他“生有祥兆”、“必膺大福”把个佟妃乐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路上笑不拢嘴。 回到宫里佟妃立刻带同玄烨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东莪则随同一众宫女自行回去宫中过了一会佟妃回来时却是一脸忧容原来她们只是见到了太后皇上却因近来身体不适未得相见。她回来立时找东莪说了此事又道:“不知皇上怎么样了?不论是什么病总也不能不让人探视呀!”说罢轻轻拭泪。 东莪静了半晌道:“玄烨生病那会儿不是一样不准探视!”佟妃一惊抬头道:“皇上他……也是……”嘴唇颤抖说不下去了东莪黯然道:“你若是想让我想法去救治皇上我先告诉你我办不到。他得的是真正的天花按病时日来看此时只怕……”佟妃面色惨白紧紧抓住她手道:“什么……你说皇上他!!!”东莪低头叹息道:“这是天命有什么法子!!” 佟妃愣了半天道:“不行皇上他不能有事……若是他出了事我……我怎么办……”东莪冷冷看她道:“他们那样来迎接玄烨之时。我只当你已然什么都明白了呢!”佟妃又是一愣颓然坐下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东莪在一旁只不出声佟妃哭了一会。忽然握着她手道:“你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可以救她!!”东莪眼中露出一股极其残忍的暗笑却转头道:“我做不到连太医都没有法子我能做什么?”佟妃哭道:“不这些日子以来。我见识了你的能耐你一定……可以的”东莪这才回身看她道:“他对你而言比玄烨还重要吗?” 佟妃一愣东莪又道:“眼下的情形不言而喻皇太后显然已经在为皇上地身后事做准备了你看这皇子之中有哪个比你的玄烨更有机会?其一、他这半年来频频得到皇太后与皇上的称赞;其二、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地五位博尔济吉特氏后妃均无所出;其三、他是唯一自天花中活回来的皇子..再看皇太后此次大张旗鼓地迎玄烨回京地气势。苏克萨哈那般趋炎附势的人平日可曾那样巴结过你吗?哼天上的风向变了地上的草木才会随风势改变方向。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 她地目光中满是痛恸神情沉默了一会。才转到佟妃面前道:“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佟妃自她的眼中看到狠狠寒意。只觉全身控制不住抖动起来愣了许久。竟忽然跪到她面前道:“你试一次就试一次若是……若是连你也救不了他那这就是……天意我……我不是不看重玄烨……只是……只是也不想失去他……”东莪沉沉看她半晌方才扶起她道:“既然你如此重情我就冒险一试!” 眼看佟妃泪眼婆娑东莪轻叹一声道:“可是我总不能堂而皇之去乾清宫吧!若是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你不害怕吗?”佟妃听她一提这才想起近日以来这个心腹大事居然已经让自己忘记的干干净净了。听东莪这么一说她顿时为之语塞想了半天才道:“不会的我如今知道你不会说什么了你如此苦心经营不都是为了玄烨吗?” 东莪冷笑道:“做任何事总有一个因由在吧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他帮你吗?”佟妃又是一愣支吾着不知如何是好东莪却道:“我也想着有一日要将所有一一转诉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是着实的看到你对我的好”佟妃立时点头她又道:“可我却也不想暴露在众人面前因而去看皇上此事只能暗中为之!”佟妃怔道:“要怎么做呢?”东莪道:“自然是娘娘你相助才行”说罢在她耳边轻语了片刻佟妃闻言点头。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大雪紫禁城内外雪白一片。顺治自病以来已经自乾清宫移居养心殿静养大殿周围满是巡逻守卫的护林立在宫殿四周。晚膳过后正是换班之时。原先值勤地护军远远看到换班的人齐刷刷地向宫门这边过来了便迎上前来其中一个高个子呵气道:“这天冷的老苏可要小心夜里再下场雪把你给埋喽!”接班中一个胖短个笑道:“你小子天生一张臭嘴再混说老子把你地糗事全抖给你媳妇知道去。” 二人正轻声说了这两句一旁一人已经低喝道:“不要命啦这是你们说笑的地方吗?”二人吐吐舌头忙换了位置站好换下地护军则朝另一头离开他们地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这边留守的护军中却有一人轻声道:“看是佟妃娘娘来了!”眼看她带着几个宫女笔直往前门去了众人慌忙迎上拦住却见佟妃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要见看看皇上!” 护军中方才喝斥那二人地一个方脸护军陪笑道:“娘娘见谅皇太后下了懿旨皇上养病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佟妃皱眉道:“我也不能看吗?”护军们对望一眼那方脸笑道:“实在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这几日进出的太医都有统一的令牌才得进入太监宫女更是从不换班。娘娘您看这样可好您先请皇太后示下若是有了信我们自然不敢阻拦!” 佟妃瞄他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难为你们的道理这就亲自请示皇太后去,你叫什么?”方脸喜不自胜鞠身道:“小的是护军统领额哈”佟妃点点头转身向慈宁宫去众护军看她转身都含笑鞠身目送她离开。 佟妃到得慈宁宫中便向皇太后请其示下皇太后果然婉拒了她的请求佟妃不愿离去一直跪地哭求在慈宁宫耗了许久皇太后这才总算答允让苏茉尔递了块腰牌给她并道:“对别的妃子我都还未曾松口过只是为你一片真情所动这才通融。加之你即守护玄烨病症得愈自身还可安然无恙看来也是个有福寿的。也盼着你能带些瑞气助皇上早日安康”佟妃低泣点头。她又道:“你带进去的宫女就不用再往回带出来了这些人都留下来照顾皇上便是。”佟妃一怔再点头答应了。等了一会看皇太后手拿佛珠闭上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也就不敢再耽搁退出宫来。 她回到宫里立时将情形与东莪说了东莪沉呤道:“这样也好我可留下多看看皇上的病情只是你要想法子打通守卫护军再想法去第二次换我出来。”二人又商议了时辰第二日一早佟妃便带同东莪与另一位宫女前往探视顺治。 额哈满面带笑只略扫了令牌一眼便迎她到门旁道:“娘娘可记住了什么东西也不能碰出来时我们备了太医准备的药水给您洗手。还有就是宫女……”佟妃点头道:“我都知道了回头还得麻烦额统领”额哈鞠身笑道:“养心殿里这些日子可还没进过娘娘们呢您可是第一位可见娘娘的尊贵!咱们能服侍娘娘一回可是天大的荣幸呢!” 眼前遵义门已开佟妃三人徐徐向内走去门在她们身后轻轻关上早有两名太监宫女在一旁侍立佟妃三人跟着他们绕过照壁经值房向北过了养心门进到内院之中。走过穿堂往配殿进去来到后殿之中殿外有仨位太医低眉垂站在一旁佟妃向东边这间大屋走去。 东莪进来这一路上四下留意只见这殿内四角都站有护卫几个太监宫女手捧各种器皿匆匆来去在这皇帝之侧人人闭声静气都是垂头而行。她一路跟着慢慢向暖阁走去到了门前两旁护卫轻开此门只见一垂黄色厚帘子挡在眼前看不到屋里的情形。佟妃回身向另一个宫女做手式却对东莪道:“你随我进来!”东莪低垂着头伸手挽开布帘佟妃迈步进屋她也随后而 屋内冲臭一股奇酸的药味并带有些许异臭佟妃双目含泪向里走了几步便见眼前有一层淡黄围幔低垂她伸手掀开再往里去又是一层东莪亦步亦趋二人只过了三层周幔才隐隐看见一层透明的白幔之后显出大屋那边的一张硕大龙床。 东莪只觉手冷心跳踏出的每一步都分外沉重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紧跟在佟妃身后正要掀开最后一层白幔却听一旁有人道:“娘娘且慢!” 第十四节 咫尺(下) 佟妃与东莪同时一怔定睛却见围幔那一头的床边站着一个人看他着装似是一名太医只见他隔着围幔向佟妃下跪道:“娘娘这最后一层不可掀动否则恐令皇上受风对圣上病体有害无益”他虽这么说可佟妃二人却知道这是最后的防线以防止天花的传染所保护的是佟妃而不是顺治了。 佟妃抽泣道:“我知道了”她慢慢朝床跪下遥向龙床磕头道:“皇上臣妾来看您了”顺治一言不也没有动弹佟妃忍不住哭出声来忙伸手捂嘴哽咽道:“皇上……”这一回才听得顺治轻轻“嗯”了一下。 佟妃忙道:“皇上你可有好些?”顺治只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屋里几人都只当他不会说话了却听他轻声道:“你下去吧”佟妃一愣却见幔内那太医鞠身应了声向床后走去原来那边还有一个小门耳听他轻掩房门。佟妃激动着就要去掀帘子东莪忙抓住了向她摇了摇头佟妃满眼含泪看她一眼只得放弃跪在原地。 只听顺治轻声道:“你不用过来咱们说说话就好!”他听着气息并不弱只是语音之中有些疲惫佟妃听在耳中像看到希望一般高兴起来忙道:“臣妾就在这里陪皇上便是”顺治道:“玄烨他……近来可好!” 佟妃忙道:“好的他已经全好了这会儿生龙活虎一般呢!只是脸上留下了一点点疤痕也……也不显眼。”顺治叹道:“那没什么……那就好”说罢出了会神。佟妃看了一眼跪在身旁的东莪道:“皇上你放心吧。那……那些太医能治好玄烨必然也能治好您!” 顺治轻轻叹息道:“生死有命。那是强求不来的”佟妃听到这话不由得悲伤起来低头擦拭眼中的眼泪屋里静了一会却听顺治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朕近日常去你那儿吗?”佟妃拭泪摇头。想到他看不见自己忙回答道:“那是皇上对臣妾地恩赐。” 顺治淡淡道:“你宫里可曾来了什么外人吗?”东莪与佟妃一惊二人迅的对望一眼佟妃还没回答却听顺治已道:“其实……这些日子朕在你那儿很安乐你宫里有些与以往不同好似……好似有些熟悉的气味就像是……唉算了你回宫去吧.^小说网.好好用心照顾玄烨这孩子很好!”佟妃伏地不起。道:“让臣妾再陪陪皇上吧!”顺治却忽然露出一丝笑音道:“到临了谁又陪得了谁呢!” 佟妃不敢再说。便道:“那臣妾告退了。望皇上早日康复”顺治不再说话。她只得退出几步这才转身出去依旧是那几个太监宫女带着原路出去她轻轻拭泪伸手握住东莪地手转眼已经到了外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方便说些什么只是抬起满是哀求的目光看向东莪东莪朝她微笑点头松开她手眼看着两门轻合佟妃已经出宫门去了。 与她一同前来地宫女唤丽儿这时不免有些惊慌一旁有太监上前带她们到里边的围房安顿又安排了一些洗涤的活计给她们。二人一整日便都在里院洗涮到了吃饭时间也是一人一份送到这里的人几乎从不交谈东莪自然更是喜欢这样只丽儿不能适应可平日里与东莪便未说过话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只埋头干活夜里轮班值勤其余人便自休息 两日之后东莪便已经将此间一些主要的路线位置看清也渐渐了解这些太医宫女在顺治房中停留地时辰。到了这日亥时过后她偷偷自床上起身摸后向内院走去。宫女所住的是平日里寝宫两侧的十余间围房这里房间矮小陈设简单本来是供妃嫔等人随侍时临时居住的地方。这时分隔出来让这些宫女与太监们分东西两院居住在此值勤的护卫则与太医共住外院。 她慢慢朝院内进去在庭院角落隐蔽身形查看无人再向前行偶有看到几个巡视的护卫也都是低垂着一双睡眼如幽灵般在廊间院内晃过宫外便是层层护军在这里面的人也只是尽职例行罢了何况皇旁还在病中又有谁会这么大胆到这里来。 因而东莪几乎毫不费力的便到了东暖阁的门外闪身入内一旁有两个小太监守在暖炉边却是睡地正熟东莪轻声走近看二人全无知觉便伸手将门推开一线迅闪入。关门时出一阵微响她靠在门里只得外间太监似是惊觉了一下随即又听得身裳轻响看来却是翻身又自睡去了。 东莪定定神看屋内有些微光北边的窗下与床旁均有一盏灯还着晕亮她自每一层围幔边上轻轻走进左右张望未见屋里还有其它宫女太监便稍觉安心穿过三层围幔已经到了龙床之侧。她伸手轻轻掀起白色纱幔黄色床幔已经近在眼前她稍一停顿侧开身子轻拉一角果见顺治双目紧闭呼吸声平缓正在睡梦中。 一室寂静之中透过床幔的微亮勉强照在顺治脸上东莪朝他静静凝视许久犹疑了一会还是伸出手来去轻搭他地脉搏只觉他脉像时浮时定再看他脸颊下与手臂上隐隐可见丘疹。东莪知道他已然是天花后期却也还不是不能救治何况他此时体温还只微热若是……她皱紧眉头有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却见她暗自咬牙轻叹了口气收回手来。 哪知就在她收手之即床上顺治忽然睁开眼睛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用全力回夺东莪全无防备几乎一个踉跄就要跌到他怀里去慌乱之中她伸手支撑床沿往回收手顺治毕竟病中经她一挣立时脱手了。 东莪没想到他会醒着这才回想到天花病人失眠正是病症之一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大意正在往后退一步却听顺治伸手向她低喝道:“别走!”她明明心中只想立时转身就跑就这样冲出宫去再不回头可这一刻听到他因竭力压低而微显嘶哑地声音看到他眼中地哀求之色却再也迈不出脚去呆站在床前动弹不得。 顺治用力扶床坐起靠到床边借着灯光看到她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随即道:“是……东莪吧!”东莪一言不他又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说罢忽然脸色涨红咳出声来。他方才使力已经气血上涌不想引人注意这才苦苦忍住此时张口说话立时控制不住咳出声来了。 门外立刻有太监推门地声音顺治却喝道:“都给朕出去!!”门边那动静立时停顿了只听他又道:“都到外面守着去谁……也不许进来!!”太监们知道他近日失眠平日也时常不让他们进屋因而才没在房内留下看夜的宫女不过听他这么怒喝倒是头一回顿时吓坏了两个太监跪下磕头倒爬了出去站在了宫殿之外。 屋内一时间只听得顺治的咳嗽声东莪眼看桌旁的茶水犹豫不决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这茶一直用暖圃包着看来换过不久茶水也还是温热。顺治接过喝下歇了一歇将茶碗递回。 东莪接过放回原位却觉顺治的目光就跟在自己身后如芒刺在背她转身看向他二人对视顺治轻轻吁出口气道:“我还当自己多心……你果然是在宫里吗?”东莪沉默一会点了点头顺治嘴角牵动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平安无事某一日一定还是会到我面前来的”他轻轻一笑又道:“还好能来的及见你最后一面你走过来些!” 东莪一动不动顺治又是一阵低咳道:“我忘记这病会传染……”说罢抬头道:“你不是来看我的吧?”东莪木然道:“我是来杀你的!”顺治嘴角笑意更浓道:“好还是原来的你你杀了我自己也想和我一同死吗?”他眼中闪起莹莹亮光“若是这样我毫无怨言。” 东莪冷冷道:“你的天花就是我带给你的这样也毫无怨言吗?”顺治一怔刹那间面色白东莪道:“我自九皇子处拿了器皿放在你的寝宫里是我把天花带到你的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死在我手里!!”顺治身体僵硬目光阴沉与她对视良久忽然惨然一笑:“你可曾想过你时刻记挂着要如何杀我时刻想着与我对峙这么多年来有别的男子在你心中如此重要吗?” 东莪心中一颠眼中不由自主显露出惧色来顺治靠回床沿叹息道:“你时刻记着的究竟是父仇?还是放不下我当日对你的欺骗呢?东莪若是永远也不能见到你我就是无病无痛也一样生不如死如今看到你如此苦心安排计划要来取我性命。我反而释怀了东莪我愿意死在你手里用什么法子都好我并无怨言!” 第十五节 无情 (上) 屋里的空气如同凝结住一般顺治神情平静道:“这皇宫真像是一个巨大的墓穴这里的人面孔笑容都如此相同乏味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唯独你。朕记得那年是在母后的生辰朕正在花园里想着今日又要见那些个大臣又要说敷衍无趣的话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让人郁闷难当之极一心只想着要如何逃开这里。就在这时看到远远的庭院里走过来的苏茉尔身边跟着一个小人 二人目光并不交错只是黯然注视着自己的前方顺治嘴角带起一丝笑容道:“这女孩儿仰着一张小脸直瞪着朕她的眉很细很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自从知道她在母后那里朕每日控制不住的往那殿里跑平日里那儿其实是躲都来不及的地方。可是有了她就不同了她的笑容很轻很柔说话声又小又细但若大的殿堂中朕时时都只听得到她一人的声音!” “那些年是朕真正高兴过的日子可是后来诸事接踵而来母后又来了她总是看到我的不论我在哪在做什么甚至连我想的她也一清二楚。朕不得不依着母后的安排去见她让她自己离开京城朕想留下她可是那会儿朕明白自己没有能力朕连龙廷都还坐不稳又能做什么呢!” 他转向东莪注目再道:“可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中你两次离京朕都只能这般眼睁睁的看你从面前消失看你的眼神越来越冷目光如刀。朕知道你受了许多苦可是朕又何尝好过!”他的声音中充满恳求道:“东莪。朕……我只求你能原谅你答应我吗?” 他看东莪依旧沉默。歇了一歇又道:“我明白你要的是什么我答应你!”东莪这才抬眼看他极轻极轻地道:“你答应?”顺治点头道:“不错如今朕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你要为父平反朕答应你!!” 一时间屋里又回复寂静二人沉默对视东莪道:“此话当真?”顺治点头道:“君无戏言朕为他平反归宗庙复爵位你要地朕都做到。”东莪定定看他眼睛渐渐湿润。顺治轻轻咳了两声柔声道:“对不起这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朕……虽时日无多可是能为你做一件事。也是死而无憾。” 东莪眼中有泪缓缓滑下脸颊。顺治向她伸手柔声道:“你不用内疚。生死有命这些年来朕身体本来就不好没有这场病只怕一样也不得长寿。”东莪朝他慢慢走进与他的手相握顺治道:“你过来些让朕好好看看你!”东莪再向前两步已经站到床前顺治轻拉她坐到床沿道:“你地脸……怎么敷了什么东西吗?” 东莪极轻点头顺治道:“你如今很懂得保护自己了这样就好这样朕才可放心”他向前倾斜身子另一只手伸向东莪脸颊道:“朕想……看看你!”东莪又点了点头正要伸手去摸下脸上的东西却听门外太监道:“皇上华太医等候多时了想为皇上诊治!”顺治眉头一皱怒道:“没听见朕地话吗?都给朕出去!!” 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在门外道:“皇上您夜不成眠奴才们哪敢怠慢已经备了一份药来请皇上……”顺治张口就要怒骂东莪却伸手阻拦道:“病是大事东莪告退了”顺治握紧她手目光中满是焦急道:“你去哪里?要走了吗?”东莪轻声道:“我就在这宫里改日再来见您!”顺治急切地说道:“你在这里?好明日明日午时过了来!”东莪轻轻点头退到床后这里有一扇供太医出去的小侧门只在里面横着门栓东莪打开了闪身出外轻轻关好房门回到自己居处去了。 第二日午后东莪趁丽儿去晾晒衣物时偷偷溜开见到养心殿前的护卫犹疑了一会她转身到殿后轻推那扇小门果然门内未锁应手而开她四下张望无人闪身进入。掩好房门刚转过屏风便听顺治欣喜的声音道:“是你吗?” 她走到床前顺治坐在床上看到是她他的眼睛斗然亮点头道:“朕担心了一上午不知昨夜是不是在做梦呢!”东莪转头看看屋里没有一个宫女太监顺治道:“他们都在殿外你过来坐!”东莪走上前他伸手拉住还是让她坐在自己床沿。 此时日光照进屋里顺治地脸色看上去却反而比昨天更差了两颊与眉心也可见黑沉暗色顺治见她向自己打量便道:“很难看吗?吓到你了?”东莪摇头他又道:“你似乎不担心受到传染?”东莪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外时曾为人医治过此病也同样不曾传染过。” 顺治眼中一亮道:“你……你会医这病?”东莪点头:“只是胡乱用药凑巧罢了”顺治听她这么说倒不再说话东莪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信我我会尽力而为的”顺治大喜道:“你能这么说不若成与不成朕都无怨!”东莪含笑低头。 顺治咳嗽了几声自一旁床边拿出一个黄色绸卷道:“你看这个!”东莪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双手微微颤抖起来顺治伸手放到她的手上轻声道:“有了这道朕的亲笔诏书不论朕是生是死都可做到对你的承诺了!” 东莪一遍遍看着这诏书中的字泪水已经涔涔而下说不出话来顺治向前俯身为她擦拭泪水叹道:“对不起朕做的太迟了若是早一些……早一些你就不用受那么多无谓的痛苦!”东莪哭着摇头他又再伸手向她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搂在了怀中东莪只埋头痛哭顺治双手微颤用力拥紧她她也毫不挣扎。 只到她心绪渐渐回复平静才慢慢止声轻轻挣开顺治地怀抱拭泪道:“我不知说什么才好”顺治柔声道:“这没什么你你让朕看看你的样子吧”东莪侧身在脸一角摸索慢慢掀下层极薄的东西再转回脸来时顺治眼中一亮笑道:“这才是东莪”他声音中满是激动轻叹道:“你一点也没有变化!”见他向自己痴痴注视东莪只得垂下头来。 顺治握住她地双手轻声道:“东莪你若是朕得以康复咱们就你我二人隐匿江南好吗?什么也不去管什么也不去想你可愿意?”东莪睫毛微微颤抖脸色回复苍白顺治柔声道:“朕看你还是女儿装束其实这天下虽大可是想来……又有谁值得你记挂托付?朕今日才想明白这层心里……实在是欣喜万分恨不得立时便能与你一同奔出宫去……”说到这里却忽然咳嗽起来东莪忙起身自一旁倒水给她顺治接过喝了东莪道:“先来看看你的病情再说吧东莪只能尽心竭力能不能医治还是要看天意!”顺治点头看她眼中满是欢喜。 第十五节 无情(下) 接下来的日子顺治要将东莪与丽儿调到内殿可东莪婉言推迟还是留在原来的地方顺治无法可想只得作罢而另一方面东莪却逐渐接近太医房开始帮着煎药。顺治每日服用的汤药她慢慢开始一一经手几日之后顺治的疱疹顺利化为脓疱甚至有一些已经开始结痂同时体温也未曾再度上升众太医欣喜若狂之中守在药罐旁的东莪木然注视炉火的眼睛中却闪出冷酷的笑意来。 谁也没有料到才刚刚好了两日在一个深夜之中顺治忽然高烧不退太医们忙进心忙慌乱不堪这忽如其来的病变将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宫女们手拿器皿药盘一趟趟地自殿内进出换水丽儿被安排在厨间烧水东莪则在一旁煎药当她面色沉稳地将一罐药倒好时太医匆匆进来道:“快送去皇太后来了!”东莪身形微微一顿端起托盘向养心殿走去。 果见殿外护卫林立宫女站了一排东莪垂慢慢自人群之中进入停在暖阁之外木门无声轻启她放慢脚步极轻极稳一步步穿过围幔走到白纱之前已有太监伸手阻拦自她手中的托盘上拿过药碗她垂头退开的瞬间瞥见皇太后坐在一旁的软椅上脸色漠然注视着白纱内。 她原路返回放下托盘丽儿在一旁轻声道:“真是皇太后吗?”东莪点头她又怯怯地道:“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宫去?”东莪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一丝怜悯却转头道:“兴许永远也回不去了!”丽儿一怔手中立刻停了。喃喃道:“什么?为什么?”东莪垂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家里没有亲人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开。 在厨房外等待一会。果见丽儿面色越来越白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前院走去。东莪却立刻转向后院一路上也只看到几个太监连护卫也没碰到一个。她很快就顺利的站到了那个小门之外。这小门自从她与顺治见面开始顺治便令太医不得自这里进出方便每日东莪暗中为他诊脉。东莪左右看了一眼。伏耳在门上等待一会果然听得有人喝叱道:“快拉出去了”随即听得丽儿哭叫道:“皇太后您让奴婢回宫吧……奴婢……家有老 跟着便听得什么物件被撞到的声音屋里顿时有一些慌乱东莪趁机拉门闪身入内再关好房门屋里地这点动静刚好掩盖了她开关门时的轻响..耳听得护卫喝骂之声不断:“不知死活的东西……”却听苏茉尔地声音喝道:“一个宫女不懂事关两日也就是了全退下吧!在这里吵嚷成什么样子!”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跟着脚步声响起接着便传来关门之声。 东莪听闻丽儿没事。心中总算稍稍安定。屏住呼吸靠在门后的黑暗之中此时若是谁走到床后张望一眼。十个她也不够砍地可偏偏是在这样的时间此地却才更加安全。她一动不动站着却听屋里也是寂寂一片沉静了许久才听皇太后的声音缓缓道:“我刚刚所言你意下如何?” 顺治并未立时接话皇太后又道:“哪有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早日病愈的可是万事总要有个打算未雨绸……”顺治忽然打断道:“苏茉尔你出去吧!”苏茉尔立时答应了过了一会传来轻轻的掩门声。 又静了一会才听顺治道:“皇额娘要选谁就选谁吧!朕并无异意!”皇太后道:“按理说应当自咱们科尔沁地后妃中选可是五位博尔济吉特氏后妃居然无一有出我思来想去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佟妃虽有些汉人血统可好在也只是她母亲一系并无大碍。何况单说玄烨出过天花这一项往日大统就安定的多!” 顺治一言不她又道:“福临你可要好好放下心思来你得以好转才是额娘最庆幸欢喜的事!”顺治忽然咳起来只听他干涩的咳嗽声在屋里回荡皇太后却又安静下来顺治咳了一会道:“皇额娘朕……想问你一句话!”皇太后没有出声他又道:“你快活吗?这些年来你可有快活的日子?” 又是一阵死寂皇太后并未回答顺治自顾自道:“朕一直想知道你是否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这些日子……静下心来好好回想几乎不记得曾几何时见到你真正开过笑颜。皇宫这一个硕大的墓穴之中住的不过是一群活死人而已!!”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道:“这些年朕没少跟你怄气可是看到你生气朕心里却总会感觉痛快。那才是活着地表现不论是愤怒也好哭泣也罢皇额娘那样……才是活着!”东莪听着他的话也可想像皇太后这时苍白漠然的那张面容。 只听顺治又道:“你扼杀了我地幸福你的幸福却也是被这大清所累咱们都只是可怜人呀皇额娘”说罢又咳了几声却听皇太后冷漠地声音道:“你少说些话好好歇息”听口气似要离开顺治叫道:“儿子时日无多了这样也留不住你吗?” 屋内又重回寂静之中皇太后也并没离开。过了一会顺治道:“朕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打探东莪地消息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东莪心中一颠只听皇太后道:“没这样的事”顺治笑道:“何必瞒朕呢!不单是她便是朕身旁地人您哪个不是特别放在心上”皇太后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什么都能自己打理额娘才不会为你操这份心!” 顺治道:“是呀这么多年了哪一件事不是额娘你决定怎样做了才会轮到朕做主?因而我毫不担心有你在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皇太后语气渐怒却冷笑道:“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跟个狐媚子在一起倒是学全了她那模嘴脸!” 顺治忽然大怒道:“朕真怀疑你是朕的亲额娘吗?为什么你就看不得朕幸福呢?朕身旁的人能让朕欢喜的一个个你全不喜欢全不满意全要除掉!!你到底杀了多少人?”他话音刚落却耳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显然脸上已经吃了一记皇太后怒喝道:“你这不孝子!!” 东莪木然站立却听皇太后道:“你自己瞧瞧你看上的这些哪一个是能让额娘省心的。先说你那早就该死的堂妹要不是你有那不可告人的念头将她偷梁换柱救走我如今还要担心她不知哪日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眼前吗?再有凝珠这种再嫁之妇你要死要活的看上了额娘拦过你吗?便是博果尔额娘也冒着死后无颜见太宗皇帝的大不敬想着法的帮你解决有哪个做娘的能做到我这样?董鄂妃她死后你做的那些哪样不是逾礼我不也没加阻拦?” 顺治冷冷道:“可她终究是死了连她身旁的宫女都一起死了这是不是太过凑巧?”皇太后轻哼一声:“那是她们二人自尽殉主于人无忧!”顺治似要提气说话却又被一阵急咳所阻咳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下来歇了一歇叹道:“朕对不住她!” 皇太后叹了口气语调缓和下来道:“别再想这些了好好让身子好起来往后你再遇上欢喜的额娘不管就是了。”顺治轻声道:“皇额娘朕知你为大清放弃了很多朕也知道你是恨铁不成钢只是朕实在做不到额娘期望的那样但愿玄烨他不会让你失望!” 皇太后闻言却轻声抽泣起来过了一会道:“不管怎样总是咱们娘俩相互扶持着走了这么多年一件件一桩桩再难的都扛过来了这回你一定要宽心些把病养好大清才有指望!!”顺治语气漠然道:“大清只要有额娘把持就有指望……唉……朕累了!” 接着便传来床上被褥翻动的声音过了片刻又听顺治淡淡道:“多安排些护军来日夜守着。这养心殿的太监宫女若是朕有什么就全殉了吧!”皇太后似是顿了一下才道:“你安心养病额娘再来看你!”过了一会传来了开门声再就是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周也就逐渐安静了东莪木然站在黑暗之中耳边还缠绕着他最后的那句话她的眼睛闪动不定包含着复杂的思绪。床内床外的两人在这同一时刻都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思绪如潮不论他们此时想的还有没有共通之处在各自的位置上二人心中都分外明白再也不能交错了。 东莪几乎忘记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屋里那边传来轻轻的开门声随着传入的一丝微亮她这才惊觉天色竟然都已经开始亮。趁着屋里的太监出门的时候她轻开后门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第十六节 宫变(上) 午后时分东莪依旧来到顺治的房间为他诊脉顺治这日特别安静只躺着沉默看她待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才道:“东莪你陪朕一会不要急着离开”东莪点头微笑坐在一旁。 顺治仰头看她轻声道:“这些日子累着你了”东莪含笑摇头他又道:“那日额娘她来吓到你了吧”东莪道:“没有我一直呆在厨房里连面都没碰到听说她过了许久才走太后她定然十分焦急伤心吧!”顺治叹道:“虽然朕与她不算和睦毕竟母子连心”他看看东莪又道:“你还恨她吗?” 东莪摇头道:“恨与不恨如今都已经没有分别了”顺治道:“为什么?”东莪含笑道:“你忘记了吗?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亲笔诏书只要能为阿玛平反我还有什么仇恨可言!”顺治点头道:“这样就好!”他伸手握住东莪的手顿了一顿柔声道:“若是什么也没有生那该多好!” 东莪声音中流露疲惫也道:“是呀若是能回去从前那该多好”她看了一眼顺治道:“我说些我小时候的事给你听吧!定然有许多是你不知道的”顺治忙点头道:“好!”东莪抬头看看四周缓缓道:“我自小就害怕阿玛他个子那么高讲话声虽不算特别响可是听着总有一些说不上的威严让我害怕!”顺治面色一紧见她转头看向自己忙报以一笑。 她却只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围幔轻声道:“有一回我在房里背诗让阿玛听到。他夸赞我又那么体贴地疼惜我自此我们父女这才真正亲近起来。阿玛他对我很好。我喜欢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之中撒娇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我说的他从来没有不应允的!”顺治轻轻咳了一声东莪却似若不闻继续道:“他从不强求我学什么只要我喜欢地。他都为我想到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珍宝是他最最在意的人!” 她说到这里却停顿下来转头看顺治一眼又道:“可是不是地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是阿玛他有更在意的人此人在他心里比我这个女儿重要地多!”她眼中闪动泪光..声音低柔道:“那一年京城传起一种病皇上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顺治经她忽然一问。不知如何回答东莪却自顾自道:“就是眼下纠缠皇上的天花。那一次。听说死了好多人呀我记得是一个雨天的午后。阿玛急匆匆地赶回来带齐人马要出城去避痘他没有带我走只是来额娘房里紧紧抱了我一下。只一下而已可是我分明听到他狂乱的心跳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泪光那一次他抛下我在危险之中却带着另一个孩子逃避这恶症去了!!” 她目光缓慢转到顺治脸上他此时已经面色奇白没有一丝血色东莪目光极冷在他身上扫过道:“这孩子皇上熟悉吧!那就是你如今称之为当年摄政王对你不敬地大罪之一你可还记得?”顺治嘴唇动了一动木然转开头去东莪道:“听闻你嫌他当时带的人数太少装备太差若是当日阿玛带的不是你不知这会儿你又在哪里?”顺治道:“东莪你何必说这些?” 东莪却不再看他继续道:“后来总算都平安回来了阿玛回来看到我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欠疚他待我更好了可我已经明白自己在他的心中远远不及另一个孩子。阿玛他曾对我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恶名昭著杀人如麻的黄巢有一回遇到一个妇人这人逃命之时怀抱大的孩子却让小的那个自己奔跑她说这抱着地是她伯父之子牵着的却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又转头看顺治道:“你知这妇人为什么这么傻吗?”顺治目光阴沉一言不她道:“在逃难之时若是真有危险她只有放弃自己地孩子因为怀里抱着的那个是她伯父唯一地骨肉与此相比牺牲自己地孩子并没有什么?”她的声音渐渐沉重“阿玛他也是这么想吧。他宁愿让我这个他唯一地孩子在危险中也要保全你的安危可是……又有谁能保全他的安危呢?” 东莪说罢转头向顺治看去她的目光已经变的冰冷锐利顺治与她对视之间全身冷说不出话来只听东莪一定一顿道:“当日尚有他带你逃避天花如今又有谁能救你?”顺治咬牙道:“朕不是已经为他平反了吗?你还想要什么?朕也都会答应!你……你是能救我的是吧?” 东莪看他面色黑眉目间现出恐惧神色淡然道:“不错我确实医治过天花病人便也能治你!”顺治盯着她的眼睛她道:“可是眼下已然迟了谁也救不了你你不是常感叹自己人生无趣么?活着对你可见并不重要。” 顺治道:“东莪你不是这么狠的人朕知道何况如今你的的愿望朕也助你实现了你还要什么?”东莪伸手自怀中拿出那份诏书放在手上再看了一遍道:“这是你的亲笔吗?”顺治一愣她轻笑道:“你忘记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你的字我会认不出吗?”她的嘴角虽满是笑意眼中却满是痛苦神情“你骗我一次还要再骗第二回若是我拿出这份诏书等着我的就是断头台了!” 顺治沉沉看她东莪又道:“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曾经助你打开自闭心性的儿时伙伴而已只因为我是多尔衮的女儿你才份外对我念念不忘凭借的只怕也并非是所谓的痴心向往我说的没有错吧!”顺治脸色铁青沉声道:“既然是这样朕又为什么不杀了你!”东莪与他对视却道:“其实你对我阿玛的感情比对我更甚你可曾想过顺治忽然剧烈咳嗽好一会才慢慢停歇下来道:“朕恨他入骨有什么感情可言!”东莪黯然道:“你还记得当年在多尼府中你对我说的话吗?你的用意虽是欺骗可你的所言我却相信还是有真的。”顺治瞪视她眉头紧锁她道:“太宗皇帝他兴许没怎么陪伴过你自小独自成长所谓父爱对你来说也许还未曾亲身体验他就已然辞世了。因而你对我阿玛所有的依赖可能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多一些!” 她向顺治看去他却避开她的目光她再道:“阿玛他虽重视你但也可能对你要求过于严厉毕竟你是大清的帝王阿玛对你的期望只有比你额娘对你更多!”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再道:“我本来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后来要那样对他可是凑巧得知了一件事这才明白了此事便是你真正开始仇恨我阿玛的开端。” 东莪轻轻叹息道:“宫内曾经拟过一份太后下嫁诏吗?”顺治浑身一颠那眼神惊恐万状看向东莪她木然回望道:“这是当初我阿玛他对皇太后的承诺吗?究竟为了什么原因会让他做下这个承诺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了。可是我能想像你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有多么震惊失望虽然此事最后因他迎娶顺义公主而告终。可却因此种下了你母子二人对他的仇恨!!太后她是因我阿玛背弃承诺而恨而你……恐怕是知道那份诏书的那一时刻开始便想撕裂他了吧!我说的有错吗?” 顺治鼻翼一张一合用力吸气眼中凶相毕露沉声道:“你从何处得知此事?还有谁知道?”东莪垂头沉默他一把拉过她手几乎怒喝道:“你回答朕!”东莪这才与他对视眼中流下泪水轻声道:“没了你放心知道此事的只有我而已其它人都死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顺治粗声喘息好一会才略为平静慢慢放开她手二人静了一会他才道:“朕的病已经没得治了是吗?”东莪垂头不语他语气缓和再道:“朕知你这几日尽力了反正一定要死能死在你手里我没什么遗憾!你退下吧!” 东莪看他一眼顺治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再道:“朕已经知足了!”说罢挥手让她离开东莪站起身来走向床后门声轻轻开启又轻轻关上。龙床之上顺治的嘴角却露出一丝恶笑他向床顶直视许久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有你父女二人陪朕一起死朕知足了!” 第十六节 宫变(下) 还未到天黑顺治的病情便开始急剧恶化他不停得咳出血来身上奇痒难当却又痛不可当太医们都吓的面无血色虽然竭尽全力施以急救可也知道回天乏力。东莪目视眼前一切慢慢退后却将一枝晾有白纱的竹杆支到南墙角落上白纱堪堪高出墙面一点在红墙金瓦之间分外显眼。 她做好这些不动声色回到厨下帮忙看到身旁一边烧水一边哭泣的丽儿她的眼睛里露出不忍神情暗自咬了咬牙。天色在众人的忙碌之下不知不觉地黑沉下来顺治经这一日的急救总算稍为安宁了一些太医不敢回房都等在暖阁外殿里的护卫太监宫女等众人也都不约而同聚集到殿外空气中满是惶惶不安的气氛。 这一夜虽无人能安心睡眠可是到了丑时众人却还是支撑不住纷纷挤在内院的殿下廊间沉沉睡去。东莪却轻轻摇醒自己身旁的丽儿悄悄向外院走去院中一地树影二人在角落中徐徐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南边的侧门下。东莪在门上轻敲三下门外果然有人回应出两声极轻的敲门声东莪再敲一下只听门轻轻一动开出一条细缝来东莪紧紧抓住丽儿的手带着她一同侧过身子迈步转眼间已经同时站在了门外门外的人看到她们二人却吃了一惊低喝道:“怎么是两人?”正是那护军统领额哈。 东莪向四下张望见周围居然静悄悄地没有一个护军看来额哈安排的甚是妥当便轻声道:“我们两个都是佟妃那里去的”额哈跺脚道:“不行不行。得回去一个佟妃只让我带一个出来的”丽儿卟嗵一声就跪下了。东莪凑声上身在额哈耳边说了句话。额哈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真的?”东莪道:“若是有假你随时来取我命就是了这么个人情放在眼前你做是不做?”额哈虽满腹狐疑。可眼见她们二人都出来了再把门开开关关地只怕真要惹人觉便道:“就这么着吧你们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东莪忙扯着丽儿给他行礼道谢他挥手道:“快打西边回去一路上小心些..”东莪再不回头扯住丽儿快步朝西去了。 二人在宫中一路疾行丽儿在宫里久了。路线比东莪熟悉的多何况看她救自己出来更是感激不尽。一路上她都抢到东莪前面。看到无人才唤她过来在各个殿门廊间穿梭。好不容易才回到佟妃宫里。佟妃早就等得心烦意乱。看到她们二人一同回来更是诧异东莪让丽儿立刻回房更衣淋浴。自己也照样打理了这才回到佟妃房里。 佟妃眼中含泪颤抖着道:“皇上他……”东莪垂道:“他病入膏肓我救不了他”其实佟妃与东莪在她初进养心殿时就商议好每日打一个宫女去南墙探看可有竹杆立出墙头若是盖有白色衣物便表示皇上无救当日便可接东莪出宫。佟妃今日听到那宫女回来说到杆上有白纱便已经哭了一场此时听东莪再说一遍更是心如刀割呆呆坐下泪流满面。 东莪在一旁只不出声过了好一会佟妃才道:“那你怎么又带丽儿出来了这样没事吗?”东莪道:“眼下就要生大事趁乱时送她离宫吧若是让人在养生殿外看到她她左右也是活不了地。可是我这么做只是想帮玄烨多积些德行助他日后无病无灾!” 佟妃拭泪看她迟疑道:“莫非你听到什么风声吗?”东莪轻声道:“皇太后已经决定立玄烨了”佟妃大喜过望刚要展开笑容却想到顺治的情形又呆了下来。东莪道:“有地事是命定的人为无法更改时不如就想想好的事。”佟妃愣愣点头静了一会却又垂泪道:“我真想……真想再见皇上一面!”东莪向屋外注目眼中已尽是漠然。 两日后也就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顺治逝于养心殿终年二十四岁。与他死时同日养心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及护卫全部自谥殉主。 顺治在他的遗诏中对十八年的朝政进行检讨共立有十四项罪责。遗诏中立皇三子玄烨为太子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鳌拜四大臣辅政辅佐年仅八岁地幼帝。初八日遣官颁行遗诏于全国初九日玄烨即皇帝位。 是日夜东莪与佟妃二人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二日凌晨佟妃宫中走出两名太监跟着膳食的购车一路无阻出了宫门到得宫外这两名太监却各自转头朝两个方向去了。其中一人泪流满面朝另一人用力挥手另一人则面目冷淡只是在宫外停步朝紫禁城投下最后一瞥毅然转身离开。 佟妃自这日送走东莪起便始终郁郁寡欢她知道本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秘密如一剂毒药时时侵蚀着她在面对玄烨面对太后时她都时常露出恍惚之像来。康熙二年也就是东莪走后二年佟妃病逝宫中。 华丽的紫禁城金瓦红墙围绕这里面有太多太多故事眼泪笑容仇恨恩情。还有许多人要在这里继续勾心斗角的存活下去可是东莪已然脱身了当她穿回旧日的那袭黑衣在多尔衮的墓前那张黄绸的“诏书”与锦帕都慢慢消失在了火焰之中变做一层碎碎地灰烬被春风带动立时飞散了。 东莪轻轻抚摸墓碑眼中却带有微笑风越轻了…… 扬州四月时分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正是人们结伴郊游花荫下饮酒对诗的好时候。城南的大路上却来了与这柔香春色格格不入地一人一马这大马一步一停鼻孔中喘着粗气累的好似随时都要趴下一般牵着马缰地这个男子也是失魂落魄虽然长地剑眉星目却一脸颓废神情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脚步看看不远处巷口的一扇门他轻轻叹了口气提起精神向前走去。 刚走到门边好一个清丽地年青女子开门出来抬头看到他欢叫道:“哥哥你回来啦?”这人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这女子抿嘴一笑道:“瞧你把这马累的又连赶了几昼夜?”男子好似无力说话只摇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那女子在他身后叫道:“我给你打水来你歇息一会吧”说罢转身要去牵马一旁一个老人过来道:“你快去吧这马我来料理!”女子笑道:“那就让阿苏伯伯打理它我得赶紧……”说罢朝里一指那老人笑逐颜开催着她走了。 男子回到自己房中在床上重重坐下眼神空洞的看着地板这已经是第三次去京城了还是音迅全无纵然他竭尽全力也打听不到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就好似此人在人间忽然无声消失一般难道……他眼圈一红忙止住自己的可怕想法。 耳听得脚步声渐近若是让妹妹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却要累得他人也跟着自己担心了。他强自镇定心神站起身子一边低头卷起衣袖一边道:“阿晖还没回来吗?这几日我不在他可忙坏了吧!”说罢抬起头来忽然间他目视前方全身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见眼前一个女子虽着青裳素钗可是一双美目顾盼流光正温柔看他她嘴角含笑将手中的一盆水轻轻放到桌上柔声道:“我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这男子已经迈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眼睛已经红了只一味点头却说不出话来。那女子伸手环抱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暖阳阳的春光自窗间照进来温柔地散落在他们的身上。 屋外偷看的老人与女子掩嘴轻笑悄悄地走开了…… 第十七节 大清 为了感激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这一个最后的章节就不分上下篇了希望能带给您一个愉快的心情! 光阴似箭转眼已经是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如今已是七十余的高龄这一年来她时常在病中挣扎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恢复了些神气却忽然想到要去城中看看。w书友整~理提~供众人竭力相劝她只是坚持康熙闻信匆匆赶到慈宁宫久劝不下便决定要亲自换装束陪伴在侧。太皇太后却又不允他跟从康熙无法可想又不愿意驳她的兴致只得为她安排护卫便装跟随。如此好不容易要出宫来时也已经是午时了。 一行十人换做便装出宫门向城里走去太皇太后坐在一顶软轿中不时掀开轿帘向两旁张望看到街道上贸易兴隆人来人往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随从们自然不免有些担惊受怕在城中转了一圈便来请示要否回宫苏茉尔也在一旁相劝太皇太后见他们这模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答应了。众人如释重负立时往回行到一旁却听轿中人道:“歇会吧!”苏茉尔随她目光看去看到眼前不远处一个小茶楼忙点头答应了扶她慢慢下轿来进到小茶楼里。 茶博士立时上前招呼随从们正要呼喝开却让她伸手拦了这茶楼没有雅间她便与苏茉尔在一旁靠窗台的桌旁坐下不一会儿茶送上来虽是普通茶水。在她品来却也有不同的味道。 二人说些闲话却见一个东西忽然“骨溜溜”地滚到了她们这桌随从们时刻关注着这边。正要纷纷上前苏茉尔已经伏身捡起。见是一只小布球。太皇太后道:“让他们退开一些站到茶楼外面去罢都围在这气闷的慌!”众人只得依言退下。 这边茶楼一角却有一个男孩子上前向苏茉尔伸手道:“这是我的!”太皇太后朝他看去。也不过四五岁地样子。光着个头头顶心剃出一块桃状黑脸蛋园扑粉嫩很是可爱不由笑道:“谁说是你的我捡着了便是我的了!”苏茉尔看她有兴致与这孩子说话便笑着将手中地球递了给她。 那男孩子看看她们也不哭不闹却笑道:“我明明看到了。是这姨姨给这位***这球儿是姨姨地上拾地!我祖母说了拾的就不是自己的。得还给别人!”二人听他吐字清晰说话有理。不由得更是喜欢。太皇太后笑道:“那你可得说说看这球为什么是你的呀?” 男孩子大眼睛转了两转。笑道:“这球是我祖母专门做给我的与别人地都不一样底下还有一个“来”字那是我的名字!”太皇太后依言转动小球果然见到一个极小的“则”字绣在球底也就不再和他玩笑递了给他并笑道:“你叫什么?” 男孩子笑道:“我叫来儿”太皇太后笑道:“你姓什么?”男孩子笑道:“我姓郑祖母说我的名字是继往开来的意思!”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对视一笑正要说话却见一妇人缓步上前笑道:“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那男孩子回头拉了她手笑道:“奶奶这位奶奶正还我球呢!” 太皇太后与苏茉尔闻言抬头看这妇人却都不约而同微微一愣这人应当已经四十开外可肤色洁白如玉眼角眉间几乎看不到一丝皱纹。可令她们二人愣的原因却并非在此而是此人十分眼熟竟像似某个应该多年前就已然死去的旧人! 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对望一眼这妇人微笑道:“来儿你去玩吧别再吵到旁人了!”来儿十分听她的话点头答应又回身向她们二人点头行礼这才蹦蹦跳跳的去了。 这妇人目送他离开这才回头笑道:“太皇太后咱们可有年月没见了!”太皇太后神情平和点头道:“你果然还活着东莪!”这一个几乎以为再也不会自口中出地名字如今又被重提了她心下黯然朝东莪淡淡注视。 苏茉尔眼角带动已经在寻看楼外的随从。东莪视而不见顾自在桌旁坐下为太皇太后倒了茶道:“能见到您这般安康长寿东莪真的很欢喜”太皇太后向她注目也点头道:“看到你平安如意我也一样欢喜..” 东莪道:“皇上他好吗?”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东莪又道:“皇上这些年可做了许多令百姓称颂地事呀!”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倒也笑了一笑东莪道:“我在民间这些年听得皇上除鳌拜、灭三藩、又收复台湾哪一样都是即安定社稷又大快人心。这些年来百姓们安居乐业民心所向已然是全在大清中了!”太皇太后渐渐释然笑道:“百姓们果真这样顺服称颂皇上这天下只有更好”东莪笑道:“这个自然。百姓们都只道这是皇上的功绩东莪却知若是没有太皇太后您地圣明没有您在皇上身后地支持是万万没有今日之局面的!”太皇太后一怔对她这话心底却着实受用笑道:“你年岁渐长却也有了一些变化!” 东莪笑道:“这个当然了如今我也有儿有女连孙儿都有了自然也开始体会到这为人母地难处当年我有些事做的也实在是太冲动了。今日能有这个机缘与太皇太后重逢可见上天允我机会让我得以向您请罪解解我的心结。” 太皇太后自见到她起一直绷着的心弦这时才终于开始慢慢放松下来见东莪转头招呼茶博士又拿了个杯子来倒上茶水向她举杯她也就一笑举杯东莪笑道:“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往日东莪的不懂事。如今时过境迁还望太皇太后别放在心上!”太皇太后笑着喝下这杯茶苏茉尔看了她的神情。也不再站到门边依旧回她身旁站立。 太皇太后笑道:“那果真是你孙儿吗?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东莪笑道:“是只是年纪尚小若是这孩子说了什么让您见笑地话你也不要气恼才好。”太皇太后笑道:“没有他聪明着呢。真是惹人疼爱。这么说你嫁的夫君姓郑?是做什么的?” 东莪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笑道:“是他家里做些小买卖如今我们举家都在苏州过些平淡地日子罢了”太皇太后笑道:“这样就好你能这样我也放心这些年来我可总会想到你几回。”东莪笑道:“是呀我也时常想起自小与您见面的情形没想到时光穿梭之间。转眼你我都已白头了。” 太皇太后笑道:“你还是当年地模样还是那么俊俏。我才是老了!”东莪道:“东莪没什么别的期盼。若是能像您一般有如此高寿做个无忧无虑的活神仙。那就好了”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倒开怀笑起来:“苏茉尔你看这丫头还是像当年一样那么调皮呢!”苏茉尔目不斜视点头笑道:“是呀小姐最能让太后高兴了太后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去吧!”太皇太后点头道:“也好!”说罢正要站起。 却听东莪道:“东莪有一件事想向太皇太后坦白还望得到您的谅解呢!”太皇太后注视她的双眼笑道:“怎么说地这么严重?”东莪叹道:“此事若是不能告诉您东莪恐怕日夜不安今日既然遇到了也是天意您就园了东莪这个愿吧!” 太皇太后转身向她笑道:“那你说说看吧”东莪垂头道:“我在顺治十八年曾经进过宫!”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心中一震目光聚集同时在她身上东莪轻轻叹息道:“太皇太后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 苏茉尔心中一颠想起顺治临终时曾将养心殿所有宫女聚集到眼前目光在其中努力寻找最后却只来的及开口叫出“她……她怎么……不在……”这半句话后便吐血身亡的事当时她陪伴在太皇太后身侧亲眼目睹事后二人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时日渐过也就慢慢淡忘了。此时听东莪提起二人再对视一眼已经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当日的答案。太皇太后木然道:“那又怎么样?”东莪依旧垂道:“太皇太后对当日我为什么冒死进宫没有好奇吗?”太皇太后沉声道:“凭你能做得了什么?”东莪忽然轻轻一笑抬头看她良久才道:“为什么当日只有九皇子与福临得了天花?为什么玄烨可自天花中幸存?为什么能医好玄烨天花的太医却救不了福临?为什么佟妃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却还会郁郁寡欢而死?这种种皇太后不觉得这种种有可怀疑之处吗?”太皇太后脸色惨白沉默了一会目露凶光道:“那你今日倒来的好了!” 东莪却又笑道:“我能做下那样细致地计划今日会孤身一人来见你吗?”太皇太后心中一惊苏茉尔立时回头见随从们都还是好端端的站着却听东莪道:“此时街道看似平静你向各个屋顶注视看看吧!” 太皇太后已经脖子僵硬无法动弹苏茉尔轻轻到窗前抬头果然看到对面屋顶之上隐隐可见弓箭一角看似整齐排列虽只稍稍露出一点可看来为数不少她木然转身太皇太后与她对视一眼已经心中了然强自镇定道:“你……你敢杀我?” 东莪嘴角含笑向苏茉尔道:你还是过来刚刚你站过的这边站好吧”苏茉尔只得缓缓回到原位站立东莪这才道:“我并非不想杀你可是我如今已经没有杀你地必要!也不会那么做我只想将从前的事件件桩桩说给你知道所做地这些安排也只是想让你能安静听我说完而已所以你们都不用紧张!” 太皇太后轻轻一哼面色间却还是放松了一些只听东莪轻声道:“我只是有一个比较长地故事想让您知道。因而才做了这些安排”说罢她向四周环视一眼。轻轻说出当日曾向佟妃说起的那番话楼外轻风拂动。楼内地空气却有些令人窒息太皇太后面无血色沉默许久才道:“一派谎言!” 东莪道:“是不是谎言你有地是时间慢慢琢磨玄烨出世那晚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异样吗?佟妃若不是因我告诉了她这个真相。又为什么会那么早就病死了她病死之时也没有异样神情言语留下吗?再说你若是有兴趣还可以与当今圣上来一场滴血认亲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让你踏实地结果?” 太皇太后默默回想许多往日不解的蛛丝马迹渐渐在她心里清晰起来她面色越来越青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抖。东莪注视她的神情变化温柔微笑道:“如今我阿玛有外孙外孙女。曾孙来传承血脉可是大清呢?你呢?” 她向太皇太后逼视。一字一顿道:“此时的皇上已然不是你能把握的了吧你就是想要另立。恐怕也不行了?大清一脉在你的手中。已然断送了!如今坐在皇位上地是一个汉人!这大清名存实亡它存在的年月越长。便是越会增加对你永世不休的嘲讽!” 太皇太后脸色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她沉声道:“这大清……这大清也是你阿玛一生心血……你这不孝的人……”东莪道:“这话你有资格说吗?” 太皇太后怒道:“怎么没有资格?我我就代你阿玛……严惩你这不忠不孝不……”东莪目光一变闪动凌厉寒光逼近她道:“谁都有资格只有你没有!皇太后你记住了这大清是毁在你我二人手上!你与我相互逼迫、勾心斗角才使得了今日的局面你莫非老到已经忘记了过去吗?你忘记你谋害的那些人?忘记了你篡改的历史?忘记了你对我阿玛对我阿玛的……爱了吗?” 太皇太后浑身抖摇晃着想站着身子却又支持不住重重坐下。东莪靠近她灼灼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人死之后不知要去哪里?会不会与逝去地人重逢呢?若是见到你的丈夫公公你能说什么?”皇太后面色刹那之间满是恐惧全身僵硬直直瞪视她。 东莪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济尔哈朗并非病死而是死在我的手里!我杀他时心中坦然不怕死后与他面对你杀了什么人你心里明白你……怕不怕呢?” 她面带微笑站直身子朝面无人色地太皇太后投去最后一瞥转身道:“东莪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说罢再无二话朝外缓缓走去苏茉尔扶住太皇太后轻声道:“难道……难道就让她这么走了?”太皇太后双目呆滞喃喃道:“回宫”! 街道一角目视她们一行人慢慢在眼前消失东莪身旁两个英俊的少年走过来道:“娘我们出城吧”东莪含笑点头回头看见史承戟坐在马车上朝他微笑凝视她坐上马车掀帘子看车内地来儿正睡在一个美丽少*妇怀中那少*妇笑道:“婆婆你进车里来吧来儿睡了!”东莪笑道:“你也歇歇我陪你公公坐这里就行!” 史承戟看她回头轻声道:“都过去了吗?”东莪靠在他地肩上微笑点头史承戟笑容满面她忽然道:“那些房上的弓箭是你自己弄地吗?动作倒快!”史承戟仰头大笑:“只是做个样子麒儿一个人就搞定了你真不心疼我让我这把年纪还要帮着你弄那些个孩子玩意?好笑的是她们还就真信了?” 东莪笑道:“即使她并不相信可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何况我在她心里恐怕还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史承戟哈哈一笑:“在京城呆了一个多月总算把这事办成了我们爷仨功劳可不小哦……”东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一趟累到大家伙儿回到扬州我亲自下厨给你弄几个好菜还不行吗?”史承戟点头微笑一手扶缰另一只手搂在她的肩上二人相视一笑。 一旁那两个少年含笑看着他们一边一骑跟随着马车出城而去…… 当晚太皇太后便病倒了她拒绝太医与一切问候除了康熙与苏茉尔谁也不能靠近她的床榻一连三日她始终双目直呆呆地看向前方。康熙虽心急祖母病势可眼看太医们束手无策除了陪伴在她身旁却再也没有办法可想。等她终于转动眼球能看向身旁时她又是用那般深不见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孙儿对他的呼唤也是置若罔闻眼见祖母日渐消瘦康熙急得方寸大乱准备向民间求药求医正在与太医商议之时却听苏茉尔来报太皇太后终于开口说话并请他移驾慈宁宫。 康熙立时来到她的病榻前苏茉尔摒退左右自己也悄悄掩门而走屋里只有这祖孙二人。眼下正逢冬雪初融的时节却意外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许多年前的某一日时光穿梭之间其实每一日都有重复回头的那天只是再回来时故人皆逝活着的也离死不远了。 窗前垂着厚实的窗幔屋里只有暗光是最后的光阴弥留的爱恨与遗憾她用极轻的语调缓慢诉说她与他的手冰冷相握。屋外的天寒地冻却也及不上屋内二人深切感到这迎面而来的刺骨严寒。 第四日的凌晨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少年皇帝跨出慈宁宫的门槛时面色惨白众人不敢直视皆跪伏于地。 次年十月康熙为她立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可是与此同时却也出一个不合常理的消息。太皇太后的梓宫不会前往盛京昭陵与清太宗皇太极同穴安葬而是会停灵在此。 众大臣正对这个消息议论纷纷时康熙亲自说明皇太后曾留下不愿意身后葬于昭陵的遗言----“太宗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况我心恋汝皇父及汝不忍远去务于孝陵近地择吉安厝则我心无憾矣!” 从此孝庄文皇后的梓宫暂安奉殿长达三十八年之久直到雍正三年才匆匆动工营建陵寝而陵工仓促不到一年就草草修就。中宇宙都只是瞬息间的事罢了花开花谢潮起潮落这其中的荣辱沉浮胜败爱憎也许只是苍穹间的一个玩笑而已是真是假?是对是错?短暂还是永远冥冥中真的有定数吗? “皆叹人生浮云变徒怨苍天未展颜 自古空求荣华愿昙花一现是人间!!” 全书完 谢谢大家耐心倾听这个故事!我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情节安排上也有很多欠妥当之处可是大家对月凌波一直以来的包容与支持却终于使得我能为此书划上一个完本的句号谢谢大家! 此书给了东莪一个结局的同时也是给了月凌波一个确切的方向我会继续努力来回报各位的支持与厚爱!挨个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