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霜飞晚》 第一章 出生 清天聪七年六月,辽宁佟佳江流域的初夏与往年一样,天气变化无常,方才还繁星满天照着的夜空,几个霹雳雷后,转眼便乌云滚滚,豆大的雨点瓢泼似的往下落,一阵躲雨喧哗后,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人影,触目的皆是水,天地间一片雾茫茫的。 骑都尉佐领董鄂·鄂硕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府里的大老爷们仍是不在府上,只剩了几个太太和年幼的少爷们。 前些年打三塔的时候,骑都尉佐领董鄂·席汉殁了,承了爵位是二老爷鄂硕。时下战事颇多,大老爷与二老爷都不在,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改由鄂硕的夫人佟氏管家。 这天夜晚,佟氏见这风雨来的蹊跷,早早便让下人落了门闩,安置儿子睡下,自己也正准备也早些歇了,突然听见房外丫鬟急切的叫声,赶紧披了件衣服出门。 丫鬟红日浑身都是**的,活是个落汤鸡。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努格尔的媳妇要生了!” “是吗?”佟氏也着急了,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也真是啊,算算日子,也快是落地的时候了。请了稳婆没有?” 这努格尔不同别人,虽然家里穷些,但到底也是董鄂一族的,而且自小就与鄂硕交好,两人都喜欢汉人的那些东西,交情是别的旁支同族兄弟所不能比拟的。 鄂硕出门的时候就特别的交代过了。他家媳妇要生产了,要有是什么地方需要帮衬了,尽量要伸一把手。 “稳婆请了,不过,那婆子说,孩子像是横着的,他家媳妇的骨盆又太小,小孩怕不大好下来。这不,人都进去老半天了,还没有音讯!”红日回答说。 佟氏皱了眉,赶紧披了衣服急匆匆的往外赶。努格尔的这个媳妇是个汉人家的小姐,她是瞧过了的,那女子瘦瘦小小的,像风一大就能吹跑的样子,连马都不会骑,整日抱着书看风望叶的,正经满人女人分内的事儿都不会做。她就不明白了,这样的人儿,为什么这努格尔还拿她当心肝宝贝似的,宠的不得了,什么事儿都舍不得使唤她做,对待这个汉人女子,与先前的那个媳妇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是地下了。 她心里边嘀咕边往前赶,到了努格尔家的房门口,就瞧见努格尔急得跟什么似的,正在搓着手来回的转悠,瞧见了她,像是看见了救星,忙迎过来说:“太太来了,蓝儿她----” 她有些好笑,不就是女人生孩子吗?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他先前的媳妇生桑宁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如此慌张。 看来,这人和人还真是有区别的,喜欢的,那便是个无价宝,不喜欢的,是草芥都不如了。 她没有说什么就进了房,看见稳婆满身是汗的在那女人的下边,那女子随身使唤的丫头海燕也在房里,一边掉眼泪,一边烧水。稳婆一个劲催促着,“用劲,使劲啊,姑奶奶,孩子再不出头,就会没气的----”。 她看了一眼那女人的横着隆起的肚子,也暗自吃了一惊。女人的手指都抠进了床沿,指甲缝里全是血,头上的汗将大半个枕头都打湿了,但女人居然没有大喊大叫,佟氏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嘴里塞了块木头,木头上也都是血。 佟氏的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敬佩之意,这汉人家的女子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柔弱,女人生孩子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是领教过了的,想当初她的嗓子都喊哑了,而这汉人女子看见她进来,甚至还能冲她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佟氏赶紧吩咐说:“孩子是横着的,怎么能下得来?红日,你赶紧和稳婆一起慢慢转动她的肚子,看能不能将孩子转过来----” 这法子是她从老人那里听来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目前这种情况,也只有一试了。 稳婆和红日赶紧忙开了。 忙了大半夜,那孩子居然真的给转了过来,安然降生了。 女人痛的晕了过去,生产的时间过长了,她情况不是很好,下身出血不止。一张脸雪一样的白。佟氏赶紧剪断婴儿的脐带,简单的把孩子一包,递给红日,“让努格尔看一眼他的女儿吧。”她忙和稳婆抢救那女人。 努格尔进来了,红日把孩子递给他,他抱着小孩,喜欢得跟什么似的,直顾咧着嘴傻笑。小孩细缝似的小眼微微张开,他激动的说:“红日,你看,她,她知道我在抱她,她张开眼睛了----” - 所以我一张开眼睛就瞧见努格尔那双因为高兴而变得细长细长的眼睛。 有人说,出生的婴儿是看不见东西的。 可是我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初张开眼睛时看到努格尔那双因为欢喜而变得细长的眼睛,至于后来看见了的东西,那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的奇妙,原以为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了,不料当真有转世投胎这一回事,转世了,投胎了,也就罢了,要么就投在未来,要么就转在二十一世纪,却不知道还可以投胎到过去的,竟来到了自己熟知的朝代。 如果当时在奈何桥边,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起了作弊之意,趁着孟婆转身之际,吐掉嘴里的孟婆汤,恐怕我和所有的出生婴儿一样,是一张白纸了。有了前世的记忆,来到了自己的知晓的年代,初时多多少少有点兴奋,老不肯睡觉,喜欢睁着眼睛左右看,这种新鲜感几天之后才消失。 所以奶我的婆子很是头疼,老是叹气说:“哎哟,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怎么老不肯睡觉啊?哎,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没有了娘?哦,可怜的孩子。” 我出生的当天,我娘就因为大出血过世了。 媳妇过世了,努格尔也像死了半截似的,整日里魂不守舍的,连自己都料理不了。我就交由佟氏照顾了。佟氏出面给我请了一个奶妈。月子里,我就和这个叫荣嫂奶妈一起住在鄂硕府里。 第一次听到了董鄂这个姓,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清初?董鄂? 后来,明白了,我虽然姓“董鄂”,但是父亲并不是鄂硕,那想来自己自然也成不了赫赫有名的董鄂妃。 成不了董鄂妃,又生在了董鄂家---- 好吧,那就让我亲眼看看那场顺治皇帝与董鄂妃悲情大戏是如何上演的吧。 ----这似乎是女人的通病,对于那种生死相许的爱情总有种莫名的向往。我也一样。 月子里,我可以经常看见鄂硕的夫人佟氏。她是一个模样端正秀丽的满洲女人,约莫二十来岁,做事雷沉稳谨慎,颇有几分女强人的味道,瞧她把整个董鄂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可得知。 不过,这位并不是历史上那位显赫董鄂妃的亲生娘亲,据我所知,董鄂妃的生母应该是位汉人女子,应该是貌美的,应该是温柔委婉的,应该是琴棋书画皆通的。而我身边这位,却不是。虽然她对我很好很好,但是她的结局却不是很好很好的。所以,我看她的时候的,老忍不住想到她以后----以后,会有一个比她美丽的,年轻的,比她更会享受生活的女子来夺走她目前的一切,而这个不幸是注定了的。 女人有时候能干了,其实并不一定会幸福的。 所以,常常的,就忍不住替佟氏感伤起来。 一天,佟氏抱着她,怔怔得看了一会,笑着对红日说:“红日,你瞧,这孩子的眼睛----”红日也凑了过来,笑着说:“是啊,太太,这小家伙的眼睛真好看!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小孩子的眼睛不都是一样的吗?清澈的,水水的,黑白分明,因为没经历世事嘛,所以都是很漂亮的,否则为什么称之为天使呢? 佟氏又看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也不单单是好看,恩,总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很----很特别,很不一样。” 讨论了半天,冒出这样一句,实在太没新意!我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表示要睡觉了。 佟氏赶紧让红日抱我上床睡觉。 小婴儿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惬意,要劲没有劲,踢个被子都困难,要说话,吐出的鸭语,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成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醒了再吃。 本来想看戏的,无奈常常听不了两句,就困的要死,再加上在面前来来往往以女人居多,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些谁谁身体不好啊,又生病了啊,谁谁又要纳小了啊,今年过冬还差些什么年货了,准备怎么办啊,大老爷小老爷们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局时该如何如何办啊,等等。渐渐的,我连偷听的兴趣都没有了,醒了吃,吃了睡,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第二章 济度 又一天,我醒了,肚子饿的咕咕叫,那荣嫂居然不在旁边。再扭头看看,佟氏正坐在桌子旁,眉头拧得跟蚯蚓似的,在一边发脾气。 “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呢?提前也得给个招呼吧?眼下这寒冬腊月的,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人?偏这孩子又这么小,可是一天也断不了奶的啊!” 红日掀了帘子,走进来说:“可不是!偏那荣嫂说,她那里实在是走不了了。济尔哈朗府那位小世子和我们这位是差不多时候出生的,先前请的奶妈他们福晋原本就看不上眼,手脚偏又不干净,拿了府里的东西,昨日被逮了个正着,于是就被撵了出去,因为荣嫂家的男人在他们的府里做事,所以就叫了她去。上面叫她,她也实在不好推迟,只有推掉了我们这边。” “哼!什么不好意思推辞?我看啊,八成是嫌咱们给的银子没那边的多吧!况且人家那边又是个小亲王!奶大了,哪里能短了她的好处!”佟氏恨恨地说,“瞧着她也是一个势利的主,当初当真是瞎了眼了!” 我明白了,奶妈高飞了,敢情自个是断粮了。 饿肚子的滋味也真不好受,像几百个小虫子在浑身拱似的。我初时是想忍着,可是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连被子发出的奶香都让我忍不住想要去啃上几口,努力蹬开被子,弄出了声响,红日过来抱起了她,用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我条件反射要去咬她的手,红日说:“我们小妞可真是饿坏了!平时这个时候乖得不得了,今日这么不安静,居然踢开了被子!” 佟氏站了起来,说:“红日,把小妞儿抱好了!咱们去郑亲王府看看去!她荣嫂即使要辞,也得让咱们小妞儿吃饱了这顿才行!” 于是我被红日抱着,也不知道颠了多长时间。总算是到了,等候许久,才被容许进王府,又是好一会,接下来被人领进了郑亲王府。 这一路上因为肚子饿着,我睡不着,睁着眼睛随着她们晃进一扇又一扇门里,到了一个暖和的房间里,一阵诱人的熟悉的奶香扑面而至。我愈发的睡不着,口水旺盛的分泌出来。 一个细细娇娇的声音说:“这不是鄂硕大人的太太吗?哎呀,您是为荣嫂的事儿来的吧,我正准备差人去府上呢。快来这里坐下。” 佟氏坐下了,红日仍然抱着我站着。 那女声又笑着说:“就是这个孩子吧,听说和我们家济度是一天生的。荣嫂说她可听话着了,快抱过来让我瞧瞧!” 于是,我被递到一个人面前,看见了一张漂亮的脸。这张脸显然是不同于佟氏或红日等人,她有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眉毛细长,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处理的,眉头下的眼睛水灵清澈,嘴唇抹了一层淡淡的红,头发也不像佟氏红日那样梳得整齐规矩滑腻,她留着齐眉的刘海,头发随意在脑后用一柄如意挽着,这份随意使她的脸显得越发的娇小,楚楚动人,衣服的颜色是鲜嫩的黄与绿,站在穿一身规矩整齐的藏青色衣服的佟氏旁边,显得格外的年轻飘逸。 这两个女人仿佛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对比十分鲜明。 我不禁看得呆了,脑海使劲回味自己所知的历史,搜索是否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美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丫头真漂亮,尤其,是这眼睛,简直就像看得懂人似的!” 佟氏的脸也凑了过来,房子里很暖和,她拿手松了松包裹婴儿的被子,脸上明显有一份高兴,“福晋,这孩子还小着呢,那里看得懂什么人,您这不是说笑了吗?”又作势叹了一口气,说:“这丫头可怜啊,她娘在生她时就过世了,努格尔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照顾,只好暂时放到我那边。” 那美女斜着眼,看了佟氏一眼没有马上接话,脸上似笑非笑的,一会儿才说:“哎呀,看她啃被子,是不是饿了?要不,先让荣嫂喂她点?” 佟氏也淡淡的笑着说:“这孩子早上醒到现在都没有吃呢!自然是饿了!” 美女的脸色总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扭过头去,叫道:“荣嫂,荣嫂,赶紧给这孩子喂点吃的!” 荣嫂接过我,美女笑着拉了没有表情的佟氏坐到一边说起了家常。 我吃饱了,佟氏还没有走的意思,荣嫂便把我的包被拿开了,把我放到了床上,我扭着头四下里看。床里有股淡淡的香气,房子里窗开着,风微微的吹进来,使人惬意极了。床上除了我,居然还有一个小孩,我扭过头,努力想看清楚,这个据说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小王爷到底长得什么样。可惜,到底人小劲微,努力了半天,只看清楚那小子裹着个红肚兜,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被,脸侧到了一边,在呼呼大睡, 美女和佟氏还在又一茬没一茬的说着,风微微的吹着,女人们的声音细而柔软,像催眠曲一样,慢慢的,我也想睡了。突然旁边的小人翻了一个身,吓了我一跳。再一看,那小子总算转过来了,被子也踢开了,现在我可以仔细的浏览的他全貌了。因为我睡的比较靠下,一转头就看见了小男孩翘翘的小**。 这下我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那小子要尿尿了。 我吓的不轻,他可千万别尿到我身上啊,我想。不过,瞧他们俩这暧昧的睡姿,我一定难逃厄运。为了改变被尿淹的悲惨命运,我干脆拳打脚踢起来,想引起大人们的注意。无奈,那些女人聊的太起劲了,没有一个注意我的努力。偏我又不肖因为这点小事而掉眼泪,只有拼命蹬拼命动,总算,那小子的被子被我一脚踢盖到了他的小**上。 我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的静待事态的发展。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清澈的水流声。那小子总算是尿了,他半个人都被泡在尿当中了。 那小子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然后哇的一声惊天动地大哭起来。 女人们这才纷纷凑了过来。“哎哟,原来是小少爷尿了!”荣嫂说。 那小子被抱了起来,换了垫子,他又被剥的精光放了我旁边。我瞅着他光溜溜的胡乱扭来扭去的身子,喜咪咪的笑。谁要他仗势和我抢奶喝的?----淹死他,熏死他,耶! 他也发觉我,白痴一样好奇的盯着她,还对我颇有兴趣的咦了一声。 我翻了翻白眼,心想:小孩子的语言就这么乏味吗?谁知道你在讲什么鸟语?他又咦了一声,比先前的更声大,盯着我看,还把手指放进了嘴巴里吧唧吧唧啃起来,傻样的笑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荣嫂马屁的笑着说:“哎哟,福晋,您瞧,小少爷都会说话呢!”美女听了眉开眼笑的,心肝宝贝似的把他抱了起来,响亮的亲了一下。 我斜他一眼,越发觉得他是仇人了。 佟氏笑着说:“少爷长得也真好。我们这丫头也吃饱了,就不打扰福晋了。” 才出了门,又听见那小子震耳欲聋的哭声了。红日抱紧我,亲了一口,说:“还是我们的小妞最乖了,吃了便睡,从不闹人。” 听了表扬的话,我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些。听着那小子悦耳的哭声,我心里不屑地说,哭?有什么好哭?我才不像那你们这些小屁孩一样没劲呢。我瘪瘪嘴,一颠一颠的又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回到董鄂府没有多久,有下人进房里禀告说,济尔哈朗府送来两种正在产奶的奶牛。佟氏命人收下了。 从此,我就只有吃牛奶了。 第三章 哥哥 我满了半岁后就被送到努格尔的身边。努格尔家里人少,两个孩子一个家长,再加上四个下人,其中还包括我那汉人娘亲留下的丫鬟,十五岁,叫海燕,努格尔叫她燕子。我想他这叫法八成是从娘那里学来的。另外的三个下人,分别是一个姓林和一个姓于的老妈子,一个负责看门收院子的老宁头,这三人年岁大了,腿脚都不灵便,只能做一些做饭洗衣收屋子的粗活,所以努格尔家里就是海燕负责管事了。 努格尔身边自然不及鄂硕府里华丽舒服,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回来。到底,父亲身边才是自己的家。 海燕没有嫁过人,带孩子自然没有经验,所以伺候过佟氏月子的红日就常常过来帮忙,有时候晚了,就不回去了,跟海燕挤在一起,两人大女孩加一个小女孩就成了努格尔家的所有欢乐了。 佟氏从来没有因为这事责怪红日,不仅如此,她还隔三差五的让红日从鄂硕府里带些东西过来,例如小孩的衣服,摇窝座椅等等的。那两头济尔哈朗府送过来的奶牛自然也牵了过来。 我其实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大我四岁多,很少能见到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回家后的第十天。那天我在睡觉,突然感觉旁边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一警觉就醒了,张开眼睛就看见一个虎头虎脑,脸手抹得都黑漆漆的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皱着眉头在摇窝旁看着自己。 我也呆呆地盯了他一会,这小人显然是陌生的,而且看起来还不是那么友善。 红日和海燕都不在。我反应过来了,自个旁边可是没有守护神啊,马上给他一张笑脸。 小男孩又皱眉了,估计是我的笑脸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他迟疑了一会,慢慢地伸出他脏兮兮的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脸,又很快缩回去了,皱着眉,歪着头,又用在我的手背上划了划,留下一条条黑漆漆的脏印。 看见自己原本白嫩细腻的手背上多了那么几道黑印,我哭笑不得,实在弄不清楚,这是演的的哪一出戏?这黑哥儿又是何方神圣?与自己又有什么渊源?只有一个劲儿讨好的笑。 正傻笑着,海燕走了进来,一见此种情景,脸上立刻血色尽失,抢到摇窝前,说:“哎哟,是少爷啊,怎么今儿没有出去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隔开他与摇窝。 小男孩半昂着头,嘴巴朝她努了努,说:“她,就是我的妹妹?” 海燕说:“是啊,是啊,她就是你的亲妹妹!以后会天天陪你玩的。” 小男孩看着她又说:“那她怎么和我长得不像?皮肤这么白!” 海燕笑着说:“她是小女孩啊,自然生得白净些,这样才好看嘛。” 小男孩围着摇窝慢悠悠转了一个圈,又问:“那她长大会听我的话吗?” 海燕笑着回答:“那是自然!她是妹妹呀,自然得听哥哥!” 小男孩又盯了我一会,说:“好吧,那你好好带我妹妹。我出去玩了。”说完,甩了甩衣袖,神气十足的走了。 海燕嘘了一口气,赶紧把摇窝里外翻了遍。红日进来了,奇怪的问:“海燕,你这是做什么?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海燕说,“刚才桑宁少爷来过了,在摇窝旁站了半天,我怕他往摇窝里放一些害人的东西。唉,你是不知道,这小少爷脾气古怪着呢。” 红日笑着说:“我看是你多心了!桑宁才多大啊,哪里有那个心眼?” 海燕叹了一口气说:“红日,你也不是外人,我不怕告诉你,这小少爷心眼多着了。先前我家小姐在世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喜欢我们家小姐,常常搞一些吓死人的事儿,比如在我们家小姐的茶里放什么蚂蚁啊蛆虫的,在她睡觉的时候搁一些毛毛虫啊什么。唉,我啊,的确是有些怕这小祖宗了。” “是吗?可我刚才看见桑宁出去的时候,挺高兴的。他应该是喜欢这个妹妹的吧!”红日说着,拿逗逗我的脸,“这么可爱的女孩,谁不喜欢呢?” “但愿如此吧!”海燕翻完了摇窝,拿毛巾细细地给我擦脸擦手。 又过了几天,这个叫桑宁的,我的哥哥,又出现在摇窝旁边,我十分警觉得瞪着眼睛看他,准备一旦他有什么不轨行径,就彻底地开放自己的眼泪,危险关头可是来不得半点马虎的。 不过这位哥哥今天看起来情绪不坏,一脸的得意色,胸前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他冲我一笑,“妹妹,我又来了!”他说了。 我也想笑,可嘴咧了半天,都挤不出一个笑声来。 他十分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黄色的小鸭子来,高高举起,给我看,得意地说:“妹妹,我给你带了一个小鸭子!你瞧它好不好玩?这个可是我养的!现在送给你作伴吧。”说着,他把小鸭子放到我的被子上面。 那小东西在我的被子上抖抖翅膀,叽叽的歌唱起来。 瞧着这神气十足的一小人一小物,我目瞪口呆了,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恩,放这里不行。”我的小哥哥又慎重其事的说,“待会海燕那死丫头看见了,一定会扔掉的!还是放被窝里吧!”又对我说,“妹妹,我让小鸭子陪你睡觉,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我一阵恶寒,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把那小东西放进自个的被窝里,末了,他还摸了摸被子,说:“现在你们俩个就好好睡觉吧!” 睡觉?!和一个小鸭子?! 天啦!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那小东西在被窝里十分不爽,不停的拱来拱去,弄的我痒死了,偏自己又没有能力拿它出来。真是望天天不语,叫地地不灵。 我的小哥哥安顿好了他的小鸭子,这才满意的走了。他满意了,我却十分的不满意,与这样一个小动物同床共寝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没多久,我就感觉到胸前有什么热乎乎黏黏的东西吧唧一下贴上了,只得放声大哭起来。 来人啦,小鸭子在我被窝里拉屎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我那小哥哥挨了父亲一顿臭骂,从此被规定不许再靠近我的摇窝,否则家法伺候! 这件事情也使得消沉的努格尔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双可爱儿女,在暴揍了桑宁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这是第二次看见父亲了,他比第一次见面憔悴了许多,像是许久都没有梳洗似的,胡须在他的脸上茂盛的生长着,眼神凄楚且灰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瞧他这样子,鼻头一酸,朝他伸开了手。 海燕抱了我轻放到他手上,然后说:“老爷,小姐,还没有名字呢?” 努格尔接住我,眼神越发凄迷,半天才嘶哑着嗓子说:“珊瑚。蓝儿最喜欢大海了,就给她的女儿取名珊瑚吧。 这名字着实让人郁闷,董鄂·珊瑚,真真是满汉皆有了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汉人娘亲闺名海蓝,是海边长大的,最喜欢大海了,所以丫鬟叫海燕,女儿嘛,她亲爱的夫君就给取名珊瑚了。 第四章 董鄂学堂 过年了,外面打仗的男人都回来,街上的人像是突增了几倍似的,一天到晚,到处都是马蹄声,人声,喧闹的不得了,我猪一样的睡眠日子一去不返。 佟氏又送了不少的年货来,海燕带我之余也在准备着过年的东西,我那小哥哥一天到晚仍是难得见到人影。 终于,大名鼎鼎的董鄂·鄂硕来拜访我的父亲了。 两人对坐在小桌前饮酒,我的摇窝便放在努格尔的脚边。 董鄂·鄂硕有一双和努格尔一样细长温和的眼睛,都有一张端正英武的脸,或许是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鄂硕要比努格尔黑壮许多,身材也强健多了。 鄂硕看了一眼脚边摇窝里小婴儿,说:“她便是珊瑚吗?”努格尔点了点头,鄂硕又说:“她长得和她的娘亲真像!” 努格尔没有说话,只拿温柔的眼神看女儿,良久,才举了手中的杯,说:“来!我们喝酒。”说完一饮而尽,鄂硕也不做声,也是一举杯喝的精光。 鄂硕又问努格尔:“过完年,我们便又要走了。你这次要和我们一起出发吗?” “不了。”努格尔说,看了我一眼,“珊瑚还小,蓝儿又不在了----” “我明白!”鄂硕打断他的话,“你尽管留下照顾珊瑚,贝勒爷那边我自会去说的。家里短缺什么也只管到府上去要,太太自会给你。” 努格尔又举了杯,有些哽咽,说:“大恩不言谢!来!喝酒!”一昂而尽后,又说:“贝勒爷最近如何?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 “怎么会?那事儿他早就放到了一边。到底是长大了,贝勒爷的脾气已经变了不少了。”鄂硕回答道,“我想你多少也听说吧,去年在大凌河城我们中了埋伏,贝勒爷坠马了,几乎丢了命,养了三个月才好。这三个月期间,他常常叨念起你。可见他早就原谅你了。” 努格尔神色静默,只是往鄂硕杯里又加了一杯酒。 鄂硕又一饮而尽,说:“打了几年仗,常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军营里兄弟虽然不说,可我瞧着他们多半也都有同感。眼下怕是又要南进了,和汉人打交道多,对他们的那些东西你比我熟悉的多。我琢磨着在宗室子弟里办一个汉学堂,一来可以让大家了解的汉人的那些东西。俗话说,知己知彼,方百战皆胜,了解一下他们的东西,对我们总是没有坏处的;二来,董鄂的男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女人,家里的孩子没有了家长的管束,只怕会乱了性子,办个学堂也好约束约束他们。这办学堂的事情就交与你负责了。这件事情我也和太太说了,她也很赞成。” 努格尔喝了一口酒,说:“你放心。你交与我的事情,我自会尽力。” “办学堂所需的东西也只管去找太太。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族里子弟凡满了三岁皆要入学堂,办学的费用以及老师的薪水由各宗室平摊,许多不许少。”鄂硕接着说。 我躺在摇窝里,安静的听他们说话。这鄂硕确实心胸开阔,看得远,看来他能名扬清史不仅仅是养了一个皇帝宠爱的女儿。在宗室里办汉学堂,只怕目前是没有几个满人能想到的。只是我觉得他这样做,应该是另有一份私心的。瞧瞧我的家里,几乎家徒四壁,努格尔又不想上战场,没有土地牛羊,没有赏赐,就没有任何收入。坐吃山空,这种日子又能撑到几时,他这样做,等于是给努格尔找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 我静静的瞧他们,屋外的阳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两个男人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慢慢的说着话,语调平缓简短,一种已知的情愫在空气中慢慢的流淌。我想起前世大学时候,每每有了心事,便会拉着好友在午夜的街道慢慢的走路,月亮在身后把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我把我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给好友听,好友把她的事情慢慢的讲给自己听,两人一起傻傻的悲伤傻傻的欢喜。 女人的友谊是分享,男人的友谊更多的是承担。男人的友谊较之女人的,在某些时候更让人感动。 办宗室学堂的事情其实并不顺利,有许多的人不同意,过年的时候,鄂硕和努格尔常常一起出去,去拜访那些大宗亲们,想得到他们的支持。可不管事情进行的多不顺利,努格尔对着我的时候,总是带着温馨的笑的。 这件事情在过完年之后,总算是敲定了。 过完了年,鄂硕便带着宗室子弟们又出发了,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董鄂的宗室学堂开在祠堂里,那里院子开阔,有七八间房子,一圈围墙将这些房子围着。房前种了一排的梧桐树,场地很开阔,足够百来个小孩肆意玩耍,房子的后面有马槽,骑射练习场等。努格尔把最大的那间房子做了教室。董鄂的宗室小子弟们并不很多,也就三四十个。我哥哥桑宁五岁,自然也成为学堂学生的其中之一。在这些学生当中,还有一个我熟悉的小孩便是鄂硕的儿子巴图尔,他和桑宁同岁,却比桑宁老实多了,从不打架闹事,话也不多,平时见了只是憨憨的笑。 估摸这巴图尔应该是像佟氏更多一些。 家里没有别的女人,海燕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却要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相比较,做了老师的努格尔要比她悠闲的多。因为这些小子弟们只是上午学习汉学,下午却要练习骑射,而骑射学习是另有老师的。并且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愿意送孩子过来,所以常常的学堂也就二三十个小孩。所以这照顾小婴儿的任务白天就交由努格尔了。 由于我的配合,努格尔这个保姆工作也兼职很是惬意。 还不能坐起时,我的摇窝便被摆放在父亲讲台的旁边,常常是他一边讲课,我一边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呼呼大睡,课余了,孩子们玩耍,他便将挤好的奶塞到我嘴里,他看书,我喝奶。 哥哥桑宁对我很是维护,记得第一次我的摇窝被摆放在讲台边,下课了,努格尔因为有事走开了。那些好奇的小孩一拥而上,桑宁马上张开双臂护住摇窝,大吼一声:“不许动我妹妹!” 有小朋友就说了:“桑宁,我们就看看嘛?” 桑宁说:“看看可以,但是不许碰!连摇窝都不许碰!”黑脸皱起,两眼圆瞪,神情凶悍。 然后那些小朋友就隔得远远的,边看边叽叽喳喳说:“桑宁,你妹妹怎么这么白,你偏这么黑----” 桑宁不屑地说:“我妹妹是女孩,那当然生的白!” 小朋友又说了,“桑宁,你妹妹的手好小,好好玩玩哦----” “不许摸!”一只黑手毫不留情的挡开朝我伸来的狼爪。 “桑宁,你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们一起玩?” “快了!过几天就可以了----” 可怜的我成了动物园的大熊猫了,成了小朋友们争先观看的对象,偏又不会说话,只能拼命翻白眼,撇嘴巴表示不满。 第五章 岳乐 再大些我就可以坐起来了,上课的时候,努格尔便把我放到他旁边的椅子上,他讲课,学生们听,我就居高临下的俯视监督全场。会走路了,他就在讲桌旁边另搁了一个小桌小凳,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底下的小朋友顽皮的做着各式各样的小动作。课余,孩子疯一样在外面玩耍,努格尔或是抱着我或是把我放他的桌子上看书写字。 日子飞快的过去了,转眼我五岁了,皇太极的年号已经从天聪改为崇德了,二等轻车都尉董鄂8226:鄂硕已经变成前锋参领职了,董鄂的府门已经从董佳江流域搬到了盛京,董鄂的宗室学堂也已经搬到了盛京,我还是快乐的混在董鄂的宗室学堂里。虽然满清这时候对女子的限制并不严格,女孩子可以还男孩一样骑马射箭,满草原的疯玩,但是董鄂的宗室学堂里的女孩却只有两个,一个我,另一个就是红日的小侄女馨竹。 照道理,馨竹只是鄂硕家的包衣奴才,是进不了董鄂的宗室学堂的,可红日和我们家关系极好,加之馨竹家也确实没有人管她,红日便托了努格尔送她进了董鄂的宗室学堂,说是“也好让珊瑚有个伴”。 馨竹生理年龄和我差不多,可心理年龄我可是要大她二三十年,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凡事都是我说了算。不仅在我们中间,我是老大,放眼整个董鄂的宗室学堂,我也是称王的。那些个小孩们哪一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的禀性,我比努格尔还清楚,要唬定他们,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天下午,桑宁和小伙伴去后院练习骑射了,对这个,我和馨竹都不感兴趣,他们在后面胡摔乱打,我就和馨竹在院子里面踢毽子。 换我踢了,馨竹在一边帮忙数数,这次我的状态极好,眼看就要创造新的记录,馨竹高兴得连数数的声音都变得好大,我也越发的兴奋。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正踢的带劲,“砰”的一声,我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一屁股就坐到地上,鼻尖撞的生疼生疼,脑袋也撞晕了,看来人都变成成双成对的了,只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哎哟,这董鄂的学堂都成踢毽子的场地了!哎,怎么就两个小丫头片子?其他的人呢?” 馨竹赶紧扶我起来,冲来人大声说:“喂,你们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嘿!这小丫头脾气还挺牛的哦!喂!小丫头,这学堂的其他人呢?”来人大声说。 揉完了鼻子,我又敲了敲太阳穴,也不知道自个破相了没有,头晕乎乎的,偏听着这声音又格外的没有礼貌,我实在有些气恼,说:“是谁撞的我?什么小丫头大丫头,你们懂不礼貌?怎么乱闯人家院子?” 一个十一二岁满脸嬉皮的陌生少年耸耸肩,回答说:“院子的门原本就大开着,怎么就不许人进?再说了,这又不是你们家,凭什么不许进?----” “少彦----”有个稚嫩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喝住了。 来人是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叫少彦的,另一个约莫十二三岁,面如美玉,目如朗星,身材颀长,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藏青色腰带,上悬着碧色玉佩,气势高傲,显然和这院子里成天因为骑马打架而弄的身上脏兮兮的少年不一样。 白衣少年朝我们微微一笑,轻声问:“这里是不是董鄂的宗室学堂?其他的人呢?” 馨竹朝后院努了努嘴巴,说:“都在后面呢!”又问他:“你是谁?你找谁啊?” “我?”少年又笑了笑,说,“我随便看看。这里的老师呢?”他嘴里虽然说着老师两个字,眼神却看不出半点尊敬。 “老师有事出去了,你要找他,改天吧!”我不耐烦得说。 “嘻!什么满洲第一汉学堂?连个老师都没有!就几个野孩子在这里疯玩,沽名钓誉!”他身后那个嬉皮少年不屑的说。 “喂!你----”我气愤得指着说话的人大声叫道,“你怎么说话的?谁沽名钓誉了?” 那小子耸耸肩,挤眉溜眼的说:“谁?不就是你们董鄂的人嘛----” 瞧他那说话的腔调,我怒火蹭的一下冒出,冲过去猛地一推。 他始料未及,一下就被撞到地上,“嘿!才多大的丫头?一见面就动拳头打人?!这到底是武馆还是学堂?”他一边说着,一边爬起来就要揍我,不过被他身边的白衣少年伸手拦住了。 馨竹见势不妙,赶紧跑到后院里找人去了。 桑宁带着董鄂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小孩听到了吵闹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岂有此理?谁敢打我妹妹?”桑宁冲过来吼道。 馨竹朝那两人嘴巴一努,说:“就他们啊!刚才还把珊瑚推到地上了呢!” 桑宁黑脸一皱,袖子一挽,挡到女孩们面前,喝道:“怎么回事?哪来的野小子?居然敢到董鄂的宗室学堂里撒野?” 那两人被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带头的白衣少年仍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一手负于背后,闲闲的打量我们,丝毫不见慌张与害怕。那个喜欢多嘴的,叫少彦的嬉皮少年也是一脸的无所谓,还唧唧歪歪的叫嚷着:“嘿!这些小破孩们想干什么?打架啊?!以多欺少啊?!什么董鄂的汉学堂是咱满洲第一的汉学堂?我看就是做做好看的样子吧了,就你们那点本事给我们爷提鞋都不配!” 桑宁一听,脸更黑了,眉头一皱,拳头就挥出去。 拳头被无声的挡在半空中,白衣少年用一手掌接下桑宁的拳头,另一手仍负与背后,脸上还是风轻云淡的笑,“有话好好说!动手就不对了!”说话的语调缓慢且悠闲。 少彦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看这两人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不杀一杀他们的傲气,实在难消心头之气。 我站到哥哥前面,大声说:“对!有话好好说,咱们也不动手!你们不是说咱们董鄂的学堂给你们提鞋都不配吗?有本事,咱们来比一比!看到底谁不配给谁提鞋!” “对!有本事,咱们来比划比划!”桑宁也大声说,周围一众董鄂弟子也纷纷响应。 那白衣少年轻轻的笑,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慢条斯理的说:“好啊!怎么比?就请这位小妹妹----”他指了指我,满身满脸都是笑容了,“你来做个见证,定个规矩如何?” “珊瑚,”哥哥桑宁在我耳边轻声说,“和他比骑马射箭!” 我仔细的又看了看那白衣少年,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一出手就挡住了桑宁的拳手,怕是个练家子了。我哥哥桑宁自小在泥巴地里滚大的,打架的次数都快超过他一日三餐的次数,身手在董鄂同年纪的子弟里是数一数二的。而这少年这般冷静沉着,身手比起我哥哥,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以防万一,干脆来个文武斗! 阳光透过树缝在那白衣少年的脸上肆意微笑着,我手心里慢慢溢出汗。这是我父亲的学堂,容不得人肆意贬低的! 我压下浮躁,也微笑对那白衣少年说:“我们董鄂学堂号称是满洲第一的汉学堂。咱们就模仿汉人的,来一个文武斗,如何?” “文武斗?怎么个斗法?”白衣少年笑着问。 “武斗嘛,就是比咱们的骑马射箭。咱们董鄂学堂的后院就有马有骑射场,老规矩,谁骑在马上把箭射的又准又稳,就是谁赢!这个武斗,咱们董鄂这边就由我哥哥出马。至于文斗嘛,规矩你们定,省的说我们欺负你们!人,就是我来和你比!” “你----”白衣少年听了,脸上笑意更甚了。他身边那个叫少彦的干脆笑得前俯后仰的,边笑还边指了我说:“嘻嘻!呵呵!你----,小妹妹,你,你断奶了没有?你,你知道一根扁担倒下来是个什么汉字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冷冷扫了少彦一眼,说:“我认识几个字,用不着你操心!你不是瞧不起咱们董鄂的汉学堂吗?好,咱们武斗算一局,文斗算两局!三局定胜负!谁输了,他就得拜另一方为老师!” 第六章 武斗 规矩定下了,首先是武斗,场地在董鄂学堂的后院,由桑宁出马对决那白衣少年。 骑马射箭这时是极普通的运动,董鄂四五岁的小孩都懂得这种运动,规则很简单,就是骑在马上射箭,谁射得又准又稳,谁就是胜利者。规矩虽然很简单,可是行动起来,却是很有些难度的。首先,马是飞奔的,骑者须在飞奔的马上搭弓,瞄准箭靶,发射,动作要一气呵成,容不得半点失误。箭靶内外共五个圈,越射的靠内环,得分便越高。不过那是大人的标准,董鄂学堂的箭靶是为小孩们专门设计的,只有三个圈。 桑宁挑了他平时常骑的那匹栗色的小马。白衣少年选了一匹白色的马,他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两匹马并排的站定了,阳光肆无忌惮洒在两人身上,使得一黑一白对比是如此的鲜明。 桑宁神色凝重拿出他平时常训练木制弓箭。那少年微笑的接过少彦递过来一包东西,打开来,金色的弓箭在阳光下灼灼闪光,他沉稳的搭弓,做瞄准的姿势,模样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 我心里不由一沉,看到哥哥脸色也是一怔,我赶紧拿手圈这在唇边,对着桑宁大声叫:“哥哥!加油!你一定行的!”馨竹看我这样,也学道:“桑宁哥哥加油!” 桑宁看了我俩一眼,收了收神,恢复了冷静,沉稳的拉住马,然后猛地一拍马背,同时“驾!”得一声大声喝道,马箭一样的飞奔出去,在快靠近箭靶是时,他沉稳的搭弓,瞄准,只听得咻的一声,箭正稳稳插在箭靶的第一个环的环线上。 董鄂子弟里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白衣少年看了哥哥一眼,微微一笑,说:“不错!” 哥哥黑脸微红,额头上焕出了汗,他骑在马上,一伸手,说:“请!该你了!” 白衣少年脸上的笑微收,暗吐了一口气,猛地拍马前进,马速极快,他的动作也快,几乎看不清搭弓瞄准的动作,箭就已经稳稳地插在最内环里。 全场有十秒钟的寂静,然后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满洲人崇拜英雄,这叫好声是发自内心的,连桑宁都骑马过去,冲他大声说:“好样的!” 这骑马射箭的比赛,显然是董鄂告负了。董鄂子弟顿时都恹恹的了,不过还是都慢慢得围了过来,准备下一场比赛。 全场最高兴当然要数那两个陌生人了,那白衣少年还好,只是冲哥哥歉意的笑笑,虽然满脸掩饰不住的高兴,但是态度上已不复先前的高高在上了,只是那叫少彦,得意的不得了,越发的聒噪:“我就说,你们这群小破孩,还想跟咱们爷比武,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嘛!瞧瞧你们那水平,再看看咱们爷,简直就是那个,那个,汉语怎么说?对!天壤之别啊!刚才是谁说,输了的要拜师的?你们这群小破孩,想拜咱们爷为老师,也要恭敬些嘛!” “少彦----”白衣少年低声喝道。 那少彦做了个鬼脸,暂时停止了他的啰嗦,一会,看到我,眼睛一亮,又开始啰嗦了:“爷,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比文的?要不,这下,我出马?您放心好了,少彦我跟您混了这么多年,搞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保证将她----”他耸耸一边的眉,冲我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我鼻子都冒冷气了,甩了他一个白眼。心想,小子,有本事,你就上吧!看谁最后将谁咔嚓掉。 白衣少年也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少彦摇头晃脑,乐得屁颠屁颠的走上场,斜了我一眼,双手环胸,****的说:“喂!刚才是谁说要文斗的啊?小爷我事多着了,可没空久候哦!” 白衣少年在一边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倒了一杯水。 “是我!你想怎么比?”我说。 少彦一脸怪模怪样的笑,说:“小丫头,你把脖子昂的再高,也看不到我的头顶啊!”他说着还蹲了下来,装模作样比划了一下我们的头顶,笑嘻嘻地说:“哎,小丫头,听说你是打小就在这汉学堂里混的,我也不算欺负你了。咱们就----比认字吧!” “什么?”我一愣,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比认字啊!不是说,这文斗的规矩由我们定吗?咱们就比认字!双方给写----”他想了一会,慎重其事得接着说:“双方一次各写三个字,谁写出的字,对方不认识,就算他输!”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 我都忘记了,这是皇太极年代,满人都还没有打到北京去,就更别提汉文化的普及了,能认识个把汉字的人都可算是不错的知识分子了。这狂少少彦同学看起来就是一奴才,奴才认识汉字那是少之又少的极品了。 少彦看着我笑,又叽歪道:“怎么样?怕了吧?怕就赶紧向我道个歉!兴许我就会放你一马!” 我边笑边摇头说:“谁要你放我一马了?开始吧!” 两人来到教室里,一人挑了一个桌子,少彦双手像握拳似的握了毛笔,想了一会,便在纸上歪歪斜斜的写下三个字。 我一看那三个字,又是扑哧一笑,说:“就这三个字吗?” 少彦把笔一扔,说:“对!你先读出来啊!这是三个是什么字?” 我笑着念道:“这三个字,我们学堂的每一个人都认识!就是----见,看见的见;重,重复的重;挑,挑担子的挑!”念完了,就问少彦,“怎么样啊?我有没有读错?” 少彦双手环胸,摇头晃脑的说:“差不多吧!这是我看你小,专门写的几个简单的字让你认的!是我故意让你的!省的别人说我以大欺小!不知道吧?哼!” “是嘛?不过这几个字也确实很简单!现在是不是换我写你认了?”我冷笑的说。 少彦点点头。 我拿了毛笔,砚好墨,就在他写好三个字旁边又分别加了几个字,纸上的字就变成了这样了: 风吹草低见牛羊。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知有儿童挑促织。 又分别在见,重,挑三字旁做上了记号。递给少彦。 少彦叫道:“我们不是定好规矩只写三个字吗?你写这么多干什么?显摆也要挑地方和时间啊!”话虽这么说,他的脸色却明显的紧张起来,眼神也不由得瞟向那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也围了过来,看到我写的字,脸上的微笑尽收,神色凝重的看了看我。 我冷笑的说:“我又没有让你认出这里所有的字!我量你也没有这个本事!你只需要认出这三个做了记号的字就成了!” 少彦如释重负,哈哈大笑,说:“就这三个啊!不就是我写给你认的吗?小妹妹,你不会是除了这三个字,再写不出其他的字了吧?哈哈!” “少废话!你先念出这三个字再说!” 少彦边笑边说:“不就是和我写的字一样吗?看见的见,重复的重----” “少彦!”那白衣少年喝道,“赶紧闭嘴!”然后又仔细看了看我,一字一句的说:“这一局算我们输了!不过,文斗好像还有一局吧,我来和你比!怎么样?” 他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董鄂这边立刻欢呼起来,虽然他们也不甚明白为什么赢了。那少彦一脸的不相信,咋呼道:“哎!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字认错了?” 我冷笑着说:“你每一个字都认错了!” 少彦摸了头,还是一头雾水。 桑宁拍拍他肩膀,说:“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少爷吧!是谁说这几个字简单来着?先学几年,再来咱们董鄂比赛!小子,我劝你以后看准了地儿,再放大话!” 那三个是多音字。 第七章 文比 就这样,两场下来,双方各有胜负,算是打平。这样一来,董鄂沮丧的气氛便一扫而空了,大家都自觉的站到了我和桑宁的身后。 那白衣少年来到了前院,双手背负,望着院前的一排梧桐树发了会呆,时值初春,有风微微的吹过,院前高大的梧桐树上堆满了新生绿叶,阳光从叶缝里洒下,映照在地上斑斑点点的,丝毫不见秋日里的萧条冷落。 他望得有些入神了。待到我和哥哥带着董鄂的一伙人全过来,方才转过头,冲我一笑,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就有董鄂的弟子踊跃发言了,大声说:“她叫珊瑚,今年五岁啦!” 我回过头去,看清楚了,出卖我的正是看守学堂的董鄂·余令的小孙子的吉布。 吉布见大伙都狠狠得瞪他,他吐了舌头,把头缩到别人的背后。不过还是狠狠得被桑宁剋了一下脑袋。 “要你多嘴?!”桑宁直接将吉布从中间仍到了董鄂队伍的最后面。 白衣少年还是一脸的笑,指了指面前的梧桐树,说:“珊瑚,我们就以这梧桐来作首诗词如何?” 我抬头看看满树索索作响的梧桐叶,答道:“好啊!”虽然是这样回答,心里却不由得一阵紧张。 诗词中以梧桐来衬托心中愁闷、孤寂、哀伤屡见不鲜,可这少年这般沉着冷静,想来懂得的古诗不比我少,这作弊是绝对不能随便作的,不过要我自己作出一首诗的确是有一番难度,看来只能临场发挥了。 白衣少年见我答应了,似赞许的一笑,随后沉凝片刻,提笔便写道:“院角秋来落梧桐,低徊辗转似飘蓬。 百般愁绪风扶起,万种欢情日蚀空。 月上高楼窥梦魇,蛩经冷露卧荒丛。 许多往事休相忆,只寄残身寸土中。” 他的诗一写完,便又微笑的看我。 我手心的汗又加重了,背心也冷汗直冒。这少年果然是不同凡响,片刻间能做出这样的诗来。我握了笔,踌躇着,迟迟没有落下。 少彦见我望了半天的梧桐树都没有冒出一个字来,一脸得色,正准备上前叽歪两句,却被白衣少年挡住了,被冷冷的扫了一眼后,吐了舌头,把头乖乖的缩到了后面。 董鄂子弟也都紧张的不得了,若不是桑宁黑着脸瞪着他们,只怕董鄂这边早已哀声一片了。 我想了好一会,终于在纸上写到:“秋来落梧桐,辗转似飘蓬。 愁绪风扶起,欢情日蚀空。 高楼窥梦魇,冷露卧荒丛。 往事休相忆,残身寸土中。” 写完了,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看完了,果然都纷纷议论起来。 少彦首先就嚷开了:“哎!这不是我们爷写的诗吗?每句就只少了前面两个字吗?这算什么?” 白衣少年看了又看,大声说:“好!很好!这五律改的好!” “好什么好啊!爷,你看,这两首诗都差不多嘛!她分明就是抄袭你的!这一局算董鄂输了!这小丫头根本就不会做诗嘛!”少彦说。 哥哥桑宁一听,立马冲到他前面,提起他的衣领吼道:“你闭嘴!你认得几个字啊!我妹妹的诗跟你们家主子的诗压根就不一样!谁说她抄袭了?谁说咱们董鄂输了?” “这两首分明就是一样!我们家少爷做在前面,你妹妹后做的,不是抄袭,是什么?”少彦也昂了头叫到,“你们董鄂就是输了!上一局加了几个字,这一局又减了几个字,你们董鄂就不能来点新花样吗?” “你们才输了呢,珊瑚写的字,你一个都不认识!她写的诗,连你的主子都叫好了!你们输了!”馨竹也加入了争吵中。 “董鄂输了----” “你才输----” 就这样整个董鄂学堂像炸开了锅似的,两帮人马谁也不服谁,脸红脖子粗的在对嚷。 其实我这诗的确是取巧了,那白衣少年虽然叫好了,可只是叫“改的好”而已,想来他也是不服的,所以才任由奴才叫嚷。 再看看那少年的写的诗,姑且不论诗意,他的字写的潇洒飘逸,一派大气,浑然不似我的,只是中规中举,笔画清晰而已。我仍是从前的习惯,写不好毛笔字。这字上,我就差了他好大一截。 只是董鄂是我父亲的学堂,我不愿它输。 一片去年梧桐叶落下,刚好掉在我的肩上,微微有些发黄的叶子沉积了一年的风霜,我把它抓到手上,又想了片刻,便在另一张纸上重新写下: 梧桐叶叶秋争渡。 霜飞晓、雨合暮。 谁将台前金泪数? 一点一滴,一履一步,总是无声苦。 一墨山水无立处,半笺小诗还无主。 回首烟断来时路。 黄昏独酌,一窗薄雾,满城风飞舞。 写完了,脸上一片燥热,好在四周无人注意我的表情,大家都围过来专心的看我才写的诗词。周围喧闹慢慢平息。我挤出人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下应该唬住那两人了吧。 只是,这诗总归不是我做的,心里依然虚的很,都不敢仔细看那白衣少年脸上的表情了。赶紧爬到梧桐树边的千秋上,一荡一荡的慢慢清理自己的浮躁。 天空蓝蓝,阳光明媚,树叶飘飘,自己的裙摆飞扬,心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珊瑚!”梧桐树边有人轻声叫我。 我往下看,看到那白衣少年亮晶晶的一双眸子正笑盈盈的瞧着我,我心里一虚,几乎掉下千秋来。 “干吗?”我不耐烦的问,忙刹住千秋,暗地里蹭了蹭手心的汗。 他一笑,对了秋千,对着我突然拱下身来,叫道:“老师!” 我一屁股滑落到地上,馨竹和哥哥赶紧过来要扶我,我挥挥手,赶紧自己爬起来,“没事!没事!没坐好!没坐好!”脸上的燥热又布满了,那白衣少年依然拱着身子,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我极不自然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讪讪的说:“嗯,好,免,免礼吧。” 他这才站直身体,依然是含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敢直视他的眸子,赶紧寻了一个理由跑开了。 董鄂子弟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耶!我们赢了!董鄂天下第一!----”居然有人这样喊道。 第八章 李郁 欢呼过后,董鄂子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比赛的原因,跟那白衣少年主仆两玩成了一片,那主仆也是一副没事了样子,与董鄂子弟打成了一片。我哥哥桑宁对那少年的金弓铁箭很是感兴趣,拿着人家的东西不肯放下,还拉到一边问东问西的。 我和馨竹对他们的一套东西不感兴趣,我们在一边荡秋千。 红日走了进来,在门边叫:“珊瑚,馨竹----” 我和馨竹手牵手过去,红日笑着拉了拉我的袖子,又仔细看了看我领口和袖口的蕾丝,说:“这又是海燕给你做的衣服吧!” 我点了点头。 “那死丫头尽会折腾些新花样!”红日笑着,“这花边是怎么接上去的?” “红日姑姑,这叫蕾丝!”我笑着说。 “什么雷丝电丝的?名字也稀奇古怪的!海燕那死丫头尽会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这花边加上去之后倒是挺好看的。”红日边看边说。 “姑姑!我也觉得珊瑚每次穿的衣服好漂亮哦,改天你也给我做一件吧?和珊瑚的一模一样!”馨竹要求道。 “好!改天姑姑有时间,也给你做一件,比这个还漂亮!”红日笑着哄到,“不过,今天可是没有时间了,家里头忙着呢!”又对我说,“珊瑚啊,你阿玛今天没有时间来接你和桑宁回家了,他让我把你们俩直接带到老爷府上去,今天晚上啊你们就在那里吃饭了。” 我点点头,赶紧叫哥哥。桑宁正拉着那白衣少年不知道在说什么,头也不回一个,就叫道:“珊瑚,你先回家,一会儿,我自会和巴图尔一块回家的。” 红日一手牵我,一手牵馨竹,说:“好吧,那咱们就先回家了!” 到了鄂硕府上,看着府门焕然一新了,院子里人来人往了,一个个匆匆忙忙的,有忙着打扫卫生的,有忙着搬家具的,也有修剪草坪的。佟氏站在厅里指挥着,几日不见,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太太,我把孩子们接了!”红日对她说,“巴图尔少爷和桑宁说一会儿自个回来。” 佟氏应了一声,像魂不守舍似的,浑然不见平日的精明能干,听了红日的话,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你带她们到院子里玩吧。” 我瞧她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忙拉了馨竹,到院子里玩耍。 到了院子,馨竹一副有大秘密的样子,咬着我的耳根说:“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吧?” 我惊讶的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呀,眼睛里都写着呢!”馨竹笑嘻嘻的说,“红日姑姑说,你的眼睛啊,就是你的心事!有什么事啊,看看那里面就一切都清清楚楚了。” 我斜了她一眼,说,“你还能看懂人?那你岂不成神仙了!别给我瞎胡扯了!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她又贴近我的耳根,小声说:“咱们府上要多一个姨太太了!我姑父说,老爷看上了南边的一个汉人女子,今天就是她进府的日子!还说,这位姨太太可美着了,又会作诗又会作画的,老爷可是拿她当心肝宝贝似的,喜欢的不得了!” 我惊愣当场。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难怪佟氏这般憔悴的。 馨竹又自顾自说,“我姑姑还说,这以后啊,太太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我看看屋里,佟氏一脸恹恹的,总管在她下边回道:“太太,南边的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佟氏挥了挥手,说:“好,你先去忙别的吧,一会我就去看看。” 红日倒了一杯茶给佟氏,忍不住说道:“太太,南边的屋子不是少爷住的吗?凭什么要给她挪出来?再说了,少爷正是长身体学东西的时候,南边的屋子向阳,窗口又对着园子,正适合小孩学习!她一个大女人的,怎么就容不得一个小孩子呢?” “红日,你少说两句成不成?”佟氏少见的不耐烦说,“她身体不好,又是有身子的人,老爷说让她住南边,便住南边吧!说什么容得不容得的?” 红日叹了一口气说:“太太,我还不是怕您受委屈了嘛!这人还没有进门,东东西西的规矩都来了,若是人真的进了门,那还有咱们的地儿吗?” 佟氏神色凄然,一时怔怔的,良久低下了头,再不说话了,眼角分明有亮晶晶的水光在闪。 我突然觉得心里压抑的很,手上拿了毽子也忘了跳了。 “珊瑚!珊瑚!----”馨竹推了我一下,说:“发什么愣呢?”又朝屋里看了一眼,拉了我说:“别再看了!被看见了,又有得说了。咱们玩咱们的去!” 我已经没有心情了,敷衍了陪她踢了一会。 佟氏一直呆在屋里,夕阳下,那偌大的屋子躲在阴影里,一个女人的悲伤在慢慢的流淌着。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管家又到屋里去了,大大的声音回道:“太太!太太!老爷的马车进城了!” 佟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脸色漠然,看不见悲伤与喜悦,只是两手紧紧相握,那手中的绢子微微的发着抖。她身后跟着红日和管家。我拉馨竹悄悄地跟在后面。 一众人迎到了大门口,门外马声嘶叫,人声鼎沸,好大一队人马正停在董鄂府的大门口。 带头的正是鄂硕,他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脸沐浴夕阳里,显得英俊且温柔,他身后是三辆大马车,第一辆第二辆显然是坐人的轿车,青色的轿帘在微风里轻轻的摇晃着,第三辆车上满满的堆着箱子,再后面便是二三十个董鄂府的包衣家将了。 从第二辆车里跳下三个老妈子打扮的女人,她们搬来一个踏脚放在第一辆马车的旁边,马车里先跳下来一个模样俏丽机灵的约莫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她一下车,先四周看了一圈,再跑到马车后面,对一群正在搬行李的下人说:“喂,喂,喂,你们小心一点,别把东西弄坏了,那都是咱们家小姐宝贝!轻点!轻点!”她声音清脆悦耳,说话节奏又快,听起来像放鞭炮一样。 随后,那小丫头又跑到第一辆车前,掀开轿帘,叫了一声:“小姐,到了!” 一抹淡绿从轿子里悠然飘下,映衬着那女子的皮肤如水一样嫩华,她眉眼含笑,瞧着温柔极了。 “郁儿----”鄂硕也下了马,牵过那美人的手,慢慢过来,站在了佟氏的对面。 我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悲伤的看了佟氏一眼。 “淑兰,她就是李郁!”鄂硕对佟氏介绍说,他看佟氏的眼神烟波未动,而注视后者的却脉脉含情。 李郁微微一笑,微弯下腰,叫道:“姐姐。” 佟氏也是一笑,脸色一片苍白,说:“妹妹旅途辛苦了,快进来吧!” 第九章 他姓学生 大家都进了屋,李郁洗漱了一番,便上桌吃饭。 我和馨竹是小孩,上不了桌,便在厨房里吃饭,至于大人的饭桌上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吃完了饭,大人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我们,我跟红日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回到家里,努格尔和海燕都没有回来。过了一会,哥哥桑宁悄悄地开了门,进来了。 “哥!”我大声叫道,“你别像猫似的了,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呢!” “哦!是吗?”哥哥喜滋滋跳了进来,随手把一包东西放到桌上了,对我说:“珊瑚,有吃的吗?” 我把事先包好的一包吃的拿出来,“就知道你还没有吃!都给你带着呢!” 哥哥高兴的叫了一声,伸手便去抓吃的。 我拿筷子敲了他手一下,“哥,你洗手了没有?” “洗什么手吗?我的手干净着呢!”桑宁边说边伸开了他一手黑黢黢的手,看我斜了他的手一眼,又不好意思的跳到一边去洗手了。我将自己带的饭菜分类装好,又分别放到锅里热了热,再递给早在一边流口水的哥哥。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会,我又拿起他先前搁到桌上一包东西,发现那东西居然沉的很,我不但没有拿动它,还差点摔到地上。 哥哥赶紧扶住我,“小心点!”他说。 “这什么东西这么沉?”我问。 哥哥抹了嘴巴,打开那包东西,居然是白天那白衣少年引以为傲的弓箭,哥哥说:“怎么样?漂亮不?岳乐把它送给我了!” “岳乐?!”我吃了一惊。 “恩,是啊!就今儿到咱们董鄂学堂闹事那小子,搞了半天,他居然是饶余敏贝勒家的老四。”哥哥笑着说,“珊瑚,你今天可是给咱们董鄂长脸了。岳乐那小子一向傲得很,今天居然拜在你的手下了!哎,珊瑚,今天你那些唧唧歪歪的诗哪冒出来的?老实说,我可是一句都听不懂的。” 我笑了说,“哥,你能听得懂的那还能叫诗?叫吼还差不多!” 桑宁挠挠脑袋,嘻嘻地笑。 “哥,别傻笑了,快洗了睡!水给你倒好了。”我说,“阿玛和海燕今天恐怕会回来的很晚的。明天咱们还要上学,就不要等他们了。” 桑宁吃完了饭,一个人在灯下把那弓箭又摸来看去的折腾了好一会,这才依依不舍的上床睡觉去。 第二天,巴图尔上学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圈是黑的,问他怎么了,他啰了半天,才说,是因为昨天他回家晚了,他阿玛很生气,便罚了抄了会书,我顺便问了问佟氏的情况,他说,他额娘陪他抄了一晚的书。我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便不再问他了。 一上午没有什么事,照样是努格尔在台上之乎则也的念,而台下睡觉的照样拿了本书挡着前面在呼呼大睡,,说小话照样在挤眉溜眼得说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学堂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其中的一位约莫三十岁,衣着华贵,表情威严。他把努格尔拉到一边说了半天话,那陌生人临走之前看到我,笑着问:“这丫头莫不就是珊瑚?” 努格尔点头哈腰的笑着说:“是,正是小女!”一边招呼我过来,说:“珊瑚,快过来见过敏贝勒。” 我看那人衣着虽然华贵,却满脸是笑,想来是不会刁难我的,于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个礼。 那人笑着让我起了身,摸了摸我的头,突然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下一句接什么?是出至谁手?” 我一愣,随口接到:“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这出至于诸葛亮的出师表。” 那敏贝勒哈哈大笑,说:“不错!不错!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方才托付的事,还请努格尔老兄多多费心了!” 努格尔诚惶诚恐的说:“不敢不敢!” 敏贝勒笑着骑了马离开。我随着努格尔进到他的办公房间里去,发现昨天我和岳乐比赛写的诗正摆放在他的桌上。 “阿玛!”我笑着偎进他怀里。 他正拿了我的诗在看,摸了摸我的头,问:“珊瑚,这诗当真是你做的吗?” 我笑嘻嘻的说:“女儿哪里有这个本事?阿玛,这是你做的诗啊!” “我做的?”他一脸疑惑,“我什么时候做的这首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笑着说:“就是前天晚上做的嘛,恩,不对,好像是上上前天,那天晚上,你好像还喝了一点点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睡觉,嘴里就唧唧歪歪的念叨着:梧桐叶叶秋争渡。霜飞晓、雨合暮。谁将台前金泪数?一点一滴,一履一步,总是无声苦。一墨山水无立处,半笺小诗还无主。回首烟断来时路。黄昏独酌,一窗薄雾,满城风飞舞。我听着这韵怪好听的,就记了下来。怎么?阿玛你不记得了?” “是吗?”他疑惑的说,“这当真是我做的?” “不是您做的,那是谁做的?阿玛,您不会真的以为是我做的了吧?”我笑着说,“那我可不成天才了!” 努格尔看看我,摸了我的头,温和得说:“说我女儿是天才,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啊!” 我笑着不语,心里却忐忑不安的。以后可是万万不能再做这种出格的事的。 努格尔又拿起岳乐的诗来,看了一会,说:“珊瑚,你的诗能不能胜过这个,那可不一定,不过,人家的字确实强过你许多。” 我点点头,笑着说:“是,是,阿玛,我以后一定勤加练习!一定写字也超过他!” 努格尔笑着摇了摇头。我生怕他再问东问西的,赶紧跑了出去。 次天上午,一大清早努格尔便领了二个人进教室。桑宁看见了高兴的打起了招呼。 “嘿!岳乐----” 来人正是岳乐和少彦,岳乐仍是一袭月白色衣衫,脸上挂着温和如春风的笑容,那少彦却是笑嘻嘻,进了教室,一会和这个打招呼,一会又叫那个名字,热络的不得了。 努格尔敲了敲桌子,突起的喧哗声这才平静下去。 努格尔指着岳乐与少彦说:“想来大家都认识了!这是岳乐和佟少彦,从今天起,他们两人也是咱们董鄂学堂的一份子了。我希望大家一定要相亲相爱好好相处!”又对岳乐和颜悦色的说:“岳乐,你要不带着少彦暂时就坐在桑宁的旁边吧?” 岳乐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说:“是,老师!” 他带了少彦下去,桑宁早就帮他收拾好了桌子,腾开了位置,热情的让他坐下。 从此,董鄂的汉学堂就多了一位别姓的子弟。 第十章 清明 爱新觉罗·岳乐进了董鄂学堂,他虽然家世显赫,却为人谦和有礼,又十分仗义,很快便融入了董鄂学堂。对于他,我总是有几分怯意,到底那天我是用不光彩的法子胜了他,所以对他,我一向是,能敷衍便敷衍,能躲便躲。他却丝毫不见后退,每次瞧见我,总是微微一笑,然后叫我的名字,一如既往的亲切温和。 就在他进入董鄂学堂后的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那天我站在秋千上荡悠着,把头昂得高高的,这样可以看见围墙外的菜地里金灿灿的菜花灿烂的开放着,天蓝蓝的,偶尔也飘过几朵棉花一样松软洁白的云朵,抬了头盯着那云朵看,看着看着就仿佛自己爬到了那云朵里,蓝天就在自己的束手便可以触及的地方,心纯净得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一个人正陶醉着,就听见有人在秋千下叫:“珊瑚----” 往下看,正是岳乐。他微笑着看着我,说:“你荡那么高做什么?小心跌到了,快下了吧!” 我脚一使劲,把秋千荡更高些,一边荡,一边问:“干什么?” “快下来!”他说。 “不下!”我说,“荡得高,方才看得远,看得高!” 他轻笑,说:“你快下来,我送你一件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瞧瞧。”我仍是不听他的。 “下来吧!下来了我便送给你了!”他很执着的笑着说。 想了想,我还是慢慢荡低秋千,跳下来,问他:“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他笑着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纸包来,打开了,居然是一支小寻常很多的毛笔,这小毛笔的笔杆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外观细滑,泛出沉稳圆润的光,毛笔的笔尖锋利,笔毛的纹路整齐,笔形浑圆。 “喜不喜欢?”他说,“这是湖笔,笔杆是象牙做成的。” 我拿了毛笔,发现那笔十分称手,笔杆顶上有轻微改过的痕迹。 他笑着说:“上次我看你拿笔有些吃力,想来那笔对于你来说是有些过大了,特意把这笔改小些。你过来试一试?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也许是从前的习惯,我总是写不好毛笔字,那笔握在手心里,像抓了一木棍似的,极不自然,而这笔小巧玲珑,十分称手,着实让我不舍,于是听他的话,落纸一试,发现字也写的漂亮多了。 “喜不喜欢?”他又笑着问。 “恩!”我点点头,阳光下,他的笑容坦率且友好,我终于忍不住了,也对他一笑,说:“既然你这么诚恳,那我就只好笑纳了!” 他看着我微笑,不语。 我又说:“我阿玛说你字写的极好,要不你教我写字吧?” “好啊。”他说。 他说话时,脸微向上,笑容温和极了,阳光洒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纯真而友好。我心里焕出微微的暖意,这孩子----还蛮可爱的哦。 他既然答应了,从那天起,我便常常磨着着他教怎么写毛笔字,那次比赛时落下的不愉快从此烟消云散了。 转眼清明节到了,照老规矩,努格尔要带着我们去扫墓。自从搬到了盛京后,我额娘的坟也迁到附近,而哥哥桑宁母亲的坟却因为年代久远仍留在原地。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哥哥桑宁总是脾气变得非常的古怪,寻常日子里总是对我很好,而清明节附近待我总是敌意重重的。 这天一大早,海燕就准备好祭拜的东西,一家人前去扫墓。到了墓地,海燕摆好了祭品,上了香,到了要跪拜时,桑宁却看不到人影了。 努格尔脸色阴沉下来,正要发作,我忙了拉了拉他的衣角,把香递到他的手中,说:“阿玛,换你给额娘上香了!” 他接了香,插上了,就忘了桑宁,一个人对着坟地,怔怔入神。 我和海燕跪着,海燕边烧纸,边对着坟地絮叨着家里的大小事情。末了,放了鞭炮,要回家时,桑宁拿着树杈晃悠晃悠的出现了。 “桑宁!”努格尔大吼一声,“你赶紧过来!给你额娘上一把香!” 桑宁把眼睛一挑,说:“我不!她又不是我额娘!” 努格尔气得直发抖,“你----”指了桑宁说不出话来,冲过去,劈手便夺过桑宁手中的树杈,反手就是一抽,桑宁的耳朵旁边赫然多了一条血红的伤痕。 桑宁捂了脸,眼睛一片赤红,对着努格尔吼道:“我偏不给她上香!凭什么?她又不是我额娘!你喜欢她!我偏讨厌她!我恨她!” 努格尔正要继续抽打桑宁时,我冲过去抱住了桑宁,海燕跪在了努格尔的脚下,抓了他握树杈的手,哭着说:“老爷,老爷,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趁努格尔踌躇时,我赶紧拉了桑宁离开。离开了坟地,桑宁猛地摔了开我,恶狠狠地说:“不要你管!你滚开!”说完,一个人捂着脸回家了。 我随他后面进来时,他正横躺在床上,鞋也没有脱,听见我进门,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顾自盯着房顶摇头晃脑的。 我收拾好早先准备的香纸炮和一些祭品,打了包,背上了,过去叫他:“哥----” 他不理。 “哥----”我推推他,“走吧!时间不早啦!” “干什么去?”他不耐烦的说。 “去了你就知道了嘛!”我边说边把他往外面推。 他一路被我推着前行,一路上都在不耐烦的问去什么地方,我只说,你到了便知道了。不过走了一半,他就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再也没有吭声了。 桑宁的额娘的坟地距盛京较远,我们走了半天才到了。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他娘的坟几乎变成了平地,我们找附近的人家借了锹,重新给坟地培了土,拔了草。打理好了,又摆好了祭品,递了一柱香桑宁,自己也握了一柱,我轻声说:“额娘,我和哥哥来看你啦!” 对于地下这位寂寥的女子,每次想起了,我总觉得心伤无比。她如此寂寥,到底是因为我的那位汉人娘亲的横刀夺爱,才导致了她生前无人疼爱,死了连坟地也无人打理。 桑宁没有说话,只把香插上了,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我又说:“额娘,我以后会常常和哥哥一起过来看的,你可要保佑我们哦,尤其要保佑哥哥今年兵考顺利。” 桑宁今年十岁,按规矩,满洲八旗,蒙古八旗男子十岁就要开始兵考,每三年一次,达标为守兵,享有军饷。满人崇武,男儿皆以驰骋疆场为荣,小小年纪的桑宁也不例外,平常言语中常流露出正白旗的统帅多铎的崇拜。对于这次考试,桑宁很是重视,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随后,我们又放了鞭炮,我陪桑宁在坟前呆了一会,待要回家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第十一章 福陵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我早就累了,早先玩的时候不觉得,待到要回家了,方才觉得累极了,我走了一半的路,临近盛京郊区的福陵的时候,便再也走不动了。 “怎么啦?”桑宁赶过来问。 我坐在地上,看着桑宁说,说:“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他看看天,蹲下来,不耐烦得说:“上来吧!就你事多!” 我高兴得爬到他背上,感觉舒服多了。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暮色重重,不远处的福陵寂静且浩大,楼檐层层,许是新建的缘故,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只听见桑宁重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踏着,在这群浩大的建筑物里回音无穷。 望着这么浩大且孤寂的墓地,我慢慢起了一身的寒意。 “哥----”我突起的声音居然也回音余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巴。 “什么事?”桑宁问。 我舔舔嘴唇,决定还是说出来,“哥,这福陵里葬的是太祖皇帝吗?” “嗯!这是太祖皇帝和大妃的墓。太祖皇帝死了后,阿巴亥大妃也殉葬了,两人都是葬在这里。”桑宁说。 阿巴亥,就是那位不得不自杀的大妃吗?原来她是葬在这里的。我扒在桑宁背上,瞧着身边寂静的福陵,突然想,这位不得不自杀的大妃会不会心有怨言?传说,心里有怨言的人死去时,灵魂是不会轻易散的,那她的灵魂还徘徊在这里吗?她会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吗?她会现在就看着我和桑宁吗? 我这样一想,脑海里不由出现一个幽幽的白影阴森森的注视自己的场景,心里便更多了一分怕意。 “哥,你能不能走快点?”我说。 “嗯!”桑宁点了头,真的加快了脚步。 夜色如水,那福陵寂静且沉重,快走过它时,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猛然响起,那声音来的突然且悲戚,感觉像是一个哭的声音,又像是吼的声音。我着实吓了一跳,桑宁也吓到了,他几乎将我摔下来。 “哥!”我哆哆嗦嗦的小声说,“你也听见啦!” “嗯。”他回答,脚步更快了。 “啊----娘----” 那可怕的声音又出现了,在夜色里突兀且悲凄,我吓得抱住了桑宁的脖子,浑身发抖,“哥,快走!快走----” 桑宁干脆一路狂奔起来了。 到了家,我们赶紧闩了门,桑宁背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喘气,满脸满身全是汗水。 海燕掌了灯出来,努格尔正跟在后面,脸色阴沉,看到我们,喝道:“你们俩上哪儿野去了?” 桑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进了房,说:“我睡觉了!”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努格尔脸色更难看了,我赶紧堆了笑,撒娇说:“阿玛,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海燕赶紧拿出饭菜,我边吃边跟他们讲方才发生的事情。 海燕也吓的不轻,说:“你们俩可真大胆!夜深了还敢走福陵?我听说那儿最近正闹鬼呢!” “是吗?”听说有鬼,我饭吃不下去了,心有余悸的问。 “可不是,我听说福陵那边老有人哭,那声音可凄楚了,可听的人四下里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家暗地都传:那是阿巴亥大妃在哭呢!听说当年她是被人----” “哼----”海燕正似模似样得说着,努格尔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地说,“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鬼?珊瑚,你早些吃了早些睡吧!”说完便到自己的房间去里。 我吃完了饭,让海燕给桑宁也送了一份,就睡觉去了。 睡到半夜,被冻醒了,爬起来一看,房间里窗户正打开着,雨和风正往里面灌。海燕睡得沉,我没有叫醒她,自个爬了起来,正准备关窗,听到了窗外有人在唱歌,歌声渺渺,听不清是什么词,只觉得那声音哀伤极了,听得听着心里莫名的揪痛起来。 瞧瞧窗子外的雨也没有多大,我便推了门出去,顺着歌声往前走,想听清楚那哀伤的歌里到底唱了什么。 远远得瞧见一人坐在廊里,白衣飘飘,长发如漆,歌声正从她那里传来。走得近了,那歌词便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了,正是辛大人的满江红。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她唱的婉转凄苦,一曲毕,我不禁悄然泪下,在她身后,称赞道:“你唱得真好听。” 她回了头,竟是容貌倾城的,对我一笑,笑是笑了,可那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笑意,反而是一汪无尽的哀伤。 我不觉一怔,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容纳这么多的伤心,连带着我的心也微痛起来。不觉追问:“你,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但笑不语,仍是继续唱着: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句句语调婉转凄迷,声声催人断肠,听着听着,我便忍不住泪如雨下了。 “珊瑚!珊瑚----”有人叫我,猛地摇着我的肩膀。 我猛然张开眼,身边一景一物和睡前一样,没有什么白衣女人,只剩了海燕在身边。我才觉得方才发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海燕拿了毛巾,边擦我脸上的泪,边在说:“做恶梦了吧?瞧你都哭成这样了!” 我瞧自己的枕头,已经是湿了大半了,想着那梦中的人,梦中的歌,那双哀伤极了的眼睛便又如在面前一般,心又生生的疼了起来,我再无法入睡了。 第十二章 预言 夜里没有睡好觉,第二天起床时感觉浑身没有劲,走路都有些浮了,好在这天不用上学,我便偎在屋里看了半天书,临近中午时就听见馨竹在窗外叫我。 推了窗,馨竹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衫,眉眼弯弯,笑语嫣然,立在窗前的树下,美丽的如画中的的人。 “珊瑚,你在做什么?快出来玩啊!”她叫道。 想想自己半天都没有活动了,我仍了书,随了出去。想到鄂硕府里有一架新搭的秋千,我们便来到了鄂硕府邸。 自从鄂硕迎了李郁进门,我便减少来这里的次数。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每每看见佟氏寂寥而憔悴的模样,我心便会跟着感伤,偏又无力助之,所以,还不如不见罢了。 我素来乌龟的很,日子是放到眼前的一把沙,守着自己的那一坨就心满意足了,别人的岂是我能操心的?况且,因为知道那个是已成故事,我若硬插了过去,说不定会捅出天大的篓子。所以凡事还是不参与的好,就旁观吧。 有时候也想,知道了结局也其实并不是件好事的。 不想遇到什么人,我们俩便从后门偷溜进了院子。时值初春,鄂硕的园子里百花齐放,新绿满满,景色宜人,不过因为昨晚下了雨的缘故,脚下的地泥泞难走。没多久,我和馨竹的衣摆下就沾满了泥巴。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玩耍,我们在秋千旁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正闹的起劲,李郁带了丫鬟出现了。几月没见,李郁较之初见,丰满了许多,她皮肤本来就极白皙,今儿还穿了一身的淡黄,被满园的初绿一映,整个人是美不胜收了。 馨竹是鄂硕府的包衣出身,见到李郁,忙收了笑容,规规矩矩的打礼问好,我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就在当场傻站着。 李郁身边的翠衣丫头瞧着我说:“咦,这是那一处的丫头,怎么见了人也不吭一声?” 她把我当成了小丫头,我面上热热的,不过也确实嘴笨,立在当场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馨竹忙低头说:“回姨太太,这是努格尔老爷府上的二小姐。” “哦,原来就是常和老爷在一起的那个喜欢喝酒,不爱吭声的董鄂学堂的老师啊。”那丫头惊讶地说,“原来,这是他府上的小姐啊。” 我瞧着她说话的语气里透着轻视,顿时如哽在咽,心里分外恼火,本想反击几句,馨竹暗地里拉了拉我的衣角,遂忍住了。 馨竹又低头说道:“姨太太,若没有什么事,我们去忙了。” 李郁说了一声去吧,馨竹拉了我飞也似的逃开。离开时,我还听见那翠衣丫头在说:“这小姐怎么和奴才玩到一处了,也太没有规矩了吧,瞧把那一身弄的,脏兮兮的----” 跑到见不到她们的人影了,馨竹方才住了脚,对我说:“珊瑚,你也别生气了!这姨太太的丫鬟就是这样的,嘴巴可烦着呢,府里除了老爷没有一个人喜欢她们!又不懂规矩,排场又大,一会嫌我们这个不好,那个太脏太乱啊!哼,她以为她们是谁?格格娘娘啊!” 其实馨竹不说,我也知道一点。这李郁是南方的小姐,素来娇贵惯了的,样样都是人伺候着,不像这里女人,因为男人通常都在外面打战,所以家里大小事情均要一一操心的,长年累月,性子都很泼辣,压根就没有诗情画意的时候,平时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拐弯抹角。她一来到这里,南北文化的撞击就很明显。她不喜欢吃这里的东西,诧异这里的规矩之多,女人们说话之坦白,骨子里对佟氏的作为一家之母却不识一字很是瞧不上眼。如此一来,她与这环境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好在鄂硕对她宠爱之极,一般府里下人都是想着法子的去迁就这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姨太太,可是暗地里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我家与鄂硕府上是挨着的,和李郁所处的南苑是刚好挨着的,风稍微大一点,就可以将那边大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今天亲身体验了,心里仍是很不痛快,本来很好心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珊瑚,你瞧着吧,老爷要是不在家里,看还有谁理她们?”馨竹又恨恨地说。 馨竹这怨气来源于姑姑红日在这丫鬟手底下受的气,原本红日算起来是鄂硕府上的大丫头了,她嫁的又是鄂硕身边第一得力的人物喀济海,夫妻俩平时为人亲和,佟氏和鄂硕也甚为器重他们夫妻俩,府里的上上下下都是他们在打点。可是李郁来了,不谐也来了,还带了一个极能挑刺的丫鬟,这事没有办好,那事又不得心。偏这位姨太太又正得宠着,什么事都得顺着点,忍着点。这样一来,哪里能没有矛盾?好几次红日都挂着泪跑到我家里找海燕诉苦呢。 其实,再想想李郁这样做肯定是不能长久的。这个世界,在哪里都一样,是绝没有环境来适应你的道理。姑且等着吧,鄂硕过不多久就会出征的,局时剩了那一屋子挑剔的没有规矩的女人,没有了撑腰的,看她们怎么过。 很恶毒的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心里愉快了不少。又想到了后来,我问馨竹:“馨竹,这姨太太是不是怀孩子了?” “可不是!她一门心思的还想生个男孩呢!我瞧她压根就是个生丫头的样!”馨竹不屑地说。 我泯然一笑,这小丫头,这话一看就知道是学她姑姑的,瞧那小模小样的,十足就是红日的翻版。 “怎么?你不信吗?这个可不是我说的!是实胜寺的喇嘛的说的!那天不是你也听到了吗?”馨竹说。 实胜寺位于盛京的郊外,是附近香火最为鼎盛的喇嘛寺了。前几天,佟氏就带了一大家子的女人去过那里,佟氏去求平安,李郁嘛,自然是求子,那天红日还带了的二岁的大女儿济宁,我和馨竹混在女人堆里一起看热闹。 到了实胜寺,李郁求了一签,喇嘛解签时,济宁皮,从嬷嬷怀里挣扎出来,碰翻了祭品。红日恼不过,把孩子提到外面就要打。 那喇嘛慈眉善目的,立刻就阻止了,还笑了说:“施主莫要再打这孩子了!这孩子将来贵气无穷,施主还要靠着她呢。” 我们都听着好笑,这哪里的和尚都一样,逮到小孩子了,就说将来小孩贵气无穷了,出息着呢,好讨个吉利,可这次也太能胡说了。济宁是鄂硕府邸的包衣,她阿玛喀济海虽然是鄂硕身边的第一号的下人,可是包衣终归是包衣,翻了天也不到主子的份上去。而且济宁长得不像秀气的红日,反倒是像相貌平庸的喀济海,怎么瞧都不像是将来能“贵气无穷”的样子。不过这孩子倒是皮得很,而且胆子大。 当然啰,好话总是讨喜的。这不,红日听了果然是眉开眼笑的,临走时仍了好几块香油钱。 可李郁就没有那么高兴了,因为喇嘛也笑着告诉她说,夫人这胎怕是不如意了。 一听这话,李郁的脸色就讪讪的了,她的丫鬟就没有那么会掩饰了,毫不客气地说:“小姐,你别听他胡说,奴才的孩子就贵气了,主子的反倒不如意了?哪里的道理?一点都不准!我们走!别听他胡说了!”说完,拉了人就走。 可怜的喇嘛满脸无奈地说:“我都还没有说完了----” 李郁带的人走了,佟氏也没有再待下去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馨竹提起实胜寺这件事就很有些得意了,歪着头说:“我看她生了丫头,老爷还喜不喜欢她?哼!连喇嘛都说了,她生的丫头还不如我们家济宁呢!” 可我却想到后来的董鄂妃,一时沉默了下来。 那喇嘛当真是算错了,真正贵气无穷了的恰好就是他说的那位不如意的一位。 第十三章 兵考 在董鄂学堂的日子依旧如从前一样,嬉闹着过去了,转眼梧桐树叶又堆满了学堂的阶前,秋天来了,三年一届的兵考如期而至。 桑宁对这次兵考甚为重视,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岳乐年岁较他大些,三年前就已经通过了初级的兵考,今年要参加晋级考试,他也很努力。除了桑宁与岳乐,同时要参加考试还有鄂硕的儿子巴图尔,巴图尔的堂兄的舒敏,吉布等。 原本鄂硕对儿子管教甚严,无奈巴图尔虽然稳沉实在,却着实不是聪明伶俐之人,又加上鄂硕新迎了李郁入门,新婚燕尔,再无暇顾及他的功课,所以巴图尔的骑射学业远不如桑宁。 兵考这天,我们早早的送桑宁进去,他也信心满满。 到了中午,其他参加考试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桑宁和巴图尔却没有见到人影。初时以为他是在外面玩的忘形了,过一会便会回家的,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还没有见到他回来,我这才有些急了,正准备出门去找,巴图尔的脑袋鬼鬼祟祟得出现在我们家的窗口。 “珊瑚,你哥回来了没有?”他趴在窗口问, “没有啊!你俩到底怎么了?考试考的如何?”我问。 “我们俩都没有考成!”他说。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 “我们打架了!和郑亲王府大世子富尔敦。桑宁比我伤得更重!你赶紧去找他吧!我要走了!待会我阿玛看见,又要打我了----”巴图尔话都没有说完,头一缩,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惊愣住了,好好的,和人家王府的人打什么架?我这小哥哥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忐忑不安的,正准备出门,努格尔回来了,脸色阴沉可怕,一进门便问:“珊瑚,你哥呢?” “阿玛,哥哥还没有回来呢!” “哼!他还敢回来?”努格尔哼哼得说“他回来了,你赶紧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说完了就坐在桌边,脸色异常难看。 我正琢磨着想个法子逗他开开心,门口来了匹马,一个下人装扮的青衣人下了马,在门口张望了一会,问:“请问,努格尔老师在不在家?” 努格尔赶紧出了门,那人在门口行了个礼,礼虽然到了,但是样子却不怎么友善,那人站在门口说:“努格尔老师,我们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努格尔听了放下茶杯,就急匆匆的出去。我隐约听见他们边走边说的话里有郑亲王,大世子之类的字眼,估摸努格尔是郑亲王府的人请去问罪了。 等他走远了,我胡乱包些吃的,又带了些处理伤口的东西,也出了门。先到了学校,大门早关了,从墙角的小洞里钻进去,在学校里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心里盘算着,桑宁那小子到底会躲到哪里去呢? 巴图尔家是不可能的,俩人一起闯了祸,估摸着巴图尔这时候正在跪祠堂呢,是绝没有闲功夫藏桑宁的。吉布嘛,就在学校里,方才就看见他已经睡下了,巴图尔的堂兄舒敏与他关系不怎么样,应该是不会躲到他家的,剩下便只有岳乐与馨竹了。馨竹是女生,也可以排除了。我想了想,决定去找岳乐。 来到敏贝勒阿巴泰的府上,瞧着那高耸威武的门檐,我踌躇了半天,还是上前敲了门。敏贝勒府的下人进去通报了。一会儿,敏贝勒府上出来了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方才进去通报的下人,而后面却不是岳乐,是一个约莫六七岁,模样俊俏,衣着华贵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我一笑,那样子和岳乐有几分相像,她说:“你就是珊瑚嘛吧?我哥哥不在,他考完了,中午就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我一阵失望,想来哥哥是不会来这儿了,我对那小姑娘回了回礼,“哦,这样啊,那我就回去,打搅格格了。” “没事!”她笑着说,“我哥哥经常和我说起你,说你很聪明,果然不假,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妹妹的?” “我啊,是猜的。”我也陪笑了说。 “你找我哥有什么事吗?”她又问。 我摇了摇头,说:“也没有什么事,他不在,那我就告辞了。” 从贝勒府出来,我又仔细的想了想,突然想起西郊城外新建了一片马场,岳乐桑宁他们曾去玩过,桑宁说过,那马场又大又好玩之类的话,他莫不会躲到那儿去?我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到了马场,才发现那马场果然大的惊人,约莫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马饲里养马的房子就有一二十间,周围没有看见人,想来那些照顾的马匹的伙计们早歇下了。我一间一间的挨着找,果然在最后一间空房的门栓上发现了桑宁衣服上的一小块碎布。 推了门进去,墙角乱糟糟堆放的草堆里突然拱一个脑袋来。 “珊瑚?!”桑宁不相信的叫道。 看他那狼狈惊慌的样子,我鼻尖不由得一酸,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东西搁下,说:“哥,快出来吧!没有人跟来!赶紧吃点东西!” “嗯!好的!”桑宁一听,高兴得从草堆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鼻血和灰,直接就拿手抓东西吃。 他伤的果然比巴图尔重,浑身上下的衣服几乎看不到一处干净的,脸也受伤了,眼圈一个是青的,嘴角裂开了,吃东西时,忘形处呼痛连连。 我拍了一下他的手,说:“哥,你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 他嘿嘿一笑,吃相照样如故。吃完了,我找了点水,帮他洗了一把脸,把见血的伤口洒了点白药,淤青处也都糊上了些草药。 处理完了,他嘿嘿笑着说:“珊瑚,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了!” 我横了他一眼,帮他脱下脏衣服,换上所带的干净,一边责怪说:“你啊----,好好的考试不考,和人家打什么架啊?” “谁想打架来着?”桑宁忿忿不平的说,“是那富尔敦太欺人太甚了!” “是吗?”我冷笑了说,“就你那土匪样,谁敢欺负你?” “他是没有欺负我。”桑宁说,“可他欺负巴图尔了!咱俩是兄弟,那小子欺负巴图尔就是欺负我!”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他又怎么欺负巴图尔呢?我听说那富尔敦比我大不了多少来着,又怎么欺负得了巴图尔呢?” “那小子虽然小,可坏着呢,带四五个下人在校场里胡闹。他叫那些下人骂巴图尔是傻子,是小傻子,骂巴图尔的额娘的大傻子----,我实在瞧不过,就回骂了几句,哪知道那小子蛮不讲理,立马指挥下人揍我们,那我就不可能傻站着了----” 看桑宁昂着头说得气愤填膺的样子,八成是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我一时也懒得跟他讲贫贱富贵,鸡蛋碰石头之类的大道理,只横了他几眼,收拾好了东西。 忙了这些事,天已经黑了,寒露初降,我微微觉得有些冷了,但看他一副舍不得我走的样子,我点了灯,又陪他呆了会。 正说着,他突然住了口,道:“有人来了!” 我倾耳一天,果然听见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忙吹了灯。桑宁拉了我,我们一起躲到了门背后。 第十四章 躲藏 不一会,脚步声伴着灯光到了门口,一个声音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方才还看见有灯来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随后,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有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前面一个提着灯,我藏在桑宁身后,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觉得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分外的熟悉。 果然,后面进来的那人在我们来不及的收拾的东西站住了,轻笑了起来,说:“桑宁,你和珊瑚都别躲了,快出来吧!”声音温和如风。 “岳乐!”桑宁高兴了跳了出去。 我随着他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岳乐温和的笑容格外的亲切。 佟少彦把灯放下了,围着我们看了一番,说:“爷,你可真神了,这兄妹俩还当真躲在这里啊。” 岳乐笑了笑,对桑宁说:“你小子可真大胆,连富尔敦都敢打?!怎么样?这下可是吃到苦头了吧?有家都不敢回了?” 桑宁说:“是那小子犯贱!该揍!我可半点都不后悔!” 岳乐摇了摇头,也懒得跟他讲道理,望着桑宁脸上的伤,说:“伤口都处理好了,不是你弄的吧?”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是珊瑚弄的。”桑宁笑着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打了富尔敦的?” 岳乐赞许的看了我一眼。 “现在,整个盛京还有谁不知道您桑宁大爷大闹考场的事?”少彦接了话说。“听说整个郑亲王府都鸡飞狗跳了!连宫里都知道了!桑宁,你这下可把事闹大了!” 桑宁的脸上这才有些不自在,讪讪的说:“我也没把那小子怎么样啊?不就踹了两脚嘛?有那么严重吗?那,那你们看看他打我,他几乎把我的眼睛都抠瞎了呢。” 他说着把脸昂了起来,让人家看看他脸上的证据。 岳乐看了他一眼,说:“还好,富尔敦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折了一个胳膊,,休息几个月,自然会好的。你也别愧疚了,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你不可能老在外面躲着啊,总得回家嘛。” 桑宁往草堆里一坐,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回去!我现在要回家,我阿玛非打死我不可。” 我也不赞成他现在回去,努格尔脾气暴躁,偏桑宁又是头犟驴,目前这种情况,两人要是对上了,还真是会出事的。 岳乐想了想,说:“好吧,就由你了,等郑亲王的气稍缓缓了,你再回去吧。不过,这些天你不可能就呆在马场吧,夜里还好,到了白天,这里人来人往的,总归会有人知道你的,再说了,这里又脏又冷的,你夜里怎么过?你若拿我当兄弟,就听我的。” 桑宁点了点头,拍拍岳乐的肩,说:“成!我听你的。” “那好。”岳乐说,“这马场的管事先前也在我们贝勒府呆过,我阿玛与他有些交情,我让他在这里找一个正经的房子,你暂时就住下吧。”一边对佟少彦说,“少彦,你去把管事的叫来,记得,先别说是什么事。” 少彦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随着少彦进来了,他一进来,吓了一跳,显然不知道会在这里看见这么多的小孩,收了神,他向岳乐行了个礼,说:“爷,这么晚了,您几位呆这里做什么?” 岳乐指了桑宁说:“这是我的一个伙伴,和家里闹了些别扭,想暂时在你这里借个地方住,不知行不行的通?” 那管事的看了桑宁一眼,面有疑色,但仍笑着说:“您说哪里话?这里多的是房间,您的朋友要住,尽管住便是,我只恐怕怠慢您的朋友。” “那就麻烦魏管事了,找一间干净些的房子就可以了。”岳乐笑着说,“早听说魏管事马养的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改天我定要我阿玛在这挑上几匹好马。” 那管事的忍不住大喜,说:“敏贝勒要是看上了,尽管过来挑,我一定算最优惠的价钱。” 岳乐也跟着笑。 接下来的事解决的很顺利,魏管事给桑宁找了一间不错的房间,又送了几套干净换洗的衣服,又一一说明了周围的环境,这才离开。 安置好了桑宁,我们也要走了,临走前,桑宁突然叫住了我,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胡乱给我裹上,说:“这虽然还没有入冬,可是入了夜还是冷的很!珊瑚,你赶紧穿上!” 他把衣服给了我,自个就剩了一件单衣了,抱了胳膊忍不住嗦嗦发抖。我待要说些什么。他把眼睛一横,凶道:“干吗?哥说啥你就听啥!少给我添堵了!”一边把我让岳乐那儿推,不耐烦的说:“去!去!赶紧回去吧!” 我正踌躇着,岳乐笑着走了过来,帮我又脱了桑宁给的衣服,递给桑宁,把自己的外衣给我换上,一边对桑宁说:“你也知道夜里冷啊,自己脱了衣服给珊瑚,你自己就不怕冷了?这衣服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我的衣服就给珊瑚了,我骑了马活动开了就不冷了。” 桑宁还想说什么,一边的少彦早不耐烦了,骑在马上说:“桑宁,你就听咱爷的话吧。他的话准是没错的!” 桑宁歪着头笑笑,说:“行!岳乐,我听你的。” 岳乐上了马,桑宁抱了我放到岳乐的马上,说:“岳乐,待会慢点!我妹妹可是从没有碰过马的!可要记住了。” 岳乐笑着说:“知道了,不会摔到她的。这个妹妹我比你还要宝贝呢。” 桑宁这才松了缰绳,让我们走。走到老远了,我回头,仍看见他那边昏暗的灯光,灯光下一个小人单薄而孤独的身影。 “珊瑚。”岳乐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要担心你哥哥了,他不会有事的。” “嗯。”我答应一声,转过头来,眼角有泪水悄然滑落。 第十五章 恶犬 到了家门口,看见海燕正提了灯在门口张望,看见了我们,忙放下灯,急匆匆过来,抱了我说:“小祖宗,你这大半夜的,都上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 我笑着说:“我没事啊,就上朋友家去玩去了,玩得忘形了嘛。” 海燕这才注意到了岳乐与少彦,她没再说话,一脸狐疑。带到岳乐俩人上马,走开了,她方吞吞吐吐的说:“珊瑚,刚那位少爷怕不是简单的人吧。你与他很熟吗?” 海燕虽然名义上是我家的下人,实际上是她带的我,完全可称得上我亦仆亦母的亲人。平时她称呼我为小姐,但偶尔急了也会直呼我的名字的,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一样。 我喝了杯水,说:“也算不得很熟吧。” 她忍了一会,终于还是说:“珊瑚,你是个女儿家的,这入夜了,还是少出门的好,尤其,尤其是跟不甚熟悉的男子----” 我忍俊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海燕姑姑,你都想哪了?他才多大啊?这八辈子打不到一杆的事,怎么可能呢?” 偏海燕认真的很,急了说:“珊瑚,这女儿家的名声可是比天都还要大的事!” 看她真是急了,忘了我才多大了,连这话都出口了,我取笑了一会,决定还是不逗她了,忍了笑,转了话题,问:“海燕姑姑,我阿玛回来了没有?” “没有。”海燕说。 也是,这平民小户的孩子居然打了王府的世子,这事儿那里这么容易平息啊,努格尔素来胆小谨慎,估计这会还在人家王府里赔礼请罪呢!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海燕姑姑,我累得很,想睡了。” 海燕赶紧打了水,伺候我洗了睡了,自己也上了床。睡到半夜,我被屋里的声响惊醒了,坐起来看,是努格尔回来了。整整一宿,他房里的灯都亮着,人影在窗前走来走去的,不时有一两声沉闷的叹气声传出来。 我闭着眼,逼着自己不去看那窗前忧愁的人影,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了,说出了桑宁的事。 天亮了。海燕照样送我和努格尔上学。一路上,我牵着努格尔的手,和从前一样没肝没肺说笑。 到了学校,努格尔吩咐了背书和抄书的任务,就出去了。巴图尔也没有上学。岳乐和少彦坐在后面,见我回头看他们,只温和的微微一笑。 努格尔一走,我旁边馨竹就着急地问:“珊瑚,听说桑宁哥哥把郑亲王府的大世子富尔敦给打了?” 我点了点头。她住在巴图尔府里,这事恐怕是早知道了。 “那桑宁哥哥呢?有没有伤到哪里?今天怎么没瞧见他的人?”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哥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是吗?”馨竹又着急的问,“那他会到哪里去?你有没有去找他?” “找了。但没有找到人。”我说。 “怎么可能呢?”馨竹抓了我的手,叫道:“珊瑚,你不是最有办法的吗?怎么可能没有找到桑宁哥哥呢?” “我----” 我正要说话,岳乐从后面挤过来,笑着对馨竹说:“馨竹,让我和珊瑚说会话!你先出去玩去。” 他话里有一股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馨竹“哦”了一声,红着眼睛走开了,终是不放心,靠着教室的窗边看着我们说话。 岳乐坐了下来,看了我一眼,说:“晚上没有睡好觉?” “嗯!”我点点头,什么都是瞒不过他的,眨了眨眼,说:“我眼圈是黑的?” 他笑了笑,把我的一缕散落在前面的头发撂到一边,说:“也不是。只是脸色不大好,一看就知道是熬了夜的。” 我不语。昨天的那种情况怎么能睡得着呢? “不要担心啦!”岳乐微笑拍拍我肩,说,“桑宁不会有事的。” 他笑得这般温暖,我也忍不住一笑,揪紧的心总算稍松了些。 没有了老师盯着,教室里的纪律开始放纵了,呆在教室里学生所剩无几,都跑到了外面去嬉闹。馨竹仍是倚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我们这里看。 我打算练字了,这样可以让自己心无杂念。 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岳乐仍是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练字,觉得我写得不如眼处,就握了我的手,手把手的教我如何落笔。其实在他的帮助下,我的毛笔字较之从前,已经进步很多了。当然,比起他,我仍是差到天上了。我如今拿写字完全当静心剂了,落笔之时,心里便光想着那字,这样心里便会纯净的在无一丝杂念。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一个处字最后一捺还没有完成,馨竹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珊瑚,你快去看看吧!外面要出大事了!” 我这才听见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忙放了笔,跑出教室,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校的门口赫然立着五只如牛犊般大小的狗,正张着血盆大嘴,一声赛过一声的狂叫,那些狗如不是后面有五六个人强拉着,只怕是早已冲过来了。 校里的二十来个孩子被吓得缩成了一团,胆小的捂了耳朵正在哇哇大叫。 那五只大犬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来,他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小脸圆润可爱,穿着雪白色狐毛滚边青色的短褂,手里拿了一根长鞭。他一出来,那些大狗立刻老实了许多,吐着大舌头蹲在校门口虎视眈眈的瞪着我们。 那小男孩神情倨傲,四下里看了一通,啪的一声,长鞭猛地抽地,原本完好的泥土地上顿时多了一道满是毛刺边的痕迹。 我心里一跳。敢情那长鞭是装了倒刺的。 “快叫桑宁出来!”那小男孩举着鞭子大声叫道。 这小孩气势这么蛮横,学校里孩子顿时无人做声了。我四下看了一通,站出来,说:“我哥不在!你找他做什么?” 我出了声,那小孩一愣,看了我几眼,昂着头说:“你是谁?” “我是桑宁的妹妹!”我说。 他又看了我几眼,说:“那,那快叫你哥出来!” “我早说了,他不在!”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把眼睛一横,说道:“哼!少扯幌子了!我告诉你们----”他横着眼睛,举着鞭子一一划指过我们,“桑宁今天要是不出来,我就拆了董鄂的汉学堂!” 第十六章 恶少剂度 这小孩这般蛮狠,董鄂的一众弟子怕是要吃些亏了。我向馨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从小洞里钻出去,到外面去寻求救兵,有大人来人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哪知道,馨竹一动,那小男孩就注意到她了,鞭子一挥,叫道:“你----,站住!” 他一叫,那些大狗立刻齐齐把虎视眈眈的目光转向馨竹。馨竹顿时不敢动了。 “哼!”小男孩斜着眼,说道:“想搬救兵,是不是?别做梦了!今日你们要是不交出桑宁,谁也别想出这个大门!” 一会儿,那小男孩转到我跟前,叫道:“你就是桑宁的妹妹?” 我决定不理他,翻了一个白眼,抬头看天。 那小男孩不乐意了,啪的一下,又是一鞭子抽地。“我跟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我告诉你哦,昨天你哥打了我哥!我今天是专门过来报仇的!今天你哥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带走----” 他瞪着眼,十足十的蛮小子。 “济度----”岳乐出来了,居然还是一脸的温和的笑。 济度?这名字并不陌生。我诧异地又看看那蛮横的小男孩,一时间实在无法将他与几年前那个光溜溜的可爱的小婴儿联系起来。 “济度,这些狗都是你们府上的?”岳乐笑着问。 那小济度看见岳乐也是一愣,说:“岳乐,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在这里读书啊。”岳乐说。 “读书?在这里?这南蛮子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济度一脸的不以为然。 岳乐拍了济度的肩,说:“这南蛮子也有许多好东西值得我们学习嘛。”又看了看那些大狗,转了话题,“这狗都是你们府上的?” “是啊,这些狗都是我养的!就听我的话!”那济度洋洋得意的说。 岳乐笑了笑,“你来找桑宁?他不在,今天一早,我们都没有看见他。” 他这样一说,董鄂的一众子弟立马纷纷附和,“桑宁和巴图尔今天都没有上学----” 那济度都听这么说了,仍是不死心把我拽到一边,说:“桑宁不在,我就把他的妹妹带走!让他回来了,就马上过来找我!” “你放手----”我怒道,使劲挣扎,无奈那小子虽与我同岁,劲却不小,怎么甩了甩不开。 那小子不仅劲大,人也凶狠,瞪着眼,“你再动?!再动,我就放狗咬你了!”他威胁道。 “你敢----”我怒目以视。 他不以为然,仍是抓了我,边抓边往外拖。 岳乐的脸色也沉下来了,“济度----”他沉声喝道,“放开她!” 济度显然没有料到岳乐也会发火,一愣,手上劲一松,我立马挣脱开来,跑到岳乐的后面。 济度回过神来,脸突然涨红了,冲着岳乐叫喊:“岳乐,你要跟我对着干吗?” 我站在岳乐的身后偷看他一眼,岳乐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冷冷看着济度。 济度瞪着眼盯着他。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着,校门口突然有一大人匆匆的跑进来,看见那些大狗,也是一跳,呆了一会,仍是朝我和岳乐疾走过来。走近了,我方才看清,原来这慌里慌张的人正是西郊马场的魏管事,心里不由一沉。 魏管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岳乐行了一个礼,说:“哎呦,爷,可算是找到你了!” “魏管事!可是昨晚交给你的人出什么事了?”岳乐沉声问。 “是啊!”魏管事苦笑说,“那位桑宁小哥的阿玛今日一早就找到我们马场了!二话没说,拿了人就走了!拦都拦不住啊----” 果不假,我心里暗叹一口气,问:“那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像是往西街那边去了。”那管事的回答。 西街?莫不是郑亲王府吗?我正想着,手被岳乐抓住了,“走!”他看我一眼,沉声说完,拉了我就跑。 “喂,喂,喂,你们要去哪里?”身后,济度大声叫道。 岳乐拉了我一路狂奔,空隙时间,我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一大群人,带头正是骑了小马的济度和他那几头牛犊般大小的狗。 济度骑马,比我们先到郑亲王府。他一下马,双手一挡,威风凛凛得说:“这是我家!不许进!” 没见过这么蛮横的小孩,我眼一瞪,一吼,“让开!”直接打开他的手,往里面冲。 那济度一愣,随后又挡住后面的人,吼道:“后面的,谁也不许进!”又对他府上看门的说:“你们都记住了!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进来一个我就打断你们的腿----”说完了,就朝我和岳乐追过来,边追边喊:“岳乐,你给我站住----” 我和岳乐在郑亲王府没跑多久,就看见努格尔正拧了桑宁的耳朵往前拖着走,桑宁边挣扎着边在大吼大叫:“我不去!我就不去!我没有做错----” 到底是努格尔劲大,桑宁被拖进了郑亲王府的大厅,我和岳乐进来的时候,桑宁正被扔在地上,坐在那里揉自己的耳朵,边揉边痛的嘘嘘直叫,丝毫不觉这里是的郑亲王府。 他的耳朵已经被拧出血了,我忙拿出绢子给他裹上。 桑宁往衣服上蹭蹭手上的血迹,对我说:“珊瑚,没事!哥死不了的,别裹了!不就一耳朵吗?掉了我还有一只呢!” 我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哭,他明明伤的重,还在说风凉话,只哀怨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把他的耳朵给包裹了一下。 努格尔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听完桑宁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桑宁便骂:“你这个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打死你了才好----” 桑宁昂着头叫道:“你有种,你打死我啊!反正你从来就没有拿我当儿子看!” 努格尔听了这话,举着巴掌就要过来扇人,还好岳乐在一边拉住了他。 这两人碰到一处,不是大吵就小闹,我已经见惯了,只是在别人的的家里,在岳乐面前,我还是觉得脸红,按住要起来的桑宁,冲他忍不住吼道:“哥,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桑宁看了我一眼,终是坐下了,不再理会努格尔的唠叨。 济度也进来,看见桑宁在地上蹲坐着,二话没说,举起鞭子就是一抽。我和桑宁一时始料未及,桑宁重重挨了一鞭,那鞭子是加了倒刺的,顿时桑宁痛的哇哇直叫。 济度还待再抽一鞭,我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鞭子,脸都气得发烫了,不过瞧着他诧异看我时的清澈如水的眼睛,终是忍住了,没有还他一鞭,只把鞭子重重的扔到地上,冷看他,慎重的说:“你若再敢打桑宁一下,我一定还你十下!” 许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重说过,济度的眼里瞬时蒙上了一层水蒸气,不过那水珠子到底没有掉下来,只是像气得不行似的,胸激烈的起伏。良久,他才突然出声:“阿玛!额娘!有人欺负我----”声大且凄厉。 我吓了一跳,这孩子终归是富贵人家,这点话都承受不了?反应这么猛烈。 济度话音刚落,大厅门口便想起了一个和煦如风的声音。 “我的小祖宗,谁欺负你了?”这声音里包含着百般的宠溺。 我匆匆看了一眼,赶紧把头低下了。不过,所来的俩人的身影还是落到脑海。那三十来岁,略显肥胖,留着短胡须,但看起来依旧威严十足应该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了,与他同来的那位满身珠翠,模样俏丽,有几分面熟的应该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侧福晋,济度的额娘了。 果不假,济度看见了来人,马上跑过去诉苦:“阿玛,额娘,他们欺负我!” 济尔哈朗哈哈一笑,倒没有说什么,那女子却蹲下来,扯了扯济度的衣服,笑着温柔地问:“是吗?有谁欺负你呢!” 我抬头略看了一眼,那济度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我料想他就要说出我了,谁知他手指一转,偏指向桑宁:“是他!桑宁欺负我!”又继续向上指向努格尔和岳乐:“还有他们,他们也欺负我!” 他人人都控诉了,唯独没有指我,我一头雾水,实在不知这娇蛮的小主到底在唱哪出? 济尔哈朗在上位坐下了,他那福晋牵着济度坐在旁边,坐定了之后,他才闲闲散散的打量我们。首先是岳乐,他很是诧异:“这不是岳乐吗?你怎么跟着来的?” 岳乐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称呼说:“叔王!婶婶!我是和努格尔老师一起来的。” 努格尔上前一步,指着桑宁说:“王爷,今天,我把这孽子给找来了!要如何发落?但凭王爷一句话!努格尔绝无二言!” 桑宁偏站了起来,大声说:“我有没有做错事!凭什么发落我?” 我心里一哆嗦,赶紧拉他的衣角,暗示他赶紧跪下。这王府大院的人再好的脾气和性子也是受不了平民们的反抗和藐视的,桑宁如此倔强,只怕把事情越闹越糟。 果然,大厅里突然静默了。 良久,坐在济尔哈朗旁边的济度叫道:“你打断了我哥哥的胳膊!这就是做错了!我也要打断你一只胳膊!” 桑宁把头一昂,说:“是他骂人在先!” “哼!”济度冷哼一声,说:“谁听见我哥骂人的?没人听见!大家都看见你在打人!” “你----”桑宁一愣,继续争辩:“富尔敦也打人了!他把我的眼睛差点抠瞎了!况且,也是他手下的人先动的手!凭什么你们王府的人就可以不讲理的----” 桑宁说着,不料努格尔突然一巴掌扇来,他始料未及,转了一个圈,方才跌坐到地上。努格尔打完了,指了桑宁骂:“你这个孽子,还在狡辩,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待到还要打时,被岳乐紧紧的抱住了。 我心里正一团乱糟糟的,突然耳边响起一阵轻笑。 “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有人边笑着边走了进来,声音里有几分诙谐,又有几分调侃。 谁这么大胆,敢在郑亲王的面前这般无礼?我诧异了,回头一看,不觉呆住了。 第十七章 多铎 来人两个,一个是鄂硕,另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光景,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羁,邪魅而充满诱惑,他轻笑着,嘴角轻扬。可我觉得这人笑虽笑着,可深看进眼底,却没有发觉一丝的笑意。 来人这眼神好生熟悉,平白无故的,我心里突起一阵揪痛。 一见来人,济尔哈朗原本生硬的脸突然松开来,堆满了笑,他身边的福晋也笑着站了起来,济尔哈朗笑着下坐迎接。“老十五,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他边说着,边将来人迎上桌。 岳乐和济度也规规矩矩的称呼一声:“十五叔!”。济度叫完了,便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去。那福晋赶紧叫人上茶水伺候。 老十五?那他应该就是多铎了。我心里知道,只是想不明白,这多铎的眼神怎么这么熟悉?我有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吗?还有,我心里突起的波澜是为何? 我仍是跪着,心底却波澜百起。 多铎笑着坐下了,四下看了看,眼光在跪着的我和桑宁身上停留片刻,便笑了说:“这还跪着做什么?也不嫌腿酸,都起来吧。” 那济尔哈朗也随即笑了说:“快都起来吧!我这人最烦就是来这一套了。” 我和桑宁依言站了起来,许是从没有跪过,跪着时不觉得,起来了方才感觉膝盖处酸痛难耐。我知道董鄂即属正白旗的,而多铎是正白旗的旗主,时下正是多尔衮兄弟权盛之际,连皇太极都要顾忌他们几分,更别说济尔哈朗了。鄂硕搬了多铎来,八成是来说情的,这下桑宁的一只胳膊算是保住了。 多铎歪坐着,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光只脸上带了笑。良久,也有又是出声一笑,说:“努格尔,这么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多铎进来时,努格尔一直静默着,表情分外恭敬,这时,听多铎问话,才上前了,行了一个单膝跪礼,开口哽咽说了一声“王爷----”,再无任何声音了。 “行了!行了,你现在又不在军中任职,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多铎嘴角含着笑说。 努格尔只得站起来。 多铎又问济尔哈朗:“方才你们在说什么?闹的这么热闹,我在门口都听见了。” 努格尔又赶忙跪下说:“王爷,这都是我这孽子----”他指了指桑宁,“他在校场打断了大世子富尔敦的胳膊!我今天带了他来,是想请郑亲王发落的。” “是吗?富尔敦的手胳膊折了?”多铎问。 济尔哈朗一脸难色,说:“可不是,还在床上躺着呢!” “请了太医没有?几时可以好?”多铎又问。 “请了。请的正是宫里最善接骨的黄太医,黄太医说,这没有三两月,怕是出不了门。”济尔哈朗叹了一口气说。 “十五叔!”济度突然插嘴了,“富尔敦的胳膊是桑宁打断的!”说完,就对桑宁怒目以视。 桑宁一听,跳了起来,说:“那也是富尔敦打人在先!他还骂人呢!” “呵呵----”多铎笑起来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桑宁,“富尔敦骂你了?他怎么骂你来着?” “他,他倒没有骂我----”桑宁偷偷看了鄂硕一眼,鄂硕陪着多铎,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浑然不认识他似的。桑宁继续说:“他骂的是巴图尔,骂他又傻又笨,还骂婶娘了。我和巴图尔是兄弟,骂他就是骂我,我自然容不得!” “好!”多铎听了突然拍掌叫好,“咱们大清男儿就要有如此豪气义气!” 一边的济尔哈朗脸色变了变。多铎又笑着转向济尔哈朗说:“二哥,看这小子的模样,有没有点像咱们小时候?” 济尔哈朗一愣。 多铎笑着说:“老二,我可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打破了我的头,我哭着像父汗告状,父汗不仅没有责怪你,还夸你马骑得好,箭也射得好,还叫向你多学习来着呢!” 济尔哈朗哈哈笑起来,说:“是啊!是啊!那次你小子心里还挺不服气的,硬是要和我比一比呢!结果旧伤未好,还把腿给摔了,硬是在炕上躺了足足三月才下床。” 多铎笑起来,声音清悦,“是啊,自那以后,我可是再也不敢惹你了!哎哟,转眼,咱们都带兵出征了。你说咱们那小时候和他们比谁更能闯祸?” 济尔哈朗笑着说:“要论能闯祸,谁能比得上你和多尔衮兄弟俩啊?” 多铎哈哈笑了说:“你也不差啊!” 两人都开怀笑起来,多铎看了努格尔一眼,说:“好了!努格尔,你也别老板着脸了。桑宁这小子,我瞧着顺眼极了,改天他兵考过了,叫他到我那里来吧。” 努格尔忍不住面露喜色,跪下说:“是,王爷----”又看了济尔哈朗一眼,拉了桑宁跪下说:“你这个孽子,还不求王爷恕罪?” 济尔哈朗笑了说:“得了,起来吧,到底还是个孩子,哪能不闯祸?” 努格尔这才放心起来。我也松了口气。这在小人物天大的事情,换到了这些王子贝勒眼里,就成了儿时的趣事了,轻轻松松就句话就解决了。 “阿玛!”济尔哈朗旁边的济度不满意了,大声嚷道:“不能这样就放过了桑宁!” 我瞧着他原本极不顺眼,这个时候见他还横添一杠,忍不住对他回嘴道:“那你想怎么样?是不是也要打断我哥的胳膊才行?” 济度还要说什么,瞧了瞧似笑非笑的多铎,终是没有说出口。 多铎看了看济度,又看看我,笑了说:“这丫头是谁?嘴倒是伶俐的很。” 旁边济尔哈朗的福晋拿绢子掩嘴轻笑了说:“王爷,这丫头我可是知道的,说起来也真是有趣,她啊,是努格尔的小女儿,和咱济度一天生的,小时候还抢过奶喝了!转眼啊,都这么大,都成一小美人了。” 她说笑着,还牵了我上前,和济度比划了一下身高。那济度营养好,自然比我高些,壮些,喜得她眉开眼笑的。 济度听说我们儿时的事情,张大了眼睛瞪着我半天,突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哎,你叫珊瑚对不对?你瞧见没有?我比你高,你以后得听我的。” 我懒得理他。 “额娘!”济度又开口了,“我也要到董鄂的汉学堂去读书!” “不行!”我冲口而出。 开玩笑,这小子要来,董鄂学堂不炸锅才怪了!他一看就知道是个相当能惹事的主。 “为什么?”济度叫道。 “咱们董鄂的汉学堂是不收外姓子弟的。”我说。 济度指了岳乐说:“他也姓爱新觉罗的,怎么就能在董鄂学堂里?” 我正待要再寻理由,努格尔笑着说:“小世子,我这丫头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才识学浅,恐担负您!” 济度把头一昂,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就要到董鄂去读书!” “这孩子!”济尔哈朗摇头,笑了说,“我不是才给你请了一位汉教老师吗?” “哼!”济度冷哼一声,说,“那个龚老头,满身酸气,他也配教我?我早把他撵走了!” 济尔哈朗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济度的额头,“龚老师怎么不配教你了?人家也是中过进士的!你这小子,净给我惹事,你说,你这一年给我撵走了几位老师?” 济度赶紧躲到他额娘身后,冲我们吐了吐舌头,脸上一丝惧意都没有,“那是他们都没用!教不了我,自然得撵走!咱们府上可不能供白吃白喝的废物----” 我暗叹一声,瞧,如此顽劣分子,可千万别到咱们学堂里来啊。 “你----”济尔哈朗气得两眼圆瞪,待要下手抓人,却被自己的福晋挡住了。 他的福晋一边护住济度,一边说:“王爷!王爷!既然济度想到努格尔老师那里学习,你就依了他吧,这终归不是什么坏事?兴许,他从此就改性子了呢!” 哼,俗话说,三岁看大,这济度若是能改了性子,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了。我心里只盼这济尔哈朗一口回绝掉。 济尔哈朗为难的看看多铎,又看看努格尔,说:“你看看这兔崽子----,哎,看样子,只有麻烦努格尔老师了。” 我心里一片灰暗。 努格尔赶紧诚惶诚恐地说:“王爷,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世子若是想来董鄂,只管来便是了,我只恐没有本事教世子。” 济尔哈朗笑着说:“努格尔老师,你也别谦虚了。既然岳乐这小子都是你的门下弟子,你还有什么好谦虚的。我可素闻岳乐是咱小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才。” 一边的岳乐红着脸,笑着说:“叔王,你就别笑话侄儿了。” 济尔哈朗说:“我这可说的是大实话啊,连皇上都这么说了。听说,你这次校考又拔尖了?好小子,不赖嘛!” 岳乐红了脸笑。 真看不出,这岳乐平日总喜欢舞文弄墨的,我一直以为他文科极好,想不到他武功更是深藏不露啊。他见我斜了眼笑看他,对我挑了挑眉,随后,又低下了头。 “好了!济度这上学一事就这么定了!”济尔哈朗笑着说:“老十五,今日来了,可不许早走了,好歹也要陪我喝个痛快!”又对鄂硕和努格尔说:“你们也不许走!一起喝一杯。” 济尔哈朗带了多铎,鄂硕,努格尔去喝酒了,我们几个小孩便交由济度的额娘照顾。在大人物府上拘束多,加上我和桑宁对济度实在看不过,早早寻了个理由要回家了,岳乐也随后告辞了。 出了郑亲王府门,我们立刻被一群董鄂子弟包围,他们脸上都是担忧的表情,被叽叽喳喳询问一通后,又看到我们确实完好无损,大伙这才欢悦起来,像打了大胜仗似的,拥簇着我们回家。 第十八章 海燕 一上午就这么混过了,到了下午,还是没有老师,学校里基本上是无政府状态,大伙商量着要去岳乐家玩,馨竹一小丫头也跟着凑热闹,也要去。 我仍是不去的。敏贝勒府上到底跟皇权中心近些,那种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 馨竹一脸失望,我不去,她一个女孩儿终是不方便去,于是就眼巴巴的看着桑宁,百般不舍。 岳乐笑了说:“珊瑚,还是去吧!我家又没吃人的老虎。再说了,我有一个妹妹,与你也差不多大,你还见过她呢。她早就要我带你到我家玩了,去了你一定不会觉得无聊的。” 我有些心动了。不过转念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有事,不去了。要不,你们带了馨竹去吧。” 他们见我这般坚持,于是不再相邀。桑宁骑了马带着馨竹,一大帮子小孩们浩浩荡荡离开。我一个人回家,躲在屋里看书。到了晚上,桑宁等人还是没有回来,估计是又玩得忘形了。努格尔也没有回家。海燕做了几个小菜,我们俩吃了,早早得上了床。 还是和以往一样,我偎在床上,海燕坐在旁边给努格尔做冬鞋,两人漫无天际的闲聊。 听见了敲门声,海燕去开门。红日在门口冲我笑了笑,却没有进门,拉了海燕到院子里说话。 我觉得奇怪。这俩丫头说话一向都是不避着我的,今日竟来这一套了!好啊,你们不让我听,我偏听。我也偷下床,躲在窗边听她们俩说话。 院子里,红日抿着嘴笑,因为又有了身子,她比以前胖了不少。 海燕轻推了她一下,笑着说:“死丫头,叫我出来做什么?闹的这般神秘。” “你知道今晚上有谁去找咱们太太了吗?”红日神秘得笑着说。 “谁?” “巴都老爷!”红日说,“他今日是想找太太帮忙提亲的。你知道巴都老爷想迎娶谁吗?” 我吃了一惊,这巴都我知道,他是鄂硕的堂弟,今年二十六了,生得也是一表人才的,平时也常来找努格尔讨教一些汉人的学问,听说在军营里也深得多铎欣赏,今年又得了佐领一职,算起来也是董鄂一族里很有前途的人物了。只是----他府上已经有了一位太太了,那海燕嫁了过去算什么? 海燕在我们家,名义上是下人,其实我们家的一应事物大半都是她做主的,至于努格尔,他是鲜少过问家里的这些琐碎的事的。 一个汉人仆女被一佐领老爷看上了,最多也就是一个妾而已。我心里一阵冰凉。 “谁啊?”海燕淡淡的问。 红日瞟了海燕一眼,抿着嘴笑了一会,说:“还装呢?是不是要我称呼你一声姨太太啊?” 海燕低下头,把玩着胸前的头发,闷了一会,才说:“我不嫁!凭他是谁,我都不嫁!” 红日收了笑,叹了口气,说:“这个时候,你还在跟我说气话!你那些心事,我还能不明白?这些年了,他若心里有你,早就收你了!唉----” 海燕仍是低了头,脸色默默的。 红日又叹了一口气,牵了海燕的手,说:“你死心吧!你那老爷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她没有了,他也跟着去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唉,海燕,你自个说说,这些年来,你推了多少人?莫不成,你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 “我----”海燕说,声音萧条寂寞,“没人要,我就一辈子不嫁了,我----,我就一门心事带珊瑚----” “唉!珊瑚终归要长大,要嫁人的,到那时你要怎么去?也随她嫁了过去吗?我劝你,也到了该为自己找挑出路了。”红日轻声说,“你这些年不嫁人,这周围的人看你的眼神都透着怪异,你难道不觉得吗?今日,我也不是来做说客的,实在看不得你再糊涂下去了。这巴都老爷我想你也知道的,他虽然有了一个太太,可是那主的打生了吴良阿之后,身子骨就不行了,一直躺着,就这样人,巴都老爷仍是没有纳小,足见他不是个薄情的人。他府上的下人也都夸主子仁厚。今日,巴都老爷当了太太的面说了,只要你许了,嫁过去就是姨太太的身份!日后,你上头的那位若是没了,你又得了一男半女的,扶正不是早晚的事?” 海燕仍是不吭声。 红日叹口气,放开她的手,说:“你呀,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吧!估计太太明日会问你的意思的!到时候可别像现在,只顾着做闷葫芦。我要回了。”红日摇了摇头,临出门,又嘱咐一声,“好好想我今日说得话。” 红日走了,海燕一个人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走进来。我浑当是没有听见这事似的,自顾自看书,偷眼瞧海燕,她拿着鞋帮子,发了一会呆,落针时立刻一阵痛呼,针扎到自个的手。 唉,瞧她那心思---- 也是,说起来,海燕和红日差不多大,如今红日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海燕还是一个人。照如今这规矩,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就要嫁人,海燕都快二十了,还没有婆家。也不是没有提亲,这丫头长得清秀可人,待人又和气,做事又沉稳,董鄂不知有多少年轻的人看着,佟氏也跟她说了好几个人,无奈她都不点头,直到最近,她年纪慢慢大了,提亲的这才少些了。她平时那点心事我看在眼里,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感情岂是能勉强的,努格尔的心里除了我娘再是容不了任何女人了。 起初我也认为,兴许时间长了,努格尔对我娘的想念会慢慢的淡下来,海燕与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自会慢慢地培养起来的,可是这世上就是有那种痴人,哪怕只剩下了想念,他也能天长地久。 可是海燕嫁巴都----?唉,可是除了巴都,海燕又能许谁?董鄂里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都是孩子他爹了。当真一生不嫁吗?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的寂寞,落在别人眼里总透着怪异的,岂不论自己受不受得了,光外界的眼神和口水都足以淹没一个人。这事落到如今这大清朝更是如此境况。 第十九章 约定 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慢慢入睡了。兴许是睡前想得过多了,明明是睡着了,偏又感觉是醒着的,明明是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却也知道海燕在发呆,什么时候上的床,在床上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身。 又听到了那歌声了,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我知道又是做梦了,不过还是走了过去。那长廊的尽头,还是她在唱歌。我安静地听了一会,只觉得心里雾茫茫,凄迷一片。 一曲毕,她回头,还是倾城倾国的颜色,满目的哀伤,对我一笑,开口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约定?我与她的?我一愣,脑海像突现一阵闪电,我猛地张开眼睛,眼前平顶的纱帐飞扬,梦是醒了,可那倾城倾国的容颜和满目的哀伤却仿佛就在眼前。 约定?我与她的?我分明从不曾见过她,何来与她的约定?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有这么一件事似的? 这女子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对她毫无陌生感?我瞪大眼睛望着帐顶,再无睡意了。看看床边,海燕也不在,这么晚了,她出去做什么?想及红日的话,我还是放心不下,也下了床,看见努格尔的屋里尚有灯光,就朝那里走去。 海燕果然在努格尔屋里。我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推门进去,只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还好,努格尔屋的窗是开着的。 努格尔又喝多了,鞋也没有脱,就歪躺在床上。海燕打了水,替他脱了鞋,泡了脚。沉睡的努格尔被人惊动了,翻了一个身,啪的一声,怀里掉出一东西。海燕把那东西拾了起来,突然呆住了。 我从窗里看去,依稀看见那是我娘的牌位,心里也是一震。 落了东西,努格尔半睡半醒中闭了眼睛,伸了手在地上摩挲,嘴里还唤着,蓝儿,蓝儿---- 海燕把我娘的牌位放进他手中,他这才安了心,抱紧那牌位,在脸上摩挲,叫了一声,“蓝儿----”,便又转头睡去。 海燕忍不住了,掩了嘴哭起来。 我望着蹲在墙角的海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个人对一个人,爱已逝,活着的如行尸走肉,思绪在她死时已死,浑然不觉有另一人痴痴的恋着。死了的空,活着的苦,恋着的人痛。这三角如何得解?似乎只有不恋不想了才最轻松,可是无论男人女人私心处总向往有一种纯纯的感情,尤其是女人,愿得一人,白首不相离,都这么想,这么希望着。 痴痴如海燕,如努格尔,也如我---- 往事突如潮涌,我突然忆起一些本忘记的一些事情。 原来我知道自己突张开眼睛时看到的瞬间,明白了所谓的转世,其实在转世之前还发生过一些事情的,譬如我是如何死的,为何时空倒转投胎的。 我是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一瞬间的惊慌之后,便是迷茫了,其实死亡并不是相像中的那般痛苦,我几乎没有觉得痛楚,看着家人抢天呼地的痛苦,我竟是没有感觉,脑海里翻腾的只是:我竟然死了,我竟然死了!我竟然死了! 完全是没有料到的,我才二十五岁,花一样的年华,一直以来只是读书,做梦,读书,再做梦,总觉得以后还有很久很久,没料到就这么死了,没有以后了,当真是没有以后了。 所以初时很迷茫,后来就觉得不甘了。我才二十五岁,我才过二十五年的光阴,匆匆的,这世间还来不及看够,甚至----还不曾爱过! 是啊,我总想着以后会有人爱我的,很爱很爱,俩人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只是想,总在想。谁知竟这么死了,没有以后了! 不甘啊,我还没有爱过呢! 身边白影飘飘,都是些新死的往死的魂魄,我自暗暗神伤,突然就听到了那歌声。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曲调缠绵悠扬,我忍不住停下来听,越听心里越伤。每人都爱过痛过,都有故事,独我没有。 不甘啊。 那唱曲的女子回了头,白衣飘飘,容颜倾城,却满目哀伤。她叹了一口气问我:“你也舍不得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舍不得,只是有些不甘。” “不甘?”她扬眉。 “是啊。不甘,我就这么死了,甚至还来不及爱过。” “爱?!”她嘲讽的笑笑,“爱其实很伤人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哪怕被爱伤体无完肤了,我也愿意爱一场。” 她盯着我看,那脸颊边的红泪痣娇艳欲滴,“你当真如何希望爱一场吗?” 我点了点头,“是!至死不悔!” “好一个痴人!”她笑,眼里却看不出丝毫笑意,“我可以让你心愿得成。” 我一愣。 “但你也需帮我做一件事情!”她又说,“帮我照顾一个人,让他一生不再孤独。” “谁?”我问。 “你见到自会知道的。”她低低地说。 记起来了,原来那奈何桥的边的作弊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有预谋的,在我喝那忘川水时,有人叫住孟婆,所以我才偷了一世的记忆,转了生。 原来如此。 我与人----,不,应该是魂,有了约定,她许我爱一场,我替他照顾一人。 一个人站在檐下,不知道多久了,直到天上落了雨,掉到脖子里,冰凉一片,才感觉脚已经麻木了。 我这才转身回屋。过了一会,海燕也进屋了。 第二十章 乌云珠 第二天起床时,我看见海燕的枕头湿了大半,她却像浑然没事似的,还是忙着给我们做早点,收屋子。桑宁还没有吃完,但看见努格尔进来了,扔了筷子就走了。努格尔看了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坐下来吃饭。 吃完了饭,努格尔带着我上董鄂学堂,老远了,我回头,仍是看见海燕依在门边望着我们。到了学堂门口,远远就看见一大帮子人堆在校门口。走近了看清楚是桑宁领了好几个董鄂的学生堵在校门口,不让济度等人进去,两帮人马对持着。 济度带了两个约莫十来岁伴和一只小牛犊般大小的狗,正在和桑宁吵。 那济度一见到努格尔,连忙跑过来告状说:“努格尔老师,你不是许我在这里上学吗?桑宁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桑宁把头昂到一边,斜靠着大门,浑然不看努格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努格尔看桑宁那样子,立刻脸色变了,过去提了他的衣领就摔到门里面了,还喝道:“你这个孽子,还不给我滚进去!” 桑宁后退好几步,方才站稳了,满脸的怨恨,瞪了努格尔和济度各一眼,不过还是没有过来理论。我赶紧过去扶住了他,唤了一声:“哥----”,忙把他被努格尔揪得歪斜的衣服扯正,暗示他赶紧进去。 他耸了肩,摇头晃脑的进去的,满脸的不屑。旁边的一众董鄂子弟也无趣纷纷的进到教室里。我随在后面,在经过济度,实在忍不住了,暗地里恨恨的踩了他一脚。 这小子实在是太讨厌了。 济度疼得抱了脚呼痛连连,他身边的俩小狗腿立刻要冲过来理论,济度伸手挡住了他们。 我横了他一眼,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呢。 进到教室,坐好了,那济度才一蹩一蹩和努格尔进来。努格尔看看他的个头,估摸着要给他安排一个座位。 “老师!”那济度突然叫道,“我要坐那里!”他指了指我的同桌馨竹的位置,“我个头小,坐在后面看不到!”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真是霸道! 馨竹也不满意了,撇着嘴说:“你没看见我坐在这里吗?” 济度一脸的傲气,指了指馨竹,说:“你,后面去!” 后面的桑宁哗啦一下站起来,喝道:“济度,你小子再跩,小心我揍你!” 努格尔把手上的书本啪得一声摔在桌上,叫道:“都给我坐下来!” 桑宁不情愿的坐下来。 努格尔又说了:“馨竹,你到后面一排去吧。” 馨竹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眶里打了个转,终是没有流下来,默默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桑宁的前面空座上。我心里一哽,也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馨竹的旁边。 “哎----”济度叫道,“董鄂8226:珊瑚,你做什么去?我又没有让你走!” 我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我才不想跟你同桌呢!” “你----”济度气得小脸红通通的,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努格尔一眼,后者也是一脸无奈,他只得气呼呼的跑到座位旁坐下来,他那牛犊般大小的狗赫然蹲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成了他的同桌。 努格尔看了那狗一眼,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济度的俩个狗腿也都找了个位置坐下。 上课了。 那济度脾气虽坏,但是上课还是蛮老实的,不东张西望,也不交头接耳,他那狗也规规矩矩的蹲在座位上吐着舌头,虎视眈眈的盯着努格尔。 孩子终归是孩子,一开始董鄂的子弟都不跟济度说话来往,可半天下来都顶不过对那狗的好奇,都纷纷围过来,看那狗,摸摸狗毛,拉拉耳朵。那狗也甚是好脾气,被这么作弄,也是不咬不叫的,顶多就是看看济度,闷哼两声。 教室的前面成了狗的的天下,教室的后面还是桑宁的地盘,我们几个人浑当没有看见前面的热络似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书写字说话。 放学了,巴图尔的额娘吩咐红日请我们过府吃饭,我们几个孩子很快的吃完了,都闪到一边玩去。李郁因为胎儿的月份大了,没有上席。席上就剩了佟氏和两个大男人,海燕和红日立在一边。我瞧见红日偷偷递了一个眼神给海燕,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下里要谈的八成就是海燕的亲事了,我走开来。 果然不假,海燕的亲事订下来了,冬月底就要嫁到巴都老爷的佐领府了,嫁过去算是姨太太的身份。 半个月后,巴都的聘礼送到我们家。在出嫁前的这些日子里,海燕一直在忙碌着,忙着给我做衣服,冬天的,夏天的,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忙着给努格尔做衣服做鞋子,也是冬天的夏天的一大堆,倒是自己的事丝毫没有放到心上。 这年的冬天,我的心情就如天气般清冷无比。 有些事情除了感伤,似乎再无其他的能力了。 海燕出嫁后没几天,李郁的女儿,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董鄂妃就出生。 李郁是夜里生产的,而且生产的过程很不顺利,清晨动的产,次日凌晨孩子方才落地,鄂硕府邸彻夜灯明。 第二天,我顶不过自己好奇心,拉了馨竹从后门进到鄂硕府邸就偷看将来传说中的绝世佳人,无奈李郁房前总是人来人往,房里密封的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难以钻进去,我们自然什么也没有看见。 等到满月了,请满月酒,李郁方才抱了孩子出来了。 瞧着那粉嘟嘟的睡着了的小婴儿,我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将来的董鄂妃了,怎么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后来再一想,所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兴许这小婴儿长大了就变美了呢? 我发觉对于这个小婴儿不仅我有些失望,连李郁都不怎么高兴,笑里带着几丝不容觉察的失落。反倒是鄂硕和佟氏,高兴的很。转念一想我就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了,不就是重男轻女嘛。 他们若是知道了这婴儿的将来,只怕是羡慕都来不及吧。 李郁是汉人,娘家又不在附近,她素来又不喜欢与那些满人女子打交道,所以满月席上几乎没有她的客人,除了董鄂一族的人,剩下的就是佟氏娘家的人。我瞧着他们也高兴的很,趁主人分神时,几个佟氏一族的女人在角落里小声的嘀咕。 “这小格格长得好像不怎么像大人,像她娘要多些----” “可不是呢?和她娘一样,将来八成也是妖精呢,瞧瞧那小脸小眉,哪有咱们巴图尔生得大气?哎哟,你们看看,这丫头的人中怎么这么短?” “啊,我听说这人中短是要养不大的----” “是啊,是啊,我瞧着这丫头就是个短命的像哦----” 她们还在那里边说边笑,恰逢鄂硕和李郁恰好走过,鄂硕重重的咳了一声,那些个女人方才住了嘴,飞快地散开来。这下,鄂硕的脸色变得阴沉不定,李郁的脸色变得雪一样的白。 那孩子人中短吗?我仔细瞧了瞧,却实在看不出哪里短了。不过,关于董鄂妃的寿命,那些佟氏一族的女人们倒是说对了。 满月后,鄂硕给女儿取名乌云珠。 乌云珠满语就是九十的意思,这里面有了祈祷高寿的含义。想来鄂硕对那些女人的话是放到心上了。 第二十一章 如玉少年 日子又如从前一般了,过完了年,董鄂的大部分男人都随着正白旗的旗主豫亲王多铎南征了,鄂硕和巴都都有军职在身,自然也在其中。 董鄂的宗室学堂还是和从前一样,是孩子们的天堂。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学堂的孩子开始了分帮分派了,一派以济度为主,一派以桑宁为主。 济度初到董鄂入学时,董鄂的孩子是一致对外的,可是人家到底家世显赫,今天带个稀奇玩意,明日带个古怪吃的,孩子总归是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么多的诱惑?再加上多多少少又受到家长的影响,结果半年下来,董鄂的子弟们不仅欣然接受他了,还渐渐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济度一派。 始终不改初衷的就剩下了桑宁,我,馨竹,巴图尔,佟少彦,吉布等人,我们抱着老死不相来往的心态冷冷注视济度等人。 至于岳乐,他待哪派都和气的很,看不出他是归属哪一派的。不过,私底下我还是认为,岳乐跟我们亲些,他看着我们笑时,总是两眼亮晶晶的,分外和煦,和济度等人说话时,虽然也是温和的,但是眼睛里却是生疏客气的很。 混在这群孩子里,我的日子如春天的油菜花一样灿烂。当然,如果没有济度的话,我的生活可能会更美好一些。那小子摆明了就是我的仇人,从刚开始就不停的找茬。不过说到底,这终是孩子们的一些不伤大雅的的故事,没有必要老记到心上的。 至于我期待的那场的少年天子的感情大戏,仍是沿着既定的轨迹在慢慢发展。乌云珠出落的越来越漂亮,而且乖巧安静。至于她的母亲李郁,身体却是越来越差了,鄂硕府邸的南苑终日药香围绕,绵绵不绝。过完年,鄂硕出征了,府邸自然交由佟氏打理,她反倒是越变越好看了,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改往日的沉闷的装扮,一身浅色而素雅的衣装,气质沉稳而优雅,仿佛经历了冬霜的雪梅,周身已经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渐渐的迷上了画画,其实我前世就学过国画,最擅长的就是山水画了,如今重新拾起,却不是为了寄情于山水,而是为了画一个女人。 梦里的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 我这人最烦得就是欠人了,我宁愿别人欠我的,也不喜欢我欠别人分毫。既然我与她有了约定,自然得认认真真的完成。只是她是谁?她到底要我照顾谁?我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梦里她说,我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我哪来得那么神?所以唯有知道她是谁,方才能知道我要照顾的那人是谁。 想来,她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画下了她的模样,四下问问,总归是有知道的。 也怪的很,自那日之后,那美女竟不在入梦了。所以她的印象,我只能凭记忆了。美人的肖像确实是画了不少,可一张一张的看来,总觉得不像。 画画也只能像岳乐学习的,放眼整个董鄂学堂,也就只有他会画画。不过这小子也天才的很,居然骑马射箭,诗词字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的,肚子的墨丝毫不输我。而且,人也好得很,对于我的要求一向都是有求必应,有应必答,爽快的不得了。 一天下午,阳光明媚,教室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出去玩了,岳乐因为要教我画画,留了下来。阳光透过树缝照了进来,洒了一地斑白。岳乐在画,我扒在桌上看他画,他画画时的样子分外的凝重,一手握笔,另一手负于身后,一身月白色衣衫,阳光映照在他脸上身上,使得他如画中的翩翩佳公子一般耀目。我突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这少年竟出落的这般英俊,眉目如画,玉树临风。而且长大了,再不是我想象的男孩子了。 我一时震住了,竟呆呆看得入神。 他抬起头,一笑,我心竟不由得停跳一拍。眼前这少年是长大了,连笑都充满了蛊惑。 “在看什么?这般入神。”他笑着问。 我歪着头,看着他,笑着说:“看你啊。” “我?”他低头微微一笑,“那看出什么了没有?” “嗯!看出来了。”我一本正经的说,“看出你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潇洒飘逸,清逸出尘,是个绝世无双,天下独一的大帅哥呢!” 他笑着扫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净这瞎胡扯!”说完便低下了头,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 感情他是不好意思了,我瞅着他嘿嘿地笑,说:“我可不是瞎说的哦!你说你若再大些,那该是什么模样?”我又想起从前电视里看到安亲王的形象,那可与我面前这少年差的太远了,不由得笑了问:“岳乐哥哥,你若再长胖些,会是什么模样?” 他住了笔,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长胖了?那不就是一个大胖猪了吗?” “呵呵,”我笑着捉弄说,“可不是?我干脆就把这头大胖猪宰了,做菜吃!” 他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你呀!要学画画也不专心点,净在胡想些什么?” 我做了一个鬼脸,瞧着那砚里墨,心里一动,拿了手掌按下去,再突如其来的贴上他的脸,他的脸上立刻多了一块五颜六色的墨印,瞧着他原本俊俏的脸上多了这么一道滑稽的东西,我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伸手往脸上摸了摸,摸出一手的墨汁,瞧着我,无可奈何的笑,放了笔,说:“珊瑚,你可真是越来越皮了!今日捉到你了,看我怎么罚你!”他说着,便伸手抓了过来,我尖叫着跳开。他干脆绕过桌子过来抓我,我笑着赶紧避开。一时间,两人开始围着桌子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他腿长,自然是先抓住了我。一时的疯跑,我累得气喘吁吁的,被他抱着了放到桌上。教室里一时间恢复了安静,我只听见自己咚咚咚的激烈心跳。 “珊瑚。”岳乐突然低声唤我,语调透着怪异。 “嗯?”我笑着看他,“什么事啊?”边问边笑嘻嘻地往他脸上涂墨。 他望着我,也不拦,目光痴痴然,低低地说:“你快些长大!” 我一愣,遂住了手,这才发现他的脸,他的表情无比的奇怪,尤其是那眼睛,似藏了千年的火焰似的,此时正熊熊地燃烧着。 “你快些长大!”他又低低地说了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抚上了我的脸,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一时呆住了,心怦怦直跳,笑容来不及收回,硬生生地刹在脸上,作恶的手却如触电般的收回。 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小人影出现在门口,是济度进来了,他看到我们,也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脸涨得通红通红,“董鄂·珊瑚,你们在干什么?”他尖锐的大叫道。 我看到他,又愣住了。我何时又得罪这小祖宗了?他有必要看起来这么愤怒吗? 济度看起来很愤怒,很生气的样子,瞪着圆眼睛盯了我半天,又恨恨地看向岳乐,胸激烈的起伏着,突然放了手中狗的缰绳,指了岳乐凶狠地喝道:“咬他!快去咬了死他----” 那牛犊般大小平时温驯的狗突然恢复了野性,张大了血盆大嘴,闪电般得冲我们扑过来。 我尖叫一声,条件反射紧紧的搂住了岳乐的脖子。 第二十二章 新年 我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岳乐的脖子。岳乐搂住我,突然一个转身,一脚踢向飞扑过来的恶犬,整套动作几乎在闪电般的瞬间完成。 那狗冲过得猛,被踢回去的也快,撞到墙后,翻了一个身,才踉踉跄跄的站住了。许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反击,站稳后,它迟疑地看向济度,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进攻。 踢飞了狗,岳乐才放我下来,看向济度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济度,你想干什么?”他喝道。 经过这么一番事故,教室外的玩耍的学生纷纷跑了进来看热闹,桑宁自然也带了他的那一帮子人冲了进来,一见到此种情景,黑脸怒气腾腾,走到济度面前,敲敲他的头,恶恨恨地说:“你小子是不是又欺负我妹妹了?” 济度猛地拉开他的手,说:“你们这些人都给我记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找你们算账的!”说完了,抓了狗的缰绳气呼呼的走了。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没有来上学,老实说,这半个月来,我心里总算忐忑不安的,生怕这小子又告家长了,那时可又是件大事了。还好,也许是长大的缘故,这小子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子喜欢动不动就告状,这次,郑亲王府的就没有过来找麻烦。 想来,他那一句“迟早有一天,我会找你们算账的!”的话是不会发生了,孩子嘛,总归还是孩子,能有多少心眼? 半个月过去了,济度又来上学了,那头与形影相随的狗却没有再来,有同学问了,才知道那狗随他回去后,没几天就死了。 我心惊胆战的再看向济度,他丝毫看不出悲伤,好像死得那头不是他从来心爱的不得了的宠物。我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欢的快,忘得也自然快。 至于岳乐的那句“珊瑚,你快些长大!”使得我好几天都心神不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们之间会有早恋的可能?只是,这事儿怎么可能发生在我和岳乐之间呢?如岳乐那样的一个少年,心事如明镜一般,他的眼界,如他笔下的字画,是注定了不凡的。而我,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就足以心满。我们两个是不可能交叉的。我注定是旁观者,他注定了是故事里的人。 几天来,我都忐忑不安的偷偷地注视着岳乐,他如从前一样,温润可亲,待谁都一样,丝毫看不出对我的特别。我终于放下心来。想来,他那日是一时心起罢了,希望我快些长大了,便可以与他们一同玩耍吧。 我把这件事很快就忘到脑后,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转眼一年就又过完了。这年的新年与往年一样,桑宁除了吃饭睡觉,是很少归家的,努格尔还是泡在酒馆的时间多些。新年的第五天夜里,屋里依旧冷冷清清的,两个老妈子也都洗了睡了,我坐在灯下看书,一边等着家里两个男人回家。 大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老宁头应了一声,急忙披了衣服去开门。我觉得奇怪,家里这两个男人今日归家怎么这么早,平时不到半夜里是不可能归家的,于是也跑到门口去看。 老宁头把门打开了,在门口问:“您,这是找谁?” 我听这声音不像是桑宁和努格尔回家的响动,便问道:“是谁啊?” “珊瑚,是我。”一个清悦温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随着这声音,一袭白衣的岳乐站在门口的月光下。月色如水,白衣皎皎,站在门口的岳乐给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我愣了一会,方才笑着问:“岳乐?你来找我哥哥吗?” 他收回紧紧注视我的目光,眨了一下眼,说道:“哦,是,是啊,桑宁在家吗?” 不知道是月色的缘故,还是我感觉的偏差,平时温润雅致的岳乐今日看起来有几分手足失措和淡淡的忧伤。 我笑着说:“我哥哥不在家。” “哦,桑宁不在啊。”他说着,手无意识的握了握,眼睛仍是看着我。 我瞧着他没有走的意思,便又说:“岳乐哥哥,你要不进来坐会?兴许我哥一会就回来了呢。” “好啊!”他一口答应。 他随我进了屋,又问道:“珊瑚,家里就你一个人吗?老师也不在?” “嗯。”我答应一声,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书,“你在看书?” 我笑着点点头,“你要不要看?我去拿一本给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用了,我,我就坐一会。” 我瞧着他神情有异,便依言坐下,陪他东西南北的说了一通,但总不见他眉间的忧伤散开,于是提议道:“岳乐,要不我们到外面走会去?” 他点头答应。 到了门外,才知道他原来是骑着马过来的。于是他牵了马和我一起走路,新年的大街上,月凉如水,鲜少见到人影,岳乐一人一马在后面,我在前面。月亮下,脚下的青石板路如画好的格子画,分外的清晰,我在上面跳着走,每跳几下,便回个头,触及的定然是岳乐如胶的目光,我笑,他也随着我笑。也许是月色的缘故,他的目光和他的笑使得我心如天空的云朵般轻盈。 跳了一会便累了,岳乐脱了他的披风垫到桥墩上,拉了我坐下,桥下流水缓缓的过。方才运动过了,冬日里的风吹到面上,也不觉得冷,反感觉惬意之极。我们坐在桥墩上边笑边说。 我想起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件趣事,一个人傻笑了一会,问岳乐:“岳乐,你长大了最想做什么?” 对啊,这件趣事就是关于孩子们的理想的。那天,董鄂学堂的一众少年疯到了河边,那时秋日当空,河边堆积了一地的落叶,一堆的孩子坐在那里胡闹,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开始讨论:长大了,你最想做什么? 结果十个当中,就差不多有九个想做满洲的巴图鲁,包括桑宁和济度在内。大伙都信誓旦旦,踌躇满志,就仿佛他们现下里就成了满洲里最勇敢的巴图鲁。 我和馨竹在河边玩水,想着听着就觉得好笑。时值清初,一切以战事为主,战争成就英雄,战功显赫了方才能封王拜相富贵无穷,也难怪这么多的男孩子想做英雄的。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吉布,他父亲母亲早亡,而父亲正是死于战场,是爷爷抚养大的,素来憨厚胆小。被同学们问及他的理想时,他抓了半天头,方才红了脸,看着我和馨竹说:“我,我不想做满洲的巴图鲁,打战不好啊,会死人的。我,我就想长大了娶珊瑚----” 一言毕,同学们立刻哄堂大笑,他越发脸红了,低了头的嘿嘿的笑,桑宁赐了他个响指,呸了一口说:“你小子做梦吧!我妹妹才不嫁你!我妹妹长大了要嫁满洲第一的巴图鲁!”桑宁扭头看我,“珊瑚,你说,对不对?” 我忍住笑,慎重其事的点点头,说:“嗯!对!我长大了,就要嫁满洲第一的巴图鲁!” 吉布红着脸,也不见伤心,只是嘿嘿地冲我笑。 只是第二天上学时,吉布头上赫然多了一个好大的包,我问他怎么了? 他哭丧着脸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我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巷子时,突然就有一个人在后面拿石头砸的!都流了好多血。以后我再也不走那个巷子了。” 他说的那条巷子我也知道,但是从没见过有什么疯癫的人物。好在几天后,吉布头上的包消了,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第二十三章 初变 “长大了想做什么?”岳乐看了看天边,摇摇头低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 我看他一脸茫然,左手却不知觉得摸了摸右手的扳子。我知道那是贝勒府的象征物,就像济度手上也有一个代表了郑亲王府的一样,贵族子弟手上均有一个代表了家世的物件。 他面上虽然是茫然色,心里却是有底的。 在目前的这个爱新觉罗的皇朝里,岳乐的父亲敏贝勒阿巴泰是不如意的。他虽然是皇太极的亲兄弟,可是却是庶妃所出。当初皇太极称帝改元,定宗室世爵,幼弟多尔衮、多铎及子侄辈的豪格、岳讬都晋封亲王,阿济格也晋封为郡王。阿巴泰年齿徒长,却封贝勒爵,只是在贝勒爵位前加上了“饶余”(满语为富裕之意)的美号,以示差异。与亲王比,贝勒爵位整低了两级。比较起来,作为堂兄弟的济度的父亲济尔哈朗都要比他得意的多了,也被封了亲王。 岳乐给人印象一向都温文尔雅的,无论何种场地都是风轻云淡的,可是私底下里却是极好强的,做什么事都要拔尖的。如此出众的人,怎能许自己以及其家族被人埋没? 想及他后来的作为,我知道他终于是如愿的,只是在那过程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难,方才将面前这个如玉般的皎皎少年变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光想想我就感觉寒意入骨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冷吗?”岳乐问。 “有点冷了,起风了。”我说,“岳乐,我们回去吧。” 岳乐站起来,把马牵了过来。 “珊瑚,骑马回家快些。”他说。 我点点头。他抱我上马,自己跳到我后面,两人一骑,紧靠了他,立刻觉得暖和多了。 “岳乐,我们快些走吧。”我笑着说。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我一回头就触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我心突然咯噔一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连忙转过了头来,再不敢往后看了。 今日,这岳乐是怎么了,言行举止竟大异平时? 男孩子都喜欢骑快马,让马儿飞起来了,他们才觉得过瘾,可今天晚上岳乐的马却跑得慢多了。 好容易才到家,我跳了下来,似乎听到岳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到家了。岳乐,你回去吧。”我笑着说。 他坐在马上,看着我,说:“好。” 我来到了门口,回头,他仍牵了马在原地。 “岳乐,你回去吧。” “好。”他看着我笑着说。 我叫开了门,进去了,他仍是没有动。“岳乐,你快回家吧,否则月亮躲进云里,你就看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笑了笑,还是没有动。 青春期是容许有反常的。我笑了笑,还是让人关上了门。进到屋里,桑宁过来了,皱着眉说:“珊瑚,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家的,上哪里去了?” “方才岳乐过来找你了,我瞧他满腹心事的,就陪他上街上转转。”我说。 “岳乐?”桑宁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他是来找你的。” 桑宁看了看天,“还是算了,明日我去趟贝勒府问问他就知道了。”又看了看我说:“珊瑚,你早些睡吧。” 我点点头。 一夜无梦。次日,桑宁一早去了贝勒府,下午方才回来了,也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哥,怎么呢?”我问。 “从今年开始,岳乐不再来董鄂上课了。”他说。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开年了,他要随肃亲王的正蓝旗出发了。”桑宁说完,埋头把玩起岳乐送他的那一副弓箭来。 我暗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岳乐昨晚那么反常的,那算是给自己的童年岁月画了一个句号吧。我知道照规矩,过了兵考初级的,就已算是预备役的战士了,不过岳乐好歹也算是皇亲贵族,所以才在家里多呆了些时间,但是到底还是去的。 我虽然知道了将来的事情,但是心理上仍然是很难接受如岳乐这般十四五的如花少年去前线血拼的事实。 战场上决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两军对垒,刀剑之中,谁管你年少不年少?古来征战几人回。饶是我知道了结果,可这天突然来临时,仍是觉得无比沉重。 看到桑宁那一副无比向往的样子,心里更觉得无可奈何之极。 当朝者策略往往左右着天下百姓的想法,何止桑宁,董鄂的一众少年,即便是方才学语的儿童,哪一个男儿不以出征为荣?不以战功显赫为目标? 我不是男儿,我也不喜欢打战,如同我不喜欢任何一场争斗一样,我做不来,也了解不了那其中的乐趣。 日子还是平常一些的好。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我渐渐察觉了自己所希望的是不可能了。 新的学年又开始了,岳乐和佟少彦没有再来上课,桑宁也似乎转性了,不再在学堂里带头打架闹事,一反常态,变得老实规矩,异常勤奋了。没有了他的牵头,他的那一帮子铁哥们也老实了许多,即使遇到小一辈的济度的人马惹事,也就是暗地里骂一骂,却不敢再对着干了。 另一个变化的人物就是馨竹,她是鄂硕府邸的包衣,照道理是不能入董鄂学堂的,可是她的姑姑红日是鄂硕府邸的当家主母身边的第一号红人,加之红日与我家关系极好,才使得她进入董鄂的汉学堂。可是包衣终归是包衣,是奴才,哪里能永远许她读下去?所以,今年开学了馨竹就没有再来报道。因为她好歹上过几年学,认识一些字,所以被安排在鄂硕府邸里书房做事。 鄂硕府邸的书房其实只是个摆设,佟氏是不识字的,李郁自打生了乌云珠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以药为食,常年歪在榻上,哪里有那个闲情看书?鄂硕常年在外面打战,自然也是没有时间看书的。书房里唯一来的就是巴图尔,他与馨竹偏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又一块上的学,两人眼里是见不到主仆之间的生疏的。拜了这层关系,馨竹在鄂硕府邸的书房里也过得悠哉的很。 馨竹没有来上学了,董鄂学堂里虽然还有一个新入学的女同学济宁,可是那丫头素来皮的很,比男孩子还野,爬树打架样样都来,一上学就与济度那一伙人打的火热,加上我们的年纪相差又大,我实在与她玩不来。 馨竹既然负责着鄂硕府邸的书房,我也得了便宜,可以时常泡在里面看个够。 第二十四章 生日 总以为日子会这么慢慢过去的。可是人总会长大,这个世界不可能许我永远都躲藏在天真而宽容的孩子们中间。 崇德三年六月,眼看我八岁生日将至,我开始怀念岳乐了,那个温润可亲的少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会给带些意想不到的玩意给我做生日礼物。可是今年,看样子是不会的了。 自打他南征以来,我就很少再听见他的消息。 虽然知道渴望礼物很幼稚,可是心里深处仍希望有一份惊喜。 生日这天上午,我没有溜到鄂硕的书房里去,一个人跑到外面在草地上傻坐。 天蓝蓝的,远处的山岚起伏,皆披了一层的绿,点缀在绿色天地里的是一群群的牛羊。眼前美景如最纯正的山水画,望着心里空空静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坐下了个人。当我张了眼睛了,才看见济度那张圆嘟嘟的可爱的小脸正盯着我。 见我复闭上眼睛,他说:“你方才睡着了吗?” 我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干什么啊?碍着你了?” 他一愣,低下头来,再不吭声了,却也不走开。 我也感觉无趣了,张开眼,坐起来要走开。 “珊瑚----”他突然叫道。 我回头看,他正紧巴巴的看着我,小脸红扑扑的。“你----生日,我给你----你礼物----”他结结巴巴的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约莫巴掌大小弯刀来,那弯刀的刀鞘上镶满了珠珠翠翠,装扮的甚是华丽。 我都忘了,我和他是一日生的,我的生日也就是他的生日。 他见我不吭声,也站了起来,一把拔出小弯刀,那锐利的刀锋发出阵阵寒光。 “你瞧这刀利着呢。”他说着,挥刀看向身边的小树叉,树杈应声而断,“这是我阿玛是南蛮子那里收到的,你喜不喜欢?我送给你,好不好?” 阳光下,他那粉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期望。我扑哧一声笑,他以为我与他一样也喜欢刀剑马匹之类的东西吗? “我不喜欢这个。”我老老实实的说,他粉粉的小脸马上黯淡下来,我又说:“过生日,我最想吃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那是什么东西?”他望着我说。 “那是专门在过生日时才能吃的一种糕点,非常好吃。”我说。可惜这里没有卖的。 他昂着头,咽咽口水,“是吗?那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吃过?你家的厨子会做吗?” “不会。”我叹了一口气答道,估计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做了。做?!我眼睛一亮。“你当真想吃生日蛋糕?” 济度点点头。 我也想吃。没有买的,那就做吧,我看到过关于蛋糕的制作的方法,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做起来应该不难。 “我做给你吃。”我兴奋地说,“到你家的厨房去做吧。”郑亲王府的厨房什么东西没有啊,更何况人手充足。我越想越兴奋,济度也高兴的很,粉扑扑的小脸上可爱的小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连说:“好啊!好啊!”拉了我的手便往他们家厨房奔。 济度家厨房大得超乎了我的想象,我盯着那十来个大灶和二十来个小灶发了一会呆,被济度大声的喝声叫回了神,他正对着厨房里干活的五六十下人在严厉的训话。 他小小的身材昂首挺胸在站得整齐两队厨工面前跺了一个来回,“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他大声的喝道。 “听见了!”那俩排人马齐声回答,大有将厨房的屋顶掀开的势头。 我笑了,这小子这时的模样还颇有几分号令天下的味道。 他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在我耳边说:“珊瑚,这些人今天就归你指挥了,你随便差遣吧,包括我。” 济度站到了我身后,那两排厨工看着我,连厨房的窗户边都挤满了好奇的脑袋。我定了定神,大声说:“谁负责厨房?先帮我准备出鸡蛋,面粉,淀粉,白醋,白糖----” 我吩咐完需要的东西,偌大的厨房里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开来。 做蛋糕步骤其实很简单,难就难在每一步都要恰到好处。首先,各种容器要干净,无水无油,这点好办,所有的容器可以都用开水煮沸过,再晾干;再把鸡蛋的蛋黄和蛋白分开,分别打碎,蛋黄打成淡黄色,蛋白打成泡发状,分别加入白糖。把蛋白的一半倒如蛋黄中,轻搅匀,加入白醋,香草糖和柠檬油,再把剩余的蛋白加入,搅匀。稍待片刻,等到蛋黄和蛋白融为一体了,变成了糊状,就可以入锅了。 锅底铺上一层油纸防粘,锅底放入一些核桃仁和瓜子仁之类的干果,用园柱样的容器盛放拌好的蛋白蛋黄放入锅中。 大约二三分钟后,整个厨房都溢出一股蛋糕香了。 济度挨到我身边来,低声问:“是不是好了?” “快了。”我笑着回答。 厨房里有人在低声赞叹,“好香----” 终于出锅了,一掀开锅盖,满屋都是一阵香气,大伙都围了过来。把蛋糕从圆柱的容器里倒出来,一个香喷喷,金灿灿的蛋糕就出现在面前。 奶酪是现成了,糊上了,再在上面放些水果,一个色彩斑斓的蛋糕完成了。 “这就是蛋糕了吗?”济度惊奇地问,“好漂亮!” 周围的一圈人也都惊奇的注视着色彩斑斓的蛋糕。 厨房是下人就餐的地方,济度拉了我带着蛋糕,来到他的房间里。他把他随身的丫鬟和小子都赶了出去,就剩了我们俩人。 “怎么吃?”他兴奋地问。 我把先前备好的蜡烛插上八根,点上火,笑着对他说:“先许个愿吧。” 他一愣,随即点头笑了说:“好啊----”才闭上眼,又张开来,“珊瑚,今年也是你生日啊,你也许个愿。” 我笑着点点头,感觉这情景好笑极了,两个小孩关到一个屋里,相对着许愿吃蛋糕,其实这济度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哦。我偷张开一只眼,看济度一本正经许愿的模样,小脸粉扑扑的,眉毛浓厚,翘翘的睫毛密如梳子。 这小男孩也生得挺俊俏的。 愿许完了,我问他:“你方才许的是什么事?” 他一愣,“这也要说吗?” “嗯!要说的!”我一本正经的说,“说出来才准。” 他如梦初醒,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呵呵,我,我希望珊瑚以后年年可以和我一起吃蛋糕!” 我扑哧一声笑,说:“这个嘛,比较难!你那么坏,老和我作对!我可没有心情年年给你做蛋糕吃!” 他急了,“我,我什么坏了?我没有老和你作对啊?” “还没有?那天,我和岳乐玩得高高兴兴的,你怎么回事?发那么大的火,还要放狗来咬我呢!” 他一愣,连忙说:“我没有要放狗咬你啊!那是要咬岳乐的,谁让他跟你这么好来着的?你和我是一天生的,那你就要和我最要好!” 原来是这样,小孩子的理由也真可笑。我沉了脸,说:“谁规定的?谁对我好,我就跟他要好,谁要对不好,我才不理他呢!” 济度停住吃,看着我说:“珊瑚,你说得是真的?” 我点点头。 他停住了吃,很认真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好吧,珊瑚,那我以后一定对你很好的!” 他的表情分外的认真,粉扑扑的小脸无比的慎重,清澈见底的黑眸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嘴角微微上翘,唇边偏还留着五颜六色的蛋糕屑子。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狩猎 经过了生日蛋糕的事件,我和济度算是化敌为友了。其实那孩子并不是想要想象的那样娇蛮。虽然他贵为小世子,脾气是娇惯了点,可是在同学们之间,他却很是仗义,谁有困难,谁受了委屈,他定会帮忙。兴许是家世使然,他确实很聪明,一般的东西他通常看一遍就会了,虽然他很不喜欢“南蛮子”的一些东西,但是他学习起来却不比任何一位同学差。 桑宁对我与济度的化敌为友很不乐意,不止一次的警告我,说:“珊瑚,你少跟济度那小子说话!那小子鬼着呢!” 桑宁和济度比较起来,当然是哥哥桑宁重要,所以我虽然和济度不再是敌人了,但是在学堂里,在桑宁的眼皮子底下,我还是鲜少理会济度的。 这年秋天又到了兵考时间,鉴于上次的经历,这次我和馨竹等人亲自送了桑宁与巴图尔进校场,而且就在门口守候着他们安然出来。 时值金秋,太阳当头照着,校场周围偏无一处遮阳的地方,只烤得人虚汗直冒,正难受着,济宁突然大叫道:“看!那是济度!” 我们顺着她所指的看去,果然看见了济度带了一群人,骑着马过来,那群少年衣着光鲜,身边都有伺候的小厮,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群人里有一个穿白衣的少年分外的耀目,我不觉心里咯噔一下,这少年的身影好像一个人。 他们走的近了,那白衣少年跳下马来,长身玉立,温笑如风,冲我叫道:“珊瑚----” 果然是岳乐,我心里一阵惊喜,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竟变化这么大,竟当真成了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了,昔日的稚嫩消去,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沉稳气质,身形也较之高大了许多,我需要高昂了头,方才能看见他的肩,他的脸,以及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宠溺---- 宠溺? 不对!不对! 他看见我很高兴,那脸上仅仅只是惊喜而已,我略别过去脸去,藏住自己的尴尬。 “岳乐哥哥----”我也笑了叫道。 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我随即又看到济度,他正满脸不高兴的瞪着岳乐,这哼声就是来自于他。我瞪了他一眼,他方将自己的头别到另一处。 佟少彦一向啰嗦,这次也不例外,冲我笑着叫道:“哎呀,这才几天不见,珊瑚这小丫头长大了不少哦,可是越来越漂亮了。”一边笑着,一边对旁边的一位约莫**岁的翠衣女孩说:“格格,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那女孩抿着嘴笑着说:“是吗?那佟少彦你说,是珊瑚长得好看呢,还是我长得美?” 佟少彦难得的被顶的无话了,我笑着拉了那女孩说:“柔佳格格,你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有你长得好。” 这女孩就是上次兵考打架那次我见过的岳乐的妹妹柔佳,岳乐南征后,她来过董鄂几次,所以我们也认识的。 岳乐问我:“珊瑚,桑宁是不是进去了?” 我点了点头。 “那我进去看看,这次校考的老师有几位曾与我阿玛同过事,我也是认识的。我进去看看桑宁去,珊瑚,你不要担心了。”岳乐说着,冲我笑笑,就也进校场了。 我暗喜,他若进去了,那桑宁九成的把握就成了十拿九稳的了。我们继续在门外等候,临近中午时,岳乐,桑宁,巴图尔等人笑着出来了。 “考完了?”我忙迎上去问。 “考完了。”岳乐笑着说,“你哥哥连过两级呢,老师们都夸他呢。” 我高兴地看向桑宁,他虽然一脸的不好意思,但是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好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桑宁总算是如愿了。 接下来就是吃饭了,吃完了饭,大家还是非常的高兴,久别重逢,考场得意,男孩们尤其的高兴,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大家决定饭后一起去西郊狩猎。女孩们被排除在外了,一来威胁,二来,带几个累赘在身边,怎么都是无法尽兴的。我是无所谓的,狩猎这项运动,我素来不感冒,不过其他的几位女孩就很不高兴了,尤其是柔佳和济宁,济宁好动,男孩子的一切运动,她都十分热衷,柔佳嘛,喜欢热闹。待到桑宁岳乐一伙人骑了马离开了,柔佳恨恨地说:“他们不让咱们去,咱们偏偷着去!” 此提议一出,济宁立马热烈响应。 我笑笑说:“还是不要去吧,我听说西郊林子里有熊呢!” “你怕了?”柔佳斜了眼说,“那西郊的林子里我都我阿玛去过好几次了,除了鸟,兔子,野鸡什么的,我连狼都没有见过呢!至于熊,那更是不可能的!你啊,别听别人胡说啦,那是吓唬小孩来着的!” 她说话的样子就像自己不是个小孩似的。她这么一说,其余的一众女生都期盼得望着我,我只得笑了说:“啊,好好,我也去!我也去!”其实留在家里也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法,倒还真不如去凑凑热闹。 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济度突然说:“那我带你们去吧!” “哦,你方才不是说不去的吗?怎么又变卦了?”柔佳问。 济度看了我一眼,对柔佳说:“怎么?那林子是你家的?” 柔佳伸了伸舌头,笑了笑。 马匹是现成的,董鄂学堂里有的是小马驹,济宁小,与馨竹同骑一匹,我,柔佳,济度各自一匹,因为是偷着去的,动静不宜太大,就从后山进林子,反正西郊的林子也算不上大,这么些孩子总会碰上的,到时候那群那男孩们自然是没有理由再赶我们下山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从后山进林子的路可远没有前面好走,需绕过偌大的福陵从峭壁边上翻过去才行。人是爬过去的,可是马匹就没法子过了,统统都留在了林子外边。 扔了马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翻过峭壁,进到了那浩瀚的林子里,方才知道关于林子不大的说法是个谬论。站在小山岗上,举目是没有边际的树梢,人在林子的行走,几乎看不见头顶的太阳。 我暗自生了怕意,瞧瞧其他几位,除了济度外均是一脸的惶恐,我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恐怕连柔佳都没有来过吧。 不过这个时候却是不宜责怪人的,除了平添慌乱以外,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心里正惶恐着,手被人紧紧地牵住了,我转头一看,是济度。 “走吧。”他轻声说,那粉扑扑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惧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仍如平常一样淡定。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的模样,我心里的恐慌消散了不少。 “嗯!走吧,这林子也确实不大,总会碰到我哥哥的。”我笑着说。 第二十六章 梦中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没有遇到一个人影,林海浩荡,似乎是无边无际的大,我们的怕意俱盛,转身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已经没有了方向,就算找对方向,那样陡峭的悬崖想要再上,就我们几个筋疲力尽的孩子是绝没有可能的。 林路难走,济度一直都是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他手里拿着那把镶满珠翠的短匕,一边带着我们往前走,一边随手砍断挡路的野草树杈。济宁已经爬到姐姐馨竹的背上,和柔佳一起走在后面。馨竹已经开始在小声的埋怨了,柔佳听了一会,终是忍不住了,跺脚叫道:“你再啰嗦?再啰嗦?!我把你的舌头割掉!”她披头散发,模样凶狠,馨竹只得脸色难看的忍住了。 济宁可就没有那么乖了,她在馨竹背上说:“你凶我姐姐做什么?你不说林子很小?还教我们走后山,现在好了,大家迷路了,都怪你!” 柔佳正要发作,我忙拉住她,她说:“珊瑚,我不想和她们两人走在一起了!她们尽在拖后腿!”说着就跑到了前面,走了济度的身边,抓了济度的手,说:“济度,我们俩在前面走!” 济度看了我一眼,甩开她的手,独自往前走,柔佳跺了一下脚,随即跟上。我看馨竹背了济宁的那模样够呛,遂接背过济宁跟上。 太阳已经西落,我们还是没有见到桑宁他们,不过已经来到了福陵的边上。庄严沉重的福陵藏在浩瀚的林海里有如诺亚方舟般使人惊喜。我们几乎是飞奔去的,进了福陵,心里却又是一片凉意。偌大的福陵里竟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再没有劲继续前行了,大家都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我靠着大门坐下来,济度挨了过来,轻问:“珊瑚,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找点水来。” 看他的表情应该比我还累,我正要说话,柔佳就开口了,大声叫道:“好啊!好啊!济度,你去找点水吧,我也想喝水。” 济度看着我,我舔舔了干涸的嘴唇,他立刻说:“你等我!我去找水!”说完便出去了。 靠着门休息了一会儿,我站起来出门看了看,眼前还是无边无际的寂静的林海,也不知道济度上哪儿找水去了,走了进来,馨竹在安慰济宁,柔佳闭着眼睛靠着神台在休息,神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前面的墙上挂着两副画,画上分别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模样,那男子模样威武,装束凝重,我转头看向那女子的像,顿时感觉浑身的血液全都涌向脑袋。 竟是她!!! 我抓住了神台的一角方才站住了,再抬眼看,不错,真的是她!那美艳无双,倾城倾国的容颜,那微微带笑的脸和看不见一丝笑意的眼睛,和那眼角边上娇艳欲滴的泪痣。是她!这张画里的女人就是在我梦中唱歌的那个女子。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那画里的女子此时正微微带着笑,似乎就在唱这首歌。 “珊瑚!珊瑚!你怎么呢?”柔佳摇着我问。 我回了神,看她,本想笑的,可嘴角只抽搐了一下。 “珊瑚,你怎么呢?我叫了你几声,你怎么不应我?”柔佳担心地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没有事吧?” “没,没事。这画里是谁?” 柔佳顺着我的眼光看向墙上的画,说:“这是太祖皇帝和阿巴亥大妃的像啊。” 阿巴亥,阿巴亥,原来是她。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那画像里的女人似乎在说,似乎在唱,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我脑海都是这首歌了,竟恍惚又身在了梦中,梦中的阿巴亥在边弹边唱,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珊瑚!珊瑚!”济度突然大叫着冲了进来,“我看见桑宁他们了!” “他们在哪里?”柔佳高兴地问。 “我刚才在林子里找水,看见河的那边你哥哥他们骑了马跑了过去!只要我们过了河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了。”济度说。 “哥哥----”柔佳尖叫着冲了出去。馨竹带了济宁也赶紧跑了出去。 “珊瑚,我们也走!”济度紧抓了我的手说。 我最后再看了一眼阿巴亥的像,画中女子浅笑如生,我又是一瞬间的迷茫。被济度强拉朝河边跑去。 来到河边,就听见柔佳的哭声了,看着那湍急宽阔的河流,我心里也是一片灰暗。这样的河水,我们是绝对不能安全过去的。 “珊瑚,没事!”济度在我身边笑着说,“我们往前走,这河水总会有尽头,总会有狭窄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一定能过去!” 我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其实我想说,等到我们过去了,也不知道那时桑宁他们又跑到了哪里了。可是除了过河,我们还能怎样?到时候入夜了,这浩大的林子里,谁知道有多少危险的动物出没?局时就我们几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如何能应付? 再沿着河边往上走,河水却是越来越急了,河面也越来越宽了,似乎这河水是没有尽头的,馨竹和柔佳都开始小声的抽泣了,济度牵我的手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不安了。 不知愁得只有济宁,她走一会,被人背一会,自己歇一会,也不觉有多累,一边前行,一边还东张西望的,走的慢极了。 “喂!你能不能快点?”柔佳叫道。 济宁边走边东张西望道:“我刚才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好大的动物了。” 柔佳冷哼一声,说:“你别告诉我们,你看见熊了!” “熊?熊是灰色的吗?”济宁抓抓头,一边问,一边还在东张西望,手突然指向东边,兴奋地大叫道:“看!就是那个!那是不是熊啊?” 我们顺着她所指的看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一个毛茸茸的,灰色的,体型庞大的熊正被济宁的叫声惊动了,眯着灰扑扑的眼睛朝我们走过来。 第二十七章 往事 “啊----”柔佳惊叫一声,转身狂奔起来。 馨竹一把抱住济宁紧随其后。 “珊瑚!快走!”济度拉着我的手也跑了其他。 我边跑边心惊胆战的回头,那灰熊见我们在跑,它也甩开四个蹄子扑过来。 “上树!上树!快爬到树上去!”济度边跑边叫。 好在林子里四处可见参天古树,柔佳第一个爬到树上,济度拉了我第二个上树,济宁小,馨竹把她递给我,自己在下面推,好容易几个人全上了树,那灰熊走了过去,济度一手紧捂了我的嘴,一手紧抓了我的腰,我靠着他,可以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 那灰熊并没有往上看,围着树转了一个圈,鼻子里喷出一阵阵的腥气。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心里只盼着这灰熊赶紧离开,就在这时,济宁突然大叫道:“看,桑宁哥哥在那边----” 她的叫声突兀且惊喜,不远处马蹄声急,依稀可以看见七八匹马朝这边奔来,而树下那灰熊灰扑扑的眼睛也看到了我们,闷哼一声,一头撞向我们所呆的大树,灰熊劲大,大树立刻摇晃不已,济宁尖叫一声,从树上掉了下去。 来不及细想,我也跳了下去,抱起济宁死命往树上一扔,还来不及转身,就被扑到在地,灰熊的一脚正踏上我的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 “啊----”我忍不住尖叫出声。 “珊瑚----”树上有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道。 那灰熊一脚踏上我的膝盖,偌大的嘴带着无法忍受的腥气朝我袭来,疼痛加恐慌使得我脑海一片发黑,直接倒地。 “珊瑚----” “珊瑚----” 有人在叫我,我张开眼睛,济度那张满头都是汗水的脸出现在面前。 “你醒了!”他大喜地叫道,顺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一有了知觉,我就感觉到了腿上钻心的疼痛,就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晃悠悠的,被人抬在了担架上,再一细看,前面抬着的是哥哥桑宁,他背心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后面则是岳乐,脸色阴沉可怕,正紧紧地,牢牢地看着我。 “痛吗?”岳乐说,声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痛也要忍着!”我正要说话,旁边突然有一个淡漠的声音的说道。 我这才发现在这群少年中间居然还有一个大人,他正骑了马走在我的担架旁边,正挡住了从树梢缝里射进来的夕阳的余晖,那火红的余晖映照在他身上,使得他原本英俊的有些过分的脸更显完美。他正侧了脸对我说话,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羁,邪魅而充满诱惑,那薄薄的唇轻抿着,微微上扬,似乎在笑,可黑不见底的眼睛里却是看不到一丝的笑意。 是他!多铎!那张永远像是在笑的脸,和那双偏看不到一丝笑意的眼睛----是他的!也是她的!----那个被迫死去的、躺在福陵里的、与我在奈何桥边相约定的阿巴亥! 你见到自然会明白。她如是说。 这话历历在耳,我一时间震惊的无法自持了,竟只顾呆呆地看着多铎了。 原来就是多铎!原来就是他!原本我该想到的,当年汗位之争时,传闻努尔哈赤本来就心属多尔衮的,可无奈当时死的太突然了,多尔衮兄弟年岁太小,虽然掌管了八旗中最重要的三旗,到底手段不如皇太极,加上努尔哈赤死时,多尔衮兄弟都不在身边,这才使得皇太极坐上了大汗之位。皇太极即已坐上了汗位,那知晓了真正实情的大妃阿巴亥就不得不死了。可她就这么死了,如何能舍得?心爱的幼子多铎尚未成年,做母亲怎放心的下?如此,所以才辗转不去,期盼着有人去安慰那可怜的孩子。 我呆呆地望着多铎,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疼也要忍着,一会就到了。”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了,是不是他自己从来就是这么做的?我怔怔地想着,倒也不觉得自己的腿有多疼了,心里酸楚无比,却是为他。 素闻豫亲王多铎放荡不羁,冷酷无情,只是他从前也是这样吗?年方十三时,父母陡然去世,原本的被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转眼就冷冷清清了,偏手中还掌着无数人垂涎的大军,多少次被算计,多少次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明抢暗躲了去,那是怎样的无奈和挫折?所以“疼也要忍着”,所以才放诞不羁的,所以才冷酷无情的。 十三岁,也就是哥哥桑宁这时的年纪,可是当年那境界又是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承受了的? 人人都羡慕他此时的荣耀与繁华,殊不知他原本就该得到的更多。 我入神地想着这些过往,不知不觉中到了目的地。简易担架被抬进了一间屋里,这屋正位于福陵的旁边。 伤口经过了初步的判断是小腿骨折了,因为天已经黑了,抬了我下山是不可能的,一来天已经黑了,山路难走了,二来路上颠簸过多反倒会加重的病情的。不过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不下山,毕竟这都是些小孩们,整夜的不见人影。家里人自会牵挂,初步处理了我的伤口后,大家商量起去留的问题。 哥哥桑宁自是不用说的,他要留下来。桑宁不回了,巴图尔那是要回的,好歹要留个人通知董鄂的家长吧。馨竹济宁是女孩,年岁又小,那是要回去的。本来岳乐执意要和桑宁留下来,可如此了,他妹妹柔佳格格就没法子走了,她是格格,留在这荒郊野外的总是不妥,所以他也只能回去了。济度要留下来,桑宁狠狠地瞪他一眼,说:“你少来凑热闹了!若不是你带了珊瑚来,她才不至于这样痛苦!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瞧瞧,两人一向都是势如水火,若都留了下来,难免会有新的人受伤。我好说歹说,济度总算同意回去了。岳乐济度都回了,他们身边的那一帮子贵族少年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 一一送了大家离开,山林恢复了寂静。入了秋,夜里的林子是很冷的,多铎在屋前生了火,架起了酒炉子,又将桑宁他们先前打的野鸡兔子等清理了一下,放在那边烧烤起来,不一会诱人的香气四处散开来。 起初桑宁不好意思与多铎一起吃喝,好歹人家也是正白旗的旗主,他一幼稚小儿,既没有身份又没有地位的,怎么能和人家一起吃喝。 多铎笑了笑,扔了一壶酒给桑宁,示意他喝,自己则抓了一壶酒,靠着树,也不看桑宁,边吃边喝。几口酒下肚后,桑宁的胆子渐大,拘束的举止渐渐放开了。 “给你妹妹也喝点酒吧。”多铎对桑宁说,“入了夜,林子里是很冷的,喝了酒,活活血,就暖和多了。” 于是桑宁抱了酒也让我喝,我抿了几口,一股辛辣入喉,肠胃立时暖和了起来,桑宁把他们烤的鸡腿也撕了条给我。 肚子饱了,我也累极了,虽然腿上的疼痛难耐,还是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十八章 养伤 睡到半夜里,又疼醒了,腿上的疼痛较之先初更甚,林子里的夜晚静悄悄的,桑宁歪在火堆边睡着了,篝火仍在燃烧,间断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来。 还有一个人居然也没有睡着了,月亮清清白白的洒落下来,多铎脸上落寞的表情一览无遗。 我心里又是一抽,平日里,寻常人的眼里几时见过他这般落寞的?我记得他那脸上总是带了笑的,还是那种不屑的,玩弄的,看起来都有几分不正经的笑。可如今这清清白白的月色下,还是那张俊俏的脸,它却没有带笑,没有玩弄的表情,没有不屑的神情,它是孤独的,落寞的。 唉,他原来是这般的不快乐啊。我心幽幽然,一阵一阵的疼。 怎样,该怎样才能快乐起来?才能让他笑起来? 多铎取下火上烤的酒,拔掉筛子,吹散了气,对着月往嘴里灌,然后望着火堆入神。他的马系在旁边的树上,侧过头来看他,黑眸清澈似水,仿佛知晓了一切。 这样如水的月色下,这般孤寂夜林里,如此的人,和如此的马,这样的景象有股神奇的魔力,我呆看着,心也静静如水,除去了心里隐隐的苦涩,竟不觉得腿上的伤有多痛了。 月已西斜了,壶里的酒总算倒不出来了,多铎摇了摇酒壶,脸上一阵扫兴的表情,遂扔了壶子,背靠着树,又发起呆来。 我藏在黑暗里静静地看他,他沉默了一会,慢慢地合上了眼。月亮静静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睡着了的神情如婴儿一样纯净。 这张脸是这般的好看,却又是这样的不快乐,如果,有谁能赐我一种魔力,我定要抚平这紧皱的眉头,抹去那唇边的落寞。 一个人入神地呆看着,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放亮,林子里开始喧闹了。太阳才从树梢冒出一点头来,林子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第一个来的是济度,他黑着眼圈,似乎整夜没睡,还带了一大棒人来。他跳下马来,喘着粗气,看着我说:“珊瑚,你好些没有?我带了郎中来!” 其实他不用说,光看那来的人的架势,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好几位是郎中。我宽慰地冲他笑笑,说:“济度,我没事,早不疼了。” 桑宁原本是看济度不顺眼的,但是这天瞧见他这么热心,还带了郎中,于是刮了一个白眼,就自觉地到一边去了。 济度带的郎中正在查看我的伤口时,岳乐也带了人上山来。 二个郎中分别看了一下我的伤,又合计了一下,其中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姓吴的郎中说道:“小姐是腿骨折了,好在处理的及时,下了山,再固定一下,我等开点药草外敷,自会痊愈。只是在这三月期间,小姐可是要卧床的,一步都走不得。” “您放心好了,有我盯着,保准这三月里,她半步都走不了。”桑宁赶紧说。 郎中是现成的,担架也带了,济度岳乐也带足了抬担架的人马,一通安排之后,我们便要下山了。我四下里张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多铎出去了,那马也不在了。 “十五叔呢?怎么没有瞧见?”济度也发现了多铎不在的事。 “要不,我们等他一起下山吧!”我说。 “不用了,你的伤要紧,晚了只怕对以后会有影响的。我们还是先下山吧,我留一个人下来通知十五叔就可以了。”岳乐说。 我心里一阵失落,却也只得同意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下了山,出了林子,回到家里,又是一通忙乱,直至入了夜,帮忙的人,看望的人统统都散去了,佟氏安排照顾我的丫头也睡下了,我还是没有睡意。 许是夜静的缘故,我又想起了林子里的那一晚,心里又酸楚起来。撑起来身来,拿起桌上的镜子,镜里自己容颜稚嫩可爱,可那眼睛却有着容颜截然不配的痛楚。记得馨竹曾说过,我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秘密的,此时此刻,我尤为体会。 我的眼睛确实是藏不来秘密的,我再不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了,喜欢上了一个人,那眼睛里的色彩再纯净不起来了。 从前我是喜欢自己的这个小脸的,它可以许我无所畏惧的隐藏在孩子们中间,可是这个夜晚,我却懊恼极了,我多么希望镜子里这张脸是一张成年女性的脸,希望它美丽动人,可以使得他在人群当中一眼就瞧到我,一眼就入了迷,从此心里就有了我。 就像,我心里有了他一样。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的。 唉,我把镜子放下来,心里暗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馨竹过来了,还带了一堆书来。我喜如至宝,笑着收下了,如今这需要卧床三月,如果没有书看,还真不知道怎么混过这时间。 馨竹问我:“珊瑚,你什么时候与济度这么要好的?” 我想起了生日那天,笑着说:“就几月前吧,怎么想起问这个?” 馨竹撇撇嘴,说:“你不知道,昨天你从树上掉下来了,被那头大熊扑翻在地,济度那家伙疯也似的跳下树,拿起刀对那熊的屁股一阵猛砍,济度那样子像疯了似的。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 “是吗?”我脑海里出现一个**岁的小男孩举刀杀熊的奇怪场面,“那天我被熊扑倒后,后面的情形是怎样的?快说来我听听。” “那天,你跳下树了,把济宁抱上来了,眼看那熊就要咬你的头了,济度就跳下树了,边叫边疯了似的拿刀使劲戳那头大熊。那熊受了痛,反掌拍开济度。就在这时,桑宁哥哥和岳乐骑了马也来了,桑宁哥哥一箭就射到了那大熊的头上了,岳乐连发两箭,把熊的两只眼睛给射瞎了。后来豫亲王就来了,他可真是厉害,一刀就消掉了那熊的半个脑袋。”馨竹边比划边说。 是吗?多铎一刀就消掉了那熊的半个脑袋?我怔怔想得入神,心里一阵窝心,虽然也知道多铎这么做无关情爱,只是情势所迫而已,心里仍是暖暖的。 还好,虽然这三月期间,我下不了床,但是济度岳乐馨竹等人每天都会过来陪我,馨竹几乎把鄂硕府邸的书全翻来了,成天泡在书堆里,时不时又有人过来陪,日子倒并不难过。虽然出不了门,但是外界的事情,我仍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知道这三月里,红日与李郁的丫鬟大吵了一架,李郁的病又加重了,吵着要回南方去,鄂硕府邸的南苑成天都有人哭哭啼啼的。海燕生了一个女儿,我卧床期间,她抱了那孩子过来看过我一次,粉嫩嫩的小婴儿,可爱极了。这是自海燕出嫁后,第一次过来看我,她看起来过的不错,比从前胖些了,脸色也红润许多。 再一件大事就是岳乐要娶媳妇了。 第二十九章 大婚 爱新觉罗·岳乐的这位未来的福晋来自于科尔沁草原,是博尔济吉特氏·扎萨克贝勒董戴清之女,是皇太极亲自指的婚。婚礼定在了年底,也就是我可以下床的时候。 盛京的冬天来得早,十二月初八岳乐婚礼的那天下了第一场雪,不过这丝毫不掩贝勒府的喜庆,孩子们也都很高兴。桑宁自打过了兵考,更是归家的少,通常是泡在贝勒府的。如今岳乐大婚,他更是忙碌了,已经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 岳乐大婚,作为老师努格尔自然也是备了厚礼的,他素来不喜约束,这礼物就我送了过去。岳乐婚礼上的豪华自是不用形容的,贵客如云。因为迎娶的是科尔沁的格格,算起来也是皇后娘娘的孙侄女,听说宫里也来了人。当然,那些是贵客,我自是没有见到。 我一直都是窝在柔佳的房间里的,敏贝勒府上的客人均是贵客,身份显贵,我素来乌龟,瞧着那些大架势,就觉得头晕眼花的,所以一进府门,就立马窝在了柔佳的房间里不想出去。 可是府里这般热闹,柔佳岂能耐得住?不一会儿,她就闹着要出去看热闹,我也只能陪她了。 才开了门,一绿衣丫鬟就在房门口回道:“格格,福晋说让格格赶紧上园子里去。” “我额娘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柔佳问。 “没有。”那丫鬟答道。 柔佳眨了眨眼睛又问:“那园子都有些什么人?” “奴婢也不知道。”丫鬟回道,末了又加了一句,“好像是宫里的几位阿哥格格来了。”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告诉福晋,就说我马上就来了。”柔佳说。 那丫鬟行了一个礼离开了。柔佳满脸的不高兴说:“又要我去陪他们,真是没趣!” 我在一边抿嘴笑。 柔佳斜了我一眼,恼道:“死珊瑚,你笑什么?你不知道宫里那几个小阿哥烦着呢?年纪又小,又呆得很,要我陪他们?我还不如呆在房里呢!我不管,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 我笑了说:“格格,你这不是打趣我吗?人家是叫你去的,你拿我垫什么背?不去。” 柔佳一把抓住我,笑着说:“不行!你敢不去?” 她边笑着,边伸手过来挠痒,我笑着避开,一不留神就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抬眼一看,顿时呆住了。 竟是多铎!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我总想着,我们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可是今天见到了,我却是这般的狼狈。 柔佳笑嘻嘻地叫道:“十五叔。” 多铎笑了笑,说:“快去园子里吧,八阿哥他们都来在那边。” “哦,知道了!”柔佳笑着说,一边拉了我飞快地跑开来。 老远了,我回头看,多铎已经离开了,我心里一阵失落,他不认识我了,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心里顿时凄凄然。 其实,他凭什么要看我呢,我又不是个美人,更何况,我还只是一个小女孩。 即使这样想了,我心里仍然是很难过。 被柔佳拉到园子里,我心里仍然在想这件事,待到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站到一群小孩子们中间。 那是五六个二到六岁不等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衣装华贵,其中一个约莫三四岁,粉墩墩的小男孩正昂着头,看着我,问:“你真的会讲故事吗?那你会讲什么故事?” 我一头黑线,再看柔佳,她正对我挤眉弄眼的,大声大气地说:“那是!八阿哥,珊瑚可会讲故事呢!她讲的故事才好听呢!” 看看周围这群孩子的举止装扮,八成就是皇太极的几位小阿哥和格格们了,讲故事?天啦,我掐死柔佳的心都有了,这丫头分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偏那小男孩高兴的很,说:“好啊,珊瑚,那你赶紧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他这么一说,那群孩子纷纷张大了嘴巴,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讲故事? “好吧!”我艰难地说,“我,就给几位阿哥格格讲个故事吧!” 讲什么呢?白雪公主?大灰狼?还是小红帽?算了,还是来个雷同率低的吧。 待到把青蛙王子讲完了,柔佳早就不见人影了。偏那个粉墩墩得小男孩意犹未尽,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王子就和公主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我咬着牙编道。 “哦----,那珊瑚,你再讲一个吧!”那小男孩又说了。 我两眼发黑,眨了半天眼睛,编道:“八阿哥,我,我还要去前厅帮忙接新娘子呢。要不,我一会再过来讲故事?” 小男孩一脸失望,说:“好吧,珊瑚,那你快去快回啊!” 我闻言,飞也似的跑开。 跑到了前厅,人来人往的,哪里还找得到柔佳的影子?想再溜回柔佳的房间,偏又怕被那群小孩子们碰到。 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乱闯,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珊瑚----” 我回头一看,竟是新郎官岳乐,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的喜服,红灿灿的,映着脸有几分不真实。 “岳乐!”我笑着叫道,“恭喜你呢!” 他嘴角细微地抽搐一下,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那滑稽的表情使得他原本英俊的脸显得多了一丝苦涩。 “珊瑚,你,在找人吗?”他问,末了又低不可闻的加一句,“你,你在找我吗?” “没有啊。”我笑着说,“我在找柔佳,她刚才把我丢到园子里,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看见她了吗?” “没有。”他说,吐出的字干干涩涩地,眼睛却是呆呆地看着我。 我瞧着他的神情里透着怪异,把他拉到一边,问:“岳乐,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他摇摇头,看着我,眼神痴痴然然,看得我分外的不自在,脸上火辣辣地烫,正准备离开,他突然紧抓了我的手。 “珊瑚----” 我回头看,他的表情越发地怪异了,满身的红映照着,整个人像烧了起来。莫名地,我的心突然怦怦直跳起来。 “珊瑚。”他叫我,嗓音嘶哑,“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他说。 第三十章 娘娘 “珊瑚,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岳乐说。 脑海里突如闪电劈过,我呆愣住。身边明明是人来人往,喧闹不断,可那句----珊瑚,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却尤其的清楚,撞得我的耳膜回音不断。 我触电般使劲地,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惊恐万分得看着岳乐,半响,转身就跑,跑得飞快,就似逃命般。 逃回柔佳的房间,关紧了门,心尤在怦怦直跳,头上的冷汗一茬一茬地冒,脑袋仍是混乱的。 岳乐竟说:珊瑚,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天啦,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竟说,珊瑚,我一直在等你长大!一直!我怎么没有察觉到!!再仔细想想,从前好像有那么过一次,他说:珊瑚,你快些长大。 我不以为然,竟以为他是希望我快些长大了,好与他们一起玩耍。竟没有料到,他竟是这个意思!还有那次新年里夜里,他来到我家,神情也是怪异的,我却以为他是因为要出征,所以才表现的怪异,竟不知道他是来专门看我的! 岳乐,岳乐,岳乐----,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待我好吗?应该是很好的,我要的,他一定给我,我不高兴时,他总是想着法子逗我,让我开心,可是他对别人也是一样的啊,看不出丝毫的特别,虽然与我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多些,说话也确实对我温柔些,平时确实也顺着我些,可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在他新婚的前一刻对我说:珊瑚,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可我在他说了这话后,竟是转身就逃!如逃命般! 我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那时那刻,我怎么能逃呢?这样,他心里怎么想?一定是伤心透了!可是我若不逃了,我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喜欢的不是你? ----这样不是一样的伤人吗? 亦或者,我先安慰他,然后在委婉地拒绝他? ----这样做太虚假了,我做不来。更何况,无论怎么安慰他,结果总是拒绝,总是一样的伤人心。 无论怎么做了,其结果都是一样的,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我一头钻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地封住头,强逼着自己不去想岳乐,想他刚才说得话。 天快黑了,被柔佳从被子里挖起来。 “珊瑚!原来你躲在这里!害得我一通好找!赶紧起来!新娘子都来了!” 新娘子都来,马上就上大席了,我只得起来,出得门去,外面闹哄哄的,岳乐一身通红,立在人群中间,我一眼就看见他了,他也看到了我,我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他似乎忘了刚才发生的事,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亦自在忙着,接新娘子,过火盆,拜天地父母,送新娘子入洞房,整整一系列做下来,他再没有看我一眼,脸上还挂了淡淡的笑。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许是他后悔了,知道了自己的莽撞,如此聪慧的少年,仔细一想想就会转过弯来的,我是何等身份?那新娘又是何等的身份?光家族的荣耀就可以使得他一尝夙愿了,更何况听说那新娘子是草原之花,那模样一定是极美的。 被柔佳拉了入席,我们坐的这一桌几乎都是孩子,而且以董鄂学堂的孩子们居多,原本济度是另一桌的,但是他见我们都嘻嘻哈哈的堆到了一起了,也凑了过来,挨着我坐。既然这一桌都是些熟识了的孩子们,哪能不热闹的?我们正嘻嘻哈哈的闹着,几个宫装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笑着对柔佳说:“格格,福晋让您上她那儿去一趟,还让您叫上几位相好的伴,尤其啊是那个会讲故事的珊瑚小姐可是别落下了!” 我正夹了菜要往嘴里送,一听这话,惊呆地筷子都拿不住了。再看看柔佳,她也是一脸的痛苦色看着我。 我打心底希望她严词拒绝,可是也确实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听说这贝勒府的福晋们陪得正是宫里的几个贵客。会讲故事的珊瑚?这话也只能是出自孩子之口了,与阿哥格格们一同来自的宫里还能有谁?用脚丫子想,就知道一定就是皇太极的妃子们了。 说得是福晋有请,其实就是宫里娘娘们想让我们过去陪她们的孩子吧了。 “珊瑚。”济度也站了起来,牵了我的手,说,“不用怕,我和你一起去!” 那几个宫人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丝毫没有先离开的意思。那也只能去了,柔佳和我都站了起来,济度既然说了要去,那些个宫人想来也是认识他的,对他也甚为客气。既然还要我们带伴去,除了济度,柔佳还叫上了桑宁。 我们一行四人随着那几个宫人来到后花园,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一阵笑声。“当真有这样的趣事?”一个细而柔软的女声边笑边说。 “可不是。”这是柔佳格格额娘的声音,也是带了笑意,“那时听说他才只有五岁呢!这样一来,可是把岳乐比下去了!岳乐当场就拜了老师了!” 又有一人笑道:“岳乐一向都是不服人,他当真还拜了那孩子为老师吗?那我得好好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厉害了。” “娘娘,您待会就可以瞧见了。那丫头长得可水灵着呢,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又懂礼,举止言行全然不似一般的小家儿女。”柔佳的额娘又笑着说。 第三十一章 再见 来到了门口,宫人们先进去了,只听见里面宫人尖细的嗓子说:“回宸妃娘娘和庄妃娘娘,人都来了,就在外面侯着呢。” 一个孩子的声音叫道:“那你快叫他们进来啊。” “荣公公,快让他们都进来吧。”那个细柔的女声又笑了说道。 门开了,那位荣公公笑盈盈地说:“都进来吧。” 我随了柔佳进去,一眼就看见桌子的上座上坐着两位女子,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云鬓如黛,容颜美丽,眉眼似水般的温柔,而她身边正坐着那个听故事的粉墩墩的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另一位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容颜比旁边女子更要美上几分,眼眸沉静且温雅,她的身边也坐了一位二三岁的小男孩。 柔佳拉了我跪下行礼,叫道:“宸妃娘娘吉祥,庄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年岁稍大些的笑着说道,她声音温柔且细腻,眉眼似水,看着我,笑着问柔佳:“她就是珊瑚吧?” 想来她就是宸妃海兰珠了,我正要行礼回答,她笑着制止说:“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要下跪了,听说你很会讲故事,八阿哥正闹着要请你讲故事呢!要不,你现在给大家讲一个?” 她才说完,那个粉嘟嘟的小男孩就高兴地站了起来,说:“好啊!珊瑚,你现在就给我们讲一个!”来对我招手说,“来啊,坐我们这边来。”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高高在上的庄妃与宸妃以及满屋子带着笑的人,头是懵的,傻呆了看了半天,旁边的桑宁推了我一下,我方才回过神来,一急便说道:“娘娘,我讲那些故事都是哄小孩子们的----” 宸妃笑着说:“我们也不老啊,怎么?听不得你的故事呢?” 我觉得脸急得发烫了,连忙说:“珊瑚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宸妃还是带着笑意说,“你快讲故事,我们可都等着呢。” 看来是逃不掉了,我定了定神,将白雪公主讲了一遍。 待到故事讲完了,满屋子寂静,我正觉得头皮发麻,先前带了我们进来的那位宫人笑着在宸妃的旁边说道:“娘娘,豫亲王带了福晋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宸妃看了庄妃一眼,笑着说:“亏他还记得我们,快让他们进来吧。” 我转过头去,目随着多铎进来。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俊脸带着笑,眸子是沉寂的冷色,伴在他身边是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美丽女子,那女子眉眼灵动而妩媚,挺挺的鼻梁下边是一张厚而性感的唇,身材婀娜,举手投足间风情十足。 我盯着她看了半响,心里隐隐生疼。只怕我一生都不可能有这般的风情了,原来他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的。 多铎进来了,也没有行礼,倒是他身边的那女子福了福,宸妃与庄妃都是笑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多铎笑着说:“我都在门口站了半天,听到里面在讲故事,也就没有进来。现在可是讲完了,站得我腿都发酸了。”宫人立刻搬来凳子,多铎与那女子坐了下来。 宸妃笑着问:“外面闹得怎么样?你这做叔叔的,也不出去帮衬一下?过来和我们凑什么热闹?” 多铎笑着说:“海兰珠姐姐说对了,我就不喜欢外面的热闹!这里多清净啊!你们都想到躲到这里了,难道就不许我来了?” 宸妃掩了嘴轻笑,随后又说:“你呀,真是越大越没样了!” 庄妃也笑了起来,问:“多铎,多尔衮呢?怎么没有见到他来?” “他府里新盖了座园子,事儿多着呢,哪里抽得开身来。”多铎边吃边说。 庄妃若有所思的带着笑低下头去。 多铎又说:“你们方才听什么故事来着?听得这么入神。” 宸妃看看我,说:“就这丫头讲的故事啊,也怪有趣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故事,连我都觉得有意思。我看这八阿哥和九阿哥也都听得怪入迷的,难得这么安静,要不就让这丫头进宫好了!不是正准备寻几个家世好又懂礼的丫头进宫里给小阿哥们做伴读吗?我瞧这丫头就挺合适的。她也是正白旗的,多铎,我向你要她,你放不放?” 多铎瞟了我一眼,笑着说:“海兰珠姐姐,你看中的人,我能不放吗?就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了?也不知道她的阿玛舍不舍?” 我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的。一旁的济度暗地里拽了拽我的衣角,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敏贝勒的福晋突然笑着插嘴道:“娘娘,这丫头您看中了,那是她的福气。能进的宫来侍候阿哥们,那是多少世家千金期盼的事。她的阿玛也断没有不舍得。再说,咱们这八旗女子满了十三岁,那是都要进宫的。她只不过提前了几年吧。” 宸妃笑了看着我,轻问:“珊瑚,你愿不愿意进宫?” 这话若是放到早些问,那我的答案自然是不的。可----,我瞟了瞟多铎,他与身边那女子正低低地说着话,那女子千娇百媚地笑着,他也笑着,可那眉那眼里仍是一汪无法散去的寂渺,我心里一阵生疼,轻声答道:“愿意。” 我话音才落,就听见济度重重地发出了一声鼻音,再看看他,眉头也皱起了,看向我的眼神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我知道他是暗示我不要答应的,可是----,我再看看多铎,心里酸疼且甜蜜。 是的,我愿意进到那深宫里去,虽然那里深不可测,虽然我愚笨迟钝,虽然深深地明白如我这般的人是不可能安然生活在那深宫里的,可是我还是愿意到那里去。因为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多见到他一些,多听到他的消息一些。 既然只有站在悬崖边才可以触及他,那我就站到那边去吧。 多铎坐了一会就带了他的福晋离开了。我们又闹了会,天晚了,宸妃与庄妃带了人回宫了,接下来就闹洞房,看新娘子了。因为怕看到岳乐,我就早早地回家了。桑宁临近半夜方才回家来。我正睡了一觉醒来,看见他性子好的很,就笑着试探地问:“哥,你怎么回家这么晚?你们闹洞房了吗?” “没有。”桑宁说,“岳乐喝多了。” “那他一定是高兴的。”我笑着说。 “也许吧,反正那小子喝了很多酒,几乎是来者不拒,我要替他挡酒,他都不让。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整天都透着反常,一个劲喝酒,一个劲的傻笑,还说什么,她怕我了,她怕我了,我真是蠢啊之类的话,唠唠叨叨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震,嘴上却是笑着说:“这还不明白吗?人家那是心疼新福晋呢!怕吓到了她!” “是吗?”济度抬眼看上,想了一会,说:“我看不像!我和巴图尔听壁,岳乐进到新房里,里面半天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偷偷一看,那小子就一个人傻坐在一边,也不看新娘子,也不说话的,脸色也看不出来很高兴的样子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心里百味杂生,暗自决定,以后,再不见岳乐了。 第三十二章 进宫 岳乐婚礼过后没有几天我便奉旨入宫了,同我一起进宫的还有三个**岁的女孩,分别是一等公爵赫舍里·索尼的女儿,八岁的青格,藩院尚书博尔济吉特·喀兰图之女九岁的娜兰儿,二等公爵他塔喇·英俄尔岱的女儿八岁的明珠。 除开我,余下的这三位都是世家之女,此番能进得宫来做小阿哥们的伴读的女孩都是经过了多方的斟酌的,脾气性子均是同年女孩中的佼佼者。也是,说的是小阿哥们的伴读,其实这里面是有大学问的。 细想,这些小阿哥们均是新皇朝成立之后所得,其母亲都是皇太极的宠妃。假以时日,这些小阿哥们得以长大了,最低的也是要封王的,极有可能新的皇位继承者就在其中产生。能从小就得以与这些宠儿们打好了交情了,那么日后这朝堂之上能不风光吗?再想,这满洲的女子们满了十三岁那是都要进宫的,此番进来只是迟进与早进时间上的区别罢了,可是早进的所得却远多于后进者。 听闻,为了此番进宫,世家的福晋们都是卯足了劲的,频繁地出入后宫,推销自己的女儿,使得一时间宫廷嫔妃的门苑门庭若市。 而我却是个例外,能进得宫来,仅拜了几个故事所赐。 所以一进宫来,其余的三位就已经知道了董鄂·珊瑚的名字,看我眼神是透着敌意的,好在都是些小女孩,慢慢地相处下来,也都知道了我的禀性,歧视这才化解开来。 这是小事,算不得什么,我的目的原本就和他们不同,完全不存在竞争的可能。 进宫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期一月的礼教学习了,这点倒是难不过我,虽然辛苦点,可只要认真做了,学起来并不难,不就是怎么走路,如何行礼,遇到了主子们如何相处了以及各个宫里都是哪些主子等等。 我是过来人,学起来自然不觉得难,这些礼教学习倒是难为余下的三位世家小姐,闲暇之余难免叫苦连连。 在我们四人当中,我与青格住一间屋,娜兰儿与明珠住一起。青格性子活泼开朗,明珠沉静娴雅,娜兰儿聪明机灵。每每夜间,便是我们四人在一起瞎聊的时间。女孩嘛,在一起无非就是说些衣服啊,服饰啊,家里的谁谁啊,这个府里的格格那个府里的小姐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题。谈论的最多当然是她们即将伴随的几位小阿哥了。 首先就是八阿哥了,他是宸妃海兰珠所生,今年才四岁多,聪明伶俐,也是最受皇太极所喜欢的儿子。今时今况这位八阿哥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 所以除了我,余下的三位都希望自己能被派到关雎宫里去。 大家最不想去的就是永福宫了。第一次听她们谈论起时,我觉得惊讶极了,我知道海兰珠最得皇太极喜欢了,可是那庄妃大玉儿也不错啊,也位列四妃,生得美丽且聪明。况且,我是知道了历史的,她的儿子才是后来的皇位继承者。 青格撇撇嘴说:“谁要被派到了永福宫,那才是倒霉呢。反正我是不去的!” “我也不想去!”娜兰儿也说。 明珠也是一脸的默认色。 “为什么?”我惊讶地追问。 青格惊讶地看着我,说:“珊瑚,你不知道吗?永福宫的那位阿哥是个傻子!” 我惊讶地下巴都掉了,“怎么会呢?” 青格又撇撇嘴说:“那个九阿哥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听说从前到大,他都没有吭过声!连笑都不会!你说他不是傻子是什么?况且脾气还大的不得了,打起人来从来都是要见血见肉的,永福宫的小丫头没有不怕他的!我啊,情愿被派到十阿哥身边,都不愿到永福宫去!” 我震撼不已,其实我是见过了九阿哥的,那天就在敏贝勒的府上,坐在庄妃身边那个不就是九阿哥吗?当初只是匆匆地瞟了几眼,只觉得那孩子异常沉闷,却不料竟是这个缘故! 福临会是个傻子?!怎么会呢!一定被歪曲了! 我倒是愿意被派到永福宫去,一来是好奇心使然,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庄妃与多铎兄弟交好,我若到得那里去,自然见到多铎的机会要多得多了。 震惊过后,我便沉默了,我与她们更不可能产生矛盾了。 四位小阿哥中,除了关雎宫的八阿哥,永福宫的九阿哥,再就是庶妃纳拉氏所生的十阿哥韬塞和麟趾宫贵妃,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所生的十一阿哥博穆博果尔了。这两位小阿哥方才二岁多,派到他们身边只能是做个伴,暂时培养一下感情,是产生不了大矛盾的。所以相较之下,那个传闻里九阿哥就是最可怕的。 为了能顺利分到各宫里去,世家福晋们自然又是一番努力,这时我们所住的小院里总有探望的福晋和夫人们。 我自然是没有人理会的,既不是世家小姐,也没有后台亲戚,没有人指望我能怎样,所以闲暇之余我就自动地闪到一边去,把空间留过需要的人。 一天,没有课程,我又躲到了一边看书,正看得起劲,青格满头是汗的出现了。 “珊瑚,原来你躲到这里了!害得我一通好找!还不快回去!你家里有人来看你了!”青格说。 我觉得奇怪,我家里就一个大男人和小男人,要想进得宫来,那得层层审批,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会是谁来看我? 心潮澎湃加满怀激情随了青格回院子,一进到房间里,青格就大声叫道:“珊瑚找到了!” 那屋里坐的人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白衣佼佼,一张俊俏的脸上含着温雅的笑。 是岳乐。 “珊瑚。”他笑着叫道。 先前的激动还没有掩去,陡然看见岳乐的震惊又布上了脸,我无法想像自己的脸色是何种色彩。一只脚迈进门里,另一只脚却退到门外。顿时进了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里。 第三十三章 心结 “进去啊!”后面的青格推了我进门,对岳乐笑着说,“好啦,人我给你找到了,你们慢慢说吧。” 岳乐温和地笑了说:“多谢你,青格。” 青格笑眯眯地离开了。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半响,我仍是站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岳乐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珊瑚,你为什么那么紧张?我才是客人呢!你也不招待一下?” 我遂回过神,慌慌张张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低着头,垂着手,忐忑不安地站到一边。 岳乐又是出声一笑,坐下来,饮了一口茶水,方才看着我,笑着说:“珊瑚,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怎么这么怕我?” “没有啊,我,我没有怕你啊。”我是笑着说的,可是嘴角却只是机动地扯了扯。 岳乐脸上仍是挂了如平常一样温雅的微笑,说:“你不怕我?那你站着干什么?坐下罢。” 我立刻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但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感觉他视线透过我低垂的发际暖暖地射过来,声音里带着春日午后特有的慵懒,“珊瑚,你不要怕我,我对你是绝没有恶意的。那天,我是喝多了,胡说的。你别老记着。其实,在我心目当中,你和柔佳是一样的。”他说。 我这才敢抬起头来看他,他的脸色如常,挂了淡淡的笑。 “那天,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他又淡淡地笑着说,“你,没有想多罢。” 我感觉脸上起了两团燥热,心里却轻松起来,说:“我,我怎么会多想呢。” “没有多想就好。”他又说,看着我,脸上的笑如浮云般散开,“这些天,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说:“还好啊。听说明天我们几个就要派到各宫里去了。” “那你想到哪个宫里去?” “随便啊,我觉得都可以。”我回答说,脑海却浮现多铎的身影。 他又看了看我,低声说:“还是不要到九阿哥那里去了,他----,你若是想到关雎宫去,我会想法子的。” 我笑了起来,说:“不用了,我会照顾自己的。” 他也一笑,轻轻说:“好。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又说,“你哥哥桑宁与巴图尔一道被派到步兵营了,是直属豫亲王旗下的。他年纪小,算是随身的亲兵,虽然随了大军,但是暂时还不会到前边去,他是没有危险的,你不要担心他。正白旗的亲兵总管与我有些交情,我托了他的。” 我感觉眼眶一阵发热,低了头,轻声说:“谢谢你。” 岳乐的手轻搭到我的肩上,他说:“珊瑚,我们之间还要说谢谢吗?” 我抬眼看他,春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映衬了他的脸和煦且温暖,再没有一丝那日那种使人心跳的灼人表情了,我紧绷的心彻底地放开来,咧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天或许真的是我误会了。 他看见我笑了,也轻轻地笑了起来,拿手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轻声说:“你啊----,真是个小乌龟----” 我抿着嘴笑,他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翠玉来,要给我戴上。 我心里又是一阵发紧,条件反射倒退几步。 岳乐斜了我一眼,笑着说:“珊瑚,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快过来!这个不是贝勒府的东西,这是我宫里的一位熟识的人送的。”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来,让他把那翠玉挂在我脖子上,他边挂边说:“我曾经帮了这朋友一次,他就送了我这块玉。这宫里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有了什么难处,他自会帮你的。”戴好了玉,我转过身来,他看着我眼睛说:“珊瑚,你要知道,你和其他的三个格格是不一样的,这宫里觉不是好相处的地方,凡事都要掂量着做!万事莫为他人想得太多了,要多想到自己,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说:“珊瑚,我们只要你平安,很平安!知道吗?” 感觉他像婆婆似的唠叨,我轻笑了起来,说:“岳乐,我知道,我不是孩子!” 他又轻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呀,可真是让人没法子!” 既然没有心结,我与他相处就不在尴尬了,又闲闲散散说了一会话,岳乐就离开了。青格进来了,拐了一下我,问:“珊瑚,你怎么认识岳乐的?” 我笑着说:“他在董鄂学堂上过学。” “哦!”青格若有所思,一会又笑了说:“真没有想到,这位敏贝勒府的四贝子长得这般好看,而且又有礼貌,说话也好听!” 我看她一副神魂与受的样子,轻笑了起来。 次日,指派的懿旨到了,青格被指到了麟趾宫十一阿哥身边,明珠要去十阿哥身边,娜兰儿被派到了关雎宫,而我被指到永福宫。此时,永福宫庄妃虽然也为五妃之列,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似乎并不这么受皇太极宠爱,宫门冷落且萧条。被教席嬷嬷带到永福宫前,那里只有两个人在门前等候,一位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睛大大的,面容沉静温和,另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俏丽可爱。 “多谢了。”那年纪较大的女子温和地对教席嬷嬷说,“还烦劳您亲自送了来。” 教席嬷嬷笑着说:“苏墨儿,你别客气了。老实告诉你吧,珊瑚这丫头,是四个伴读里面最好的,又听话又乖巧。” 苏墨儿笑笑,说:“早听说了。这丫头尤会讲故事。咱们娘娘就盼着能她来呢。” 教席嬷嬷又笑着说:“人带到了,那我就走了。” 苏墨儿微笑示意,教席嬷嬷离开了,她牵了我,细看了一番,遂对一同来的那女子笑着说:“青釉,你瞧这丫头,长得可真讨人喜欢,这眼睛尤其生得美。” 青釉抿着嘴,唇边现出两个酒窝来,笑着说:“要不,怎么咱们娘娘就盼她来了?娘娘看人一向都是最准的。” 两人边说,边牵了我走进那永福宫里去。 第三十四章 福临 进到永福宫里,庄妃正在看书,听了苏墨儿轻声回报,便放了书,带着笑,看着我。我行了一个礼后,就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一边去。 庄妃说:“嗯,来了就好。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礼节,有什么事儿不懂的,尽管问苏墨儿。我这边还好,没有什么事儿,就是九阿哥那边,你----,你凡事要多让着点,那孩子,是挺让人费心的。” “是。”我低了头老老实实的答道。 “好了,苏墨儿,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你先带了她熟悉一下环境,安排一下住所,再领了她到福临那边去罢。”庄妃又说。 “好的,格格。”苏墨儿回答道。 “对了!”苏墨儿领了我正要出门,庄妃又叫道,“珊瑚,听说你阿玛是汉学堂的老师,得了空,就过来陪我说会话吧。” “是。”我诚惶诚恐地答道。 随了苏墨儿出去,穿过弄堂,来到一处幽静的所在,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我心里顿时一阵发寒,再看看苏墨儿,她皱了皱眉头。我心惊胆颤的随了苏墨儿进去,看见屋里一片狼藉,跪了三四个丫头小太监,正浑身索索地发着抖。再往前看,还有一个小丫头正跪在书桌前,边哭边在发抖,头发散披,脸上身上尽是墨汁。在她的前面站了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正拿着毛笔对着她的脸,模样凶狠的划来点去。那小丫头甚是害怕,偏又动不得,就含着泪索索发抖,看见有人进来,如得了救兵,流着眼泪叫道:“苏墨儿姑姑----” 她歪了头,那小男孩就画不到她的脸,脸色一沉,随即抓了桌上的墨砚,一把就摔了过去。 那丫头抱了头一阵尖叫,额头上还是出了血。 苏墨儿赶紧过去,捂住那丫头的头,冲下边跪着人叫道:“还发什么呆?赶紧去太医院要点止血的药来啊!” 跪着的三四个人如得了赦令马上站了起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好了!好了!你也别叫了!”苏墨儿对那惊慌失措的小丫头说道,“就破了点皮,值得这么叫唤吗?赶紧回房洗洗,上点药罢!” 小丫头挂着泪珠跑了出去。 小男孩斜着眼睛看着她跑了出去,脸上没有表情。苏墨儿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一边,理了理衣服,说:“小祖宗,今儿又是怎么呢?又看谁不顺眼了?” 小男孩没有吭声,只摇头晃脑的眼睛四下里瞟瞟,看见了我,头顿时不动了。苏墨儿随着他的眼光看到了我,一笑,说:“九阿哥,她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啊,还记不记得?” 小男孩还是不吭声,只牢牢的看着我。 苏墨儿冲我笑着说:“珊瑚,快进来啊,见过九阿哥啊。” 我心惊胆颤的进来,福了福身,叫道:“九阿哥。” 小男孩还是直直地看着我,苏墨儿一笑,又说:“好吧,珊瑚,你先带了九阿哥上园子里玩会去,我要使人过来把这屋里好好收捡一下了。” 我依言牵了那小男孩出去,来到了外面,因为刚才那一幕实在太震惊了,一时间对着这小男孩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呆呆地看着他,琢磨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开始的话题。 那小男孩还是直直地看着我。 这景象确实有些让人冒汗,我四下里瞟瞟,看见身边的池塘一汪碧绿的池水有几条游来游去呆的小鱼,于是就笑着说:“九阿哥,你看,这塘里的鱼好不好玩?” 他还是看着我,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我苦恼地看着他,还在琢磨当中,却不料被他猛地一推,险些翻到池去。一阵心惊肉跳之后,我恼怒的瞪着他,叫道:“你干什么啊?” 他也瞪了我一会,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的就冲过来,我生怕真的被他推到池塘里,连忙一手紧抓了栏杆,一手护于胸前。却不料,他竟抓起了我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我忍不住痛叫了起来,猛地推开他,他蹲坐到地上,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苏墨儿带了三四个丫头慌忙地跑过来,边跑边叫:“怎么啦?怎么啦?这又是怎么啦?” 我的手被咬破了,手背多了二个清晰的牙印,疼痛难耐。苏墨儿赶紧抱起九阿哥,安慰他,一边又问我:“珊瑚,这又是怎么搞的?”她看到了我手背的伤,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丫头说:“去把昨日的留的白药拿来,赶紧给珊瑚涂上!” 经过了一番安慰,九阿哥的嚎啕大哭总算是变成了鼻子的抽泣声了,我手上的伤也上了药。苏墨儿抱着九阿哥细声对我说:“珊瑚,九阿哥还不会说话,你凡事要多琢磨点,知道吗?” “知道。”我点了点头。 苏墨儿叹了口气,又说:“你是极聪明的孩子,规矩道理不用我细说了。这今天确实是你莽撞了,方才九阿哥随了你出去,是想听你讲故事的。他不会说,举止是激烈了点,可是你不该推他啊,好歹,他也是你的主子!” 我深吸一口气,立马跪了下来,说:“珊瑚知道错了,请姑姑罚我吧。” 苏墨儿一笑,说:“起来吧,我怎么会罚你呢。你今天是第一天来嘛,也是不懂实情的,到底年纪还小,只是以后,再不许出现今天的事情了。” 我埋着头,背心一阵阵发凉。 才到的第一天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苏墨儿暂时将我住宿点安置在青釉的房里,先由青釉带着我。 福宫里人员简单,庄妃身边只有十来个侍候的大丫头和十来个随身的太监,丫头那一组自然是以苏墨儿为头,而太监那一组则是汪福全负责的。至于九阿哥福临身边加了太监和宫女也就是二十来人,都各有各的职责。香墨,也就是那天被九阿哥摔了一墨砚的小丫头,她和另一个丫头叫子语以及两个小太监是专门侍候九阿哥读书写字的,另还有专门照顾饮食起居一干人马。我初来乍到,又是宫里指派的陪读,算起来也不是下人的身份,跟了青釉几天后,苏墨儿指派了香墨跟着我。 香墨十六岁了,也是十三岁进的宫,是一开始就分到永福宫的,算起来也是元老级人物了,对永福宫的大小事宜应该是知之甚深。初时,我是想探探她的口风,了解一下目前的处境,无奈,她言语极少,我问了几次,都不得到答案后,我再不问她了。这深宫里人,要想无恙生存,首要就是嘴巴紧,其实细想也怪不得她的,人人都如此。这值得我学习。 其实进到这深宫里来的我也没有什么追求,所以那些秘密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紧。岳乐说,安全第一。是的,安全第一,不惹事,不生非,不凑热闹,要乖,要听话,要机灵,如此这样了,一定能保我平安的。 除去了第一天因为震惊而惹的手背受伤以来,我谨守上述原则,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我平安无事。 第三十五章 闯祸 九阿哥福临三岁了,确实不会说话,脾气古怪,永福宫里人人都怕他,当然也包括我。自打我的手被他咬了以后,我是半点好奇心都没有了。只要他来,我一定神经高度紧张,不停地查看他的脸色,然后讲故事。 他也确实很难侍候,故事的情节听得不乐意了,会突然沉下脸,看着你,然后,我马上改嘴,边看他的脸色边编。他很喜欢听故事,几天下来,我确实平安无事,不过嘴角多了好几个小泡泡。那个是干涸的,磨的。 日子不好过,我心里郁闷时,我就会想起多铎。在这里,我总会遇到他的,不是吗?我多见他几次了,但愿他会记得我。这个想法给了我不少的动力,一个人想时,心里就会觉得有甜蜜又酸楚。当然,偶尔也想起岳乐,桑宁,馨竹,济度以及董鄂学堂。 在永福宫的日子度日如年,八天后一个下午,郑亲王侧福晋乌拉纳氏带了小儿子济度来到永福宫,这天,我才哄了九阿哥入睡,乍看见济度,高兴坏了,留了香墨照看睡着了的九阿哥,自己拉了济度到一边说话去。 济度见到开始也是很兴奋的,但是看了我几眼后,小眉头就皱起来,不乐意的说:“怎么回事?珊瑚,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说:“嗯,是累的,辛苦的!” “很辛苦?那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今天,我就带你出去!”他说。 我笑,“别瞎说了!这可是宫里!你以为是你家啊。” 他生了一会闷气,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摸摸我的嘴唇,皱着眉说:“嘴巴怎么也起泡了?” “磨的,讲故事磨的。”我也用碰了碰唇,感觉方才被他碰的地方有股子异样的感觉。 “哎,你的手又怎么呢?”济度叫了起来,拿下我的手细看。 “被咬的。”我抽回手,说。 “咬的?!”济度压低了声音,说,“是不是屋里睡觉的那个小子咬的?” 我点了点头。 济度站了起来,阴沉了脸往屋里去。 我一惊,也站了起来,“喂,你干什么去?” 他一声不吭进到屋里,提起床上睡的正香的福临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香墨一声尖叫,我魂飞魄散了,赶紧抢了过去,一把抱起福临,他的后脑勺上起了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包,他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 我的心脏都无法归位了,冲济度怒吼道:“你干什么啊?” 济度把头一昂,说:“这小子既然敢咬你,我要替你报仇!” 我一阵发疯,吼道:“谁要报仇了?” 他一愣,诧异地说:“你这么凶干什么?我是为你好!” “我不要你为好!谁要你对我的好!”福临的哭声简直让我发疯了。 “哎,董鄂·珊瑚,你怎么回事啊?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我缠着我额娘进宫也是为了看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凶?”济度满脸委屈地说。 “我不要你看我,也不要你对我好!明白吧!你以后别进宫了!”我恶狠狠得说。 济度脸色瞬间苍白,看了我一眼,我狠狠瞪他,他气急败坏地说:“好,这可是你说的,董鄂·珊瑚,我再也不进宫看你了!”说完气呼呼走了。 九阿哥还在撕心裂肺的哭,这哭声着实太恐怖了,不一会,庄妃带了永福宫里大大小小的一干宫女太监全来了,待见到九阿哥头上那个大包时,庄妃倒抽了一口冷气。 苏墨儿的脸上也血色尽失,叫喊道:“还发什么呆?赶紧宣太医啊!” 我与香墨跪着,低垂了头,一声都不敢坑,真恨不得当时当地两眼一抹黑,晕死算了,心里紧张恐慌无比。 庄妃抱了九阿哥匆匆离去,临走前,苏墨儿跺多了跺脚,看着我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这丫头,当真让人不省心----” 就连一向淡漠的永福宫总管太监汪福全都分外的多看了我几眼,脸上尽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我不敢说话,连忙闭着眼睛重重地磕头。 苏墨儿叹了口气,也随了大部队出去,瞬间偌大的屋子寂静一片,只剩了我与香墨跪着,待到人都走远了,我浑身无力歪坐到地上,真是欲哭无泪。香墨还是原样跪着,身子却在索索发抖。 没有吩咐,我们不敢动,就在那屋里呆着。屋外的光线渐暗,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汪福全带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说:“都起来吧,娘娘叫你们都过去呢。” 我站了起来,一阵踉跄,差点跌倒,跪的太久了,眼睛都有些发黑,香墨赶紧扶了我。汪福全瞅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到底是跪的少了,这点都受不。好了,站稳了,动动脚腕子就赶紧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我咬了咬牙,轻推开香墨,跟了上去。进到了永福宫的正殿里,苏墨儿抱了九阿哥坐在一边,正哄拍着九阿哥的背,九阿哥的头上那个鹌鹑蛋大小的包涂上了墨色的药水,他边抽着鼻子边看着我们。 汪福全带了我们进来后,就退到一边去,我与香墨低头跪着,俨然就是两个待宰的羔羊。庄妃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说:“好了,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旁边的香墨突然重重地磕起头来,边磕边说:“娘娘,是我!是没有看好九阿哥!您责罚我吧!” 我诧异的看着香墨,再看看庄妃,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说得详细一点。” “今天午睡时间到了,九阿哥睡着了。正巧郑亲王王府的小世子来找珊瑚,留了我一个人照看九阿哥。我竟一时不小心睡着了,使得九阿哥从榻上落了下来!”香墨低着头说,“请娘娘责罚!” 庄妃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一头冷汗,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也低头跪着。听得苏墨儿叹了一口气说道:“香墨,你这丫头可真是越大越没有长进了!竟这般大意!好在地上铺了垫子,要不九阿哥哪经得起你这般折腾!”她又对庄妃说:“格格,看来这个香墨是不合适在九阿哥身边了,您看要不换了青釉到书房里去?” “算了吧!”庄妃说,“这丫头平时也还算勤恳,也识得几个字,就让她呆着吧。至于珊瑚嘛----”我低着头一声不敢吭,觉得庄妃的眼神像似知晓了什么似的,在我头顶来回转悠,“还是算了吧,两个都留着吧。以后做事都留心点。”她又说。 “好,那就听格格的吧。”苏墨儿笑着说,又看看我们,沉下脸说,“你们还不谢主子恩?”我随了香墨一起磕头,磕完了站起来时,背心全是汗。再细看看九阿哥,那孩子正紧紧地瞅着我,我心里又是一紧。 他,也是知道了经过的!可----他为什么不揭穿出来?哦,他尚不会说话呢。我心里一紧一松,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了。 天晚了,九阿哥随着照看的嬷嬷们去睡觉了,我们也依言退了下去,临走前庄妃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到了我与香墨的屋里,香墨在床沿坐了片刻,脸色漠漠,我凑上来说:“香墨----” 她突然打断我,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什么也别问!” 我住了口,只怯怯得看着她。她,心里可否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她又说,淡淡的语调,“我是镶蓝旗的。”又低了嗓子说,“其实这件事娘娘一定也猜到了。” 我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了过来,她说她是镶蓝旗的,可不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那一旗?是郑亲王府的小世子济度摔了九阿哥,若是说了出来,那不就是永福宫与镶蓝旗的矛盾了!香墨如此这般说了,只把事情压在了她的身上,淡化了矛盾。难怪庄妃看我的眼神透着怪异,她必是猜到了什么,且知晓了其中的利害,所以才大事化小的。 这些道理,我呆立着想了半天,方才想明白这些,可那时那刻香墨竟能马上反应过来,她较之我,何止是聪明伶俐百倍?还有那庄妃,儿子被摔了,竟也沉住气来,这又是多么得能忍。由此看来,这深宫,还真不是我能呆的!我心里隐隐生寒,再看看香墨,已经上床了。于是也默默地脱衣上床,翻来覆去,都半夜了仍无法入睡。 第三十六章 剪发(补更15日) 第二天,我与香墨一早就去了书房里,做一些整理打扫的工作,事情还没有做完了,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九阿哥带了两个小太监冷冷地走了进来。 看到他此时的表情,想及他昨日那种眼神,我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不假,他一进来就使人关了门,香墨脸色苍白,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我只呆呆的站立着,看着九阿哥跨过香墨朝我奔来,待到觉察不妙时,已经被两个小太监紧紧按住了。 一时恐慌害怕无比,我瞅着那张绝不是三岁左右小孩的脸,叫道:“你想干什么?” 那孩子突然笑了,还是那种天真无邪的笑,笑意越盛间,却反手从背后拿出一把五寸多长的剪刀来,过来一把抓了我的头发,咔嚓一声清脆响,我眼前自己的秀发如雪花飘落。 这----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恶!我一边惊慌尖叫一边奋力挣扎,无奈那两个小太监着实用劲,我根本挣脱不开,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从眼前飘落。 正绝望了,门口传来了拍门声,苏墨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来,“九阿哥!九阿哥!快开门!是我!娘娘也来了!” 那孩子这才停了笑,给了小太监一个眼神,放开了我,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沉闷状,门也开了,却不见庄妃,门口只剩了苏墨儿与汪全福以及二个常随在他身边的太监。苏墨儿进来了,看见满屋子的头发,也是一惊,抱了九阿哥,说:“九阿哥,您这又是做什么?” 福临不说话,看着我,表情却有隐藏不住的高兴。 “好了!汪总管,您带了九阿哥出去吧,这边我来料理。”苏墨儿说。 汪福全带着九阿哥出去。苏墨儿叹了一口气,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对香墨说:“香墨,起来吧,快过来帮忙把珊瑚的头发扎扎吧。” 香墨依言过来帮我扎头发,可哪里还扎的起来?一把下去,竟抓不到几根全的,想当初我的头发是留到齐腰的,发质又好,这下好了,全没了。看着镜子里自己满头的杂毛,活似个刺猬,我欲哭无泪。 “好了,扎不起来就算了。”苏墨儿又说道,“过几天自会长起来的。香墨,你去汪总管要顶小太监常戴的帽子吧。” 支开了香墨,苏墨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珊瑚,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九阿哥他也是一时玩性起了,断是没有恶意的。我们做奴才的,凡事要多替主子想点,万莫冲动了,否则这吃了亏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了。其实这进了宫来的,就不再是一个人了。眼边事情要多往远处想,想明白了再说话,万事莫多嘴。你明白吗?” 我咬了唇,低着头,回答说:“姑姑,珊瑚明白。珊瑚这头发是今早上自个绞的,因为打小没有绞过,所以没有经验,才绞的乱七八糟的。” “嗯。”苏墨儿含了笑说,“珊瑚,你的头发也确实没有绞好,不过也不打紧,过不了多久,这头发自会长出来的。这几天你就不用呆在书房里伺候九阿哥了,先养两天吧,等头发养的顺些,再过来。” “是。”我低头回答。 “对了,珊瑚,你以前和汪总管认识吗?”苏墨儿又问。 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来此一问,于是老老实实的答道:“不认识。珊瑚进宫以前从未曾见过汪总管。” “哦,那,真是有些奇怪了----”苏墨儿又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察觉到我在一边,又刹住了话,对我说:“好了,珊瑚,你回去吧。这些天也不用来书房里伺候了,娘娘那边,我会知会一声的。” 我听了话一走出门去,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全释放了出来,心里明明一个劲对自己说,没事了,没事了,头发会长出来的,可一出了门,视线还是模糊了,心里突然无比的想恋董鄂学堂,想恋小哥哥桑宁,想恋岳乐,济度,馨竹和董鄂学堂里的一切。 在这里再没有人在我说错了话,亦或者做错了事之后,只是瞪我一眼,或是无奈得说:“你呀,可真是拿你没有法子。” 再没有人了。 忆及那日篝火边寂寞的人,心又生生的疼。 我做得这一切,可否有人知道? 接下的日子,我与香墨没再上书房了,我们住的小院附近种了不少花,既然不用上书房了,苏墨儿便让我们暂时帮忙料理那园里的花。 花自然比人好侍候,过了几天,被剪去头发的不痛快慢慢的消散了,与香墨慢慢地相处下来,也渐渐地了解了她。其实她并不是个沉闷的女孩,这些在摆弄花草的时间里,她就是个爱笑爱说的寻常女孩子。 一日,我们收集完了清晨花瓣里的露水,正要回院子,穿过长廊时,远远就看见一堆的人边说边笑的朝我们这里走来,香墨一扯我衣袖,小声说:“皇后娘娘来了!”我一惊,立刻随她退让到一边,待到人近了遂跪下呼:“皇后娘娘吉祥。” 那群人停了脚步,其中一人笑了说:“哟,这不是九阿哥身边的香墨吗?怎么一大早上这园子里来了?你家主子呢?” 香墨恭敬地回答说:“回娘娘,奴婢在园子里收晨露。九阿哥那边今日还不曾过去。” 那和煦的声音又笑了说:“好,都起来吧。” 我和香墨站起来,我抬头看了领头的宫装女子一眼。她约莫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端庄雍华,虽然已过了最好的年华,可那眉眼依旧是十分的美丽,想必她就是皇太极的皇后哲哲了。 她的目光也落到我的身上,“嗯?这是那个宫的小太监?” “回娘娘,她是董鄂·珊瑚,是九阿哥的伴读。”香墨说。 “九阿哥的伴读?”皇后哲哲惊讶地说,“原来就是她呀!怎么这番打扮?我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呢?难怪眉眼瞧着这般齐整,原来她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啊。过来我瞧瞧。” 我依言上前,细看哲哲,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依然细腻,通身都透着端雅。她拉近我,也细看了一番,笑着说:“这孩子长得还真是齐整,若再大些,定是少见的美人。” 她这么一说,她身边的人便笑着附和说:“皇后娘娘若是喜欢这丫头,干脆就别放了她出宫。” 哲哲笑了笑,又看了我一眼,说:“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怎么绞的乱糟糟的?” 我低头回答:“珊瑚嫌每天要收拾麻烦之极,所以才自己绞的,谁知竟绞成了这样。” 哲哲又笑着说:“你又看不见头上,怎么能自己绞?下次可别乱来了,要绞也得让香墨帮忙啊。”香墨应了一声。 说笑了一番,哲哲带了那一堆人离开了。走远了,香墨叹了一口气。 “怎么呢?香墨。”我问。 “我们,要回书房了。”她说。 “怎么这么快?”我惊讶地说,“苏墨儿姑姑不是说,等我把头发留顺了再回去吗?” 香墨脸上有一丝苦笑说:“不可能的。珊瑚,你不知道吗?蒙古科尔沁的王爷要过大寿了,信使都来了。咱们娘娘那是一定要回去的,九阿哥还小,又有功课在身,断是去不成的。娘娘要回科尔沁去,这永福宫的人就剩不了几个了,别的宫的人都是抽不动的,你我哪里还能悠闲得起来?自然得回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了,心情顿时坠入了谷底。 第三十七章 瘟疫 香墨所料千真万确,第二天,庄妃带了苏墨儿和永福宫的太监宫女约莫十来人回科尔沁了。过大寿的那位蒙古王爷正是庄妃的的父亲,一同回去自然还有关雎宫的宸妃海兰珠,庄妃与宸妃都去了,皇后哲哲就留来下来。母亲不在身边,皇后哲哲便将八阿哥九阿哥安置在了清宁宫中,一来方便照顾,二来看得出,她也确实非常喜欢这两个孩子。 我与香墨又回到了九阿哥福临的身边,我整日里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再不敢胡说胡来了,不过奇怪的很,那福临像是忘记了那天的事似的,再见我们,虽然也是冷冷的,沉闷的,却不再动不动就打骂了。 正月里的一天,因为过了一个暖冬,园子已经有了初春的迹象,皇后哲哲让人在园子里草地上铺上了一层软垫,带了八阿哥九阿哥上园子里玩耍。我是伴读,自然也陪在了一边。 见到了九阿哥,自然也看见九阿哥的伴读娜兰儿。 一月不见,娜兰儿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活泼的很。也是,她伺候的那位八阿哥较之九阿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八阿哥天真活泼,也甚是聪明,加上关雎宫的宸妃正是宠冠后宫之时,性子温婉和善,对待下人也极是和气,娜兰儿的额娘与宸妃交情甚深,她到了关雎宫自然是不会受委屈了。 八阿哥在垫子上奔跑玩耍,九阿哥静静地坐在一边,神情默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与香墨老老实实陪在一边。娜兰儿给我好几个眼神,我都视若无睹。 过了一会,娜兰儿走了过来,拉我到一边说:“珊瑚,我叫你好几次,你怎么没应?” 我笑着说:“这不是没有看见吗?你叫我什么事?” 娜兰儿看了我的头顶一眼,说:“你怎么把头发绞成这样了?瞧着怪别扭的。”我不吭声,她又说:“珊瑚,你在永福还好嘛?” 我看了一眼沉闷的就阿哥,说:“还行。你呢?往日八阿哥身边不是总有一大堆的宫女太监吗?怎么今天就你们几个?” 娜兰儿叹口气说:“都烦死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关雎宫里突然有几个宫女太监病倒了,所以今天才跟这几个来。” 一早香墨说过,这些天里,宫里有不少的宫女太监都生病告假了,而且病症相似,来势汹汹,都非常的严重。看来这关雎宫也未能避免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连宫里的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我们多晒晒太阳,多出去走动走动。”娜兰儿说完了,又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珊瑚,我告诉你,我看过一个病倒的宫女了。那模样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满身满脸都长满了疮,而且还臭得很,其实她原先也是个挺齐整标致的人,几天就变成了那副模样,真是吓死人了。八阿哥当天晚上都吓的睡不着觉。” 我心里一动,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心里立刻起了一阵寒意,问:“什么?连八阿哥都去看那个宫女了?” “是啊。”娜兰儿说,“这宫女本来就是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八阿哥一直都跟她睡的,哪知道她回了一趟家,就变成了这样子了。” 我看着那在草地上欢快地奔来跑去的八阿哥,心里的寒意渐盛。那八阿哥也看到了我们,欢快地跑了过来,站在我们的前面,歪着脑袋,看着我,笑着说:“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 阳光照在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使他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可爱。我轻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那你再给我说个故事吧。”八阿哥又说。 “好啊。那你想听什么故事?”我问。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说:“就那天你讲那个青蛙变人的故事吧。” “好啊。”我笑着回答。九阿哥福临也转过头,看向我这边。 青蛙王子的故事讲完了,八阿哥歪着头蹭了蹭脖子,对娜兰儿说:“娜兰儿,你快拿一件衣服过来吧,这衣服我穿得不舒服了。” 皇后哲哲听了,笑着走了过来,说:“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就不自在了?莫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娜兰儿,你替八阿哥找找。” 娜兰儿回了一声是,就领了两个宫女忙开了,不一会儿,其中的一位宫女轻呼了一声啊,余下的脸色都变了。 这声惊呼充满了恐慌和害怕,声音也不算小,园子里的人视线本来就有大半堆聚在她们身上,这下所有人的头都转过来了。皇后哲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喝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娜兰儿牵了八阿哥到皇后哲哲身边,身子尤在发抖,连声音都透着颤抖,“娘娘,您快看看八阿哥的身上!” 皇后哲哲低头一看,惊讶的后退一步,手捂上了嘴,压住了自己惊呼的声音,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略带惊慌得叫道:“快宣太医!” 立刻就有人匆匆下去了。我与八阿哥等人离的不远,在娜兰儿掀起八阿哥衣服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那原本光滑细腻透着粉色的孩子的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布满了红色的斑疹! 顿时满园子闲散的人都聚起精神,个个面色不安,有好事的宫女太监悄声在议论,恐慌突然蔓延开来。沉闷的九阿哥也感染了恐慌,脸色变白了,下意识的站起来,靠到了我的身上。 不一会太医来了,将八阿哥领到了内间查看,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惨白了,满头的汗水。 “查出来了没有?到底是什么?”皇后哲哲急问道。 太医在下边跪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禀娘娘,查出来了。八阿哥这病与最近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的病症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先发热再出疹,而且出疹的部位与疹状也是一模一样的。奴才还问了伺候八阿哥的宫女,听说,三天前,八阿哥还去看过因为得了这种病去世的宫女。所以,奴才等人认为,八阿哥这病正是由此而来。” 皇后哲哲的脸已经是铁青色了,她沉默了一会,咬牙说道:“来人!去查一查,那日到底是谁带了八阿哥去看的。查出来了,无论是谁,一概乱棍打死!”一会,又白着脸,问太医:“吴太医,你是太医院之首,对于这病,你可有个说法?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那吴太医回说:“禀娘娘,这病症奴才也从未见过。不过,奴才昨日才召集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过,其中今年才进太医院的一位方太医说,他听说过此病。此病汉人多见,乃春夏多得,唤之曰:痘疮,是传染性十分强猛的疾病。此痘疮喜温,我们乃严寒之地,所以以前都没有见过次病,今年恰逢百年一见的暖冬,所以此病才趁势而入的。” “那可有得治?”皇后哲哲追问。 吴太医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了半天都不见回答,才起的红润又从皇后的脸上褪去,她无力跌坐入椅中,半天,才喃喃地说:“你是说,这病,是无法治了?” “也不尽然。”吴太医说,“这痘疮并不是所患者都只有一条归路。听说在汉人中,患此病者,大约六成的可以活下来,只是那痘疮留下的疤却是终身不退的。” “那怎样治才可以活下来?”皇后又问。 “回娘娘,此病听说连汉人都无药可医,能活了下来的,大多是些身体强壮之人。依奴才之见,当务之急除了赶紧医治八阿哥以外,还要严防此病继续蔓延下去。如今这宫中已经有四个宫女五个太监患了此病,其中已经有二个宫女和三个太监已经因此病过世。若再不加以防患,恐成决堤之水,汹涌之势,谁都无法幸免了。” 皇后的脸已经半点血色都不见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我旁边的九阿哥,无力地说:“依你之见,这病现在该如何防患?” “听闻这痘疹主要是通过人呼之气传播以及触摸了患病之人的物件传播,依奴才之见,应从今日里,这各宫之间如无大事,应严禁走动。所有与患病之人有过接触者,无论有无症状,均应严密隔离半月,待到确无感染时,方才能解除隔离。至于所有患病之人,那更是要严密隔离中,以严防再蔓延下去。”吴太医说。 他一说完,皇后哲哲就又看了九阿哥一眼,说:“珊瑚,香墨,快带了九阿哥回房。没有传唤,不许过来!”叹了一口气,又问太医,“那哀家呢?是不是也要严密隔离了?” “最好如此。”吴太医答道。 “好吧!传话下去吧,宫中这几日,一律按吴太医所说的来做!若有不听着者,一概按抗旨处置!绝不姑息!”皇后沉声命道。 第三十八章 夜探 皇后娘娘的凤命已下,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场堵截瘟疫的大战浩浩荡荡的展开了。但是仍然为时已晚,三天后,宫中感染痘疹的人数已经上升至二十余人,除去宫女太监和一位小阿哥外,已经有妃嫔出现了痘疹的症状。五天后,因患痘疹而死亡的人数已经上升至数十人了。 我们依旧处在被隔离当中,皇后哲哲已经有数天都没有来看望九阿哥了。听宫女们私下谈论,八阿哥病情已经是十分凶险了,想必这些天里,皇后哲哲是泡在八阿哥的屋里了。 我们所处的院子位于清宁宫正殿的西边,院子里一共有八人,分别是我,香墨,九阿哥,以及两各侍候九阿哥起居的年岁较大些的嬷嬷,再有就是永福宫的总管太监汪福全和他手底的两个太监。因为是处在被隔离中的,所以我们的一切日常用度均有人送院外传递进来,有了皇后哲哲的庇护,我们的日常用度是没有人敢藏私的,所以除去不能出院子外,我们的生活与平时无异。 我们所在的院落与八阿哥们所在的院子紧挨着,仅一墙之隔,那围墙之中有一处薄弱的所在,有好事的宫女太监悄拿来那里的墙砖,可以将八阿哥那边的动静窥尽。被隔离中,我们的一切消息皆由此而来。 也许是受到了恐慌气氛的感染,在这被隔离的几天中,九阿哥福临倒是安静得很,除了脸上不友好的表情外,倒也不像平时那样喜欢动不动就折磨人了。 第六天下午,九阿哥午睡起来后在院里练字,我与香墨伴随在一边。突然听到东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这声音来得突兀且凄厉,一下子就撕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我与香墨俱被吓得魂飞魄散,面面相觑,再看看九阿哥,他也吓得不轻,小脸一片苍白,两只大眼睛瞪着院子的东边,握笔的手在发抖。 正不知所措,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白着脸,哆哆嗦嗦得说:“八阿哥没了!” 我一惊,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八阿哥没了?!怎么会?呆愣中,依稀还记得阳光下,那个粉嘟嘟的小男孩跑过来,歪着头,笑着说:“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你再给我说一个故事吧!” 声音清脆如豆,模样纯真可爱,如天使般,竟没有料到,短短几天,就“没”了! 再看看香墨,也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呆愣片刻后,她脱口说出:“怎么会呢?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走!看看去!” 那太监点点头,走在前头,香墨紧随其后。看见他们奔了出去,我几乎没有犹豫,也紧跟了上去。 在围墙薄弱那处,还有一个太监正在往那边张望,看见我们来,让出来一个位置。 我从缺口处往那边张望,八阿哥所住的屋子门口,跪了一地的太医宫女太监们,皇后哲哲的痛哭正从屋里传出来,房门口人群穿梭,人人脸上俱是哀色。 不一会,屋里又有人大声尖叫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快请吴太医!皇后娘娘晕了!” 吴太医领了两个人赶紧进去了,过了许久,皇后哲哲面色苍白,满脸憔悴得被人搀扶了出来,坐到院子里一个椅子上。 “请皇后娘娘节哀!”吴太医道。 皇后哲哲无力的歪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脸上尤挂着泪痕,半响,方才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吴太医一样,对身边侍候的人招手,嘶哑着嗓子说:“去科尔沁报信的人有回音了吗?” 那人躬身回答说:“回娘娘,还没有回音。” “那再派人去一趟吧。”皇后说。 那人应了一声,正要退下,被吴太医叫住了,吴太医跪在地上,又说道:“娘娘,这来回科尔沁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气温渐升,恐怕八阿哥放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皇后一听这话,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披散了头发,红着眼睛,厉声道:“难道你要让他们娘俩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吴太医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良久,方才回道:“奴才不敢!” 皇后无力地挥挥手,说:“那就这样吧!一切等宸妃娘娘回来之后,再做定夺。”说完了,又回到屋里去了,不一会,屋里又传来了一阵哀哀的痛苦声。 我们正要看下去,一边的小太监慌张地小声说:“汪总管来了!” 香墨赶紧抱了九阿哥,我们立刻如鸟兽般散开来。 这天入夜,天突然下起来暴雨,雨声夹杂着雷声阵阵,墙那边的动静再听不见了。两个嬷嬷早早地替九阿哥洗了,放到了床上。我与香墨睡在外间。雷声阵阵,突兀且响亮,闪电撕开如墨泼过的漆黑的夜,时不时在屋里撒一地雪白的亮,使得整个屋里的气氛诡异且阴森。我辗转难以入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就被雷声惊醒了,猛地张开眼睛一看,闪电正将周围照亮,一个小小,白色的人影正呆立在我们的屋门。 我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捂住胸口,心犹在激烈的跳动。再细看,那小人竟是九阿哥福临!我赶紧披了衣服起来,抱着呆站在门口的九阿哥,说:“九阿哥,您这是要上哪里去?” 他看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东边。 他居然是想去八阿哥那边!我吓得不轻,不假思索,冲口就出:“不行!你不能去!” 他瞪了我一眼,挣脱开来,亦自朝东边跑去。 我叫了一声九阿哥,随手抓了一把雨伞,赶紧跟上。 这半夜里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竟要到才死的八阿哥那边去。我心里虽怕,却也不敢强拉了他回来。这孩子从来就是与众不同,断不能用看寻常孩子的眼光来看他。我只能紧跟上他。 我随了九阿哥福临进到八阿哥的房里,那屋里只点了一盏长明灯,安静极了,竟没有一个看守。我呆愣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了。只怕这屋里原先也是派了看守的,只是到了夜里,这看守的溜了罢了。其实细想了,也怪不得别人的。那看守的也是人,孤零零的守着一个新死的孩子,多少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因为非常可怕地瘟疫而死。 八阿哥的尸体停放在房子中间的一个榻上,上面铺盖了一层白布。因为要等去科尔沁作客的宸妃回来,怕停放的时间长了,尸体腐烂,房间点了极重的熏香,在塌的下边堆放着防腐的冰块。所以,我们一进门,就有一股寒气和怪味迎面扑来。 我看见九阿哥顿了一会身,还是进去了,我也只能跟了进去。九阿哥进去后,在盖了白布的八阿哥的尸体边呆站了一会,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伸手就掀开了那覆盖的白布。 一阵闪电突进,榻上的八阿哥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那张原本粉嫩可爱的小脸上布满了流淌着清白色脓液的包疮,哪里还有从前可爱模样的半点痕迹。 我恐慌得差点站立不住了,那迎面扑来臭气熏得我几欲呕吐。 九阿哥掀开布后,吓得一声尖叫,直接就跌滑到地上。 我挣扎的站住了脚,抱了九阿哥,赶紧冲了出来。 回到房间,两个人的衣服俱已湿透,九阿哥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身子尤在发抖,神情木讷,看样子吓得不轻。 两个嬷嬷和香墨仍是睡得极香,想及皇后哲哲曾说过“无论是谁,一概乱棍打死!”的话,我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轻手轻脚的剥掉九阿哥的湿衣服,套上干的,把他扔进被子里。正要离开,我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回头看他,他正两眼牢牢地看着我,满眼尽是哀求的神色,张着嘴,半天,才吐出:“啊----啊----三----三----,怕----”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这孩子今天总算是开口了!他是想叫我,想告诉我说,他害怕。 没有一丝犹豫,我温柔地笑了说:“没事的,九阿哥,珊瑚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点点头,把我的手紧拽进被子里,身子还在发抖,眼睛仍然是瞪得大大的。 他还在害怕呢,确实,那种情节,连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孩子。我安慰他说:“睡吧,九阿哥,珊瑚不睡,珊瑚看着你。” 他又哀求的看了我一眼,张嘴说:“三,三,也睡,这里----” 他是要我和他一起睡呢,我心里一动,点点头,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也上了床,从背后紧搂住他,慢慢地,他的身子不抖了,我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三十九章 感染 睡到半夜里,突然被他的尖叫给惊醒了,我猛地坐起来,这才醒悟过来,自个是睡到九阿哥的床上。两个嬷嬷和香墨也都惊醒了,看见我睡在九阿哥身边,都是满脸的诧异。 我没有时间细究,因为我的手触及九阿哥身体之处热度惊人,而且浑身发抖,我再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而且还高的惊人。 “香墨,赶紧把灯拿来!”我惊慌得叫道。 香墨掌了灯过来,两个嬷嬷也靠近了,我掀开九阿哥后背的衣服,果然,他的背心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斑疹。 “啊----”两个嬷嬷中有一个失口尖叫起来。 我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去,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说:“快!快请皇后娘娘过来看一看!” 一个嬷嬷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我定了定神,哆哆嗦嗦爬起来,心里一个劲儿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九阿哥和八阿哥不一样!他是后来的少年天子,断不会幼年夭折的!一定要沉住气! 不一会,皇后哲哲在那嬷嬷的陪同下进来了,随行的还有吴太医方太医等人。 掀开了九阿哥衣服,皇后哲哲惊慌一声,直接往后到,屋里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皇后被扶到外间,清醒后,犹自喃喃说:“天啊!我该如何面对她们姐俩----”。我们也均被请了出来,那房间里只剩了九阿哥福临和一群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太医们。 过了一会,吴太医出来了。皇后赶上前去追问:“怎么样?九阿哥到底怎么样?” 吴太医想了一会,方才回答:“九阿哥这身疹子像是痘疹又不尽像,奴才实在不好说!” “说!有什么尽管说!”皇后哲哲说。 “九阿哥是一发热就出的疹,而八阿哥是先发热再出疹,而且九阿哥的斑疹目前只有背心和前胸有,而八阿哥却是满身都有。“吴太医说道。 “你是说,九阿哥他患的不是痘疹?”皇后脸上又恢复了一丝血色…… 吴太医掂量片刻,方才回答说:“回娘娘,依奴才之见,九阿哥----恐怕也是痘疹!” “你不是说,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斑疹不一样吗?” “回娘娘,两人斑疹虽然目前不一样,但是九阿哥是新发的,况且又曾经和八阿哥密切接触过。每人的体质均不一样,同样的病症在不同的体质上症状其实是不尽相同的。所以依奴才看,虽然目前九阿哥身上的斑疹与八阿哥的有些不一样,其实这只是九阿哥的体质与八阿哥不同而已,九阿哥所得的恐怕就是痘疹了。” 皇后满脸惨白,闭上眼睛,复又张开,然后冷冷地说:“吴太医,现在八阿哥没了,若是九阿哥再有闪失,我看你这太医院太医首之职是不用在当下去了!干脆回家种地吧!” 吴太医低伏贴地,一动不敢动,许久,才答道:“喳!” 皇后身体抱恙,在九阿哥房里呆了片刻后,在随身伺候的宫女劝服下离开,园子里又交给了汪福全与吴太医。既然九阿哥是痘疹,按了规矩,我们随身侍候的人都是要被隔离的,而衣物用具等也是要被处理掉的,而这里则是要全权交给太医院的人的。 汪福全领着我们要离开了,我最后看了那孩子一眼。他像是知道了一切,正默默地看着我们,满脸烧得红通通的,眼睛里的泪水沿着脸颊成线一样滑下。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击了一下,突然疼痛无比,脚步再也迈不动了。 “后面的,还不快跟上!”领头的汪福全尖细着嗓音吆喝道。 我喉头一哽,扑通一下跪下来来。 汪福全急巴巴地跑过来,说:“姑奶奶,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我要留下来!”我说。 汪福全脸色一变,不相信地说:“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说,看看那孩子,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我,满脸的期盼,“我要留下来侍候九阿哥!” 吴太医也过来,脸色凝重地说:“姑娘,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九阿哥这病是断近不得人的!” “珊瑚知道!”我沉声说。 “你----”汪福全皱了皱眉,但没有说出什么,看了看吴太医,对他笑着说:“吴太医,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我劝劝就行了。您去忙吧。”等到吴太医离开,汪福全又四下看看,确无人了,方压下声音,说:“珊瑚姑娘,平时瞧着挺机灵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犯糊涂了?你知道九阿哥这病有多凶险吗?那可是会传人的!” “我知道。”我低声说,可是我没法子。 “知道你还要闹着留下来?!”汪福全说,“你----你以为你就是一个人吗?姑娘,实话跟你说,若不是瞧着你脖子上那块玉的份上,我是断不会拦你的!”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浑然不见平时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面具,换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表情,他说:“姑娘,您是四贝子的朋友,那也是老奴的恩人!实不相瞒,前些天,若不是老奴通风报信,您的头上恐怕是一根头发都不剩了!您受的那小祖宗的罪还不够吗?如今,人人都闻风丧胆,唯恐逃命都来不及,您又死巴巴的留下做什么?” 我沉默一会,说:“汪总管,谢谢您。可是我还是要留下的!珊瑚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了,那也是命,断怨不得人的,到时候也只有烦劳您到时候跟四贝子说一声!”说完,我给他行了一个礼,走近九阿哥的屋里去。 是啊,我知道,所谓的痘疹就是天花,传染性十分强烈的疾病,所患者没有一个全的,不是死了,就是顶着满脸的包坑过剩下的岁月。可是,我确实没法子,那孩子的眼神,我是绝对拒绝不了的。 第四十章 奇法 我强烈要求留下来,汪福全与吴太医都只得同意了。汪福全带了香墨等人到别处隔离了,我们所处的西院就更加冷清了。白天还好,太医们来来往往,外头自有送食送物的进来,可是到了晚上,这园子就只剩了三四个人。 我心里心酸无比,因为曾经看过八阿哥病榻前的热闹,一比较,九阿哥福临身边只能用冷寂来形容了。也是啊,人人都知道,永福宫九阿哥福临是个傻子,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偏他的额娘被排到了四宫之末,是最不受宠的妃嫔,听闻最近这三年来,皇太极根本没有再来过永福宫。 一个傻子,一个无缘皇位,得了传染病,必死的傻子,又有什么好侍候的?深宫之中,能长存的永远只是那些事事考虑到了的人,人人皆如此了,你又能去怪谁?冷眼旁观中,我越发觉得那孩子的可怜了。 谁说孩子不知道了?细细观察,九阿哥福临敏感且脆弱。白天里,太医们人来人往,皆覆着面,看他时,眼神闪躲,触摸他时,胆胆颤颤,唯恐殃及了自己,诊疗后,脱衣洗手无比细致,离开时如释重负,满脸欣然。福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嘴唇咬得紧紧,面无表情,可那漆黑如夜的眸子却如小鹿般受伤无比。 到了夜间,负责看守的太医说,家里有了急事,要赶紧的回去一趟,吴太医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太医当晚就一去不回了。 园子的其他粗使的宫女们也有,但是那些都是不可能侍候九阿哥的,入了夜便歇在其他的房间里。所以到了夜间,九阿哥身边就剩下了我与吴太医。吴太医年岁已高,况且近日太医院事情繁多,他着实太累了,守不了一会,便歪在一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福临仍然没有入睡,眼睛张得大大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入神,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陪在一边,说:“九阿哥,睡不着吗?要不要珊瑚给您讲个故事?” 他马上把头转过来看我,眼睛又黑又亮。 我轻轻一笑,轻轻抚了抚他的脸,说:“那九阿哥想听什么故事?” 他长大嘴巴,却发不声音来,脸微微泛着红。 我心里一酸。这孩子昨天晚上都会出声了的,可今天却又不行了,这多少与今天发生的事有关。我尽量温柔的笑着说:“如果九阿哥想听青蛙变人的故事,就说一;如果听想白雪公主的故事就说二;想听其他的故事,就说三,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方才吐出一个音来:“二----”又拍了自己床边的位置,看了看我,满脸的期待。 我明白他的意思。夜已深了,吴太医也睡着了,其实我也很累了,反正四下里又没有人,我依着福临躺下来,搂他进怀,轻拍着他,然后讲故事。故事讲到了一半,他就睡着了,脸色平静且安详,唇边勾出一抹浅笑,似梦中有了什么让他极为快乐的事。我心里一暖,搂着他慢慢入睡了。 后来被人推醒了,一张开眼睛,吴太医面色凝重的看着我,示意我赶紧起来,低声说:“姑娘,你知道九阿哥是什么病吗?” “我知道。”我说,“我不怕。” 吴太医看着我,轻摇了摇头,再不做声了,继续回到了椅子上闭目养神。我复躺下来。 九阿哥的斑疹确实与八阿哥有所不同,九阿哥身上的斑疹确实是慢慢地在扩大,而且红而通亮,只出现在皮肤的表面。不像八阿哥那样,斑疹在扩大,而且化脓,变深,一个个斑疹后来慢慢得变成了脓疮,臭不可闻。 不过九阿哥的病确实在加重,高烧不退,第一天,第二天人还是清楚的,可是到了第三天的夜里就再叫不醒了,斑疹已经遍布了浑身。 吴太医疲乏之极,头上的白发突然多了许多,面对不省人事的九阿哥,他轻轻摇了摇头,屋里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人了,他直言道:“姑娘,九阿哥,怕是不行了!” 我心里明明痛极了,可是嘴巴却笑起来,说:“不会!吴太医,我告诉你,九阿哥是绝对不会死的!” 吴太医怔怔地看着我,良久,方才咬牙说:“罢了!吴某反正是死路一条了,就陪着姑娘到底吧!” 我笑,眼泪却止不住得流。 那孩子,断不会死的!他才会说话,才会对你笑,才会哀求你,他绝不会死的! 到了第四天夜里,九阿哥福临已经气若游丝。吴太医摇了摇头,说:“请皇后娘娘过来看九阿哥最后一眼吧。” “慢着!吴太医!”我叫着说,“九阿哥,他不会死的!” 吴太医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姑娘,别再说胡话了。一个大人几天不进食都熬不过来,何况一个孩子?吴某在这宫里呆了数十年,难得见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丫头。你放心好了,吴某虽然难逃一死,但是姑娘断是不会受牵连的。” 我混杂的头脑突然一亮,急忙抓了吴太医的手说:“吴太医,若是,若是九阿哥可以进食了,你是不是可以保他不死?” 吴太医说:“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吴某可以断定:九阿哥所患的绝非是痘疹!只要九阿哥能够进食,那么我有八成把握保他不死!可是----,姑娘,现在九阿哥滴水不能进,如何能进食?” “我有法子!”我说,心砰砰直跳,头脑却无比清晰。 要想让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进食,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这个方法放在目前,却是惊世骇俗的。但是现下里,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太医院有一种又细有软的长管,是用来量汤药的,我找吴太医要来了一根,先煮沸一番,再量量长度,然后从九阿哥的鼻子里直插进去。 吴太医先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虽然满腹疑问,但是仍然配合,可是到了我往九阿哥鼻子里插管时,他却骇得双膝发软,面无血色,不过还是没有阻止。 我这是仿制西医的胃管所做,前世有朋友病重,在医院曾见过这上胃管的整套动作,如今依葫芦画瓢的拿来用,虽然莽撞,却是无奈之举,但愿有效。 胃管竟然上的十分顺利,到了先前量好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胃里面。想一想,也没有别的法子的实验了,就让吴太医趴在九阿哥的肚子上听,我往那管里深吹了一口气,吴太医听了一会,说,听到了,是煮稀饭的声音。 我如释重负,赶紧要来了米汤,自己吸一口,不咽下,吹进管道里。吴太医看了一半,终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虽然被吓得满头是汗,可是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赞许。 小半碗米汤下去了,我和吴太医都松了一口气。吴太医看着我,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次笑容,他说:“姑娘,你若是哪一天想要从医的话,吴某一定倾囊相授。”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不想学这个。” 夜晚灌了半碗米汤,清晨里又灌了半碗,九阿哥雪白的小脸有了些许的血色。白天负责看诊的方太医一看到九阿哥鼻中的管道,也吓了一跳,若不是他一向敬重吴太医,只怕是当时就报告了皇后娘娘。 到了中午,九阿哥的眼皮子动了动,吴太医等人大喜,胃管喂食的方法有了初步的起效,方太医一改先前的疑惑,大喜过后,还想到往管中灌药用来治疗的道理。我与吴太医都赞成了。这天夜晚,方太医留了下来。 次日中午,九阿哥高烧退了,眼睛张开了,他精神虽然不好,可是我与吴太医等人仍然很高兴。下午,在方太医的提议下,九阿哥鼻管拨出了,晚上的时候,九阿哥吃了少许的参汤水,精神也略好些了,看着我时,咧开嘴笑了。 第六天后,九阿哥身上红而透亮的斑疹淡了不少,他可以起床了。 第一章 偏爱 九阿哥身上的斑疹全消是在他患病十天之后了。在这期间,他学话极快,斑疹全消之后,已经能十分流利地说出我的名字了。 皇后见到九阿哥病痊愈了,而且还会说话,也甚是高兴,这多少冲淡了八阿哥病逝而带来的哀愁。月底,去科尔沁祝寿的人回来了,宸妃一病不起。庄妃回永福宫时,我正在书房里教九阿哥练字,她站在门口,脸色略微有点白,唇边带了一抹笑,紧紧的看着九阿哥。 福临搁了笔,也望了她一会,怯生生地叫道:“额娘----” 庄妃一把搂他进怀里,眼圈红了。苏墨儿拿绢子抹了抹眼泪,一边随来的汪福全笑着说:“娘娘,九阿哥能开金口,这可都是珊瑚的功劳啊。” 庄妃带着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们母子重逢,其喜不言而喻。不过庄妃素来沉着,她虽然惊喜九阿哥会说话的事,但是每天仍然会前往关雎宫探望宸妃,考虑宸妃的病是因为丧子之痛而发的,庄妃探望姐姐的时候是从来不带上九阿哥的。 新春四月,气候渐暖,那场可怕的瘟疫在洗劫了盛京的皇宫之后总算离去了,在这场洗劫中,盛京的皇宫失去了数十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四月清新的阳光当头照着,对于那场瘟疫之伤的记忆就仿佛做了一场恶梦般。 园子里,香墨带了九阿哥福临正在扑捉蝴蝶,脆笑笑连连,我拿了一本书,靠着栏杆上。九阿哥回头看了我一眼,跑过来说:“珊瑚,你和我一起捉蝴蝶吧。” 我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双手,笑着说:“好!咱们来比赛,看谁捉的蝴蝶最多!” 福临尖笑一声,飞快地跑开来。我作势紧跟上,玩戏中远远看见从东长廊那边走过来一大群人,中间那位着一身耀眼的明黄。福临边笑边回头说:“珊瑚,你快来啊!”人却是直冲了那群人去。 我来不及拉住他,看见他一头扎进那堆明黄里。耳听见香墨惊慌地大声呼道:“皇上万岁!”我心头一愣,赶紧也低头跪下。 那明黄的一角在我的发前晃荡,刺得我眼不敢全睁。 耳听见皇后哲哲笑着说道:“这不是九阿哥吗?怎么走路不看着点?摔痛了没有?” 庄妃也笑着说:“姑姑,不碍事的。小孩子嘛,哪能不摔不跌的?回去揉揉便好了。”庄妃蹲了下来,拿绢子细细地擦福临头上的汗水。 皇后笑着说:“皇上,您看看九阿哥,如今这小模样出落的更是有趣了!您一定不知道吧,九阿哥患了痘疹才好,人人都说,这患了痘疹的十个就有四五个是活不成的,剩下的五六那也要变成奇丑无比。瞧瞧咱们九阿哥,不仅好好的,居然还会说话了!连宫里的萨满都说,他将来福气着呢!”又笑着对九阿哥说:“福临,快过来!见过你皇阿玛!” 福临怯怯地走过去,叫道:“皇阿玛!” 半天都听不见皇太极说话,我正郁闷着,突然就听见一声叹息,一个雄厚,悲伤,惋惜的声音低低地说道:“怎么,怎么死的不是他呢?偏是八阿哥呢!” 这话如晴天霹雳,我震惊不已,忘记了规矩,抬起头来,看向皇太极。 他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当着孩子的面,当着孩子母亲的面,说这样的话?!他哀伤,他悲痛八阿哥的去世,人人都知道,可以理解。可是这一个也是他的孩子啊。 我看见福临细微的哆嗦了一下,眼神立刻就变得沉寂了,庄妃满脸苍白,直直地看向皇太极。皇后哲哲也是一脸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说:“皇上,您,不是要去关雎宫吗?海兰珠还等着呢。” 皇太极眼睛一亮,急急的朝东边走去,再不看庄妃与福临一眼了。哲哲叹了一口气,说:“大玉儿,你----,皇上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那个意思,八阿哥去了,他心里很难过。” 他心里很难过,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另一个孩子吗? 庄妃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姑姑,我知道。” “知道就好。”哲哲说,“这关雎宫你也不用跟着去,带了九阿哥回去吧。”哲哲又叹了口气,赶紧跟上皇太极。 待到皇太极与哲哲看不见人影了,庄妃这才站起来,默默地牵了福临回永福宫。 打从这日后,永福宫就更冷清了,再难得见到几个陌生的面孔,宫里用度也时常短缺,有些个胸怀大志的宫女太监受不了这个冷清,寻了理由,换到了别宫。庄妃待人素来聪明,对于这些心不在曹营的人,从来不阻拦。如此这般下来,永福宫里人手更加精简了。 不能不夸庄妃几句,她确实是个能成大器的人物,对于目前的这种处境,她竟也能泰然处之,还让人开辟了院角的荒地种上几种小菜,闲暇之余当起了菜农。 我倒是挺喜欢这种简单的日子,除了陪福临读书外,也参和进农民的队伍里种地种菜。 日子悠然而过。 崇德六年九月,宸妃海兰珠终捱不过丧子之痛,于十九日病逝。皇太极清晨从前线赶至,悲痛不已,亲自书写加宣读祭文,一时间祭奠活动不断。永福宫暂时的宁静被打破了,宫中的祭奠不断,人员难免紧张,连我都时常被抽了出去帮忙。 一天下午,我带了九阿哥回来,路过永福宫正殿时,听见那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年月里,宫里噤若寒蝉,有谁敢如此大笑? 笑声过后,一个低哑,稳沉的声音说道:“大玉儿姐姐,你不知道咱们的红衣大炮的厉害,那一炮下去,但见城楼上的明兵纷纷往下落,那情景可比蚂蚁搬家要壮观的多----” 我头脑一阵发懵,这声音,不就是多铎的吗?一时间脑袋里万种思绪飞过,可静下来却抓不住一个实在的,只呆呆地站了,耳听那梦中的声音继续说话。 第二章 重逢 “可笑那洪承畴被称为大明朝第一人,还不是被赶到了小小的松山城里,再不敢发一兵一卒了!”多铎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张扬,叙述那场久闻的锦州之战。 我呆立着,听了半天,等到里面没有了声响,方才醒悟过来。想要进去,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 “珊瑚,你怎么了?”九阿哥好奇的问我,我们不是还要练字吗?快走吧。” 我眼前一亮,对九阿哥小声说:“九阿哥,娘娘不是说,她那里有一只很不错的湖笔吗?咱们今个就拿来用用,好不好?” 自打九阿哥病好后,对我与先前完全是两样了,我的话,他一向积极响应的。果然不假,他听我一说,眼睛马上就亮了,说:“好啊,我现在就找额娘去。” 我随着九阿哥走进正殿里,多铎正巧抬起了头来,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眼睛就落在了九阿哥福临的身上,他笑着说:“这不是福临吗?个头还窜得真快!我都不认识了。” 福临叫了一声“十五叔”,又对坐在多铎旁边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叫道:“十四叔。” 我这才发觉,永福宫的正殿里除了多铎,还有另外一个男子,一看那人,一个久闻的名字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多尔衮! 这名字太熟悉,我震惊之余,不由对他看了又看,心里不由得感叹:没有想到,这多尔衮竟是这般英俊! 多尔衮与多铎两兄弟的轮廓有几分相似,但是多铎是一种阴郁而略带邪魅之美,而多尔衮却沉稳大气,就单那样坐着不发一言,周身就充满了一种王者之气,令人不得不低头。 多尔衮也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不由得一战,低下头来,他的目光深邃且冷冽,让我莫名的紧张起来。 还好,他很快转移了视线,看向九阿哥福临,带着笑意说:“嗯,确实长高了不少。” 庄妃看起来也很高兴,笑着对福临说:“不是到了练字的时间吗?怎么过来了?” 福临说:“额娘,你不是要送我一只笔吗?我今天就想用了。” 庄妃说:“哎呀,我都忘记了这事了!苏墨儿,你带了福临去拿笔吧。就是我搁在房里的那只。” 苏墨儿笑着应了一声,牵了福临的手出去。我也只能跟了出去,临走前,又看看多铎,他正掀了眼皮淡淡地又扫了我一眼,感觉一边有冷冷地,探视的目光过来,我赶紧低了头出去。 拿了笔,却没有心思练字,福临在写,我抱着书,斜靠在栏杆上,心思漂浮如云捉摸不定,想多铎临去时眼神,淡淡的,若有似无,一时间心又痴了。 “珊瑚----” 这叫声响的突兀,不是九阿哥的,我四下里张望,看不见一个人影,正郁闷着,“珊瑚----”又有人叫道,我顺着声源望去,一个侍卫装扮的人正在矮树从里对我挥手。 叫我? 我一时愣住了,我好像不认识宫里的侍卫什么的,再说,这永福宫里除了太监,很少能见到男人的。 “珊瑚----”那人见我迟疑,又叫道。 我只得小心翼翼的过去,那人一见我过来,一把抓了我的手闪到矮树从里,我惊魂未定,他猛地拿下头上的帽子,叫道:“珊瑚,是我!” “哥----”我惊讶地叫道。 那张黑黝黝的,带着笑容的脸,可不就是我的小哥哥桑宁吗?只是他长高了不少,身形也壮了许多,已经完全是一个帅气逼人的大男孩了。 桑宁脸上的笑容依旧纯朴憨厚,伸出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别掉眼泪啊!哥可不想看见这个!” 我抽了抽鼻子,笑着眨了眨眼睛,把在眶里打转的眼泪逼回去,可是看见他黑黝黝的脸,还是很激动,忍不住一把就抱住他,小声说:“哥,好想你哦!” 他不动,只嘿嘿地笑,然后说:“我知道。我说了一定会来看你,就绝不会食言的。” 我一惊,问道:“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又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别担心,哥是通过正当途径进来的!我现在可是豫亲王的贴身侍卫了,他进得来,我自然也可以进来。以后,我可以常过来看你了。” 我突然又想起多铎临走前的眼神,莫非,是他故意的?他应该知道桑宁是我的哥哥,还带了他进宫,来到永福宫里。难道,他是有意安排桑宁和我见面?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桑宁?亦或者是因为我?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像花儿盛开了似的,突然就欣喜无比了。 “哥,阿玛,他怎么样?”我又问。 “不怎么样,老样子吧。”桑宁说,“咱们董鄂学堂里的学生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现在人家都将老师请到了家里,他事情不多,老样子。” 看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与努格尔的心结一定还在,只不过现在他长大了些,没有以前那么敌视对方了。 “那巴图尔呢?他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成了侍卫?还有其他人呢?现在都怎么样了?”我又问。 “巴图尔现在跟我不在一个营里,他被分在了骑督营了,跟他父亲在一起,至于其他人----”桑宁正细说着,不料,不知道从哪里横飞来一箭正中他的屁股,好在那箭头被拨了去,不过也吓了我们俩一跳。再一看,不远处九阿哥福临正举着箭对着桑宁,恶狠狠地说:“你是谁?居然敢欺负珊瑚?再不滚开,我就一箭射死你!” 我哭笑不得,说:“福临,你快放下!这是我的哥哥!” 桑宁摸摸屁股,问:“珊瑚,这小子是谁?” 我赶紧说:“哥,你别瞎说了!这是九阿哥!” 桑宁吓得不轻。九阿哥这才放下了弓箭,走过了,上下左右打量桑宁一番,说:“珊瑚,他真是你哥?怎么你们长得不像?” 我笑着说:“我哥是男孩子,长得像我那不就奇怪了吗?” 桑宁这才向九阿哥行了个礼,九阿哥便问他:“你是珊瑚的哥哥,怎么把她给弄哭了?做哥哥怎么能欺负妹妹?我警告你,谁要是欺负珊瑚了,我就一箭射死他!” 我一头黑线,赶紧找理由让九阿哥离开,无奈,他又患了倔劲,硬是不走,还拿一副防贼的眼光看着桑宁,他这样看着桑宁,那桑宁哪里还敢说话?通常我问一句,他就答几个字。这样折腾了半天,九阿哥总算是觉得没有意思了,玩自己的去了。 桑宁松了一口气,小声地问:“他就是那个九阿哥啊?不是说,九阿哥是个傻子吗?” 我猛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才是傻子呢!” 第三章 争吵 我问桑宁:“那馨竹呢?她还好吗?” 桑宁的脸色有几分不自在,不看我,说:“她啊,好像也还好吧。老样子,在巴图尔府上的书房里做事。” “其他的人呢?”我又问。 “岳乐他现在在肃亲王的麾下,听说混的还不错。这次锦州之战,他就立了大功,被封了镇国公呢。”桑宁无比感慨地说,“这小子,可真是个人才。” 我看着桑宁那无比羡慕的模样,轻笑着安慰说:“你也不错啊!小小年纪就成了豫亲王的亲兵侍卫的总管!”哥哥桑宁与岳乐原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一个是皇帝的侄儿,一个是平民百姓,如何能比?所以,有些人是没法子攀比的。不过那岳乐确实是出众,这特质是打小就显露了出来的,家族地位只是让他比预期的早些出头了罢。我又问说:“那济度呢?现在的董鄂学堂只怕是唯他独尊了吧?” “他?”桑宁冷笑说,“他早就不在董鄂学堂了!咱们那小地小庙的,人家怎么瞧得上眼?他啊,自打你进了宫,就回家了。” “是吗?”我问。一说起他,我就想起来剪发的的事情来,那小子还真是没有再见到了,莫非真的生气了? “可不是!不过他也没有在家闲着。这次锦州之战,我就看见他了,就跟在他阿玛身边呢!” 济度也参加了锦州之战?我暗自吃了一惊,他和我是一年的,这么小就上了前线?!不过又想及他平时的作为,历来都是以当满洲第一的巴图鲁为自己的理想,这么早就随父出征了,其实也不足为奇了。 我正暗自想着这些,桑宁突然慌忙说:“珊瑚,豫亲王那边有事了,我要走了!”我不舍地看着他,他又做了一个鬼脸,说:“放心!哥一定会再过来看你的。” 我点点头。看着他飞快地穿过灌木群,朝永福宫的正殿跑去。永福宫正殿门口,庄妃正笑吟吟的送了多尔衮多铎兄弟出来。多铎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似没有看见我,又淡淡地转向别处。 第二天,天空突然下起来了大雨,我正与九阿哥香墨等在园子里玩,一时间无处躲雨,最近的就是庄妃的寝宫,我们连忙朝那边跑去。才靠近,被汪福全挡住了。 汪福全神色紧张的说:“小主子,请待会子再进去吧!” “为什么?”九阿哥问。 汪福全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说:“皇上在里面呢!” 九阿哥呆住了,看看那房门,眼神闪躲。我也吃了一惊,这皇太极可真是难得来永福宫一趟啊,自打我进了宫来,他这是第一来永福宫,也难得这般做下人这么紧张。汪福全让身边的小太监拿来了伞,我们正打开了伞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那里面传来了一阵碗碟落地的清脆声,福临住了脚,小脸变了颜色。 由于紧张,我的耳朵就变得格外的敏锐了,听见那房里庄妃低低地在说:“皇上当真是要臣妾去做这种事吗?” 皇太极冷笑一声,说:“怎么?你去不得?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过他,以前都不觉得怎么的,这次就要难为了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庄妃说,“再说,臣妾就见过他一次,还是在大街上,臣妾与他当时并无多话。” “哼!好一个并无多话?既然堪堪只见了一次,又并无多话,那满洲第一才女大玉儿的名讳怎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又怎么能让他恋恋不忘?”皇太极说,“你开口臣妾,闭口臣妾的,你心里何时又把自己当臣妾看了?大玉儿,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良久,方才听见庄妃叹了一口气,说:“皇上何必说这些?不就是一个洪承畴吗?您都不在乎了?臣妾还在乎什么?明日,臣妾去便是了!但是,成不成?却不是臣妾能做得了主的。”庄妃的语气带了一股深深地绝望。 “哼!别人敢小看你大玉儿的,我可不敢!”皇太极冷哼一声,摔了门出来,与站在雨中的我们撞了一个正着,他冷冷地扫了九阿哥福临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就走,汪福全领了一大队宫女太监齐齐跪下。福临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又看了看那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庄妃正站了起来,端庄秀雅的脸上除了有几分苍白外,看不出一丝的表情。看见了福临,还微微一笑,柔声说:“外头下雨了吗?瞧你,衣服都打湿了,快进来,让苏墨儿赶紧换一件吧。” 福临应了一声,苏墨儿笑着牵了他进到里间。我与香墨静立在外间等候,庄妃踱步到了窗前,看了一会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好大的雨!” 不一会儿,苏墨儿牵了换好衣服的福临出来,庄妃微笑着细细地打量福临,问道:“今儿个书读得怎么样?” 我笑着回答:“九阿哥今天的功课都完成的很好,连老师都夸九阿哥进步得很快呢。” 庄妃笑着说:“不错!这才像个阿哥的样子!”又问了我九阿哥今天都吃了什么,多不多之类的话,我一一如实相告。末了,庄妃让我们带了九阿哥回房去。 次日,仍是大雨不停,不过一早庄妃带了苏墨儿出去,下午方才回去,脸色倦倦,似乎无比的疲倦,我们均不敢多加打扰,请了安后,匆匆离去。 雨天里夜晚似乎来得比平时早,我早早地安置九阿哥睡下了,见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尽头,想及园子新种了几株海棠,那边地势又低,这般长时间泡在了水里,只怕是活不成了,还不如挪了进来,待到天气好了,再种到地里。 香墨笑我一天到晚尽知道折腾这些花花草草,下这么大的雨,还惦记着。她不愿陪我去,早早地爬进被窝里,不肯出来。 无奈,我只有一个人去。寻了一把伞,匆匆地跑到园子里,雨如豆落,声大喧哗,我急急地扒了几株海棠,想到这园子附近有一座亭子,便想先就近挪到那边去,还没有走进那亭子,突然就听见一阵哭声。 这哭声响的突然,我停住了脚步,这才发现那亭子居然有人,而且还是两个人,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那亭子里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身材伟岸,正背对着我,女人原本是面向我这边的,可她正低着头,埋在那男子怀里哭泣。 她看不到我,我却可以看见她,那模样,那穿着,以及那浑身的韵味,我一眼就可以断定:她就是永福宫的主子庄妃! 第四章 暧昧 震惊过后,我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时这地这境况千万是不能多瞧的!于是抱了那几株海棠赶紧躲到了一边的矮树丛里,风大雨急,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容易招惹人注意,想及此,我赶紧收了伞,蹲在矮树丛里,心里急盼着亭子里的庄妃等人快些离去。 庄妃的哭声断断续续,似被压抑了许久,哭声悲戚,那男子一直背对我,虽然看不到面容,我依稀可以从他僵硬的身体中发觉出他的愤怒。过了好久,庄妃停了,抬起头来,那男子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迹。庄妃说:“多尔衮,我这样子,是不是丑极了?” 一听这名字,我暗叫一声不妙,果然是如我所料,那男子就是多尔衮。前些天,我是见过多尔衮的,对于他那冷冽的目光尤在心寒,此时此地竟又撞见了他的桃花事件,若是被他知晓了,我哪里还有活路? 心中越发的害怕了,干脆就蹲在树丛里一动都不敢动了。但听得那多尔衮嘶哑了嗓子,说:“不丑,大玉儿,你在我心目中永远像十年前我在草原上见过的一样!” 这夸张的话出自他的声音,有股子让人心跳的感觉。庄妃扑哧一笑,低声说:“你又来说笑我了。我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我难道不清楚吗?”听到庄妃的笑声,我可以想像出她的模样,一定是带着泪,带着害羞的。庄妃原本就极美,加了如此的神情,定是更让人无法抗拒的。 果然,多尔衮柔声说:“我几时骗过你?你在我心中永远都如十年前初见时一样。我还记得,你那时骑在马上,昂着头,问我:你是谁?你敢和我比赛吗?那时候你头上结了两个辫子,阳光照到你的脸上,美丽得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样,我一看见你就说不了话了,心里只想着,我以后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庄妃轻轻地笑,说:“多长时间的事了,亏你还记得这些?”又叹了口气,轻轻说,“多尔衮,你现在还在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这事原本就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隔了一会,多尔衮又说,“你放心好了,他从我手中拿走的东西,我定会一件不留的全讨回来的!” 这话里带了一股恨意,和着这暴雨,让人心里越发的发寒。这多尔衮话里的他,想必就是皇太极了。 庄妃急急地说:“多尔衮,你又在说什么混话?我只盼你与多铎平平安安就好了,你莫要再生事了,难道,你还嫌**心你们还不够多吗?” 多尔衮冷笑一声说:“今时今况是他让我们不安生!他既然从我手中抢了你去,就该好好待你!可如今,他竟为了一个被俘的汉人弃你于不顾,我岂能再忍气吞声!” 这一席话又使得庄妃落泪了,听见那边亭中哭声卡然而止,我悄悄地探出头去,一看那亭里的情景,吓得赶紧缩了回来。 那亭中,多尔衮与庄妃正亦自缠绵深吻中! “谁!”我正慌张着,突听见多尔衮沉声喝道!我吓得魂飞魄散,正准备站出来,突然眼前一道流光闪过,随后离我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了一声惨叫,这叫声尖细,从倒地的身影可以断定是一个太监。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多尔衮携了庄妃走向那树丛里,他翻起那太监,庄妃啊了一声,说:“这不是麟趾宫的人吗?” “哼!连他都想凑热闹了!”多尔衮阴郁地说。 庄妃叹了一口气,说:“这宫里原本就是是非之地。如今,连娜木钟也不容我了。” “放心!我让他来的去不得!”多尔衮说着提起那毙命的太监扔到附近的一口井里,又细细地查看了周围一番。两人在雨中呆久了,身上的衣服俱已湿透,连我都依稀可以看清庄妃婀娜诱人的曲线,我隐隐觉得不妙。果然,做完了这一切的多尔衮俊朗的脸上都是水,两只眼睛紧盯了庄妃一会,突然上前一把横抱住了庄妃,走向那亭中。 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双手捂了耳朵,可还是感觉的到那亭中传来的一声一声**的呻吟。 半夜了,多尔衮与庄妃总算是离开了,我回去时发觉自己两腿都蹲麻木了,至于身上,那是更不用水了,活活是从河里爬出来的一样。 回到了房里,还是惊慌无比,牙齿止不住的打战,香墨爬起来,说:“呀,这是怎么的?不就是挪了几株海棠吗?浑身居然淋成了这样,还忙了半夜,可真是少见的惜花之人啊!” 我不理她的打趣,赶紧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问香墨:“九阿哥呢?可有中途醒来?” “早醒了!”香墨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这位阿哥,这几年,离了你,几时睡得沉过?快去吧,他都叫了好多声了。” 我到了里间,九阿哥正睁了眼睛发呆,看见我,不高兴地说:“珊瑚,你不是答应了陪我睡的吗?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笑着说:“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这不就是来了吗?”脱了衣进床,九阿哥福临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皮肤细腻且温暖,我搂住他,心里的恐慌这才消淡些。 不过,这夜的遭遇着实使人害怕,我一夜噩梦连连,一会是多尔衮冷冷地说,我看你往哪里跑?一会是庄妃似笑非笑地说,珊瑚,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一会又是多铎淡淡地看着我,然后轻笑,我正莫名其妙了,可突然心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柄发着寒光的匕首正插在我的心口。 被吓醒时,天已经大亮,头晕沉沉的,正欲起身,香墨按住了我,说:“别动!快躺下来!都烧成这样!还乱动!” 九阿哥坐在床沿上,脸色异常沉重,见我看他,眼圈一红,伏身扑到我怀里,说:“珊瑚,我不要你死!” 香墨笑着说:“九阿哥,珊瑚不会死的,她就是生病了,过几天就好了,您还是跟了汪总管出去吧,珊瑚这病可是会过人的!” 九阿哥瞪了她一眼,说道:“不会!珊瑚的病是不会过人的!” 香墨笑了笑,对我说:“一会太医就来了。” 没过多久,方太医与庄妃等人一起来了。看见庄妃,我难免害怕,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痘疹事件过后,吴太医告老回家了,现在的太医院是以方太医为院首。方太医年轻胆大,我把自己头脑里的那些浅浮医学观点偶尔告知他,几次下来,他待我俨然是世外高人了,多次说我是同道中人,“乃是医学奇才也”,对于我的不以医为道深感遗憾。 方太医细心地诊疗一番,开了方子,说:“姑娘的病是寒气入侵,加上忧心思虑过度所至,所幸平日身体很好,只要服几天药就会无事的。” 方太医开了方子后,带了香墨去拿药。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九阿哥,庄妃苏墨儿几人,我愈发局促了。庄妃坐到了床沿,看着我笑着说:“你这孩子,平时不是挺乖巧的吗?这次怎么受寒了?昨晚淋雨吗?” 我心里一跳,看进她眼睛里,明明脸上是带着笑的,可那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寒气,我忙低头说:“是珊瑚太不小心了,昨日与九阿哥从书房回来,看见园子蝴蝶好玩,就去抓了,当时雨小,也没有注意,谁知道竟着凉----” 苏墨笑着说:“你这丫头,玩性太重,这下可好了!乖乖地在屋里呆几天吧!下次可要记得教训哦!瞧,咱们娘娘多担心你,听说你病了,赶紧就过来了。” 庄妃也淡淡地笑着看着我。 我连忙低头称谢,保证下不为例。 第五章 寿宴 我这病半月之后方才彻底痊愈,这在半月里,我一直处在惶恐之中,唯恐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被庄妃看出了苗头,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好在庄妃就那次来过后,再没有来看过我了,倒是苏墨儿,常常过来问候,笑着多次催促我早些好起来,说娘娘很是牵挂这类的话。 半月之后,恰逢中宫皇后哲哲四十二岁的寿辰。自打宸妃过世后,宫中已经有二年没有摆过大宴。这次寿辰,哲哲取得了皇太极的同意,决定在宫中宴请一些嫔妃与朝中各官员的夫人们。 寿宴这天,天气很好,宴席就排在了园子里。一时间宾客如云,各嫔妃福晋夫人贝勒世子等络绎不绝。我自然是跟在九阿哥福临的身边随身伺候着,小阿哥们是坐了一桌的,那边亲王们福晋世子等又围了一桌。我很早就看见了岳乐,他也看见我,冲我微微点头一笑,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多年不见,他已非当年那个温雅的少年,虽然模样未变,可那一身无邪的气质却变成沉稳与深邃,俨然就是一位沉着稳健的大人物了。他是带了福晋来的,那蒙古女子生得确实美丽不凡,一直都紧随在他的身边。 至于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小儿子济度,我也看见了,不过那小子没有看见我,亦自在跟他身边的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在瞎闹腾。 过了一会,济度从席上跑出来,我赶紧追出来。 “济度!”我大声叫道。 他站住了,回头看我,一时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脸色初时未变,过了一会,竟涨得通红,呆呆地看着我,“你----” “你不记得我呢?”我笑嘻嘻地说。这小子还真是记仇,忘性也大。 他看着我,眼睛瞟向别处,脸还是红通通的,“珊瑚----”他小声地说。 “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我笑着说。 他又看着我,腼腆一笑。我正要说话,一个十三四的丫头突然跑过对我笑着说:“珊瑚姑娘,我家姑娘让你快过去呢!” 她是青格身边的小丫头茗儿。宫教完成之后,娜兰儿被派到了关雎宫,八阿哥去世之后,身边的丫头太监打死的打死,该贬的贬了。娜兰儿是世家小姐,她额娘与宸妃交好,所以,她只被派出宫去。青格是指派给了十一阿哥博穆博果尔,而明珠则是派给了十阿哥韬塞,这两位小阿哥与九阿哥福临常在一起上课,我与青格明珠关系自然亲近无比。这次寿宴,除了皇后哲哲过寿外,明珠刚好也在这一天过十一岁的生日。所以我们几个一早就约好了单独到明珠那里过我们自己的小宴。 看看小阿哥席上,果然不见了青格和明珠,敢情这两人是早就开溜了。我只好对济度说:“哎呀,我要先走了!下次在聊吧!”说完,我提了裙摆,赶紧朝明珠那边去,老远了,回头看,济度仍站在原地望着我。 来到了所约的地点,青格和明珠早就准备好了茶具点心,茗儿香墨以及明珠身边的小丫头惜画也都在。 香墨笑嘻嘻的说:“姑娘,我们都到了老半天了,就你最慢了!” 我做了一个鬼脸,笑着说:“这不就是遇到了以前的朋友吗?才多说了几句嘛。” “什么朋友?”青格笑着问,“是不是敏贝勒府的四贝子?我今天也看见他了。” “不是他。”我说,“岳乐今天是带了福晋来的,我哪里敢跟他说话。” “四贝子身边的那个蒙古女子原来就是他的福晋啊!”青格惊讶地说。 “听说四贝子的福晋也是科尔沁草原的,是不是?”明珠问道。 “是啊。”我边吃边说,“是科尔沁草原之花,怎么样?美不美?” “我觉得不怎么样?”青格不屑地说,“珊瑚,她还没有你长得好看呢!” “是吗?”我笑嘻嘻的说,“是没有你长得美吧!”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多少知道一点,这位索尼大人的千金八成是看上了岳乐了。 明珠也笑嘻嘻的看着青格,青格红了脸,恼了说:“好啊,今儿个你们两个联起来取笑我?!”说着,拿胳膊猛地拐了一下明珠。明珠笑着说:“你这人也真是的,被人看穿了心事,恼了吧?竟拿胳膊拐我?难道我怕了你不成!”一边说笑着,胳膊又拐了过去,一时,两人追闹了起来。 我笑着说:“青格,你赶紧贿赂贿赂我吧!” “我贿赂你这死丫头做什么?”青格笑着问。 “你贿赂好了珊瑚,她好帮你做媒啊!”明珠笑着说,“珊瑚打小就和四贝子在一个学堂玩大的,只消她说一句,我保准那四贝子一定会记住你。” “她----”青格笑着说,“她敢找我要贿赂?我不掐死她才怪!” “掐死了我,我看谁给你做媒人去?”我笑着说。 青格斜着眼睛看了我一会,脸色有点怪异,半响才说:“珊瑚,岳乐他这么好,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我喜欢了,那你怎么办啊?”我笑着打趣说。 明珠捂了嘴笑起来,说:“你呀,患得患失的,还不赶紧贿赂贿赂珊瑚?” “嗯!只要你对我好了,我一定在岳乐面前死劲说你的好话!他一定会记住你的!”我笑着说。 青格又看了我一会,脸色慢慢地暗淡下来,低低的说:“记住了,又能怎么样?我连这宫门都出不去。等我熬到了出宫的年岁,谁知道外面又是什么的光景?” 她这一席话也让我们沉默下来。是啊,这进宫容易,出去却难,这深宫里步步惊心,若有幸熬到了十七八岁了,谁知道又是什么样光景?是被指婚,还是被阿哥或者皇帝看上,亦或者老死宫中?谁也说不准的。 想起未来,我心里一片迷茫。明珠青格都是为了家族进宫的,无论怎样,总是有所收获的,而我呢,兴许,他心中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心突然酸溜溜的,我,到底做得对不对? “哎呀!我都浑说些什么啊?”青格突然摇头说道,“我们想这些做什么?总归是有出宫的一天的!” 我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想哭了。 我呢?是否有出宫的一天?倒那时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呢?身边有多了一些什么样的女子? 心茫茫的,世事难料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接下来,我们继续没心没肺的吃闹,香墨早倦了,我让她先回去了。青格能说会闹,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的酒,硬要我们也陪着喝,明珠酒量浅,半杯下去后,就笑着说:“我不行了,上头了,晕得很!” 明珠不喝了,青格就闹着要我陪,自己也一杯一杯的牛饮,不一会,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我看着天色已晚,只怕那边的大宴早散了,此时茗儿也早就回去了,我只能送了青格回麟趾宫。 到了麟趾宫,把青格交给了茗儿,这才往回走。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半点睡意都没有,麟趾宫里有一处绝佳的水榭,我便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我一个独坐着,心里一会感伤,一会又觉得欣欣然,莫名的兴奋。 踩着月色往回走,正一个独享着这寂寞,突然听见了说话声。 “当真有这种事情?”一个低哑的,充满了愤怒的男声说道。 第六章 机密 这声音来的突然,而且充满了惊讶与愤怒,周围的寂静被猛然打破,我被吓了一跳。也许是酒精作怪,我竟顺着声源悄然的走了过去。声音来自麟趾宫贵妃娜木钟的寝宫,许是夜深的缘故,她的寝宫外面除了两个太监外,并无其他人看守,而且宫门大开着。我藏在树丛里,可以窥尽里面的一切。 那寝宫里面明黄晃荡,正是皇太极在里面。皇太极我只碰到一回,还是低着头的,印象并不深刻。此时寝宫里面明灯高照,我看得清清楚楚了,皇太极果然是相貌堂堂,威仪十足,如若再年轻些,还真是个美男子了。 皇太极的身边正是贵妃娜木钟,她,我倒是见过了多次,能被辗转君王手的自然是很美了,娜木钟皮肤如凝脂,五官深邃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流动似水,辗转之中风情万种。 皇太极面色青红,两眼冒火,盯着地上跪着的太监,似在极力忍住想要撕碎那太监的愤怒。娜木钟看了他一眼,对那太监说:“小木子,那天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快点如实说出来吧!” 小木子磕头,浑身发着细微的颤抖,回答道:“那天,下好大的雨,奴才与小楼子是住在一块的。那天夜里,龙总管来了,吩咐我们给永福宫的汪总管送鼻烟壶去。因为雨下的很大,奴才就不想出去了,就让小楼子一个人送了过去。谁知道都半夜了,小楼子还没有回来,奴才估摸着,这永福宫与麟趾宫也就半柱香的路程,这么长时间,小楼子跑上十个来回都够了。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回,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奴才担心小楼子,于是就打了一把伞出去寻他,谁知道,走到那永福宫的一个亭子时,就撞见庄妃娘娘与睿亲王的事了----” 小木子停了一会,继续说:“奴才当时吓坏了,赶紧跑开了。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小楼子打那天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莫非真的出了事?奴才又找了个空子,溜到了那亭子附近,在那里的一口井边发现了小楼子衣服上的一小块布料,后来又悄悄地到那井中去打捞,果然捞出来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那尸体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了,可是凭着那身上还没有腐坏的物件,奴才一眼就可以断定,他就是小楼子!” 听小木子说完,我确实吓得不轻,原来那天除了我,还有一双眼睛也看到了庄妃与多尔衮的桃花事件! 娜木钟说:“皇上,这小木子和小楼子是一块进的宫,两人的感情一向很好。那小楼子的尸体,臣妾也是看过了的,那可真是叫惨啊,若不是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事儿,断是不会被人灭口的。” 皇太极重重地一掌拍在椅子上,咬着牙说:“多尔衮----,若不是瞧在你额娘的份上,我岂能容你活到今天?你不但不知收捡,居然还想去搅乱朕的后宫----” 娜木钟眼波一动,细声细气的说:“皇上,朝堂上的大事,臣妾一个女人家的,也不懂。不过,这多尔衮多铎兄弟也确实没有把您放到心上。瞧瞧这宫里,别人要进来,那都是要彻查数次方才进得来,可那多尔衮多铎兄弟从来都是想进就进,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可是一点约束都没有!除了皇后与大玉儿,臣妾就没见过他们兄弟把谁放到眼里过!而且,臣妾听闻,那多尔衮多次教导下人传播,说他与庄妃打小就是一对的,是您从中作梗,硬拆散了他们!” 皇太极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娜木钟细细地看看皇太极,接着说:“今日皇后娘娘的寿宴,臣妾听几位世家福晋议论,说九阿哥福临长得不大像皇上,倒是与恭亲王有几分相像----” “噼啪”一声响,皇太极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娜木钟停住了话,慌慌张张地说:“哎呀!皇上,您的手----”一边对小木子说,“快叫太医!” 皇太极任由娜木钟处理手上的伤口,脸色阴沉,喃喃的说:“多尔衮,多铎,若不除去你们兄弟,朕这个皇帝就不当了!” 小木子急急地跑了出去,我看形势不妙,赶紧跑回了永福宫。到了永福宫里,香墨早已睡下,见我回来,坐起身子,笑着说:“哟,这总算是玩够了,可记得要回来了!” 我不理她的打趣,心尤似鼓急促得砰砰直跳,只念着皇太极最后那几句阴沉的话语。 “这是怎么了?”香墨一笑,说,“喝傻了?” 我摇摇头,不说话。 “姑娘,你们也真是的,才多大?就乱喝酒,这喝酒乱性的道理又忘记了?”香墨笑着说,“你不回来,可等坏别人了!敏贝勒府的四贝子可是在咱们这儿坐了一下午!” 岳乐?!我问:“他,找我什么事?可有说什么?” 香墨摇摇头,说:“那倒没有说什么,只在你常坐的椅子上看书,问我一些你平时的喜好什么的。这四贝子脾气可真是好!人也长得俊,我瞧他对你的事可上心了。你怎么会想着凑合他与青格姑娘了?” 我一愣,岳乐对我很上心吗?好像有那么一点,但这仅仅是因为董鄂学堂的缘故吧。 香墨叹了一口气说:“姑娘,我瞧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事上可千万莫患糊涂。万事莫为他人想的太多了,要多为自己想想。若不是郑亲王府的小世子也过来了,我瞧那四贝子可能还要等下去呢。” “济度?他也来了?他找我什么事吗?”我问。 香墨摇摇头,说:“小世子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他看见四贝子在,好像很意外,也很不高兴的样子。而四贝子看见了他,也很意外,脸上虽然还是带了笑,可是我觉得他这时的笑就远没有先前和煦了。总之,小世子一进来,屋里的气氛就变得让人很不自在,我赶紧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就出去了。过了一会,两个人都出来,我听四贝子说要瞧瞧小世子的马术如何如何的,估计两人出去后是要比什么骑马射箭了。” 骑马射箭?那就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了,这不是在董鄂学堂里最常见的游戏吗?我“哦”了一声,让香墨先睡了,自己却无法安静下来,才偷听来的话,让我对多铎担心不已,如果皇太极真的要对多尔衮多铎动手的话,那他们兄弟一定毫无还手之力。 心里想的越深,便越慌张,半夜里,终是忍不住了,披了衣服起来,想及以前曾穿过一件小太监的衣服,就急翻了出来,换上了,趁着夜色,朝宫门跑去。 第七章 告密 来到了宫门口,才知道自己所想的太过于简单了。宫门早已关上,若是没有上面的命令和各宫总管的腰牌,看门的侍卫们是绝不会开门的。 心急火燎中,眼见天慢慢放亮,恰巧看见永福宫总管汪福全带了两个小太监要出宫,他看见了我,拉到一边,问:“姑娘,这一大早的,你要出宫做什么?” 我不敢明说,只说家里有了急事。他看了我一眼,说:“好吧,那就跟着咱家吧。” 我如释重负,跟在他身后,他掏出了腰牌,顺利地带了我们出宫。一时间,我不知道多铎到底在什么地方,想着小哥哥桑宁是他的亲兵侍卫,应该是跟在他身边的,找到了桑宁,自然就有可能找到多铎了。而桑宁也只有岳乐知道,就让汪福全送我到了贝勒府邸。 等待片刻后,岳乐出来了,昨日隔得远,看的不甚真切,如今岳乐立在我眼前,方才感觉他与从前确实是天壤之别了,一张俊朗温雅的脸,带了三分含蓄,三分威严,三分温雅,还有一分让人不敢对视的心跳。 汪福全笑着说:“四贝子,这人可是送到了,咱家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到了午时,咱来领人回宫。” 岳乐笑着称谢,让下人端出一盘子盖了白布的东西来,说:“小小心意,还望汪总管不要嫌弃的好。” 汪福全轻掀了布的一角,里面黄灿灿的东西映照着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多倍,顿时笑容也格外的殷勤起来,说:“四贝子,您也太客气了!”一边说着,一边递眼色让随行的太监收下来。 汪福全带着人离开了。岳乐双手轻落在我的肩上,眼睛晶亮,看我一会,突而一笑,轻笑着说道:“我的珊瑚,可真是长大了。今天出宫是可是专门来找我的?” “不是。”我说。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珊瑚,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让我开心点吗?就算是假的,敷衍的也行啊。” 我红着脸嘿嘿的笑,说:“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也不知道他在那个营里,只有求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儿找他。” “桑宁?我知道他在哪里。豫亲王带了正白旗的人都在西郊骁骑营训练呢,你哥也在那里,我带了你去吧。”岳乐说。 岳乐骑了马直接将我送到了西郊,下了马,他突然说:“珊瑚,你想不想出宫?” 我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说是不想,那是假话,可是若真的出了宫,我要再见到多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人家是正白旗的旗主,堂堂的亲王,而我,什么也不是,得等到多大的机缘才能再看见他。 我愣了一会,说:“我,怎么可能出得了这个宫门?想要出去,也就只有被指婚,或是岁数到了才行。” 岳乐带着笑,看着我,轻说:“如果是前者,你可愿意出宫?” 前者?指婚?!我----指给谁?我略带惊慌的看着岳乐。 “如果,那人是你非常熟悉的人,你可愿意?”岳乐又说。 我愣愣的看了岳乐一会,脑袋里全是浆糊,想了半天,只有说:“我,还太小了,暂时还不想去考虑这些。”说完了,又怕岳乐再说什么,急急掀了帘子,进到桑宁的营房里。一进到里面,却又呆住了。但见偌大的营房里面,坐了一圈的人,人人帽宇上白羽飞飞,而且个个都是盔甲满身,一看就知道这些将军们正在开会,坐在最中间的,一脸漠色的不就是多铎吗?而他的身后立着的不就是桑宁吗? 敢情我是闯错了地方了。 岳乐也紧随了进来,一看此情景,他也一脸愕然。 瞬间的震惊过去了,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多铎,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多铎坐在人群中间,默默看着我的样子,我心里突然觉得委屈无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挪不开目光了。 桑宁也变了脸色,不顾场合,冲过来急问:“怎么了?珊瑚,谁又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找他算账去!” 我忍住眼泪,心里仍然酸酸楚楚,桑宁正还要说什么,多铎突然开口说:“桑宁,你先出去!”一边挥挥手,让其他的人也都离开。 终于,偌大的营中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叹息,多铎那张特大号俊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说:“可是哭够了?” 我默默的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绢子擦掉眼泪。 “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多铎又问。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我如中了魔咒,一五一十将昨天夜里的所见如实相告。他听完了,脸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我正揣摩着,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说:“珊瑚,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我多管闲事了?还是真的关心我? 他突然一笑,说:“你这小太监的衣服是哪里来的?不细看,还真像个小子。”见我一脸愕然的表情,他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再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了,尤其是宫里的人。” 原来,他以为我是多嘴多舌的人?我心里一疼,微福了身子,哽咽着说:“珊瑚知道了,珊瑚走了。” “等等!”他又叫住了我,过了好一会,才又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涉险罢了。” 我住了脚步,一时间,又觉得心里期期艾艾,半响,才低低的说:“我知道了!”一会,又说:“我先走了。”不待他回答,直掀了帘子出去。 外头桑宁与岳乐正焦急的等着,一见我出来,桑宁腾地一下跑过来,低声问:“王爷都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宫里有人欺负你了?你怎么会哭了?到底谁欺负你了----” “桑宁!”多铎突然在营门口叫道。 桑宁看了看我,遂回到多铎的身后,不过,还是一脸的疑问。多铎走到岳乐跟前,说:“快带她回去吧!她出宫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岳乐应了一声,带了我骑马离开。路上,岳乐初时一直默默无语,后来叹了一口气,说:“原来,珊瑚是真的长大了。” 我知道他所言何事,其实我何时又小过,年纪幼小时,与他们在一起,万事总有旁观的感觉,其实,在那群幼小的儿童中间,我从来是与众不同的,只是因为伙在孩子们中间,他们天性纯净,没有多想罢了。 岳乐年岁较其他的孩子大些,加上家世使然,他看我自然比其他的孩子更透彻些,他与我亲近,只怕是因为我更能了解他。如今,他年岁已大,先前所做种种使我不得不多想,既然无心于他,又何必徒增双方的烦恼。今天当了他的面,我流露出对多铎的依恋,就是想打消他对我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我们和以前一样,是共坐一骑的,我能感觉出他环住我的身子时传来的那种僵硬与不安。他在身后叹了一口气,带了无比的感伤与遗憾,“我总以为,珊瑚还小,却不料,已经长大了。”他又说,“什么时候的事?豫亲王,他可曾知道?” 我心里一片呜咽,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傻丫头。”他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怎么会是豫亲王?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可知道,若要他纳你,可是多不容易的事,他那府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我满心茫然,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就觉得他很可怜,就想对他很好,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在一起的,其实,只要能看到他,我就很高兴了----” 许久,岳乐环了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我的----珊瑚,怎么,会这么傻呢?”那语气里满是痛惜与理解。 我突然觉得心伤无比,转过身去,搂住他的腰,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我选的这路,其实就是一条没有归途和终点的路。 第八章 暗潮 跟着汪福全回到了宫里,他对上下均说是这天上午派了事让我做,所以回到了宫里,倒也没有人疑心我一上午的去处。 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永福宫里宁静如常,可在我看来,这宁静无波的日子下面却是暗涛汹涌,举步皆雷。 由于事情会牵连到多铎,我一反常态,对那些是是非非格外注意起来,多少也知道些多尔衮与皇太极之间暗战近况。 崇德七年冬月,豫亲王多铎军中携带妓女,皇太极大怒,免除多铎豫亲王称号,降为多罗郡王,同时将多铎所率领的正白旗与多尔衮的镶白旗混编,令多尔衮为正白旗旗主,多铎为镶白旗的旗主。 听闻此消息,我心里初时难受无比,这个时候,他还忙着做这种事!真真是无语了!可是后来再一想,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出这种幼稚的错误呢?那天,我走时,他一脸沉重,分明是把我所说的事记到了心里。 这时候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正白旗与镶白旗混编之后,实力顿减,接着又传来了多尔衮与阿济格殿前翻脸的大事来,一时间人人都说,睿亲王兄弟三人反目了。 崇德八年正月初一,因为皇太极圣躬违和,新年大典未能照常进行。 皇太极的身体状况我多少有所耳闻,自打宸妃过世后,他的身体就经常“违和”,只不过近一年来,方才缓解些,谁知道这么快又重患了呢,而且来势汹汹,较先前更为凶猛,连新年大典都未能参加。 我觉得他这病来的蹊跷,想及太医院之首方太医也算自己的熟人了,便想去打听一下。来到了太医院里,才知道方太医等人都到殿前伺候去了,等到快掌灯的时候,才见到方太医和另一位长脸黑面的太医一同归来。 我瞧两人最后回来,且面色轻松,想必皇太极的病应是没有大碍了。 方太医见到了我,很是惊讶,对一同来的的太医说了几句,便过来了,那长脸黑面的太医走之前分外的多看了我几眼。 待到他走远了,我问方太医:“这位太医是谁?怎么瞧着面生得很?” 方太医说:“那是何太医,才进太医院的。” “何太医?”我惊讶的说:“莫不就是最近很得圣宠的那位何太医?” 最近,宫里人人都知道有一个医术高明何太医,听闻先前皇太极多次病重,宫中太医俱束手无策,还是请了宫外一位何姓高人才稳定病情,后来为了圣体安康,皇太极特请了那高人进太医院。 莫不就是方才那位? 方太医点头说道:“可不就是他!今天若不是有他在,我这项上的人头怕是保不住了。” 听方太医的语气,皇太极这一次只怕又是因为这位何太医才转危为安的吧。 “姑娘找我何事?”方太医问。 我不敢直接相问,就笑着说:“九阿哥最近夜里总是睡不稳,喜欢满床乱爬,我想知道他这样可否要紧?” 方太医沉吟片刻,说:“可能是肚子里闹虫,一般是不要紧的,再大些自然就会好些。” “谁说不要紧了?”我们正说着,那长脸黑面的何太医突然回来插嘴道。他来到我面前,笑着说:“姑娘可是永福宫的?” 我点点头,这何太医貌不惊人,笑容还是怪亲切的。 何太医笑着说:“九阿哥夜里睡不沉,有多久了?” “有半年了。”我说。 “吃东西怎么样?可有挑食?”他又问。 我如实答道:“九阿哥甚是挑嘴,喜肉食,不好素食,尤其是萝卜,胡萝卜等,但凡看见一点,一定是点滴不沾的。” “那就是了。”何太医说,“幼儿处于生长阶段,一定是不能偏食的,否则会打破身体的阴阳平衡。姑娘回去后,定要劝导九阿哥荤素均食,五谷普沾。太医新到了些白果,对恢复身体平衡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姑娘可带了些回去,一天只需进少量,半月后,九阿哥如果夜里再睡不沉,尽可来找我。” 我连忙称谢,方太医早让人挑了些上好的白果递给我,那何太医写好了食用的方法,我拿了东西回到了永福宫。 半月后,九阿哥夜间睡不沉的毛病果然没有了,我不禁对那何太医暗自佩服起来,将此事告知了庄妃,她也很高兴,派了赏赐下去,令我送到太医院去。 来到太医院,方太医何太医都不在,我在太医院里等候,无所事事,见方太医桌上正放了一堆的纸张,便抽了一张欲看,不料却带出一根大约指头长短的东西来,瞧着那东西稀奇,我便捡起来细看,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扔了那东西。 就在这时方太医携了何太医走了进来,我连忙定定神,上前将庄妃的意思细细禀明,期间忍不住暗地里查看方太医的神色。 那方太医原本就是三十来岁的壮年,寻常日子总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而这日却容颜憔悴,魂不守舍,想及方才看见的那物件,我不由得暗暗揪心。 方太医一副急于让我出门的样子,何太医谦虚了一番后,也未再言其他,我也只能告辞了出来。 临走前我断定那方太医一定出了事,但却也不知是何事?既然那东西来到了宫里,想必是宫中的事。方太医平时为人谦和,听闻太医院众人皆佩服于他,那这事断不是太医院的事了,莫非与眼下的暗潮有关? 一想及此,我更是心乱如麻,虽然于心不忍,但却也无能为力。 同年三月十七,皇太极再次抱恙,遂下令大赦天下,死罪以下皆赦之。 四月初一,因圣躬违和,皇后哲哲带了众嫔妃向盛京及境内各寺庙祷告,施以白金。 即便如此,皇太极的身体仍是每况愈下。 一天,天色已晚,我正带了九阿哥福临回宫,却见到方太医一人魂不守舍的坐与听雨亭里,心中斗争了许久,终是不忍,遂让香墨先领了九阿哥回去,自己走了过去。 方太医茫茫然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道:“那天九阿哥病中,人人都视为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姑娘虽年幼,却一力护之。姑娘的勇气,方某至今都佩服无比。为医者但凡有姑娘勇气,定是天下苍生的福气了。” 我不知道他突然冒出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接口道:“我那时只是于心不忍罢,哪里有这么伟大。” 第九章 惊变(1) 方太医又叹了一口气,说:“姑娘的于心不忍正是姑娘的善良之处,为医者但凡多有几次于心不忍,那就好了。可笑的是,我辈之人,多标榜悬壶济世,实则不然。” 我听他言语之中多有自责,便宽慰他,笑着说:“世人多心,一千个人就又一千个想法,一千种做事的方式。从医者虽多,却也不是人人都是欺世盗名的,自有传承千古的名医存在。珊瑚只是千千万万的寻常人的一员,所凭也只是一时的心软罢,断不能与那些真正的良善之人相提并论的。方太医医术高明,医德秉正,宫里谁人不知?珊瑚也敬佩的很。” 方太医苦笑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姑娘莫要取笑我了。” 他神色倦淡,言语索然,眉宇之间更是多有黯然神伤之色,我踌躇半天,还是开口问道:“方太医最近可有难为之事?” 他惨淡一笑,说:“姑娘也看出来了。”遂叹了一口气,“方某最近确实遇到一件难事,但是这事却是谁人也帮不了的。” 我想及自己那天在他的书桌上看到的东西,忍了一会,终是说出:“可是关于那跟手指头的事?”不错,那天我看到就是一个人的半根手指头。 方太医看了我一眼,说:“原来,那天姑娘真的看到了。那天,姑娘走后,我看见它挪了位置,当时就有些怀疑了,只是当时有其他人在,方某不便吭声罢。”说道这里,方太医神色悲愤,几欲泪垂,说:“想我方某为医十几年,自问无愧于心,怎么会遇到这样事情?实不相瞒,那手指不是别人的,却是我那夫人的。” 我暗自吃了一惊,说:“可是方夫人有了意外?” 方太医悲痛的说:“何止是我夫人,我那两个孩儿和六十岁的老母至今都下落未明,生死未卜。今天早上,方某只多了一句嘴,回来时候,我那小儿子的两根手指头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怜我那孩儿方才五岁啊!” 我心里隐隐生疼,问道:“那他们到底有什么要求?为什么会为难妇孺之辈?” “姑娘看看就知道了。”方太医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带了血迹的纸过来。 那纸上字迹歪斜,正写着:“下次再妄言,送来的就是令郎的项上人头了!”那字迹虽然不正,却隐隐透着几分熟悉,我沉思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张那张何太医书写的方子来,细细的一对比,不禁大吃一惊,失声说道:“这是同一个人写的!” 先前练过字,记得岳乐曾说:字由心生,一个人的字无论怎么变化,依然可以看出来苗头来。而这两张纸上的字,虽然一个公正,一个潦草,但我仍然难不倒我。 方太医也变了脸色,接过两张纸细看后,脸色煞白,半响,喃喃地说:“原来是他!” 我也犹在心惊,断料不到这新到的何太医竟是这种人!想及他的笑容,对永福宫的人由来的亲切,却原来都是有理由的。 若不是没有猜错,这何太医应该就是多尔衮的人了,先前所谓的多铎携妓,兄弟殿前翻脸只怕就是个幌子,麻痹了皇太极,而他们真正的后招八成就是这位何太医了! 早听闻,何太医医术了得,如今这皇太极是靠着他秘制的药丸,方才能安稳些,那皇太极只怕也万万想不到,他自以为赖以生存的人却正是前来索命之人。 这招何等的妙。 可太医院却不仅仅只有何太医一人,诊治的还有太医院之首方太医,于是就有想到了威胁之计,只要拿住那方太医的一家老小,还怕他不从吗? 方太医脸色煞白,惊呆片刻后,似下定了决心,抓了那两张纸急急的走开了。他走开后,我又是一惊。 他会做些什么?我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得到!他如此急急地离去,莫非是告诉皇太极?! 我脑袋一阵轰隆。 自己真的做错了一件大事! 到了传膳的时间,清宁宫来了人,说皇后娘娘请庄妃与九阿哥一同前去,我胆胆颤颤随了去。到了清宁宫里,松了一口气,皇太极不在。 皇后哲哲赐了坐与庄妃和九阿哥,席间倒平常无异,饭后,庄妃又小留了片刻,夜色降临了,突然下起雨来,姑侄俩坐在榻上闲聊着,突然听到了外间的太监大声宣到:“皇上驾到!” 我一惊,手中的热茶遂倾倒了出来,也顾不得,随了满屋的人齐齐跪下。 皇后迎了上去,笑着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不是说今日要留在麟趾宫吗?可曾在那边用过膳了?” 皇太极进来了,身后跟随的正是方太医!皇太极进来后,目光就落在了庄妃与九阿哥身上,也不回答皇后的话,皇后瞧出他的脸色透着异常,正要说话,皇太极淡淡地说道:“除了庄妃,余人都退下吧。” 我们听了命鱼贯而出,低头垂手立在门外,关门前听得屋里皇太极淡淡地说:“爱妃,朕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了吧?” 庄妃说:“皇上,有一年二个月了。” 皇太极轻笑,像是想起了一件极滑稽的事,笑声了带了些许的调侃,说:“可真是久了,久的连朕都忘记爱妃你长得什么模样了。也罢,今天朕送你一件礼物吧!”只听得啪的一声,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听得庄妃惊慌的一声尖叫。 门就在这时关上了,余音再未听见了。 我立在门口,偷看方太医的脸色,他脸色也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惊慌,这时他也举目看向我,我在他的眼神里也看到了自己的惊慌。 两人正忐忑着,突然又听到一阵惊慌,门遂开了,庄妃披头散发的出现在门口,脸色煞白,慌张地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方太医一个哆嗦,急跑了进去,皇后也紧跟了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凄厉的哀哭从屋里传来了。 皇太极没了! 第十章 惊变(2) 皇太极没了! 我一时怔住了,跪下后双腿仍然忍不住细微的发抖了。 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何等的诡异! 可这些却由不得我们分说,屋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麟趾宫贵妃娜木钟也急急的赶来了,屋里又是一阵哭声。 宫旨火速传出,不一会,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以及肃亲王豪格等陆续到达。清宁宫所有的人分毫不敢动,老老实实在外面跪了大半夜。亲兵侍卫们也严严实实围住了清宁宫。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就连传递眼神都胆胆颤颤。 是夜,众太医会诊,断皇太极是因为操劳过度,以至旧疾复发而丧。我们终是无事了,被放了出来,我的两个膝盖被磨得疼痛难耐。 那太医的会诊虽然是如此说的,可我相信绝没有几人能认同这个诊断。皇太极是如何死的?这个只怕是这夜里所有人的琢磨的事。 想及皇太极进门时,神色除了稍显倦殚外,并无任何异常,甚至还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这样的人怎么突然猝死呢?是庄妃所为吗?应该不会,庄妃素来沉着,但确实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断是无法一下就能使得皇太极毙命的。可是除了她,那屋里就没有其他人了。想及她的那一声惊呼,难道皇太极之死与他送给庄妃的礼物有关?但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礼物?我后来也并无机会进去,自然也是无法得知了。 百般思量中,惶恐不安,却也无计可施。 一夜无眠。 第二天雨势更大,一大早,庄妃带了九阿哥福临前往守孝,我因为双膝疼痛难耐,福临令我好好休息,不用相随。其实,这正是我心中所想,我若去了,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事来。 一个人歪躲在床上,听得外间风急雨骤,心里哪里能安静的下来。 香墨掀了帘子进来,说:“姑娘,看看谁来看你?” 我半躺起来,济度走了进来。 看到他,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傻看了半天,方才笑着说:“是你。怎么今天过来看我了?” 我俩同岁,可他如今的身形却比我要高大许多,他原本五官就极为标致,如今更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发,哪里还有从前幼稚儿童的半点影子。 他微微一笑,说:“我是跟着我阿玛进来的。” 我一听,明白了,如今形势紧迫,郑亲王济尔哈朗是带了亲兵卫进来的,此时此刻前朝怕是正在讨论继承者的问题了,各宗室王爷们实力稍有差池便会全军覆灭。 可这些事情却不是我能考虑的,我自己对皇太极的死犹在心惊,是再不敢乱发言语了的。再说了,既定的结果,我又不是不知道。 “坐吧。”我笑着说,让香墨上了好茶,自己遂从床上爬起,因为上床歪了会,头发有些乱了,便干脆打散了,重新编结起来,于是边做边问济度:“济度,你最近可有看见我阿玛么?” 我从镜中可以看清他的表情,他正看着我,表情里有一丝迷乱,听我问,如梦初醒般,顿了一会方才答道:“昨日才见过,努格尔老师还好。” “我进宫这些年,可真想回去看看他。”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济度答道,“过两天,我求了旨,带你出宫,看看老师去。” “真的?”我大喜。像我这样的宫女若想名正言顺的出宫,那是非常难得事,记得上次我出宫,若不是求了汪福全,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济度点点头,我心里高兴,才结起的发又有些发散,济度站在我身后,伸手就接去我手中的梳子,替我梳起头来,动作自然顺畅。 初时高兴之中,未曾觉察,无意瞟过镜中,看见镜中的我笑意嫣然,身后正立着济度,两眼痴痴然看着镜中的我,手中正替我细致的挽着发,此情此景,无比的暧昧。我一下就觉得不妥了,忙转过身来,一把抢过梳子,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慌忙挽好发,篦好了刘海,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济度说:“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说完,自己先出去了。 在那屋里与济度呆在一起,我觉得异常的心慌,还是出去的好。 此时园中暴雨初收,满目苍翠。我们边走边聊,正说着,皇后哲哲与庄妃带了九阿哥过来了,我连忙请安。 哲哲看到了济度,便说:“咦,这不是济度吗?可是随了你阿玛进来的?” 济度请安后,回答了一声是,就立到了我的旁边。 哲哲看看我,又看看济度,对庄妃说:“都忘了,珊瑚这丫头不就是汉学堂里出来的嘛!这两人不就是一起读的书吗?” 她们说话,我不敢回话,只低了头,却感觉面上辣辣的,顺了看过去,正好看见九阿哥板着脸,冷冷地看着我与济度,似有深仇大恨般。我随即想起济度摔他那一桩事情来,不觉好笑,这福临,可真是人小鬼大,多久的事了,还这般记仇? 皇后与济度说了几句后,又对我说:“珊瑚,你带了九阿哥上园子里玩会吧。” 我连忙答应,济度就在这时告辞了,皇后与庄妃都许了。我上前牵了九阿哥的手,他却瞪了我一眼,摔开来,不理我,自顾自往前走。 我暗笑着,摇了摇头,赶紧跟上去。哄他说了几句好话后,九阿哥福临这才开颜。我们在园里玩,皇后与庄妃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我们,姑侄俩神色无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皇太极新死,没有拟定继承人,为了皇位,朝堂之上只怕是早闹开了,听闻京城内外早有人开始调兵遣将了。 皇太极的后宫大多来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就有好几位,他一下子没了,这也预示这博尔济吉特氏统领的后宫即将画上句话。 这境况怎能不令她们失落害怕? 过了一会了,苏墨儿过来了,对我和蔼的说:“珊瑚,娘娘唤你过去一下。”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皇后哲哲与庄妃正微微带了笑看着我,虽惶恐,却也只能上前了,行了礼后,静立在一边。 但听见皇后轻声说:“珊瑚这孩子,可真是越来越懂礼了。” 庄妃遂说:“她确实不错。” 漂亮话的背后往往是别有用心的,我正忐忑不安,哲哲又说:“珊瑚,九阿哥有今天,多亏了有你。” 我连忙回道:“珊瑚怎敢居功?九阿哥是福大之人,珊瑚能伺候九阿哥,确是珊瑚的福气。” 皇后与庄妃对视一眼,庄妃淡淡地问我:“珊瑚,九阿哥最近学业怎样?” 我心底一松,说道:“九阿哥最近学习进度非常快,老师们都夸九阿哥天资聪慧呢。” “哎,什么天资聪慧?他若当真聪明,就不会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庄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可真让**心。” 我一急,遂接口说:“娘娘,珊瑚听老人说,贵人金口,但凡开口晚的孩子,长大后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作为。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珊瑚认为,九阿哥开口晚,正是由此而来的。” 哲哲与庄妃均愣住了,半天,哲哲出声一笑,说:“依你这么说,我们九阿哥将来一定是承担大任之人了?” 那是,他都做皇帝了嘛,这话我不敢说,只低头答道:“是。” 庄妃也笑着说:“福临既然这么出息,那他的骑射学业怎么就不如十阿哥与十一阿哥呢?” 我顿了一会,答道:“珊瑚认为,每一个孩子都有他的特色,这也注定他们日后的成就。十阿哥与十一阿哥武功骑射出色,将来一定能驰骋疆场,统帅千军,而九阿哥文字读书出众,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 哲哲与庄妃又是一愣,相视对看后,庄妃沉声说道:“珊瑚,这在宫中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哲哲暗地里阻止了她,和声说:“好了,珊瑚,你先去吧。” 我依言退下,但听见身后哲哲又说:“大玉儿,这丫头的话,可是一下子提醒了我,他们在前朝争得你死我活的,不就是为了皇位吗?其实,无论他们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我以及咱们科尔沁绝没有任何好处的,咱们其实还有一个希望----” “不!姑姑,福临太小了!”庄妃失声说出。 我不禁心里冷笑,庄妃,你唤我去,不就是想让我说出你的心声吗? 心里冷笑过后,遂又心寒无比,抬眼看,远处宫檐重重,心中寒意越发深重了。 第十一章 惊变(3) 听闻,前朝当日闹的不欢而散,睿亲王与肃亲王差点在朝上兵戎相见了,一时间后宫也受到了影响,宫中侍卫密集,生面孔急剧增多,宫女太监们也都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我也唯恐被殃及了,时时刻刻都守着九阿哥福临,他是将来的皇帝,跟了他,最起码平安是可以保证的。 是夜,庄妃与九阿哥永福宫的前殿用膳,正当时,听闻太监宣到:睿亲王到。 苏墨儿看了庄妃一眼,笑着对我说:“珊瑚,咱们带了九阿哥去园里走会吧。” 我依言牵了福临出去,迎面进来的正是多尔衮多铎兄弟,感觉多尔衮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头顶,落到了福临身上,福临乖巧的叫了一声:“十四叔。” 多尔衮微微一笑,拍了拍福临的肩,淡淡的说:“可曾用过膳了?” “用过了。”福临笑着说。 我站在福临身后,而我的身后正是多铎,没有回头,却也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到我背上的,心砰砰直跳,却断不出什么滋味来,似乎期待这种情景永远下去,却又害怕这种情景继续下去。 苏墨笑着说:“格格在里面呢。”一边又对福临说:“走吧,九阿哥,咱们出去玩会。” 我这才转过来,看了多铎一眼,他正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到别处,我心里一暗,从他面前经过。 将我们带到了一边,苏墨儿又去忙事了,福临抬头望我,看了一会,说道:“珊瑚,你很怕睿亲王吗?” 我一惊,四下一看,随行的宫女太监都远,这话应该是没有听见的。忙回道:“谁说我怕睿亲王呢?” “我看得出来。”福临说,“我也不喜欢他。”他说这话时,带了股恨恨的语气。 想及他方才与睿亲王说话时那般微笑甜美,原来这宫里,连他这般深沉。我不禁黯然。 他回首将小手塞进我的手心,说:“珊瑚,你不用怕他,我会保护你的。”说此话时,小脸凝重肃静。 我不禁展颜一笑,轻轻地刮了他的鼻尖一下,说:“你呀,别给添麻烦就行了!” 他红了脸,有些恼怒的说:“我说得是真的!珊瑚,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看他那表情,我不觉心里窝心之极,轻吻他的小脸,轻声说:“我相信你。”抱他入怀,又由衷的说,“咱们九阿哥真好。” 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似乎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 稍待片刻后,看看前殿里多尔衮等人仍是没有走的意思,我便牵了九阿哥回房里,早早洗了,两人一起睡下。 第二天,庄妃依然带了九阿哥前去守孝,我还是没有去,一个人留了下来,乱想一通后,来到了太医院。 有个秘密在心里总是不舒服。 恰巧,太医院里太医不多,方太医看见,马上出来,在门口大声问:“九阿哥牙齿还疼吗?” 我也作势回答:“掉了几颗,疼得比先前好多了,娘娘使我再抓几副药。” “跟我来吧。”经过我身边时,方太医说。 我跟了方太医来了一处僻静处,方太医四下细看一通,这才露出放心下来。 “到底是怎么会事?”我问。 方太医叹了一口气,脸色甚是不好看,说:“我把事情通通告诉了皇上了!” 果然和我所料一样。 “那何太医呢?”我又问。 方太医摇摇头,惨淡地说:“皇上当场就拿下了何太医,砍了他的脑袋,本来是与我一同要送到永福宫的,既然庄妃娘娘在清宁宫,他便送到了清宁宫来。” 我大吃一惊,遂明白过来了,原来那皇太极说的礼物正是何太医的人头!难怪当场庄妃失声惊呼的。他原本是来示威的,想要告诉庄妃,他知晓了多尔衮的阴谋,可又怎么突然毙命呢? “那皇上怎么----”我问出。 “这就是我的错了!”方太医懊恼地说,“我把事情告诉皇上后,他当场大怒,本来那时就到了平时服药的时间,他拿下何太医后,药自然未再服了,岂不料,那何太医的药里有一剂是洋地黄,是万断不得。皇上盛怒之后,又未再服药,偏又拿了人头去示威,病当时就发作了!” 明白了,原来那何太医的药方里确实有伤身的毒药,但也确实有治病的良药,否则何太医先前的显著地疗效就不合情理了。 这计安排的不可不谓妙,按了既定的路线,只怕那皇太极服了何太医的药,到了一定得时候自然会送命,可若是有了意外,皇太极定会猛然断药,这下却更是急促地送了他的命! 我心惊胆颤想了半天,看到方太医一脸的懊恼,惨笑着安慰他:“方太医,这事怪不得你的,即使你不说,事情照样会发生。” “那何太医的----人头呢?”我又问。 那时第一个冲进屋的就是方太医,屋里的情景只有他最清楚了。 方太医摇了摇头,说:“我进屋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当时才匆匆看了一眼,庄妃娘娘便急促吼道:看什么?还不快抢救皇上!这一吼,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回想起来,庄妃当时虽说是披头散发出来的,可神色之中却一点慌张都没有,那时那刻只怕是她已经断定了皇太极已死,而且也早早地藏起那人头了! 这几天来,她每天前往守孝,殷勤无比,只怕也是别有用心的。 这事已成定局,我们的一切计算落到庄妃等人眼底,只怕人家都瞧着好笑罢。我心寒到了极点,所幸平日在那庄妃面前并无任何纰漏,否则我哪能安然站在此处? “方太医,那您的家人呢?”我问。 “托姑娘的福,何太医的事发后,方某求了朋友,早救了妻儿出来,现下里已送到了别处。到如今,方某这命只怕是要断送在这深宫里了,只求能保了我家人平安,就已是万幸了。方某再别无所求了。” 我不觉心伤,摊上了这样的事情,正如方太医所料,他是绝无再活的可能了,可是现在要他的命却为时尚早。他是诊治皇太极的太医,一旦暴毙了,一定会引起猜疑的。如今,时局未稳,皇位未定,睿亲王与肃亲王实力相当,多尔衮即使知道了实情,也断动不得方太医的。 我说:“您也别太心灰了,至少目前是没有人敢动您分毫的,何不趁此时谋一个逃命之计?” 方太医摇摇头,淡淡地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往何处逃?倒是姑娘,为恐殃及姑娘,方某自今日后再不会与姑娘谈及此事了,也请姑娘以后少涉足太医院。” “我知道了。”我惨笑着说。 我知道,他是让我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多尔衮谨慎,也绝不会让这个秘密有第二人知道的。 “珊瑚告辞了。”我低头说道。 第十二章 争位 皇太极没了三天后,宫廷内外皆白缟一片,而皇位仍然悬而未定,睿亲王与肃亲王各有支持者,两者实力相当,互不相让,郑亲王济尔哈朗与礼亲王代善迟迟未表态,只说愿意支持皇子继位。 崇德八年八月十日,皇后宫中宴请郑亲王福晋与世子,席上闲谈甚欢。 八月十二日,四大王爷宫中密谈,决定拥立皇九子福临继位。时值九阿哥福临年方六岁。 八月十四日,举行继位大典。 礼服沉重,福临穿上后显得越发渺小了,一张脸仅剩了巴掌大,他十分不耐烦甩晃那沉重的衣袖。一边皇后与庄妃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衣服穿好了,我累得满头大汗,正欲退下,福临突然叫住了我。 “珊瑚!你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去的!”他皱着脸说道。 我看了看身后皇后与庄妃,小声说道:“皇上,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可莫要再乱说话了!待会要上殿接受群臣叩拜,珊瑚是不能跟去的。” “不行!”他断口说道,“你要去,你要跟着我。”牵了我的手,不让走。 “福临,不要胡闹了。”庄妃冷言说道。 福临看看她,又看看我,仍然是一脸的倔强色。 “禀太后,皇上,举行大典的吉时已到。”门口太监大声回道。 我正欲离开,无奈福临抓我极紧,怎么也甩不开。正着急,哲哲笑着说:“去吧,去吧,珊瑚也跟了去吧,不是要几个随行的小太监吗?珊瑚替一个下来吧。” “姑姑,这不合祖制。”庄妃说道。 “没事的,珊瑚换了小太监的衣服,站在福临的身边不吭声,谁看的出她是女儿身?”哲哲笑着说,“走吧,别误吉时。” 早有人递过来一套小太监的衣服,我赶紧换上了,紧跟在福临后面出场。先是祭天,接受群臣叩拜,再上朝理事。 福临年方六岁,这理事一项自然是虚的,他只需端坐与大殿之上,而朝事则有郑亲王济尔哈朗与睿亲王多尔衮代理,他的身后还垂帘坐着太后哲哲与孝庄太后大玉儿。 我紧随了福临上到那前朝来,举目望去皆是顶戴花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都是认识我的,看见我立于福临身边,都是一愣。 我手心里微微冒汗,忍不住眼角微微看向福临,他危坐正中,而那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我,见我偷看他,唇角遂漾出一抹微笑来。我松了口气。 叩拜礼节后,众臣都扬起头来,右边第二位的多铎看见了我,眼神一惊,半响都未挪开。 我不敢紧看他,早垂手低头一本正经的看向脚下的地板。 前朝所议之事于我而言枯燥乏味,我虽两眼炯炯,却一字都未曾听见。倒是福临,年纪虽小,边听眼神边在闪烁,俨然一副沉思的模样。 朝毕,我们回到后宫里,孝庄含笑夸道:“皇上今日可是表现不错,像一个帝王的样子。” 我正忙着给福临卸朝服,听到孝庄这么说他,心里也替他高兴,含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微笑着看我,不禁两人相视一笑。 “那都是皇额娘平日教诲的。”福临沉声说道。 太后哲哲也笑着说:“依我说,这珊瑚可真咱福临的福星,但凡有她,福临就准出不了岔子。” 我连忙笑着说:“太后娘娘,您莫要取笑珊瑚了。皇上平日就极聪慧,今日能如此完全是拖了您们的教诲。” 哲哲微笑着说:“你这丫头----”,孝庄虽然也笑着,但是眼睛却隐隐透着股不悦。 我们正说着,睿亲王多尔衮与多铎进来了,屋里宫女太监纷纷退到一边,多尔衮步到福临身边,笑着说:“皇上今天做的非常好。” 多铎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多尔衮的视线,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又在乱跳了,福临又说了什么,我完全不知。 多尔衮说了一会话,终于发现我了,说:“今日,站在皇上身边就是她吧。”他看着我淡淡地说。 我低头回道:“是。” 福临赶紧说道:“是我让她跟着的。” 多尔衮又淡淡地看了我几眼,说:“你是镶白旗的?” “是。”我答道,背心冷汗直冒。 多铎笑着说:“哥,她就是桑宁的妹妹。” 感觉多尔衮的目光这才稍透着柔和,他说:“哦,原来你就是桑宁的妹妹。”又说,“以后就跟着皇上吧。” 我连忙答应。 多尔衮这才离开,多铎后走,离开时,我终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正巧他的目光扫过,虽淡淡的,若无其事的,我却能看出那里面透出的忧虑。我不觉心里一惊,莫非,他是不愿意我走到那金殿上去? 诚然,我如此做了,确实危险无比,自己也是不喜欢的,可是,我站在那里,确是可以看见他的。 这么想时,心里痛楚中又泛出些许的甜蜜来。 自这天起,我就取代了随行上殿的太监,每天跟着福临一起上朝。 顺治元年三月,方太医因胡乱用药,至使庶妃钮氏枉死,被革职查办,关于宗人府大牢中,第二天被发现病死狱中,其家族中百余口人通通被判连坐。 这事正是由孝庄一手操办的。 听闻此消息时,我正在书房里陪着福临看书,一时怔住了。 日日想着此事,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必然结局,可乍闻,仍然心惊不已。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道那方太医一家老小能否逃脱此难?想及方太医曾说过,他早有安排,那么他的家人应该是无恙的了。 次日上朝,先是各地上报军情民事,我浑浑噩噩时,固山额真何洛会突然上前报道:肃亲王豪格藏匿逃犯,求判坐连之罪。 我稍打起精神。来了,多尔衮清算豪格的时候到了。 一时间,各亲王的阵营里又开始纷争不断了。 我偷眼看向福临,他两眼冷然,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别看他年纪小,他心中也一定是明了的。 我冷眼听下去,渐渐的大吃了一惊。断没有想到,豪格所谓藏匿的逃犯竟是方太医一家老小!心想,这下可是糟透了!那方太医怎么这么糊涂呢?竟让自己的家人藏匿于肃亲王府!可是再转念一想,其实也怪不得他的,他也必然察觉到先前逼迫自己正是多尔衮的人,为保全家人,遂求助肃亲王阵营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因为知道里历史,知道豪格与多尔衮之战,最终是多尔衮取胜的,可他却不知道啊。 这下,可真是再无活路了!想必多尔衮也正急着寻找豪格的罪证吧,这招一定正中他怀!就不知道方太医有没有把何太医之事告诉豪格?若如告诉了,豪格一定早就发难了,可是看他两眼茫然,应该是不知道的。 果然不假,多尔衮阵营的人步步紧逼,证据证人俱全,一下子就杀的肃亲王豪格措手不及了。虽百般争辩,却也无济于事。 四月,肃亲王豪格废为庶人。 这场皇位之争最终以多尔衮的全胜画上了句号。 第十三章 受封 顺治元年六月,多尔衮及诸王、贝勒、贝子、大臣等定议迁都北京。九月,我们随着福临抵达北京,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的祭奠仪式与封赏的事情。多尔衮加封为叔父摄政王,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为信义辅政王,多罗豫郡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等等。 加封这日,我仍然立于朝上,听到多铎的名字,忍不住心跳如狂,冷眼看他,虽举止飞扬,但是眸子仍是冷冷的。 原来他是并不在乎这些封号的。 他若无其事扫过我,我忙立正敛眉。 下朝了,福临脸色甚是不好,卸朝服时也是很不配合,我边替他换衣服,边笑盈盈得看他的脸色。 他终是忍不住了,一跺脚,恨恨地说:“珊瑚,方才在朝上,你怎么那样看豫亲王?” 我不觉好笑,说:“我哪样看了?” 他眼神闪烁,却又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顿了半天,瞪了我一眼,说:“朕以后不许你这样看他!” 我一愣,他在我面前是从来都不称朕的,这次怎么了? 他脸色一青,一抽手,说:“总之,以后不许你这样看人!”说罢,竟甩手就走。 我呆愣半天,实在不明白,他这火到底由何而来? 回到了后宫里,照常要去两宫太后那边请安问好,还没有进宫门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笑声,我们进到里面,看见郑亲王福晋与济度都在,看见了济度,我不由心里一喜。多久没有见了,还真是怪想他的。 福临请完安后,就滚到哲哲怀里,笑逐颜开的。哲哲笑着问我:“今天怎样?皇上可否听话?” 我笑着回答:“回娘娘,今天朝上,皇上表现很好,连睿亲王都点头表扬了。” 哲哲又笑着说:“这样就好,朝中大事,要多听睿亲王的与郑亲王的意见。” 福临连忙笑说:“知道了!” 可我觉得他虽是笑着说的,可表情却是有几分僵硬的。 哲哲又问:“看过你额娘了没有?”福临笑着说:“福临一下朝就先到了这边来了,还不曾去看过皇额娘了。” 哲哲脸上笑容更甚,对福临说:“好了,我这里也来过了,跟福晋打个招呼,再去看看你额娘吧。” 福临答应了一声,遂向郑亲王的福晋告辞,我暗地里给了香墨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带了福临前去,自己落到了后面,不一会,济度跟上来了。我抬眼看济度,女孩子和男孩子就是不一样,他已高我许多了,脸也晒黑了不少,不过五官仍然俊美如斯。 他跟的急,不免气踹,呼吸急急喷到我面上,起了一层雾气。 “走!跟我来!”他不由分说,牵了我的手跑开来。 来到了园子里,我轻抽出手来,笑着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宫吗?什么时候?” 他说:“你放心好了,我许你的事情都记得呢,明日你哥就要大婚了,我求了太后,她已经答许了。” 我一阵惊喜,说:“我哥要结婚了?新娘子是哪家的?” “新娘子,你也是认识的,就是馨竹。”济度说。 “真的?!”我不相信的叫道。小哥哥桑宁与馨竹?真是没有想到啊,算算来馨竹今年已经十四了,她是鄂硕府邸的包衣,满了十三岁,主子就可以指婚了。前些时候见过小哥哥桑宁,听他每每说起馨竹,都是脸色忸怩,原来这两人早就心有所属了。 我心中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就去看看馨竹做新嫂子的模样。 “别急,明天一早,我就在宫门口等你。”济度笑着说。 是夜,我心里高兴,总睡不着,睁了眼睛乱想。我们仍是以前的习惯,我与福临是睡一床的,他听到了动静,遂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看我,柔声说:“在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我用被子半捂了口鼻,仍是睁了眼睛傻笑。 他手神过来,怀住我的腰,笑着说:“这是怎么了?中魔了?一个劲傻笑的,快说出来吧,是什么好事?” 我笑着摇头,“不说。” “真不说?”他两眼坏光闪烁。 我点点头。 他突然翻身压过来,双手直伸我腋下挠起痒痒。我最怕他这招了,边笑着闪躲边尖笑,可他劲着实不小,压得我死死地,哪里还躲得开?只有边笑边向他求饶。“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他遂放开我,不过双手仍然紧紧得怀住我,“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在我面前,你还敢有秘密?”他笑着说。 我慢慢地平复气息,看着他,说:“我要出宫了。” 他一听,脸色骤变,“什么?”双手收得更紧了,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见我难受,这才又放松些,不过双手仍是牢牢地困着我,“谁许你出宫的?”他沉着脸说。 我不由气恼,狠狠地说:“我又不是卖到你们皇家了?怎么就不许出宫了?” 他看看我,脸色慢慢柔和下来,脸贴近我的,磨蹭一会,说道:“珊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急。我只是----,我只是----”他只是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来,转了话题问我:“好好地,为什么要出宫呢?” 我不禁想起董鄂学堂的一切来,不过匆匆数年,却仿佛隔世般遥远,心不由黯然,幽幽地说:“福临,我想回家了。我哥哥明日要结婚了,我要回去看看他。” 他的唇落到我的额头上,凉凉的,声音略有些嘶哑,说:“好吧,我准了!不过,就明日一天!我下了朝,就在宫门口等你,你可要早些回来!” 我猛地推开他,使劲擦额头,恼怒地说:“福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碰我!不许碰我的!你怎么又忘记了?” 自那年他登基我亲过他后,他动不动就来那么一下,以前倒也不觉有什么,可如今他慢慢地长大了,身形快赶上我的,每每被他亲,我总有股心惊肉跳的感觉,我深怕惹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每每都严重警告他,可是收效甚微。 果然不假,他眨眨眼睛,嬉皮笑脸的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记得。”拉了我,笑盈盈凑近了,说:“睡吧。” 我无可奈何的横了他一眼,依着他躺下来。 第十四章 庆婚 第二天收拾妥当了,我便来到了宫门口,因为是得了太后懿旨出宫,又加之目前我算得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即是出宫来,自然就少不了有人跟着。香墨因为要随身伺候皇上,太后便另派了一个十二三岁,名叫笑儿的丫头随着。 笑儿也是镶白旗的,十一岁进的宫,是在太后哲哲身边伺候的人,名副其实,特别爱笑,笑起时,脸上便多了两个深深地小酒窝,甚是可爱。 一出宫门,就看见济度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在朝宫门里张望,他们看见我们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那小子打了个千,笑盈盈地说:“姑娘吉祥,小哲子见过姑娘。” 我微笑着回了礼。如今这世子贝勒身边都有随身的人了,一向独来独往的济度也不免俗了,看起来这个小哲子就是他身边的随身的人了。我也不客气了,让笑儿将她手中的东西大多转给了小哲子。 济度笑着对那一脸惊讶的小哲子说:“都拿着吧。”一边引了我走到一顶软轿前,掀了轿帘,笑着说:“进去吧。都准备好了。” 我与笑儿钻到那轿子里,不一会就回到了家里。因为时辰尚早,我家里虽红灯高挂,人却并不多,看红瓦白墙,家里已经是修葺一新了。 下轿来,看周围一切,心里不免感怀万千。济度也下了马,随手牵过我,轻声说:“走吧,进去吧。” 我正准备进去,突然听见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珊瑚!”我回过头来,却看见岳乐与佟少言正牵着马走过来。 佟少言一甩响指,叫道:“爷,你可真神了,隔这么远都知道是珊瑚来了。”一边嬉皮笑脸的靠近了,四下看我一通,惊讶地说:“哇,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珊瑚这小妮子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素来如此,我也没有脸红,笑盈盈地说:“您佟大少爷可也是越来越俊俏了啊!” 佟少言嘿嘿直笑,说:“爷,你瞧,珊瑚这丫头,人大些了,嘴也皮了,你就不怕我向桑宁告你状去?” 我看着他,笑着说:“那你去告状啊,看我哥是扁你呢?还是扁我?” 佟少言正要说话,岳乐笑着对他说:“你这不是找事吗?向桑宁告珊瑚的状?他这妹妹一向都是他的心头宝,但凡有理无理,挨扁的一定是你!”佟少言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再不吭声了。 岳乐细细地看我一番,柔声说道:“今天去宫里找你,汪总管说,你已经得了旨出宫了,我还不相信来着,却不料你真的出来了。走吧,去见见老师去。”说着便伸手过来要牵我,济度轻咳一声,岳乐这才发现我的手己被握到了他的手心里,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僵硬了。 我这才发现济度是牵了我的手,也慌忙地抽了出来。 济度脸上的笑容也尽收,挪到我与岳乐中间,看看岳乐,淡淡地说:“上次比骑马,你是沾了马好的便宜,今日,咱们再来一场吧?” 岳乐似笑非笑,说:“好啊,不过今日是桑宁的好日子,咱们不比骑马,换别的如何?” “行!”济度说,“你想比什么?” “拼酒如何?”岳乐淡笑着说,“桑宁大婚,酒自然是应有尽有了,咱们也凑个热闹吧。” “好。”济度也皮笑肉不笑的说,“素闻你酒量极好,今日就来比一比吧。以何为彩呢?” 岳乐笑着斜看着我,柔声说:“自然是老样子。” 济度也望着我,脸色肃静,冷然说:“好!今日,我一定会赢你!” 我听他们说的蹊跷,像是打哑谜似的,便好笑的问:“你们到底再说什么?” 岳乐冲我一笑,淡淡地说:“我们闹的玩呢,你快些进去吧。” 我狐疑的再看他们一眼,懒得再理,先进去了。进到里面,看见桑宁巴图尔正带了人四下忙碌,努格尔也没有闲着。他们看见了我,也都是惊喜交加。 一通忙碌之后,新娘子进门了,依了规矩过火盆,拜堂,送到新房里面。馨竹是鄂硕府邸的包衣,是佟氏做主将她许给桑宁的,我们两家挨得原本就近,这两人又是打小要好,规矩也没有那么复杂。馨竹送进新房后,哥哥桑宁便被拉了出去敬酒陪客,我就悄悄地溜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见馨竹披了盖头,危坐床沿,我也不吭声,轻手轻脚的走近了,猛地一掀盖头。 馨竹猛然被掀了盖头,先是吓得脸变了颜色,待看清楚是我,遂尖叫起来:“珊瑚----” “可不就是我!”我眨眨眼睛,笑着说,“不然,你以为会是谁?我哥?!他呀,还在忙着陪他那一帮子朋友呢。” 馨竹从床上跳起,四下很仔细看我一番,笑着说:“珊瑚,还真是你啊!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快来和说说你在宫里过的怎样?” 我笑着拉了她坐到椅子上,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不缺吃不缺穿的,也没见少块肉。倒是你,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我听闻佟氏说起过,原来馨竹嫁桑宁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初时,佟氏是想让巴图尔纳馨竹为妾的,无奈这丫头死活不点头,逼得急了,但只哭,也不说话,后来竟偷溜了出去,换了男装,一个人跑到了镶白旗的军营里了,再后来,桑宁带了她回来,遂在佟氏那边跪了一下午。佟氏也没了法子,只能许了,还好巴图尔也并不介意。 先前,佟氏也想,桑宁目前也算是个有军职的,而馨竹只是个包衣,原本只想将馨竹给了桑宁,算是做小的,岂不料,桑宁不答应,说是有了馨竹,他再不娶亲了。 无奈,佟氏只得认了馨竹做干女儿,换了身份,再嫁了过来。 这一番事情,佟氏说的淡淡的,可那里面的惊心仍令我感慨。 馨竹脸一红,半天才说:“如果不嫁桑宁哥哥,我愿意死了的好。” 我心一跳,骂道:“你又瞎说了!小心我撕了你的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 她红了眼睛,又眨了眨,笑着说:“珊瑚,你呢?” “我?我什么?我很好啊。” “哼,你还想瞒我?”馨竹冷哼一声,说,“你呀,是藏不了秘密的人!你哥都跟我说了!” “我哥?他都跟你说啥呢?”我笑着说。 馨竹斜着眼看我,脸上似笑非笑的,盯了半天,才说:“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豫亲王?你别想瞒我了,你哥哥告诉我说,那天你出的宫来,一看到王爷,就哭了起来。我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呀,打小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 我收了笑,默默地把玩起自己的手指来。 似乎人人的幸福都可以企盼到,而我的,永远遥远的如天边的那一颗星星。 馨竹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听桑宁多次说起豫亲王,他对你好像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意思的。等日后你在宫里站稳了脚,再求皇上赐婚,到那时,自然就熬到头了。” 我听了不由一愣,赐婚给多铎?我还真是半点都不曾想过。 “只是我听说豫亲王王府福晋侍妾众多,你过去了,却不一定能过的好的。这点你可曾想过?”馨竹又说。 我又是一蒙,福晋,侍妾?!多遥远的事情啊!我茫然摇了摇头,心里越发无底了。 馨竹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哪里来得这么傻得丫头?” 说完了,她也不再吭声,我们俩正各自发着呆,突然听见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夹杂了有人的惊呼。我们俩相视一看,不约而同抢到窗前。 第十五章 比酒 透过窗缝向外看,只瞧见郁郁葱葱的园子里的一处围了一大堆的人,人声鼎沸,却也看不透最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新房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之就是笑儿小声的叫声:“姑娘,姑娘,你快出来看看吧。” 我先前进门时,留了笑儿在门口候着,若不是真有了什么事,她是绝不会叫我的。我对馨竹说:“我出去看看。”馨竹点点头。 出得门来,笑儿指着那一大堆人,急着说:“姑娘,你快去看看吧,再不阻止,恐怕是要出事了。” 我忙走过去,那围观的人里有多数都是认识我的,见我过来,便纷纷让出道来。我走进去,看见里面的情况,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见那人群中间摆了一八仙桌,桌的两边正坐着岳乐与济度,桌子上满满的全是空了酒碗,而他俩的脚下也堆放了不少酒壶。此时岳乐的脸微微泛着白,不过还是挂了风轻云淡的笑。而济度到底是年纪小些,此时满脸通红,连两只大眼睛都布满了血丝,虽然如此,可他的表情依然冷傲。 端是瞧着这两人也没有多大的年纪,岳乐也就是二十来岁左右,给人的印象素来是淡雅文弱的。那济度更是不用说,今年也刚十三岁,虽然身形较之同年人略显大些,粗粗看来像是个十五六的少年。可看这地面桌上的架势,敢情这两人已经拼了不少酒了。 我一时气着,乍见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睁了看见济度再端起一大碗酒倾倒进口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周围的人却纷纷拍手叫好。他一抹嘴角,对岳乐冷然说:“该你了。” 岳乐笑笑,接过佟少言递过来的酒碗,正端起时,发现了我,遂一笑,放下碗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再不过来,你们俩是不是要砸了这婚宴?” “怎么会?”他又笑笑,走过来,轻声说:“我们也就闹的玩玩而已,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见我绷着脸,又笑着说,“怎么了?还真生气了?呵呵,好了,好了,我不闹就是。”又把脸转向济度,说:“好了,不比了。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我见了他松了口,脸色这才缓和些,但看见济度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岳乐跟过来,陪着笑说:“和新娘子说完话了?” 我点点头,眼瞧着太阳西斜了,心里略有些惆怅。这天过的好快,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做,天就要黑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出来? 岳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柔声说:“以后总有机会出来的,别多想了。” 我嗯了一声,问道:“我哥和我阿玛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岳乐说:“他们在屋里陪军中的朋友,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去了。”我淡淡地说,待会见着了,又要说一些分别的话,那种场面,我最不待见了,“我去跟馨竹说一声吧,我阿玛和哥哥那边,就麻烦你去说一声了。” “这个我知道。”岳乐说。 我回到新房里,跟馨竹告了别,出来的时候,岳乐已经不见了,济度与小哲子牵了马正站在门口等着。济度的脸仍是如血泼过似的通红,我又瞪了他一眼,没吭声,直接上到轿子里。还没有起轿,突然听见轿外小哲子一声惊呼。 “爷----” 掀开轿帘,看见小哲子正扶着济度,显然是济度喝多了,上马不稳,险些摔了下来。济度站稳了,对小哲子喝道:“让开!”说着,推开小哲子,再欲上得马来,不料脚下一晃,人直往后倒去,所幸手中抓了缰绳,不至于跌倒到地。 我叹了口气,下了轿,与小哲子一起,扶着济度进到轿子里,坐稳了,才命起轿。轿里空间很大,三人坐着倒也不觉得拥挤,只是济度确实喝多了,坐着都左右晃荡,而且,一反常态,甚是啰嗦,进到轿里,先四下看看,然后看着我笑,莫名其妙的。 “珊瑚----”他叫了一声。 我瞪了他一眼,怕他摔了,只得让他靠着我的肩膀,他伸手过来怀住我的腰,又叫了一声,“珊瑚----”说话时,酒气直冲我鼻,我下意思偏过头去,他猛然失去了依靠,头遂重重地磕到轿柱上。 许是觉得痛了,他摸了摸头,看看我,屁股又挪过来。 笑儿见他这模样,捂住嘴,呵呵直笑。 我怕他又磕到了,只好紧挨了他,让他斜躺着,把头搁到我腿上,他仰面躺着,脸红通通的,偏两只眼睛分外亮晶,紧看着我。 看了一会,他又叫道:“珊瑚----”说着便伸手过来欲触我的脸。 “干吗?”我瞪了他一眼,一把打掉他的手,“躺好了别动!” 他不动了,只看着,又看了一会,“珊瑚----”又叫道。 “干吗?”我吼道。 他笑,“我今天赢了岳乐。”他说。 “知道!知道!”我不耐烦得说。才多大就和人家拼酒?人家那是让你的。 “你以后就归我了。”他又说。 我又好气又好笑,“谁说我归你了?” “我赢了岳乐,你就归我了。”他说。 “你赢了岳乐关我什么事?”我哭笑不得的说。 “上次比骑马,我输了,我就一年不见你。这次比喝酒,我赢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他啰啰嗦嗦的说。 我望天无语,搞了半天,这俩家伙是拿我做彩头了!我一把把济度的头搁到座垫上,他始料未及,后脑勺被猛磕了一下,坐起来,看着我,摸他的后脑勺。 我冷冷地说:“你们以后再敢拿我做彩头打赌,你们就别再来见我了!” 他不知所措的瞪着我,笑儿抿着嘴,又呵呵的笑起来。我看着他那样子,真是无语了,这才多大?就敢拿我做彩头?岂不料,那岳乐还奉陪了?!他们当我是什么? “停轿!”我想着有气,跳下轿来,对笑儿说:“好好照顾他吧。”自己骑了济度的马,一个人先跑到了前面。来到了宫门口,递了腰牌,济度在轿子里已经睡着了,我也懒得叫醒他,让小哲子赶紧回王府去,自己与笑儿进去了。 第十六章 吃醋 回到宫里,天已大黑,屋里只剩了香墨在打理,见我进来了,笑着说:“姑娘可是回来,皇上都去宫门口望了好一会了,现下正到太后那边去了。” 我一愣,福临还当真去宫门口等我了?心想着,不由泛出一丝暖意来,刹那间竟有种非常想见他的**。 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的陪伴,那小人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想到这点,心里不由得凭空生出一份惘然来,这多情多心于这深宫终究不是件好事啊。 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打发笑儿先去休息了,自己又等一会,窗外树影婆娑,还是没有人归,便问香墨:“皇上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香墨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那倒是没说,是青釉跟去的。听说太后那边睿亲王与豫亲王都在,许是商量大事来着,姑娘也不必太担忧了。” 多铎也在?我心里一跳,思绪瞬间断链,空白了好一会,待看见香墨满脸倦意,才回过神来,轻轻的哦了一声,说:“香墨,你先睡吧。我再等等。” 香墨和衣躺在外间的小塌上,我打开书,在灯下坐着,却也只是做样子吧,哪里看得进去?心早已随了香墨的话飞到了坤宁宫。 多尔衮多铎都在坤宁宫,只怕不是探望那么简单的了,眼下这定都一事已经落下帷幕,依了既定的步伐,只怕是又要南征了。其实,这些所谓的大事与我而已,是如天书般复杂,我是猜不明白的。只晓得,若是要南征了,那多铎,桑宁等人可是一定要去的,却不知道再要有多久,才能见到他们。 想及再难见,不免心里戚戚然,那孤寂的身影如生了根似的,越来越清晰,偏心里又十分明白,这主子若是不叫,我是绝去不得坤宁宫的。 所以,想见的念头只能在心里煎熬着。 夜越深了,剪了烛花,终是有了一丝困意,我伏桌而睡。 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突然被一声响动惊醒了,乍睁眼一看,福临正笑吟吟的立在旁边,忙起身道:“回来了。” “嗯。”他用手轻抚了一下我的脸,说:“怎么不上床睡?瞧你脸上都被书刻出一条印来了。” 我笑笑,说:“原本是想等你来着,却不料睡着了。”又往他身后看看,“怎么不见青釉和随身的人?” “我怕他们吵到你,早让他们先下去了。”福临说。 我心里又一暖,边笑着边替他除去外衣,安置他睡下,自己躺在外侧。谁知,才躺下,他就从后面紧搂住,叫了一声,“珊瑚----” 我听他语气里有一丝异样,便柔声问道:“怎么呢?” 良久,他才在背后说:“珊瑚,你阿玛可是汉学堂的老师?” “是啊。怎么了?” “你哥可是豫亲王的亲兵侍卫总管?” “对啊。”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不免有一丝怕意,“可是我哥出什么事了?” “不是。”他在我背后回答,“珊瑚,将你阿玛与兄长调到宫里来可好?” 嗯? “这样,你就不会老想着出宫了。”他嘟嘟囔囔地说。 我不禁宛然一笑,到底是孩子。转过神来,拿手指轻点他的额头,笑着说:“你呀,都想哪了?我哥与我阿玛好好地在宫外呆着,进来做什么?” “可你老想着出宫啊!”他嘟着嘴说,“你出宫了,这宫里就只剩了我一个人,我难受!我不要你出宫!” 我一笑,说:“我不可能呆在这里一辈子啊,总要出去的。” 他沉了脸,猛然收紧手,“谁说的?朕不准!” 我一时黯然,“可我不喜欢呆在这里。你知道吗?很不喜欢。” 他拿脸磨蹭我的,良久,又说:“珊瑚,你想要什么?除了出宫,你还喜欢什么?我都依你。” 我愣住了,细想,却又觉得脑袋里空空的,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想要的或是喜欢的?当然,除去那人。 一想及多铎,心又是一涩,说:“今日什么事商量的这么晚?” 福临冷哼一声,说:“那又不是我的事!他们唤我到场只是做做样子吧。” 每天陪着他上朝,我多少知道他的心结,每每多尔衮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福临虽表情默默,有时候甚至还带了笑的,可眸子里却全是冷色。 没有人喜欢凭空被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就是小孩也一样。 我静默一会,说:“别沉不住气。”停了一会,又道,“你还太小了。” “我知道。”他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冷寂,唇角还带了一丝狠绝的杀意。很少见他如此表情,我不免暗自一惊,想及自己所知道的后来。 原来那一切终会发生的。顿时,心里充满了茫然,无力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的故事都是定然的,只有我的是未知数。 突然感觉我的腰身一紧,再看时,福临的脸近在咫尺,却是满脸的不悦与紧张,“说!又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想啊?”我笑着说。 他的手不松分毫,表情是焦灼的,“珊瑚,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停了一会,又说,“你不要再想刚才的事,你每次想,我总觉得,总觉得,你让我抓不住----”越说,声越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了满腔的无奈与挫败。 我心里一酸,也伸手抱住他,说:“嗯,我以后再不想了。” 可怎么能做的到? 次日朝上,我居高临下看那一群顶戴中的多铎,他身影挺拔,那张脸在人群中显得是如此突出,表情仍然是倨傲的,不屑的,唇角微上扬,带了一抹邪邪的笑,偏眼神是冷寂的,似藏了千年不化的冰。 这张脸如何能看够? 我正神游太虚,突然听见福临重重地咳了一声,连忙收神,满朝官员也正愕然看着宝座之上鲜少出声的福临,多尔衮的话也突然停止了,回过头来,看向福临。 而福临正满脸的不耐烦加不悦,见我用眼角偷瞧他,遂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可是皇上对臣的建议有异议?”多尔衮沉声问道。 “没有。”福临笑着回答,“睿亲王所言甚是,如今这朱慈灿偏安一方,自立为王,确实是我朝大患,应派军剿之。” 多尔衮面略露赞色,福临突然话题一转,“不过,现如今,我朝都初定,有许多事尚未安置妥当,需要摄政王的地方甚多。依朕看来,剿灭朱慈灿之事不需摄政王出动,睿亲王多铎足智多谋,确是能堪当大任的,剿明之事就让他去吧。” 福临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连我都惊讶不已。福临年方八岁,在朝上是很少开口的,就是开口了,也就是区区几句话,不是“就照睿亲王的意思吧,”就是,“睿亲王所言有理,你们就依他的意思吧。”向今天这样开口表达自己的看法的,还是头一次。 我实在不明白,他今天是怎么了?按说,今天这朝上的事情应该是昨晚就编排好了的,如今满朝都是不相信的神情,就连多尔衮也是一愣,敢情他这话不是预先就定好的? 多尔衮一愣后,接口道:“皇上说的极有道理,臣等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嗯。”福临微笑着点点头,眼神不由瞟向多铎。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方才是生我的气来着!才故意派多铎负责剿明一事的! 他,他,他,这是为什么? 吃醋?! 我又愣了。 第十七章 分床 下了朝,想及刚才的事情,我心里不免有气,板了脸,冷眼冷色跟着福临的身后。他倒心情极好,一路上和颜悦色的,依常理,下了朝,便要去请安了。他一到坤宁宫,便笑盈盈滚到哲哲怀里,好一番撒娇。 哲哲心肝宝贝的搂住了,细问今日饮食起居如何,我笑着一一作答,她又细问朝上的情景,福临冲我笑盈盈的眨了眨眼睛,我装作没见到,一五一十将朝上的情景也细细道出。 哲哲吃了一惊,说:“当真有这事?” 福临点了点头,说道:“皇额娘,这朝都虽然初定了,但是诸事仍然没有安置妥当,摄政王确是该留守的。” “福临,虽说你这话说的是有理,但是现在你毕竟年纪还小,朝中大事要多与摄政王商量才行啊。”哲哲一脸沉重的说。 “皇额娘教诲的极是,福临知道了。”福临笑着说道。 “嗯,这样才好,以后但凡有要做决定的大事,一定知会你额娘或是我才行。”哲哲沉声说道,“福临,你放心好了,到了该你做决定的时候,你额娘与我一定不会再阻拦的。不过,现如今,你年纪还轻,这家国天下的大事可不是儿戏,来不得半点马虎的。” 福临脸上的笑容尽收,沉声说道:“福临记住了。” 哲哲赞许的点点头,说:“我这边也来过了,去你额娘那边请个安,这会儿,只怕她也得了讯,正急着呢。” 福临走下来,行了礼,告辞离开了。来到了永福宫里,却见多尔衮也在,我不免有一丝紧张,却瞧福临面色不惊,还隐隐露出一丝冷笑来。 原来这孩子早料到了睿亲王要来的事了。 进得宫门来,福临掩去了那一丝冷然,笑语嫣然向孝庄请安,孝庄微笑着受了,命苏墨搬来了软凳,福临在一边坐下了。孝庄微笑着说:“今日朝上事情王爷都对我说了,没有想到,皇上真是长大了。”多尔衮在一边但笑不语。 福临面上露出一孩子气来,笑着说道:“额娘,您这不是笑话福临吗?其实当时啊,我心里可是怕的很,可是一想到,这王叔要是离了京城,心里就更怕了。不瞒额娘与王叔,我一瞧见那些朝上那些个唧唧喳喳的大臣们就头疼,可但凡有王叔在,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多尔衮笑着说:“皇上总要亲政的,这种心里可是要不得。” “别,别,别!”福临慌忙摆手说,“王叔,你别跟我什么亲政不亲政的,我想着就头大了!” 庄妃眼角悄看了多尔衮一眼,作势叹了一口气,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额娘省心啊?” 福临咧嘴一笑,满脸天真无邪,看见旁边的桌上放了水果,遂拿过来就啃起来了,一边的苏墨儿笑着阻止说:“皇上,皇上,别急,别急,待奴婢去了果皮再吃。” 福临笑着说:“不用了,我觉得这样挺好吃的。” 庄妃轻笑着摇了摇头,多尔衮的笑容里这才流露出一丝释然来,我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感叹来。这福临别看年纪小,做人还真是有一套的。 福临啃完了水果,又和庄妃闲闲的说起话来,可是说话时,眼神时不时瞟向外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庄妃笑着对我说:“今日天气不错,珊瑚,你带了皇上上园子里走会吧。” 我连忙和福临一起告辞,出去了,我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个庄妃,我心里本来就有些怕她,再加上个多尔衮,每次这两人在场,我都觉得呼吸都不通畅了,太压抑了。 福临看我这模样,嘿嘿直笑。我又想起朝上的事情来,很是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开。入夜了,香墨在外间收拾,我说:“好了,香墨,别收了。今日我睡这里了。” 香墨惊讶地说:“姑娘,你睡外间,那谁在里间伺候皇上?” 我冷笑一声,说:“让总管另派了别人吧。” 福临原本去了外衣,在里面已经躺下了,听了这话,急急得跑出来,站在我面前,说:“你说什么?” 看他那一副焦急的样子,我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语气不由柔和下来,道:“福临,这以后,你还是听太后的吧,她不是指了青釉伺候你吗?” 他沉着脸,紧紧地看我一会,冷冷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断然说,看他一副询问的样子,我又说:“青釉到底是太后指的,娘娘看人一向很准,你不要总逆着她来。” 其实,我是另有理由的,福临渐渐长大了,我不可能总跟他睡一床,习惯久了,就很容易上瘾的。今天,朝上的事情也是一个警钟,他在慢慢长大,再不是小时候那个容易受伤的孩子了,他有喜欢的与不喜欢的人,他会吃醋了,而且,还是是为我吃醋。姑且不论他吃醋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孩子的占有欲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于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福临默默看我一会,见我眼神不松,遂冷冷地说道:“你既然不陪我,那我谁也不要!”说着,气鼓鼓的跑进去,一上床就盖上了被子。 我心里虽然不忍,但是还是没有吭声,默默打理好一切,在外间的小塌上歇下来。半夜里,却突然醒了,睁眼一看,自己的榻前正立着一人,身形偏小,瞧着像福临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出声问:“福临?” “嗯。”那人影点头答应。 我连忙坐起来,借了月光细看,还真是他!他只披了一件单衣,默默地站在旁边,表情孤寂可怜,我心里一酸,问道:“怎么呢?” “珊瑚,我睡不着。”他双手无助地搓着,月光下,眼睛分外晶亮。 我心里暗叹一声,说道:“好吧,好吧,上来吧。不过就今天一次了。” 他大喜,跳上床来,习惯性从背后搂住我,不一会,就听见他睡着时均匀的呼吸声了。 好吧,就这一次了。我心里暗自说道。 第二天,我早早向哲哲告了假,说是夜里染了寒露,身体不适,恐怕几天都不能近身伺候皇上了。哲哲很是关心,瞩我赶紧让太医看看,要早日康复了才好。另指了一处小院,让我与笑儿搬过去,暂时先养上几天。 第十八章夜行 搬出东暖阁,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给自己小小的放了一个假了,暂时与福临分开一下,对他对我都是一件好事。老这样黏在一起,习惯久了,就成了自然,到时候,我如何能抽身而退? 小孩子忘性大,隔的时间久,他自然会忘了我的。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搬离时心里还是生出一缕失落来。 新院子环境幽静,一同住里面的加了我与笑儿,也就五六个姑娘,年纪也都与我们相仿。初进来时,负责这里的胡玉姑姑分外交代过了,我与笑儿是太后指到这里静养的,若是哪个不长眼的顶撞了,尽管来找她。我笑着答谢了,待到胡玉走了,那些胆怯姑娘们这才敢抬起头来,悄悄打量我与笑儿,眼眸里尽是探究与羡慕的颜色。 我不禁觉得好笑,曾几何时,我好似也这般好奇过,只短短数年,却换了别人这般看我了。 我的房间较之其他的姑娘略大些,里外共两间。一进来,笑儿便忙着开始整理了,先将的我的东西放到里间,自己的排放在外间的矮塌上,又在外面的厨房里另烧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看着她烧出的那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我又惊又喜,说道:“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啊。” 笑儿抿着嘴,笑着说:“姑娘,我爹娘都是厨子,我这本事就是传自于他们,姑娘若是喜欢吃,我以后天天给姑娘做。” “那我可是不客气了。”我笑着说。 吃完了饭,我在房里看书,笑儿出去了。一会,听见门口响起的轻轻地叩门声,抬起头来一看,却是明珠带了惜画笑盈盈站在门口。 “明珠!”我惊喜放了书,赶紧让她们进来。 “哪有看书这么入迷的?我们都在门口站了半天了,若是不敲门,只怕等到天亮都是没人理会的。”明珠笑着说。 我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说:“还说我?哪有你这样走路的?像猫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明珠四下看看,说:“珊瑚,你倒是会偷懒啊,竟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又安静又舒服,几时我也搬过来一起住?” “你以为这里是我自己找的?我哪里有这个本事?这是太后指的,是让我暂时在这里养上几天,以后还照样要回去的。”我笑着说,“你倒是神通,居然知道我到了这里。” 明珠坐下来,笑着说:“我是听惜画说的,说是皇上身边的珊瑚姑娘到了咱们的隔壁,我一听就过来了。” 我明了的笑了笑,都忘了十阿哥的住所就在附近了。 “嗯,说是你染了风寒,我怎么瞧你面色不错啊!哪个太医怎么神通,只一日,你就全好了。”明珠看着我说。 我但笑不语,转了话题,问她:“好久都不见青格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你还不知道?”明珠惊奇的说,“青格告假回家了。” 我笑着摇摇头,说:“这死妮子,出宫也不跟我说一声?几时的事?” “有大半个月了吧。”明珠贴近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她这会,只怕是正伤心难过了。听说她额娘托了太后,原本是想将她许给敏贝勒府的四贝子的。谁知,太后探那四贝子的口气时,却是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心。她伤心之下,都病了大半月,太后只好让她先回家养上几天再说。” 岳乐拒绝了青格?我也吃了一惊,说:“几时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都有一两个月了。”明珠叹了口气说,“平日看那四贝子,多温雅的人,怎么这事上竟这么执着?听说连索大人都亲自上了趟贝勒府探口风,那四贝子仍是不为所动。” “许是人家四贝子与福晋感情好,才不想在中间多加一个人呢。”我说。 “哼,感情好?骗谁呢?”明珠冷笑着说,“连宫里的人都知道,一年当中,那四贝子难得有几天在那蒙古格格的房里过夜。就因为这事,那蒙古格格都来宫里哭过好几回了。” 我又是一惊,岳乐不喜欢他那福晋?怎么会呢?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连对我说话从来都不曾大声过,他的蒙古福晋我也见过,美貌自是不会说了,看言行举止,也不是一个蛮横无理难以相处的人啊,怎么会将关系闹的这么僵? “哎,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出去走走吧。”明珠笑着站起来说,“你现在搬过来了,我就有伴了。走,到我那边去玩会。” 我笑着说:“等会!”遂从箱里翻出一件青缎子天蓝滚边的衣服来,往她身上比比,笑着说:“你不是眼馋我那件衣服吗?瞧,这件是我新做的,与那件可是一样的。穿上试一试?看看合身不?” “你新做的?”明珠大喜,接过衣服,穿上了,大小刚好合身,喜得她眉开眼笑的。 她身边的惜画笑着说:“姑娘,你穿上这件衣服,与珊瑚姑娘真像是一对双胞胎。” 我笑着拉了她在镜边细瞧,明珠年岁与我差不多,我俩身形也是差不多的,她这一身穿上了,还真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她在镜中冲我挤挤眼睛,笑着说:“这衣服可是我的了?那我就不脱了,走,上我那里待会去,我也有好东西送给你。” 我被明珠拉了去,直至夜深,她才送我回来,两人边说边笑,走过一座弯桥时,突然听见有人轻咳了一声,我们吓了一跳,住了脚步,心惊胆颤的看着一个人慢慢地从桥下步上来。待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却原来是多铎。 我一看清楚是他,心怦怦直跳,脑海里顿时浆糊一片,心是慌的,人是傻的。看着他在月光里慢慢靠近,身影晰长,脸平静无比,既没有平日的邪气,也不见往日眸子的孤寂,似乘了月光而至的仙,让人平生出一份不真实的感觉来,我不由的慌乱无比,双手绞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脚。 他多铎的身影落到我的脚尖,明珠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慌慌张张的说:“明珠见过豫亲王,明珠还有事,明珠告辞了。”说完,飞也似的逃开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 我目瞪口呆看着明珠迅速溜走的身影,脑袋里更是浆糊一团。她明知道我这时紧张,我很需要她在一边,她,她竟然这么做? 多铎似乎轻笑了一声,又轻咳了一声,轻声说:“夜深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我低头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低着头,小媳妇似的在前头走,多铎的身影始终不离左右,不紧不慢的相随着。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又慌又喜又乱,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才好,一直乱着,听他的脚步声,看地上他晰长的影子,等着他开口问。 多铎一直没有说话,只送我来到院门口,边住了脚步,说:“好了,你进去吧。” 我依言进了院门,心犹在乱着,待镇静下来,快步的抢到门口,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心里顿时又懊恼极了。 这么美得夜色,这么好的晚上,我与他一路走来,竟不曾说一句话? 天,我怎么这么傻来着! 第十九章 断分 一夜都在懊恼中度过,心里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放过了,我都不曾跟他说一句话,甚至于连细细看他都没有!脑海里所剩的只是他从桥下慢慢上来的样子,以及他晰长的身影落在自己脚尖时的情形。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我从外面散步回来,看见香墨正坐在屋里与笑儿说话,两人看见了我,笑着站起来,香墨笑着说:“姑娘倒是好兴致,寻了这么好的地方,自己躲起来偷懒,把那边的一滩事情全留给我们了。” 我笑着说:“你以为这地方是我寻的?这是娘娘指的。再说了,我也只是暂时养两天而已,好了,还不是要回去的。” “得了,谁不知道咱们娘娘对你的偏心眼啊。”香墨笑着说,“只是你走了,可是苦了我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小主子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你的,昨晚上一宿都没有睡沉,今天一早,就吵着要过来看你,若不是娘娘拦着,只怕他是连朝都不上了。” 我心中一动,低头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正病着嘛,好了自然就回去了,你们先辛苦几天吧。” 香墨看看我,欲言又止,眼角却瞟了瞟一边的笑儿,我明白过来,于是对笑儿说:“笑儿,你去厨房看看,我这会正饿的很呢。” 笑儿答了一声是,出了房间。我对香墨说:“什么事?这么神秘?” 香墨压低了声音,说:“姑娘,你可能回不了皇上身边了。” 我一惊,问:“出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昨晚上,我跟皇上一起上永福宫请安,听见咱们娘娘与苏墨儿姑姑正说你的事呢,我们来得晚些,前面的没有听见,只听见后面的。听娘娘的意思,像是说皇上现在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选秀了,现下总与姑娘一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一个事,正琢磨着要多派几个模样好,家世也合适的世家小姐进宫伺候皇上呢。” 香墨一说完,我就明白了,庄妃她是不想让我与她的儿子太过于亲近了。其实,这点,我早就有所觉察。孝庄心事深沉,眼界极大,她能让福临坐上那位置,暗地里是颇费了一番心事的,如今多尔衮大权尽揽,福临偏又年幼,偏我又是镶白旗的,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多尔衮那边的人。放了一个这样的我在她的儿子身边,终究是一件让她烦心的事。 我不知道多尔衮与这花花江山相比,在那庄妃心目中,到底孰轻孰重?可是如她这般聪明的女人一定知道,如果有一天,这天下真的是多尔衮,那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多尔衮后宫的一位妃子而已,再次重复了她在皇太极时代的岁月,甚至远不如皇太极时代的繁华。 毕竟,女人是熬不过岁月无情的。 想来,也只有她的儿子坐稳了那江山,她才能得到最大的益处。 既然她与多尔衮总有对峙一天,那么我自然是不能久呆在福临的身边了。 我不由觉得好笑,处了那个位置,即使你没有了这个心,也是在别人的算计之列的。不过好在我既没有这个心,也不想再呆在那个位置上了。她如此这般算计,还真是合我的意。 香墨见我沉默了,以为我是难过了,便安慰我说:“姑娘,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事还没有定下了,再说了,坤宁宫那位主子不是还没有点头吗?她素来喜欢你,你只需求了她,还不是一样可以留下来?而且,我瞧皇上这边也是不会轻易放你的。当时听这话时,皇上也在,我看见他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咱们那位小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他会想尽乐法子替你摘下来的。” 听她说起福临,我不由一笑,说:“你说的倒也是。这事又没有定下来,却急什么?”又笑着对她说,“可曾用过膳了?笑儿烧的菜可是相当不错的,要不一起尝尝?” 香墨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就免了,一会儿皇上该下朝了,我得去忙了。”说完,匆匆离去。 其实,庄妃对我态度是越来越明显了,我早料到她会分开我与福临的,这会听香墨说起,倒也不觉得有多诧异,既然庄妃有这个意思,我还不如自己先提出来呢。 吃完饭,我来到了永福宫,孝庄正在阳光下亲自修建草坪,她着了一身淡红,在一群绿里,甚是好看。我心想,这美人好像真有永远都不老的啊。 “珊瑚来了啊。”孝庄看见我,笑吟吟地说,放下手中的活,早有宫女抬来了软榻,她闲闲散散坐了,喝了一杯茶,关心的问道:“身体可是好多了?” “托娘娘的福,珊瑚已经好了大半了。”我笑着说。 “嗯,好了就好。”孝庄笑着说,“皇上和我都惦记的紧呢。”隔了一会,又问道:“可有去过坤宁宫了?” 我笑着说:“回了太后娘娘这边,珊瑚就要过去了。珊瑚正有一件事情,想求娘娘您许呢。” “这孩子----,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好了。”孝庄嘴角的笑略停顿片刻,很快又飞上去了。 我说:“珊瑚听说青格病了,十一皇子那边缺了一个伴读的,珊瑚想回到上书房里伺候去。” 孝庄眼皮子轻轻挑了我一眼,笑着说:“怎么?你不愿意伺候皇上了?” 我连忙说:“不是的。只是珊瑚原先就是伺候阿哥们读书的,原先见过的事就不多,如今跟皇上在一起,遇到事比先前多了许多,常觉得心力疲惫。再说珊瑚总与皇上一同上殿,这于祖宗规矩是相违背。想来做生不如做熟,珊瑚还是到书房去吧。” “这可是你的意思,你问过皇上没有?”孝庄又问。 “珊瑚还来不及问皇上的意思呢,其实皇上也是知道啊,珊瑚胆子很小,每次上殿都怕的很,既帮不上他的忙,还尽在添乱。所以还不如换了别个在皇上身边。”我说。“青釉姐姐为人细致体贴,伺候皇上其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也好,难得你这般识大体,问过了皇上的意思,你就过去吧。”孝庄笑着点头说,“你瞧,皇上就在那边呢。” 我一听,顿时一惊,福临就在一边?遂回过头来,正看见福临阴沉着脸,站在离我不远处的花丛中,看他如此表情,我张了嘴,却说不出话。 大玉儿,你知道福临就在附近,偏引着我说话,让我自己亲口说出不愿意呆在福临身边的话来。真真服了你了!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脆弱却多疑,感情依赖性极强,全身心的信赖着我,却让我自己说出伤害他的话来,而你却是一举两得了。 我正头一头黑线,突然听见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抬头看,却是福临扯断了手腕上的链子,那链上的珠子纷纷落地的声响。 他一定是气极了,那链子是他九岁生日时,我送的,是结了双层的红绳穿的珠子,向来他爱如至宝,如今却生生扯断了。可见,我的话一定让他非常生气难过。 我的嘴巴又张了张,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眼睁睁看他用极阴沉的目光看了我半天,随后断然离去。 也罢,迟早有这一天的。 我又看了看满地散落的珠子,转过身来,低头对着孝庄行了个礼,说:“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珊瑚就回了。” 孝庄点了点头,说:“去吧,明日你就到麟趾宫去吧。” 第二十章 惊梦 自此,我就到了麟趾宫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的身边。 福临既然已经继承大统,那余下的阿哥们就都被改封了皇子。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是麟趾宫太妃娜木钟所出,这娜木钟素来极疼爱自己的儿子,他身边伺候的人大多都是娜木钟从蒙古出嫁时所带的亲信,我虽然是太后指的伴读,但却是永福宫出来的,娜木钟对我自然是防范甚严,只让我在书房里伺候。恰巧,那博穆博果尔是最不喜读书识字的,所以实际上我这伴读的职位是一个虚职,只挂着好看吧,实则一点事都没有。 当然偶尔也陪着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上上书房什么的,也会看见福临,不过我都巧妙的避开了。 其实也知道没有这个必要,福临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他若知道某人不喜欢他,是绝不会主动理会那人的。 说到底,我之所以避开,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不能释然。到底是好几年的相处,那感情早已非常深刻,怎么能说断就断?我怕我看见他,心里又纠结不舍起来,所以还不如不见罢。 时间飞逝,转眼距离豫亲王多铎南征已有数月之久,一天夜里,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了,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心犹在惊跳不已,虽是满窗的月华照着,知道了是一场噩梦,但是心头仍然是惧怕无比。 这梦实在太可怕了。 在梦中,我穿了一身的翠绿色的衣服在花丛中与多铎侃侃而谈,他的目光流连且温柔,我完全没有平时见他的那种胆怯而慌张的心态,对着他,却是言语流利,眼神大胆。 他送我一件礼物,我欣喜万分,当场打开,却猛然看见那盒中竟装的是何太医的人头。 于是一阵尖叫,盒中的人头遂滚落下来,落到了一边的草坪上,那人头偏在这时张开了眼睛,看着我,张嘴说:“我记得你。” 说这话时,眼神诡异,嘴边还带了一抹嘲笑。 那种情景,如何让人不恐慌害怕? 于是我就一惊而醒。 我坐着床上,把头埋于腿中,逼着自己慢慢的安静下来,外间笑儿均匀的呼吸声可以听见,提醒我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记得方太医跟我说过,当初皇太极是带着何太医的人头去见的孝庄,皇太极突然没了,他第一个进去时,并没有看见何太医的人头,当时孝庄虽是披头散发出来,面色却是丝毫不见慌张,我估摸那时,她已经先行藏好了人头。只是最后,她到底是怎么处理那人头的,却是不知道了。 方太医已经死了,多尔衮等人的秘密已经是没有人知道的,当然,除了我。 至于我,除了方太医,绝对是没有人知道我也知晓这件事的。依方太医的为人,他也是绝不会说出我来的。 我实在用不着担心的,若是我知道皇太极死亡的事情有第三人知道,我哪里能安然活到现在呢? 所以,不用担心,没有事的,没有人知道呢。 我如此安慰自己。 偏梦中的情形太可怕了,我一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出何太医的人头咕噜咕噜滚到草坪中,张着诡异的眼睛,看着我笑时的那种情形,于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其实,我与那何太医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只是因为福临夜里睡不沉的毛病找他要了个方子而已,区区小事,就算他做了鬼,只怕也是不记得我的。 方子?! 我猛然再从床上坐起。对了,那方子呢? 那处方,我记得当时是给了方太医的,他事后还来不及给我,那方子到底到哪里去了? 人人都知道,福临的大小事情都是我负责的,他病中的处方自然也是我收着,若是平白无故的到了方太医的手上,再被多尔衮得到了,多尔衮一定会疑心到我身上。 我不知道孝庄将皇太极死的真相告诉多尔衮没有,但是凭着多尔衮的谨慎,即使孝庄不说,他一定会想得到皇太极死的蹊跷,一定知道是何太医那一环节出了意外。方太医已死,他若从方太医的手中得到了那处方,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我也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我也知道了这件事,那我----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不会这么巧吧?我心惊胆颤的想,若是多尔衮知道那件事情还有第二人知道,且还活着,他如何能安心?不早就灭了我?可我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足见他是不知道我的。 我复躺下,可哪里还睡的着?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我起的老早,来到了太医院,盛京的太医院与紫禁城的已是完全两样,那里的人我都不认识,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我遂叹了一口气,那事儿也不在现在的地方发生的,哪里有一丝踪迹可寻?也罢,我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就足见那事已经是过去时了。 我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的住的院里,却看见济度正在院中等候。 “济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笑着说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走吧,快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去一趟了,我已经求得了太后的旨意了。” “出了什么事吗?”我问,心又揪起了。 济度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努格尔老师昨天晚上没了。” “什么?”我一阵心惊。 他伸手过来握着我的手,温热从手心传递,“努格尔老师昨天晚上去了。”他又缓缓地说了一遍。 我眼前一片发黑,紧抓了他,人才不至于滑落到地。 努格尔死了?!他,我的阿玛,才多大啊?竟死了?! 我静静地呆站了一会,头脑稍清晰之后,对济度说:“你,等一下我。”回房里,将东西胡乱一包,提了出来,说:“走吧。” 路上,济度将努格尔去世的情况告诉了我。 努格尔原本是董鄂汉学堂的老师,在盛京之时,汉学堂倒也有不少的学生,可是自打搬到了京城,董鄂的汉学堂就大不如从前了。这里多的是饱学之士,努格尔那半调子汉学知识比起他们,那是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的,加上能从盛京搬到京城的董鄂一族人,多是些大宗亲,家里也不缺请私教的那点银子。于是,董鄂的汉学堂也是个虚的,没几个人在里面求学。努格尔原本好酒,闲暇的时间多了,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昨天晚上,听酒馆的小二说,他又喝得醉醺醺才往家里走。可家里人等到半夜了,也不见他回来,四下派了人出去打听,也没有音讯,直至天微亮,才在城东墙角边发现了他蜷缩的身子,却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默默的听着这些,心里却是无比的难受。昨天晚上,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临近冬月,入了夜,这京城里就更加冷的怕人。他喝了酒回去,定然是在半路睡着了,如此寒冷的夜里,他就这样一睡就过去了。 我脑海又出现自己第一次张开眼睛时,看到的他那张欢喜,细长的眼睛来。 这个人,我这一生的父亲,就这么去了,我甚至还未曾付出自己该有的那一份责任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悔痛是如此的深切。 第二十一章 惊闻 出了宫来,一连数日,我都在忙碌中度过,甚至没有时间感到悲痛。哥哥桑宁远在千里之外,馨竹已经身怀有孕,不便在灵堂之中久呆,所以家中诸事,我需要一一打理,感觉从没有这么忙碌过。 好在济度一直都在我身边帮忙。 等到努格尔下葬,已经是我出宫三天之后了,宾客尽散,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的心里也一下空落起来,淡淡的感伤又爬上来。正在院中静坐着,随身伺候馨竹的小丫头青儿过来说道:“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我遂站起来,善后的事已经全交由济度打理,这边暂时是没有了事。至我回来后,还不曾有时间与馨竹独处过。 馨竹怀孕后原本就反应很大,经过努格尔的这件事后,反应更是厉害了,饮食中几乎见不得油花,一见必吐,至怀孕后,人是不胖反瘦,精神也大不如从前。我进来的时候,她半躺在床上。她一见到我,遂笑着招手叫我过去。 我靠床沿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说:“今天可吃点东西没有?” 青儿说:“夫人就今天起床进一点稀粥,再没有吃什么了。就是进的那点稀粥,也都吐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说:“馨竹,你这样可如何是好?多少也得吃点东西。”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说:“我也想吃来着,可实在是吃不进啊。珊瑚,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仅帮不上你的忙,还就尽在添乱。” “你别瞎说,这又怪不得你。”我说,心里突然一动,遂对一边的青儿说:“青儿,你去把前院的笑儿叫过来吧。” 笑儿的厨艺不错,兴许她能有法子让馨竹改善一下味口也说不定。 馨竹握着我的手,说:“珊瑚,我叫你来,却不是为了我的事。是关于公公的事。” 我心里一跳,眼睛紧紧的看住了她。 馨竹说道:“公公喜酒这嗜好最近其实改了不少,那天,他之所以又喝得大醉,其实是有原因的。唉,前些天,从军营中传来了消息,说是镶白旗在扬州大败,死伤无数,听说豫亲王亲兵营遭袭,整营将士全部覆灭,就连豫亲王本人也下落不明了----” “什么?”我紧紧抓住馨竹的手,心急欲跳出胸腔来,“你,你说,谁下落不明?那哥哥呢?” 馨竹眼圈红了,“我也不知道,传话的就是这么说的,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慌乱的说。 馨竹看着我说:“不可能啊,你不是每天都跟着皇上身边吗?这么大事,你竟然不知道?” 天,原来是这样的,难怪最近福临都没怎么上上书房?原来是出了如此大事。多铎下落不明!桑宁的亲兵营整体覆灭!他,他们---- 我猛然站起来,对馨竹说:“你且别急,我去问问济度。”说完,踉踉跄跄的跑到前院,“济度!济度----”随着我的叫声,济度慌忙跑过了,我一把抓住了他,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响,缓缓说:“你都知道了?” 我脑袋一阵发懵,那么说,这件事就是真的了。我眼前的事物有一瞬间的晃动,我问济度:“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济度的手反握紧我的,缓缓说:“是五天前的事。” 五天,五天,那时我在做什么?好像正在书房里看书来着,阳光透过窗缝照了进来,窗上的雾水未干,我拿手在窗上细细的画下了多铎的名字,一个人傻呆呆的看了半天。 我心里一阵绞痛,不行,我慌不得,得静下来,我对自己说。 桑宁,桑宁我确实不记得有关于他的事迹,不过多铎,我却是记得非常清楚,他出事绝不是今年。那么他的下落不明只是一个小波折而已,却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浑身冷汗过后,身上粘糊一片,我这才发觉自己正整个人都偎进了济度的怀里,遂站起来离他略远些,问道:“那最近可还有消息传来?’ 济度的脸色有些黯然,说:“镶白旗的亲兵营虽然遇袭,但是主力部队却安然无事,实力是没有减弱多少,听说岳乐正带了正蓝旗的骁骑营赶往那边。但是到目前为止,仍是没有豫亲王与亲兵营的消息。” 没有消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好消息。我揪紧的心略放松些。 “桑宁,我哥哥,我是说亲兵营是不是与豫亲王在一起的?”我问。 济度点点头,说:“亲兵营虽然死伤过大半,但是仍然有少数人还是没有找到踪影,估计是跟豫亲王在一起。” 我双手紧绞着,默默地想了一会,遂紧紧看着济度,说:“济度,你可有法子带着我去扬州?” 他大惊,“不行!那种地方,你怎么可以去?” “就算我求你好了!”我看着济度哀求说,“我一定要去的。” “不行!”他仍是断然拒绝。 我放开他,说:“好,你不带我去,难道我自己就不会去吗?” “你说什么?”他的手将我的肩膀抓的生疼。 “我自己去!”我说。 他紧紧地看了我一会,眼神沉寂下来,缓缓说;“你是铁了心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他说:“好吧,我带你去,可一路上,你得听我的!” 我鼻子一酸,赶紧说:“是!我一切都听你的。” 青儿与笑儿正扶着馨竹出来,馨竹眼圈红了,走到我面前说:“珊瑚,你,一路上可要小心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哥哥带回来的。”又对笑儿沉声说,“这事可不许你跟外人说起!” “姑娘放心。”笑儿说,“笑儿就在这里等姑娘安然回来。” 我点了点头,又对济度说:“我们现在出发可好?” 济度摇了摇头,说:“你且耐心等着,我天黑了就过来找你,我还要准备一点东西。” 到了天黑,我才知道济度所说的“准备一点东西”是什么东西了。 眼前是一队装备精良,约莫二十来人的小型骑兵队伍,队伍中的人年纪都不大,约二十来岁左右,个个身形魁梧彪悍,俨然是一队受过了严格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济度在其中最小,他一看见我,遂跳下马来,仔细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扔过来一包东西。 “换上它!我等你。”他说。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偏小号的男装,我回屋默默换上了,出来的时候,济度眼睛一亮,将我送上马背,神色凝重,说:“你答应我的,一路上要听我的。出了城,不许离我过远!” 我点点头,他脸上的肃静色这才舒展开了,将缰绳递给我,自己也上了马,一扬手,沉声说道:“走吧!” 第二十二章 熟人 天黑时,我们出了城,扬鞭向南行,夜色沉重了,方停下来。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因是夜晚,倒了没有遇到多少诧异的目光。不可能整夜赶路,停下后,便开始扎营安排住所。 月已西斜,荒野冷清无比,一边是默默忙碌的人,我坐在矮坡上,尽力向南眺望,心飘飘浮浮的,没有一处着落点。 济度默默坐了过来,也向远方眺望,良久,说:“累不累?” 我摇了摇头。 “不要担心,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他又说。 我默默无语,心紧揪着,但愿吧。可是如果是真的,整个亲兵营遭袭,死伤过半,余人下落不明,那他,即使生命无忧,只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而哥哥桑宁,却更是生死难测了。 不远处,帐营已经扎好了,骑兵中的首领悄然过来,说:“世子,一切已经安置妥当了。”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二十来个骑兵其实就是郑亲王府的包衣家将,多是身经百战的人,其中这首领武统更是郑亲王的贴身侍卫中战功最为煊赫的人之一。 济度点点头,带着我走到一顶帐篷前,说:“进去歇会吧,天亮了,咱们就出发。” 我点点头,正要进去,四下一看,我这帐篷是所有中最大的一顶,而且余下的门口都立了不少的人,粗粗看去,不免显得有些拥挤。我看着济度,问:“那你呢?你住哪里?” 他一笑,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说:“你夜里不要怕,我就在你帐前门口胡乱歇一下,就好了。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 我心里一动,入了夜,这荒郊野外寒冷无比,他怎么可能就在我的门口睡呢?可一眼看去,他也不可能再与其他的骑兵挤一起了,其实,我这帐篷这么大,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原本是为了我的事才出来的,我怎么可以让他替我守夜。 “夜里冷,你也进来吧。”我说完,便掀帘进去,济度顿了顿后,也随后进来。一进来,我又是一愣,帐篷里只有一张铺位,铺位边的矮凳上点放着一盏小灯,橘黄色的灯光正忽明忽暗的晃荡着。 济度见我一愣,遂笑着说:“哦,那个,我就睡地上好了。” 我发怔一会,方哦了一声,脸不由得一红,倒不是因为害羞,却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说到底,人家也是因为我的事而忙碌着,我却如此---- 只一会,济度便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冲我一笑,遂躺下来,我这才和衣而卧。夜已深沉,荒野之中,只闻风鸣虫唱,人一静下来,心又开始飘忽了,晃荡荡眼前一会是多铎的影子,一会又是哥哥五岁时抱了小鸭子塞进我被窝的情形,心一寸寸揪紧,人似睡非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突然又听见了歌声。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那歌声和着夜色与我此时惶恐的心事听来,更是让感伤无比,我顺着歌声寻去,亭中,白衣飘飘,却是她在边舞边唱,一曲毕,她幽幽靠近了,倾城的脸上似笑非笑的,那表情分外的像多铎,我眼圈一涩,张嘴说:“你----” “我来告辞的。”她幽幽说,脸上仍是似笑非笑的,“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我急问,“你可知道多铎?他----” 衣裙飘飘,她回眸一笑,眼边的泪痣欲滴,却不言语,只唱到: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我慌了,连忙叫道:“你要去哪里?你知道多铎在什么地方?” 可哪里还看的见人影,空空无几的亭中只剩了月无声,我心里越发空落了,猛然醒来,坐起,心犹在找不到边的空落之中。帐篷外面,月无声,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朦朦胧胧的。济度也猛然坐起,靠近我,慌慌张张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张眼看他,这个与我同岁的少年,此时正满眼焦灼的看着我,脸上尽是担心与疼惜的颜色,我心里不由得一动,他,我从不曾细细看过,脑中那印象仍然是儿时的。借着月色,我发现,眼前这张脸是如此的英俊,眉目如画般好看,较之儿时更添了几分沉稳与坚毅。 他见我怔,手遂搂过我肩,柔声说:“不碍事的,只是个梦而已。” 声音沉稳,在这样的月色中有一种莫名的安抚人的魔力,我空落的心稍踏实些,可是鼻子却不由一酸,想落泪了。 “嗯。”我低低地说,“济度,你靠过来。” 他依言坐上床来,还是一脸的担心,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头埋进他的颈间,泪悄然而落。让我靠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了。我边落泪,心里边说。 他初时身体一僵,随后双手紧紧怀住我的腰。 一会,我收了泪,揪紧的心略放松了些,他仍是紧紧的看着我,眼睛里流光闪烁,我轻轻一笑,低声说:“谢谢你----”低头,想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转口说道,“我没事了,睡吧。” “嗯。”他点头一笑。 天微亮,众人都已经起来了,收拾好了东西,继续向南行,太阳落山时,武统过来说:“世子,我们马上要进江都郡了,是不是要重新布置一下?” 济度想了想,点了点头,不一会,众人都改了骑装,换了寻常汉人家的衣着,济度头上戴了一顶帽子,他本来眉清目秀,换了一身的汉装,多了几分文气,更显了几分飘逸,我做书童装扮,紧跟在他身后,武统一身短装,俨然就是富家汉人的普通护院。 我们进了江都郡,江都郡是明时的大县,人口繁华,当初多尔衮南下,江都郡郡守不战而降,所以郡中并没有受到多少破坏。 我们一行人多,虽然入乡随俗改换了装束,但是从进城起,仍然有不少人侧目,不过有武统等人在一边,倒了无人敢贸然靠近。 来到了一家客栈,武统先进去打理一切,安置妥当后,我与济度这才进去,进去时,恰逢一白衣公子出来,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目飘逸灵动,有一种说不出的秀美。我自幼在盛京长大,从没有见过这般灵动秀美的男子,他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不由觉得稀奇,遂多看了几眼。 那男子看见我,秀眉也轻轻一挑,似在沉思什么。 “咳----”济度轻咳一声,满脸不悦的插进我与那男子中间,我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他进去,进去后,再回头,那白衣人仍在客栈门口站着,见我回头看他,遂轻轻点头微笑,眸子十分温暖和煦。 我不由得一惊,这人好生面熟啊! 第二十三章 异样 武统包下客栈单独的一座院落,打点好一切后,我们各自歇下。许是心中有事的缘故,我总也睡不沉,听得院中风起叶落,秋虫呢喃,人辗转反侧,夜深沉了,方朦朦胧胧睡去。 又是噩梦连连,像看电影似的,见到那战场上风沙迷面,喊杀震天,我一个人在里面穿梭,心里茫然且恐惧,一个面孔一个面孔的看去,却总不见多铎与桑宁。 惶恐愈深,睡意又消散了几分,朦朦胧胧的,听见窗咯吱一声轻响,夜间的凉风袭身,是窗被风吹开了,我知道,却不愿起身,可心里又不踏实,半掀了眼皮,看去,顿时心里一骇。窗前正站了一个黑影,窗外的月亮在他身后印照着,使得黑衣人的眼睛分外晶亮。 我猛然坐起,“谁----” 但见那黑影似燕子般嗖的一声从窗户里飞了出去,窗门打开,轻轻摇晃。 济度猛然推开门,顺着我吃惊的目光也看向窗,遂紧跟着也跳了出去,屋外传来的打斗声。我披了一件衣服,赶紧出去,院中济度与武统与一个黑衣人已经打成一片了,院中其余的人都已经醒了,持着刀剑,都紧紧看着,怕误伤了济度与武统,都不敢贸然上前。 武统历战较多,济度虽年纪不大,却也是满洲少年中数一数二的人,但是两个人一起围攻那黑衣人,仍是有些吃力。 那黑衣人身形晰长,动作飘逸潇洒,对战济度与武统游刃有余。但他却没有急着走,反是像在探底似的,一招一招潇洒使出。渐渐的武统有些手足忙乱了,倒是济度,脸紧绷着,额上全是汗水,却是越战越勇。 那黑衣人一脚踢开武统,挥剑像济度砍去,我心里一惊,不由得叫出:“小心----” 剑到半空,被济度举刀搁住,那黑衣人听得我出声,遂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眸子清亮,不仅一点恶意都没有,反含着几分笑意。 我不由得一怔。那黑衣人推开济度的刀后,跳上了围墙不见了。 我对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呆看,脑海浮现他临去时的一瞟,心里茫然。 济度过来了,焦急的问我:“他有没有伤到你?” 我摇了摇头。众人扶着武统也围了过来,武统说:“爷,看样子,此地不宜久呆了。”我们换了装束,武统等人也都改了称呼。 济度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天一亮,咱们就出发。” 商量已定,余人纷纷回房继续休息,我们所处的是独院,先前就已经打点好一切,这一番响动倒也无外人过来查问,济度与我回到我的房间,关了门,济度四下再查看一番,在桌前坐下来,说:“珊瑚,你再歇一会吧,我就在这里坐着看会书。”他虽是商量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拿了书,在灯下看起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他几时喜欢看过书?这分明是借口。不过,他素来倔强,打定的事,鲜少有改的,我打消拒绝的念头,和衣躺下。 这一睡居然极沉,醒来时,天已大亮,济度叫了早点正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前,见我起来,笑着说:“见你睡的香,就没有叫醒你,快过来吃饭吧。” 我简单洗漱一番,上桌来,问:“不是要早点出发吗?” “不碍事的。”济度笑着说,“吃了再上路也不晚。” 他虽是这么说,我仍是胡乱扒了几口,出得门来,余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正齐齐的立在门口等着,我面上一热,闪到济度后面。 出了客栈门口不远,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举了一个破碗挡着我面前,卑颜笑着说:“小哥,赏点吧,好几天没吃饭了。” 那乞丐虽然衣着破烂,面容漆黑,却偏眼睛晶亮,武统正欲赶开他,我连忙叫住了,扔了几块铜板。 那乞丐一笑,露出白而齐整的牙来,说:“小哥心肠真好,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遂笑笑,不以为然离开。行不远,武统靠近,悄然说:“爷,这乞丐是假的。” 济度一愣,随后点点头,沉声说:“传话下去,叫大伙都小心了,路上千万别惹事!”我看看他,他低声说:“这里不比京城,这里是新收的,汉人多狡猾,郡守虽降了,但是底下的人却多是不服的,否则,豫亲王也不会中伏。所以,不相干的人,你别理会了。” 我点点头。其实这一路行来,我也察觉到了,路上满人不多,就算是少见的几个,路人也多是鄙视与敌意的目光。我们一行人,举止多与周围的人不同,虽是换了汉人的装束,但是路人看我们的眼光仍是不友善的。 出了城,路上遇到的行人初时不多,临近中午时候,有两队人骑了马的人迎面而过,经过我们,马速渐减,马上的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来,纷纷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再若无其事的转开来。 济度脸色萧杀,骑着马紧紧的跟着我。 中午了,路上恰好有一座凉亭,老板娘摆了简单的茶具在卖力吆喝,那老板娘约莫三十岁左右,虽是一身粗衣,却很有几分姿色,我们同行都是满人汉子,满人女子大都美得大气,这老板娘却是典型的江南秀色,于是同行中有多人侧目,连武统也忍不住对那老板娘看了又看。 顶着诸多的目光,许是见多了的缘故,那老板娘仍是笑意依然,热情招呼我们坐下来,使她家汉子上了茶。我瞧那老板娘虽美,老板却是寻常样,不由得觉得好奇。 那老板娘边往我茶杯里倒水,边笑着对我说:“小哥是扬州人吗?可真是生的水灵。” 她如此大胆,我不由得面上一涩,只笑不语。 老板娘见我看她家汉子,又说:“小哥是不是觉得我这当家的跟我不配?其实啊,我就是图他是个实诚人。他虽长得不咋地,对我却是好的很。” 她热情又活络,每人都倒上茶水后,在我们这一桌坐下,拉起家常,济度面色沉寂,她也不以为然,只和我与武统说话。如此佳人,武统虽是屡屡看济度的,却仍是有问必答。 一会,老板娘看到我放到桌上的手,眼睛一亮,笑着说:“原来,小哥也喜欢女人家的东西啊。” 我知道她发现了我手上的玉镯,不由得将衣袖往下扯扯,还没有说话,那老板娘又笑着说:“小哥也别害羞了,谁说爷们就不兴带女人的东西了?咱家隔壁的小六子还穿耳环呢。小哥这手镯倒是好看的紧,却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改天,我也让我那当家的也给我置上一件。” 我笑着说:“这不是买的,这是家传的。” “哦----”老板娘拖长了音说道,“原来是家传的,怪不得这么别致。想必,是小哥的娘亲留着小哥要传给媳妇的吧。” 我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未再接话。 休息片刻后,我们继续赶路,越靠近扬州,越能感觉到战争的痕迹,路上行人渐少,即使有见到的,也大多是搀老扶幼逃难的人,且多是与我们的方向相反的。 武统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朝廷正派了摄政王多尔衮带领大军正朝扬州方向挺进。 我觉得诧异,福临不是说,要多尔衮留守京城的吗?怎么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多尔衮担心自己兄弟,遂亲自过来的? 不管哪种原因,摄政王多尔衮要来是事实了,我心里的那份不安越加深重了。 第二十四章 遇袭 越靠近扬州,我心里越茫然,沿途屋舍俱无人烟,十有**都仅剩了残垣断壁,遥遥看去,触目皆是毫无人气的残破。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停了下来,因为此地距离最近的州县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天黑前是绝对赶不过去的。 找了一家无人的屋舍,我们稍做整理后,便打算暂时将就休息一晚。炊烟才起,门外突然听见了急促且众多的马蹄声,众人脸色俱变。纷纷抢到窗口向外面张望,只见屋外尘土飞扬,无数马匹嘶叫着将我们所处的屋围了个水泄不透。 一瞬间的惊讶后,济度的脸色马上沉寂了,大叫一声:“抄家伙!”说完,一把抓了我的手,紧紧牵住了,拉着我跳上马去,沉声对我说:“抱紧我。” 众人都是身历百战的人,对屋外骤变的情形很是诧异,不过只稍顿了片刻后,个个抄了家伙,纷纷上了马。人人都知道今天这情形较之过去经历任何一场战役都要凶险,所以面上都是一副狠绝的颜色。 济度领头,武统随后,余人紧跟了,出了门来,我们的面前是大约百来个蒙了面的黑衣人,那整齐有序的队列一看便知,对方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 我躲在济度的背后看去,黑衣人中最前列的那人俨然就是首领,一身的黑,却骑了一匹白马,面蒙了黑布,剩了眼睛在外面,却是一双晶亮的,修长的,甚是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悠然扫过我们,在我身上稍做停留。我心里一跳,这眼睛好熟悉。 “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济度喝问到。 那黑衣人不做答,只轻轻扬了扬手,却不知道是哪里射出的箭,一下就射中武统的坐骑,那马一阵嘶叫后,遂将武统摔落下来,武统一个翻身滚后,站稳了,又跳上距离他最近同伴的马背上,脸色甚是难看。 济度的眉头轻皱,对身后的人大声叫道:“都跟着我杀出去!”说完,拍了马朝那黑衣人头领冲过去,那头领眼睛里露出一抹冷笑来,分毫不动,突然他前面齐齐的出现四个人来,一下就挡住了济度的去路。 济度杀意顿起,挥刀左右劈开了,这时,武统等人纷纷冲了过来。 我心里恐慌,只紧紧的抱住了济度,耳朵听着刀剑相撞的脆声,看着冲我们围过来的人一波一波被济度砍杀回去,血花四溅,沾得我满身都是,却不知道是谁的。 来人实在太多了,似不绝般,一波退去,一波又上,那黑衣人头领始终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我们。 月亮升起时,我们一行二十余人剩了不到十个,济度四下一看,一刀挥开扑过来的人,大声说:“都退回去!” 听得他如此说,武统等人相继又退回屋里去,济度最后才进,关紧了门。那黑衣人这时也没有急着攻进屋里来,只骑着马来回的在屋的周围的奔跑。 月亮进了云,周围一片漆黑,济度低声问了剩下人的情况,知道二十人加了他也只剩了八个,且都是带了伤的。我紧跟在他身后,心里骇了一跳,出来的时候,一行二十余人转眼间就没了大半,这便是战争的残酷了。 济度仍然是紧紧牵了我手,我心里惶恐,手不由得发冷,他回头低声说:“暂时不打紧了,只要我们守了这门,一时半会儿,他们是冲不进来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所处的屋不知道是哪个富家人家的,庭院完整,围墙高耸,进出只有这一个门,现在屋里黑漆一片,黑衣人不知道屋内的情形,只要守紧了这门,外面的那黑衣人暂时也进不来的。 暂时安全了,武统等人赶紧趁黑检查处理伤口,济度拿着刀守在门边。 东边曙光渐现,武统悄声说道:“爷,只怕咱们不得不出去了。” 济度看看东边,遂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细细看我半响,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匕与令牌来,递给我,柔声说:“珊瑚,一会你就不要出去了,先在屋里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待到外面没有动静了,再出来,出来后,直接向南走。镶白旗的大军正在扬州附近,你一准能找到的。到时候,你把这令牌给他们看,他们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这是在交代后事呢,我心里一痛,如今这情形,出去的,是绝没有活路的,他是想趁了夜黑将外边的人引开来,好让我逃命。 我轻轻一笑,袖子轻轻擦他脸上的血迹,柔声说:“你说什么混话?今天这情形,你就舍得丢开我吗?若是没了你,我哪里能安然到扬州?济度,既然咱们俩是一天生的,那就一起死罢。” 说完,心里痛极了,拿衣袖细致的擦尽他脸上的血迹。他好端端的在家里呆着,却因为我的事,千里迢迢出来,我如何能做到用他的命来换我的? 他怔怔看着我,伸手将我的手紧按在他的脸上,脸上是一抹痛色,良久,凑过来脸来,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说:“珊瑚,我不让你死!” 我虽愕然他的举止,但是想及如今的情形,却也没有阻止。 他送我上马,自己也跳了上来,又瞩我紧紧抱住了他,然后开了门,冲了出去。 屋外,那群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们这时会冲出来,顿时有些忙乱。不过,那黑衣人头领甚是厉害,看清楚我们这边最主要的力量来自于济度,遂直接拍马迎上济度。济度被缠住了,那些黑衣人渐渐稳住了阵脚,一层层围死了我们。 天慢慢放亮,周围的情形逐渐清晰,我心里死寂一片,我们这边又少了三人,就连武统也招架不住了,浑身是伤。 那黑衣人头领对峙济度,余人没有上前,只一层层紧紧围住了。济度衣衫上都是血,发尽数散开,偏脸上是狠绝的颜色,手中没有丝毫慌乱。 听见身边又有人惨叫,我回头看,正是武统的马被砍断了蹄子,他跌落下来时发出的叫声。满人素来以马战著称,下了马来,哪里还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不一会,他的腿上就中箭了。 我心里暗淡,这会,只怕是真的难逃了。紧紧贴着济度的背,似乎也可以听见他心底发出的呜咽。 突然就感觉到黑衣人群中发生了骚动,顺了声源看去,却见天际边尘土蔽天,有无数骑兵浩浩荡荡飞驰而至,掺杂在其中白色龙旗迎风飘飘,正是镶白旗的旗徽。 我感觉到济度紧绷的身一松,咱们有救了。 那黑衣人头领眉头一皱,眸子里杀气顿盛,搭弓挽箭朝着济度,我心里一惊,不假思索紧紧扑向济度,挡住了他的背。那黑衣人手中一顿,看了我一眼,扔了弓箭,拍马朝我们飞来,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提了我的衣领,将我横摔在他的马背上了。 第二十五章 疗伤 回来了,补1更) 被他猛提着横摔着马背上,肚子里顿时一阵翻腾,眼前金花乱闪,稍镇静后,我看向后面,尽是尘土飞扬,济度提着刀正飞驰追来,他的头发全乱了,赤目咬牙,一张俊脸如凶神恶煞般狰狞。 而他的后面紧紧跟着三四匹马,遥看装束,是镶白旗的人,最前面那人一张黑脸,神色焦急,正是桑宁,他后面那人一身金甲耀眼,却是多铎。 我鼻头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黑衣人马速极快,被众人追赶,丝毫不见慌乱,一边趋马前行,一边回头放箭,只不过都被后面的人一一挡下,黑衣人眉头轻皱,低骂了一声:“该死!” 济度逐渐逼近,匆匆看了我一眼,眼神越发狞厉,举刀砍向黑衣人的马蹄,黑衣人回头隔开他的攻势。就这间隙,后面的桑宁与多铎已经跟上来了,瞬间形成了包围的趋势。 三人中间,无疑多铎是最厉害的,一上来就压得黑衣人手足慌乱,多铎见隙,立刻伸手一把抓了我提将过来,那黑衣人一急,遂一剑刺向多铎,多铎提了我的手一顿,若是他此时松开了,定能避开这一下,只不过如此了,我必摔落到地上,周围马蹄飞扬,我难逃被踩踏的厄运。 多铎的手只是一顿,却也没有松开我来,黑衣人的剑直穿他的右胸而过。多铎面色丝毫未变,握了那剑反顶了回去,那黑衣人始料未及,被击落下马,眼见桑宁与济度的攻势又至,他堪堪避开,一个翻上又跃上马去,最后看了我一眼,拍马离开。 桑宁欲待再追,多铎叫了他,说:“不用追了!莫误了大事!” 桑宁这才趋马回头,多铎将我交给桑宁,此时,他肩前都已经被血液湿透,脸色略显苍白,深深看我,问:“你怎么来了?可有伤到哪里?”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想张嘴,偏又说出话来,只眼睁睁的看那鲜红处,心里一阵阵揪紧。 桑宁下了马,一把抓了济度手中的缰绳,凶狠地说:“下来!这是什么地方?你小子要送死,尽管来就是了!竟敢带了我妹妹涉险?” 济度一愣,下得马来,被桑宁猛地一推,顿时一个踉跄,摔到倒地,他遭此冤枉,眉间立刻显出一抹凶狠来,爬起来就是一脚踢向桑宁。 “住手!”多铎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内讧?!还不赶紧都跟我上马来!” 桑宁济度互不服气的相看一眼,仍是都上了马来,我另坐一骑。不一会儿,我们来到营房密集处,随军的军医也来了,剪开多铎的衣服,我倒吸一口冷气,他肩上伤口红肉外翻,周围尽是鲜红,甚是吓人。 那军医姓于,约莫四十岁左右,看样子是一位资深的军医。看到多铎的伤口,眉头轻皱,对多铎说:“王爷,这伤口极深,我得先看看是否有毒?才能做出处理。” 多铎点点头,说:“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吧,你不用顾忌。”他说得轻巧,面上除去略显苍白外,无一丝痛色。 于军医清理完伤口周围的血迹,说:“来一个帮忙的吧。” 此时营房中,除了我,济度,桑宁外,别无其他闲人,于军医话音一落,桑宁立刻说:“我来!” 于军医看看他,笑着说:“你还是免了吧,一看就知道是干不了细活的,别又像上次,忙没有帮成,反给我添乱了。” 桑宁挠挠头,嘿嘿一笑。那于军医看看我,说:“你来吧。” 我一愣,心惊胆颤的上前,说:“要怎么做?您只管说。” 那于军医说:“这伤口周围的血液颜色还好,估计是无毒的。待会,我要将伤口里面清理完后,伤口会出现渗血,你赶紧往伤口里撒点止血药。” 我点了点头。多铎半躺于榻上,我低头站在他的胸前,彼此呼吸可闻,我一抬头就撞进了他深黑的眸子里,又心慌的赶紧挪开眼睛。 于军医清理完伤口,多铎肩上的血迹很快渗出,那鲜红的颜色使得我一阵眩晕,却也记得那军医的话,赶紧洒了药粉上去,多铎的身体发出细微的颤抖来。 新伤上药,那一定很痛。我抬眼看他,他眉头轻皱,眸子里显出一抹痛色来,我心里难受,恨不得此时就代了他。 他低首看我,眸子黑深,幽幽然,半天都挪不去。 军医说道:“小哥是新兵吧?是不是有点晕血?不要紧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习惯了。” 我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其实,王爷这次伤的不算什么。大凌河那次伤的才叫重,胸前一刀,砍断了王爷四根肋骨,刀尖几乎伤及心脏了。”于军医又说道。 我低头,这才发现多铎胸前至肩斜向下腹处,有一道极深的印迹,心不由得一颤,手遂不由自主抚上去,行至胸前,方回过神来,触电般收回了手。 门口帘子一声响动,是济度出去了,桑宁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跟了出去。我正对着门帘发愣,于军医叫道:“小哥----”我回过头来,于军医又低声说,“我要缝合伤口了,这镇痛的麻药其实也管不了多大的用处的,小哥要多与王爷说话,分散一下王爷的注意力。” 我点了点头,看看多铎,他正面无表情的扫过我,眼睛看向顶上。军医轻嗯一声,我心里知道是要缝伤口了,可是,一时间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手足无措的站在多铎的前面。军医又轻哼了一声,多铎对我说:“你去把桌上的书拿来我看看。” 我慌忙应了一声,赶紧抓了桌上的一本书,递给了他。 于军医满脸不悦。我赶紧低了头,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啊。 “开始吧。”多铎又淡淡地说。 于军医忙开了,我半蹲在一边帮忙。伤口缝合好了,多铎一声未吭,只出了一身大汗,于军医递了一汗巾过来,示意我擦干,我接过来,心跳如鼓,手发颤,先擦脸,身----擦身时,我低身伏向他,整个人似偎在他怀里般,感觉他的呼吸在头顶吹过,似有一丝轻笑响起,抬头看他时,他仍是一本正经看书的模样。 擦完了,于军医也包扎好了伤口,笑着说:“昔日关公刮骨疗伤尚需饮酒下棋来帮忙,王爷只要一本书就可以了。这勇气比之他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多铎笑了笑,眼睛轻轻的瞟过我,说:“那也是军医的医术高明。” 正说着,有亲兵装束的人慌慌张张掀了帘子,进来说:“王爷,你快去看看吧!桑总兵与郑亲王府的小世子打起来了!” 什么?桑宁与济度打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 烦恼 补2更 什么?桑宁与济度打起来了?! 我急急地跑出帐营,外面喧闹一片,校练场上人声鼎沸,最中间有两人打在一起,遥看装束,正是桑宁与济度。 看样子,两人已经打了好一阵了,衣衫俱已扯破,脸上都已经挂彩了。可两人仍是看不见有收手的可能,下手都是实的。桑宁倒好,毕竟年纪稍大些,动手前还稍有留情,那济度就不一样了,呲目咬牙,活似他面前的桑宁就是他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招招都是欲致人于死地的。 “哥,你们在干什么?”我大叫道。 桑宁稍一迟疑,立刻结结实实的挨了济度一拳,依了他的性子,哪里还忍得下去?立时就是一脚踢了回去,却正中济度的下腹,这下济度的面色更加狰狞了,正准备再上了,被我紧紧地拉住了,我急着说:“济度,你这是干什么?那是我哥哥!”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眸子里尽是悲壮与绝望的色彩,我顿时一愣,不知怎的,心里突儿一软,柔声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他看了我半响,眸子里的悲壮与绝望越盛,还多了一抹恨意,突然一把摔开我,不发一言,掉头就走。 桑宁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恨恨地说:“谁知道那小子是怎么的?竟这般凶狠,珊瑚,以后不许你跟他说话了!” 我心里一气,好端端的,你们打你们的架,竟最后都把气全洒在我身上了。遂沉声说:“哥,你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跟别人打架,也不怕别人笑你以大欺小?” 桑宁哭笑不得的说:“我?珊瑚,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先动的手?” “不是吗?”我沉着脸说。 “搞错了没有?分明就是那小子先动的手!”桑宁大声叫道。 旁边围观人众多,也纷纷附和说:“是郑亲王府的小世子先动的手,确实不关桑总兵的事。” 我再看了看桑宁,他确实不像说谎的样子,看他满身是泥,脸上还受了伤,心里又气又难过,说:“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衣服换了?拿过来我洗!” 桑宁挠挠头,傻笑两声,遂去换衣服。中午,多铎对桑宁与济度军中打架一事很是生气,分别罚两人跪地面壁思过,想明白了,晚上才许吃饭。 到了晚上,天突然下起雨来。桑宁虽然是倔性子,但是素来对多铎服气,只跪了一会后,早跑到多铎那里认错了,吃完了饭,便去营中议事。 雨越下越大,我心里终究是不踏实,思来想去,打了一把伞,跑过济度那边一看,那人果然还跪在雨中。武统等人都是一筹莫展的,眼巴巴站在营房门口看着他。 他完全像没有生气的木头人了,这么大的雨淋在身上,也丝毫不觉,脸上的表情跟白天一样,那样的悲壮与绝望,看到人心里不由得发沉。 武统看见我过来,面露喜色,说:“小姐,你可是过来了,你快劝劝世子吧,再这样淋下去,铁人也会生病的。” 想当初,我们一同出来二十余人,如今,加了我与济度,也就是六个人了。其实每每看见他们,我心里总觉得愧疚,如今人人都满怀期盼的看着我,我纵使心底有一丝不安,也全消散了去。 撑了一把伞过去,在济度身边小站一会,我轻声说:“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焦灼似火,却不语,脸上的雨水成线一样流下。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擦尽他脸上的水迹。他一把抓了我的手,紧按在他脸上,深深看我,突然开口说:“为什么是他?” 我一愣,武统等人都在一边看着,我欲抽出手来,他却着实劲大,我未能如意,只任他紧抓了手,心里彷徨,说:“什么,为什么是他?” 他笑,却似哭,说:“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突然明白了,济度话里的那个他原来是多铎!看他此时痛苦的表情,也突然明白了,他为何痛苦,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安。心里一个千个念头闪过,偏嘴里不假思索的吐出:“你也知道了啊?” 转念一想,他知道我喜欢多铎,只怕就是在多铎疗伤的那会吧。 想及多铎,心里又是缠绵纠结,百般的杂味众生。 正纠结着,济度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我,唇紧贴了过来,我惊慌失措的张大了眼睛,任由的他的舌头无比强劲的侵入我的嘴里,一会儿,反应了过来,猛地要推开他来,可哪里能如愿?他力大无比,几欲将我揉碎了,嵌进他的身体里。 直至嘴里多了一丝咸味,我愤怒了,猛地挣开手来,一巴掌狠狠地摔在他脸上。 “啪!” 掌声清脆且突然,他总算放开了我,用手摸了摸脸,又从嘴角擦下一点血迹来,放于舌头上轻舔一把,又看看我,突然似换了个人般,脸上的悲壮与绝望尽散,却多了一抹绝狠,偏还轻笑了,说:“你是我的,任谁也抢不走。” 语气轻飘飘的,似儿话,却偏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感觉。 我心里突然觉得寒冷无比,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他站起来,离开。武统等人紧随在后。 我在雨中又站了一会,心里的震惊仍是无法平复,济度的话,以及他临走时候的表情就像一个咒语般,让我觉得不安。 回到了桑宁的营房里,脑海里还在想这件事。桑宁进来了,说:“咦,都这会了,怎么还不睡?” 从多铎那边回来后,桑宁就将我领到了他的营房里,如今,他是镶白旗的亲兵总管,亲兵这块的人都很是服他,听说我是他的弟弟,对我都热情。多铎对我住在桑宁营房一事也没有异议。我就暂时留在桑宁的营房里。 我笑着说:“等你啊。” 他嘿嘿一笑,说:“等我做啥?你放心好,即使有人知道你是女的,也不敢造次的。” 我看了他一眼,说:“你要做阿玛了,你可知道?” 他一愣,遂大喜说:“珊瑚,你可是说真的?” “那还有假?我是看了馨竹才过来的。”我又说。 他有些惊喜过头了,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站在嘿嘿笑。我心里黯然,低声又说:“阿玛去世了。” 他一愣,收了笑,定定看了我半天,低声说:“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我听说了这个消息,才出的宫,看到了馨竹。”我低声说,“是镶白旗军中传出的消息,说你,你们中了埋伏,生死未明。阿玛才又去喝酒,酒醉了,不知归路,冻死在外面的----” 他听了,眼圈红了,突然掀了帘子出去。夜深了,方才回来,也没有点灯,在桌前坐了半天,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知道,他心里一定非常难过。这是儿时的习惯,每每心中难过了,他一定会在夜里默默坐上大半夜。 “珊瑚,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孝?”他幽幽说。 “没有。”我轻轻回答。 他稍待片刻,又说:“你知道就好,只是只一次,却是----” 我心里狐疑,不是说镶白旗中了埋伏吗?可我看到的却是人人都好好的啊,从营房周围的高坡看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扬州锦旗飘飘,守卫甚严,两军虽在咫尺,却确实没有交战的痕迹。 第二十七章 送吻 “你知道就好,只是这一次,却是我疏忽了。我们这一次的中伏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吧,是为了麻痹扬州城的守军而布置的,却不知----”桑宁突然停下话来。 我遂明白过来了,镶白旗中伏其实是假的,为了某种战争策略的需要,却不想不知敌人有没有被迷惑不知道,倒是自己人被吓到了。 想及努格尔,我心底黯然,他平时对桑宁说不上好,自小起,打得多,骂得也多,即便是偶尔说几句好,其态度也是冷淡的。谁不想,他心里对于这个儿子其实是很在乎的,否则断不会因为几句传闻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军中的事,我不便多问,心里虽然难过,却也只能作罢。第二天,桑宁一早去操练了,我把衣服洗了,晾上,看见于军医正笑盈盈的在一边看着我。 我见他表情诡异,也跟着笑笑,正要离开,他叫住了我。 “桑小哥,或者,我应该换个称呼----”他笑嘻嘻,意味深长的说。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女扮男装的事,瞒得了别人,但是绝瞒不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的。我换了笑容,淡淡地说:“您想怎么叫,悉听尊便。” “别误会了,桑小哥,我绝对没有要拆穿的意思。”于军医赶紧笑着说,“只是觉得你好像闲的很,若是想找事,我那边恰好缺人手,要不过来帮我一把?” 我驻足想了想,看他的表情不像说谎,于是点了点头,说:“好吧,只不过,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 他笑着说:“只要肯来就成了。”一会儿,又说,“要不,现在就跟了我去?我恰好要去看看王爷伤势。” 我一听,连忙搁下东西就跟着走了。来到营帐旁边,门口守卫森严,于军医悄问起,方知营帐中正在议事,我们又在门口稍等了片刻,听得里面声音喧哗,屡屡提及“扬州,史可法,刘**,狡猾,可恨”等等字眼。 我没有存心去听,那于军医对营帐所议之事也不感兴趣,我们边等,他边闲闲散散的和我说话,无外乎就是太医院谁谁什么的,话中,他多次提及方太医,语气熟络。我心神不宁,答话也多次门不对题。 不多时,营帐中众将鱼贯而出,我低头立在一边,最后出来却是桑宁与一年轻将领,那人也看见了我,轻咦一声,低声叫道:“珊瑚----” 我抬头一看,那人却是岳乐,只是着了一身戎装,刹那间我没有认出来。桑宁看见我,眉头也是一皱,低声说:“珊瑚,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让你在营房里待着吗?” 我正要回话,于军医已经进去了,回头叫我赶紧跟上,我忙对他们说:“一会儿再跟你们说。”说完,便急匆匆跟了进去。 营帐之中只有多铎与一个亲兵装束的人在,那亲兵看见了我们,微微行了一个礼,也退了下去。多铎放下书,笑着对于军医说:“今天来得早了。” 于军医笑了笑,使了眼色,让我放下医箱,便开始处理多铎的伤口。营中多铎并没有穿戎装,只着了一件宽松的长衫,既要查看伤口,那衣服自然解开了,露出大半个胸来。我不觉脸上一红,忙挪开了目光。 其实男裸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对象是他,我就无法熟视无睹。 “小桑----”于军医叫了我一声,我忙回过头来,却是于军医要解开绷带了,多铎胸宽,他站于后面,手无法在多铎的胸前的操作,于是给了一个眼色,让我过来帮忙。 我稍一迟疑,遂在多铎的胸前蹲下来,接过于军医从后面传至的绑带,感觉多铎的呼吸迎面扑来,吹起额前的刘海,在额上留下一道道异样的麻酥,心跳顿时急促如鼓。 绑带一层层解开来,最里头那层已经被血浸透,想是昨日那药并没有起多大的用处。才解至伤口边,多铎猛地一颤。那样连血带肉的撕开,确实是很痛的。我的手也不由得一抖,看向他。他正轻皱了眉头,额上有汗溢出。 我心里难受,脑海里一千个念头转过,却寻不到一个可以让他不痛的法子,只干急着。 “小桑,沾点药水于绑带周围,再慢慢揭开就可以了。”军医说。 我连忙听他的,在那带血的绑带周围沾上药水。饶是如此,多铎仍细微的发颤,额上的汗留下来,脸似雪一样白,皱着眉,眼睛深黑。 他的脸近在咫尺,痛楚鲜明,我心一横,脸凑过去,唇贴上他的---- 他眼睛一愣,我心里一颤,我不会这个! 见他无反应,正准备挫败的离开,他却张开了嘴,舌头探了过来。 我心里一阵慌乱,手不由得想要抓个什么东西,慌乱得往身后乱抓,东西没有抓到,手却被他捉住了,一阵湿热至手心传来,心里顿时有些实在的感觉了。不过嘴依然是僵硬的,任由他轻柔的,点点的探到每一个角落,慢慢的,人一点点放开,脑海里晕沉一片,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欢愉。 突然听见耳边有人轻咳一声,说道:“嗯!王爷,好了----” 我一愣,遂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整个都倾在他怀里,连忙站起身来。他轻笑一声,放开了我的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唇略带些润泽。 我大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出去才好。再看看于军医,却是故做的一本正经。 此时,他身上的绑带已经全部解开,还都上了药水。 我心里别扭,一转身出了营帐。果不然,营帐里传来一阵爆笑,我心里顿时漆黑一片。 真正是糗大了! “你故意的!”多铎压抑着怒火说,“麻药呢?怎么不先上麻药?” 有人嬉笑着回答:“用完了!” “哼!要不要我亲自到医帐里看看去?”多铎又说。 “呵呵,别去!别去!王爷,要不这样,要不是我,您哪里能佳人抱怀,一亲芳泽呢?呵呵!” 这笑声分外刺耳,我心里痛楚难挡,再忍不住了,眼泪哗哗流下来,捂了脸飞快跑开来。 第二十八章 惊喜 却原来是这样! 我一心只想着如何让他减轻痛楚,却不料所有举动落到了他的眼里竟了玩笑!偏又是这样的玩笑!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羞愧过,竟白白的把自己的尊严送上去让人践踏! 喜欢人一个竟是这样的难,只想着要为他好,断料不到对方不仅不领情,却还在一边偷笑,拿了我的行为做朋友之间的笑料。 心里灰暗挫败无比,伤到极点,跑到一处再看不见人影的地方,便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不可以随便喜欢一个人的,更不可以毫无顾忌的付出。 想必,他此时正在和那于军医讨论我刚才的傻样吧?真正是傻到了极点!好笑之极! 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你连羞耻都不要了,人家为什么不取笑一番? 我从没有这样讨厌自己,恨自己。心里越想,就越难过,眼泪想收,却收不住。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叹了一声,说:“你再这样哭下去,河里的水都要漫上来了。” 声音分外熟悉,带着几分调侃与散漫,我回头一看,正是多铎,他牵了一匹马站在树下,冲我微微的笑。 我心里难过,眼泪原本是收不住的,可是看见他,心里偏生出一份硬气来。 再怎么都不可以让他看到我哭的样子,省的又落了笑话。 遂把眼睛一抹,低头就要走,从他身边经过时,却被他紧紧捉了手,我心里原本悲愤极了,哪里还信他半分?猛地抽了手,却不料脚下一滑,重心失衡,直接朝河边滑去。 五月的河边,青苔滑腻,根本容不得我细想,直接就溜到河里。一阵惊慌失措后,猛地喝了几口水,拼命扑腾着往上看,哪里还见得到多铎的人影?心里正绝望,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浮出了水面,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往下看,却是多铎托了我向岸边游去。 到了岸上,他帮我吐出了嘴里的水。神魂稍定,我喘着粗气看他,满身都已经湿透,想必此时我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遂又觉得一阵别扭,这个时节,身上的衣物都不多,如今既然已经湿透了,想必什么都可以看见了。再细看他,果然是肌理清晰可见,连下身那一块黑也隐隐略见。慌慌张张挪开眼睛,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想必,我此时落在他眼里也是这般狼狈吧。 真恨不得立刻隐形了才好。 “那边----”他轻咳一声,说道,“有个山洞,我们晾干了衣物再回去吧。”说完,一个人先走了。 这样走回去,不糗大了才怪。那营中都是热血沸腾的男儿,我这样身形毕露的走了回去,以后还有没有脸见人? 我咬牙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跟着他身后走了过去。 那山洞约莫十来个平方,除了有点阴冷,倒也干净整洁。我进去后又是一阵为难,怎么晾衣服?难不成脱得精光了,把衣服晾外面,自己躲里面?那他呢?两个人一起脱得精光了,一起躲到山洞? 那还不如让我直接撞死算了! 正为难着,多铎抱了一堆干柴进来,熟练的点上火,火点了,洞中的阴冷散去不少。他看看我,我装作不知,心里却在想,我才不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呢,否则背地里,指不定又要怎样取笑我了。 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二话没说,脱掉自己的衣服,只留下身穿了一个短裤衩,支起一根杆来,把衣服晾上去。 我不做声,也不看他,心里却知道,只有这样,衣服才干的快。不过,我却不愿意当了他的面脱衣服,裹紧了衣服,尽量靠近了火。心里想,我这样烤,照样能将衣服烘干,总之,是不能再让别人笑话了。 他轻轻一笑,也不说话,靠近了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心跳如鼓,虽然不敢看他,却也知道,他的身材非常好,除去胸前绑着绑带外,全身找不到一处多余的肉。 靠近了火烤,衣服没见干,倒是脸被烤的炙热难受,我强忍着,也没有挪动位置。不多会,多铎又站起来了,把他先前晾烤的衣服收了,扔给我,笑着说:“穿上吧,总比你身上这件要好。”说完,便出去了。 我想了想,其实我身上这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穿了等于没穿,他的衣服已经半干了,还是换上的好。咬牙脱了衣服,换上他的,无奈,他那衣服对于我来说,确实太大了,偏又不幸扣扣子,只有腰带一系,脖子口偏又老大,上半个胸一不小心就露出来了。 多铎进来了,看见我手忙脚乱的样子,轻轻一笑,就要过来帮忙。 “不用!我会弄!”我连忙说。 他看了我一眼,又笑了笑,不理会我的抗拒,直接帮我整理起来。他动作温柔细致无比,打理起来也井井有条,手指若有若无触及我的肌肤,我顿时一点抗拒的能力都没有了。 任他整理好衣服,将头发也解散开来,边擦边在耳边低声说:“还生气吗?” 我一愣,没有说话,心里却知道,自己的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消散了。 他转到我前面,我看见他胸前绑带上有血迹正慢慢印出来。那是新伤处,沾了水,血又出来了。心里一痛,手不由自主摸上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轻抓住我的手,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摸了一个扳指来,要往我的手上套,那扳指大,套上后,松垮垮的,手一下垂,便掉了。 他捡起来,从自己的辫梢上扯下一缕细线来,仔细搓匀了,穿上扳指,带到我的脖子上。 我心里一跳,隐隐觉得这像是个誓约,可先前受的打击过大了,直接的不再往好的方向去想,结结巴巴的问:“这----这是什么东西?” 他又是轻轻一笑,吻轻落到我的脖子上,双手伸过来,直接将我紧紧圈如怀中,说:“这是我的,你戴上它后,他们就会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结结巴巴的又问。 他轻轻一笑,柔声说:“你且等着我,这场战打完了,我自会去找你。” 我心里一阵迷茫,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了,脑海里本能的排斥,一时间患得患失,竟理不出一条清晰的感觉来。半响,才反应过来,却尖叫一声,“啊,你的伤----” 第二十九章 相悦 我连忙转过身来看,他胸前那血迹又扩大了些许,偏表情仍是无动于衷的浅笑,捉了我的手轻说:“不碍事的。” 我心里只觉得又苦有甜,看看他,遂不做声,直接层层揭开他裹伤的布料,里头的伤口果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一时找不到可以重新包扎的敷料,只把那包布放火边烤上了。想及河边常有可以止血的刺儿草,寻到河边,果然找到了不少,拔了几株,捣碎了,敷上那伤口,再用布条裹了,心里方才踏实些。 他看见我做这些时一声未吭,完毕,方紧搂了我入怀。 我怕再触及那伤口,不敢贴他太近。他偏不依,不让我离他半分,我只有依了他。听着耳边他的心跳分外清晰,感觉仍然如梦似幻。 他的唇带着凉意落到我额上,声音有几分不相信,“珊瑚,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可以让我如此----着迷?” 我一怔,心犹在半空中,却是傻笑着说:让我如此着迷只怕是你吧。 一时间,我不敢动,怕一动了,这感觉就飞灰烟散了。手摩挲着胸前那扳指,感觉它的极为顺滑的质感,心飘飘忽忽的。 “这扳指是我额娘给我的。”多铎轻声说,“那时候,我才八岁,摄政王十岁。额娘给了我们兄弟一人一个,他那个是浓紫,我的是翡翠绿,他那个早丢了----” 我一怔,浓紫?这颜色多稀奇啊,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怎么了?”他低头问我。 我笑着说:“没什么,听你说故事入迷了。”低了头,手指一圈圈划过扳指的圈沿,心里突然明白,那一抹浓紫还真是在大玉儿那里见过的,只是她平时并没有带着罢,所以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想及多尔衮与大玉儿,心里突儿又涌出一抹惧意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冷吗?”多铎低声问,随手拿过我的衣服给我披上了。我回头一笑,他自己光了身子,却还在问我冷不冷?我说:“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他轻轻一笑,咬着我的耳垂,轻说:“我来帮你换。” 我整张脸快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又是低低一笑,手指轻划过我脸,一把抱住我,放于洞中的石头上,我一声惊呼,下意思紧紧抓了胸前的衣领,心怦怦直跳。 他的唇轻贴在我的眼皮上,额头顶上我的,低声说:“珊瑚,我都等不及了,怎么办?” 我一时怕的手脚都有些发凉了,牢牢地看着他,傻傻的说:“什,什,什么等不及了?可,可,等不及也要等的,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盯着我看,半响,突然大笑起来,拿手指轻刮了我的鼻尖,突儿又转得一本正经了,说:“放心!我一定会等你准备好了,才----”说着,眼睛邪邪地瞟向我的胸口。 我屏住了气,看他笑完了,转身离开。换好了衣服,想及刚才他那表情,才悟到,那人原来又是逗我的,遂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一会,他笑着进来了,我昂着头看他,认真的说:“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 他一愣,遂笑着说:“好啊,求之不得。”说完,张开了手,斜了眼睛等着我过去。 我轻笑一声,拿了衣服替他穿起来,边穿手指边轻轻滑过她的背,他的胸,感觉他的呼吸越变越粗,心里不觉发笑。 现在,改换我整你了。 心里好笑,手于是越加放肆起来,轮到裤子时,越发磨蹭了,感觉他的身体突然一紧,还没有反应过来,人猛地被他按压在那石头上。眼前,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急促,黑而幽深的眼睛此时似着了火般,正熊熊燃烧着,两腿间,一团火热与僵硬正传递着它无比强劲的热度。 我一时慌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俯身紧压着我,我分毫不敢动,任由一手他的手落到我胸前,抱住那一团悸动,另一手轻挑起我下巴,使脸贴上来,短短的胡渣来回轻磨我脸。 “我知道。”他低哑着嗓音说,“你还要继续帮我吗?” “不,不,不,你还是自己来吧!”我急急说。浑身一阵无法形容的舒软正在无法抑制的扩大。 他轻轻一笑,总算是起了身,我坐起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他邪邪得看了我一眼,整好了衣服,亦自在洞边坐下,冲我招手说:“过来。” 我傻笑一声,却不敢再靠近了。 他轻轻一笑,说:“过来吧,这里景色不错。” 看他表情不像说谎,我踌躇一会,终是挪了过去,他牵了我的手,依着他坐下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忘记了呼吸。 从洞口看去,那一轮夕阳正在西下,周围无一片浮云,满盘的金色,却并不灼眼,似挂在天际一幅画,极美,却也极不真实。 我肃然起敬,忘了一切,只呆呆看着那夕阳,心清净无比。 多铎的手伸过来,怀住我的腰,我轻轻的将头倚在他肩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紧紧相拥着,突然,我觉得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心因为得到而满足无比。 夕阳尽下,天边空空一片,心突然失落了,转过头来看多铎,他的脸再不见一丝沧桑,被天边的余红一映,美得似真似幻,我突然生出一份不安来,越看,心里的不安越盛,总觉得眼前的他,终是会如这夕阳,会有消失的一天。 惧意突生,我一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说:“多铎,你想不想要我?”他的名字第一次从我的口出,竟带有几分苦涩的味道。 他一愣,遂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腰,低低的说:“我想,很久就想了,而且,以前常因为这个想恋而唾弃自己,毕竟,你那时还太小了,于是等你长大,很苦----” 我突然泪流满面,一直以来,我总想着自己,想着自己总会长大了,长大了,一定要漂亮,要站在人群里,他一眼就能看到我,然后心动。想得苦,巴巴的进了宫,只因为这样可以离他更近些。总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也或者知道了点滴,却也绝然没有我像我这样想他一样想我。 总以为---- 却不知道他---- 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这一刻真真是心花怒放了。 “那你要了我吧。”我笑着说。 他点头,笑,说:“好,你等我,这场战打完了,我一定去找你,只是现在----,我不要你有一丝委屈。” 他说的温柔且坚定,我笑着点了点头,泪却从眼角悄然滑落。 “我们回去吧。”我低声说。 他点了点头,把我抱上马,自己牵了缰绳,在一边慢走。 还没有到营帐,就看见桑宁与岳乐骑着马飞快跑过来。桑宁远远看见我,说:“珊瑚,你上哪里去了?也不知会一声,让我们好找!” 多铎一身便衣,桑宁初先并没有觉察,到近了身,才看清楚是多铎,满脸不相信,说:“王爷?你,你们----” 倒是一边岳乐,虽是一脸的惨白,却是了然的,带着笑,看着我点了点头。 多铎不以为然,当了他们的面直接抱了我下马,顺势还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桑宁脸色大变,上下仔细看我们一通,冷着脸说:“珊瑚,过来!” 他鲜少对我说过重话,我不觉一怔,下意思看向多铎,多铎一脸微笑看我。 “过来!”桑宁有严声喝道。 我踌躇一会,终是走了过去,桑宁一把把我抓到身后,直直的看向多铎,说:“王爷,我素来敬仰你。”语气凝重。 多铎看着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我知道。” “王爷,我只有一个妹妹!”桑宁又说。 多铎又是一笑,说:“我知道。” “在我桑宁心目中,我这个妹妹比什么都重!谁要欺负了她,我一定不会饶恕他!”桑宁斩钉截铁的说。 多铎脸色也沉寂下来,说:“我知道。” “那好,既然王爷都知道了。那敢问王爷,您打算何时娶我妹妹?”桑宁昂着头说。 我大惊,不由得插嘴说道:“哥哥----” “你别管!”桑宁直接对我说,“请王爷给桑宁一个准话!”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突然 “你别管!“桑宁对我说完,又转过了身,冷然看着多铎,说:“王爷打算何时娶我妹妹?请给个准话!” 他如此一反常态的对着多铎,我不由得心里发慌,甚至不敢看多铎的表情。久不见多铎回答,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坠入冰窖。 怎么丢脸难为的事情全被我摊上了?我再忍不住了,一下冲到桑宁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哥哥,你再胡说?我从此不再见你了!”说完,跳上马去,飞鞭离开。 风呼呼从耳边过,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呼叫,我不敢回头,只想着要跑开了去,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去,即便是难受了,也不要人笑话。于是一下一下紧抽马鞭,马儿刺痛,跑的越发的急促了。 我这马是多铎的坐骑,是难得的良驹,不一会儿,就将桑宁等人抛到脑后,待见不到人影了,心里偏又空落起来,正惆怅着,突然一阵风从背后袭来,还来不及反应,我的背紧紧的贴上了一个人温实的胸膛,回头一看,却吃了一惊。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想干什么?”我大声叫道。他为什么突然跳上我的马背来? 那人见我回头,却是一笑,黑亮的眸子似曾相识,随手就抢过了我的马鞭,猛地一下抽向马背,马儿吃痛,嘶叫一声,散开四蹄,飞奔起来。 我陡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了----那夜我与济度夜里遇袭,那黑衣人头领不就是有这么一双修长黑亮的眼睛吗? 我一阵慌张,不由得大声叫道:“哥哥!救我----”可余音未落,那黑衣人一把紧捂住了我嘴巴,挥手又是重重的一鞭。 马儿跑得飞快,那人身手确实了得,只一手抓了我,另一手还得控制那马,可我却动弹不得。连出声都办不到。他一鞭一鞭紧抽,马儿越发狂躁,我正恐慌,那人一把搂了我,直接从马背上跃上树来,马儿空驼而跑。转眼不见影了。他这才又搂了我跳下树来。 “你到底是谁?”我沉下气问道。 这人与我一定有什么渊源。否则断不会一次又一次要来抓我地。只是他看我地眼神似乎不藏恶意。我暂时也没有必要怕他。 他轻轻一笑。脸上地神情越发柔和。说:“想起我是谁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你就是那天晚上地黑衣人。你为什么要抓我?” 他又细看了我一会。柔声说:“你确实很像你母亲。” 我一惊。我母亲?!那个我一面都没有见过地汉人娘亲?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自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那人淡淡的说。说完,负手身后,一个人直往前走。 他如此身手。像我这样地人是绝无法从他手中逃走的。所以,他才放心一人走于前头的,我不假思索,跟着他身后慢行,不过行动归行动,但总得想个法子通知桑宁等人才好。想及此,我边走边若无其事的从衣角抽出一两根线条来,扔到路边,想着桑宁也许看不见。但是岳乐素来心细,一定会发现的。 转过一座山坡,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似笑非笑,悠然说道:“你再这样扯下去,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光着身子跟着我走了,那时候。一定好看的很。” 我大,自己下摆地衣料确实被扯掉了不少,这人果然是老狐狸,明知道我在做小动作,却不吭声,到这时候才说出来,也不知道又再做什么打算? 那人呵呵一笑,说:“你也不用费心思了,那几个满人鞑子我还不放到眼里呢!说实话。我倒是挺希望他们能来的。上次没有捉到那多铎。我们一直感到遗憾,这次他要来了。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我顿时骇得一身冷汗。感情他不仅与我那汉人娘亲有渊源,而且还是镶白旗的重要敌人!想必,他一定是扬州城守军中的重要人物吧!身手如此了得,举手投足之间凛然有度,能随意调动百余高手听命于己,如此排场,绝非寻常民间人士能做到的。 若真如此了,那桑宁等人来了,还不是如飞蛾扑火了? 我再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身后走路。他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走进一处密林时,他终于停了下来,四下仔细看了一通,然后揪嘴学了一声鸟叫,茂密的树林里风骤起,瞬间我们的面前出现三四个人来。一看清来人,我又是一惊。 那一身白衣,面容灵秀的俊美男子不就是客栈时候遇到那个冲点头微笑地人,而他身边那个面若桃花,美丽出众的女子不就是路途中遇到的那个美丽大方地老板娘,她身边的那位不就是那貌不出众的茶馆老板吗? 那老板娘看见我,眼睛一亮,笑着说:“哥,你还真把她找回来了?” 被那老板娘唤“哥”的就是带我来的那位三四十岁的男子,我这才发现,他与那老板娘以及白衣秀士有几分相像。 脑袋一轰隆,我隐隐猜到我与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果然不假,那老板娘看了看了,略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确实与我手中那个一模一样。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外公去。”她不由分说,拉着我就朝密林深处走去。 我一头黑线,任由她牵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四周满是大小不等的帐营,来往地人似乎什么人都有,但是个个精神抖擞,眼神凌厉。 敢情在这扬州城与镶白旗大军之间的密林中还驻扎了这么多的兵将啊!看那装束,这分明就是一群高级的卧底! 他们直接带着我进到一座最大的帐营中,让一边守卫的人通报一声,且听见里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进来!” 我又被人推了进去,一进去,我就看见当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约莫五六十岁,须发皆白,却两眼炯炯,满身威严的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有一种莫名地,奇异的亲切感迎面扑来。 带了我来的那人凑近那将军耳边,指着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唉,我暗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营帐外那轮圆月发呆。 唉,这哪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圆,哪里的故事也都是差不多的啊。 老板娘走到我身边,对我轻声说:“孩子,快叫一声外公吧。” 那老人家久不见我回答,一挥手,说道:“算了,海云,别为难孩子了,估计一时间,她也没法子想过弯来,你跟她先说说海蓝的事吧。”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身世 经过他们一番细说,我总算听了个大概。 原来,我那汉人娘亲姓刘,闺名海蓝,兄弟姊妹四人,老大刘海是养子,就是抓了我来的那个人,然后就是姐姐刘海云与弟弟刘海洮,而父亲就是大明有名的将军刘肇基。这几个人目前都在我面前。 十几年前,我那娘亲与弟弟刘海洮一同前往宁远亲戚家,不料恰遇镶白旗大军袭城,两人一同被抓,后来刘海洮寻了机会逃了回来,而姐姐海兰却从此下落不明。经过千方打听,才得知了她下落,急急赶至时,海兰已经没了,留下了一女,却已经随了父亲去了盛京。 “孩子,你知道你身世了吗?”刘海云轻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苦笑,真是哪里热闹,我就不得不往哪里凑,这下又是一个难题了。 瞧瞧我这外公舅舅姨妈什么的,千方百计的抓了我来,绝不是续续前缘那么简单的。我那外公眼下就满怀深情的看着我,似乎再说;孩子,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外公----”我轻轻叫了一声。 老人家立刻大喜,笑着说:“好!好!这下,我们全家总算团圆了!海,你今天晚上就送珊瑚进城,她一个女儿家的,在这里总归是不妥。” 人家既然都知道海兰的女儿是我,那我的名字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刘海立刻应了一声。我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有发出音来,心里是一团乱。 这时,一直在外面的刘海洮突然神色凝重的进来了,在父亲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我那外公立刻脸色大变,神色复杂的又看了看我,说:“海云,你就留在这里陪着珊瑚,我出去看看。”说完。带着两个儿子匆匆出去。 他们出去之后。刘海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珊瑚。你与镶白旗地旗主多铎是什么关系?” 我心里一跳。连忙说:“我哥哥在他麾下。他一向颇为照顾。” 刘海云一笑。淡淡地说:“那个镶白旗地亲兵总管可是你哥哥?” “是地。”我连忙说。“我哥哥对我一向很是维护地。” 刘海云未再追问。我忐忑不安看看她。又看看外面。此时营外略显慌乱。一个亲兵装束地人拿了长枪匆匆从营房经过。刘海云叫住了他。低声不知道在问些什么。再回头时。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淡淡地说:“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我连忙站了起来。跟着她出营。她骑了一栗色地马。让我坐在她身后。我穿过队列整齐肃静地大军来到了前面。刘海一看见我。就皱着眉头低声说:“海云。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我往前看去,我们地对面正出现了三个人,遥看装束,正是镶白旗的人。心中不由大喜,再细看,领头的正是多铎,他一身戎装,神情是从没有见过的冷厉与萧杀。多铎的身边正是桑宁,他正不耐烦的拉着缰绳,举目向这边尽看,待看见了我,眉头皱起。神色也凶狠起来,越发的烦躁不安了,牵了马一圈圈在原地打转。 他们的身后密密麻麻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初看像是层层叠叠地树,细细看时,却发现那尽是蚂蚁一样的人群。 不一会,多铎也看见了我,神色略放松了些,马打了一个圈。似在极力压制冲锋陷阵的。他冷然说:“不知道刘总兵考虑地怎么样了?” 刘肇基哈哈一笑。说:“久闻豫亲王用兵如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是,王爷,这片林子是我刘肇基的地盘,你镶白旗的大军虽然神勇,恐怕也是进的来,出不去吧。” 多铎冷哼一声,说:“我早就知道你刘总兵在这里扎营许久,只是念在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才未派兵剿之,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进这个林子吗?哼,其实,我也不需要进去,只让人外面放一把火,这林子就可以夷为平地了。”多铎此话一出,刘肇基顿时身影略晃,脸色也变了。 多铎这话确实威力十足,今年久旱无雨,林子里树木虽多,但枯衰的也多,倘若真有人放火烧林,又埋伏在外面,那林子里的众人一定难逃厄运。 刘肇基一时未再说话,刘海上前说道:“多铎,你少妖言惑众了,这么大的一片林子,你烧得光吗?” “不信,咱们就试试看?”多铎的眼神越见诡异,一举手,喝道:“放火----” “慢着!”刘肇基突然大声说道,遂示意我上前,指了我说,“王爷,这丫头是我地外甥女,刘某只是感念她娘俩命苦,这才请了过来。你非要我交出她来,却是为何?” 桑宁越众而出,骂道:“你放你娘的狗屁!谁是你的外甥女?她是我妹妹!你平白无故把我妹妹抓了过去,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的,嫌活的不耐烦了吧?” 刘海脸色越加难看,正欲冲过去,却被刘肇基喝住了。 那边多铎冷冷说道:“刘总兵,你也不用找理由了,人,我是要定了,只要你交了她出来,我保你林中二千余人分毫不损!否则,你就踏着你部下的骨灰从林子里飞出去吧!” 我紧紧看着刘肇基,那句让我过去吧,却始终无法说出口。刘肇基沉思片刻,看着我,沉声说:“孩子,你怕不怕?” 我咽了咽口水,说:“不怕!” “好!”他惨笑一声,说,“十几年前,你娘一走未归,我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就算是豁下我这条老命,我也要带你回去!” “外公!”我连忙摇头说道,“我不回去。” “为什么?”他惊讶地说,眼神遂转为晦暗与不屑。 “不是的!”我连忙说,“我不是舍不得那边!我只是----”我向后面一队队人马看去,“外公,他们,也有妻子儿女的,为了我,实在太不值得了!” 多铎刚才的话,这些人也都听见了。倘若真是放火了,他们也知道自己再无活路了,神色都暗淡了下来,有很多人看向我地眼神充满了嫉恨。 刘肇基朝身后看去,良久,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孩子,那你去吧。你放心好了,只要我活着一日,一定会想了法子,带你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张哀伤的老脸,心里生出一份不舍来。慢慢走到多铎马前,抬头看他,只一会未见而已,却仿佛一辈子那么遥远,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忽明忽暗,只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柔和,看着令人心里不由得发颤。 还没有回过神来,猛地被他一把抱上了马背,我一阵慌张,这林中也不知道也多少眼睛看着,他竟敢如此抱我!慌张中,却又觉得甜蜜无比,紧紧依在他怀里,不敢抬眼看四周,只听见他说:“桑宁,放了他们!” 说完,他径直带着我拍马离开。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共夜 一路飞奔,但见树影人影流光般从眼前过,紧紧依着多铎,心儿似飞了起来,感觉这一切似在梦中。等他住了马,先行跳了下来,把手伸给我,我一阵恍惚,四下看了一通,问:“这是什么哪里?” 月色清明,他脸上柔和似水,看着我,柔声说:“下来吧。” 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略一使劲,我结结实实落到他怀里,他低笑一声,唇似蜻蜓点水般亲啄我的。 我连忙站直了,打量四周,天空一轮新月似水,举目看不见半片浮云,头顶尽是一片耀若宝石的星星。我们身处湖边,湖水清澈,倒映星星无数,树影婆娑,除了虫鸣风唱,周围寂静一片。 “是不是很美?”多铎从后面环紧了我,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感慨说:“真的很美。” 他带着我来到一块石头边,说:“珊瑚,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 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其实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很好,所以,我虽然是满肚子的疑问,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只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四下忙碌开来。 直到他点起篝火,架起了酒炉,酒香四溢,我才略明白些,笑着过去,他拉着我靠着他坐下来。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抓来的野味,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清理干净,放到了篝火上烧烤。 我笑着问:“你是打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他边翻转野味。边说:“我额娘走了之后。我常去看她。一呆就是一夜。这本事是那个时候练出来地。一阵酒香徐徐从他的嘴里传过来,舌尖一阵麻酥,酒入喉时,却没有了先前那种刺喉的辛辣。 他低低地笑,说:“怎么样?学会了没有?” 我大窘,恨恨地说:“哪里有这样喝酒的方法?” “那你的意思,是没有学会呢?”他满眼邪光,笑着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再当一次老师吧。” 我连忙抓住了酒壶。大叫着说:“谁说我没有学会呢?” 他呵呵地笑,说:“那喝给我看看。” 我不由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完全是打定了要吃了我嘛。要我嘴对嘴喂他喝酒,我实在做不出,他偏在一边呵呵地笑,边笑边激我说:“珊瑚不是学会了吗?怎么还在磨蹭?” 我一狠心,猛倒了一口酒,不管三七二十一,贴上他的唇,就往里面灌酒,他张嘴接住我的舌头,一点一点抿吸我嘴里的酒。 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的,我如踩云端,晕晕乎乎地,浑身半点劲都没有。他放开我的唇时,我完全偎进了他的怀里,耳边,他低低地说:“珊瑚,和你在一起,我心里真地很欢喜。” 我心中如花盛开,这幸福,我也期盼了很久。 他又说:“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我拿手轻轻捂上他的嘴,看着他如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心里顿时通彻了他此时的心情。 我们都未再说话,静静地听着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静静的湖水中倒映星星无数,似湖底点缀的颗颗宝石,美得似真似幻。 到底是酒喝多了,我的事物逐渐模糊,偏心中还记得此情此景,在闭上眼睛地前一刻,抓了多铎的手,傻笑着说:“多铎,我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 他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温柔,轻吻一下我的额头,低低地说:“我不会的。” 我心中大喜,这才合眼沉沉睡去。这天太累了,经过的事情太多,这一睡居然极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张开眼睛一看,又是大窘,我居然与他并头而卧,身子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一个激灵,我连忙坐起,看看衣服虽乱,却还是穿在身上的,想来,还是没有糊里糊涂的在这个地方把自己由女孩变成女人,心中地窘意这才略淡些。 多铎也坐了起来,不过起身时,却低呼一声。 我回头一看,脸又热了。他肩上原本有伤,我还枕着他的胳膊睡了半夜,他这一坐起,胳膊哪里还使得上劲?定然是又痛又难受了。 “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我着急的说,“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冲我轻轻一笑,轻啄了一下我的唇,说:“不碍事的。这点伤,我还不放在眼底呢。” 我虽然是瞪了他一眼,眼圈却是不由自主的发红,低头过去牵了马,他赶紧过来,接过了缰绳,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的话,估计,桑宁那小子要掀了我的营帐了。” 我们牵马而行,一路上他都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谁也没有上马。 想着昨夜,他飞马而至,而现在要回去了,我心中却若有所失,只愿这路若是没有尽头,那该有多好。 可是,这终归是不可能实现地。不多会,我们就来到了镶白旗地主营地,老远就看见桑宁与岳乐在营房边徘徊。 看见了我们,桑宁连忙过来,也不看多铎,伸手就要过来抓我,多铎却径直将我拉于身后。 一时间,气氛略显凝重。岳乐轻咳一声,笑着说:“珊瑚,你这是跟王爷去哪里了?你哥都找了你一夜了。” 我面上一热,正要说话,多铎却开口说道:“桑宁,你不是要我给个准话吗?” 我心中一紧,不由得侧目看向多铎。 他看着我,脸色温柔无比,手又握紧了我几分。对桑宁说:“最多一个月,我就会向皇太后要求赐婚,让她把珊瑚指给我。” 我一时呆住了,愣愣看着多铎。桑宁也是一怔。 多铎若是向两个太后提出这个要求,依着他们兄弟俩眼前的势力,这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可我呢?真地要嫁给多铎了吗? 良久,岳乐干笑一声,笑着对我说:“珊瑚,恭喜你了。”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宛如 良久,岳乐干笑一声,对我说:“珊瑚,恭喜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想扯出一个笑容来,无奈心底满是见不到低的茫然,竟寻不到一丝高兴之意,只呆呆的站着。 多铎轻拉过我,对桑宁说:“桑宁你现在就送你妹妹回去吧,这军营之中终究不是她久呆之地。”说完,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低声说:“你且先回去,这边的事一了,我就会去找你的。”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明明前途可期,可心底却似空洞一片,隐隐还生出了寒意来,握了他的手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多铎轻笑一声,不顾桑宁岳乐在场,唇轻触我的额头,双手轻抚了我肩,温柔说:“傻丫头,你在担心什么?顶多一个月而已,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低头一笑,心里寒意略减,抬眼痴痴看他,点了点头。他送了我上马,笑盈盈目送我离开。我频频回顾,老远了,仍然看见他一袭戎装立于马下,风起,衣衫略扬,似凝固了的古画,这般的不真实。 一路平安,三日后,我们就回到了盛京。到家时,正值下午,听见看门的家丁一路高喊着:“夫人,夫人,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进到正厅,厅中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一位是容颜俏丽,满脸潮红,腰身略显臃肿的年轻女子,而另一位女子年龄约莫三十四五,容貌端庄秀丽,满眼带了浅笑。 一时间我们絮絮叨叨,所说的无非是彼此都熟悉的人的是是非非。短短数年而已,个人际遇却大不相同,说着说着,两人均生出了无限感慨来。 太阳西落时,海燕带着女儿回府了。桑宁的朋友众多,得知他回来了,早遣了几波人唤他去喝酒,与馨竹小聚片刻后,他也出了门。晚饭时候。府里只剩了我与馨竹。 我坐下后,问道:“笑儿呢?不是要她留下来照顾你几天吗?怎么不见人影?” 馨竹看了我一眼,说:“她回宫了。你走的第二天,宫里就来人了,她跟着回宫了。” 宫里来人了?我一惊,问:“是谁?” 馨竹四下看一通,压低了声音,说:“是皇上。” “啊!”我一阵惊呼,福临?他怎么会出宫呢? “来人没有明说身份。可是我瞧着。他就是皇上!”馨竹肯定的说,“他身边还有两个人跟着。那男的说话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来自于宫里地。而且,我还悄悄问了笑儿的,确定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是当今皇上!” 我沉思片刻,低声自言自语道:“皇上,他,怎么会出宫呢?” “找你呗!”馨竹理所当然地说。 “你别瞎胡说了,皇上怎么会出宫来找我?”我笑着说。 “怎么不会呢?他一进来就问你在不在府里,听说你不在,顿时满脸的失望。笑儿看见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唤笑儿过去说了好一会话,又在你屋里坐了一会,才带着笑儿回宫的。”馨竹说。 我又是一怔,呆愣了半天都没有回话。 馨竹又低声说:“珊瑚,皇上,对你,是不是很好啊?” 我干笑一声,说:“还行吧!”说完,快速扒了几口饭进 馨竹见我这样,虽是满脸的疑问,但还是未再开口了。吃罢晚饭,桑宁也回来了,我们各自歇下。天色渐深时,突然起了大风,只吹得窗格嘎嘎作响,想来是有暴风雨要来了,我原本就没有睡着,外间如此响动,吵得更是无法安静入睡了,起来关了窗后,便坐起来看书。 远远的听见大门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我不由得心中一跳,这么晚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是谁在外面? 于是侧耳倾听,听见看门的余头边噼里啪啦穿过弄堂,边在说:“是谁啊?” 大门咯吱一声响动后,长廊中余头正掌着灯朝东院那边走去,我住于西院,桑宁夫妻俩住在东院,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雨前地天气闷燥无比,似压了一块石头在心中,怎么都觉得难受。我抱着书,却一字都没有看进去。 正烦闷着,听见自己的房门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叩,我吓了一跳,稍待一会,才问道:“是谁?” “是我!珊瑚,快开门!”桑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都是这怪天气害的,闹得我整夜都心神不宁的。 遂开了门,一阵风猛地扑进来,我一阵眩晕,张眼一看,门外除了桑宁,居然还有一个人,怪的是那人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全身尽包在披风里,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桑宁和那人已经抢门进来了,进来后桑宁随手又关上了门,那急迫样子就像后面有什么极可怕的怪物似。桑宁转过头看我时,满脸的紧张与不安。 我骇了一跳,心中地不安越盛。 那怪人摘下了头上的头盖,露出一张秀丽而熟悉的脸来,一说话,脸上就出现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来。却是笑儿! “笑儿!怎么会是你?”我不由得惊呼道。 “小姐,出事了!”笑儿盯着我,沉声说道。 “出什么事了?”我哆哆嗦嗦的问。“您不能回宫了!”笑儿斩钉截铁的说,“明珠格格没了!”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逃命 馨竹沉思片刻,点头说道:“也只有这条路了,但是天地之大,我们到底要往哪里走才好呢?这个总得先合计合计。” 桑宁突然插嘴说道:“我们去扬州吧。” 我一惊,抬眼看他,他神色默默,眼睛里的神色却是了然的。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我低声说:“好吧,我们先去扬州吧。” 此时的多尔衮权倾一时,我逃到哪里都是不安全的,似乎也只有扬州才是多尔衮目前所不能掌控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估计桑宁是不会久呆的,他想到了扬州,只是想让我有一个安身之地罢,想必事后,他就会和馨竹远走高飞。 馨竹看了看我们,说:“那好吧,既然打定了要去扬州,我去收拾一下,路上总得带点东西才行。” 说着正要去开门,门突然传来了一阵急扣声,顿时我们都是一惊,桑宁立刻拉着我和馨竹躲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大人,是我!快开门!”却是笑儿惶恐的声音。 桑宁开了门,笑儿与余头快步抢进,那余头脸上一片苍白,眼神惊恐,手上的灯都险些抓不住了。笑儿脸上也尽是恐慌,急急地说:“小姐,他们来了!” 我与馨竹对视一眼,不由得心里一跳。倾耳细听,果然听见院墙的外面一阵马蹄声急,有无数火把来回晃动。 馨竹低声说道:“咱们快从小门里出去。” “好,那我去叫醒其他的人。”我赶紧说道。 桑宁总兵府邸除了桑宁馨竹等人外。还有大约十来个下人。都住在后面地院子里。这会儿是夜最浓时。这些人只怕都在梦中。 “珊瑚。不行!”馨竹一把拉住我。脸色悲戚。“你不能出去!咱们----顾不上他们了。” 我一愣。遂明白了过来。多尔衮既然知道我回来了。想必也一定知道是桑宁陪着我一起回来地。桑宁在军中颇有些名气。多尔衮多铎兄弟也都知道桑宁地底细。能派出来杀我们地人一定都是高手。如若叫醒了后院地人。人多口杂。难免会造成地恐慌。这样一来。外面地人势必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只怕是整个院里没有一个人能侥幸逃命了。 这是一个老地选择题。是选择一个人逃命还是大家伙一起死。 “咱们走!东西也别收了!”桑宁沉声说道。 笑儿突然跪下来。嘣嘣地磕起头来。说道:“小姐。我不走了。小姐见到了王爷。麻烦请转告王爷一声。就说笑儿多谢王爷一直栽培。这次总算是幸不辱命。”那老余头见笑儿这样。也笑着说道:“大人。奴才这把老骨头也不跟着折腾了。你们快走吧。待会那伙强人进来了。奴才自会想着法子拖延一会地。” 两人神色坚定,桑宁看了他们一眼,躬身行礼道:“桑宁多谢了!” 桑宁拉着我与馨竹从小门而出。总兵府的小门开在极僻静的一条小巷子里,夜深人静,我们从里面出来。一时也没有人觉察。 出来之后,桑宁与馨竹共坐一骑,我单独一骑,直接朝城门奔去。桑宁有豫王府的腰牌,出城门时,守门也未多加盘问,就放了我们出城。 才出得城去,就看见西城里一片火花冲天,看那位置。正是总兵府邸的所在之地。 馨竹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就连桑宁也满脸躁动,马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转。 我嘴里略尝到了一丝咸味,估计是唇被咬破了,望着那冲天地火光,心底说不说的难受。 “走吧。”桑宁低声说道。 一路向南去,馨竹有孕在身,禁不起颠簸,我们边走边歇。四天后。到达了江都郡。一路的风尘,馨竹脸色越发难看。咱们进到江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个郎中。 郎中把了脉,开了几副药,吩咐说,接下来一定要好好静养,否者馨竹腹中的胎儿难以保住。我们只得先在客栈之中安置几天。 不过,这样也好,江都距离扬州并不远,骑着马半天就可以赶到了,只是我们若是要扬州城里,势必要经过镶白旗的驻军大营,那营中多是认识桑宁的人,我们如何能悄无声息的通过还是一个大问题。 这些天中,路上倒也平安无事,想必多尔衮只是一把火烧了总兵府邸,并没有发现我们都已经逃离了府邸,所以尚未派兵追捕。不过,他素来谨慎,过不了多久就一定察觉事实真相的。 不过,到那时候,我们一定找到了法子进到扬州城里了。 在客栈里小住数天之后,馨竹的脸色略有了些血色,她开始催促我们赶紧继续赶路,以防万前进。 在经过镶白旗地大营时,突然闯出一队人马来,直把我们往前赶,我们随着难民惊慌的朝扬州城奔去。可扬州城城门紧闭,上面的守军大声吆喝说:“恐有奸细混进,不能开门!尔等快快散开!” 城下遂有人慌张无比,大哭大闹了起来,突然从城头上射下无数羽箭,难民中有多人受伤,一时间,难民纷纷朝树林中躲闪,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桑宁抱着馨竹,带着我也朝树林中躲去。 天色渐晚,城门还是没有打开了,城下但见尸体无数。桑宁带着我们找到一处废弃地草棚,稍做打理后,打算先歇上一晚再说。 月美如弯钩,林中寂静无比,倚在草堆,听着虫鸣风唱,白天经历的那一切仿佛一场噩梦。桑宁还好,许是见得多,早就守在门口沉沉睡去。我与馨竹就没法做到了,相护靠着,张着眼睛,想着白天见到的一 良久,馨竹突然轻笑一声,“啊----” “怎么呢?”我问。 “他踢我了!”馨竹欣喜地说,手轻轻地抚在肚子上,脸上的笑明亮耀眼。 我心里也跟着欢悦起来,说:“真的吗?我看看----” 手轻轻地放在馨竹的肚子上,突地感到手心一阵触动,不由叫道:“真的,他也踢我了!” 一时间,我们两人都忘记了白天的一切,手轻放在馨竹的肚子上,感觉新生命一下一下地触动,心里涌出一种难言的欣喜。 “珊瑚,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馨竹笑盈盈地问道。 我略想了一会,说:“一定是男孩,这么调皮嘛!” 馨竹轻轻地笑,说:“你哥也说是个男孩呢。”边轻抚着肚子,边笑着说,“你哥说,这个一定是男孩,下一个就是女孩了,男孩是哥哥,是要保护妹妹的。” 我心里一涩,也随着笑着说:“生两个不够,你们一定要多养几个,长大了,读书识字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馨竹轻轻一笑,歪着头看我一会,柔声说道:“珊瑚,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豫亲王----” 我心中似被刀尖刺了般,突然一阵钻心的痛,手心中那扳指圆润滑腻,似带了他的温度,我的手缠绵其中,不舍得放开分秒。 “我也不知道----”我低声说。 馨竹的手伸过来,轻握着我的,两人一时默默。 月清亮无声。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探望 馨竹的呼吸声均匀浅轻,已然是睡的极沉了。我悄然坐起,抱膝沉思。 月清亮无声。 照了常规,明日一早扬州城的城门就会打开,此去一别,恐怕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心幽幽凄凄,疼痛难舍。 同是一轮新月当空,我如此辗转反侧,却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是睡的极沉了,梦中有我,还是彻夜未明,在筹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心沉沉浮浮,无法着落。思量许久,终是忍不住了,悄然起身,绕过睡的极沉的桑宁出得门去。 即使要别,也再让我看一眼吧。 心中痴恋执着,一旦烧起,再难浇灭。出了门,悄然解开马的缰绳,行到稍远处,便上得马去,一路狂奔。 镶白旗的驻军大营与扬州城相距并不太远,不多会,我就来到了镶白旗的大营附近。营中守卫森严,我不敢太过于靠近,只躲在灌木群里向里面张望。 那顶最大的营帐之中居然还有灯火,我心中一跳。那正是多铎的营帐。 他还没有睡吗?在忙什么呢? 我一时心跳急促,竟想再凑近些看个究竟,不过理智终是占了上风,没有情急的跑过去。 那营中灯火通明。有一个人影倒映在上面。只需看上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了。心一下子停跳了。痴痴呆呆望了半天。待一队巡逻地步伐整齐靠近。方才觉悟过来。连忙缩回脖子。躲藏起来。 再伸出头时。营帐中地人影却不见了。一时。心空落了起来。细细地再了一遍。却发觉他居然出来。正站在营帐地门口。对着天空地那轮新月发呆。 月无声地照在他地脸上。使得他那张俊美地脸越发出尘。黑眸深幽。不知道所思为何。 我痴痴呆呆地望着。想把那张脸刻到心里深处去。可看地越久。心中地痛就越深。 因为知道。从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这场很多年就开始了地暗恋永远将是我心头地那不会愈合地伤。 正痴痴呆呆地望着。突然多铎转过头来。看向这边。我顿时一惊。忙蹲起来身去。 他,发现了我?那。会不会过来看看? 一时,心里又紧张又害怕,隐隐还有一丝期望。不料,等了半天,外面没有一丝动静传来,我再次探出头去,顿时骇出一身冷汗。 多铎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同样挺拔的身形,端正俊美地脸。所不同的是那人神情更加威严深幽,却是多尔衮! 多尔衮也来到了镶白旗的大营?! 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何事而来?桑宁不是说,先前镶白旗的大败只是一个幌子吗?怎么真的把摄政王引来了?不会啊!记得笑儿说过,多尔衮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我回去,那么他应该那时在宫中才对! 那么,他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来的了! 他知道了总兵府邸的一把大火并没有烧死我们,他,于是亲自出动了! 多尔衮谨慎多疑。目前,他虽然在朝中掌控了大部分地权利,但是同样担任辅政的还有郑亲王济尔哈朗与礼亲王代善,一旦这两位辅政王爷与两宫太后联手,那他的处境就不妙了。 他由处方能想到我身上来,想必是存了必杀我之心,一再失手,于是他亲自出动了。 我连忙蹲下来,紧张地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风将那边的谈话的断断续续地传来。 “多铎。听说你看上了桑宁的妹妹,是不是?”这是多尔衮无波的声音。 只闻多铎轻笑一声。却不见他回答。 “别误了大事,女人终归是女人,咱们还是应该以大事为重,喜欢她就纳了她吧,但是也别太当真了。”多尔衮说。 良久,才听得多铎轻声道:“哥,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多尔衮轻笑一声,说:“怎么个不一样法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多铎未再言语,过了一会,转身进了营帐。 我悄然起来,再望了一眼那营帐中的身影,转身悄悄离去。 回到了草棚里,桑宁与馨竹都没有察觉,我悄然躺下来,心中有事,更是难以合眼了。 突然看见睡在门口的桑宁猛然坐起,神情紧张。 “哥----”我悄声道。 “嘘----”他做了一个手势,倾耳细听周围地动静。 不多会,我也察觉到了异样,林子深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而且这声响越来越明显。 馨竹也醒来了,桑宁小声说道:“珊瑚,保护好你嫂嫂!”说着,轻声和上了草棚的门,自己守在门口。 屋外,那奇异的沙沙的声越来越清晰,桑宁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早搭好了弓箭瞄准了外面。 突然,我感觉到馨竹倒吸了一口冷气,遂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林子深处突然窜出许多黑衣人来,那些人都蒙着面,猫着腰,悄无声息的成包围趋势靠近草棚。 桑宁的手抓过来,把我和馨竹捞至身后,分别递了一把短刀给我与馨竹。 外面地黑衣人中有一个人对着两面的人做了一个逼近的手势,那群黑衣人遂慢慢逼上来了。只听见“咻”的一声轻响,桑宁一箭正中那做手势的黑衣人后,转过头来,沉声说道:“你们就呆着里面!千万别出去!”遂一脚踹开了门,举刀四下劈开了。 我随后又紧关上了门,馨竹捡起了地上了弓箭,脸色沉着,瞄准外面,一箭一箭的射出去。我举刀守在门口。 外面桑宁被一大群黑衣人紧紧围着,他脸色凶狠,举手刀落尽是血花四溅。不过那黑衣人实在太多了,一波倒下一波又上来了。 还有一些黑衣人逼近草棚,不过都被馨竹的箭撂倒了。 一时间,那伙黑衣人不敢逼近草棚了,也不敢靠桑宁太近,只层层紧围着他。 正相持着,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飞出一支羽箭来,正准准的射进了桑宁的胸前,顿时,桑宁地攻势一缓,胸前立刻被血浸透了。馨竹惊呼一声,脸色大变,手中地弓箭险些落地。 那群黑衣人立刻精神大作,又一层层的攻上来。 馨竹一把推开门去,举着弓箭边射边走。 当初在董鄂学堂,骑马射箭是最寻常地功课,但是我与馨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常常躲到一边荡秋千,我从来不知道她的箭术这么了得。 她例无虚发,我跟着她身后,举刀刺向围上来的人,我们渐渐靠近了桑宁,桑宁整个胸前都是血,脸色仍然凶狠无比,手中的攻势不松分毫。 “退回去!”桑宁大叫一声,带着我与馨竹又慢慢退回了草棚,桑宁断后,正要进门时,他突然痛叫一声,猛然倒地,我们回过来头来一看。 他的背后也中了一箭。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中箭 这箭中的极深,几乎穿胸而过。桑宁的脸色霎间血色尽失,痛得言语无法说出,只拿眼睛紧紧看着我与馨竹。 馨竹尖叫一声,立时扑到他身上,挡住了从背后袭过来的一刀,随即站立不住了,侧身倒下,饶是如此,她仍是一手紧护于自己的腹部,半个身子牢牢地盖住桑宁。 我疯了般挥刀狂舞一番后,拖着桑宁与馨竹进到草棚里,然此时桑宁虽然两眼圆瞪,神色却已经呆滞了,呼吸已然全无,馨竹只剩下半口气。进到屋里,外面的一时并没有急着冲上来,我守在门口。馨竹看了桑宁一眼,拿手合上桑宁的眼睛,抱起他的头来,轻吻上一下后,突然一笑,璀璨如夜花,叫道:“珊瑚----” 我一怔,尚未反应过来,随口接道:“什么?” “我和你哥先走一步了。”她轻声说道,遂一刀刺向自己的心窝。 我顿时心痛得几乎不能自抑,将他们的头摆放在一起,瞪着那门,从没有哪一刻心这么恨过,我恨我自己,恨不得立时那多尔衮就从门口出现,一刀刺进我的心窝,让我明白自己的是多么的该死。 门被踢开了,有两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见里面的境况,当即一呆,遂提到刀小心翼翼的逼上来。 好了,你们过来吧,一刀杀了我最好了。我抱着桑宁与馨竹的头,明明心里痛极,却无泪流出。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厢情愿进到那该死的深宫里来,那哥哥与馨竹怎么会白白送命?都是我的错!怎么死的不是我?偏是他们?! 那两个黑衣人见我毫无反应,遂相视一看,其中一个用手中的刀挑起我的下巴,看了几眼,眼露喜色,对旁边的那个说:“呵呵,傻了----” 旁边的那个笑了笑。摸了摸下巴,说:“确实有几分姿色,怪不得----” 另一个放下手中地刀。摸了一把我地脸。眼睛也是一亮。喉结挪动一下。说:“杀了怪可惜。这么美地妞。老子还没有尝过了。这回怎么得也要过一把瘾吧。” 他地同伴呵呵地笑起来。说:“行!让你行玩玩吧。记得动静别太大了。给兄弟我留着点----”说着。边笑边出地门去。随手还带上了门。 我突然想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原来不让我死。是因为死前还有一番折磨啊。那黑衣人见我发笑。一愣。啐了一口。仍然伸手过来抓我地衣服。 我一把拔出刀来。猛地刺向他。谁料他早有防备。只划伤了他地手背。他反手夺下我地刀。一巴掌猛扇过来。顺着他地劲道。我一头撞向一边地桌脚。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脸上也火辣辣地痛。有一股温热地液体从头顶往下流。 “妈妈地。幸亏老子早有防备----”那黑衣人怪叫一声。随即又扑了上来。一把提了我扔到桌子上来。耳听一阵清脆地布料撕裂地声响。我脑袋一阵晃荡。眼前那黑衣人逐渐模糊起来。只知道他撕开我地衣服后。一把抓下自己地面罩。露出一张奇丑地脸。那脸颊边上还有一个硕大地黑痣---- 天气真好。万里碧空无云。董鄂学堂地夏天又到了。每到这时。那教室前面梧桐树碧绿遮天。风吹过时。宽大梧桐树叶哗哗作响。 我最喜欢荡秋千了。荡的越高,心里就越高兴。每当秋千荡得高高时,抬头向上看,举目是一片无涯的蔚蓝,风柔柔地从耳边过,树叶在哗哗作响,心轻轻悠悠的,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的,无忧无虑,飘飘忽忽。 “珊瑚!你快下来!换我了!”树下,馨竹大声的叫。 我装作听没听见,脚下一使劲,荡的更高些。 “珊瑚!现在轮到我了!”馨竹又叫道,见我充耳不闻,遂气呼呼地站在纤绳边,说:“你再不下来,我可就要拉了!” 她一向说得出,做地到,我赶紧刹住秋千,笑嘻嘻地把秋千让给她。 馨竹荡得没我高,她说,她不喜欢那高高的感觉,一荡高了,她头晕,不过有伴的话,她就不头晕了。她只荡了一会,便招手让我过去,说:“珊瑚,咱们一起荡!” “好!”我高兴地说。 我们两人对站于秋千上,初起,桑宁在下面推了几把,送了我们几次,警告说:“不许荡得太高了!”完了,跑到后院去了。 余下的我与馨竹一边一使劲,秋千又高高荡起来了。我们在上面边荡边说话,耳边风呼呼地吹,可以看见后面的院子里男孩子们又在比赛骑马射箭了。 桑宁坐在他那匹栗色的小马上威风凛凛的,他射了几箭,抬头看见了我们的秋千,遂举着箭瞄准了我们,黑着脸说:“珊瑚,馨竹,你们怎么又荡这么高?快下来!不下来,我就放箭了!” 一边的男孩子们“哦哦哦”地起哄,也有几个也拿了手中地箭瞄准我们,桑宁一巴掌扇过来,恶狠狠地说:“你小子想找死?敢拿箭射我妹妹?” “我们也想帮你啊!”男孩说了。 桑宁啐了一口,说:“我叫我妹妹,要你插手了?一边好好呆了去!”说完了,跑过来,抓了纤绳,让我们下来。 馨竹做了个鬼脸,我们在上边哈哈大笑,还唱起歌来,秋千还是越荡越高,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底,因为知道,桑宁是绝不会强拉着纤绳,让我们下来的---- 桑宁那张脸越发黑了,恨恨地瞪着我们,手偏小心翼翼地护着纤绳---- 哥哥---- 我突然感觉到喉咙里似火烧过般的难受,“哥----”发出的音如鸭语一样难听。 “妹妹,你看,这是我的小鸭子,我让它陪你睡觉,好不好?”五岁的桑宁提着那只毛茸茸的小鸭子放进我的被窝里。 “哥哥----” 小鸭子在被窝里拉屎了。 胸前一坨热乎乎地,黏黏地什么东西贴上了,我心里一阵恶寒,大哭了起来。哥哥,我不要你的小鸭子陪我睡觉。 “哥----” 桑宁一把把我推进屋里,正要进来,突然痛叫一声,猛然倒地,背心插上了一支箭,那支箭插得极深,几乎连箭柄都末进去了,他脸上血色尽失,仍是两眼炯炯地望着我和馨竹,痛地说出话来了,只望着,怎么也不合眼。 “哥----” 我心痛得几乎忘了呼吸,看着他,想拨掉那该死的箭,偏又深知,它是拔不得的,拔了,我哥就必死无疑了,只有看着他难受,看着他痛的说不出话,看着那箭羽周围的血越来越多,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哥----” 怎么中箭的不是我?要是那箭插在我背上,那该有多好!可偏不是的。 “哥----” “珊瑚!珊瑚----”有人一把紧紧抱起了我,在耳边急急地叫喊。 我张眼,努力想看清楚那人是谁?可眼皮实在沉重,只紧紧地抓了一只手,不放开。 “哥哥----” 那人的胸猛地起伏一把,回手紧紧将我的手包裹其中,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再我的额头上舔了一下,他脸上有短短的胡渣,毛毛地贴上我的脸,轻轻地说:“珊瑚,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我是济度----”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恨极 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看天,要不就是灰色,要不就是蓝色,空荡荡的,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人坐着的时候,除了抬头向上看,还能做什么? 一望无涯的灰色,层层压下来,混杂着噼里啪啦的雷声,只不过是要下点雨罢,动静竟这么大。 我突然想笑。 济度从影壁那边走过来,看了我一眼,问立在一边的丫头,道:“今天怎么样?” 那丫头微福了一下身,答道:“回世子,小姐已经这样坐着,有大半天的时间了。” 济度顿了顿,又问道:“小姐可有说话?” “没有。小姐就一直坐在那里,一直都没有说话。” “那早上吃了些什么?”济度又问。 “回世子,小姐今天早上吃了三晚粥,两碗燕窝,五个饽饽,还喝了两碗酸汤子。” 济度脸色一沉,喝道:“怎么让她吃这么多东西?” 屋檐下一溜立着的四个丫头呼地一下,全跪了了下来,还是先前那么穿青色衣服的丫头跪着回答道:“是小姐非要吃的,奴婢们拦不住!” 济度冷哼一声。亦自走过来。坐到我旁边。细细看我一会。柔声问道:“珊瑚。你在看什么?” “要下雨了。”我说。 济度也抬头看天。柔声说:“是要下雨了。咱们进去吧。” “好。”我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进到屋里。 风突然吹了起来。树叶哗哗作响。我站在窗口。向外面看去。淡淡地说:“要下雨了。” 济度牵着我坐下来。先前地那个青衣丫头也进来了。济度问道:“今天胡大夫可有来过?” 那丫头回道:“正在前院候着呢。没有吩咐,于管事的没有让他进到内院里来。” 济度点了点头,脸色略缓,说道:“让于管事的请胡大夫过来吧。” 那丫头低头行了个礼,遂退了下去。不多会,于管事就领着胡大夫过来了。胡大夫依常规给我把脉。查看伤口,又问了一些我今日的言行饮食后,写下了方子,让于管事去抓药。 胡大夫做完了这些后,退了出去,济度也紧随了他出门,两人在门口小声地说些什么。胡大夫走后,济度方才进来,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没事了。”我低低地说。“其实你不用再请大夫了。”我头上的伤早就好了。 济度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你这样还说没事吗?” 我低头不再吭声了。 头上的伤虽然早就好了,可这心底的伤却是永远都好不了。一想起那天草棚里发生的事,我的头就一阵阵发晕。 怎么死地偏不是我呢?为什么偏是哥哥与馨竹?其实最该死的应该是我啊,若不是我一厢情愿,若不是我多管闲事,哥哥与馨竹现在一定是好好的。都怪我。 这世上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 那天,我撞晕过去后,那黑衣人并没有得逞,恰好济度赶到了,救了我出来。随后一把火烧光了草屋,制造了我也被烧死的假象,只是桑宁与馨竹却随着那把大火灰飞烟散了。 多尔衮,好狠! 我知道他最后会死得很惨,死后家产尽被没收,还被鞭尸,封号全无。可是那是历史上的,不作数。我要他死在我地手中,那一天。他要死的那一天,我一定会一箭狠狠地射进他的心窝里。这样,我才会心安,才没有遗憾。 突然觉得这世界真滑稽,曾几何时,多尔衮多铎的母亲许了我一个愿,换我去照顾她的儿子,可现在,我却想要她儿子的命。 她若泉下有知。可否也会觉得滑稽? “珊瑚。”济度握着我的手。柔声说道,“明天咱们回盛京吧。” 我一愣。遂明白过来了,他是要我离开这个伤心地呢。其实这里,我还真呆不下去了,这北京城里多是熟面孔,这里虽然偏僻,可也难免有人会闯进来。听济度说,他救我出来之事,多尔衮并不知道,他一把火烧了草棚,以为里面的人都已经被烧死了。这北京城中,多尔衮耳目众多,他若知道我还没有死,只怕又会掀起一阵血光之难,更何况,救我出来的还是另一位辅政叔王地儿子。 多尔衮如今权势通天,我想与他抗衡,无异以卵击石。既然如此,还不如暂时避其锋芒,再慢慢图谋。 总归有一天,他会落到我手上的。 “好。”我点了点头,说。 三天后,济度带着我启程前往盛京,这天天气异常闷热,济度骑马走在前面,我与两个十四五的丫头呆着轿子里,这两个丫头都是郑亲王府地包衣奴才,一个名叫青玉,一个叫青岚,是一对双生姐妹,青玉是姐姐,性子沉稳谨慎,青岚是妹妹,活泼好动。 轿子走走停停,里面越发闷热了,我倒没有什么,一边自有青玉打扇趋热,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可是苦了青岚了,动不动掀了轿帘透气,埋怨说:“今日是怎么回事?街上人这么多。” 青玉笑了笑,说:“就你像猴儿似的,半刻都安静不得。听说,今天是镶白旗的豫亲王回京之日,皇上感他劳苦功高,亲自前往南苑迎接,这街上的人能不多吗?待会到了南苑那边,街上的人只怕是要比现在还要多一倍呢。” 听了这话,我抬头看向外面,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之极。 算算时间,五月间,他许我一月必还,如今堪堪四个月已过,他才还京,可见,男人的话是做不得准的。 我心似刀剐般的痛,一厢情愿的爱到如今与我只剩了恨了。 轿子仍是走走停停,仿佛是热锅上地蚂蚁,需慢慢煎熬了,才显出它的真正的本色。轿子行至南苑附近被拦了下来,因是皇上亲迎,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管道之上只许皇上与百官过去。 青岚掀了轿帘向外面张望,管道的两边是全副武装的侍卫,地上是一直铺到苑门的猩红地毯。我们和无数百姓均被拦在管道之外,虽是人数众多,却没有一个大声说话的。 “皇上驾到!”一阵威严的呼声由远而近,围观百姓呼啦啦得全跪了下来,我们坐在轿子里,济度下了马,守在轿子外面,待到皇帝的仪仗队走近时,他才单膝跪地。 幼小地福临从龙辇下来,四下看了一通,说:“都起身吧。” 周围的人呼啦啦的又全站了起来,半年未见福临,他较之以前不胖反瘦,面无表情,眼神更显阴郁。 不多时,豫亲王多铎的身形出现在南苑门口,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默默坐在轿中,听着外面的呼声一声盖过一声,心里冷清无比。 青岚也掀了轿帘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说:“哇,真没有豫亲王这么好看,咦,姐姐你看,豫亲王牵着的那个女子是谁?好美哦。” 青玉也觉得好奇了,凑了过去看,说:“我认识她,她是佟佳氏-参领素达塞府上的二格格。听说,豫亲王要纳她做福晋呢。” 青岚感叹一声,看得更津津有味了。 我默默地坐在轿中,心似晶莹透明的冰花,被人猛地一砸,顿时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再寻不到一块整地了。 轿帘轻扬,似放电影般,多铎牵着一个穿鹅黄色衣衫地女子从那方块之景中过,那女子年轻美貌,笑语如嫣,他微侧着头,看着她,脸上是无尽的温柔。 一如那日对我,亦或者更甚。 原来,我那一场风花雪月地故事竟是这般的可笑。 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 巧遇 出了北京城一路向北行,如今豫亲王自北向南一路大胜,路上尽是回京的大军,将士们虽是个个面上沧桑,却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马车行动起来了,轿中的郁闷一扫而空,青岚也停止了好奇心,安静了下来。傍晚时分,我们来到通州县,找了一家客栈安置好后,济度带着我从后门进 虽说我们人并不多,但为了以防意外,济度仍然包下了这客栈中单独的一处院落,只让自己的人伺候,连店里小厮掌柜的都不许进。 到了院子里,青玉青岚纷纷忙开了,我因为无事,便沿着院中的走廊慢走。 这客栈是通州城中最大的,一等院子就有三四处,都是典型的四合院子,也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方包的下来。与我们临近的院子不知道被谁包下来了,里面分外的热闹。我只走了一会,便觉得烦了,正打算回去,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爷,咱们不回京里,到这里做什么?”这声音咋咋呼呼的,不是佟少言的,却又是哪个?只是这声源来自隔壁,隔了一面厚厚的院墙,我倒是不用慌张的。 “就你多嘴?只管跟着来了,不就行了?”这声音虽是带着责怪,却仍是温雅的,正是岳乐的。 “爷,少言不是这个意思。听说格格在武都府上受了委屈,咱们应该去那边看看去不是吗?”佟少言又说。 不见岳乐回答,过了一会,岳乐又说:“你家格格呢?”这话却不是对佟少言说的。 果然,一个女声回答道:“回贝勒爷,格格在屋里,正生气呢。” 岳乐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感觉好像他正在我的耳边叹气一样,清晰非常,我可以想象他此时的样子。必是轻皱了眉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他与我近在咫尺。中间只隔了一面围墙而已。可感觉像上辈子那么遥远。 岳乐地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慢慢回到了屋里。不多会。济度回来了。看见了我。眉头轻皱。说:“怎么出去了?颠了一天了。也不好好歇歇。小心又患头疼了。” 我轻轻一笑。说:“不碍事地。只是觉得心里闷地慌。在院子里走走吧。” 吃罢饭。洗漱一番。我们各自歇下。只是隔壁仍是不消停地喧哗。所以一直也没有睡地沉稳。临近中夜。青玉青岚都已经睡地沉极。我从床上起来。坐在院子里石凳上看月亮。 突然隔壁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瓷器落地地响动。接着有女子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就知道。连你也是来逼我地!我偏不回去!” 听见这声音。我不由得一怔。这。不就是柔佳格格吗?原来。我地隔壁住地是她。听说。太后将她指给了科尔沁地一位贝勒。前年就嫁过去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柔佳边哭边说:“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拿主意的,可不是让你来逼我回去地!我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们逼的?太后逼我。阿玛额娘也逼我,现在,连你来逼我了。反正,我是死都不会回科尔沁的,你叫那个武都早点死了这条心!我原本就不想嫁他,都是你们逼的!” “胡闹!”岳乐沉声说道,“这种事情岂是你说不回就不回的!舒兰姐姐的教训,你全忘记了?怎么越大越不长进呢?” “哼!我是不长进!谁人不知道,咱们府上就数你最是出息了!我可不是你!什么都是装的。高兴不高兴是装的。喜欢不喜欢也是装的----” “啪----” 柔佳地哭声突然没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 “你打我?”柔佳不相信地叫道,“从小到大。你对我说声重话都没有,今天你居然打我?” “谁要你一再胡闹的!”岳乐沉声喝道。 “我怎么胡闹呢?我又没有说假话!难道不是吗?你明明喜欢珊瑚,却总是不说出来,现在好了,她死了,你天天想着念着,却又是给谁看!”柔佳大声叫道,“我不像你,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逼都不行!”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面上有些热得发烫,这柔佳,怎么说起这茬来了? 正别扭着,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回头一看,济度正站在身后,看着我一笑,柔声说道:“怎么不加件衣服?夜里寒气重者呢,也不小心点。” 我低头一笑,也不知道方才柔佳那话济度有没有听见,总归是别扭地很,我轻声说:“我正准备回房呢。” 济度拥着我回去,行至院中,看门的侍卫突然跑过来,行了个礼,说:“爷,隔壁院子有位爷请您过去说话。” 济度皱了皱眉头,说:“平时怎么吩咐你的?还不赶了出去?” 那侍卫匆匆跑了出去,在门口与那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愣,那门口站着的不就是佟少言吗? 恰好这时佟少言也抬起头来,乍然看见了我,一下子惊呆了,面上突现一片惨白。我也是一惊,心里一慌,济度的手突然围过来,牢牢地圈住了我,也挡住了佟少言的视线,我忙低下头来,飞快进到房里。 佟少言,应该是看见了我吧? 回到房里,青玉青岚都已经起床了。济度沉思片刻,对我说:“珊瑚,把你身上这衣服换给青玉穿上吧。”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佟少言既然已经看见了我,依他的性子,必定会去告诉岳乐的,到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情。 济度出去片刻后,我与青玉相互换了衣服,他又进来了,看了我一眼,面上有一丝奇异地红晕,牵了我手,说:“走,珊瑚,你暂时到我房里呆会。” 我在济度房里才坐起来,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听声音,正是佟少言。 “请问,这院里是不是郑亲王府的小世子包下来了?”佟少言笑着说,“我们家贝勒爷就住在隔壁,听说世子在这,特过来看看。” 这下,看门的侍卫不好再拦了。济度出了门去,笑着说:“佟少言,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岳乐,你不回京述职,跑这里做什么?” 岳乐笑着说道:“还不是柔佳?她从科尔沁跑回来了,也不回家,我这不正想劝她回去嘛。” “怎么?武都那小子又欺负柔佳了?”济度边说,边引着岳乐进来,“原来,我这隔壁住的是你们,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半夜的,又是摔盘子,又是哭的,你们也真是能折腾。” 岳乐满怀歉意的说:“吵着你们吧?哎,柔佳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打搅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心里一阵不安,济度房里也没有什么地方好藏身的,若是岳乐要进来,岂不被撞了个正着? 我看了一眼济度睡地床铺,那上面被子凌乱,也只有那里可以考虑一下了。我爬上床去,拿被子连头盖住。 他们的脚步在我与青玉她们住的屋前停了下来,佟少言说:“呀,小世子,这屋住的是谁?” 济度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姐夫家的二个妹妹,在京里呆了一段时间,水土不服,我阿玛使我送回盛京去呢。” “可是佟统领的妹妹吗?这大半夜的,吵着她们,也真是过意不去。“岳乐笑着说,声音虽然温雅,可细听,却略有几分颤抖。 “是啊,是啊,这房里还亮着灯,估计二位格格没有睡觉吧,要不请她们出来喝杯茶吧?”佟少言大声说。 空气稍凝固。 等了一会,旁边的房门咯吱一下打开了,青玉青岚笑着说道:“青玉青岚见过贝勒爷。” 又稍等了一会,佟少言说道:“哎,怎么,刚才,好像,爷----” 良久,听见岳乐略显无力的笑声,说:“方才真是吵着两位格格了。” 青玉笑着说:“贝勒爷说哪里话,我和妹妹原本就没有睡着。” “两位格格,既然都没有睡,那一起去喝杯茶吧。”济度笑着说道。 青玉青岚笑着应了,不多会,周围又恢复了安静。我估计一时半会,他们是回不来地,又不敢贸然去隔壁,只好继续在济度床上里呆下去。 夜色深重,到了后来,总是熬不住了,合眼睡去。 完成任务 第二卷 第四十章 替身 朦朦胧胧中又做起梦来,似乎床边有人,却面孔模糊,瞧不真切。那人站在床边许久,伸出手来,轻触我的脸,那手略带些颤抖,磨蹭一会,向下移去,落于我的胸前,包住了那一团初生的蓓蕾,感觉像多铎却又不尽像。 因是在梦中,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别过脸,抹去这关于多铎的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被人推醒了,张眼一看,天已经是蒙蒙亮了。济度笑着说:“你倒是睡的很沉啊。” 我低头一笑,我占了他的床,看他两眼血丝可见的模样,估计是一夜都没有睡了,于是说:“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济度笑着说:“看你睡的这么香,我哪里舍得吵醒你。现在天色才亮,我们走吧。” “嗯。”我点了点头,说,“岳乐他们呢?” 济度脸上的笑一涩,说:“他们?估计这会正睡的香呢。” 我默默起了床来。青玉青岚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济度结了帐,带着我们继续北行。 我们到达盛京时,冬天已经来了,天开始飘雪了,原本繁华的京都尽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分外的冷厉。 虽然是远离了北京,但是多尔衮在这里的影响力仍然是不容忽视的。济度暂时将我安置在他姐夫佟图赖的西郊的别院里。 佟图赖是汉镶黄旗中佼佼人物,加上又娶了郑亲王的女儿,一时也煊赫无比。佟图赖统军在外面,府上只剩了太太与几个孩子们,佟夫人素来不喜欢西郊别院的冷清,听说弟弟济度要过来住,早让人整理妥当了。 佟府地西郊别院占地颇广。约莫有百来亩地。院中一应什物俱全。院中有丫头小子十来人打点。管事地也姓佟。名吴格。是佟图赖地本家。院子后面是宽阔地骑射场。那里养着诸多地马匹。 来到了院子里。青玉青岚就忙着打理带来地行李等。济度前往佟府了。我闲着无事。便四下里看看。佟吴格地婆娘带着两个丫头跟着一起。边走边向我一一介绍周围地环境。 佟吴格地婆娘约莫三十五六岁。甚是机灵。虽然看着我地目光透着异样。却也不多话。只在一边热络地介绍周围地一些东东西西。 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地。我是济度带来地。身份与青玉青岚她们都不同。济度待我又从不避讳。处处都透着亲昵。她啊。是把我当成了济度地相好之类地人物了。 我也懒得解释。这样正好。小世子地女人谁敢轻惹?我乐得清静。 走到一处凉亭中。我进到里面坐下。她赶紧让人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现在是冬天,院中白皑皑的一片,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脚印弯弯曲曲的延伸至此,我一路走来,虽是不冷,可肚子早饿了,于是边吃边看外面的景色。 那点心都是两个丫头随身带着地。都是一些农家做的干货,新鲜爽口,配着热乎乎的茶点,确实好吃。 我笑着问:“这是谁做地?怪好吃的。” 那婆娘笑着说:“这是今年新收的麦子熬的,这院子周围也都是咱们的地,寻常都是租给附近一些人在种,他们种了,每年拿些出来就做这些干货,小姐若是觉得好吃。回京的时候尽管多带点回去。” 我笑了笑,未再接话。回去?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那婆娘赶紧又笑着说:“小姐若是喜欢这里,尽管多住些时候,实不相瞒,我啊,正觉得这儿冷清着呢,寻常也就是老爷一年来住个几天,夫人和公子小姐们都不大喜欢这儿,说这儿太冷清了。不好玩。我还有一个丫头。跟小姐年岁差不多,正准备要接过来呢!这下。刚好给小姐做个伴。” 我笑着问:“哦,你女儿没在这里住?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那婆娘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我们统共就她一个,她还偏不争气,一年到头断不了药,实在是折腾人。以前不敢接来,怕路上就没了,这些年大了,身体才略好些,才打算将她从老家接过来。估摸明后天就到了。” “好啊,到时候,我就有伴了。”我笑着说。 那婆娘笑着说:“到时候小姐莫嫌弃她是个病秧子才好。” 正闲闲说着,济度从雪地里走过来,手上还带着一件貂毛披风,吴格的婆娘见了他,行了个礼,笑着说:“还是小世子心细,处处都想着小姐。” 我面上微微一热,济度把那披风替我围上了,脸色略有些阴沉,那婆娘赶紧闭上了嘴巴。 “走吧,咱们回去吧。”他说着,牵了我的手,下到雪中,雪花飞扬,落了几朵到我地脖子里,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热热的手伸进我脖子里,捻了那几朵雪花出来时,却只剩了凉凉的水。 我轻轻一笑,说:“都化开了,还抓什么?” 他看我一会,也突然一笑,脸上的阴沉尽数消散,轻轻揽了我的腰,柔声说:“你呀,大雪天的,跑这里做什么?要看景,下次我陪着你就是了。再不许一个人出来了。” “我哪里是一个人?这不由童嫂陪着吗?”我笑着说。 佟吴格的婆娘姓童,也是汉八旗的。 他又揽紧我几分,小心翼翼地带着我回去。 雪越下越大,到院子时,济度的身上尽是大朵地雪,脸上眉头都是的,粗看去,像须发皆白的老人。我轻轻一笑,拿手轻抚去他脸上的雪花。他一动不动任由我处理。完毕,突然抓了我的手,放近唇边轻吻。 我一惊,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脸上热的发烫,忍不住四下看看,这才发现童嫂等人早就走开了,院檐下只剩了我与济度。 我心里一乱,猛地抽回手,淡淡地说:“济度,你,别误会了。”说完,不看他,直接进到屋里。 济度随后进来,看了我一会,一笑,又过来牵着我的手说:“放心,我没有误会。走吧,咱们吃饭去。” 次日一早,我起床时,听见隔壁隐隐传来一阵哭声,便问青玉:“怎么了?隔壁是谁在哭?” 青玉小声说:“佟总管的女儿昨夜里在路上没了,是他的婆娘在哭呢。” 我心中一跳,顿了片刻,说:“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佟吴格地女儿原本身体极弱,昨日大雪下了一夜,她旧疾复发,路上一时寻不到好地大夫,竟这样没了,一连数天,佟吴格夫妻俩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也难怪,童嫂的身体不好,听说再难得子,现在就连唯一地女儿也没了,这种情况,如何能不悲伤? 一个月后,我正在佟管事的院子里与童嫂说话,济度带着佟管事进来,叫了我一声:“珊瑚----”他面色沉静,唤我过去,一边的佟管事面上隐隐透着喜气。 我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果然,济度对我沉声说:“珊瑚,我跟佟管事说过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他们从老家接过的女儿了。” 童嫂手中纺线突然落地了。 我呆站片刻,遂转身回屋,到了一杯茶,跪着递给佟吴格,低声说:“阿玛请喝茶。” 佟吴格稍愣片刻,说:“这,小----,啊,都是一家人了嘛,以后用不着这么客气的----”遂接了茶,一口饮下。 我又给童嫂倒了一杯茶,跪着说:“额娘喝茶。” 童嫂用发抖的手接了茶,也是一口饮尽,抱了我,突然痛哭起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 第三卷 第一章 选秀 隆冬过后,初春及至,盛京的西郊冰河融化,处处都显露出新生的迹象。 佟府的西郊还真是一个适合疗伤的好地方,几个月下来,我渐渐将桑宁与馨竹的事压进了心底深处,一心只泡在别院的马场里。 以前从来不觉得马可爱,可现在,一天不见马,我倒是心里堵的慌,再没有一个女孩像我这样喜欢马了。马比人可爱,这是我最近的心得,其实,何止马,大凡动物许多都要比人可爱的多,最起码它们是没有心眼的,不会莫名其妙的想要去算计人。 佟府别院最近新添了不少马匹,照管的任务一下子重了许多。我一边帮忙清洗马身,一边听马倌讲解马的知识。 自打来到了这里,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泡在马厩中,对于这些惯见的蒙古马有了些许的了解。 佟府负责养马的师傅是众所周知八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自他手中调教的马大多都是军中将领们的爱骑。这位师傅也姓佟,是佟管事的本家亲戚,平生除了好马,再一嗜好就是好酒了,我投其所好,每次去,都是携着好酒的,一来二往,我俨然也成了别院的马倌之一了。 我现在的名字叫佟西月,身份是佟府别院管事的女儿,因这别院冷清,佟夫人与少爷小姐们鲜少过来,佟图赖又远在军中,于是这别院里最大就是佟管事了。 当然,这是排除济度之后,才算出的大小。 不过,济度虽然是王府的世子,但是也是暂住在这里的,只能算客人而已。 这天,我仍是泡在马场当马倌,远远看见三个陌生人来到别院里,那三个人看见了我混在马场中,愣了一愣。带头的那个眉头轻皱,眼神略沉思片刻,这才继续前往佟管事的院里。 我一惊,莫不是佟府的人要来了? 遂问小马倌壮子。说:“这几个人是谁?” 壮子压低了声音。说:“那个领头地是汉军镶蓝旗地参领。是来找管事地。”末了。要加了一句。“又要选秀女了。” 选秀?我心中略放松些。只要不是佟府地主子们就好。 壮子瞟了我一眼。说:“你这啥表情?那参领是冲着你来地!” “我?”我大惊。:“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他?” 壮子笑着说:“可他认识你啊。前几年选秀你都没有去。这次恐怕是免不了。” 我心中一跳,听童嫂说过。佟西月身体不好,三年前的选秀逃过了一劫。可是眼下,我成了佟西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这下可如何能逃? 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我心想,去找济度去吧,兴许他有法子呢? 直奔济度地院子里去,一进到院里,就听见一阵笑声,原来那复负责选秀的参领与佟管事童嫂等都在这边。 我进的急,是没等招呼就闯进来的。一下子就愣在当场了。 院里众人纷纷抬起头看我,那参领大人更是眼睛一亮,笑着说:“这位莫不就是佟小姐了?” 佟管事看了一眼济度,后者脸色略显阴沉,遂心惊胆颤笑着说道:“是,是,是,她正是小女,打小性子就顽劣。完全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见了人也不知道吭一声。”遂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上前略弯身行了个礼,便老老实实退到一边了。 “不错!不错!”那参领理了理山羊胡须,笑着说,“看样子,小姐的身子是大好了。佟管事,看样子,今年咱们镶蓝旗的秀女中是要出个把人才了。到时候,我还要恭喜你呀。”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济度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嘴唇薄薄抿起,眼神冷冽无比。负于背后的双手紧握,指尖微微泛白。 佟管事看了济度一眼,脸色略显惨白,越发地不安了,偏又不敢违逆那参领的话,于是,只干干的赔笑着。 那参领丝毫未觉,自认为佟管事此时心中也是高兴地,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此事就这样说定了,我就将小姐的姓名报上去了。” 说完,又向济度行了个礼,笑着说:“小世子若是得空了,尽可以到我那边去,也好让我也尽一尽地主之仪。” 济度唇角轻扬,微点头示意。那参领这才带着人离开。 济度的脸色一下又阴郁了下来,佟管事只低头立在他的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我轻叹一口气,低声说:“可还有法子逃过这一劫?” 选秀是朝廷大事,但凡有瞒报漏报,弄虚作假之类的事时,朝廷素来是不轻饶的。这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再告假吧,可是,我如若真的报上去了,一旦踏进北京,那不只有死路一条了? 济度走到我面前,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发,淡淡地说:“是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逃过选秀地。” 我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深邃幽黑,脸色平静无波,只手心略带着热度,在清理我的头发时,那热气轻轻扫过我的面颊。 “你做我的福晋。”他淡淡地说,眉眼一动不动的紧盯着我,太阳穴中附近的动脉却急促的跳动着。 我一愣,冲口说出:“什么?” 他黑眸一眨,面上轻轻一扯,遂又恢复了平淡,风轻云淡地说:“你做我的福晋,就可以不用选秀了。” 我这才听清楚,突然一笑,语气淡淡却不容拒绝,道:“这是不可能。”说完,转身便走。 要我嫁给济度?不!这是绝对不可能地!我喜欢的不是他。 “你想清楚!”济度的声音淡淡,却尖锐无比,“你真的要参加选秀吗?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福晋,我就可以向太后要你,到时候,你自然不用进京了。” 我知道如今福临还小,选秀于此时而言,只是填充后宫而已。凭着辅政亲王的面子,要个把秀女,还不是小菜一碟?但是---- 我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我不参加选秀,我也不会做任何人的福晋。” “哧”济度冷笑一声,说:“刚才他已经看到你,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不明白,平时济度对我一向都是温和,尤其是到了盛京之后,更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了。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般紧紧逼着我? 我回过头来,冲他轻轻一笑,说:“谁说没法子了?我可以生病,甚至,我还可以受伤。难不成,他们还会硬抬着一个瘸子进京选秀?” 济度倒吸一口冷气,几步迈过来,居高临下瞪着我,脸色阴郁吓人,那样子,恨不得一口吞了我,我下意识倒退几步,身子紧紧抵着院墙,带着三分戒备,三分怕意,几分倔强,说:“你想干什么?” 他突然一笑,眉轻轻一挑,捏起我的下巴,咬牙说:“你倒是挺会想办法的。你放心好了,即使你真地成了瘸子,他们也会派太医来验证你是真瘸还是假瘸地,也许到了最后,他们会将你这个瘸子直接抬进豫亲王府的,这个,不就是你心里最期盼地----” “啪!” 我一巴掌猛地摔到济度的脸上。 响声清脆,济度白皙的脸上突然多了几道触目惊心手指。 他惊呆了,我,也惊呆了。 第三卷 第二章 迫嫁 响声清脆,济度白皙的脸上突然多了几道清晰的手指印。 我一时愣住了,心乱如麻,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似乎什么都是不对的,心一阵阵发抖,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默默转了身,然后离开。 来到门口,青玉笑着迎了上来,说:“小姐回来,世子正找您去了----”见我脸色异样,后面的话随即收住了。 我一声不吭进到屋里,随即关上了门,青玉轻叩了一声门,唤了一声,“小姐----” 我没有回答,只一个人默默坐下。这是我第二次摔济度巴掌了,原来打人是这么容易上瘾啊。第一次打他,是那日在雨中,他突然抱住了我亲我那次,我挣不开,心里又急又慌,遂一巴掌摔在他脸上,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他提起了那个人---- 多铎---- 我突然想落泪,济度其实没有说错,他说出了我心底的那个真正的想法。是的,是的,是的,我仍然想着他,很想很想的那种,在我哥哥嫂嫂因为这事无辜丧命之后,在我亲眼看见他深情款款的携着另一位女子进城之后,我仍然非常非常的想他。 多么的不可救药。 我不想做济度的福晋,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不是他。我心中想着的人仍然是多铎。即使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这次打他,是因为他说出了我心底真正的想法,而后,我恼羞成怒了。 当真是傻的蠢的不可救药了,我又想起桑宁来,前胸中了一箭,背后也中了一箭,那箭几乎穿胸而过,他说不出话来,只黑脸扭曲。两眼圆瞪,紧紧地盯着我,不合眼。 我一时泪流满面,冲到衣柜前,翻出一只羽箭来,这是只新做的羽箭。几乎和那只射进我哥哥胸膛的箭一模一样,箭尖锐利,隐隐泛着寒光,箭柄上我让人刻上了桑宁的名字。 董鄂-桑宁。这名字似乎正冷冷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冷气。闭上眼睛。把左手平摊在桌上。右手举箭。狠狠刺进。 箭深深将我地左手钉死在桌上。顿时血流如注。很疼很疼。是那种钻心地。让人忍不住浑身抽搐地疼痛。我紧咬了下唇。才不至于痛叫出声。 这种疼痛较之我哥哥身受。只怕是万分之一都不及吧。 董鄂-珊瑚。你要记住了。如若你再对那人存一丝幻想。那么就让这只箭狠狠地射进你自己地胸膛吧。而不是那多尔衮地! 血红刺眼。我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正要往下滑去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济度看见了我。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上前一手扶住了。一手拔出钉住了我地手地那只箭。 我忍不住低哼一声,额头上汗如雨下,一头倒进济度地怀里。 耳朵突然听见济度一声狂乱的喊叫。急迫的,心痛的,悔恨的,如孤夜中狼的啸声一样惨烈。 再次醒来,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济度正坐在床沿上,他素来是极讲究形象的人,而此时,身上的衣服尽是褶皱。还溅上了点点血迹。面容憔悴,下颌短短地胡茬点点冒出。眼睛里尽是血丝。 “醒了。”他一把握紧了我手,嘶哑着嗓子说。 “嗯。”我点了点头,淡笑着说,“我好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有,有。”一边童嫂一连串笑着说,“灶上正炖着燕窝呢,要不让青岚赶紧端来?” 我轻轻一笑,点头道:“好啊。” 燕窝端来了,一碗下肚,我尤觉不过瘾,青玉又端来一碗鱼片粥来,我三下五除二扒进肚子,心里这才满足了。 期间,济度一直默默看看我吃了,完了,递了绢子过来,让我轻拭嘴角。 吃完了,我把左手举起,细看,还是很疼,左手上层层缠裹绷带。 “小姐,你怎么这么下得了狠心?大夫说了,您若再使上一分劲,连手掌骨都要切断了,到时候,这手也废了,可该如何是好?”青岚红着眼睛说。 这么说来,我这手还是能用罗。我心里略一放松,笑着看了青岚一眼。 床边的济度身子微微一抖,脸上轻轻抽搐一下。 一边地青玉轻轻扯了扯妹妹,两人一同出得门去,童嫂见状,也笑着说:“女儿啊,我还有事,你好好歇着啊,莫再闹小性子了。” 我轻笑着点了点头,转眼间,屋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了济度依然默默守在我的床边。 一时,空气也静默了。 良久,他才小心翼翼托起我的左手,哑着嗓子低声说:“对不起----” 我轻轻一笑,轻声说道:“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他静默片刻,低声说:“你放心好了,我再不会逼你了。” 我低头一笑,说:“济度,你那天说,想让我做你的福晋,现在这话可否还能作数?”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放在床上手微微收缩,半响,说:“当然算数!” “好吧,我答应你。”我轻声说。 我其实很怕死的,因为死过一次了,才觉得活着的珍贵。就因为如此,所以,格外的怕死,所以桑宁死了,馨竹敢一刀插进自己地胸膛,我却不敢,即使知道其实最该死的应该是我。所以怕进京选秀,怕面对多尔衮孝庄,要我一下打断自己的腿,然后躲过一劫,其实这是多么的不划算。 想来想去,济度的办法其实是最好的。 不就是嫁人吗?嫁吧,嫁吧,嫁谁都是一样的,不就是把自己的身子给一个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这个地步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地,喜欢又能怎样?不喜欢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子,喜欢了,他当真能与我白首不相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还是真正能此生独我一人,别无他爱? 这个年头,这种话,都是滑稽而荒谬的。 既是如此,那嫁谁不都是一样? 做了济度的福晋,最起码能让我活着,能让逃过一劫。 瞧瞧,我是如此的怕死。 济度看我良久,紧握床栏的手慢慢放松来,低声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我,不会再逼你了。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情,我再不会逼你了。” 说完,便放开我的手,出得门去。 半月后,宫里圣旨传出:佟氏吴格之女佟西月,贤良淑德,品貌出众,拟赐与辅政叔王府小世子济度为庶福晋。 一时,宫中宣旨太监特有地尖细嗓音在西郊别院中绕荡许久。我紧跪着,良久才起,起来时一阵天旋地转,依稀仿佛在梦中。 耳边只不停地回荡着:吴格之女----佟西月----赐与----济度为庶福晋 第三卷 第三章 嫁人 庶福晋? 我突然想笑,第一次嫁人,就成了小妾了啊。其实,依着佟吴格的家底,他的女儿只怕是连小妾都排不上的,最多也只能算个收房的丫头吧。 可如今,明明说得是小妾,看来,济度回府之后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也罢,小妾就小妾吧,小妾多好,不用操心,没有责任与义务,只唬的老爷开心了,就成,其实我连这条都免了,多省事。 一跪到底,我跟着佟氏夫妇低首称谢恩。 那宣旨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声,“都起来吧。”遂又看了我一眼,一愣,又笑着说:“哎,佟小姐,好生面熟啊,以前去过京城?” “没有。”我断口轻答。 佟吴格也赶紧赔笑了,说:“公公,快请坐。我这女儿,打小身子弱,连大门都鲜少出,怎么会去京城这么远的地?” 青玉青岚赶紧上了茶,那太监轻吹了一口茶气,抿了一口,目光这才挪开来,笑着说:“圣旨既然已经宣到了,咱家就告辞了。” 佟吴格给一边伺候的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赶紧捧出几盒事先准备的礼物,那太监作势推辞一番,终是笑着收下了。 第二天,我仍是混在马场中,童嫂急急跑来,说:“我的儿啊,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赶紧回去拾掇一下吧,夫人要来了!”说完,一把拖了我回房里。 我吓了一跳。济度这个姐姐来得好快。昨日得地圣旨。今天就来了。 洗漱换衣梳头。一连串地慌乱。我心中这才想起济度地好来。倘若他此时在这里。我哪能这么慌乱?可惜地是。因是求旨赐婚。他半月前就已经返京。如今圣旨虽然下来了。可是他仍然没有回来。 边忙边听童嫂在叨念着。夫人怎么样。夫人怎么样。小姐你待会该怎么之类地话。絮絮叨叨地。我却一字都没有听见去。 济度这个姐姐。我听他说过几次。出嫁地早。与他地感情极好。对他一向呵护倍至。性子脾气是极好地。 不过。那恐怕是因为对象是自己地弟弟。方“脾气性子极好”罢。若是我。却又不知道又是何等地脾气性子? 总算是一切收拾妥当。对镜细看。镜中人美丽端庄。再挑不出丝毫地毛病了。深吸一口。站起。心中竟隐隐有一丝慌乱。 不由得又要笑自己了,有什么好怕的?那女子又不是当真是我什么人?我,济度的庶福晋而已,她只是秉着一份好奇。来看看吧,喜不喜欢,要不要,又不是她说了算的。 心遂静下来,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一声清脆地儿声。 “额娘----”是一个女孩细细嫩嫩,脆如四月的声音。 进到门里,正座上正坐着一个约莫三十来的岁的美丽女子,留着齐眉的刘海。皮肤白皙细腻,狭长的凤眼斜斜飞入两鬓,眼神清澈如水。她的身边正依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女孩,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五官与她相似,眼睛尤为美丽,看见我进来,立刻向旁边的女子紧依了几分,大眼睛扑哧扑哧地眨了两下。似乎在问:你是谁? 我一进来。佟吴格便笑着说:“西月,快过来见过夫人。” 我微屈身行礼道:“西月见过夫人。” 那女子笑着说:“快起身吧。”说完。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又抿嘴一笑,说:“济度倒是好眼光。” 佟吴格只管赔笑着,额头上有汗珠溢出。 佟夫人上前牵了我手,对童嫂说:“既然西月早从老家接回来,怎么也不去看看我?”童嫂连忙笑着回道:“这孩子身子一直不大利索,原本打算等她好些了,就带去给夫人看看地。” “是吗?”佟夫人又细看了我几眼,遂注意到我的另一只手,“这----,手怎么了?” 我那左手掌伤的深,虽然早去了绑带,但是还是留了一个触目惊心地疤痕。我低头轻声回答:“这是西月前几天开窗时,不小心扎到窗钉上了。” “那以后可得要当心了,别误沾了水,留了疤就不好了。”佟夫人说。 我连忙低头称是。 佟夫人又问:“济度可有派丫头给你?” “派了。”童嫂笑着说,“小世子将他身边的青玉青岚给了西月了。” “哦,那就好。”佟夫人说,“这别院人少,若是住不惯,只管搬过来跟我一齐住,也好让我有个伴。” 童嫂赶紧笑着说:“谢夫人好意了,只是西月这孩子才从老家接过来,诸多规矩都不懂,等在别院待到时间久些,再过去吧。” 佟夫人笑着说:“怕是你舍不得吧?” 童嫂低头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那佟夫人又说:“济度可有说什么时候再过来?” 佟吴格连忙说:“小世子已经传信过来了,说是再过半个月就回来。” 佟夫人点了点头,又拉着我坐下来,细细地问一些我平时的习惯爱好什么的,我一一作答。 佟夫人用过晚膳之后,方才回去。 时间飞逝,转眼,半月时间已过,济度还是没有回到别院,我也乐得清静,过一日算一日吧。 二月底,济度从京城赶了过来,遂带我往盛京回拜佟府。因为我身体不便远行,婚礼一事就在盛京进行,佟夫人是姐姐,婚礼一事就全由她做主了。 我不知道济度是怎么对郑亲王府交代的,一切按照我想的,最安全,最平静的方式进行着。 佟夫人做主将佟府的西郊别院送给了济度,婚礼一事就在别院进行。 这天从早到晚一直小雨绵绵,空气湿而寒冷。一早进食不多,这天只觉得很冷,除了冷,我当真是一点其他的感觉都没有了。 洗漱,换装,化妆,完了,青玉轻叹了一声:“小姐真美。” 我顾镜自看,面如桃花,黑眸如深潭,唇红齿白,一身嫁衣衬得镜中人飘渺如仙,美得极不真实。 这便是新嫁娘地我了。 一时又恍惚了,似在梦中。 我要嫁,就一定要嫁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这是上辈子的,以及这辈子前些时候的狂话,依稀仿佛在梦中。 遂低头,心中嘲讽地淡笑,淡淡地说:“青玉,把盖头披上吧。” 一袭红盖头披下,视眼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淡红,朦朦胧胧的,美极,也幻极。被人搀扶着走出去,手捧着着一条红布,红布的那头是济度,没有抬眼,只知道他时时都在附近。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婚礼仪式,我只管听搀扶人的暗示,一步步进行,总算礼毕,被送入洞房。 房中只有我,一切沉静了。 就这样嫁人了,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坐着,只是很累,然后很饿。桌子上堆放着茶果饽饽,诱香无比。 红色的烛光朦胧,时不时有火花噼啪一声轻响。 终是坐不住了,轻掀了盖头,抓了一个饽饽胡乱吐下,越吃越觉得饿,嫁人了嫁人了,从此不再做梦。 越吃越饿,我干脆一把抓下了盖头,坐在桌子前,一门心思大吃起来。 虽然是不想,只管吃,可脸上地泪还是没有控制住,一滴一滴往下落。 门咯吱一声轻响,济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正塞了一个饽饽进嘴,鼓鼓囊囊的,出不得声,两手上还各抓了一手的食物,陡然看见门口的他,一下子愣住了。 脸上的泪迹尤未干去。 第三卷 第四章 新婚 济度的脸被满屋的红烛一映,分外的不真实,默默地走进来,随手却又关上了门,连平时都在身边伺候的青玉青岚都没唤进来。 我咽得急,饽饽顿时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分外难受,眼泪都出来了,忙丢了手中的食物,抓起桌上的酒壶,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一杯就要往嘴里送,却被济度一把抓去。 “你做什么?这是酒!”他说。 可我被卡得太难受了,也顾不得了,一把抢过来,倒进嘴里,卡在喉咙的饽饽咽是咽了下去,却被酒狠狠地呛了一口,又是一阵猛咳。 好在这合欢酒度数并不高,只一会儿,我的呼吸慢慢平顺。看看济度,他一身喜服,脸上没有表情,只默默看着我。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洞房花烛夜,两人相对默默。 良久,他才淡淡地说:“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早点歇吧。” 我望着他起身向我走来,心中略有一丝紧张闪过,他却只是经过我,径直走向床里,抱起一床被子,闷声铺于地上,然后侧身躺下,背对着我。 我不会再逼你了。我突然想起他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时心中寂静一片,望着他无声的背,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坐着默默看了一会,站起来走过去上床,和衣躺在床上。 两人的头明明在一个方向,却互不相望。 这便是我地洞房花烛夜了。 烛火通明。一夜未灭。屋里一切清晰可见。譬如桌上花生饽饽。种种。譬如济度躺于地下地侧面。背影。俱明朗清晰。 却无语。只剩了一屋地空气默默。两人呼吸彼此可闻。 心中断不出什么滋味。似失落却又似如释重负。总之纠结无比。后半夜才惶惶然然睡去。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我惊起而坐。看向地上。 济度已经不在了。花荣锦被整整齐齐叠放着放在一旁地凳子上。 门口守着地青玉听到了响动。遂推门进来。笑着说:“福晋醒了?” 我茫然点了点头,福晋?哦,我嫁人了。又一刻的发怔,洗了脸手,对镜理容,眼睛不由得看向整理床铺的青玉。她一声不吭整理完床铺,放好了被子,转身时。表情无任何异常。 我床上没有落红,她,怎么没有任何表情?是不是济度先头就说了些什么? 想及此,心中不免有一丝燥热,只把头发简单盘于脑后,用一柄如意挽住。我问青玉:“世子呢?” “世子去马场了。”青玉答道。 我点了点头,这样好,省的再面对了,无语尴尬。简单地用了膳。济度这才回来,看了看我,眼光如常,淡淡地说:“吃过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青岚打水替他洗脸更衣,他眼圈略见青黑,青岚铺开了衣服,久不见他伸手拢进,遂轻声唤道:“世子----” 他表情明显一怔。方伸手穿衣,青岚细致地替他系好排扣。他边穿边说:“过两天我就会回京了。” 这话是对我说的,我一怔,脱口说出:“不是才回来吧?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他转过头来看我,眸子深黑,过了一会才说:“你不用担心,我走之前,会打点好一切,你只管在这里安心住下就成了。” 我一时被堵在那里。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轻轻“哦”了一声,低下了头来。 突然听见他喝道:“怎么穿的?是不是要勒死我?” 我抬了头。看见他满脸烦躁,一把扯开劲脖的扣子,青岚被吓了一跳,突地一声,跪下来,身子犹在发抖。他冷哼一声,径直出去。 他,这火来得好生奇怪。 入夜了,济度方才回来,进屋时,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我与青玉正在说话,青玉见他进来,随即打了千,急急出去了,末了,还带上了房门。 虽是喝了酒,但是济度的面色倒与平常无异,在桌前坐下来,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怎么还没有睡?” 我轻轻一笑,说:“这不正准备歇了吗?” 想及他说地,我不会再逼你,以及昨晚种种,我心中倒了没有多大的局促,只在镜子前面坐下来,取下如意,散了发,一篦一篦理顺了。这入睡前,若是没有整理好头发,对发质的影响是很大的。 从镜中看去,济度正坐在桌边,一口一口饮茶,而视线却是默默看向镜中的我。 两人对镜而视,顿时都有些发怔,他突然站起来,说:“你早些歇吧,我,去书房了。”说完,开了门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我,我如释重负,上了床睡觉。 这夜居然睡的很香。 至此,济度再没有进我的房了。 看来,他确实是说到做到了。 半个月后,济度便返回了京城。整个别院成了我的,顶着庶福晋的头衔,我地日子过得自得。 不过,也时不时会有人过来打扰,譬如,佟图赖的夫人。 济度这个姐姐对弟弟真是好的无话可说了,济度新婚,她大方地送了一座院子给他,如今济度回京了,她就成了别院地常客。 别院冷清,看得出,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常常会遣了人到别院来,要带我会城里聚聚。 她那圈子里的人多是一些朝廷官员的福晋夫人小姐们,我自然是不大喜欢与那些人和在一起,规矩又多,又怕遇到熟面孔,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能推就推,理由嘛,自然是身体抱恙。 不过,有时候也有推不掉的。 譬如,佟老夫人的寿辰。 佟老夫人五十大寿,佟图赖仍是没能回府,庆祝一事就全交由佟夫人打理。白白收了人家一个院子,这理不得不回。济度偏又不在,我也只能去了。 一早,我就带着青玉青岚坐马车前往,因是佟老妇人的寿辰,佟吴格童嫂前一天便过去帮忙了。 这天恰好是圆旦,路上行人众多,马车行动很慢,到了城门口时,干脆停了下来,青岚掀了轿帘,城门口人头攒动,如我们这样的马车就十来辆,都排在城门口等进,一时间却哪里能进的去,只得等着。 排在我们前面是二辆簇新马车,车身浩大,车前车后都是一色装扮地下人,守在一边的还有眼神冷厉的侍卫。看那排场,这车里的人来头一定不小。饶是城门口人数众多,但频频关注这马车的人却也不少。 就连青岚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那边。“姐,这车里是谁?好大的排场。”青岚头也不回的说。 青玉叹了一口,把青岚的头转过来,放下轿帘,说:“就你猴儿似的,半刻都安静不得。这城里多得是皇亲贵族,你看得过来?” 青岚伸了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还是掀了轿帘,继续要看。青玉马上要阻止,我笑着拉了她说:“让她看吧,有什么要紧地?” 青玉瞪了妹妹一眼,把手上的披风围到我的脖子上,说:“福晋小心着了寒气。” 正看得起劲的青岚突然“咦”了一声,说:“我看见那车里的人了!” 青玉又瞪了一眼妹妹,说:“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的,姐姐。”青岚扭过头来说,“那车坐的像是豫亲王的庶福晋!就是那天咱们出京城时看见地,豫亲王牵着进城地那位福晋啊。” 青玉一把猛扯过妹妹,放下轿帘,说:“就你多事!还不赶紧放下帘子,小心吹着福晋了!” 许是在轿中做的久了,我地腿从下往上渐渐感到了一阵寒气,我只端坐着,人一动未动,右手轻抚上左手,那拇指般大小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p8,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五章 ** 许是轿中坐的久了,我的腿从下往上渐渐感到了一阵寒气,听着青玉冲青岚发火,我仍是端坐未动,只右手轻抚上左手,那左手背上拇指大小的箭伤正隐隐作痛。 其实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一拇指般大小的瘢痕,但如同风湿关节炎一样,天气越寒时,那伤口还是会从内向外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轿帘早已经放下来了,青玉动作粗猛,顿时青岚也吓了一跳,看看她,再看看我,再不敢随意掀帘看外头了。 马车未动,轿中极静,隐隐将前面马车中的声音传来。 一阵娇笑如银铃般悦耳动听,随之的是一声娇嗔:“王爷,您又捉弄云儿!”这声音娇媚无比,只令听者骨头都舒软了。 接着是一个男人低哑的,充满了磁性的低笑,“我怎么舍得捉弄我的宝贝云儿?这确实不是酒,不信?你可以尝尝嘛。” 这声音熟悉之极,连腔调都与从前一样。他是过尽千帆的人,所以女人于他而言,只需一个低笑就可以如愿了。 马车久久未动,轿中寒气越盛,手背的伤疼痛难耐,似有人使刀子深挖般。 前面轿中女声轻笑,说:“好吧,拿来我尝尝。若真是是酒,王爷,你可要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云儿想要什么,即使是天上的月亮,我会替你摘下来的。”多铎轻笑着说。 那女声又笑着说:“我才不要天上的月亮呢,我呀,只想要王爷手上的这个扳子。” 我地右手空空。那原本就套不住地扳子原来又回到了他地手上。物属靠缘。不是我地。终归不是。我一下一下轻抚过手背地伤口。只想使那疼痛稍缓。 听得前面多铎笑着说:“就这个?呵呵。放心好了。云儿若喜欢。我让人打一个一模一样地给你就是。” 那名唤云儿地女子笑着说:“我不要新打地。云儿只想要王爷手上地这个。” 一时。前面轿中声息顿停。 良久。那云儿又轻笑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尖叫。轿身咯吱一声轻响。那云儿喘着粗气说:“王爷。您使坏!” 多铎低笑着说:“原来。我地云儿想偷酒喝啊。呵呵。来。想喝酒。本王喂你便是----”一时。那轿中声息再次停息。只听见轿身轻轻地咯吱作响。 我地右手猛然深叩进左手的伤口。可即使这样,心犹在一阵一阵抽紧,似有人一把抓住了那心脏。一下一下的捏紧,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窒息般的疼痛。 他素来不拘小节,此时此地也没有忘记----呀!福晋!你的手----”青玉突然一声尖叫。 我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上鲜血直流,而右手亦自深叩在里面,手指甲里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 遂木然收回右手,淡笑着说:“哦,不要紧,只是伤口有些发痒了。所以----” 心里却也知道,这理由是说不通的,伤口发痒,也犯不着抓地血肉模糊吧。 青玉并没有再问,只急急地翻出轿中先前就备有的药止血药及绑带来。 此时,马车开始行动了,车轮咯吱咯吱轻轻作响,我们的车从多铎地车旁边经过,风吹起轿帘轻扬。可以看见他那马车的轿身在一下一下的轻晃着,里面交织的热度即使隔着厚重的轿帘也能使人心猿意马。 “福晋,痛吗?”青玉轻声问。 我轻笑了一声,说:“不痛。”是真的不痛,心中的疼痛早已使一切都被淡漠了。 很顺利地通过了城门,马车继续前行,隐隐听见马车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有骑兵慌急地在追赶什么。 我心中一跳。 那马蹄声渐近,却在我们的周围分散开来。然后顿息。我们地车陡然停了下来。青岚一个不慎,头重重地磕在一边的轿柱上。她一边掀轿帘,一边咋咋呼呼地说:“佟师傅,怎么停轿也不先说一声----”话音未落,脸色却突然大变了。 我将双手拢进披风里,端坐未动,心却狂跳不息。 济度走时,留了十来个侍卫在别院里。我们这次出来,随行的就有三个。马车被人挡下了,车边的侍卫纷纷亮出兵器来,其中一个大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挡王府的车?” 那一群骑兵却没有一个吭声的,也不见一个人下马,马都打着响鼻,踢着蹄子。 那侍卫头领再次喝道:“还不让----”一个开字尚未出口,骑马的人中总算有一个人跳下来了,一把提了他的衣领,将他摔的老远。 那人地身影在轿门帘前稍顿,突然一把猛地掀开了门帘。 古铜色的皮肤,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一双幽黑深邃的冰眸子,狂野不羁的气势,不是多铎,却又是谁? 多铎看着我,薄薄的唇轻抿着,一双黑眸似狂喜又似不信,只紧紧盯着我。 我端坐未动,木然看着他。 良久,他的唇才轻扬,扯出一抹轻笑来,顿时使一张脸帅的不可言喻。他低声道:“珊瑚,真的是你。” 我仍然端坐未动,只淡笑一声,说:“您认错人。”语气里的镇静与木然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他表情稍顿,再看我,“珊瑚?” 我地右手一把紧紧握着左手,伤口顿时又是一阵钻心地疼,偏脸上的笑容未减,说:“您真地认错人了。” 他又紧紧盯着我,半响,脸上又扯出一抹笑来,那笑容孤零零地挂在脸上,倍觉小心翼翼,“我刚才听见你的声音了。”他又低声说。 刚才?我心里一痛,刚才他不正快活着吗? 我淡淡地说:“这位大人,您真的认错人了。我是辅政郑亲王王府世子的福晋,不是您说得那个人。请您快让开吧,若是让我家世子知道了,恐是会对您生出误会的。” 我话音才落,多铎的脸色顿时一涩,眉头皱起,“福晋?你----” 他正要说什么,轿外一个娇媚的声音轻唤道:“王爷----”却是多铎那庶福晋款款而至。 我轻轻一笑,说:“原来您是王爷,西月不知,真是冒犯了。” 多铎神情又是一愣,就这时,那名唤云儿的的女子来到了轿门前,看见了轿中的我,顿时一愣。 我看着多铎,淡淡地说:“西月尚有急事在身,还请王爷放行。” 多铎又紧紧看我一会,表情越见沉默,许久,才站直了身子,挥了挥手,严严实实围着我们的骑兵这才让出道来。轿夫立刻挥鞭离开。 我浑身顿时一软,险些要坐不稳了。 轿外通亮,轿内略暗隐隐可以看见马车后面一队整齐的骑兵站在多铎的身后,他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们,黑眸幽深,一张脸孤寂无比,他的身边陪着一位明艳可人的宫装女子。 那是他的庶福晋,佟佳-若云。 不多会,我们就来到了佟府,只见佟府到处张灯结彩,分外热闹。佟夫人听见我来了,连忙带着我进去。 因为路上的耽搁,我们来的算是晚的,宾客此时都已经尽数入席,佟夫人将我领进一个满是夫人太太的桌上后,亦自忙开了。 寿星做寿,儿孙纷纷叩拜之后,就要开席了。 突然佟府管家匆匆进来,附在佟夫人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佟夫人脸色大变,连忙说:“快请他们进来。” 遂离了席,亲自匆匆迎向门 宾客纷纷小声议论未息,突然管家大声宣道:“辅政豫亲王恭贺老夫人寿辰!” 一时间,宾客中声息全无,纷纷站立起来。 多铎竟过来了?!我心中也是一惊。 第三卷 第六章 追究 多铎竟过来了?!我一时也愣住了。 佟图赖是汉八旗之一中镶蓝旗的旗主,平时只与满八旗中镶蓝旗济尔哈朗旗下的人来往,与多尔衮多铎等并无多大的交情,而且多铎素来是个厌烦俗礼的人,除了两宫皇太后与多尔衮外,没见他把其他人放进眼里过。他的放荡不羁天下闻名,如今,他竟然来参加佟老夫人的寿辰?! 只怕他连佟老夫人的面都不曾见过吧。 看那正席之中佟老夫人满目的茫然与不知所措,就知道我的这个猜测不假。 我心中又是一阵翻腾。这佟老夫人的寿辰原本宴请多是一些女宾客,他来做什么? 遥看厅中,先是几大箱礼品浩浩荡荡抬进,接着佟夫人笑盈盈得引着多铎与佟佳-若兰进来。多铎的唇角轻扬,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现在脸上,进来后,淡淡扫过众人,看到了我,眸子一沉,良久方才挪开来。 佟夫人也诧异的多看了我几眼。 倒是那佟佳-若兰,美艳不可方物,自始至终俏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与佟夫人边说着边走了进来。 正席之中,佟老夫人微颤颤站起来,亲自迎接宾客。佟佳-若兰笑着说:“老夫人,若兰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佟老夫人笑着说:“原来是若兰啊,来就来吧,还这般客气做什么?来,来,到这边坐。”说着,带着佟佳若兰坐入正席之中,与我正好对面。多铎被佟夫人另带去里院的单间了。 佟佳若兰笑语嫣然的入席,席间诸多夫人与她都甚是熟悉,从谈话中得知,原来这佟佳却也不是外人。正是佟老夫人的本家的孙侄女。 佟佳若兰与众人纷纷招呼后,目光一转,看见了我,笑着说:“这位妹妹倒是面生,却不知道是哪家的?” 佟老夫人笑着介绍说:“这是济度地庶福晋。从老家接过来没几个月。你自然是没有见过了。” 我点头笑着招呼说:“西月见过福晋。” 佟佳若兰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说:“妹妹以前去过京城吗?” 我轻笑着。一口答道:“西月自幼身体弱。连大门都鲜少出。更别说京城这么远地地方了。” 佟老夫人也笑着点头说道:“西月这孩子确实身体弱。断是去不了那么远地地方地。”一边又笑着对佟佳若兰说:“若兰啊。你与西月年岁差不多。我瞧着你们还有几分相像呢。所以。两人要多亲近啊。” 一边佟参领地夫人也笑着说:“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两位福晋长得怪像。方才福晋进来地那会。我以为你们两位是姐妹呢。” 佟佳若兰看着我,笑着说:“我也觉得妹妹怪亲切的。”又细问说:“妹妹住哪里?” 我正要回答,佟夫人刚好过来了,听了问话,便笑着说:“西月住在我们府上原先的西郊院子里,那地方你还去过呢。” 佟夫人一来,话题立刻转开了,再不纠结于我与佟佳若兰身上。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席上多是熟人,和着老夫人高兴,一顿饭吃得倒也和乐融融。 席毕,我找了一个理由早早告辞。宾客众多,佟夫人也没有多加挽留,只嘱咐我,若是有空了,一定要多来团聚。 上了马车,我悬挂的心这才放下来。 回想席间种种。我总觉得那佟佳若兰话里有话,所以还是远离点好。 出了城去,天色未晚,没有预兆,突然飘起了雪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手上地新伤略有些冻的发紫。经过了一天的奔波,青玉青岚略显疲乏,尤其是青岚。靠着轿柱子。眼睛时合时开,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青岚的头又重重地磕在轿柱子上,顿时呼痛连连。青玉掀了轿帘往外张望,顿时一愣,又急急地缩回了头,看着我,一脸怪异。 “到底怎么了?”我笑着说。青玉一向冷静,是鲜少有这样见怪的表情的。 遂也掀了帘子,向外面看去。 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纷纷扬扬的雪中有一人一骑正默默立在我们地马车前,那马上的身影挺拔孤寂且熟悉,正是多铎。 我们的车外原本是跟着三四个人,但是这些人先前就见过了多铎,知道了他地身份,此时乍见了他,哪里还敢胡来,顿时只管急拉了马,惊讶地看着他。 雪下得很大,也不知道多铎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身上,以及马身上都是白皑皑的一片,若不是挨得近了,哪里还看的清楚他是谁。 隔得并不远,我可以看见他幽黑深邃的眸子正看着我。 一时间,我也呆看着他。 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的,记得走时,那佟佳若兰正与众人相谈甚欢,他不也正在里间喝酒吗? 他们都在,所以,我才走的。 却不料,他原来竟在这里等着。 风吹雪急,迷了眼,他却依然清晰无比仍然立在原地,只马不停地打着响鼻,喷着热气。 我心中轻叹一声。道路并不宽,他一人一骑立在那里,马车是绝通不过的。 手冻得有些发疼了,我默然走下轿去,在马下昂头看他,说:“请王爷让道。”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一动未动,眼睛里痛楚分明,低声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嫁人的?” 我突然想笑,凭什么你可以娶一个美娇娘,我就不能嫁人呢? 却到底没有笑出来,只语气依然淡淡,说:“王爷,您真的认错人了。” 他下了马,站在我面前,咫尺之间,呼吸可闻,彼此面容再清晰不过了。他摇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知道,我有多想---- “您认错人了。”我再说。 “福晋----”青玉突然急急跑过来,对着多铎躬身行了一个礼,连忙将披风给我围上,说:“福晋,下着大雪呢,小心别吹着了!” 我拿手收了收披风,却不料多铎一把抓了我地左手,说:“你的手怎么了?” 我猛然抽回手,别过头去。 他看我一会,突然一把抓了我的手,说:“你跟我来!”说着,便抱了我,跳上马去。 “福晋----”青玉叫喊道。 他劲大,我根本挣脱不开,“你放我下来!”我叫道。 他不说话,一手紧紧环住我的腰,一手牵着缰绳,猛地一抽,马飞奔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青玉等人再看不见人影了,他这才让马停了下来,抱着我下马,拉着我直往路边一个亭子里躲雪。 到了亭中,他先抓起我的左手,看到那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瞬时变得阴森凌厉起来。 “谁干的?”他问。 我猛抽回手,“不用你管。” 他一把扳正我的身子,使我面对他,看着我,凌厉的眼神顿时松散开了,多了一份近乎恳求的神色,柔声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他,轻轻一笑,说:“你真地想知道?” 第三卷 第七章 明白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 再面对他,我想我多半会流着泪将实情一一相告,然后期期艾艾看着他,等着他将我拥入怀中,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哭,亦或者,等他会略带嘲讽的看着我,笑笑,说:“当真?”,一副你活该如此的神情。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情形。 可不管哪种,心中总是会很痛很痛的,因为,我哥哥再回不来。 没有想到此时此地当真再见了,心境却完全迥然。 他近在咫尺,容颜如旧,我却恍如隔世,心一下子通透无比。面前这个人,竟是我第一眼看见,就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人。到如今,爱是爱过了,我却一无所剩了。而面前这人,我究竟爱他什么?他,我究竟了解几分?仅凭他眸中的那抹孤寂爱他,还是那故事当中他曲折艰难的身世怜他?似乎都有,也似乎只有这些了。说到底,我那萤虫扑火般惨烈的爱其实只是镜花水月中一厢情愿的想恋罢。 我的这份爱,当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可怜可笑之极。 真正只能用一句“你活该如此”来形容了。 此时此地,那一句“多铎,因为爱你,我哥哥被你哥哥一箭穿心了”真正只有用咎由自取来形容了。 我看着他,笑着说:“你真的想知道?” 他点了点头,眼中痛楚越盛,双手收紧,使我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哑着嗓子,低声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放心,无论是谁令你承受的这些,我一定加倍替你加倍讨回来!”后面话语中狠绝冷入骨髓。 若是换了从前。我一定感动地无语泪流了吧? 现在我却只想笑。昂着头。看着他。说:“你去问问你地亲哥哥吧。” 他地身子顿时一僵。稍顿一会。才说:“珊瑚。我要你告诉我。” 我挣开他。笑着说:“王爷。您搞错了。董鄂-珊瑚已经死了。我是佟西 也真是只有昂头笑了。泪才不会流下来。 佟府地马车已然跟上来了。看着我与多铎在亭中。却不敢过来。只停在路上。远远地看着。我转身。从多铎地身边经过。他一动未动。待到我下了第一个阶梯时。他却冲过来。一把从背后抱住我。 “珊瑚!你别走!”那语气急促且惶恐,“你不能走。”他搂得极紧。唯恐一放手了,再也抓了不住了,那劲道似乎想将我紧嵌于他的身体里,心才不会感觉不安。 不远处,青玉青岚都下了轿,看着我们,一脸地惊讶与惨白。雪飘飘洒洒的扬下来,堆积于腐朽的枯木之上,顿时咔嚓一声脆响。溅落雪花无数。我被他紧搂着,未动,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渐迷了眼,淡淡地说:“王爷,董鄂-珊瑚已经死了。您若是希望佟西月也落得像她一样的下场,您尽管不顾一切的留下我吧。” 他地呼吸在我的颈间顿息,我一下一下扳开他的指头,离开他的身子。没有回头,只往前走,上到轿中,再回头,他仍然是从背后搂着我的那个姿态站立着,一动未动。 “走吧。”我淡淡地说。 “驾----”车夫一声吆喝,马遂甩开蹄子,冲进一片白茫茫里。 落雪无痕,瞬间掩埋一切。只剩下了亭中一人。默默如塑。 没过多久,又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急。青岚掀了轿帘,却看见车后那一人一马紧紧相随着,风吹雪急,那人身上皆是一边白,只剩了一双黑幽深邃的眸子依然似火,不离片刻的望着我们的。 还能是谁? 即使不看青玉青岚她们,我也能感觉到两人的紧张。由此可以想象,马车外面地人,此时只怕是更加不安吧。 绝对是不敢赶人的,可是,走与不走?如何走?只怕是每一个人心里都是惶恐不安吧。他从来又忌讳过谁?他何时又想过自己所作所为给予别人的感受? 他从来只想着自己。 “不要看了,把帘子放下。”我淡淡地说。天太冷了,我地双足已然麻木,于是闭上眼睛,倚在车柱上。 什么都不想。 终于到了,马车停下来,青玉这才敢掀开轿帘,不远处,多铎仍是没有离开,青玉唬了一跳,看了看我。 “下去吧。”我淡淡地说。 青玉先下,然后扶了我下来,听得不远处多铎的马突然猛喷了一口鼻气。青玉的手略一哆嗦,我下了车,随行众人都看着我,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我不往后看,说:“都楞着干什么?进去吧。” 众人一拥而进。 “关门。”我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遂听见看门的人轻“哎”了一声,门咣当一声合上了。 我一个踉跄,险些倒地,还好青玉扶住了。 太冷了,腿冻麻了,如此而已。 雪天难判时辰,天总是亮的,打理好一切后,我木然出了房,沿着长廊行走。院中静悄悄的一片,估计院中的人都已经歇下了。 走到长廊的尽头,遥看院门外面,白皑皑的一片,只有雪落无声。 没有人了。 依着廊柱坐着,雪纷纷而下,落于檐上,树间,地下,轻轻地作响。我静静听着,不多时,终是觉得冷了。 往回走,靠近了房间时,突然听见一阵“噗!噗!”地声响,伸长的脖子看去,却是青玉,她还没有睡,正在喂鸽子。那噗噗的声响正是鸽子拍动翅膀的声音。 青玉乍看见了我,手一松,那鸽子立刻飞到空中了。天气太冷了,青玉的脸略有些苍白。 “怎么还没有睡?”我笑着问。 青玉拍了拍衣服,站起来,说:“这雪下得太大了,怕这些小家伙寻不到食物,就喂了它们一些。”又仔细看看我,“福晋怎么还没有睡?这会出来也不披件披风,青岚呢?” “她睡了。”我笑着说。 青玉紧走过来,搀着我说:“青岚这丫头太不懂事了,福晋出来了,也不伺候着!明日,我定要扒了她的皮!” 我笑着说:“是我让她不用跟着的。”说着,进了房里,散了发,睡了下来。 漫天漫地都是雪,天总是亮的,总也睡不沉稳。后半夜时,总算是模模糊糊睡过去,却做起梦来。 河水清澈,哗哗作响,一个十四五的女孩正在河边哭,哭得很伤心,抬起头,容颜娇美,熟悉无比,正是我自己。 “珊瑚----”多铎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出来地,一把抓住了那女孩,紧紧看着,说:“你不要哭了。” 她还是很伤心,边哭边摇头说:“我再也不能见你了,你哥哥杀了我哥哥!我再也不能见你了。” 多铎一把搂住她,眼里痛楚分明,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哭了!” 她还在哭,眼泪流得他满身都是。 多铎说:“珊瑚,你不要哭了,我把心给你好不好?”说着,一把猛地抓进自己的胸腔,掏出一个红通通的,砰砰直作响的东西来,递到她面前,“你看,这就是我的心。” 他说着,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竟和那白皑皑的雪花一样的颜色了。偏捧到她面前的东西血红无比,砰砰的一声比一声更响,最后竟似那鼓声一样可怖了。 她再忍不住了,猛然尖叫道。 “啊----” 第三卷 第八章 生病 我猛然坐起,心犹在狂跳不已,就跟梦中多铎手捧的那颗一样,砰砰地一声急过一声,直欲跳出胸腔来。 只是一个梦而已,却已然吓得满身湿透。窗外仍是一片刺眼的雪白,我陡然又想起梦中多铎那张脸来,也是这样,白的耀眼且恐怖。 微闭上眼,一甩头,叫道:“青玉……”明明是使了劲的,出口的声音却低哑嘶沉,我这才感觉喉咙痒干难受无比,头也昏晕沉重。 轻咳一声,再叫:“青玉……” 青玉掀了帘子,端了水进去,看了我一眼,原本笑盈盈的脸色一顿,说:“福晋没有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白?”说着,过来伸手过来扶我。 下得床来,我脚下一浮,险些滑落到到地上,青玉急急再扶着我躺上床去,伸手轻触我的额头,顿时又触电般收回,跑到门口,大声叫唤道:“青岚!青岚!快请胡大夫过来……” 我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青玉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很安静,静的可以听见外面的雪落地的声音以及我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声。 雪还在下,很冷,那冷似乎是从每一个毛孔里钻进的,冷得让人无所遁形,即使紧紧地裹紧了被子,仍是让人冷得直打颤,然后很累,眼睛张得老大,睡意却仍然一层层逼近。紧接着很多人进来了,佟吴格,童嫂,青玉青岚,还有那胡大夫等等。很嘈杂,感觉并不真切,一切似梦非梦。 有人抬起我的左手,听得周围的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其实我的左手并不疼,只是麻,痒。然后胀,似有很多的水蓄积在那里,汹涌着,欲破皮而出。 “怎么肿成这样了?你们两个丫头是怎么伺候的!”童嫂失口说出。 “我……”青玉的声音略带些哭腔。 那胡大夫看了我地手。又看了脉象。在和佟吴格等人交代些什么。接着房间里地众人分别离开。只剩了青玉一人。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青玉紧了紧握地被子。屈身柔声问道:“福晋。你感觉如何?” 还是很冷。然后嗓子很难受。我说:“我。想喝水。” 青玉连忙倒了一杯水。扶着我坐起来喝。喝完了。嗓子地难受稍减轻了些。抬眼看窗外。好大地雪。横起地窗格上堆满了。 已经是飘飘扬扬下了一夜了。只怕这会路上地雪都没至膝盖了。 再躺下来。仍然是感觉很累。然后很冷。青玉在屋里搁了炉子。寒冷仍然是不减半分。合上眼。却总睡不沉稳。床前人来人往。梦中亦是人影如梭。有桑宁。馨竹。济度。岳乐。也有多尔衮多铎。谁都出现过。相互交织着。面容混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听见外面有雪压断树枝传来地轻响。房里终是有了一份暖意。不过嗓子还是很难受。 “水……”我轻轻说,“青玉,我要喝水。” 有人影唆地一下突然从床边站起,急急地倒了一杯水,半扶起我来,将水送到我唇边。 猛喝了几口,嗓子眼的灼热这才减轻些。杯中水已经全空了。握杯地手宽大温和。手背上青筋横结,却不是青玉的。 一瞬间的恍惚。我再看,那手确实不是一只女人的手,遂扭过头,看我背后紧紧依靠的那个人。 古铜色的皮肤,分明且深邃的面容上是一双幽黑深邃的冰眸子,那通身狂野不羁的气势---- 我顿时吓了一跳,再细看,真地真的是多铎。 一身冷汗瞬时而出,背心一片湿冷,我失口叫道:“怎么是你?青玉呢?青玉……” “我让她出去了。”多铎淡淡地说,用手掌探了探我的额头,换了语调,低声问,“你好些了没有?” 真是有些慌神了,真没有想到多铎会出现在这里。是地,是的,他素来如此,他几时顾忌过他人的感受,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来别人府上看望别人的福晋,居然也做得堂而皇之。 我一把要推开他,却根本使不出劲来,他依然从背后紧搂着我,那姿势,那神态没有半点局促与羞耻,自然之极。 “你怎么呢?”他侧了面,脸对着我,呼吸可闻,黑眸里的柔情使得他原本坚毅的脸多了几分似水的温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一腔的惶急不安,此时真正是无法说出了,轻合上一会眼,心中深吸了一口气,我张看眼睛,看着他,咬着牙,然后一字一字的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手势一顿,唇角一扬,露出一抹笑来,扶着我躺下来,淡淡地说:“好好休息吧。”我地问话却只字未答。 我心中略有些发恨,看着他,恼怒地说:“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他脸色未改,只是有条不紊的替我盖好被子,淡淡地说:“好,我出去。让那个丫头过来,你好好歇着。”说完,真的出去了。 随后,青玉就进来了,却不敢抬头看我。 “青玉,是谁放他进来的?”我冷着脸,问道。 青玉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说:“福晋,您是知道的,咱们是做奴才的,怎么敢挡王爷的架?何况,咱们也挡不住啊,看门的于大爷被王爷一鞭子就抽断一条腿,那些个护院哪里是王爷的对手……” 我闭上眼睛,头有些疼了。也是地,他要进来,谁能挡得住啊! 心中真是恨,无力而茫然的恨,我落到了如此地步,哪里还能再见他,他这分明是在逼我。 “好了,你起来吧。”我无力的说。 我真的不想,也不敢再见到他了。 后来几天,多铎确实是未再在我面前出现,不过,我却时时刻刻感觉到他就在周围。别院固定的胡大夫不见人影了,负责这事换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老太医医术如何,姑且不论,不过装聋作哑的本事却是一流的,除了诊脉,问病情进展外,其余的,片言只语都是套不出来。 院中除了青玉青岚以外,我几乎看不到其他地熟面孔,即使看见了,人家也是匆匆打个招呼后,捧着脸飞也似地逃开,那脸上不是青地,就是肿的,要么胳膊挂着,或是腿拖着,总之,是没有一个全好地。 真是无语,郁闷,恨的咬牙切齿。 这是别人的家里啊。 他偏不露面。 好的很快,烧退了,手背上淤肿也全消了,那疤痕渐渐在愈合。 我坐在亭中,满园堆积的厚雪开始融化了,处处可以听见滴答滴答的雪水落地的声音。 “青玉,你请王爷过来一下吧。”我淡淡地说。这种别扭的日子总归要有个尽头的。 青玉看了我一眼,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没过多久,多铎便出现在亭下。 呵,他来得好快。 “珊瑚----”他进到亭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我肩上,“咱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不用了。”我昂着头,看着他,说,“我话不多,说完,王爷就可以走了。” 他看了我一眼,“嗯。”点了点头,拥着我坐下来。青玉的脸色略有些发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却也不敢看我们,就手足不安地立在那里。 多铎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还不下去?” 青一哆嗦,微躬了一下腰身,飞快跑开来。 “珊瑚,你想跟我说什么?”多铎柔声说着,又把我往怀中紧了几分。 第三卷 第九章 良驹 我却置若罔闻,浑然不知道身处何处,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 厚雪沉积,尚未完全融化,那路的尽头,一片灰白相交之处慢慢步出一个人影来。那人身形挺拔傲然,眉目如画,薄薄的唇紧抿着,眼神沉寂,永远看不清楚里面流动的情愫。许是路赶得急,一身白衣的下摆隐隐着点缀着灰色的尘土。 不错,正是济度。 我一时激动得心都快跳出胸腔了,济度居然回来了!我陡然有一种从层层厚茧中挣脱而出的感觉。 原来,我心里深处是这么盼望他能在我身边,尤其此时此刻,我快要承受不住时。心里似乎有一种固执的念头,只要他在身边了,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济度慢慢走近,在亭下停了下来,半昂着头,看着我们,薄薄的唇紧紧抿着,眼神沉寂,一望无底的黑,风吹起,衣衫略扬,那神情姿势与往日无异。 “西月。”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淡淡无波的,与从前一样。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正要走向他,手腕处突然传来强硬的阻力,却是多铎抓住我的手,一把又带回了他身边,另一只手落于我腰间,强劲的力道显示着霸道的拥有。多铎眼神冷冽,唇角轻扬,隐隐带着一抹毫无喜意的笑,一身的邪气张扬,又是那副浑然不管不顾一切的神态。 济度静静地看了多铎一眼,淡淡地说:“十五叔,她是我的福晋。”声音不大,且无波,却字字清晰明朗。 多铎的身子顿时一僵,手上的劲不由得一松,我趁势挣脱开来,走到济度的身边,济度扭头看了看我,眼睛中略有一份喜意。 半昂着头。看亭中的多铎,他正看着我,眸子中的痛楚挫败分明,我心中一涩,不再抬眼看他。即使如此,我也能感觉到他投过来冷冽且恼怒的杀气。 济度一动未动。只抬眼看亭中。神情未改。淡淡地说:“十五叔若是想知道事情地原委。为何不自己去探个究竟?偏要亲手揭了她地伤口。让她再生生痛一次?难道这就是十五叔真正想要地?” 他这些话说完。连我震惊了。 多铎也是一怔。久久未动。突然像明白了似地。从亭中下到我们面前。说:“好。我会探个究竟地。”又看向我。冷冽地目光顿时柔和下来。似水般缓缓拂过我地脸。柔声说道:“珊瑚。你且等着我。无论那人是谁?他给予你地一切。我会加倍替你讨回来地!” 说完。径直离去。 我突然觉得好笑。他给予你地一切。我会加倍替你讨回来地。他以为这个“他”会是谁?孝庄?哲哲?还是福临?是地。多铎。你谁也不怕。谁也不会顾忌。可是如若那人是你一直以来相依为命。尊敬无比地亲哥哥呢?你可否还会这般信誓旦旦说:我会加倍替你讨回来? 事实地演变清清楚楚写在历史上。你与多尔衮地兄弟情深自始至终都未成反目。这给予誓言其实就是一句空话罢。 我突然觉得心酸而疲惫。 “走吧,我们回去吧。”济度看着我说。 我点了点头。 济度既然已经回来,我紧绷的神经顿时大松,多铎一走。别院中他地人也尽数带走。吃罢了晚饭,济度让青玉伺候我休息,自己去了书房。 与以前一样。 一觉睡醒,窗外的阳光明媚,屋檐下的雪水嘀嘀嗒嗒地响着,青岚端着水进了屋。 我下了床,洗了脸,笑着说:“青玉呢?怎么今日不见她?” 青岚的手一抖,盆中的水溅出少许。稍迟疑片刻后。说道:“青玉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世子让我过来伺候福晋。” “哦。”我点了点头。边整理头发,边说,“一会你陪着我去看看你姐姐吧。” “不用了!不用了!”青岚又急又慌地说,“青玉也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好了,福晋不用去看她了。” 我透过镜中看青岚那张忐忑不安的脸,轻轻一笑,说:“青玉到底是什么病?你这么慌张干什么?” 青岚双手无措的搓着,说:“反正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好了,福晋您不要担心她了。” 我看了看镜中她的样子,一愣,说:“青岚,你的手怎么了?” 她一听,直把手藏于身后,白着脸,急急忙忙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我正要抓了她的手看个究竟,门口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正是济度带着笑站在门口。 青岚连忙端了盆子,对着济度匆匆行了个礼,急忙出去。 “这丫头今日是怎么地?”我说着,把头发蓖直,正要结两个辫子起来,济度伸手过来,边帮忙边说:“这丫头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有什么好奇怪的。西月,你这头发简单盘上就行了,怎么要编辫子这么麻烦?” 我笑着说:“一会我要去马场看看,若是盘着头发,上了马,风一吹就散了。所以才要结辫子的。” 济度笑了笑,飞快帮我编好头发,带着狐毛滚边的毡帽,系好,期间手若有若无触及我的脸,阵阵热气引起脸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看他面色如常,想着他也是无意的,连忙把念头转到别处。“听青岚说,青玉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请大夫,咱们去看看吧。”我说。 “早请了大夫,她昨晚歇得晚了,感了风寒,过两天就好了。你去看她做什么,你这身子骨还没有好全了,小心过了病气。”济度边收紧我的袖口,边说,“你不是要去马场吗?我跟你一起去。” 我大喜,笑着说,“好长时间没有看见赤雪和追风了,还怪想它们地。” 赤雪和追风都是佟氏马场中数一数二的良驹,赤雪是一匹母马,通身雪白,追风是一匹公马,却是一身栗色。 济度笑着说:“那有女孩子像你这样喜欢的马的?成天泡在马场里,活生就是一个小马倌了。” 我低下头,淡淡地说:“我自有我的用处。” 跟着济度来到了马场,佟师傅不在,看马也是一个生面孔。我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佟师傅?” 那新来的马倌笑着说:“佟师傅出去挑马去了。这两个月估计都是回不来的,福晋若是有事,尽管找我好了。” 马上要开春了,是到了挑马的时候了,马场中的新马一般养个年把就要卖出去了,再买新地马进来,如此,马场中地马方能周转得过来。 这新来的师傅姓宋,济度告诉我说,这宋师傅也是位一流地养马高手。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后,就来到赤雪与追风的马槽。 这两匹马是我这大半年来最大的成就了,跟它们混的时间长了,它们对我也很有感情,一听到我说话的声音,立刻都站了起来,偏过头看我,尤其是母马赤雪,更是转过头来,用头蹭了蹭我。 我拍了拍赤雪的头,笑着问宋师傅:“小壮子呢?”小壮子正是赤雪和追风的头胎小马驹,还是我接得生呢。 宋师傅笑着说:“赶出去溜草去了。这马上就要开春了,那小家伙老窝在母马身边可成不了气候。” 我笑着点了点头,牵了赤雪出去,济度牵了追风。两人出了马场,上了马背,小跑一段时间后,众人都看不见人影了。 我对济度说:“济度,你把这两匹马送给我可好?” 济度笑着点了点头,说:“还用得着跟我说吗?这马场里的马如果你有喜欢,只管挑就是了。” 赤雪与追风感情深厚,一路小跑过来,两匹马时不时蹭蹭对方的头。我歪着头,淡笑着说:“济度,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他见我说的慎重,于是拉住了马,定定看我一会,说:“什么事?” 我抬头尽看,一轮新升的太阳圆而清晰的悬挂在东边,照在身上,温暖且舒适。顺治六年了,距离那多尔衮出事也就堪堪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是时候动手。 “帮我把追风送到睿亲王多尔衮的身边去。”我淡淡地说。 济度定定地看我一会,黑漆幽深的眸子中流光闪烁,半响,答道:“好。” 第三卷 第十章 秘密 在马场泡了一天回来,进到了院子里,却不见青玉与青岚,想及青岚曾提起过,青玉身体抱恙的事,于是直接转到了她们的院子。 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青岚“啊”的一声尖叫,声音不大,却透着痛苦,接着又听见青玉说:“你忍着点!再这样鬼哭狼嚎的,小心被福晋听见了,岂不又要讨打了?” 我不由得一愣,我什么时候打过她们的?怎么成了恶婆子了? 青岚说:“你放心吧,福晋跟世子出去骑马了,天不黑,是绝回不来的。呀,呀,呀,姐姐,你轻点行不行?这水也太烫了吧。” 青玉冷哼一声,说:“你呀,这点苦都受不了。这水要滚烫一些,淤青才散的更快!” 我站在门口,突然想起早上看见青岚时,隐约看见她的两只手的手心中的颜色不对劲,当时看的匆忙,随即她又藏起的手,所以看得并不真切,如今听这屋里这两姐妹的话,莫非,青岚真的受了伤? 心中一动,手随即推开了房门,屋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见是我,顿时脸色都变了。 我只管过去,抓过青岚的手,一看,她那两只手的手心中布满了青红,还有多处已经破皮了。 “青岚,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我不由得叫出。 青玉笑盈盈地从我的手中接过青岚的手,说:“福晋,她这是自找的!从来都是猴儿似的,安静不了片刻,这两只手都是窗格子夹的。您啊,也别心疼她!”说着,使脚踢了踢青岚。 青岚一愣,苦笑着说:“福晋,我这手就是这窗格子夹的,当时都快疼死我了。” 我狐疑地又看了看她们。这才发现青玉地脸上红一片青一片。甚是吓人。而且半张脸都肿起来了。原本水汪汪地大眼睛变成了细咪眼。青玉见我诧异地盯着她看。于是拿手摸了摸脸。笑着说:“昨晚上走路不小心撞到门了。就成了这样。没有吓到福晋吧。” 撞个门能把脸撞成这样子?我十分怀疑。说:“不是说你感了风寒吗?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大夫?” 青玉笑着说:“早好了。胡大夫开了一副药。发了一身汗。就没事了。”她笑时。那五颜六色地脸上隐隐现出几根手指印来。 我正要说话。突然门口有人笑着说:“我还在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到这里了。” 却是济度笑着走了进来。青玉青岚看见了他。纷纷站起来。低头垂首站在一边。济度看了青玉一眼。淡淡地说:“好些了没有?” 青玉连忙说道:“谢世子。好些了。” 青岚的腿肚子细细地发着颤。 济度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们,对我说:“走吧,换了衣服,我等你去吃饭。” 吃罢了饭,我们各自回了房。席间济度发话,所以入夜了仍是青玉在外间伺候着。睡至半夜,被窝里冷得惊人。被冻醒了,看了看窗外,月华如水,树影婆娑,屋里寂静一片。 隔着帘子看向外间,却发现青玉的榻上空无一人。睁着眼睛空想一会,睡意荡然无存。想及今日青玉青岚的表现,总觉得透着怪异。 越想越睡不着,干脆披了一件衣服起来。开了门,一阵寒气扑面而至。 这么晚了,青玉竟还没有睡觉?我心中疑惑越盛,于是沿着长廊向青玉青岚的小院走去。 途中路过书房,里面竟然也灯火通明。 济度也没有睡吗? 怎么今日晚上大家都失眠了? 于是,转了方向,朝书房那边走去。夜静悄悄地,周围细微声响一一传来,走近书房。听到里面一个声音说道:“世子。都准备好了。他们是下午动得身,现在正歇在驿站之中。” “嗯。”济度用以往无波的声音应道。房里灯火通明,将他的身影印照于窗格之上,却见他站起身来,拉弓搭箭做骑射的动作,边做边说:“这上面的东西到底如何?” “世子尽管放心,这箭上的药但凡只沾上一点,即使他是大罗神仙,也绝难逃一死。”那个陌生的声音又说道。 听到这些,我脚步一顿。 连傻子都知道,济度此时在房里商量秘密大事来着,但凡秘密都是不愿意让人听见的,知道的人也多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就是其中最鲜活地例子。 我知道如今那朝堂之上,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然处于劣势。多尔衮与他,豪格,以及代善,一同封的辅政亲王,代善豪格已死,济尔哈朗的辅政亲王地封号已被摘除,贬为了郡王,取而代之的是辅政豫亲王多铎。福临尚小,此时的天下,以多尔衮为尊。 济度心大,我又不是不知道,他父亲落到如此境地,他怎么可能不有所作为。 所以,他才会救我吧。 我心中一涩。 他们世界里的权利争斗关我何事?我对那权力半点兴趣都没有,我要只是多尔衮死在我的手上,而此时,这事的发生依然过早,还不如眼瞧着他们两虎争斗罢了。于是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济度冷厉的喝道:“谁在外面?” 门接着大开了,一屋的光华照出来,我无处可藏身,只得笑盈盈转身过来,说:“是我。” 屋里的两个人脸色都是一愣,除去济度,屋里所剩地还有一人,居然穿了一身的黑衣,浓密的胡须布满下颌,眼神似狼一样狠厉阴森,看见我,手不由得摸向腰间。 济度一笑,搁下手上的弓箭,递了一个眼神给那黑人,淡淡地说:“你先下去吧。” 那黑衣人躬身行了一个礼,遂退了出去。 济度走过来,解下身上的披风裹紧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出来也不披件衣服。” 我笑着说:“你不也没有睡吗?” 他看了我一眼,低头一笑,却也不回答,只问道:“青玉呢?怎么也没有跟着?” 正说着,长廊的那边青玉提着角灯正急急地跑过来,看见了我们,着急的脸色立刻松懈了下来,跑过来,叫了一声:“福晋----”,双膝扑嗵一下跪在地上。 我对她做了鬼脸,连忙拉她,说:“我只想出来透透气吧,见你睡的沉,也就没有叫你。” 青玉却紧跪着不起,也不抬头看我们。 “起来吧。”我笑着说,“我是悄悄出来的,又不关你什么事。” 济度淡淡地说:“起来吧。” 青玉说:“谢世子福晋。”这才起身,寒冬腊月地,居然也跑得一身是汗,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青玉提着角灯紧随着我们,济度送我到了房间里,小呆片刻,这才离去。 我与青玉复躺下来。 第二天,济度一早就不见人影,临近中午,方才回来。 听到他回院的消息,我便来到书房找他。许是夜里没有睡好,他脸色略有些发白,听说要陪我去骑马,神情稍顿,一会才笑着应道:“好,你稍等我一会。” 我在门口等着,他换好衣服出来,笑着说:“走吧。” 来到马场,照常牵了追风与赤雪出来,我上了马背,济度却没有动,阳光下,我这才发现,他不仅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是一点血色都不见。 “济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问道。 济度轻轻笑了笑,说:“没有啊,我好得很。”说罢,便跳上了马背,不过上去之后,眉梢轻轻皱起,胳膊也细微的颤抖一下。 我瞧着他十分不对劲,就只让马赤雪慢走,两人两骑的速度只能算得上散步而已,饶是如此,济度的脸色仍是越见苍白,鼓鼓囊囊的胸前隐隐透出一抹暗红来。 我不由问道:“济度,你是不是受伤了?” 济度轻轻一笑,说:“我怎么会受伤?是昨晚没有睡好,有些头晕吧。西月,我这会有些发困了,不能再陪你了。” 我点了点头,说:“好吧,咱们回去吧。” 回去之后,济度径自去了书房,半天都不曾出来。次日,佟府有事,他早早就过去了。 我三天后才又见到他的人影。 第三卷 第十一章 新人 平静的日子在弹指间飞逝流走,顺治六年二月,春寒料峭。因王府有事,济度匆匆赶回京城,我依然泡在马场里,追风已经交由济度一并带走。许是不舍爱侣,一连数天,母马赤雪都神情倦怠萧条,不复往日的神勇。 我天天牵着赤雪在草原溜达,赤雪的精神渐渐好转。佟管事夫妇在济度后来之后就去了老家,一直都没有回来,院子里除了青玉青岚,一色的新面孔。每每问及那些旧人下落,得到的答案总算有事外出什么的。 刚开始我也觉得诡异,像是一夜之间这院里所有的人都换了场地,但是多日相处下来,发现那些个新来的人也都是些寻常下人马夫,没一个诡异的,这才打消了不安。 想想看,豪门世家中家仆更换其实也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换不着好奇的。 这天一早,我正要去马场,突然听到新管事的回报说:佟图赖的夫人来了。 我不由得感到惊讶,这可是一大早啊,济度的姐姐要叙旧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吧,平时她是绝少来这里的,而且就算来了,往往待不了一会,便会急忙告辞的。 这么早来的佟夫人一定是有事了。 换了衣服,迎到正厅,佟夫人带着女儿佟腊月正坐着厅中,看见我进来,便过来笑盈盈的牵了我的手,一番嘘寒问暖。 我们初起所议的事多是一些夫人太太们之间的琐事,一盏茶尚未喝完的功夫,佟夫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正题上了。 先是细细地看了我几眼,才感叹地说:“西月啊,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 她这话来的突然,我浑然摸不着头脑,只假假的赔笑着。 佟夫人牵着我地手。说:“西月。这男人三妻四妾自古都是常理。你别往心里去。济度。我是看着长大地。他待你地那份心。我也看着眼底地。也不瞒你。我还没有见过他待谁这般用心过呢。” 她说到这里。我也就隐隐猜到了事情地原委了。 果然不错。佟夫人接着说:“他这新福晋也是太后指地婚。我瞧着其实济度也不太欢喜。可到底也算是皇家地旨意啊。哪敢说个不字?西月。你不知道啊。我记得有一次敏贝勒府地大格格舒兰被指给蒙古地一个贝勒。那贝勒爷人人皆知是个不好相与地人。舒兰格格是硬性子。这桩婚事。她抵死不依。可最后怎地?伺候地下人通通被赐死。连敏贝勒都被罚了不少地俸禄。最后还是嫁了。唉……” 我手中地茶缕缕往上飘着热气。隔着那团雾气。佟夫人地脸瞧着有几分不真切。敏贝勒府大格格舒兰地事。其实我早就听柔佳说起过。这会子佟夫人说出来。也就是替济度找个说口罢了。其实。济度若真想抗婚。那倒不一定会落到舒兰格格地下场。 贝勒与亲王之间。整整低了两个台阶。而且。今非昔比。那时。舒兰格格是皇太极指地婚。而这时济度只是皇太后指婚罢了。依着他府邸地权势。他若不想要某个女人。皇太后还会硬塞给他不成? “前几年。我阿玛就要张罗着要给济度讨个福晋。可他一直拗着。说什么都不点头。逼得急了。就跑到外面去。几个月都不回府。可把我阿玛额娘给急地。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后来。听说他中意你。我阿玛额娘就赶紧给你们求了旨意。虽说你目前只是一个庶福晋。可是你进门最早。若是先得了个一男半女。那以后地日子也绝不会比那正地差。”佟夫人拉着我地手细细说道。 她这话倒没有什么水分。眼前这年月。男子多是十三四五就娶了亲,济度跟我同年。都是十六了,说起来也算是老大不小了。按着他府邸的权势,早该大的小的女人一大堆了,可他只有我这一个庶福晋,而且还是一个假的。 我心中略有几分歉意,于是笑着说:“姐姐,您说得我都知晓。世子迎娶福晋,原本就是正理,西月绝不会不懂事的,但请姐姐放心好了。” 说起来,济度只是为了帮助我,才给了我这么名份的。若是我既得了他的恩,还踩他一脚,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听到济度要娶亲地这个消息,除了略感惊讶以外,我心中倒真没有一点芥蒂,反还有一丝释然的感觉。 佟夫人面露喜色,拉着我感慨说:“西月啊,听到你这么说,我这心啊,就彻底放下了。你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孩子,也不枉济度平日对你那么好了。” 我低头轻笑,置身于事外看这事情,其实心里通透无比,什么明事理,什么谁对谁好的,那都是假的。这年头的好,有几多真实的? 遥遥想起前不久济度走时,竟然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流露,言行举止与往日无异,他倒是一个很能藏得住事的人,却也不知道他要瞒我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以为我会阻拦他娶亲不成? “济度的亲事定在这个月月底了,我这个做姐姐也要去捧个场面。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多折腾了,尽管放宽心在这里养着。但凡这里有什么短缺地,尽管到我府上去,我已经跟管事的说了,他一定会尽心的。”佟夫人又说。 我笑着应了。 佟夫人又闲闲说了些家常,临近中午时分,这才告辞。 看着那两辆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我脸上的笑仍没隐去。青玉陪着我送出来,鼻尖已然冻的通红。 我问青玉道:“世子要娶福晋的事情,你怎么也瞒着我?” 青玉脸色立刻变了,急忙说:“福晋,世子要娶福晋的事,奴才根本就不知道,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她表情不像作假。我轻笑着,摇头回去。 济度这事瞒得还真紧啊。 “福晋……”青玉欲言又止。 “嗯,什么事?”我抬头看她一眼,问道。 青玉扭捏半天,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看世子对福晋您是顶顶好的,断不会为新娶地这位福晋而冷落了您地,所以,您心里也别太难过了。” 我看了她一眼,她表情很是慎重,说这话时,一副肯定极了的神态,甚是可爱,我不由得轻笑出声,轻敲了她地头,说:“你呀,心里都想到哪里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 说完了,笑着转身离开。 入夜了,仍是青玉在外间伺候着,我躺在床上,窗外月色如水,清清亮亮的洒了一地。 青玉整理自己的铺位,看了里间的我一眼,说道:“福晋睡不着吗?要不要奴才过来陪?”上年是个冷冬,我常常半夜冻醒,冻醒之后,往往睡不着,所以青玉常陪着我一起睡,两人偎在一起,好取个暖。 “不用了。”我笑着说,对着地上光华想着自己的事情。 青玉踌躇一会,说道:“福晋,听说世子的这个新福晋是蒙古科尔沁多罗贝勒绰尔济府上的格格……” 听她说起这事,我不由得发笑,问道:“你专门上哪儿打听的?” 青玉红着脸说:“我让青岚到城里打听的。福晋性子和善,咱们做奴才的也不能眼瞧着福晋吃亏吧,总得多替主子琢磨琢磨才是。” 我轻笑一会,说:“你放心,你家福晋我吃不了亏的。” 我只是顶着济度庶福晋的名份罢了,他爱谁,娶谁,实在犯不着**这份心。 青玉隔着帘子定定看我一会,说:“福晋,您真的不难过?” 我点了点头,说:“不难过,真的。你以后和青岚也不要再打听这事儿了,知道吗?” 青玉狐疑地点了点头,上得床去。 我淡淡地问道:“青玉,佟管事的老家距这里远吗?” 青玉点了点头,说:“挺远的。我听童嫂说过,还要过辽河呢,估摸着来回一趟,少说也要半个来月的时间吧。福晋,您问这个干什么?我笑着说:“他们回去之后,还没有来过信呢。我这个做女儿的,按常理也该去看看了。” 青玉一下子翻身起来,说:“福晋,您要去看佟管事?” “怎么?不妥吗?”我笑着说,“好歹,我也顶着他们女儿的名份,多少也该关心一下吧。” 青玉的脸上迟疑片刻,才干干笑着说:“福晋说得也是。” 第三卷 第十二章 巧遇 三天后,上下都交代清楚了,我带着青玉青岚出了门。济度的亲事定在这个月月底,佟夫人已经偕老带幼奔赴北京城了。 我说的是去探望佟吴格,身边带的人不多,一个赶马的宋师傅,一个佟姓护卫,再就是青玉青岚了。青玉还要再带些人与物品,都被我找理由推掉了。 赶了一天的路后,我们歇在一家客栈中,宋师傅与佟侍卫住一间屋,我与青玉青岚住一屋。吃罢晚饭,各自回房。 我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咱们明天换个方向走。” 青玉青岚不知我所云,都诧异的看着我,青玉问道:“福晋,咱们走的好好的,不是要去看看佟管事一家吗?要换到哪里去?” 我淡淡的说:“咱们也去北京。” 青玉青岚脸色大变,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问道:“为什么?” “我有要紧事情一定要回去一趟。”我淡淡地说。 青玉青岚再对看一眼,两人神色都是恍然大悟的样子。青玉忧心忡忡看这我说:“福晋,您不是不难过吗?怎的……” 我笑着说:“你们放心,我去北京绝不是大闹王府的婚礼的,我啊,连你们世子的面都不会去见的,保准他这亲事一定是顺顺当当的进行。”看她们两一脸的不相信,我心里却是一痛,又低声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清明了,我要去看我哥哥嫂嫂。” 听济度说,桑宁与馨竹在扬州出事之后,待事情稍平息了,他再到原址时,发现有人已经给我们三人立碑建坟了。镶白旗军中多是桑宁的好友,而且岳乐也在。想来这事定是他们所为了。 今年是桑宁馨竹以及努格尔在地下地第一年。他们在这世上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若不去。那坟前该是多么地冷清。 所以。一定要去。 只短短一年而已。我身边所有地亲人却阴阳永隔了。心中地痛楚再次蔓延。 “福晋。你若想去回去。怎么不先说好了?瞧瞧咱们一车地礼物原本是给佟管事一家留地。这下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扔了吧。再说。咱们要回北京。事先也该先准备准备。这样匆匆要去。岂不太过匆忙了。”青玉柔声说道。 我知道她这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在怪我。要去北京。怎么不大大方方地去?还需来这一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若大大方方地提出要回北京。恐怕说难以如愿地。只是一个直觉罢。 我淡笑着说:“你们两个若是不想去,我自是不会拦你们的。不过,我既然出了这个门,那是绝对不会再往回走的。” 青玉听了,稍一愣,才笑着说:“福晋这是说哪里的话?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从来都是奴才听主子的。您说要回北京,我与青岚自是在一边伺候了。不过。这一车要送给佟管事地礼物要如何处置才好。” “就寄在这个客栈吧,我们回来之后,再去看看佟管事。”我说。 青玉想了想,点头应道:“是,福晋。我一会去跟佟师傅与宋师傅说一声,也好让他们也有个准备。” 我笑着说:“明天吧,这大半夜,人家歇得好好,被你吵到了。哪里还能歇得好?”青玉笑着说:“福晋说得是。” 三人分别睡下。天亮之后,青玉向宋佟两人说明一番后,两人虽是一脸的诧异,却也没有多话,直往京城赶去。 行至商州时,却正遇见了科尔沁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百余人的送亲队伍,一路上甚是显目张扬。 一时间避无所避,商州只是一个小县而已。像样的客栈也只有二家。原本我们是先住进去的, 绰尔济贝勒亲送了女儿而来。一来就要包下客栈,闲杂人都得让出来。客人之中,自然怨言群起,不过,那绰尔济贝勒甚是大方,凡是搬出去的客人一律按他们所付房费三倍赔偿。商州原本是小县,所住的多是一些寻常的商旅走夫。如此利索地赔偿,一下子就摆平了所有的人。 我们出去的时候,恰好那出嫁地格格下了轿来,顿时迎了一个照面。 一身跳跃的红,眉目灵动且秀丽,像极了一朵初开的玫瑰。济度的这个福晋真是一个少见的美女,一出来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那格格见我们都看着她,却也不以为然,只昂头进到里面。 我们只有另换了一家客栈住下来,这一波折腾下来,人真是累极了,上了床就睡的沉极。半夜里,感到些许的腹胀。看向外间,却只有青岚睡在榻上,青玉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她也许和我一样,被憋醒了,去解手了吧。想及此,我悄然下了床,直奔茅房。完事了出来,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声。顺着声源走去,白亮地月光下,却是青玉正在逗玩一只白色的鸽子。 “青玉,你在干什么?”我不由得叫道。 青玉突然起身,那鸽子一惊,顿时拍翅飞走。 青玉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笑着说:“福晋,您瞧瞧,那就是咱们院里养的鸽子啊,也不知道怎的,它竟寻到这里来了。”在别院时,青玉养了一窝鸽子,闲着无事,常以逗玩这些鸽子为乐,那些个鸽子也对她很有感情,常常一看见她来,就飞到她的肩膀上,嗡嗡地叫唤。 这动物确实有时候挺感人的,大老远的,竟也寻到这里来了。 我笑着说:“还没有见你这样的,大半夜地,也不睡觉,竟跑来喂鸽子!不管你,我睡了。” 因怕再遇见绰尔济贝勒,我们特意将行程放慢,待他们先行了,方出得城去。 赶至通州时,正值月底,想及此处距离京城太近,怕遇到熟面孔,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入夜了之后,才进得城。也不敢前往大客栈,只在城边上寻了一个小客栈住下来。 许是一路奔波太过于辛苦了,我只喝了点稀粥,就困得要命,上了床,居然很快就沉沉睡去。 却又做起梦来,似乎看见青玉领着一个人进了房间,朦朦胧胧中面容并不真切,只觉得那人是自己熟悉之极的人。 那人坐于床沿,倾身过来看我,也不知道在与青玉说些什么,只知道青玉青岚跪在地上,久久未曾起来。 这个梦怎么跟真的似的? 那人在房里磨蹭许久,我渐渐知道他是谁了。 济度。 只有和济度说话时,青玉青岚才倍显胆颤。 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个梦也做的太真了。可惜,只是梦罢了,此时的济度就在京城之中,恐怕正在爽心得过着他的洞房花烛夜吧。 洞房花烛夜,是啊,我与他的,那个是假地。这次,他迎娶地福晋才真正是他的新娘子。 梦中又浮现去在商州客栈之中遇到地那位格格,桃花一样美丽的脸颊,英挺修长的眉 又大又有神的眼睛,举止活泼可爱。这才是真正济度的良配。 他素来以满洲第一巴图鲁为自己的目标,这样女子才能和一起驰骋草原。 似乎看见济度牵着披红盖头新娘子,笑盈盈过了火盆,三叩九拜,主持人大声念道: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种种。 众宾客笑语嫣然,和声齐祝。 一如岳乐婚礼时的隆重。同样是迎娶的科尔沁格格,同是荣耀无比的皇家贝子。 我又想起我那婚礼,浑浑噩噩,一路行来,竟没有一个祝福的。 只因为,我的是假的。 可怎的,心中竟有些涩涩的感觉? 梦中,济度笑盈盈牵了新娘子进到洞房里,拿了尺子,轻掀了盖头,一屋的红烛印照着,盖头下的脸,朦朦胧胧的,分外美丽。 细而小巧的柳叶眉,似水一样温柔羞涩的眸子,薄唇轻抿,微微上扬,似笑似羞。 竟是我! 第三卷 第十三章 扫墓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感觉神志大清,只想起身,可不料身上竟似沉压了千斤巨石般沉重,头也晕昏沉重,哪来还张得开眼?偏感觉清晰,听的清周围的一切动静。 青玉说:“……只放了一点,福晋睡一觉后,便会没事了。对福晋的身子绝对无碍的。” 良久,感觉有一只手掌轻贴上了我的额头,拂去额前的刘海,一个沉闷的男声说:“下去吧。好生伺候着。” 的一阵轻响,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头昏晕沉重,神志疑惑且游离,到底是不是做梦了? 感觉奇特且朦胧,总之,似梦非梦。总觉得有人在床边,却又听不见一丝的动静。 等得久了,又乏味了,朦朦胧胧中又昏然入睡。醒来时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房间,猛然张开眼睛,乍看见一屋子白亮亮的光,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这一夜居然睡得这么久。 青玉听了响动,照常端了水进来,笑盈盈地说:“福晋醒了。”说着,便要过来伸手扶我下床。 盯着她那张笑语嫣然的脸,我一时恍惚,又想起昨夜梦中的情景,身子不由得往后一缩,避开了她的手,缩向床里,瞪着她发呆。 青玉看了看我,笑着说:“福晋,您这是怎么了?还想再睡会?” 她笑时。眉眼顿时弯如新月。倍觉可爱亲切。 我心中顿时释然。只是一个梦而已。我却在做哪门子地真啊? 于是冲青玉一笑。下了床。洗漱完毕。青玉问:“福晋。咱们是不是要到王府里去?” 我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去东郡看看吧。” 努格尔是葬在东郡地。此番前去虽然离清明尚早。不过刚好可以避开扫墓地人群。至于那王府。济度这会子恐怕最烦打搅了。两个人如胶似漆地快乐着。我去凑哪门子地热闹? 心中这么一想。紧接着有记起昨夜梦中。济度牵了红嫁娘入洞房。掀开红盖头后现出地那张脸。手中地活不由得一顿。 怎会梦到的那张脸会是我的呢?常听说,做梦多多少少会与平时生活有所联系,可我这梦倒是来地蹊跷。 因为通州到底距离北京太近,也不敢冒然露面,我换了一身男装,另要青玉上街弄了一副假胡须粘在下巴,脸上扑了点暗粉。装扮完毕,粗粗看来。除了身形较小外,其他的倒与一般男子无异了。青玉青岚均做了小厮装扮。 东郡位于北京城的东郊,有一处专是供死人葬地的。因此周围的人并不多。我们很快找到了努格尔的坟地。原本我以为我会看见一座杂草众生地矮土坟的,却不料努格尔的坟墓不仅杂草全无,土也是新培的,墓前还有多根燃尽的香烛,一看就知道这里常常有人光顾。 心中酸喜均有。到底我父亲还有人惦记着,却不知道这人是谁? 青玉青岚稍做打扫之后,点上了香烛,放上了祭品。我一人默默跪于坟前,风吹香烟飘起。迷了眼,只想流泪。 往事如梦,一幕幕想起,其实也并不遥远,可是面前这冰冷的,毫无生命的一堆土却时时提醒着,所有的一切当真都过去了。 只留了遗憾,还有悔恨。 一切均由我而起,都是我那盲目的。一厢情愿地痴恋使得这一切发生了。 泪如泉涌,汹涌而出,眼前事物都模糊一片。再不能盲目了,再不能了。 突然青岚急忙跑过说:“福晋!不好了!有人过来了!”看了青玉与我一眼,又说:“好像是上次咱们在通州遇到了敏贝勒府的四贝子。” 岳乐?! 我一愣,随即慌张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洒土掩上纸钱的灰烬,匆匆拿起来祭品。带着青玉青岚躲到一边地矮树丛里。 路的尽头慢慢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人一身白衣胜雪,飘逸温雅。正是岳乐,而他身边那人正是佟少言。两人直奔努格尔的坟地而来。走近努格尔的坟地,佟少言轻“咦”了一声,说:“爷,您看,有人来看过努格尔老师了。” 原本岳乐是站着的,听到了这话,连忙蹲下来,望着尚未燃尽的香,紧看半响。 我心中一阵紧张,什么都知道掩盖了,独独望了那燃烧的香了。 岳乐突然站起来,四下里张望,还急急跑到路边,向路的尽头眺望,俊美的白皙地脸上有一丝奇异的红晕,连深黑的眸子里都带上了一抹激动的色彩。 “爷,您看什么?”佟少言跟上他,好奇地问道。 岳乐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脸于先前更显苍白,一抹失望深深挂在了脸上,轻叹一声,也不回答,只转身回到努格尔的坟前,亦自对着那几根尚未燃尽的香发呆。 佟少言跪下了,上了香,边插边说:“努格尔老师,您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咱们爷早日查出桑宁与珊瑚小姐的死因,好报了大仇。”说完,砰砰磕了好几个头。 岳乐上了香,躬身行礼,正要起身时,突然愣住了,眼睛紧紧盯在地上,一会蹲下身去,扒开泥土,露出一堆还有些许热度的纸灰来。他突然起身,眼睛四下张望,目光比先前更加灼热。 “珊瑚,是不是你?”他突然大声叫道,惊起树丛中飞鸟纷纷腾空。 我陡然一惊,他,怎么知道是我地?青玉青岚也都变了脸色,尤其青玉,素来是第一沉稳的人,而这时,身子竟轻微地发起颤来。 佟少言跟上岳乐,说:“爷,你是不是又……,珊瑚那小妮子不是已经……” 岳乐不理他,亦自朝我们藏身的地方而来。方圆几里之中,也只有我们藏身之处有一些树丛。我额头上顿时冷汗直冒。 若是岳乐当真走过来,毫无疑问,一定会发现我的,那时,我该如何解释?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我那佟西月之说,是绝对瞒不过他的,如实相告吗?那不是又拖了一个人下水? 正慌张着,眼瞧着岳乐步步紧逼,却也无计可施。 突然,一个声音清清亮亮的叫道:“岳乐----” 岳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济度竟出现在路边,一人一马,正看着岳乐,脸上似笑非笑。 “岳乐,你也过来看努格尔老师啊。”济度说,“我当是谁经常过来呢,原来是你。”说着,将马系于路边的树上,走了过来,在努格尔坟前上了香,躬身行了几个礼。 岳乐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说:“你不是昨晚迎了新福晋进门吗?怎么不陪她,却上这儿来了?” 济度笑了笑,说:“怎么?许你过来看老师,就不许我过来了?” 岳乐笑着走了过去,努格尔坟前,两个人并肩而立,岳乐白衣如雪,如谦谦君子,济度一身青衣,傲然如竹。 岳乐笑着说:“听说你前天送了匹好马给摄政王?” 济度转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说:“孝敬长辈,原本就是应该的。我听说你上个月在府上大摆宴席,专请了摄政王而去,临走时,还送了两个绝美的胡姬给他。我倒是知道这两个胡姬不仅貌美无双,舞跳得极好,而且还是一身好本领,比起那一流高手都毫不逊色。还是因为这事,皇太后好似不太高兴来着。” 岳乐也笑着看着济度说:“是吗?你倒是消息灵通地很。不过我也听说,摄政王原先地爱骑是友邦所供的难得一见地良驹,竟于前晚突然暴毙了,这马死得当真蹊跷啊。” 济度看着岳乐,脸上的笑意愈甚,良久,才又说道:“有时间吗?喝一杯如何?” 岳乐看着济度,眼睛幽黑深沉,笑着说:“好啊。这次可要比酒?” 济度笑了笑,说:“当然!我听说少霆有一张新剥的虎皮,咱们就以这个为彩!走吧。”三人一起离开。 我们这才从树丛里钻出来,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路,低声说:“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了客栈,才进了房,换了衣服,去了伪装,门口就传来一阵急扣声,青玉沉声问道:“是谁?” 门口客栈小厮回答道:“客官,有位客人已经等了你们许久了。” 我与青玉面面相觑,青玉沉声说道:“他认错人,赶他走。” 小厮在门口磨蹭许久,青玉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好大一阵响动,伴随着小厮一声痛叫,“哎哟----” 青玉开了门去,还没有出声,门口急抢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直接一把剑压在了青玉的脖子上,逼着她直接靠近墙边。 青岚一声惊呼。 “你们是谁?”我压住狂跳的心,厉声问道。 另一个人通身套在披风里,听到我问话,就取下了罩住整个面部的披风,露出一张美丽温柔的脸来。 她,竟是多铎的庶福晋,佟佳-若兰! 第三卷 第十四章 死别(1) 我盯着这张脸,一时间震惊无比,脑海中千百个念头飞过,却抓不了一个实在的。 却还好,饶是心中杂念众生,出口却还知道笑着说:“我道是谁?却原本是福晋啊。即是要见西月,何必要这番大动干戈?只管使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 话说完了,心也慢慢沉静下来,细细打量她。同是一张脸,一月前看来妩媚动人,而此时却多了几分憔悴与忧伤,尤其那眸子,水汪汪的,似乎总有泪欲垂。 佟佳若兰也看着我,良久,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 她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我也懒得再做他想,开口说:“福晋,我们好似并无深仇大恨,怎的福晋一来,就举刀架在了我丫鬟脖子上?” 她这才像回了魂似的,挥了挥手,那架在青玉脖子上的剑这才拿开。青玉跑到我身后,我点了点头,她随即给我与佟佳若兰各上了一杯茶。 “你们出去吧。”我淡淡地说。 青玉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着青岚与佟佳若兰带来的那人一起出去。 我端起了茶,轻抿一口,隔着缕缕茶雾,我发现,坐于我对面的那张佟佳若兰的脸十分熟悉,确实像几分我。同样是鹅蛋脸,柳叶眉,黑白分明的大眼。 不过却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我哪有她那身高贵的气质? 屋里我与她都没有做声,我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呢?却始终低垂着眉眼,一副疲倦之极,却又哀伤之极的神色。 是不是多铎对她说了什么?还是她知道了什么?她找我。是寻失问罪。还是示威来着?心中杂乱想着。头脑倒也冷静地很。一条一条地对策也随着猜想而出。 总之。是一定要让她抓不了我地把柄地。 良久。她才抬起头来。眸子中一片寂静地哀伤。低低地说:“你去看看他吧。到如今。也只有你才能让他有活下去地想头。” 她这话来地突兀。我始料未及。本来端了热茶欲饮。手却一哆嗦。茶溅了大半出来。洒到身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烧痛。身上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像什么东西被猛地抽走了。只觉得浑身无力。 “西月。西月实在不知道福晋您是什么意思?”我扯了扯唇角。干笑着说道。 她看着我。一双水雾弥漫地眼睛中却是一副了然地神色。苦笑着说:“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要逃避吗?你可知道他为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鼻里哼出一声冷气来,面上的笑容不减,说:“福晋,您真是越说越奇怪了。算起来,西月与福晋加了这次,才是第三次见面,相知并不算深,福晋怎么知道我在逃避什么呢?” 佟佳若兰面上露出一抹讥笑来,说:“我虽然才见了你三次。但是早就知道你,若不是你,我哪能进到王府里?至于你逃避什么,我自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王爷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多少少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如今时日已是不多了,你怎的还忍心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去吗?” 我脑袋顿时一阵轰隆,半天都不曾安静下来,只看见对面佟佳若兰的一张嘴张张合合。不停地说着,可进到我耳朵里却只有一半了。 身子似乎不是我的,亦自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福晋说谁时日不多了?” 佟佳若兰也站了起来,眼圈越发红,低声说:“还能是谁?从盛京回来那次,我们路上遇伏,王爷受了重伤,原本就没有好全。可谁知道一回来。也不见他歇着养着,只拼命忙碌着。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前些天突然生了满身的斑疹,宫里太医说……”佟佳若兰眼角滑出两颗眼泪来,换了哭腔,压低了声音,“说王爷换了痘疹。” 痘疹?!我一时头有些昏沉了,怎么又是痘疹? “王爷自打回来之后原本精神就不大好,如今听说自个患得是痘疹,就把自己一个关进了房间里,再不见一个人,连饮食都断了。府里上下都乱了套,请了摄政王过来,原本想着他们兄弟情深,王爷素来也最服他了,可以帮着劝解一番。谁知道,一见面,两个人竟大吵了一架,王爷更是闭门不出了……” 佟佳若兰说到最后,拿手捂了嘴,小声的哭起来了。 我坐回椅子,亦自端起茶水,本想入口,却一晃荡,杯子落到了地上,噼啪一声脆响。 多铎…… 我心中疼痛难耐,青玉青岚听到了响动,都抢了进来,一人忙着收拾地上的碎屑,一人连忙扶住我。 怎么会是多铎…… “我去。”我幽幽地说。 怎么会是他…… 青玉抬头看我,诧异地说:“福晋,您要去哪里?” 不等我回答,佟佳若兰带着泪的脸马上一亮,说:“那就跟我走吧,我带了车来的。” 青玉脸色一变,盯着我深深看,还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去不得,豫亲王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多尔衮的人,还有多少人会认识我,可是----,那人是多铎啊。 心中疼痛难耐,再不顾了,直接随着佟佳若兰上到马车里,心犹在半空中,不相信,怎么会是多铎?痘疹……,天花……,怎么会是他?心只纠结难受着。 来到了豫亲王府大门口,下了车,一阵踉跄,险些滑落到地上。 “福晋……”青玉在身后一把紧紧扶住我。 我茫然抬眼看她,她很紧张。我一咬牙,紧随着佟佳若兰进去,穿过层层重门,来到一座宏伟的院落前,佟佳若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 这院落前树木阴阴郁郁一片,阳光洋洋洒洒照到院前每一处角落,周围一片鸟语花香,独那房门紧闭,里面与外间是两重天地。 多铎就在里面。 我知道。 我想起第一见他时,他喝酒地样子,天空一弯新月似钩,树丛中虫鸣风唱,一匹白马,一堆篝火,火光绚丽,印照着他的脸,绝不是人前那般邪气张扬,放荡不羁的模样。那脸沉静且孤寂,眸子黑深,孤独且哀伤。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很喜欢地那种,喜欢到心痛。心里于是对自己说,以后,我一定要对这个人好,我要抚平他眉间的那缕忧伤,一定要让他也喜欢上我。 如此憧憬,痛并快乐着。 谁知道,一路行来,伤痕累累,心中只有悔恨了,早忘记了先前那么美丽的憧憬,以及那约定。 现在,我什么也没有做到,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他,我却不再是我。 站在那红得耀眼的门口,我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顺治六年三月,和硕豫亲王多铎因患痘死亡,享年三十五岁。 心顿时痛得不可抑制,我记得有他这个人,记得他幼年的甜苦,青年的跌宕沉浮,什么都记得,独独忘了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而偏这在这个时候记起了。 原来,我等了这些年,忙了这些年,却只是为了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顺治六年三月,可不就是眼下吗? 怎地如此糊涂?如此残忍? 一下子泪如泉涌,汹涌而至。我盯着那紧闭的,红地耀眼的门,嘤嘤哭起来了。 门里面传来一声碗碟坠地的脆响,一个低沉的,嘶哑的声音低低说道:“珊瑚,是你吗?” 第三卷 第十五章 离分 站在门口,我可以感觉他就在里面,背门而立着。两人明明只隔了一块木板,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仿佛一辈子那么遥远。 很伤心,泪一直在流。 门上传来轻滑声,似乎有人正用手指使劲刮过门板,我似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沉重且急促。 “珊瑚,对不起……”门里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的,却又无可奈何的。 而我只是哭。等了这么久,竟是要眼睁睁看着他如何受苦,如何离去。 “我知道是他做了这一切……可是我没有办法……,他毕竟是我的兄长,对不起……”隔着门,他低低地在里面说,“我无法再见你了,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多尔衮是你的兄长,自幼对你维护之极。即使他做了再不对不好的事情,你也不会与他反目的。 我心中无力哀伤之极,这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佟佳若兰走了过来,轻叩了一声,低声说:“王爷,您先开一下门吧。” 我心中却是知道的,他是真的不会再见我了,依着他如此张扬的性子,他若是要见我,只怕早就不管不顾的过来了。可是我如今就在他面前,他却不开门,那以后也不会再开门了。 心中虽然知道,却还是不愿意走。这一走了,真正是再也见不到了。 亦自哭着。我不发一言。佟佳若兰在门口低声相劝着:“王爷。您好歹也开一下门吧。福晋……她很伤心。咱们也劝不住。您就见她一面吧……” 门传来一阵闷响。似有人一拳猛锤在门上般。佟佳若兰停止了说话。良久。门里又传来声响。多铎清楚地说:“你走吧。我不见你了。” 我心中越发难过。他如此骄傲。痘疹啊。即使好了。也会面目全非地。他怎么会开门让我看见他地模样? 佟佳若兰一愣。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看着那紧闭地门。心一阵阵绞痛。 那个一进门就举剑架在青玉脖子上地人突然走近了。压低了声音。对佟佳若兰说:“福晋。好像是摄政王进府了。” 青玉微一哆嗦。连忙上前拉住我。说:“福晋。咱们要走了。”不由分说。拉着我就朝门口走去。 那人倾耳细听片刻,眉头轻皱,挡住了我们。说:“来不及了。摄政王已经进到内院了。你们一出去,便会撞见他。” “那怎么办?”青玉慌张的说。 就在这时。房门咯吱一声轻响,多铎打开了门。我与佟佳若兰不约而同都转过头去。多铎地身形略显消瘦,却依然挺拔傲然,因为面上覆了一块白布,看不清楚模样,而露在外面的眼睛依然深邃幽黑。 我呼吸一滞,紧紧看着他。 他却不看我,亦自对佟佳若兰说:“你们快进来!” 青玉推着我进到房间里,但见房间的一片狼藉,地上尽是酒壶与杯子,书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多铎在桌前稍站一会,整排的书架突然转开来,露出一个径直通向黑暗的暗道来。 我正发怔着,多铎一把抓了我地手,抱了我直往里面塞,他的手心中冰凉一片,略带颤抖。 “快进来。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他深深看着我,沉声说道。 他眸子黑深绚丽,我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泪又落了。 他宽大的手掌轻落于我的脸上,似不舍,稍做停留,拭去我脸上的泪,猛然转过头去。 我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青玉的手握过来,紧紧抓住我地。 多尔衮进来了,即使隔着暗室的门,我也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威势。外面传来了佟佳若兰见礼地声音。 多尔衮说:“他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可有吃点东西?” 佟佳若兰低声回道:“还是老样子。” “太医怎么说?”多尔衮又问。 “王爷不肯让太医进门。” 半响,多尔衮又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屋里只剩下了多尔衮多铎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且压抑。我与青玉静静地呆在黑暗当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多尔衮稳沉地脚步走进了桌前,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杯子,发出一声脆响,他冷哼一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怎的?” 多铎却是一声冷笑,也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多尔衮又说:“听说你府上来了客人,人呢?” 黑暗中,青玉的抓我的手劲越大,屏住了呼吸。 多铎又是一声轻笑,说:“这到底是皇父摄政王府,还是豫亲王府?我府上来不来客人,你好似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即是如此,我搬出去好了。” “多铎!”多尔衮叫道,随即又沉下声来,“你跟我赌气还要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多铎却没有说话。 多尔衮又说:“你为她做蠢事还不够多吗?就拿扬州那事来说,那一城的百姓还不够你消气?你可知道,济尔哈朗为这事递了多少折子,若不是我压了下来,你哪能安然到现在!” 多铎冷笑一声,说:“那我岂不要多谢你了?你布得好局啊,竟也将我也算计在内了,说到底,扬州那一城百姓只不过是你送给我消气地,对不?即是让我出气地,那么也活该他们死的冤枉了。” 多尔衮也冷哼一声,说:“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想着她?哼,看这样子,她还确实有几分魅惑男人地本事,宫里一个小的,这边一个大地,都被她迷的忘了分寸了!所谓红颜祸水,这样的女人原本就该死!”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多铎站了起来,一字一字的说:“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多尔衮喝道:“怎么,你想为她报仇?多铎,你昏头了,是不是?我是你哥!”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多尔衮呼吸略有急粗急,说:“你好自为之吧!”说完,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房间里余音不断。 良久,暗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多铎出现在一束亮光当中,面上仍是覆了布巾,不过身上衣衫却是略显凌乱,显然刚才他与多尔衮有过一番纠缠。他牵了我出来,不说话,也不看我。我却紧紧看着他,心一阵阵抽痛。 一迟疑,手还是伸了过去,一把抓下他面上的面罩,身边的青玉一声低呼。他连忙别过脸去,身子犹在轻微发抖。 “你赶紧出去!”他背对着我,低声喝道我上前一步,从他身后紧紧环住他,头紧紧倚在他的背上,深深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低声说:“多铎,我们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人在一起。” 他背一僵,许久都没有说话,青玉亦自出去了。我把头紧紧倚在他背上,听着他的心跳沉稳有序,心迷乱且坚毅。 即使是要死,我也要做最后一番努力,带他走,天涯海角的去寻医,不管怎样都不放弃。 他还没有回答,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喧哗,有一个人声音尤其大,而且熟悉。 “听说福晋您请了西月过来,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害的我一番好找,还以为自个的福晋又走错了家门呢。”正是济度带了几分嘲讽的说话声。 我顿时一愣,济度怎么过来了? 多铎挣开了我的手,转过身,面对着我,然后一笑,说:“济度找你来了。” 我看着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心疼的难以抑制,伸了手正欲轻触,门一下子打开了,门口立时出现了一大堆的男人女人。济度站在最前面,俊朗的脸上略带着笑,嘴紧紧抿着,一边的嘴角轻轻上扬,笑得诡异且阴森,脸上是皮扯的笑,眼中却是黑幽幽,望不见底的深寒阴冷。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第三卷 第十六章 离分2 我是如何回去的,全然不知道。自济度来后,周围一切皆由他来主导了,他似笑非笑的与佟佳若兰打趣,说一些俨然是无伤大雅的话来逗笑,只是字字句句听起来却都觉得别有用心,令我坐立不安。 想多看多铎一眼,济度的眼睛却时时扫过,本来就没有什么的,可不知道怎的,顶着他的目光,我总觉得心虚无比。 其实,心里深处最怕的是他的目光,他的嘴巴,若有似无的,会扫过多铎的脸,会提及谁谁曾患了痘疹最后怎么怎么的。 多铎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怎会受得了这番煎熬?虽然他面上淡淡,是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可我心中却很难受,一阵阵发疼,终于等到济度提出要回去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先前的话转眼就成了烟云,自济度出现后,一切都成了笑谈。 世事当真难料。 走时,我分分寸寸从多铎面前挪过,心里百般纠结,转头看他,不舍。 多铎笑着回望着我,一张原本俊朗无双的脸此时明明是不堪的,可笑时仍是耀眼如夜空中烟花,绚丽无比。 他知道了我不是弃他而去了。我心中释然,犹在喜着,身子却被人猛地一推,济度几乎是半提着我出了王府,上了车。 车中宽阔舒适,四人坐着,丝毫不显拥挤,却一路行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青玉青岚噤若寒蝉,都低着头。看着脚下发呆。济度端正坐着,嘴紧抿着,脸色沉寂,看不见一丝的波动。 一路想着。回到了客栈。济度先下,递了手过来给我,淡淡地说:“下来吧,小心着点。”我跳下了车,他手心冰冷。却仍是沉稳有劲。 济度当晚留下用膳。席间也无人吭声。只有碗碟筷子相碰地清脆声时时在响。青玉青岚在一边伺候着。 满桌子地菜密密排着。却没有丝毫地胃口。我看着济度。他地情绪仍是不明朗。挂在面上地仍是波澜不惊地淡然。我笑着开口问道:“怎么今日不陪福晋了?” 其实照了规矩。我该称呼他地嫡福晋为姐姐地。以表示一家和睦。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与其别扭着。还不如来实在地罢。反正我与他都知道。我这庶福晋只是一个挂名地。 他头没有抬。亦自扒了几口饭。嚼完了。淡淡地说:“今日还有事。” 我呆看了他几眼。等着下文。他却没在吭声。我又低下头吃饭。 他突然又说:“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我一惊,抬头看他。他亦自吃饭,吃完了,淡淡地说:“你呆在这里很危险,他已经起疑了。” 我耳边里浮现多尔衮在豫亲王府上说的话----听说你府上来了客人,人呢? 背心顿时一阵冰凉,多尔衮,他来得好快!真正是无所不知啊。 却还是不愿意走。低下头说:“我现在不走。” 济度喝了一口汤,啪地一声猛然放在桌上,皱着眉头,低声喝道:“怎么这么烫?赶紧撤了!” 青玉慌慌张张把那汤撤了。 一屋子静静地。 济度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半响,突然一声冷笑,说:“就他那副德行了,你还要守下去吗?董鄂-珊瑚,你倒是痴心的紧啊!” 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顿时感觉呼吸都艰难了,脸上一热,也站了起来,先前积累地郁闷与压抑倾巢而出,看着济度那张嘲讽的脸,说:“我如何?不要你管!” 他额上青筋暴露,眼中也是怒火腾腾,几步逼近,盯着我,模样几乎是恶狠狠地,半响,才突然一笑,却让我感觉心中寒意顿生。 “好!很好!你不要我管?那我就如你的意,我不管你了!”他笑着说,脸近在咫尺,笑得邪魅诡异,“我去看看他,替你看看我的十五叔,看看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说完,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一个人呆站半天,燥热慢慢散去,方才坐下来。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到底,他是在为我着想啊,顶着他庶福晋地名头,我来了也没有跟他说起,还在别的男人府上被抓了一个正行。想及此,刚才的怒火全数消散,心中歉意陡升,暗叹一口气。 济度,他总有办法让我生气,让我控制不了自己。 吃罢饭,上了床,却总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莫名其妙的,眼皮尽在跳,心中一阵阵发疼,总觉得不安。青玉吹了灯,没有月亮的晚上,周围一片漆黑,张着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周围一切看得并不真切,到处都是影子,一重一重的。 耳听着更夫又一次打更经过,却记不起到底是三下,还是四下了。心抽疼地更加厉害,干脆坐起来。青玉听了动静,也翻身而起,低声问道:“福晋是不是有做恶梦了?” 我看着一屋子地黑影,心慌跳的厉害,不知道怎地,突然想起自己前世死前地那一刻,也似乎心跳如现在一样急促。“没有。”我说,摸了一把额头,尽是汗,“几更了?” “三更了。”青玉回答说。 出了一身的汗,浑身无力,我说:“青玉,把灯点上吧。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躺着看会书。青玉点上了灯,屋里立刻亮了起来,我看看枕头,已然是汗湿了一大片。被满屋子地光亮照着,心中稍安静些,抱了书,却也还是看不进去。 青玉直打哈欠。我笑着对她说:“你去睡吧,不用陪我了。我再看会书。” 青玉笑着说:“我就歪着,福晋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我点了点头,她半躺在外间的矮塌上。 屋里静静的,明亮随着火苗忽东忽西,火花时不时扑哧一声轻响,外间青玉的呼吸声渐稳,我却是一阵阵发呆。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呼地一下,灯火几乎被扑灭,我一阵恍惚,不知道哪里突起凉风一阵,似乎有人迎面而至。正恍惚着,唇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似有人轻舔般,辗转着。感觉模糊且熟悉,又似乎听见有人轻轻一声叹息。只一声,我却陡然惊起。 多铎! 风突然没了踪影,火苗缕缕向上,周围又是一片安静,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却心痛的难以抑制,是多铎,刚才确实是他来过了,那感觉,我是绝不会弄错了。手忙脚乱穿了衣服而起,脸上尽是泪水,眼前模糊一片,连路都看不甚清楚,慌忙中绊倒了凳子,一阵响动,青玉陡然坐起,问道:“福晋,您要去哪里?” 我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急急地往门外走。青玉抢至门口,一看我脸,惊讶地问道:“福晋,您怎么了?” “我要出去!我去豫亲王府看看。”我说。说完,也不待回答,径直奔向马厩,牵了赤雪出来,上了马,直接朝豫亲王府奔去。 一路奔至,发尽数散开,心犹在一阵阵发疼。 豫亲王府里灯火通明,大半夜的,喧哗声一阵赛过一声,隔得老远,也可以听见里面哀哀的痛哭声和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多铎死了! 我眼前一阵发黑,跳下马去,疯了似的,只往里面冲去,才到门口,一把被人捂住了嘴巴,硬生生拖住了。我也不管来人是谁,一阵拳打脚踢。那人闷声受着,却也不管不顾,只拖了我躲到一边的阴影中,方才放开我。 “你疯了!”济度说,“多尔衮在里面!” 我哭得几欲断气。 怎么这么恨?我该料到的,不是吗?他如此骄傲,顶着众人诧异而惧怕的目光,却还是笑得坦然,只因为他心中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 我怎么这么糊涂? 我把头埋在济度怀里,闷声大哭,心犹在恨自己,一口咬在济度的肩上,他分毫不动,只紧紧把我搂在怀里。 第三卷 第十七章 刺王1 顺治六年三月,和硕豫亲王多铎因患痘死亡,享年三十五岁。 四月初,我至扬州而返盛京,一路平安。佟氏别院一切如常,济度只呆了半月之后,就返回北京了。至此,我暂时远离皇权中心,一切归于平静。日子弹指间过,只觉的匆匆。 顺治七年,福临将满十四,即将迎娶科尔沁王爷吴克善之女。归政之日越近,多尔衮明显反常,常言语前后矛盾,性子脾气也大改,喜怒无常。但是,他掌皇权于一手,倒也无人感异议。 心中盘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十月里,我带着青玉青岚一行约莫十余人来到了喀喇城,住在了佟吴格的府上,只等那天到来。 十一月初的一天,喀喇城中突然开展了一次肃清行动,凡城中所住的居民均造册问籍,我们来的早,先前也做好了准备,名头都挂靠在佟吴格府上,很顺利地躲过了这次肃清行动。 十一月十日,摄政王多尔衮带了大批的王公大臣来到了喀喇城。一时城中热闹无比,通宵喧哗。 这天夜里,月至中天,我与青玉都没有入睡,等到街面上人声稍息了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喀喇城县府侯大人府上。先前已经做好了打点,我与青玉这番进来,却是来县府厨房帮佣的。因为在这里已经混了一月之久,一切都是熟门熟路。 宵夜已经全上了,县府里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月已西斜之后,各色餐具这才卸下。我与青玉和在帮佣中一片忙碌。等到了厨房一切整理干净了,众人都累得直不了腰杆了。 这天夜里,照了先前的安排,我们这一溜子帮佣的是不能回去的。厨房管事地见我们的活已经做完了,各自分派了住宿,好等天亮之后又是一通忙碌。 四更已过,通铺之中,众人鼾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我与青玉悄然起身,只朝多尔衮房间摸去。 多尔衮房门口仍是守卫森严。思量半天。也找不到可以安然混进去地法子。正头疼着。突然想起书房之中多是堆放着县府各官员们送给多尔衮地礼物。此时夜深人静地。那边一定无人。 于是悄悄带着青玉混进书房里。果然。偌大地书房之中。各色礼盒堆放着。如小山一样繁多。我专挑县府侯大人地礼盒。最大。包装最亮眼就是。打开了一看。那盒中竟是十余颗大如眼珠地极品宝石。 我冷笑一声。让青玉将那宝石尽数收好了。从怀里拿出那支刻上了桑宁名字地羽箭来。心中暗叹一口气。将那箭安放在那一堆鲜红锦布之上。再照原样封好礼盒。做完这一切。我与青玉这才悄然离开。 第二天一早。我们仍在厨房忙碌。突然负责端菜送饭地几个丫头慌慌张张跑回来。小声说:“不好了!出大事了!” 厨房地一干人多是好事地。原本就对那些个皇亲贵族极感兴趣。听说出了大事。纷纷过来听。结果还没有听明白说什么事。管事就过来了。 啪地一巴掌摔在那多嘴地小丫头脸上。让人赶紧拉了出去。 这一下,众人都心惊胆颤了,再不敢多嘴多舌。 我心中暗笑,估摸着,也就是多尔衮打开了那礼盒,看见了那支羽箭吧。 这时这刻,也够他心惊肉跳了吧? 谁知道,我却是料错了。听说多尔衮看了那礼盒,却也只是一愣,仔细看了看,一笑,就放到一边去了,照样带了人马去狩猎了。 倒是那候大人,可是吓得不清,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出了这等大事,多尔衮不急,自然有急的人。县府之中马上开始戒严了,但凡昨晚上在府上留宿地,一概关起来,只等负责此事的大人过来查问。 我心中倒是有些惶急了,真是料不到那多尔衮竟这般沉着!人倒是不怕他查到什么,就怕我藏于厨房的灶墙的那一包宝石坏了事,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一下扔到县府池塘里喂鱼好了。 厨房有厨房负责查问的大人,是一个马脸的将军,细咪眼,眼神却甚是厉害,阴森无比。 我们一干帮佣地,挨着挨着被查问。 轮我了。那将军一愣,看了厨房管事的一眼,问道:“这是哪家的丫头?” 管事的连忙笑着说:“马将军,这丫头姓佟,是佟吴格府上的,咱们这儿缺人,就要了她过来帮忙几天。” 那马将军掀了眼皮,瞟了我一眼,说:“可是本地人?” 管事说:“当然是本地的,这丫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心中一松,暗叹道:先前地银子打点地还真值得。 那马将军又轻咳一声,声调略有些低了,问:“可有许人家?” 那管事的一愣,正要回答,我连忙低声说:“许了。” 那管事地与那马大人都一愣,还是管事反应快,连忙笑着说:“是许了,佟吴格将这丫头许给了他府上的一个小子,过几天就要过门了。”说着,就呵呵笑起来。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马将军脸上有些难看了,又问了一些昨晚地行径什么的。这些我与青玉先前就编排好了的,于是照样一一作答。末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我退下。 我低着头,正要走开,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叫道:“马将军,你这边可有查到什么?”声音温雅清亮。 我心头突然一惊,怎么岳乐会在这里? 庭院之中,来去只有一条路径,避无可避。呆愣片刻后,我一咬牙,将头垂的老低,从路边慢跑而过。 岳乐迎面走来,仍是一身白衣,温煦雅致,面上总带着一缕淡淡的笑,越近面前,我头垂得越低,饶是如此,我也能感觉到岳乐的目光渐渐会聚在我身上,一寸一寸收紧。 没有抬头看他,心中忐忑不安。 擦身而过,听见他的心跳急剧且猛烈。 他认出我了。 却没有出声。 出了庭院,我一路小跑,听见后面岳乐的声音略有些变调了,似在发颤,又急又慌。 “马大人,我那边还有一事,你且慢忙着。” 却听不清楚那马大人在说什么,似乎在笑在说话。 我越跑越急,看见县府的后花园中林木茂盛,假山重叠,连忙钻了进去,找了一个隐蔽的所在,赶紧藏起来。 看见岳乐飞快跑过来,神色慌张且急迫,眼神四处查看。 时间太晚了,这章内容只能到这里了,很抱歉。争取8-1晚加更 第三卷 第十八章 刺王2 岳乐飞快跑了过来,神色慌张且急迫,眼神四下收看。我躲于假山从中,心如死水,一声不吭。 岳乐四下看了一通,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眉宇间的焦灼仍然没有散开来。县府的后花园中,时不时婢女下人穿行而过,因看见他一身的气势,多少也猜到了他是非常之人,看见了他,也都低着头,行了礼后,匆匆而过。 岳乐也不敢大声说话,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转之后,开始专挑那些僻静的小道行走,边走边一路查看。 我始终都没有出来。并不想遇见的人,遇见了也是无话可说,只平添了尴尬而已。他与我,以及过往种种都已经随风而散。我如今想要只是多尔衮的一条命而已,余下种种,譬如所谓的爱情,再不敢奢望了。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与我而言,终归是陌路的。纠缠了,与人与己都不好。 岳乐越走越近,渐渐的,与我只有一假山相隔了。我背石而立,感觉他就在背后,脚步顿停,呼吸可闻。 他轻叹了一口气,手扶于假山偏峰之上,周围气氛凝重且微妙。 小径的尽头,有一个人边走过来边叫喊道:“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却是佟少言,他呼吸稍促,稍带疑问地说道,“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岳乐苦笑一声,低声说:“我刚才……看见珊瑚了。” 佟少言吓了一跳,说:“爷,您是不是又患老毛病了?珊瑚那小妮子不是早……” “这次错不了。”岳乐低声说,“我真看见她了!” “爷,您不会搞错吧?就算珊瑚那小妮子还在,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往这里跑啊。您是不是看了那支箭,就又往她身上想了?这府邸上上下下守卫有多森严,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插了翅膀飞进来不成?”佟少言压低了声音说。 “不!那支箭就是她送进来地。”岳乐低声吼道。“那箭上地字。我认得。就是她写地!她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县府之中!” 岳乐说得斩钉截铁。我也暗自吃了一惊。细细想了一通。也就明白了纰漏出在哪里了。我地字打小就是岳乐手把手教地。他能一眼认出那箭上地字是我写地。也就不奇怪了。 佟少言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爷。这么说。珊瑚那小妮子真地没有死?!那她这几年都跑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了?” “她不想见我。”岳乐苦笑一声。低声说道。 “为什么?”佟少言吃惊地问道。“出了这么多事情。她躲着我们干什么?难不成。她想一个人报仇?” 岳乐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恐怕。她心里就是这么想地。” 佟少言半天才说道:“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她以为就凭她一个人也能扳倒----那个人?” 岳乐低低地说:“是我太糊涂了。竟让她一个人吃了这么苦!以后,再不能让她涉险了……再不能了!” “那是!”佟少言附和说,“要她再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对得起努格尔老师。爷,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还是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吗?” “不。”岳乐摇了摇,说,“不能再照原计划进行了,时间太长了,我怕她等不及。又要自己动手……,少言,美玉和美馨那边对昨晚上地事情是怎么说的?” “美玉说,昨晚上那人是歇在她那边,与平时一样,没有什么意外。倒是听说阿济格王爷昨天晚上的建议被驳了,回去之后大发雷霆,将那人大骂了一通。”佟少言说。 “嗯,阿济格都骂了一些什么?”岳乐又问道。 “还不就是那些话吗?说他被宫里的那个女人蒙了猪油心。只顾着养别人的儿子,全忘了这江山是他们兄弟打下的,骂他不顾兄弟之情之类地话。” 岳乐沉思片刻,又问:“这话可有传到宫里去?” 佟少言笑着说:“爷,这事还用您操心吗?估摸这会子,两宫太后都正听着这事儿呢。” 良久,才听见岳乐又说道:“你去跟美玉美馨两个人说一声,最近呆在那人身边可都要留心一点,但凡有一点异动。一定要及时放消息出来!还有。也吩咐下去,最近让大伙都留神一点。这县府之中,一旦看见了珊瑚,一定要想法子先留她下来。” “知道了。”佟少言正要离开,岳乐又叫住了他,说:“还有,你去打点一下,我今天晚上要宴请马将军。” 佟少言离开了。岳乐一个人站在假山旁边,良久,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说道:“珊瑚,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可知道我有多……”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下去,末了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慢悠悠的离开。 等到两人都走远了,我这才从假山从中转出来,躲得久了,腿脚略微发麻,身上也出了一身汗。回到了厨房,青玉等人都已经被盘问完毕,厨房中诸人算是解除了嫌疑,各复了原职。 管事的找了个无人的打搅的空隙,悄然过来,低声说:“我看马将军八成是看上你了!你可是要小心着点!他可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轻易招惹不得的。”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胡姨,先前也多谢你帮我说话,若不是你,刚才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那马将军的问话了。” 胡管事地笑着摇了摇,说:“你既然是西月的朋友,那么咱们也就不是外人了,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只是这马将军,你可要真的留点心眼了。” 我笑着应了一声,恰巧厨房进来了一个人来,对胡管事说:“胡管事,大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呢。” “知道了。”胡管事应了一声,又对我说,“昨天也够你累地了。忙完了这茬,赶紧回去吧,若再有什么事,我自会让人过去叫你的。”说完就离开了。 手头上的活临近中午方才忙完,胡管事先前就有留话,我和青玉打算先回去休息半天。晚上再过来帮忙。 县府大人的厨房之中人来人往,是绝对没有机会白天拿走那包宝石的,思量一会,我们决定先回去避一避风头再说,至于这宝石,也只有留到晚上,夜深人静了,再来拿取。 回到了佟吴格的府上,一进门。童嫂就赶紧迎上来了,带着我只朝内院走去,边走边说:“福晋。您可是回来了!世子过来了,都等着您呢!我正想着,要过去找您呢!还好,您回来地及时。” 我吃了一惊,这个时候,济度居然敢过来?如今多尔衮虽然一手遮天,但是偶尔也不得不忌讳一下济尔哈朗。多尔衮最近言行常有异动,早已使得两宫太后心中不安了,自多铎死后。济尔哈朗再次被推上了辅政王爷的位置,俨然有东山再起,与多尔衮抗衡的势头。 如今,这整个喀喇城几乎都是多尔衮地人,济度此时出现在这里,不是自找麻烦吗? 一进到了内院房之中,果然看见了济度在房里走来走去的。童嫂等我们进去之后,连忙带上了门,自己在门口守候着。 “你怎么过来呢?”我一进来。就连忙问道。 济度神色略有些急躁,说:“你先别管我为什么过来,你先告诉我,县府大人礼盒之中的礼物是不是被你调换成地?” 我点了点头,淡然说:“是我做的。我是想知会他一声,替桑宁报仇的人来了!” “你……”济度脸上青筋直跳,说,“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这是我的事情。”我淡淡地说。 济度瞪我半天,脸上的急躁慢慢散去。像是卸了气似的。半天,才沉声说道:“珊瑚。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地后果?” 我淡淡一笑,说:“有什么可想的,最多不就是再死一次罢了。” 济度冷哼一声,咬牙说道:“你倒是想得透彻!” 我低头不再开口。门口佟吴格的声音突然响起了,在问童嫂说:“世子和福晋是否在里面?”童嫂应了一声。佟吴格敲门,在门口低声说道:“世子,安贝勒来了!” 我吃了一惊,岳乐,他怎么也来了? 济度地眉头一皱,看了我一眼,说:“你赶紧换身衣服,让童嫂先带着你们找个地方躲躲再说。”说完,先行出去。 我与青玉换了衣服,跟着童嫂匆匆躲到下人房中。才藏好,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佟少言咋咋呼呼的说话声,佟吴格陪在一边,因是隔得较远,只听了声音时断时续,具体说些什么,却不可知。 只知道,陪在岳乐身边只有佟吴格童嫂,济度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一躲,临至太阳落山,岳乐与佟少言这才离开,我们才敢出来,济度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由此可知,恐怕济度此来,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是存心瞒着其他人地。 吃罢了饭,照规矩,我跟青玉要去县府里帮忙,换了衣服,正要出门,被济度给堵在门口了。他脸色铁青,眼神沉寂,只看了青玉一眼,青玉就打了一个哆嗦,乖乖回去。 “你还要一个人去?”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正要出门,他突然叫住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愣,回头看他,说:“你?你怎么去?” 他脸色十分难看,狠狠瞪了我一眼,咬牙说:“我陪你去。” 我上下看他一通,笑着说:“他们不要男的。” “我知道!”济度咬着说。 “那你怎么去?”我问。 “我自有办法!”济度说。 等他从房间里再出来之后,我就明白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了。他居然穿了青玉地衣服,梳了跟青玉差不多地发型,扮了一个女装出现在我面前。 济度素来喜武,身形较一般同年人略显高大,不过他五官甚是齐整,堪称眉清目秀。换了一身秀丽的女装,头上也像模像样地插着珠翠,唇也轻轻描红,一眼看去,倒不比青玉差到哪里去,活生生就是一个美貌俏佳人了。 陡然看见他那模样,我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佟吴格童嫂青玉等人完全是一脸震惊,久久未回过神来。 “你笑什么?”济度瞪了我一眼,脸上略显红晕,喝问道。 我拉着他,笑得说不出话来。 他狠狠瞪我,却也是红着脸,说:“你到底去不去的?” “去!去!去!”我边笑边说,“你等我一会。”说着,径直拉着他进到房里,重新把他脸上的水粉打匀,两边脸颊各点上胭脂,唇上也轻轻加重了一点。 到底是男人,他地皮肤较之女人略显粗糙,水粉打匀之后,就一点也看不出区别了,几抹胭脂点上去,更是添了几点娇羞,整个人看来可真有些惊人的美了。 我呆看一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初时略有别扭,总不肯老老实实任由我折腾,后来倒是莫名其妙的,变得老老实实了,呆坐着,一张脸贡献出来,任由我涂鸦。 正得意我的作品,不料他突然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脸颊,低声说道:“总算又看见你笑了。” 他的手掌宽大温和,带着些许热度,在我脸上突然引起一阵异样的麻酥,我一愣,低头看他,他的眼神痴痴然,凝固在我的脸上,写满了再明显不过地情感。 我心中一跳,笑容硬生生僵在面上。 第三卷 第十九章 刺王3 我心中一跳,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木然把手中的胭脂往桌子上一放,转身离开。 济度突然站了起来,堵在我面前,细细看我一通,突然一笑,说:“这就准备妥当了?是不是要去了?” 我淡淡一笑,刻意离他远点,说:“走吧。” 带着男扮女装的济度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身急,两个人的额头几乎砰了一个正着,“你跟怎么紧做什么?”我略有些恼怒地说。 他笑着说:“我若不跟紧点,你不要我了怎么办?”他说这话时,刻意捏细了嗓子,眼睛还一眨一眨的,似真似假。 我无奈一笑,马上板着脸,说:“跟你说正经的,一会出了这门,你千万不要开口说话,头也要低着,千万不要像这样直愣愣看人。”济度虽然做了女装装扮,乍一看去,也确实不容易分辩出男女,不过这声音可是没办法骗人的,一开口就自有有一种威严。还有就是他的眼神了,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人,眼神之中自有有一种冷冽与高贵。就这两点,就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了。 济度点了点头,笑着说:“我知道了,一出了这门,我就一切听你的。” 我瞪了他一眼,径直带着他来到县府,从后门进去,才进门,那胡管事就赶紧过来,说:“佳兰啊,你们总算是来!我正准备使人去叫你们呢!这边都快忙得揭不开锅了。”说着,赶紧拉着我到厨房里去。 佳兰是我的化名,为了能顺利混进县府,我和青玉都编排了一个新的身份,我是佟佳兰,是佟吴格女儿佟西月的好友。而青玉就是我同乡。 临至半路。那胡管事这才看见了济度,眼睛顿时一亮,说:“这丫头是谁?怎么面生的紧?小青子呢?” 我压低了声音,告诉她,说:“胡姨。她是小青子的姐姐。许是昨晚上受了风寒,小青子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烧了。厨房事情多。我总不可能带着一个病人过来干活吧,若是过了病气就不好了。没办法,也只有带了她过来了。” 胡管事眉头一皱。说:“这么齐整标致地丫头。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呢?”又压低了声音。说:“佳兰。我可不是为难你。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咱们县府里面可是非同小可啊。这新面孔恐怕是……” 我心中直笑。确实啊。济度被这么折腾一番。何止是齐整标致啊。简直有祸水地潜质了。我解释说:“胡姨。实不相瞒。小青子地这个姐姐是个哑巴。出门少。您自然没有看见过。连我一年也难得见几次呢。您若实在看不上他。我就让他走好了。”说着作势冲济度打起手势。 济度正要转身离开。那胡管事赶紧叫住了他。“喂。喂。你且等等。”上下又仔细打量了济度一通。惋惜地摇了摇头。又低声问我:“他真是一个 我点了点头。说:“听说小时候也会说话来着。后来发了一次高烧。竟再也不会说话了。” 胡管事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人都来了。就留下来吧。佳兰。你可要多盯着他点。莫让他闯祸了。” 我赶紧应了一声。胡管事这才离开。她一离开。济度就提了我地衣角。不高兴地说:“你说谁是哑巴来着?” 他一身娇嫩的女装,配了这声中气十足的男音,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我赶紧捂上他地嘴巴,说:“你不是说出了门就听我的话吗?这不是形势所迫吗?你说,我要不说你是哑巴,你能留下来吗?” 济度瞪了我一眼,不再吭声。 他跟在我身边,倒也听话安静。 终于捱到夜深了,我们一干帮佣地人在通铺睡下,济度自然是跟我在一起,他一躺下来,我就有一种压迫感,浑身都不自在。虽然两个人是各盖了被子,但是到底是贴身而卧,彼此之间,近得不能再近了,呼吸相闻。我心里忐忑不安的,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一脚将他踢到别人那边去吧,只有闭上眼睛装睡。 总算等到四更声响,我赶紧张开眼睛,顿时跟济度四目相对,他无声一笑,更是有种倾城的味道。太耀眼了,我顿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悄然起身,济度不等我说话,动作麻利迅速,早于我先起身,凑近门口四下查看。我不由得感叹,有个高手在身边就是好啊! 两人蹑手蹑脚出了门来,济度问道:“你又要去干什么?” “厨房!”我低声说。 厨房的灶墙之中还有我藏放的宝石呢,一旦被人知道了,我哪还有命?济度听我说明了原委,脸色甚是难看,瞪了我一眼,赶紧带着我来到厨房。夜深人静,厨房里面大灶早就熄了火,只有两个小灶还留着火,一个灶上面炖着大壶水,另一个却不知道炖着什么,香气四溢。 厨房里只有一个小厮看着,却歪在灶前,鼾声如雷。 我们正要行动,济度突然一把抱住我,跃上屋脊中的横梁,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来此一招,有一瞬间的高空眩晕感,差点掉下去。 正要发作,济度轻声道:“嘘!有人来了!” 我侧耳倾听,哪里有什么异样的声响?他却紧紧将我压在横梁之上,捂住了我地嘴巴,使我丝毫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我果然感觉到不对劲了,一阵细微的,衣衫作响的声响迅速传至,没过多久,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飘了进来,那人身形娇小,婀娜飘逸。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女人。 我屏住了呼吸。这女人轻功这么了得,幸亏有济度在身边,若不是他,恐怕这女人走到我背后,我都是不可能知道的。兴许她一刀抹了我脖子,我还在做梦呢。 那女人进了厨房。看都没有看灶前睡的正香的小厮,径直走到那两个小灶前,揭开其中一个香气四溢砂锅,往里面看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来,往汤里洒放了一点。她头微偏着,灯光照在她脸上,这是一张娇美出尘的脸,眼波似水,温柔无比。两边地脸颊上有一对浅浅地酒窝。 青釉!永福宫的青釉! 我顿时骇出了一身地冷汗来。 青釉放好了东西,原样盖好了,又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厮,冷哼一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不多会,门口传来了一阵说话声,且越来越近。那守灶地小厮一僦而醒。拿手往面上一抹。浑然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赶紧迎到门口。笑嘻嘻地说:“两位姐姐来了。”厨房门口走进两个女孩来,都是约莫十六七岁地年纪。穿着同样的绿缎子夹袄。其中一个略显沉稳,淡笑着说:“小喜子,我们地汤可是熬好了?” 小喜子笑盈盈地说:“熬好了,熬好了,正准备给两位姐姐送过去呢。” 先前说话的那位年轻女子揭开了盖子,轻嗅了一下,点头说:“嗯,确实到火候了。”说着,她旁边的那位女子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来,层层打开了,却是一根闪着银光的针。她拿着那针往锅里探了探,仔细看了一通,这才取了容器,将那汤倒了些许出来,余下的尽数倒给了怀里的一只猫喝。那猫吧唧吧唧喝完了,喵了一声,复钻进那女子的怀中。 一边的小喜子早惊得目瞪口呆了。 那女子又笑着说:“这汤是给王爷,所以来不得半点麻烦。” 小喜子回过神来,一连串点头,说:“那是!那是!”却仍是骇出一头冷汗。 两个女孩走了后,小喜子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这才闭了炉子,只留了煨水的一个小炉子,加了炭,离开了厨房。 厨房里面无一人了,我这才敢动了动腿脚,于是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了,再一看,顿时心中一惊。我躲在横梁之上,济度在我地上面,为防止我掉下来,一只手抓着横梁,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两人身体紧贴着,无一丝缝隙,那姿势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我一回头,唇就扫过了他的脸颊。心神顿时一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下跳了下去。济度紧跟我跳了下去,恰好扶住了我。 我若无其事的推开他,指了指灶墙,说:“就在里面。” 灶墙是新砌,拿开了砖块,就发现了我先前藏好的东西。取回了东西,我们按原路返回,谁知道经过马厩时,恰好有一队巡逻经过。济度带着我钻进马厩中,马厩之中只有一匹马,见有人闯进来,立时站了起来,抖了抖马身,偏过头来看我们,月光下,那马原本戒备紧张的眼神在看清楚我们之后,突然变得又大又清澈了,还用头蹭了蹭济度。 是追风!我心中一喜,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济度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巴。 等到那队巡逻走远了,我跟济度这才出来,我拍了拍追风的头,它打了响鼻,以示高兴。 “走吧,小心被人发现了。”济度低声说道。 离开了马厩回去,才到门口,济度正要推门,突然有一个声音叫道:“珊瑚!”声音不大,却清晰明朗。 我心里猛地一跳,看了一眼旁边地济度,他地脸色陡然变得阴森且沉寂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回头一看,一轮皎洁地明月下,岳乐着了一身白衣,慢慢从阴影中步出来,月清亮无暇,清清楚楚的照在他地脸上,眉如远山,眼似清波,始终淡雅的微笑,一如十年前董鄂汉学堂中的那个佼佼如玉的少年。 岳乐站在我面前,微低着头仔细看我,突然一笑,说:“珊瑚,真的是你。”语气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细听了仍然可以察觉出其中的欣喜,激动,与小心翼翼。 第三卷 第二十章 刺王4 我看着他,一时竟无话可说,只站着,四目相对。 济度握住我的手略加了一份劲,我这才回过神了,看着岳乐,淡笑一声,说:“岳乐,原来是你。”也确实无语,就连这话语都嫌造作。 岳乐却一笑,双手轻抚上我的肩,说:“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也就是他早知道了我在厨房的事,专等着呢,原来我的这点沫沫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身边的济度突然重咳一声,若有似无的隔开我与岳乐,扫掉了他的手。岳乐脸色一沉,这才看了济度一眼,顿时愣住了,叫道:“济度?” 济度很是不悦的扫了他一眼,昂着头说:“你倒是算的准!这大半夜的装鬼吓谁呢?” 岳乐的嘴角轻轻抽搐一下,脸上渐渐溢出笑意来,瞪着大眼睛看着济度,良久,才说道:“济度,你,你怎么……” 济度满脸阴沉,一副要杀人的凶狠模样,瞪着岳乐说:“深更半夜的,你守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岳乐慢慢收了笑,深深看了我一眼,说:“珊瑚,走吧,到我那边坐会去。” 济度一把拉住我,冷哼一声,说:“这深更半夜的,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到你屋里去,安什么心?”我也踌躇着,不想去,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岳乐看了我一眼。原本明亮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看看济度,似笑非笑的说:“你也一起来不就知道我安什么心了?”又低声对我说:“走吧。”语气里竟似有一丝哀求。 我心中一软,不由得点了点头。 三人并行着。月色如水。当空挂着。地上我们地影子忽前忽后。无论如何变化。却总是两头长。中间短。一路走来。三人都没有说话。县府之中。住着地多是多尔衮以及多尔衮地亲信。我知道自打多铎过世之后。岳乐俨然成了多尔衮手底下最得力地人物。这次关外之行。岳乐跟着来了。也是住在县府大人地府邸里。 虽然时有巡逻经过。但是看见是岳乐带着我们。倒也无人过来问话。进到岳乐房间里。只有佟少言一个人在。他看见我。顿时吓得脸都变了色。待到看见跟着我们地济度。只差没有惊讶得叫出声来。 岳乐对他说:“别出声。出去吧。” 佟少言仍在震惊之中。边走边回头看我们。出了门。随手又关上了房门。屋里顿时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坐下吧。”岳乐笑着说。我与济度依言坐下。岳乐各给我们倒了一杯茶。三人面面相觑。仿佛从前。从前盛京董鄂汉学堂地教室门口有一副石桌椅。我们常各坐一处。天南地北乱说一气。 茶地温热透皮而入。我心中却仍是无波。 岳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济度。笑着指了他肩上地包裹。说:“都进屋了。还不搁下?你也不嫌累。”济度瞪了他一眼。遂放下肩上地东西。岳乐又说:“这可是县府大人地那几颗宝石?你们还真以为能带出去?” 我轻抿一口水,然后说:“不带出去,还能搁哪里?总不可能带着身上,等人发现吧?”岳乐笑了笑。说:“放我这里吧。这东西,最近你们是绝对带不出去的。” 我不说话。心中默认了他的话。县府之中,今天跟昨天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昨天入夜时,我与青玉一路畅通无阻,没遇到一个巡逻的。可今天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盔甲耀眼,守卫之森严堪比皇宫。由此可知,那多尔衮对那只刻了桑宁名字的箭还是很是上心的。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岳乐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一愣,低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岳乐无可奈何的一笑,说:“你倒是胆大,敢明目张胆告诉摄政王!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能这么容易被吓到吗?实话告诉你,现在不仅县府之中,就连整个喀喇城都布上了天罗地网,只等你现身了。”岳乐有看了看济度,冷笑地说:“还有你,竟敢这个时候来到喀喇城?若不是我的人及时除掉传信的,只怕这会佟吴格府上无一个人有命活着了。” 济度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我是不是该多谢你了?” 岳乐冷哼一声,说:“那倒不用。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既然目的一致,何不合作一回?” 济度正要说话,我连忙说:“你们如何?请别把我算进去!”前车之鉴犹在耳边,我是万不能再拖其他人下水了。 我说得急,打断的又突然,一时,两人都凝目看我,岳乐还好,只略有惊讶,眸子深深,只多了一份疼惜。济度却一下子站起来,皱着眉头看我,很生气,却又说不话来,良久,才恨恨地说:“你倒是挺会撇清事情的啊!” 我没有看他,心波未动,只细细地观察缕缕升起地茶雾,淡淡地说:“我的事情,也不需要别人插手。” 济度正要发作,岳乐伸手轻拍上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个时候,你还跟她急什么?快坐下吧。” 济度遂气呼呼地坐下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我一口喝尽杯中的茶,笑着站起来,说:“我困的很,要回房间睡觉了。” 济度岳乐诧异地看着我,良久,济度板着的脸一松,柔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岳乐也站起来,笑着带我们出门。回到了厨房帮佣所住的地方,岳乐突然叫住了济度,淡淡地说:“济度,咱们上次好似还有一局棋没有下完吧,要不过去切磋两把?” 济度回头看他,眸子中黑瞳突然缩小,稍后,才淡淡地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呢。”说完,开了门,让我先进去,柔声说:“你且先歇着,我一会就来。” 我穿过他看岳乐,一轮清月下,岳乐温雅如玉,正静静的看着我,见我回头看他,轻轻一笑,顿时那脸温柔的不可思议,我心中一跳,若无其事转开了头,轻“哦”了一声,进了门,再关上。屋里众人鼾声四起,无数杂味扑面而至,各人睡态百样,只觉得惊目。 屋里屋外,两重天地。 我轻呼一口气,爬上床去,和衣躺下来。 怎么会不知道岳乐和济度在下什么棋局?我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他们地世界,他们的争斗,统统与我无关,兴许有纠缠的,却也只是暂时。 过去种种,真的是过去了,我只等落幕。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刺王5 济度一夜未归,临近天亮时方才回来,正赶上胡管事分派厨房诸事,派事完毕,胡管事笑着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忙完了,大家伙就可以回家了。”我心中一凛,济度拉了拉我,低声说:“多尔衮要去古北口了。”我遂明白过来,这多尔衮突然改了行程,八成是对此地感觉有些不安了。 厨房诸事忙完了,已是中午了,多尔衮等人早已浩浩荡荡出得城去。 古北口位于关外,素来是狩猎的胜地,听闻摄政王要来,早开始准备了。我们晚于多尔衮半天才到,到达时天色已晚,只有暂时寄住一户农家中。这是一家寻常的农家,丈夫以猎为生,姓曾,妻子曾刘氏在屋前房后小种了几亩薄田,两人热情好客,济度给了一些银两,他们二人便让出主卧来,自己却住于偏房之中。 因为是特殊时候,这次出门,只有济度陪在我身边。夜深人静了,曾刘氏做了一些家常小菜,我与济度匆匆吃完,曾刘氏收捡一清了,便笑着说:“咱们这儿偏,鲜少有人来,你们放心住下吧。” 先前为博得两人信任,我谎称自己不满家中长辈安排的亲事,偷带了意中人离家出走。那曾氏夫妻竟也不疑其他,对我们甚是同情。 此时,听了曾刘氏这般一说,我心中略有一丝别扭,只干笑着,不吭声。济度倒是笑盈盈站起来,把曾刘氏直送出门口,还一直感激不断。 房门关上了,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间秋虫呢哝,一声赛过一声,我看了济度一眼。他正巧回过头来,一时两人目光遇到正着,我脸上一热,遂转过头去,淡淡地说:“睡吧。” 不为其他。这屋里事事物物都是一对夫妻所共用的,原本平淡无奇,只是这夜这时,瞧着让人心中生出一份忐忑罢了。 和衣上床。静想半刻,又觉得不妥。不看济度,径直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脸朝到里侧。 济度在床边站着,心中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你也上来吧。” 良久。济度轻“哦”了一声。脱靴去衣。也上了床来。 即是对人说了我们是一对逃婚地儿女。两情相悦已久。那就做出样子来。民房之中。并不完全密封。缝缝隙隙处处可见。也只有同床共寝了才能掩人耳目。如此非常时期。古北口怕是森严得连一只苍蝇都难以混进。也只有求助于他们。我才能心愿达成。 如此。眼前这份尴尬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并头而卧。心跳均清晰可闻。却相对无语。较之那夜新婚。这时地尴尬略胜几分。 多铎死后。济度时时都在我身边。我地心情。我地变化。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了。此生再无一人能让我像喜欢多铎那样肆无忌惮。无所畏惧地喜欢上了。兴许。我再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了。 这些种种。我知。他也应该是知道地。 一夜无话。 山中农户全凭日起日落作息,天蒙蒙亮时,屋门咯吱一声轻响,却是曾刘氏亲送了丈夫出门的声音,声音很小,繁多却平淡的嘱咐一遍一遍在说,只觉得让人幸福至了骨髓里。 我遂坐起来,济度也一僦而起,看着我,低声说:“怎么了?” 天并没有全亮,屋里事物并不是非常清晰,略显朦胧的光线下,他的脸格外地温柔且紧张。只让人想起,一对夫妇,某日夜深,妻噩梦惊醒,夫在一边低声询问安慰。 幻想过后,我心中却一惊,淡淡地笑着说:“睡不着了,我先起了。”说着,翻身从他身上跨过。 乡间深秋的夜晚,寒意深沉,陡然从被窝而出,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正自哆嗦着,不想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衣服,陌生的气息迎面而至,越发让我心中忐忑。连忙笑着,若有似无将身上披着的衣服递还给他,快速穿上自己地,随意整理好头发,急急出得门去。 曾刘氏正唧唧地学鸡叫,唤鸡鸭过来吃食,一抬头看见了我,笑着说:“怎么不多睡会?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我笑着说:“没有啊。”也学她,唤鸡吃食。 那曾刘氏头低垂着,额间的散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她眉眼温柔恬静,神情专注。一瞬间,我突然无比地羡慕她。所谓世外桃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怕就是这种日子吧? 正感慨着,林中突然起了一阵异动,鸟儿纷纷腾空,树叶一阵哗哗作响,一阵马蹄声急越来越近。济度突然从屋子里出来,神情顿时沉寂下来,拉着我正要进屋。 那曾刘氏笑着说:“小哥,不打紧,是寻常巡山的。” 正说着,有三个人骑着马从树林中转出来,来到了曾刘氏家门口,三人都下了马,笑着说:“都渴死了,曾哥呢?在不在?” 那曾刘氏笑着说:“他一早出去了。你们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边说着,边给那三个人各递了一碗水。 那三人咕噜咕噜喝了水,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一会摄政王要上这儿来了,这不,一早上面就急急派了我们巡山呢,就怕有什么谋逆分子混在其中,坏了王爷的……”那人说着,突然看见了济度与我,马上刹住了话题,纷纷过来,四下打量我们一番,说:“两位好似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吧?怎么瞧着怪面生的?” 曾刘氏赶紧笑盈盈过来,说:“她是我远房妹子,这个是她家夫婿。平时来得少,你们几个自然没有见过了。” 其中一个人多看了我几眼,笑着说:“嫂子,你家妹子有几个?还有没有未出阁的?改明也给我做个媒吧。” 此言一出,其余两个大笑起来,说:“瞧你这小子出息的!看见人家小媳妇长得俊,就挪不了脚了。改明有了媳妇只怕连大门都出不了了,只顾着陪媳妇了!” 曾刘氏笑着说:“实不相瞒,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子,这家媒是做不成了。你若瞧上了咱们屯哪个姑娘,我倒是可以帮忙撮合撮合。” 众人说笑着,我只低着头不语。不过济度却是满脸阴沉,唇紧紧抿着,只让人心中寒意陡生。还好,那三人喝了水就急忙告辞了,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想及多尔衮要来,我牵了赤雪出来,跟曾刘氏告辞一番,正要走,那曾刘氏拦住了,说:“小妹子,这会子,你们只怕是出不去,刚才那几个军爷地话想必你们都听见了,只怕现在整个围场都守得严严的了。你们两个即是逃婚出来的,也算是犯了事地,被查到了终归是不好,依我看,还不如在这里先躲上几天,等围场戒严解除了,再出去也不晚。” 我看她说得诚恳,转念一想,遂笑着说:“那实在不好意思了,又要叨扰姐姐姐夫几天了。” 那曾刘氏笑着说:“你能留下来,我也有个伴,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想住尽管住这里吧。依我说,你们也别东躲西藏了,干脆在这里住下算了,时间一长,有了个一男二女的,再回去。估摸那会家中长辈不认可也得认可了。” 我只干干赔笑着,济度却笑着说:“姐姐说得有理,咱们听姐姐准是没有错。”说着,偏了头,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别过头去,对曾刘氏说:“那样也成。姐姐先且忙着,我出去透透气。” 曾刘氏笑着点了点头。我牵了马出来,济度随后而至,默默跟在一边,再不复先前的热络。我也不说话,只牵了马向前走。 太阳一缕一缕从树缝洒进,林中光芒万道,两人一路默行,不多时,就来到了围场中心。突然就感觉到了异动,一声清脆的赶马声突然撕破了周围的寂静,树林中无数鸟儿纷纷腾空,树叶哗啦哗啦作响,突然不知道窜出兔子从我们的身边慌张逃过。一瞬间的紧张过后,我遂明白过来了。那狩猎地多尔衮要来了。 一时间心头急跳几下,我深吸一口气,跳上马背,也跟着那兔儿冲进灌木从中躲藏起来,藏好了,拿出弓箭,搭弓箭做好准备,瞄准外面。 济度紧随我身边,挡在我身边,低声说:“你千万别胡来!”说话时,眉头紧紧皱起,模样凶狠。 我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放心,我还不想把命搁在这里呢。” 济度深深看我一眼,仍是眉头紧紧皱着,四下盼顾,也不知道心中在盘算什么,突然低声在我地耳边说:“你且等着,我一会就来。”说着,牵了赤雪,正要离开,却又回头说:“我如果没有赶过来,你千万不要胡来。你且放心,我自有安排,多尔衮一定活不过今年的。”说完了,这才骑了马离开。 我躲在灌木之中,凝神静气,只等多尔衮地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一定要一箭射进他地胸膛!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如愿 等待的时间总是感觉漫长,喧哗声渐近,林中受惊的动物也愈发见多,一只小鹿嗖地一声,从我身边跃过,渐渐地可以听得见人声了,林中时隐时现的人影穿梭其中,只觉得眼花缭乱。 我凝神静气紧紧看着那一撮跳跃的人影。 渐渐的可以看得清来人的面目了,我的猜想果然不错,头一个进我的视线正是多尔衮。他打马前来,羽戴飞扬,面上尽是得意与张狂。 我手心略一发抖。他这副模样与多铎好生相似。却也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我很快收住心神,先闯进这林子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周围虽然人声鼎沸,却到底与他相距甚远,如此良机,放过了岂不可惜?我屏住呼吸,瞄准,再瞄准---- 多尔衮身形越近,他得意的表情我可以一览无余了,他胯下所骑正是追风。渐渐地,他距我只有堪堪三四米的距离了。 我猛地放开拉满的弓弦,箭似闪电破空而出,朝着多尔衮的胸膛飞去。多尔衮却突然回过头来,准确地看见了藏在矮灌木从的我,顿时一愣,瞳孔顿缩,眉间杀意陡起。眼见那破空之间快要插进多尔衮的胸膛了,他唇边突现一抹冷笑来,一把抓住了飞箭! 我心头突然一凉,看着多尔衮唇间冷笑越盛,一把反了手,将箭尖对准了我,猛地甩过来,箭速未减分毫,又急又猛。一时之间我根本无法反应,心中只闪过一念头,这多尔衮好生厉害,我完全低估了他。我完了! 正震惊着,无法反应。突然听见一阵马的嘶叫声猛地撕破了寂静,下一秒钟,我被人一把抱住了,一个翻身滚。那箭从发际轻扫而过,带着沁入骨髓的寒意,笔直没入我先前地藏身之地,顿时整个箭尖都不见了。 身边那人闷声轻哼一声,我回头一看,济度一手紧抱着我。另一只手却捂住了胳膊,只一刹那,他手臂上血染尽了青衣,一片血红刺目,我顿时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上尽是冷汗。 多尔衮也看见济度了,也是一愣。就在他凝眉沉思的片刻,济度一把抱住了我飞身上马。一鞭猛抽。赤雪一声嘶叫,甩开四蹄。飞奔逃离。 身后也马蹄声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多尔衮正全力追赶着我们。如此良机,他才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呢,除去了我,他可以高枕无忧,拿住了济度,那济尔哈朗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然背后一阵轻微破空之声传来。赤雪腾空而起。堪堪避过一箭。却是一声嘶叫。头略偏向后面。她黑黝黝地瞳孔里。现出追风地身影。后面地追风也突然一声嘶叫。马蹄顿缓。多尔衮却猛地加鞭。一下抽向追风。赤雪马身略一发抖。脚步也缓慢了下来。 却不料。多尔衮这时突然猛放一箭。准确地射进了赤雪地马身。赤雪身形顿晃。又有三箭急促飞至。准准地射进了赤雪地身上。赤雪再承受不住了。一头倒下。 追风突然一声嘶叫。马身直立而起。多尔衮始料未及。顿时摔下马来。追风前蹄落地。直踩进多尔衮胸前。多尔衮一声惨叫。嘴与鼻子顿时鲜血直涌。 这巨变来得突兀。我与济度只看得心惊肉跳。哪里还知道要逃走?那追风摔了多尔衮下马后。直奔赤雪而来。在她身边嗅着。马眼中尽是一片水汪汪。 密林深处渐有马声传来。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岳乐与佟少言就骑着马出现。看见这场面。都是一惊。还是岳乐沉着。一鞭子抽向济度。低声喝道:“还不带珊瑚走?” 我与济度这才回过神来。济度拉着我。赶紧朝密林深处跑去。没走几米远。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重物猛然坠地地闷响。回头一看。却是岳乐一刀刺进了追风地要害。追风倒地地声音。 我心中一疼,哪里还迈得动脚步?被济度猛背上了背,直往前冲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济度停住了脚步,身上水淋淋的,胳膊上的鲜血沿手臂而下,滴落与树叶之上,噼啪一声轻响,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济度喘着粗气看着我,脸上一片雪白。我心中一酸,走过去,卷起他的袖子,那伤口周围一片血肉外翻,触目惊心,正是那只箭擦臂而过时所造成的。 我扶着他坐下来,在林子中找了几颗止血草嚼烂了敷上伤 周围一片静悄悄地,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何种情形了?心中只一个劲乱跳着,脑海里却是一片空静。 天色渐黑,我这才与济度相扶着回去。 遥看曾刘氏家中一点灯火如豆,踌躇良久,终是咬了牙,上前敲门。 柴门咯吱一声轻响,曾氏夫妻掌了灯出现在门口,笑着说:“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话音才落,看清楚了济度和我的模样,两人都大吃了一惊,赶紧扶着济度进屋。 曾刘氏家中常备了药物,济度的伤口很快处理妥当。那曾姓猎夫表情凝重的问我们:“这小哥的伤口到底是哪来的?” 他是猎夫,寻常理由只怕是瞒不过他的,我故作忸怩一阵,方吞吞吐吐地说:“不瞒哥嫂,他这伤----是被人用箭射的。” 曾氏夫妻大吃了一惊,曾刘氏说:“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用箭射伤你们呢?” 我低声说:“我们也不知道,也不认识那伙人,当时我们正在林中走着,突然看见好大一群人骑着马过来,心中顿时一骇,连忙就往林中躲去,谁知道那伙人却突然放了箭过来,一下子就伤了他地手,我们当时又急又害怕,唯恐是我爹爹派人来捉我回去,一下子滚到了山下了。等到上头没有了动静,我们这才敢回来的。” 那曾姓猎夫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我估计你们遇到地一定是来围场狩猎的人。听说这次前来这里狩猎地是摄政王,为了确保王爷安全,围场里外早清理一空了。你们又是生面孔,见到人又急忙躲,所以才惹得那些人拿箭射你们的。不用担心了,暂时先在这里养两天,这伤自然就会好的。” 我与济度连忙点头,笑着说:“那就麻烦曾哥了。” 当晚住下,心中忐忑,一夜无眠。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出走 两人都未睡沉,耳听屋外风急,一声赛过一声,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那多尔衮现在怎么样?追风双蹄踏下,按道理血肉之躯绝难苟活,当时落入我们眼下的境况也确实如此,多尔衮口鼻鲜血直涌,一张脸瞬间就变了样。可是世事终归难料,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个意外呢?临走之时,岳乐一刀使追风毙命,那时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绝狠,以此看来,即使这时多尔衮尚未毙命,恐也难逃岳乐之手。 即使心中再不安,时间也飞逝而过,天蒙蒙亮时,柴门依旧传来一阵轻响,正是曾刘氏送了丈夫出门的声音。我与济度不约而同都从床上一下子坐起,尚不明亮的光线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我们两人却谁也不敢再动。 曾刘氏絮絮叨叨一番,送了丈夫出门,呼鸡唤鸭,打扫院子,一切如常。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我与济度这才出门去。那曾刘氏看见了我们,笑着说:“妹子,你们可是起了?昨晚风急,只怕是没有睡好吧?山里就是这样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一定像鬼哭狼嚎似的,搅得人睡不好觉。” 我笑着说:“许是白日太累了,我们睡得沉,倒没有听到什么。”看了看地上,满地的落叶堆积,树杈横叠,都是昨夜发生的。心中暗惊,面上也丝毫不敢流露,只笑着说:“姐姐,我们出去透透气。” 曾刘氏笑着说:“去吧,去吧,山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就是空气好。”看着我们走,又笑着问道:“妹子,昨天你们的马怎么没有牵回来?” 我心中一跳。正要说话,济度笑着说:“嫂子,昨天我们落下山崖后,那畜生就跑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去了?” 曾刘氏轻“哦”了一声,再不做他问,挥手让我们离开。我与济度在房前屋后转了几个圈后,直奔多尔衮的事发地点。赶到时。周围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一切就像没有发生似的。 心中疑惑,再一一查看,确确实实一点痕迹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岳乐所为,还是昨晚的天象所造。 忐忑不安再回去,恰好那曾姓猎夫也回来了,正在吃饭。曾刘氏连忙招呼我们也坐下来。席间,那曾姓猎夫面上无异,说:“我听说昨天摄政王狩猎时从马上掉下来,受了重伤,今天一早就送回喀喇城了,这围场的戒严也都解除了。现在,你们可以到处走走了。” 我面上风轻云淡地,只管夹菜吃饭。心中却砰砰直跳。瞧瞧济度,他更是沉着。故作惊讶地问道:“是吗?不是说摄政王是咱满洲的第一巴图鲁吗?怎会从马上掉下来呢?” “我也是听别人说地。”曾姓猎夫说。 济度又笑着说:“既然围场地戒严已经解除了。那我们也不多打扰了。”看了看我。说:“她身体不好。这山里寒气重。实在是不习惯。等养好了身体。我们一定在过来看看哥哥嫂嫂。”见他这么说。曾刘氏虽然稍显惊讶。还是笑着说:“这山里确实冷清。你们住不惯也是常理。我们就不多留你们了。若是回去了养好身子。可要一定过来看看我们。” 我忙笑着说:“那是一定地。” 吃罢了饭。我们就告辞了。在附近买了两匹马直奔喀喇城。一来到佟吴格府上。济度就把佟吴格叫进了书房。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这才出来。 虽然佟府与那县府并不远。可是眼下整个喀喇城中固若铁桶。多尔衮地亲信都到了。连阿济格也带了军队驻守在城外。我自然无法得知多尔衮地境况。也只有指望能从济度那里知道只言片语。谁知道济度一回来之后。就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天之后才告诉我。多尔衮活不过这个月了。 他地话不假。顺治七年十二月初九。天微亮。县府就传出了多尔衮毙命地消息来。佟吴格开了门去。眼见路上军队穿梭来往。铠甲耀眼。气氛凝重无比。阿济格率了约莫三四百人地队伍从门前呼啸而过。我们遂赶紧关了门。 我们都在门后张望,济度那时静默着,唇角微扬,一抹冷笑挂于脸上。 我却彻底放松下来,多尔衮死了,我哥哥嫂嫂的仇总算报了,至于后面济度他们的恩怨统统都与我无关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我心中突然空落落一片,只觉得疲惫无比。 多尔衮的灵柩次日起送,三天后喀喇城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似的,城貌虽然丝毫未变,却显得冷清萧条无比,再不复一月前的热闹。 这天五更一过,我就悄然起身,青玉青岚呼吸均匀沉稳,已然是睡得沉极。换一身寻常村妇的衣服,头上珠翠尽数取下,只以一花布轻挽了头发,房中事物皆不是我地,无需带走。打点好一切,我悄然从后门出去。 夜是最浓时,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街道都是我所熟悉,闭了眼睛,我也可以走到城门口。城门荒凉,没有守卫,我轻松出去。 寒风迎面而来,却并不感觉寒冷,头脑清晰无比,过往事事物物皆从脑海而过,只觉得如梦似幻,像是别人的故事。 天渐渐亮,太阳慢慢从地平线上爬上来,眼睛一阵眩晕。过往行人并不多,也无人多关注与一个普通村妇。肚子开始咕咕叫唤了,我包中自备有干粮,遂拿出来,靠着树,边吃边看草原的美景。 地平线上的太阳虽然很大,如圆盘,却并不灼眼。从那一轮红日处有一个人影慢慢跳跃而出,渐走渐近,太阳在他的身后万道,那像是一个从梦里爬出的人。 我拿了干粮,却忘了嘴巴在哪里了。 济度拉了拉缰绳,马停了脚步,他居高临下看我。 “董鄂-珊瑚!”他突然大声叫道。 我呆呆望着他,他背心的衣衫有一块明显的潮湿之处,紧贴着背脊,马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济度张嘴时,一团白气从他嘴里冒出,像雾。 济度地脸红通通的,额头上尽是汗水,咬着牙说:“你倒是跑得够快!真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地人!我爱新觉罗-济度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仅不感恩,反还陷我于如此困境之中!” 我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你还想说什么?难道不是吗?”济度大声说,“如果有一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庶福晋突然没有了踪影,你让别人怎么说我?况,这亲事还是太后亲指的婚,你让我如何对上交代?” 我闭上了嘴巴,看着他。 济度咬着牙,狠狠地说:“我几次三番救你,你竟是这么回报我的?” 四目相对,莫名其妙的,我心中竟渐渐软下来,看着济度,有气无力地说:“那你想要我怎样?” 济度骑在马上,站在那一轮红日之中,居高临下的说:“做回我的庶福晋!” “不行!”我断口说道。 “哼!”济度冷哼一声,说,“想要你做我的庶福晋就这么难吗?你放心好了,我说了不会再逼你,就绝不会食言!你以为我多稀罕你吗?你尽管放心,天底下的女人多得去了,我再不会纠缠于你了!你尽管安安心心地在盛京一个人做你地马夫吧!”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回京 我看着济度那张与往日绝然不同冷漠的面容,心中慢慢充满了愧疚,半响都没有说话。 济度冷哼一声,再不多看我一眼,拉了缰绳,转身就离开了。 干粮在手,干嚼了几口,只觉得索然无味。天一片幽蓝,清澈无比,我咬了咬牙,终是站了起来,沿着济度的回去的路线走去。 他还真是说中了,我确实欠了他的。 顺治七年十二月底,我还是回到了盛京的佟氏别院,顶着简贝勒济度庶福晋的身份过日子,济度则回到了京城。也真如他所说,数月来,除了别院的每月的用度如期送到外,他音讯全无。 顺治八年三月,京城里总算是传来了他的消息,简贝勒济度迎娶了吴鲁特博尔吉吉特氏男尚书都统布彦泰之女为侧福晋。消息传来时,我正从盛京佟氏别院的马场中骑马回来,当时听了,一愣,半响,才淡淡地说:“知道了。” 青玉小心查看我的颜色,我遂笑着说:“你这死丫头,看什么呢?我好着呢。”说完了,径直牵了马回场,一切与平日无异。 心里却在暗自嘲笑,自己这回又把自己高估了一回了,所以才有一瞬间的不相信罢了。其实这样很好啊,我既然无意与济度,他爱谁娶谁,娶多少房妻妾,都轮不到**心了。 我心中释然。越发安心呆在盛京佟氏西郊别院养花种草喂马。总觉得日子从此以后就会这样慢慢过去了,北京城地种种再不会与我有任何纠结,谁知道意外仍然发生了。 顺治九年二月,叔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三福晋瑚儿哈苏氏过世了,济尔哈朗的这位福晋也不是别人,正是济度的额娘,我的婆婆。这消息是由佟图赖府邸的林管家传来的,我正在院子里摆弄我新种的那几株海棠。这几株是西府海棠,叶枝繁茂,俨然有半人高了。初生的蓓蕾红艳娇嫩。似胭脂点点。 林管家低垂着头,说:“夫人说,最好还是请福晋过去一趟。”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说:“知道了。烦恼林管家跟姐姐说一声。我下午就过去。” 林管家得了准讯。面上露出一抹放松地神情来。连忙答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这下可是避无可避了。 下午。我带着青玉青岚来到了佟府。佟夫人与女儿佟腊月都在。佟夫人满脸掩饰不住地哀伤。据说她虽然与济度不是一母所生。可是她自个地额娘去地早。打小她就是在济度额娘地身边长大地。这感情自然亲厚。佟腊月今年才过十三。颇得了几分她额娘地遗传。姿容不凡。小小年纪就极懂事理。是个颇讨人喜欢地小丫头。 佟夫人看见了。连忙拉着我进到内庭。一番哭诉。所说地正是三福晋如何去世地。家人如何发现地情形。 我默默听着。心里不免感伤。脑海中时时想起幼小时候看见三福晋地情形。想来她地年纪也并不大。也就四十上下罢。竟就这么去了。 “西月。我明天就带着腊月回京了,你也跟我们一起吧。”佟夫人带着泪说。 我心中一跳。正要说话。佟夫人皱了眉头,不悦地说:“西月,你莫要再拿你的身子骨做借口了,这些日子来,我都是看着眼里的。你身子虽然说不上很好,但是来回一趟京城还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再说,她也算是你地婆婆不是吗?你去看她一眼,也是你分内的事情啊。” 佟夫人鲜少如此对我说重话,我心中一惊,连忙说:“姐姐,西月不是这个意思。婆婆过世,我这个做媳妇的本该去敬孝的。我明天自然要跟姐姐一起回去,只是想知道局时要备些什么东西,还请姐姐帮忙拿个主意才好。” 佟夫人的脸色这才缓解些,语重深长地说:“西月,你这样想就对了。济度他是个倔性子,一旦横起来,连我阿玛额娘都要让他几分,你说你们这一对小夫妻有什么解不了的结,还闹得几年不见面的?” 我脸略觉发烫,敢情佟夫人以为我和济度闹别扭了? “西月,我瞧着你就是个极懂事理的,这女人怎么能跟男人犟?你说你们这些日子不见面的,谁落到好处了?唉,所以啊,我这做姐姐劝你赶紧趁了这个机会向他服个软。济度我瞧着长大了,说句实在话,我还没有见过他对哪个人有对你这么用心呢!咱们做女人地,只要守住男人,那日子才有盼头。”佟夫人又说。 我低头唯唯诺诺地应道:“姐姐说得是。”心里却不由得冒出一丝庆幸来,还好,我并不是真正的那个,无需守住了男人,日子一样过得舒坦。 我们正说着,林管家进来回道:“夫人,淑麟布行地余师傅来。” 佟夫人与佟腊月站了起来,佟夫人说:“请他稍等一会,说我们一会就到了。”又转了头,对我说:“西月,这余师傅的手艺是咱们盛京数一数二地,我让他给腊月做了几件衣衫,你也过来一起看看吧。” 我跟着她们一起过去,来到正厅,余师傅正候着,看见了我们,连忙让伙计拿出几箱东西来,打开了,却都是几件新做的旗装,件件花蓉锦簇,无论样式款式都属上等。 佟夫人带着佟腊月一一细看,面上总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我看见那余师傅头上都开始冒汗了,于是笑着对佟夫人说:“姐姐倒是心细,连夏装都给腊月提前准备上了。”佟夫人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唉,若不是非常时期,我哪会这么早就给腊月添夏装?这些都是给腊月选秀备着的!” 我一惊,这才恍然大悟。佟腊月今年十三了,恰好到了选秀的年纪。佟夫人素来对这个女儿都寄予了厚望的,难怪这些衣服都看不上眼的。我扭头仔细看了看佟腊月,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轻轻一笑,对佟夫人说:“原来姐姐是给腊月选秀挑衣服啊,怎么不早说?我倒是认识一位很不错的师傅,要不改明让他送几件衣裳过来让腊月试一试?” 佟夫人听了,大喜,连忙拉着我说:“这样甚好!我平时瞧着你的衣裳就别致的紧,原来真有明师藏着啊!你怎么不早说?那这事我可就交托与你了,你一定要给我嘱咐到!至于价钱方面,尽管请那师傅放心。” 我笑着说:“姐姐放心。只是这时间方面有些紧了,一件衣服做成,最少也要三天的时间。” 佟夫人沉思片刻,断然说:“行!那咱们就晚三天再动身也不迟。”事情既然已经敲定,我拿了佟腊月的尺码回去,连忙三天,却也只赶制出二件旗袍出来,派人送了过去,回信说,那佟夫人和佟腊月都非常的满意。 我心中暗笑,那是,出手的衣服那还能有差的? 衣服的事情既然已经忙妥当了,我遂带着青玉青岚跟着佟夫人佟腊月启程赶往北京。 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守祠 半月之后我们一行人等回到了北京。三年未回故里,青玉青岚掩饰不住的高兴,青玉倒好,那高兴劲儿只是是挂在面上,青岚就忍不住了,一进了城里,那轿帘就不曾放下过,只把那脖子伸得老长,看得津津有味。 我却心中忐忑,不知道怎地,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安来。说是三年,其实实实算来,这京城我别了将近六年了,多铎出事那时,我只是夜晚来过一趟,当时心急,城中诸貌哪里还有心情观看?五六年之久,对于新建之都城应该是天壤之别的变化,想来,我的容貌也应该变化甚大,原本就久居深宫,认识的人极少,再经历了五六年之久,应该是没有人能立时认出我的。就算是认出了,又能如何?多尔衮已死,那个秘密已经无人关注了,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道理归道理,我心里仍然忍不住慌乱害怕。车轮咯吱咯吱响着,轿帘大开,路上行人如织,面孔皆是陌生的,也并无人多关注于我们,可是我却觉得呼吸紧张,心跳如鼓。 终于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后的轿帘哗啦一下被突然掀开了,乍进的光亮之中站着一个俊逸挺拔的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如冠玉,斜长的眉飞入两鬓,眼神深邃紧紧看着我,薄薄的唇轻抿。 我莫名一惊,济度青玉青岚也都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叫道:“贝勒爷好。” “嗯。”济度轻应一声,风略大,他握了轿帘的手略有些轻抖,“下来吧。”他淡淡地说,不再紧看我。 青玉青岚悄无声息的下车,偌大的轿中瞬间只剩了我一个在忐忑不安与迟疑。我咬了咬了牙,说:“我。还是不下去了吧。”到了王府。不说别的,那济尔哈朗一定是认识我的,我既是拜婆婆而来,那公公我又如何能不认?那时不是又是一番麻烦事吗?根本就无从解释起。 济度又转了头过来看我,眸子深深,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知道的,我,我这身份,毕竟。毕竟不是……”我低头语无伦次的说道。 “你放心。”济度说,静默地黑眸越显冷淡,“你地事,我阿玛都知道。” 我骤然抬眼看他,他,说什么?济尔哈朗知道我的事?他知道什么?知道我这个儿媳妇是假的?还是知道了他的对头他的兄弟是死在我手上的?还是知道了皇太极的秘密? “下来吧。”济度毫无感情地说话。却有一种不容人反抗地威势在其中。 我又想起我欠他地事来。心一横。下了车。阳光瞬时进眼。有一瞬间地恍惚后。脚底下才有了种脚踏实地地感觉。王府门前马车众多。人密如蚂蚁。有在下人地指引下进府地。有忙着卸货搬东西地。有忙着打理牲口地。却实在没有几个认识地。就算是认识地。也就是那些和我们一路从盛京出地人。 “走吧。”济度在身后说。 “嗯。”我应了一声。一回头。乍现。济度居然高了我许多。我需昂了头才能看见他地脸。不过他地脸上仍然是没有表情地。 佟夫人与佟腊月这时都已经下了车。看见了我们。就笑着走过来了。我觉得此时佟夫人地笑容怪异地很。遂想起她说得话来。心中尴尬。只好把头若无其事地转到一边。 进了王府。我们第一个遇到就是济尔哈朗。他看见了我。表情无任何异样。我倒是空紧张了好一会。等着佟夫人佟腊月纷纷见礼后。济度这才指着我说:“阿玛。这就是西月。”我连忙上前行礼。 济尔哈朗像头一次见我一样,面露慈祥地微笑,说:“嗯,回来就好。”说完这话后,就再不多看我一眼了。 我松了一口气,不管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反正我这一关算是过了。 行礼各自准备妥当后,就要吃饭了。我们出来的晚,盛京距京城路途遥远,济度的额娘早已落葬,牌位摆进了祠堂里,吃饭之前,我跟佟夫人先要去拜拜婆婆。拜完了,入席时,我又吓了一跳。 济度现在除了我还有三个福晋,算起来,我是最小,按规矩,我要给她们一一敬茶。济度的嫡福晋科尔沁博尔吉吉特氏舒拉我是见过了的,虽然她不认识。她茶喝的很痛快,喝完了,扔了一个红包过来,算是了事。 我惊讶的是济度的侧福晋吴鲁特博尔吉吉特氏祥玉,竟然挺了一个肚子出来喝茶,瞧那肚子的规模,少说也有五六个月吧。济度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看来,这么多女人当中,济度最喜欢一定是这位了。 这杯茶,我委实敬得虔诚。 博尔吉吉特氏祥玉一看就知道是个温婉地女人,茶一喝,立刻笑着拉了我起来,说:“妹妹,地上凉得紧,你快起来吧。” 我对她地好感于是又加了几份。 济度的另一个侧福晋是博尔吉吉特氏二等侍卫尚阿泰之女,名唤琳娜,年岁尚小,约莫也就是十五来岁,白里透红地脸蛋,生动灵活的五官,与嫡福晋在气势上有几分相似,倒像是一个还没有长熟地孩子,笑嘻嘻喝了我的茶,又笑嘻嘻扔了一个红包给我。 这一圈茶敬过来,站起来,我顿时有些天旋地转了,还好身边有人扶住我。站稳了,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这王府里我打死都是不住的,这每天这么跪个次把,还不要了我的命? 主意打定,忍不住对及时扶住我的那人投过去感激的目光,谁知道目光才转,我又骇了一身冷汗。 却原来我那身后站着的济度!简直就是诡异,我明明看见他一脸温柔伺候在侧福晋祥玉身边的,竟转眼到了我身后! 我连忙看向济度的诸位福晋,心中又是一沉,这三女人倒是沉着,竟没有一个面色异样的,想来一定个个都练成老狐狸了。 我触电似地将自己的身子偏离济度至少三寸之遥,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我是第一次见婆婆,吃完了饭,不能安然就寝,要去祠堂守灵,这些规格,佟夫人一路上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怎么办?既是欠了人家的,就应该把这身份演绎的妥妥当当。 四月北京的深夜,天微凉,祠堂之中,香烛长明,各色牌位幽幽暗暗,密密排着,上面都写着死去人的名讳,偌大的祠堂,事物一半显在明里,一半躲在暗处,只觉得阴森。还好,有青玉青岚陪着我,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熬至中夜,府邸之中,声息慢慢平息,灯火如豆,只觉得夜漫漫,分外难熬。青岚已经在开始打瞌睡了,青玉也打了好几个哈欠。 我换了香烛,清理了一下烛台。突然听见祠堂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一回头,正是济度站在门口。 青玉猛地一拐妹妹青岚,青岚一惊,遂醒了过来,慌忙叫道:“怎么了?怎么了?”待看了门口的济度,顿时吓的花容失色。 我低头轻轻一笑,怎么这两姐妹每次看见济度就像看见了鬼似的慌张害怕? 济度走了进来,淡淡地对她们说:“你们俩去睡吧。” 青玉低头行了一个礼,带着青岚出去了。济度走了过来,点了一把香,扑灭了火,插上了,跪下拜拜。那香烟渺渺,迎风吹到我面上,一阵刺眼,我忍不住直想落泪。 朦朦胧胧中,济度近在咫尺,面容却并不清楚,昏暗的光线下,竟被我瞧出几抹温柔与疼痛来,表情像从前,倨傲且固执。 “你怎么了?”他问。 我使劲揉眼睛,吸了吸鼻子,说:“眼睛难受。” 他伸出手,欲触我脸,手越放越大,隐约着抖。没有犹豫,我伸手打掉他的手,说:“没事,揉揉就好了。” 他的脸又恢复了冷寂,半响,才又说道:“你也回去歇了吧,这边不用守。” 我笑着说:“不碍事的,再守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他不耐烦起来,说:“这灵堂不用外人来守。” 我被这话一下呛到了,愣,看他表情漠漠,不像说假话,心中莫名一堵,半天,轻“哦”了一声,擦身从他身边经过。 他确实没有说错,我是一个外人。 我低头行走,眼睛刚才被烟刺激的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被风一吹,又想流泪了。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王府 眼睛微刺,我一边揉眼,一边低头急急行走,心中莫名有些发涩。走得急,差点与人撞了个正着,耳边突然听见有人急急慌慌叫了声:“福晋,小心!”这声起的突兀,我脚步随即收住,并没有真的撞上。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面前居然是济度的大肚子侧福晋祥玉! 她也吓得不轻,捧着个肚子直喘气,她身边的小丫头及时扶住了她,昂着头,冲我大声说道:“庶福晋这半夜三更走路,怎么不看着点?若是冲撞到我们福晋和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清白的月光下,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小丫头,像是还没有长熟似的,头上左右各结了发髻,昂着头,瞪着大眼睛,怒视我,庶福晋三字叫得尤其大声。 这一番抢白来得很突然,一时之间,我心中一堵,竟不知道如何回话了,只呆愣着,感觉面上腾腾的冒着热气。 还是那博尔济吉特祥玉大方,对那小丫头低声喝道:“书儿,你怎么说话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向福晋道个歉?”又对笑着说:“妹妹你别往心里。” 妹妹?我遂明白过来,我虽然比她大年岁,但是她是侧福晋,我却是庶福晋,小了人家整整一级。我干笑一声,说:“不怪她,是我走路太极了,没有吓到----你吧?”小丫头原本就没有要道歉的打算,听我们这么一说,只微微福了福身子,却一句话都不说。祥玉也未见勉强,抚了抚肚子,一脸的温柔娴雅。笑着说:“还好。”又仔细看了看我,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边揉了揉眼睛。边笑着说:“眼睛被香薰,正要回房洗一洗呢。” 她恍然一笑,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话留了个尽知悬念,手又轻抚上了肚子,转了话题。问我:“妹妹可有看见贝勒爷?” 我连忙指了指祠堂的方向,说:“济度……他在祠堂里。”说完,赶紧告辞。眼见祥玉朝了祠堂的方向去,我轻摇了摇头,初见时对她的好印象随即打了个折扣。 济度地福晋各有自己的院子,我新来,只能暂住在偏院之中。一路弯弯拐拐,边走边看,竟然没有迷路。回到了偏院之中,许是青玉青岚都已经歇下。房中灯火俱息,只剩下了长廊之中地角灯忽明忽暗地晃荡着,一院子的寂静。 我在门口小站片刻,终是没有敲门。这陌生的地方,一连串的想不到,和着这一院子寂静的月色,感慨如潮水汹涌而出。 在院中一处石凳上坐下。长廊地角灯轻晃。咯吱咯吱轻轻作响。心突然感觉也似这灯。晃悠晃悠地悬挂在空中。没有着落点。 我跟这世界地女人地差距突然清晰起来。想想济度岳乐他们地一串正福晋侧福晋小福晋。岳乐地女人我不了解。不过估摸着也跟济度地情形差不多。一屋子女人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怎能不争风吃醋?或许也有例外地。如我。却也只是因为顶了一个庶福晋地名头罢了。不是真正实质意义上地属于济度地女人。饶是如此却也处处都被人算计了进去。 突然无比想念那如世外桃源一般清净地佟氏别院。想念那里地花花草草。以及马匹牛羊。什么时候能回去?这里。我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呆下去了。 可是板指算了算。最早也要二个月时间才能回去。今年选秀定在六月。再早也得等佟腊月选秀之事结束之后。我才有理由同佟夫人一起回去。二个月啊。时间真长。我幽怨地想。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了一阵轻轻哗啦声。像是有人一脚踏在枯叶之上而发出地声响。声音虽然不大。可这样寂静地夜晚里。却听得非常清楚。 我遂站起来。四下张望。院中树影婆娑。明暗不均。寂静一片。却没有一点人声。 是我听错了吗?角灯光线虽暗,但是周围事物俱清晰可见,确实没有人。我心中莫名有些发毛,走过去敲门。青玉应了一声,披衣开了门,看见门口是我,惊讶地说:“福晋回来了?怎么不让我们过去接您呢?” 灯火如豆,青玉的担心和惊讶俱明明白白摆在面上,我心中莫名欢悦,笑着说:“就这么一点路,用得着这么折腾吗?” 青玉边唤青岚起身,边准备着洗漱的用具,对我笑着说:“瞧福晋说得,咱们是做奴才的,这些原本就是份内的事。” 我看着她们俩满屋子忙开的身影,心中欢悦愈甚,此时再明白不过,这姐妹俩如今就是我地亲人了。我笑着说:“你们俩也别忙了,快睡吧。” 青玉仍然笑着,帮我换衣服,清理了床铺,伺候我躺下来,自己坐着床沿,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轻轻一笑,说:“这是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吧。” 青玉慢慢收了笑,看着我,说:“福晋……贝勒爷不是去祠堂里看您了吗?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地?” 我一愣,耳边响起济度的话:这祠堂不用外人来守。我是外人。我轻轻一笑,说:“你跟我这些日子,我与你们贝勒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很清楚吗?我在那里终归是不合适地。” 青玉一愣,低声说:“福晋……您到现在还这么想吗?其实贝勒爷对您……” “他对我很好,我知道。”我低声说,我现在不就在回报这份好吗? “不!有很多您都不知道。”青玉低着头,透过齐齐的刘海,黑亮地眼睛添了几分水气,“要是,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为他死了都值得。”她幽幽地说。 我轻轻一笑,说:“怎么?小妮子想嫁人了?快告诉我,我去给你做媒去。” 她脸上一红,忸怩地说:“福晋,您怎么取笑起我来了?我在说您的事儿呢?” 我嘻嘻地笑了一阵,慢慢收尽了笑容,说:“我?有什么好说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人了。” 青玉紧紧看我,半响,说:“福晋,您怎么忘记了?您已经嫁过人了。” 我一愣,抬眼看她,她脸似笑非笑,眼睛却冷静无比。我一下子想起,我确实已经嫁人了,嫁给济度了,没有憧憬的资格了。虽然是假的,可是天下人都知道,我确实已经嫁人了。这个顿悟来得突然,我的心像被人猛地一捏似的,一阵紧缩,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闭上眼睛,身上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重无比。 第二天一大早,佟夫人带着佟腊月过来了,要我跟她们一起去京城几家布庄看看,我欣然同意。离了这王府,心里就轻松多了。崇豫布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布庄了,我们一行人等第一家去的就是这里。 下了轿,早有伙计热情的迎过来,直接领着我们上到楼上的雅间,另有伙计抱了各色布样一一向佟夫人介绍。 这番来到这里也是为佟腊月选秀一事而来,两件毕竟太少。左右一番挑剔,总觉得没有十分中意的,太艳的显轻佻了,太素的又嫌寒酸,丢了大家族的面子。挑来选去,我与佟夫人不约而同看上一匹淡蓝色的料子,正要伙计拿了布样过来看看。 那伙计十分为难的说:“实在不瞒两位太太,这款今天刚好被人定完了。要不,太太换别的看看?” 佟夫人不悦地说:“你们这么大的一间布庄,我们好容易看中一款,你们就说没东西了,是不是嫌我们出不起价钱?” “不是!不是!”那伙计一连串赔礼说,“这款确实被人全定下了!实不相瞒,那位就在隔壁,还没有走呢!要不,我去说一说,看看那位顾客肯不肯割爱?” “嗯,这样甚好。”佟夫人头也不抬的说。 伙计于是满头汗水跑了出去,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雅间门口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乌云珠 却是那伙计与人说话的声音,低声赔笑着将事情原委一一说来。伙计话音一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伙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布既然已经被我们家小姐定下了,又不曾少你们店里半个子,为什么要让我们让出来?” 伙计连忙陪着笑说:“小姐,我刚才所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两位定了三匹,许是有多的,隔壁这位太太恰好又只看上了这货,所以才想着能不能请二位帮个忙,让出其中一匹来?价钱方面自然好说。两位是老顾客了,过几天,这布就有新货送到,到时候,我们一定算您最优惠的价钱。” 有人噗嗤一声轻笑,说:“我当是多大的事?好了,就依你吧,这布我们今儿就只要两匹了,下次有新货到,你一定要先替我们留着点。”声音细细脆脆,听到耳里,无比受用了。 伙计大喜,笑着说道:“那是一定,新货已到,我立刻派人到府上通知去。” “小姐!”却仍是那丫鬟低声在埋怨说,“咱们把这料子让人,改天刘师傅做时,短了尺码,咱们又能上哪儿配去?偏着衣服是小姐选秀时要穿,可是来不得半点马虎啊。” 声音原本就在门口,只隔了一层薄板,听到了选秀二字,佟夫人佟腊月纷纷抬起头,相视一眼,伙计正开了门进来,佟夫人佟腊月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外面。只见一扇落地地画屏前面站着两个十四五的女孩。其中一个肤若凝脂,眉眼纤细温柔。薄唇轻扬,微微含着笑,通身有一种说不出地温柔典雅。 我也一愣。这丫头怎么瞧着好生面熟? 佟夫人也是一愣,听得伙计笑着说:“太太,隔壁那位客人答应让出一匹来。您看……”佟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那好。包起来吧。”忍了一会,又问道:“刚才那个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伙计笑着说:“那是前锋统领鄂硕大人府上的小姐。” 我手一抖,杯中茶水遂轻溅出少许。佟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布料选好,我们出得门去,经过大门时,与俩人擦身而过。那二人都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其中一个面容黑黝,身形魁梧,笑容朴直憨厚。十年来。模样几无变化,却是巴图尔。 巴图尔边走边回头问身边的人。道:“小姐还没有选好料子吗?” 那人低头回答说:“已经选好了。马上就出来了。”正说着。我们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哥哥” 佟夫人好奇。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乌云珠正带着丫鬟从里间出来。笑语嫣然。美不胜收。店里人员并不多。乌云珠与佟腊月都属那种站在人群当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地佼佼者。一出来。乌云珠就看见了佟腊月。随即一愣。 乌云珠与佟腊月相视望着。我却倍觉尴尬。头几乎垂至领口。连大声都不敢出一个。饶是如此。却仍然感觉渐渐有几道目光牢牢地锁定了我。而且还准确无误听到了巴图尔一声惊讶地低呼:“珊瑚” 我却不敢出声。亦自装作没有听见。径直跟着佟夫人出了门。上了轿。轿帘落下地前一刻。我看见巴图尔奔至门口。满脸地震惊。 回到了王府。济度上朝未回。佟夫人让我留在她屋里用膳。期间佟夫人深深看了我几眼。问道:“西月。你跟鄂硕大人地公子是不是认识?” 我知道她这是对布庄里巴图尔地表现产生了怀疑。于是笑着说:“姐姐。我这是第一次进京。怎么会认识他呢?估计他是认错人了。” 佟夫人若有所思,一会儿,又问道:“西月,你老实告诉我,你跟济度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上他不是去祠堂了吗?怎么你们两人” 我低头思量一阵,轻笑一下,淡淡地说:“昨晚上侧福晋也去了。”总不能告诉她,因为我是外人,所以济度赶了我出来的事实吧。 佟夫人恍然大悟,脸色遂有些难看了,深深看了我几眼,叹了一口气,说:“西月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眼下你都看见了,原来你是进门最先的,可是现在人家肚子都有了,你还这样不冷不热的,唉……” 我埋头数着饭粒,心里只觉得无奈。 佟夫人继续语重深长的说:“你性子又软,家底又不如别人,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你阿玛额娘都是我身边做事的人,我虽然见不得你吃亏,可是也不能老护着你,腊月选秀一事了了,我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眼下府上地几位都不是等闲地人,你如何能应付得了?” 我心中一惊,敢情我是不能跟她一起回去了?“姐姐,你,你……”我吞吞吐吐的说,却还是说不出来,只在心里干着急。她若真把我留在这里,那我地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佟夫人横了我一眼,说:“这回知道着急了!先前干什么去了?你呀,赶紧趁了这几天跟济度低个头!”又压低了声音,说:“咱们女人只有肚子有了,这辈子就算是靠牢了。” 我面上一阵发热,心想,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靠牢”了,却也不敢吭声。佟夫人又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埋头吃饭,吃罢了,逃也似地离开。 吃完了饭,我在院中等济度回来,天色微暗时,府门外面这才传来一阵喧哗声。四月地天,月上的早,蓝底的天衬着白色的月盘,如画般美丽。济度在一队人的拥簇下进门,乍看了院中的我,脚步随即一收,远远站住了,却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紧紧看着我。旁边的人见势,连忙回避。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向他。他面色如常,沉寂,看不透里面,眸子深黑,薄唇轻抿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青玉与佟夫人的话来,心中莫名一慌,脚下便有些浮了。 看来不假,凡事被人叨多了,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心中遂怨自己,到底俗气,被人多说了几句,这事就上了心。 “济度!”我与他还有两臂之遥时,站住了,我叫道。 “什么事?”他对我直呼其名无任何表情。 “我要回盛京。”我说。如果佟夫人真的不带我回去,要我留在这里,一天到晚看着这些女人阴来暗去的,我不疯了才怪。 他面无表情,薄唇轻轻一启,道:“不行。”遂转身而走。 我紧追上,问:“为什么?” 他眸子一收,越见深黑,表情随即狞厉起来,说:“你是我的庶福晋。” 我几乎气结,他现在记得我是他的庶福晋了,那昨晚怎么说我是外人?于是冲口说出:“那是假的!” 他回过头来,几步跨过来,冷笑一声,神情越发狞厉,我心中一慌,鼓了勇气站住了,昂头说道:“你要怎样?” 他一把捏紧我的下巴,脸几乎贴上我的,黑幽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凶狠的戾气,几乎是恶狠狠地说:“谁说是假的?我明媒正娶的庶福晋,皇太后亲指的婚,谁说是假的?” 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搬家 他的脸近在咫尺,说话时气息急促,直冲到我面上,我心中莫名起了一阵愤怒,他虽然是帮过我,也救过我,但是我却不会因此而乱了分寸,卖身到他家了。正准备反讥他几句,长廊的转折处出来了两个人,乍看见了我们,都一惊,骤然停下了脚步,遂笑着说:“啊……西月啊……呵呵,我和腊月还有事,走了啊……”说着,佟夫人一脸的偷笑,拉着佟腊月转身就往回走。 被她误会了,我心中越发恼怒,一扭头甩开济度的手掌,冷哼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你不送我回去,难道我自己不会走吧?我心中冷笑,到时候可别怨我忘恩负义才行。 这一战起的莫名其妙,心中越发烦躁,一夜都不曾睡踏实。次日起时,眼圈周围略见浮肿,面容憔悴。心中烦乱,使青岚过去跟佟夫人说了一声,我整日窝在院里未出。下午时分,王府分外热闹,隔着重重院落,喧闹声仍是不绝于耳。 我心中烦闷,扔了,坐在偏院中的石凳上发呆,明明是万物复苏,春意满园的时节,我却兴致索然,心情低落无比。青玉从屋里搬了一面偌大的画屏,挡着西斜的太阳,笑着说:“福晋,您再这样毫无顾忌的晒下去,小心成黑炭了。” 我一笑,说:“好了,别尽忙乎了,坐下来歇歇。”青玉笑着坐下来。说:“外面都忙翻天了。福晋怎么不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地!”我淡淡地说。 青玉笑了笑,说:“听说安贝勒与福晋来了。正在前面呢。” 我的精神一下紧张起来,问:“安贝勒?”青玉点了点头,说:“是啊。咱贝勒爷不在府上。这会正是福晋在招待客人呢。听说安贝勒地侧福晋以前在宫中伺候过皇上,连佟夫人都过去了,正紧着打听选秀的一些事宜呢。” 我心中一动。问道:“安贝勒的这位侧福晋是不是索大人地府上的小姐?” 青玉说:“是啊,今儿来的就是这位。听说前些年还在宫中做过皇上地伴读呢。” 我低头片刻。站起了身。说:“我回屋了。待会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歇下了。” 青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上了床。却睡不着。思绪如潮。外面喧哗声渐近。已然是近了院门。听得济度地嫡福晋在笑着问:“你家福晋呢?这会来了客人。怎么也不出来一下?躲在屋里忙什么?” 青玉回答说:“我们福晋身子不舒服。昨晚一夜都不曾睡。这会才睡沉。” 良久。才听了一人说:“哦。那我们还是走吧。别吵着她了。”听声音依稀是青格地。我心中更添难受。想出去。却也知道不能不该。半响。外间声音渐息。那一行人已然走远了。我遂起了身。在桌前呆坐。忘记了时辰。天渐渐变黑犹然不知道。青玉掌了灯进来。看见我呆坐着。吓了一跳。问道:“福晋怎么没有上床?” 我这才觉得腿脚有些麻木了。一动便由下至上传来一阵阵抽痛。忍不住呼痛连连。青玉见状。连忙过来扶我。 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济度陡然出现在门口。我脸上痛苦地表情还来不及掩去。干干地凝固在脸上。济度表情默默。几步跨进来。不发一言。一把抱了我上床。突起地高空不适感还没有消去。人已经稳稳当当落到了床上。 青玉低头让开,济度捧过我的腿,由下自上轻轻揉捏。 我一阵慌乱,伸手挡下去,说:“不用了,一会就好了。” 他却不理,只顾捏揉着,淡淡地说:“我在城外买了一处院子,过几天,你就带几个人过去住吧。” 我一愣,心中有些惊喜过甚,良久,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轻轻应道:“好。”免去了跟一屋子女人相处的尴尬,这份惊喜来的突然,先前纠结的郁闷一扫而空。说句老实的,这些年锦衣玉食惯了,我还真不知道如若有一天,自己当真孤身一人行走天涯,该是何等彷徨。这世道,从来都是由简至奢容易,反之则难。 心中正犹在乐着,济度却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收尽笑容,换了一张戒备的面容。他却淡淡地说:“动一动脚吧,看看好些了没有?” 我只觉得脸上发热,闷声站起来,跺了几步,说:“好了。” 他仔细看了看,又说:“今天岳乐和青格过来了,听说你没有出去见他们?” “嗯。”我点了点头。 济度又说:“明天我让人把那院子收拾一番,你后天就搬过去。” 我一愣,这么急?转念一想,早些搬出去,早些清净,很好啊。于是答应了。济度这才离开。 第三天后,济度带着我来到了城郊地那处院子里。三进地院门,一处不小的园子,池塘花圃均有,环境极是幽雅,我一下子喜欢上了。 这番搬过来,除了青玉青岚,济度另派了三个粗使地丫头,三个负责洗衣做饭的婆子,一个管事地和六七的负责看院子的青壮人。 三进的院子,管事的和看院的那些个青壮年住在外院里,那几个丫头和婆子们均住在内院的偏房之中。偌大的内院里有五六间房子,大小都有,最大的里间套外间的是我的房间,隔壁分别是房茶室,青玉青岚的屋等等。 管事的是跟着我们一路从盛京来的人,姓佟,四十岁上下,跟在济度身边许久,以前就是镶蓝旗的一个佐领,骑马射箭拿人都是一等的好手。 新搬进的院子,这一连串的分派下来,天色已是很晚。济度留下来吃饭。 他不说回去,我哪里敢开口。吃罢了饭,他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我也懒得再琢磨,反正这院子里多得是空房,他随便住哪里都可以,当然除了我的房间。忙了一天,我身心已经是俱疲了,让青玉放了水,泡了澡,一上床就睡得极沉。 第二天,阳光灿烂时醒了过来,一屋子跳跃的光线,寂静而又温馨,突然觉得幸福,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却看见自己的薄被旁边俨然还有一道人躺过的痕迹,心中一惊。 我睡觉一向极老实,鲜少满床打滚的,昨晚我连梦都没有做,怎么会平白在床上多出一道痕迹呢? 再看,那痕迹较我身形略显宽大,痕迹的中间有一道细细长长的印迹,像是一根辫子印上去的痕迹。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怕损了发质,我睡觉一向都是散了发,这,这,这辫子的痕迹却是从何而来? 正惊慌着,青玉推了门进来,笑着说:“福晋醒了?”边说着,边递了布巾给我。我想张嘴问她,却又觉得不妥,闷声洗了手脸,趁青玉出去了,再看那痕迹,越发觉得清晰,待到青玉再进来时,我问道:“贝勒爷,他,昨晚上在哪里歇的?” 青玉笑着说:“贝勒爷昨晚上是在房里歇的,今儿一早就上朝去了。” 我遂放下心来,这整个内院铁桶似的,除了济度,我想不到还会其他的谁如此大胆敢进到内院来。那痕迹也许就是我自己的,许是我昨晚未洗之前在上面歇了一会也说不定,估计我是忙糊涂了。 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海棠 自此我便在城郊别院中住了下来。 济尔哈朗年岁已老,王府中诸事全交由济度打理,我不知道我搬出王府一事济度是以何种理由来向众人说明的,总之我是搬出了,而且鲜少有人过来打扰。这一切深和我意。 当然也有会人过来,譬如济度,一般三五天就会过来一次,吃顿饭,在书房之中小住一宿等等,时间不长不短,也恰到好处,完全免去众人不必要的猜测。 说心中不感动,那是假的,我又非瞎子,济度对我的好,明处暗处皆有。但是也只能是感激与感动,别在无其他。 偶尔,佟夫人与佟腊月也会过来,所说的多是一些选秀事宜,女人之间的蜚短流长等等,往往我只在一边笑听着,随声附和。我搬出王府,济度又时常来往,佟夫人对此深感欣慰,自然也会时不时说起一些男人女人什么之类的话题,多是劝我要想明白点,要机灵些,只要肚子里有货了,一切就安稳了。我只能干笑,因为心中知道她是为我好,所以一概任她说。 一日,佟夫人与佟腊月又来了,我瞧她们俩面上甚是不悦,于是就笑着说:“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过两天就要进宫了吗?又摊上什么烦心事了?” 佟腊月眼圈一红,却不言语。佟夫人叹了一口气,说:“还不是腊月身边的小丫头秀婷?平日瞧着挺稳沉的一个人,昨日太阳好,我使了她拿出腊月的新做的那件衣裳透一透气,谁知道那丫头毛手毛脚的,竟将那衣裳的袖口挂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这不存心叫人晦气吗?” 我笑着说:“我当是多大的事?不就是衣裳挂破了吗?今日让青岚跟你们回去一趟,把那衣裳拿过来,我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补一补?姐姐那边可还有多地料子?” 佟夫人连忙说:“有,有。只是这补了地衣裳。只怕是穿着不合适吧?到底是那种场合要过眼的衣裳啊。” 我轻轻一笑,说:“姐姐尽管放心好了,反正那衣裳袖口破了,您搁着也是搁着,就拿来我试一试吧。”以前跟着福临身边时常遇到这种情况,不就是补衣服嘛,小事。那时福临尚幼,男孩子到底皮,好端端的一件衣裳。往往通身是全的,袖口和膝盖处偏磨破了皮。当时永福宫用度时常短缺,我们脸皮子薄,也开不了口要新做的,只好趁夜补了再穿,也因此练就出一手不错的缝补方法。 佟夫人见我说得正经,似信非信。晚间回去时,青岚跟着过去,取了那衣裳来。我挑灯一看。只是拇指盖大小的撕口,边缘又齐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于是挑灯夜缝。那衣裳颜色素雅。挑了几根同色地线缝上之后倒也看不出什么。我抖开那衣裳细看。手工是出自名坊。甚是精巧。合着佟腊月淑静地性子。却是静有余。而动不足。我想了想。遂在两袖口各绣上几朵精巧地海棠。花束小巧淡雅。既遮了缝口。又添了几分别致。 青玉见了。大是惊叹。爱不释手。 我轻轻一笑。这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只管上床睡觉。 次日。佟夫人带着佟腊月再过来。看了那衣裳。也是赞不绝口。 六月初。三年一届地选秀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佟夫人再无闲情过来看我。紧着忙佟腊月地选秀事宜。听闻。佟腊月月初进了宫。三日后。紫禁城中就有消息传出。佟腊月被留了牌子。一时王府中热闹无比。 我是好几天之后才得地消息。那时正挽了发。忙着修剪院中那株西府海棠地枝叶。青玉在一边帮忙。而青岚则昂着头。甚是兴奋地描述着这消息。我昂着头干活。阳光细细密密从树缝里洒落下来。枝叶哗啦作响。青岚地话听得并不完全。 “……咱们姑小姐……一进到殿中……,太后笑着说:这丫头倒是生得好看,是哪家的?皇上也在殿中,也说:是不错,这身衣裳……,又笑着问姑小姐:你很喜欢海棠?小姐应了一声。皇上和太后当时就留了牌子……” 我停了手中地活,低下头问道:“皇上真的问姑小姐喜不喜欢海棠?” 青岚一愣,想了想,说:“是啊,这消息是佟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说的。怎么呢?” 我一笑,道:“没什么。”遂继续干活,谁知道眼花,竟把一株已经结了花骨朵的海棠连枝带叶的剪下了。心中轻叹一口气,还真是可惜了。 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秀女地消息?譬如,上次咱们在布庄遇见的前锋统领鄂硕大人家的小姐呢?她如何?是不是也留了牌子?” 青岚回答说:“福晋说的是那位乌云珠小姐吧?听说这位小姐琴棋书画皆通,容貌也是拔尖的,不知道怎地,竟被指给襄贝勒。” 我手势一顿,差点又将好端端的一根海棠又给误剪了下来。看样子今天真不适合干这种活。于是将手中的工具递给了青玉,兴致索然的说:“乏了,明日再忙吧。” 佟腊月被留了牌子,按规矩要先回府受几天教习姑姑的教导。佟腊月回王府那天,佟夫人打发了好几拨人过来,让我也赶紧过去一趟。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脱地,也只好带着青玉青岚回去。 佟腊月身份顿时变了,连佟夫人以及她地外公济尔哈朗都要以礼节相见,我自然不能免俗,跟着磕头行礼。 佟腊月赶紧上前扶了我起身,许是我们相处的时间长,济度地一众福晋当中,她待我尤为客气,这让我心中受用不浅,眼瞧着就连济度的大肚子侧福晋也对我分外多了几抹笑容。心中得意,难免有些失了分寸,待到察觉有异样地眼神关注时,却为时已晚。 佟腊月身后站在三个从宫里一同出来的女子,中间那位年岁略大,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身裁剪适宜的衣裳,容颜俏丽,举止端庄大方,宫中礼教姑姑大抵如此,我初时并没有多加注意。我未出面时,她尚一脸平静温雅的微笑,待到我行完了起身时,她却满脸震惊地望着我,目光灼灼似火,想忽略都难。我遂多看了她几眼,心中也陡然一惊。 这姑姑不就是惜画?!明珠身边的大丫头惜画! 当年我与明珠青格娜兰儿一同进宫,四人年岁相当,除去我,其余三人都是一派天真浪漫的小女生,虽是偶尔也有嫌隙,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矛盾,总体也是处得和乐融融。四人身边的丫头小子也都是熟识的。这惜画是明珠身边的大丫头,对我可谓是熟的很,后来虽然巨变连连,可是她乍见我,神情如此震惊,毫无疑问,她认出我了! 第三卷 第三十章 受伤 这时察觉,却为时已晚,顶着惜画灼人的目光,却也不敢有所作为,只心惊胆颤的低下头,装作不知道。突然听得佟腊月背后的惜画一笑,问道:“小主,不知道这位又是谁?” 惜画是宫里派出的教习姑姑,佟腊月初进深宫,虽然年岁尚浅,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听了惜画发问,于是笑着介绍说:“这位是简贝勒的庶福晋。” 听得庶福晋二字,惜画一愣。我连忙笑着说:“姑姑见笑了。西月久居盛京,头次进京,诸多礼节都不甚熟悉,不知道姑姑在场,还请多谅解。”即是教习姑姑,懂得最多的就是规矩。我见惜画发愣,料想她心中对先前的肯定八成是有了一定的动摇,所以才趁热打铁,表明了来处。 到底是多年未见,想来我的面容一定是有所变化的,只要我打死不承认,料想她也只能在心中揣测罢了。 果然,惜画又是一愣,说道:“原来福晋是初次进京的,我还以为福晋是我从前熟识的一位故人呢,却原来是我认错人了。”说吧,面色顿显消沉。 我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一路陪着佟腊月,严守谨言慎行这条原则,这天后来倒也风平浪静。济度未回,我心中无底,惜画虽然好蒙,可时间一长,难免会又露出马脚来,于是待到宴席一毕,我赶紧向佟夫人告辞。 佟夫人自是百般挽留。她出嫁良久,王府之中相熟的人所剩无几,我与她一同从盛京而回,她待我其实甚是依赖,如同我也这般看她一样。佟腊月被留了牌子。这等大事,她一时急需人分享,不放我走,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正僵持着,济度突然进了门,佟夫人连忙上前说:“这么晚了。西月要回去,这一路上多不安全!你快帮我留一留她。” 济度看了我一眼,我满脸期盼看他一会,对佟夫人又说:“姐姐,明天得空了。我一定再来就是。不过今晚恐怕真的是不能留。实不相瞒,昨日许太医帮忙给我配了几副草药,我们今天出门急,竟忘记带了。”说吧,再满怀期盼的看济度。 他若出口,我是一定回不成的,到底他是我地----夫,虽然说只是名义上的。 半响。济度转了头去,对佟夫人说:“西月她身子不好,最近眩晕症又犯了,是断不得药的。姐姐。我先送她回了。”济度说得肯定,佟夫人这才作罢。 我连忙跟着济度出门。带着青玉青岚上了轿去。济度骑马。车轮咯吱咯吱作响。伴着济度滴答滴答地马蹄声。只觉得路漫漫。但凡有济度在场。青玉青岚就沉默无比。此时轿中气氛略显压抑。 我掀开了轿帘透气。月初上。街面上来往人群并不多。清亮地月印照在光洁地青石板。一地寂寞地光华。这些年。连惜画都成了教习姑姑。那一场风月散尽。各人归宿不一。细细想来。只觉得凄凉。 原来。我也老了。遂轻笑。二十岁了。换了再从前地从前。也就是人生最美好地年华。到了这里。却成了老人了。 济度见我掀开了轿帘。以为我有事。于是打马过来。看我。然后问:“怎么呢?” 清清白白地月华照在他地脸上。那眉。那眼。较之从前只褪了青涩。添了稳沉。哪里有半点岁月沉积地痕迹?男人就是男人啊。 济度沉寂地眉眼轻轻漾开。倍显俊朗。道:“你笑什么?” 我抿了唇偷笑,看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跟他一起吃蛋糕的情景,那时候的他,粉嘟嘟的脸蛋,眉目如画,埋头吃着,满脸都是。我让他许愿,他许了,我好奇,于是骗他:你许的什么愿?不说出来,就不会灵验的。他一愣,遂老实说出。 多好骗啊。 却只是从前了。现在,隔得如此之近,依然是同一个人,却眉眼深深,我丝毫都看不明白。胡思乱想一会,我低头说:“今天,我遇到宫里的熟人了。” 他一愣,遂淡淡地说:“是不是腊月地那个教习姑姑?” 我点了点头。 “没事。”济度淡淡地说,“我自有法子让她不认识你。” 我不再吭声,似乎天大为难的事情,落到济度眼下,都会迎刃而解。 回到了城郊别院,济度并没有留下来,我如常休息。 日子又如从前了,流水般的过。半月之后,佟腊月进了宫,听说很得圣宠。 一夜,我才歇息,内院门口传来了佟管事的声音,青玉掌了灯出去,回来地时候,脸色略显惨白。我一惊,起身问她:“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青玉抚了抚胸口,说:“贝勒爷受伤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我很是震惊,我虽然一心只守在院子里,多少仍然知道了一些外面的事情,如今朝堂之上,济尔哈朗已经是贵为议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济度也甚是争气,老一辈中,硕果仅存的只有济尔哈朗,而小一辈的亲王子弟中,也只有岳乐能与济度相提并论。而后宫之中,顺治的皇后已废,佟腊月是新起之秀,正红透了半边天。 济度如今所处的是天子脚下,自己的地盘之中,又非边关沿海之地。这种情况之下,他怎么会受伤? “还不清楚是谁做的,听佟管事,贝勒爷伤得很重,福晋,您要不要看看去?”青玉说。 我点了点头,赶紧披了衣服起身。外院之中,众护院如临大敌,佟管事马车人员都已经安排妥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佟管事。 “奴才也不清楚,听说贝勒今天下了朝,跟平时一样去马场遛马,回来的晚了,身边只带了二个奴才。谁知道到半路上突然杀出几个蒙面人了,对方人手众多,身手也都了得,贝勒爷带去地二个奴才当时就把小命隔那儿了,贝勒爷拼命杀出重围,这才回到了府邸,却也是受了重伤。听说宫里皇上太后也都惊动了,连太医都过来好几拨了。”佟管事低声说。 我脑海中略显慌乱,听完了佟管事地话,良久都不知道吭声。佟管事提醒一声,说:“福晋,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这才应了一声,慌忙带着青玉青岚上车。到了王府,有下人赶紧带着我们来到济度寻常休息的院中,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哭声,我脑海轰隆一下炸开了,心突然狂跳不已。 进来之后才知道,哭地是侧福晋琳娜,她年龄小,吓哭了。济度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胆胆颤颤进了屋,嫡福晋舒拉与侧福晋祥玉都在,虽然没有哭,可是却眼圈都是红的。屋里人多,只觉得声音无比吵杂,没有一句话听得真 有二个太医正在处理济度地伤口,撕开了衣服,立刻显出了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周围的人一阵惊呼。 那血红刺眼,我眼前略一发黑,好在及时抓住桌角,才没有摔倒。 太医清理了周围的血迹,显出一道四寸左右的伤口来,红肉外翻,无比惊心。我实在忍不住了,再不敢看,跑到外面院中坐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那二个太医这才在济尔哈朗的陪伴下出来,我才敢进去。济度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脸色惨白一片,神色却仍然镇定无比,抬眼看见我站在门口,一愣,却也不说话。 侧福晋祥玉取了绢子轻拭他额头上的汗,显得无比的心疼,也无比温柔。 我心中莫名一堵,再次出了门去,先前院外守候的众人已经全进去了,院中空空落落一片,只剩下满地的狼藉。有风起,树叶哗哗作响。我在院中静坐良久,心中满是漫无边际的茫然,想要有所为,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才好。只是茫然,空落落的无底。 良久站起,对守着身边的青玉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这里人太多了,我,好似多余了。 青玉一愣,满脸惊讶,道:“福晋,您不再看看吗?” “不用了。”我低声说,“回吧。”他身边女人如织,我看了和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到底,我是外人。 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无情 一连几日未回王府,济度的伤势却不得而知。听闻当日我走后,济度曾一度痛得晕厥,虽然一直有太医悉心照料,但是他好像仍然恢复的极为缓慢,许是就因为这个,听闻他脾气最近更是反复无常,就连素来温柔娴雅的侧福晋祥玉也受了气,轻易近不得他身前。 我闲来无事,只在院中料理花草虚度时光。可不知道怎地,神志常恍惚,常无端误裁了花枝花蕾,弄得满园子的花草奇形怪状,一地的狼藉。最后,连青玉都求饶了,笑着对我说:“福晋,您就行行好吧,放了这园子里的花草。您再这样折腾个几天,恐怕咱们园子只剩下光秃秃的白土了。” 我讪讪地停了手,在园子里站了发呆。六月的天变化莫测,乌云滚滚袭来,太阳进进出出,院中事物时明时暗,人似在虚幻之中,分外的不真实。青玉叹了一口气,过来拉我,说:“福晋,听说附近太虚寺来了几位大师,解签甚是灵验,咱们反正也闲着,去凑个热闹吧。” 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太虚寺距离我们的住所并不遥远,我带着青玉青岚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太虚寺新近修葺的院舍,隐在一片葱绿之中,令人感觉幽雅而深远。来往香客多是女客,院门前的台阶边停着一色的精致小轿。 我们进到寺院之中,随众烧香求签。我对这个一向不怎么热衷,只是看着青玉青岚兴致不错,才跟了凑热闹的,自己却并没有求签。青玉拿了一支签进内堂询问,我无事,便在殿中四下看玩。迎面进来了一堆女人,看见了我,顿时一下子都刹住了脚步。原本莺言燕语说的无比热闹,突地都静默了,却正是佟夫人带着王府一干女眷进来了。 我只好上前,笑着说:“姐姐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可是专程为佟娘娘来的?”佟腊月进宫之后很得圣宠,已经被封了正二品妃,冠了家姓,称佟妃。 佟夫人的脸色却不怎么热络,脸色略显冷淡。道:“娘娘在宫中一切都好,有什么好求的?我是为济度而来的。”我听她提起济度,心中分外别扭,笑容遂干干地挂在面上,她冷哼一声,放大了声量,继续说:“我才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丈夫病重,竟也不去看望!却有闲情在这里玩闹!” 她声大,连寺中师傅都探了头出来看究竟。我心中一沉,倍觉难受,却也无法分说。 佟夫人不再理会我,径直带了一干女眷烧香求福,嘴里虽是喃喃自语。却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是在为济度求平安呢。 我低头出了寺门,站在门前,脚下是一直延伸至山脚阶梯,从上往下看,人像是身在半空中。感觉悬而茫然。青玉青岚都出来了,在我身后轻唤了一声:“福晋……” “我们回吧。”我无力地说。却还没有下台阶。佟夫人在身后叫道:“等一等!”我心中虽然怕她再冷言讥讽。脚却迈不动。 佟夫人追了上来。低头看我。叹了一口气。紧绷地脸略松散开来。道:“西月啊。你这是怎么了?平日瞧着也是一个机灵地人。怎么这会就这么不懂事呢?济度伤得这么重。王府之中人人都心惊肉跳地。他那些福晋哪个不是人前人后伺候着。就你像一个无事地人似地。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平日济度待你地那些好。即使是一个木头人。也会有所感动啊!你怎地这么无情?”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佟夫人扫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似地。又道:“真是白白浪费了我平日对你地那份心!”说吧。擦身从我身边走过。余下众妇人也都冷脸走过。 等她们都下了山。我这才带着青玉青岚回去。夜里。乌云滚滚。雨却下不来。房中郁闷非常。我辗转难以入睡。佟夫人地话历历在耳。像刺。咽不下。却也拨不出。只是感觉难受。 没心没肺。无情。所有地人都这么说我。就连青玉青岚也是。她们虽然不开口。可举止眼神之中也多有流露。可我----是吗?亦。不是吗? 兴许对别人不是,可对济度却一定是地。 中夜时,噼里啪啦一连串雷响,雨倾盆而落,击中屋檐,叮叮咚咚作响。次日,雨过天晴,院中处处清新翠绿,郁闷的心情略有些好转。这一日如常,吃罢了晚膳,青玉青岚和那几个常在院中走动的丫头婆子都不见踪迹。月初上,我来到后院花圃之中,花白的月亮下,院中树木枝杈之上挂着无数个拳头般大小的花灯,林林种种,只印照着院中如太虚幻境一般不真实。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青玉青岚和那几个丫头婆子都笑着从阴影中跳出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们竟有闲情折腾这些!”我笑着问。 青玉看了青岚一眼,笑着对她说:“我就说吧,福晋一定忘记了?”青岚呵呵地笑。青玉又转过头,对我说:“福晋,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陡然想起,可不是,今天还真是我的生日。以前常唠叨,生日了,要怎么怎么过,可真的到了,我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青玉说:“我们几个瞧着福晋这些天心情不大好,于是想了这个招,就想让福晋您乐乐呢。” 我心中温暖,鼻尖略有些发酸,拍掌一笑,大声说道:“也是啊,这么好地日子,千万莫耽误了。来吧,来吧,今日咱们大伙不分大小主仆,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玩,闹它个不欢不散!” 于是笑着让婆子从厨房里拿了些茶果饮食,在院中满满的摆了一桌,花前月下,众人情绪都很高涨,说说笑笑的。热闹无比。 我左右一看,笑着道:“就差酒了!” 那几个婆子中有一个年岁稍轻点的,笑着说:“福晋想喝酒还不简单?我屋里就有,是前年摘的兰花酿做的,就怕不合福晋的口味。” 我眼睛一亮,道:“兰花也能酿酒吗?倒是很少听说。” 那婆子笑着说:“是摘地福禄园的兰花酿地,以前我家那口子就在那儿做事,我就占了这个便宜。摘了足足四簸箕才酿两壶,也一直不舍得喝。那兰花酿酒,不说别的,就那香气保证隔了两面墙都馋人!福晋若是喜欢,我立马就去取。” 青玉笑着说:“余嬷嬷,您就别馋人了,赶紧去取吧。” 那婆子于是下了席,颠颠跑回去。抱了一个约莫二三斤的青花壶来,我让青玉给了她一锭银子,她忙推说不要。青玉笑着说:“余嬷嬷,让您收,您就赶紧收了吧,这也是福晋的一份心意。改明福晋喜欢这兰花酒了,说不定还要请您帮忙多酿点呢。” 那婆子这才笑着收下了。众人一起坐下了。我让那余嬷嬷给每人都倒上了一杯兰花酿,那兰花酒色如琥珀,香气怡人,进口时一阵醇香扑满,香气久久不散,味浓而不呛。略带了甜味,很是爽口。 六月地夜,月明亮清透,一堆女人坐着喝酒吃果,闲闲说着话,不知不觉中月已至中天,一壶兰花酒见了底,那些丫头婆子才回去。 我喝的最多,那兰花酒度数虽然不高,喝多了。仍然醉意微上。心中莫名有些欣欣然,脚步略有些浮乱。青玉青岚忙着收拾残局。我一个人回房。醉眼朦胧中,竟看见自己房中灯火未灭。遂有一丝迟疑----我们出去之前好像天还微亮着,不到上灯的时候,莫不是青玉这小妮子会挪移**,竟转到我的前面了? 于是边推门边笑着说:“青玉,你倒是跑地快……”房门应声而开,床沿上赫然坐着一个男人,这默着脸,抬起头来,阴森森看我。 济度?! 我站在门口中间,愣在当场。济度站起身来,脸色沉寂,略显惨白,渐渐走近我,身上酒气愈甚。原来,他也喝了酒的。 我心中一惊,他伤未好,怎么跑去喝酒了? 那酒气扑面而至,给人一种莫名的无形的压势,济度走近我,凑过来嗅了嗅,唇一扬,笑了,可眸子和脸依然是沉寂的,冷漠的,略带了些人地阴森。 “原来喝酒去了。”他开口说,“董鄂-珊瑚,你倒是好闲情!”一把捏起我地下巴,使我抬头看他,我这才发现他眼中一片通红,带着一股熊熊地恨,咬牙说:“你竟去喝酒去了!如若我死了,你是不是要放炮庆祝?你这个女人,心到底到哪里去了?我以前养了一只狗,它对我忠心不二,我让它跳火坑,它尾巴一摇,就去了。我喂了一匹马,沙场上,它中箭了,也要拼死驮了我出围。你呢?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要死了,你竟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他喝醉了,捏得我下巴生疼生疼地,眼睛里,脸上都一片通红,近瞧着狞厉而可怖,只让人心中莫名发抖,他咬着牙说:“你竟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连它们都不如!” 我心中一阵抽痛,他突然一把紧抱住我,低声吼道:“我却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声音大而震撼,我一时震惊无比,竟想流泪。他却彻底喝醉了,紧紧将我抵在门上,低头吻下,舌带着无比强劲地力道侵入我的嘴里,顿时一阵酒气熏天,什么酒味都有,兰花的,酒精的,烧刀子地刺激味,掺杂着直让人头脑一阵阵麻木而舒软。他的手亦自伸进我的衣领之中,准确的握住了一边的蓓蕾,带着一股狠狠的劲摩挲着。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进了嘴,又是咸味。他越是疯狂掠夺着,身体紧紧贴上,一手亦自在胸前摩挲,另一手却一把撕开了我地衣裳。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啊----”随后,咣当一声脆响,我的眼角突然一阵刺眼的火花闪耀,看见门口赫然一盏琉璃灯坠地,灯油溅泼一地,火势熊熊燃烧着,那火花的背后正惊慌的站着青玉青岚俩姐妹。 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入戏 济度也转过头来,看了青玉青岚一眼,后脸色一片苍白倍显惊慌。济度再转过头来看我,瞳孔陡然收紧,手触电般的从我身上收回,像猛然觉醒似的,眼神一下清澈了,脸褪了潮红,越显苍白。黑深的眸子紧紧看我,疼惜,羞愧均有,突然低吼一声,声音低哑深厚,凄厉无比,转身飞也似的离开。 济度早不见了人影,青玉青岚这才着抖相携着,凑过来,看着我,怯怯的眸子里既惊恐又慌张,“福晋……” 我亦自回过神,只觉得浑身疲倦无力,一抹脸,手心中满是凉凉的潮湿。“我没事。”我低声说,离了门站起,头一阵眩晕,咬了牙,一步一步挪近那床,一头倒下,帐纱轻扬,扑了一面,旋即轻轻飘扬开来。 我的口唇之中依然残留着烈酒的辛辣,还有淡淡的咸味,轻舔尝,是血,想来必是唇角被咬破了。 想起济度的吼声:我却喜欢你,我喜欢你,那般惨烈且震撼,像极了草原中孤夜狼的吼叫,无比的惊心。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未曾想过会这般沉重。我听了,愣住,心怦怦直跳,竟隐隐还有欣喜和期待,真的是有欣喜和期待。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在做戏,尽力演着简贝勒庶福晋的这一身份,是为了还他对我的好。 岂不料竟入了戏,演成了真的。 他伤重,我不去看他,人人都说我无情,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害怕,怕自己忍不住心痛,忍不住会哭,看他那一堆大小福晋轮番上演着亲爱,我怕我会嫉妒。会恨,会乱了心。这些我都受不了,只有躲开。 却还是躲不过。 紧抿了唇,似乎他的气息还在里面,悲伤的。渴盼的,点点滴滴,均在舌尖一一品过,分外的不舍。 “福晋……”青玉过来,将散落的帐纱挽结与两边的如意钩上。我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今晚上你们都不用陪我了,都回屋睡吧。”青玉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终是出了门去。 一地光华似水。分外冷清。我闭着眼睛听着外间虫鸣风唱。一声声。低细而又柔软。心却实在不敢再往深处去想。最是多情苦。也只有坚如磐石地冷漠才能悠然淡笑世情起落。不染一丝尘埃。 如此。才是我真正能要地。同样地错误犯一次。情尚有可原。犯二次。那就是蠢。是傻。是咎由自取。活该。 第二天起时。天气大好。我一切如常。只当昨夜那事不曾生过。青玉青岚一脸地忐忑与猜疑。却无所得。 日子如常过。不过济度却再没有来过这里了。那些丫头婆子私下议论纷纷。都说贝勒爷病重期间。我这庶福晋十分淡漠。竟鲜少过来看望。因此而凉了他地心。所以就再不愿意踏进这里了。 好在院中一切用度照常每月有人从王府送来。不曾短缺一点。这多少也打消了一点众人地猜测。 顺治十年。简贝勒济度。安贝勒岳乐等亲王子弟都被晋了郡王。分赐了府邸与田亩。一时荣耀无比。 皇上与太后责令宗人府调查简郡王遇袭一事也有了结果。济度当日逃脱也曾击毙过黑衣人中的两名,依此查下去,渐渐查明这两人居然是来自沿海一带,身上地标志以及手中兵刃等都显示这些人都是来自沿海福建郑成功一派。消息查实,朝堂内外均一片震撼,剿讨之声络绎不绝。 别院之中有七八个王府来的护院,这些人以前多是镶蓝旗的将士,我的这些消息多来自于他们。听说刺杀简郡王济度的人来自郑成功一派,镶蓝旗中的人大多愤慨不已,剿讨声以他们为重。 同年十一月,皇上下旨,拟任简郡王济度为抚远大将军,远征福建。 太阳明晃晃耀眼,我手略一哆嗦,手中的剪刀一下合闭,差点将自己扶了秋菊地手指头剪断,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至,瞬间整个手指头鲜血直流。青玉见状,惊呼一声,连忙紧握住我的手指根部,大声叫道:“青岚,青岚,快拿白药过来!”又对我说:“福晋,您且忍着,一会就好了。” 青岚取了白药,整瓶倒上,我手指头的血这才止住。青玉又让青岚叫佟管事的来,去请王府里地余太医来。那余太医原本是宫中的太医院的,年岁大之后,退出了太医院,因为他医术不错,于是被请到了王府,做王府的专职大夫。 半个时辰之后,佟管事带着余太医进了内院,简单处理了伤口,又交代一番,这才离去。佟管事送了余太医出府后,又折了回来。我看他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怎么了?” 佟管事看了我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下了,低声说:“福晋,郡王也在门口。” 我手一抖,半响都没有说话。 佟管事有些手足不安,低声说:“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低头轻笑,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他不进来,我看又有什么用?缕缕心酸涌上了心头,只觉得无奈而彷徨。到如今,他总算是死心了吧,竟连门也不进了。 这样很好,我心说,可眼睛却模糊了。我扶着桌角站起,淡淡地说:“郡王他有事,何必烦他呢?”说罢,低头看书。 佟管事踌躇一会,离开了。 我站起来,慢慢步至后院,后院墙头有一处假山,站在那里可以看得很远。 院门口有三五个骑着马在等着,其中最前头就是济度,隔得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那一人一马像雕塑,分外的沉寂。 佟管事出了院门,低头在济度马前回着话。还是因为远,两人话语都听不清楚,看彼此表情,似乎一直都是佟管事在说,而济度在听。不多时,济度拉了缰绳,在马上回身向院中眺望。这下,我可以看清楚他的脸了,大半年未见了,他又添了几分沉稳,那周身地气势更见凌人。 他拍了马离开,众人也都紧随其后。我眼前越模糊,此一别,只怕是三五年都见不到他了,心中越难舍。 泪眼模糊中,似乎看见济度突然又回过身来,向院子里张望,目光准确无疑看向我这边。 隔得这么远,他怎么可能看见我呢?我心中一痛,慢慢下了山,坐在闲亭之中。 十一月的天,天高云淡,风大,迎面吹到面上,隐隐有些生疼。池塘之中荷叶尽数枯萎凋零,灰灰直立在水面上,塘水清澈见底,底下石头颗颗可数,光洁圆润的石头面上隐隐反着太阳昏黄的光芒。 风吹起,水波轻漾,一荡开,隐隐印照出凉亭周围的景致,树木依旧,假山沉寂,后面突然一抹淡青飘出,一个人影出现在假山旁边。 我猛然回头。 济度一袭青衣,正静静的站在那边。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非本文内容:个人觉得,接下来几个章节,不管是dt还是非dt的亲们,年纪较小的,嗯,最好冒过。 我猛然站起,心犹自乱了,有一种心底秘密被人悄然知道的慌忙与狼狈,手微微着抖,紧抓了绢子的一角,看着济度慢慢走近。 隔得这么远,他竟然也知道是我!这下,可如何是好? 风吹起,他一袭青衫略扬,面上的表情依旧是静默的,看不通透,只是一双眸子分外晶亮,说不出的璀璨。 我莫名有些气短,面上热,眼神想要躲闪,慌忙落于那一池清水之中,一只美丽的蜻蜓悄然停歇在一杆枯荷之上,荷支随即轻晃,水面由此清波不断。 济度走过来,看着我,我心底越局促,他突然说道:“这边风大,咱们回去吧。”语调淡然,且熟络,一如从前。 我轻嗯了一声,慌慌张张往前走,他不紧不慢跟在我身后。上了长廊之后,佟管事走了过来,低头说道:“老爷,您的马已经交由小武子了照看了,余太医已经派人送了回去。” “嗯。”济度轻应一声,淡淡地说:“吩咐厨房,今日多加几个小菜,我今天不回去了。” 我心中一跳,于是停下了脚步。佟管事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济度紧走几步,又跟上我,大手毫无预兆伸过来,一下子紧揽住我的腰身,“走吧。”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一哆嗦,下意识要挣脱,他手中的劲儿却又加重了几分,不远处。青玉青岚正走了过来,我面上热气直冒,低声说:“快放开我!” 他却不理,搂着我继续往前走,转眼青玉青岚也到了眼前,我这时太过于反抗了,似乎不好。只好由他,身子一阵阵热,犹自轻颤,大庭广众之下,分外的不自在。青玉青岚行了一个行,青玉低头说道:“福晋的药已经煎好了,要不要端过来?” 我连忙说:“不用了。回了房再喝吧。”说完。下足了劲儿挣开他地手。慌慌张张回自己地房间。往后看。济度并没有追上来。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十一月地寒天。背心竟紧张地起了一背地汗水。 晚膳准备妥当后。我这才出来。来到进膳间。济度已经在那里了。两人相对坐着。他照例饭前要喝酒。他喝地酒一般都是府中自酿地烧刀子。度数高而浓香。酒香熏人。他地脸上略添了几分微醺。软化了脸上冷硬地线条。竟多了几分温和与柔软。眼神清亮。略带了几分欣喜。时不时会扫过来看我。 我却坐立难安。从眼角看他。脸色微醺。眉目俊朗。修长地眉松展开了。眼神流动且倨傲。像小时候。却又不尽像。酒喝多了。唇微红。隐隐泛着水光。倍显滋润。 我突然想起那个吻。脑袋遂轰隆一下炸开。只觉得口干舌燥。随即慌慌张张站起来。说:“我吃饱了。”说完。不看他。慌慌张张离席走开。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济度如常宿在书房之中。那书房也是里外两间。外间面积较大。摆放着数排沉重地书架。而里间则是济度来时休息地地方。里面所陈设大多都是他喜爱地物件。多是一些精工良剑。雕塑画卷。男性特征极为鲜明。冷而沉重。就连那偌大床也是沉重地藏青色。望而生寒。我只进去看过一次。 他那么长时间没来了。也不知道佟管事有没有派人将他那屋地床铺被褥等晾晒过?如若没有。那絮褥久不沾人气。一定不保暖。也不知道他睡沉了没有? 如此想着,心中极不踏实。朦朦胧胧中,似乎进了书房,夜凉如水,书房中那一排排书架沉重且静默,书架面上的光漆隐隐反着寒光,望之生寒。进到里间,清白的月透过窗棂照进,墙上所挂的兵刃利器也隐隐泛着寒光,那树雕所做地人头雕塑正呲牙裂齿,瞪着圆眼冷冷看着人,只让人联想到阴曹地府里某个青齿白牙鬼差的形象。济度侧身躺在那一片藏青色中,身子微蜷,月照映在他脸上,他眉头轻皱着,薄唇轻抿,神情倨傲冷寂,倒是十足十像小时候。 我正准备绕过床去看他,突然窗格一阵轻响,一个黑衣人带着一股寒风破窗而入,打了一个滚后,站稳了身子,眼中寒光陡盛,举着匕猛地一下刺进济度的背心。 啊 我一声尖叫,猛然坐起,面前帐沙飞扬,地上月清如水。 却原来是一个梦。 我浑身均已经湿透,心急促的快要跳出胸腔,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慌与绝望瞬间弥漫全身,我胆胆颤颤下了床,直冲向书房。书房的门轻掩着,一推就开了,我穿过层层书架,直奔里间,那一地光华果然似水,房中事物一一如梦中那般狰狞,济度蜷着身子侧躺着,听了动静,随即起身,眸子寒光四射。 “谁?”他低声喝道。 他没死!我捂了唇,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还好,他没事,还好。 济度一下从床上跳起,点了灯,看到我,脸色唰地一下慌张起来。 “珊瑚,怎么呢?”他慌慌张张地问,脸上的担心与慌张一览无余。 我泪眼朦胧看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梦见你被人杀了。” 他一愣,随即一笑,脸越见温柔,捧着我的脸,一寸寸轻吻,低声说:“你看,我是不是好好地?” 我还是忍不住哭,心中从没有哪一刻像前一刻那样绝望过,还好,他没事。眼前济度轻笑着,眉眼轻轻展开,唇角轻扬。低声无比欣喜地说:“原来你真的舍不得我。” 我突然无比心酸,再忍不住了,踮起脚,唇轻轻贴上他的。即便是没有结果,我也要让他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恋。 他身子猛然收紧,张开了嘴。将我的唇吞进,舌头探进里面,疯狂添尝,一阵难以言语的战栗传至全身,浑身力道像猛然被人抽空了似地,,只觉得软而无力。济度抱了我上床,一贴上那片藏青色的海洋,我不由得浑身一抖,这才知道自己出门时竟只着了一件贴身的内裳。眼前济度才从床上起,也只着了内裳,身上肌理隐隐可见,满脸浓郁鲜明。 我立刻察觉接下来会生什么,不由得心下慌乱且害怕,身子一缩,红着脸,咬着唇。看着济度。 他倾身伏下来,将我牢牢困在两臂之间,一腿强行插入我两腿之间,透过彼此地衣服,轻磨蹭着我腿间的皮肤,麻酥而温暖。 他将我散落于脸颊的轻捻至耳后,细细密密亲吻我的唇和脸,低声说:“别怕。” 我咬着唇,点了点头。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双手紧紧抓了床单,他抬起头,轻轻一笑,大手轻覆盖上我地手,黑白鲜明中,我越胆颤,他却亦自抓了我的手搁于他的颈间,他浑身肌条硬结,一触及他颈间的肌肤。我又是一抖。 他却一笑。眸子黑深晶亮,低头俯下。隔着内裳准确含住了我胸前一边的蓓蕾,舌头轻舔玩弄。我轻呼出声,下体一阵阵热,双腿虽然紧夹着,腿间依旧感觉一片湿润。他一边添玩着我胸前的蓓蕾,另一手探进我地衣内摩挲捏揉着另一边。感觉奇异且狂乱,有什么东西不再我地意识控制,汹涌而出,肆意爬过全身,我只觉得无力且茫然,那疯狂的东西肆意弥漫开来,竟想要地更多,下体滑润更甚,腿强制扭曲着,弓起。 我突然直落泪,为身体里这种突然无限制蔓延地感觉恐慌且不安,遂低声抽泣起来。济度支起身来看我,眼神越见迷乱且疯狂,一点点吻去我脸上地泪,嘶哑着嗓子,轻声说道:“放松,宝贝,放松……” 我点了点头。他起身,看我,眸中流光闪过,越耀目,突然一下脱掉了衣裳,将身体完全袒露在我面前。我心狂跳难以控制,不由得将头扭到一边,不敢看他。他又是一声低笑,抓了我无助的手,沿着他光滑硬朗的腹肌一点点向下,我欲收回手去,他却紧抓了我的手一把握住他下体的强硬,我不由得尖叫一声,脸上一片火烧似的热,要松开,他的手却不松片刻,紧包住我地手,使他的强硬在我的手心之中跳动。 我心中又羞又怒,叫道:“济度……” “嗯。”他低笑,然后漫不经心的应道。再次俯身紧紧压下来,手摸索着解去了我内裳上的衣扣,先褪了下衣,我随即一阵寒颤,双腿不由得收紧,他却比我更快,一腿强插进我的腿间。一片温凉与强硬倾身覆盖上,他两胸之间与腿手上的毛时不时引起我一阵阵微颤。 一阵阵麻酥与无力袭来,我们呼吸越急促,唇舌之间紧紧纠缠,他强硬的下体不时摩挲着我的,已不受控制,倾巢而出,人迷乱且疯狂,我两腿间地湿滑越盛,嘴里轻轻溢出连自己陌生的语调。 他突然分开我的腿,猛然插进,下面随即一阵撕痛传至,我不由得痛呼一声,双腿收紧,他却更加狂野的起来。感觉他的大而强硬满满的填塞在我的里面,每一处都会引起身体一阵战栗,里面的花穴之中密水不断分泌,每次时声响清晰可闻,只觉得迷乱且疯狂,花穴的深处某种东西嘶叫着,想要更多更深的撞击,随即逼迫我地身体弓起,不停地迎向济度的强硬。 “济度,济度……”我嘴里无意识地轻叫着,济度的舌头探进我地嘴里,将那声音泯灭在一片唇舌纠缠之中。 他的强硬不停地撞击花穴深处,引导着那里面的妖精出来,肆意狂舞着,渐渐到了顶端,一阵难以言语的酥麻与战栗倾巢而出,随着济度的一次次弥漫到了全身,感觉新奇而无比疯狂。 那奇异的感觉到了顶点,随着济度动作的停止慢慢平息了下来,浑身已然湿透,呼吸急促,他的脸上尽是汗水,想必我的也亦如此,两人眉眼近在咫尺相望,气息彼此相绕,这一刻,只觉得心亦足矣。 手指一一划过他的眉眼,轻唤道:“济度……” “嗯。”他轻应一声,身子遂挪过个位置,一个温热而强硬的东西轻擦过我的腿间,我猛然一惊,随即无力苦笑,道:“济度……”我竟忘了,他的强硬并没有释放出来。 “嗯。”他又轻应一声,低头轻啄我的唇角。 我无力地说:“我,我累了,不来了,行不行?”此时离了身体里的那个妖精作怪,下体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一阵酸胀与刺痛,浑身半点劲儿都使不出了。 他轻笑一声,低头含住我的耳垂,低声说:“不行。”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我无力地苦笑,低声央求说:“济度,我真的累了。” 他拿手指轻划过我的脸,眼睛又黑又亮,唇角边还带了一缕陶侃的轻笑,低身向我,轻声道:“不要紧,你只管闭眼睡觉就行。”我一挑眉,看他的硬挺好似并没有消软一点,反而更硬肿了一些,他轻轻一笑,又道:“我来就行。”说着,挺身再次插入。 下身陡然一刺痛,又被塞得满满胀胀,我一声惊呼,拿拳头捶他,哪里有这样的做法?他倒是说得轻巧,我只管睡觉,他亦自在我体内抽动,我如何能睡?真是无语。 下体胀满,又痛又难受,我边捶他,边叫:“济度,济度,济度……” “嗯。”他轻应一声,眉间笑意更盛,额头间的汗水顺了披散的流下,滴落于他着肌理分明的胸前,倍显性感,我下身一阵热涌,刺痛顿时减轻,我低声说:“你慢点。”再低了声,道:“疼。” 他轻轻一笑,将我的双手重新搁放在他的颈间,弓起我的腿,使更深,动作却真慢了下来,手和嘴却不停息,手一边搓揉,舌头一边探了进来,逗弄着我的舌头。 渐渐,身体中那种隐藏的妖精又被唤醒,再次主宰了我的身体,疯狂起来,随着济度的动作,那种奇异的感觉有一袭来,淹没神志,我一声声轻吟出口,叫道:“济度,你快点,快点。” 济度唇角边的笑意更甚,动作随之加快。一次猛烈撞击花穴的顶点,我忍不住尖叫,在一疯狂之中,强烈的麻酥感较之先前更甚,感觉他的坚挺越来越硬,且越来越大,只带着我冲上那感觉的顶峰。 我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他越来越硬地强大。他低吼一声,额头上汗如雨下,的随之更猛,我快要哭出来了,打他,叫:“济度,痛,痛。”他却亦自不顾,猛然一下插得更深后,这才渐渐慢下动作来。 终于停了。我像死过一次似,浑身半点劲都没有,呼吸急促,浑身是汗。济度侧身躺下,搂我进怀,的身体紧紧包住我,低声说:“还痛不痛?”说着,用手轻触了一下我的腿间。我猛然一缩,越觉得刺痛难忍。 “对不起。”济度轻声道,“最后,我忍不住。” 我无语。蜷缩在他地怀里。听着他稳健地心跳。只觉得累极。也倦极。于是渐渐睡去。 再醒时。眼前已经一片光明。神志一下子清醒了。想动。整个身子却想散了架似地。提不上半点劲。再低头看。自己浑身。胸前肩上处处可见牙咬过地淤青。一只黑壮地手正紧紧搂着我地腰身。随即一惊。背心却贴上了一人硬挺地胸肌。也这才现自己正枕着别人地另一只胳膊。 “你醒了。”济度咬着我地耳垂低声说。 “嗯。”我应了一声。浑身像煮过地虾一样红透了。 济度在被子里从我身上跨过。与我面对面躺下来。即使低了头。也躲不过他地眼神。我低身说:“济度。我想洗澡。”昨晚太疯狂了。两人身上均已经湿透。这时也感觉身体一片粘滑。很是难受。 “嗯。青玉马上打水进来。”济度说。 外间书房的门咯吱一声轻响,有人小心翼翼抬了浴桶进来,都没有说话,只哗啦哗啦往桶里倒水。 我愈局促,大家一定都知道昨晚上的事,以后,我拿什么脸面对他们啊? 放好了水,脚步零碎,一一出去,带上门,外间再没有任何声响,只有热水地阵阵热气从外间弥漫过来。 没有人了。 我从床上起来,一下床,差点晕厥,下身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济度也起了身,下了床,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我,轻放于外间书房之中的浴桶里。 他浑身,肌条清晰且性感,我低头不看他,可心犹在狂跳不停。他低笑一声,取了水瓢一一冲洗过我的身子,他手大,掌心生了厚茧,轻抚过我的身子时,感触明显,所落之处无不战栗。 我咬牙承受着,也不吭声。 他突然放了水瓢,也赤身跨进了浴桶,我惊呼一声,“济度!” 他一进了浴桶,水面立即上升,只没到我脖子。他伸手过来,揽过我的腰身,使我紧贴上他,我立刻感受到他下身的坚挺,遂又惊又慌,只推他,手却无力,只有叫道:“济度,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 他一下堵上我的嘴,唇舌纠缠之隙,他轻声道:“没事。” 许是水地温热作怪,我的身体像是已然熟悉他似的,迅速散开,只等着他的进入。他将我的身子紧抵在浴桶边上,抬起一只腿,挺身插进。 一次次冲撞之中,下身的不适却并没有加重,只是到底是一只腿站着,浑身的劲道已然被抽光,身子直往下滑,而他的坚挺等待在那里,顺势一次次插进,一次次更深。 我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哀求,“济度,济度,我够了,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他却不理,冲撞地更深,直至松懈,这才放开了我。我浑身无力,只往盆里滑去,被他抱住了,跨出了浴桶,搁放与里间床榻之上。 一挨近那床,我再不管不顾了,径直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看看四周,却又是一惊。明明记得最后是睡在书房之中,怎地一醒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济度呢? 听到了响动,青玉推了门进来,笑吟吟地说:“福晋醒了。” 我轻应了一声,脸上一片热。青玉脸上跳跃着喜悦,跟平时一样过来伺候我起身穿衣,边忙边说:“王爷让厨房做了几样清淡小粥,说福晋醒来,一定饿极了。一会青岚会送过来的。” 我面上愈热,低头又应了一声。一下床,下身的刺痛和空落随即明显起来,提醒我昨晚那一切是真实的。 挪步到梳妆桌前,顾镜自览,镜中的自己脸色绯红,眼神柔媚流动,唇边隐隐有些红肿,分明不似从前。 心下狂跳,只让青玉随意挽了,以一柄如意管住。青岚送了食物进来,均都是些清淡小粥,爽口滑腻,吃完了,精神随之大振,再不似起身时那般倦殚。 想去书房看看,却又觉得分外难为情,正别扭着,青玉笑着说:“王爷一早抱了福晋过来后,早让人将那边收拾妥当了。福晋要看书,尽管过去看。”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却还是没胆过去,只让青玉取了我常看的那几本书来,歪在床上看了一下午。 晚间,济度回来了,青玉青岚亦自在房中忙着,看见了他进来,纷纷行了一个礼后出去。 左右无人,看他满脸的诡异,我红着脸,冲口说出:“你又想干什么?” 他轻轻一笑,倾身过来,头埋进我的间,轻嗅,低声说:“让我看看。” 我不明白他所指,回头看他,他眉梢一挑,又笑起,一把抱了放到床上。 我又急又慌,叫道:“济度,你怎么这样?” 他轻吻我,低声沉沉地笑,道:“别怕,这次,我只看看那里。”见我拿眼睛瞪他,笑意更盛,又道:“我带了一点好东西来,保证你不会再疼。” 我惊讶地看他,他亦自褪去我的内裤,低头看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色地小瓶来,将里面地东西倾倒出少许,轻抹于我的花穴周围,随即一阵清凉传至,那里地胀痛顿减。 却良久不见他的手挪开,我拼命压制心底地,叫道:“济度,你答应我了的。” 他这才离了手,扶我坐起,低声在我的耳边说:“好,那晚上,可是要由我了。” 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出征 这身处云端的日子,总是飞逝而过,距离济度出的日子越近,心犹如这十一月的天,总会莫名的陷入低潮。除去上朝和有事外出外,济度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我这边的,王府鲜少回去。他在时,我犹不觉得有多难舍,不在了,人却突然觉得空落而感伤。 天灰蒙蒙的,寒风起,枝头树叶纷纷而落,瞬间便扑洒了一地,一眼望去,满地的黄花堆积,分外冷落萧条。 十一月底出,远赴福建,沙场之上,这萧条冷落恐是更盛。他第一远征,又是大将军,别人瞧着眼里,是无上的荣耀,可与我却是无尽的担忧与不舍。 使佟管事上王府里要来几张毛皮,想着要在他出征之前紧着缝一两件披风起来,所以这些天手上倒也不曾闲着。 夜朦胧,灯初上,济度未归,我亦自在灯下忙碌。想着那沿海之地并不一定如这边寒冷,于是只将那些皮毛镶嵌于袖口帽檐之上,做工虽然简单,却要时时考虑到能穿的长久才好。他奔忙于沙场之上,最是费鞋,本来我不善于做鞋,只好请青玉青岚帮忙,三人一起边忙碌,一边闲闲说着话。 房门咯吱一声轻响,济度进来了,青玉青岚行了礼后,匆匆出去,济度坐近了,看我忙碌,不说话,只看着。我抬头一笑,轻声道:“凑这么近做什么?小心扎到你了。”昏黄地灯光下。他的脸分外温柔,伸手过来环住我。只在脖子间轻啄,却不说话。 我低声笑,道:“你干什么?一会就要完成了。你别打搅我。” 他声音低哑,在耳后说:“我也一会就好了。”说完,不由分说,拿去我手中地东西,抱了我上床。我脸热,无奈地笑。轻声道:“又不曾一天短你的,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他低低地笑。眉宇间邪魅飞扬。熟络地褪去我的罗衫,道:“不够。”说着使锦被盖上我。自己解了衣,逼上床来。 事毕。我蜷缩在他地怀中,床边灯火昏黄。印照房中事物迷离且温馨,风从窗外呼啸而过,我下意识更贴近他几分。他手落于我的腰间,掌心中的厚茧一下一下摩挲着那里的肌肤,痒而麻酥。 房门传来轻啄声,济度不悦地叫道:“怎么了?” 门口青玉细声说道:“王爷。王府地李管事来了。说是有事要见您。” 济度手一顿。淡淡地说:“让他先回。有事明日再说。” 门前地灯火尚未移去。青玉顿了一会。又道:“侧福晋身边地倩儿也过来。说是侧福晋今日骑马摔到了。伤了脚踝。余太医拿不定如何处理。福晋请赶紧回去看看。” 我身子一僵。心道:到底来了。 济度手劲突然加大。强搂了我地腰身。使我紧贴上他。淡淡地说:“摔了便摔了。多大地事。也来烦我?让余太医自行处理就行了。”语气虽然是淡淡地。却冷然阴森。“让他们都回吧。” 青玉在门口轻应了一声。随即离开。 床边灯火轻晃,眼前事物忽明忽暗。我突然觉得感伤,他到底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这些日子没回,那王府等候地女人便来找了理由寻他了,这里到底不是世外桃源。日后他总要回去的,男人贪欢,暖香缠绵之际,我是不是也要如此这般,寻了理由求他回了呢? 突然心伤,无奈彷徨之极。 只要爱了,一切地一切只能落了俗套。 他突然转过我的身子,使下身紧密相贴,脸对着彼此地,深深看。 良久,却突然一笑,这笑容里有释然,放松,甚至还有浓浓的高兴,使牙齿在我的唇上轻咬,一下一下,深却并不疼,边咬边说:“珊瑚,你吃醋了!你居然为我吃醋了!” 我无奈地笑,这也值得高 他放开那唇,深深看我,黑深的眸子有藏不住的欣喜,突然慎重地道:“这样很好,珊瑚,你以后要常常这样子。”说此话时,表情飞扬,唇角笑意盈盈,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我一愣,随即呵呵低笑,哪里还有这样的人?心中却莫名高兴欢喜,翻身压上他,亲他,撇撇嘴,说:“好啊,济度,这可是你说的!我是吃醋了不许你回去!除了我,不许你找你的其他福晋!不许你跟她们亲热,,生孩子……”越说道后面,脸越烫,声音不由得渐渐低下去。 他眉头一挑,道:“?”随即恍然一笑,俊脸越邪魅,“这个词很好。”遂又严肃认真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又想了。”说着,举手要抱我下来。 我脸一红,低声说:“这次我来。” 他眸子越见深黑,双手枕与脑后,面带着轻笑,等着我有所动作。我笨拙的亲他,摸他,却始终不敢碰触他的强硬,眼角看它越硬挺,心只慌急,却真的不敢下手。他呼吸越急促,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拖了我的臀部,落于那坚挺之上,使它深插进去,一下一下,动作缓深,却始终不让我到顶点。 我不由得低声催促,央求说:“济度,快,快点。” 他却彻底停下来,眸子中流光闪动,汗随梢沿古铜的硬朗的胸肌而下,薄唇泛着无比诱人的光泽,低哑着嗓子,道:“要快吗?” 我急喘粗气,点了点头。 他却一笑,坚挺轻扫过我的要处,直引起周围一阵麻酥战栗,却偏不进去,还问道:“那你要答应我。” 我快哭起来了,点了点头。 他脸上邪笑更盛,说:“答应我了的,一定要做到。” 我闭上眼睛,只想拿拍子一下子拍飞他的嘴巴,身体在他的挑逗之下面临崩溃,咬着牙,点了点头。 “很好。”他说,猛然一下插进,却不动,说,“我走之后,你心里不许想着除我之外的第二个男人,不许随意对别的男人笑,还有,不许你理会岳乐!” 我张眼看他。 他唇角轻扬,突然轻咬住我一边的蓓蕾,轻舔,深含,百般玩弄,边说:“做不做得到?” 我流着泪,边哭边说:“做得到。济度,你是一个大坏 他抬起我的一只腿来,疯狂抽动起来,我尖叫着,在他的带引之下冲到了顶点。事后,气息浅弱,宛如临死,使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口咬进他的胳膊。他却轻笑一声,一把紧抱了我入怀,不停的笑。 笑停了,黑深的眸子紧紧看我,十指相缠,身体紧密的没有一丝空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说:“珊瑚,你且放心,我知晓你心中所想的,只要你想要,所有的人,所有的女人都可以不存在。” 我心轻轻颤抖,泪突然倾巢而出。 十一月二十八日,朝廷集结大军,由济度为抚远大将军,浩浩荡荡出。这日天气阴冷,我起床时,天已经大亮,床的那边空空荡荡,再没有熟悉的那人在那里,屋里空气静静流淌,无比的静寂。 青玉端了水进来,笑着说:“福晋醒了。”说吧,如常扶我起身穿衣。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呢?”青玉回答道:“巳时了。” 我快速穿衣起来,简单挽了,披了一件貂毛滚边的披风,急忙出去。济度辰时出,想必这个时候还不曾出城去。我若赶得急,还可以看他一眼。 急急慌慌出去,穿过街面上热闹的欢送人群,赶至城门,济尔哈朗带着王府之中一干亲眷都等候在那里。我面上一热,济度这些天都歇在我那边,连王府都鲜少回去,遂向济尔哈朗微福了一个礼。济尔哈朗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来了就好。”他身边那三位济度的福晋个个面如冷霜,眼神十分不善。 大军鱼贯而出,远远看去,最前面那个人身形挺拔傲然,脸上神情刚毅森冷,正是济度。他遥遥看见我们,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一顿,随即拍马过来,不理会千万人中关注着,径直到了我的面前,身形一跃,下了马。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送我吗?”他低声说,喷出的气息凝结成了雾,使下颌短短的绒须上密密布上了一排水气。 我轻轻一笑,拿了绢子细细擦掉那水气,低声说:“我忍不住。” 他刚毅的脸旋即展开,上前一步,突然紧紧抱住我,良久才松开来。然后紧紧抓了我的手,大步走到济尔哈朗身前,叫了一声:“阿玛” 济尔哈朗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走吧。” 济度这才放开我的手,上了马,回头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离去。 大军鱼贯而出,渐行渐远,终于不见踪影了。济度的嫡福晋舒拉突然走过,冷冷看我,冷哼一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说罢,扬长而去。 济尔哈朗走过来,对佟管事叫道:“佟庆,还不送庶福晋回去。”看了我一眼,又道:“嫡福晋的话别放到心上,你回去之后,喜欢做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说完,上了马。 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家事 这年冬天来得早,十二月中旬就开始飘雪了,洋洋洒洒飘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晨起,一推门,满眼的耀白与清冷,在那一片晶莹的世界里,墙角一支寒梅独放,粉色的花骨朵尚未完全张开来,就已然有一股清香扑鼻。 我惊呼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赶紧凑过去细细欣赏。青玉跺了跺脚,叫道:“福晋,您好歹也带把伞啊,这雪还大着呢。”说着,赶紧进了,拿了一把伞赶过来。 我轻笑一声,道:“有那么麻烦吗?就看一眼。”青玉却笑着不依,撑了伞,拉着我回来。 中午时分,雪终于停了,满园子的晶莹,风大,天边云滚滚,想必次日就是一个艳阳天了。人闲着,只空添了缠绵的相思,常常越陷越深,这几天我已经饱受其苦。于是打起精神,带着青玉青岚扫起雪来,谁知道才将小径清理出来,佟管事就一路小跑过来了,脸色沉重,说道:“福晋,王府的两位侧福晋过来了,奴才没让她们进,您看……” 我一愣,随即一笑,淡淡地说:“人既然来了,还是请她们进来吧。”遂让青玉泡了一壶好茶,等在正堂之中。才坐定,就看见佟管事带着侧福晋祥玉和琳娜带着一棒子人进来了。我一看那阵势,不由得轻笑。 果然是来寻事的。 两位侧福晋所带地人中除去各自的贴身丫鬟外。身后所跟就是六七个粗壮的婆子,瞧那宽大的脚板与脸上腾腾的杀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伺候她们赏雪观景的。祥玉脸上略带了几抹浅笑,除去那眸子里的冷厉,整个人倒也和平时一样温柔贤婉,倒是小侧福晋琳娜,脸上略带了几抹晕红。看见我,眼神闪躲,想笑,却笑得格外不自然。 我笑着迎上去,热情请她们入座,上茶。 祥玉端了茶水在手,却不饮,四下看,笑着说:“妹妹这儿倒是雅静地很。难怪连咱们王爷也舍不得回去的。” 我听她提起济度,连忙笑着说:“小门小户的,只图了个安静,哪里称得上雅致?” 祥玉站起来,四下缓走,一边细细看,手轻抚过屋角摆放的瓷器,花架上搁放的盆景,以及墙上悬挂的字画,面上的温笑如故。眸子中却越见冷寂。一转身,深深看我,皮笑肉不笑的道:“如若连妹妹这里都算不得雅致。我就不知道哪里能称得上雅致了?妹妹这屋的事物哪一件不是时下最稀罕地?看来呀。咱们王爷还真是一个偏心人。” 我不语。只挂了笑在面上。等她自己作。 祥玉见我不接话。遂笑着坐下来。道:“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情要跟妹妹商量商量。” 我知道王府之中。济尔哈朗地几位福晋年岁都已经大了。早不管事了。济度地嫡福晋舒拉对王府琐事甚不关心。所以王府如今地总管就是眼前这位侧福晋。听她这么一说。我便明白她要从何处着手了。于是轻笑着说:“姐姐是王府管事地。但凡大事小事。您做主就成了。和我商量做什么?我又不懂。” “既是如此。那我就明说了。”祥玉面上笑容一收。叹了一口气。说。“想必妹妹也知道一些。今年年中大旱。咱们府上地收益不比往年。可是府上地开支却是一月比一月多。现在年关已近。府中经济越局促。妹妹这边人事虽然少。可是各处用度却是很大地。前日。这院子里地小丫头青岚上我那边领月度。我也就多说了几句。她就老大不高兴地。竟反了我几句!” 我一惊。道:“还有这事?我怎么没有听青岚说起过?”于是对一边伺候地青玉说道:“青玉。你赶紧让青岚过来一趟。” 不多会。青玉就带着青岚过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声问道。 青岚低头说道:“奴婢也是照常去领月度,可是侧福晋却百般刁难,说,说福晋您是……,奴婢实在气不过,才回了几句的。” 我心中冷笑一声,心道:百般刁难?不就是借机寻事,不想吗?正要张嘴说话,祥玉突然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搁,冷笑一声说道:“妹妹,您听听你这奴才的话,平日里,你就是这样管教地吗?简直反天了!我今天就要当着你地面,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奴才!”一边对一边侯着地婆子喝道:“还不将人给我拿下!” 那些婆子一接了脸色,挽了袖子就冲上来要抓青岚,佟管事突然带了两个护院进来了,二话没说,几脚便踹开了那些个婆子,喝道:“都还不住手?” 佟管事和那些护院都是从武出身,那打人的阵势一下子就骇到众人,那些婆子都狼狈地爬起来,哆哆嗦嗦的躲到了一边。佟管事上前一步,对侧福晋祥玉说:“侧福晋,这个月地用度是我让青岚去领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了?王爷走的前几天当着奴才们几个说过,这院里的用度,不许任何人寻理由短缺!但凡是这院子要的,只准多,不准少!想必这话是李总管没有带到呢!这老家伙是不是不想活了?竟敢不照王爷的话做事!” 祥玉骇得俏脸苍白,胆胆颤颤地说:“李总管……,李总管……,他跟我说起过……” 佟管事又说道:“既然那老东西跟您说起过这事,那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跟您特别交代过别的什么?” “什么,特别交代?” 佟管事大声说:“王爷走之前特别交代,咱们这院里面,若是有人没有得到邀请进来,不管是谁,尽管打断了腿,抬出去!” 祥玉一下子站起来,喝道:“你敢?!” 佟管事冷笑一声,道:“奴才有没有这个胆,侧福晋您还不知道吗?莫非,您还想试一试?” “你!”祥玉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身子犹在轻颤,瞪了眼睛,看了佟管事半响,终是一拂袖,满脸愤恨的带着人离开,走时,竟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我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怔愣一会,末了,低声问佟管事:“王爷走之前真的有跟你们说过这些话?” “是的,福晋。”佟管事低头回答。 我心轻轻颤,半响都不说话。 “福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奴才先退了。”佟管事低声说。 “走吧。”我淡淡地说。 佟管事带了人离开。我又问青玉:“以前,佟管事跟侧福晋到底有什么过节?你可知道?”王府之中琐事繁多,共有各派事总管约十多位,那李总管我是知道一点的,他是专管内府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侧福晋祥玉的弟弟瓜纳贝子的一个侧福晋的亲爹。 “这事我知道一点。”青玉回道,“侧福晋的弟弟瓜纳贝子前些时候看上了一匹好马,死活要买,马主不卖,瓜纳贝子一气之下趁了一天天黑,宰了那马。却不料那马主正是佟管事的一个朋友。得了这消息,佟管事那性子您不知道,哪里还能轻饶?当天就将那瓜纳贝子打得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下床呢。” 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家事2 我一愣,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佟管事这胆子也太大了,好歹也是主子,他这般莽撞,这事怕是不好收场了。mi” “可不是?”青玉说道,“那瓜纳贝子哪里能轻易结了这事?伤好之后,就带了一大帮子人寻仇,若不是有咱们王爷当时带了人去将局面强压了下来,恐怕这事就闹大了。” 我点了点头,现在想来,这佟管事对济度如此效忠,也是有这层原因在内的。济度为人从小就极重义气,当时年纪虽然小,但是同学之中却有为数不少的人以他马首是瞻,这王府之中也是如此,但凡跟过他的人,不论武师教头,还是随身小子,都十分敬服于他。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是很难善结了。济度现在不在,那侧福晋祥玉到底也是主子,佟管事这三五拳的打了她的人,又出言不逊。那祥玉平时虽然看着十分温柔秀婉,是一个无害的人,但是就从她能排掉嫡福晋舒拉而坐上王府第一管事的位置这事看来,她还是很有手腕的,她受气愤愤而归,接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反击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从何处着手罢。 我对王府的这些人事关系等均不熟悉,也不想熟悉,更不愿意费脑去猜想接下来那祥玉会如何对付我们,如此,也只有等她们再找上门来了。 这事后的第二天,我正在房之中,佟管事突然进来回道:“福晋,老王爷和佟夫人过来了。” 我一听,赶紧放下,跟着佟管事过去。进到了正堂,济尔哈朗正坐在太师椅中闲闲的喝着茶,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 我紧张的手心一阵出汗。这济尔哈朗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哈哈的老好人形象,不过这绝对是表象。皇太极那么兄弟之中,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混得最好。他能迅速取多尔衮而代之,绝非是运气,他才是那个真正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我如常见了礼,规规矩矩立在一边。 济尔哈朗轻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赞道:“不错。”抬眼看了看领了我进来后正要出门的佟管事,叫道:“佟庆!你留下!” 佟管事连忙回身,低头道:“是。王爷。” 佟夫人见他们两人说话。遂对我使眼色。暗示我也坐下来。我却不敢。只有装作没见到。那济尔哈朗说道:“佟庆。听说你昨天很是威风啊。” 佟管事一听这话。立马跪了下来。 济尔哈朗冷哼一声。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道:“我看你年纪长了。胆子也越发见长了!竟敢吆喝着要打断主子地腿?简直反天了!” 佟管事俯身贴地。回道:“奴才只是按小王爷地话地办事。” 济尔哈朗脸色遂变得铁青。啪地一声。摔了茶碗。严声喝道:“你这奴才眼中除了只有济度。是不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也要打断了我地腿。从这院里抬出去?”佟管事隐忍半响。终是磕头说道:“奴才不敢。奴才知道昨日地事确实是奴才鲁莽了。请王爷尽管责罚!” 济尔哈朗冷哼一声。道:“哼。你是跟了多年地人。我地规矩你知道。你明日自己上王府领了责罚吧。”佟管事低头应了一声是。济尔哈朗方才坐下来。道:“下去吧。”又对佟夫人说:“芜圆。你也下去吧。”佟夫人欲言又止。看了我一眼。出去了。 我背心也汗津津一片,心里也知道,济尔哈朗这出戏一半是演给佟管事看的,另一半却是做给我看的,说到底祥玉受气,也是在我这里而起的,他不好当面发作,只有先拿了佟管事做垫背,杀鸡给猴看罢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与这济尔哈朗虽然见面不算少,但是说话却很少,他现在遣了佟管事与佟夫人出去,只留了我下来,也不知道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心中一阵紧张,突然之间无比想念济度。 若他在了,无论何时何地,我似乎都可以漠视掉我想漠视的切,我所担心地,但凡有他在场,一定会迎刃而解。 心中忐忑不定,低着头,听着济尔哈朗缓缓说道:“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想必你都知道了。不错,除了你,济度剩下的几位福晋都是我让他娶地。” 我一惊,忘了分寸,抬起头来,看他。 “虽然是我逼的,可是这几位济度他却不得不娶!”济尔哈朗继续说,“许多事情,不需要我明说,想必你也知道,总之,我不能让祖宗大业颓废在他的手中。济度的性子想必你也明白,可这些事情却由不得他不依!你既然已经留在了他地身边,就应该多开导开导他,莫要一味任性,坏了大事。” 我半响,才低低地说道:“是。”又低低地加了一句,“我明白。” 济尔哈朗的脸色这才松散下来,点了点头,道:“济度现在外面,轻易分不得心,你若有什么难题尽管使佟庆过来说明。昨日那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瞧着这院子,小是小了点,但是一应事物也算齐全的,你以后就在这儿吧,王府那边的一概礼节,你也不用过于牵记,想来就来,不想过来,也就不用勉强了。” “是。”我低声回道。 济尔哈朗起了身,临行前又回头说道:“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许了济度,自然会做到。只是你与王府之中各福晋之间到底如何相处,我希望你能多替济度想一想。”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努力的。” 济尔哈朗这才离开。 我怔怔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不明白?王府之中济度的这些福晋多是来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其实不止是他,眼底八大铁帽子亲王弟子们的福晋中,有几个不姓博尔济吉特地?爱新觉罗地江山,博尔济吉特氏的后宫,这就是目前再显然不过地局面了。无论是谁,想要现在立足,必是要多多讨好那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 突然心沉重无比。除了皇家,连王公贵臣地婚姻也要受那权势的影响,世情又来如此,是我又幻想了。 不远处,佟管事正要带了济尔哈朗出去,佟夫人却挡住了,在笑着说着话,看她那眉眼时不时看往我这边。八成是不想跟着济尔哈朗回去了。 果然济尔哈朗点了点头,径直出去了。佟夫人留了下来。 自打济度与我和好以来,佟夫人对我地态度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其实也简单,我那所顶替的佟西月到底是出自她府上的,我得宠。她自然也倍觉欣慰。 我携了她进屋坐下,使青玉重新上了茶。笑着问道:“姐姐最近怎么不上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佟夫人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佟妃娘娘的事情?她……,唉,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自打生了玄烨,身子一直都没有利索过。性子脾气也都变了不少。听说,听说现在皇上都不怎么上景仁宫了!西月。你说,现在可如何是好?” 我收了笑。讪讪地说:“许是因为坐月子地缘故吧,我听说许多妇人做月子的时候。性子和脾气都会有所变化地。姐姐也不用太担心了,时间一长,娘娘身子恢复了,性子脾气自然会好转。” “怎么可能呢?”佟夫人说道,“虽然说妇人在月子里,性子脾气会有所变化,但是时间也不会那么长啊,现在玄烨都有半岁了,依理,这月子里的病早该好了!哪能拖这么长的时间?这样下去可是不行!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到底也是做娘的人,怎么地也得替咱们玄烨想一想,我可不能让在这么糊涂下去了。”说着,一把抓了我的手,“西月,你反正也无事,不如陪我进宫看看吧?” 我骇得连忙抽回手,站起来说道:“姐姐,万万使不得,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就算娘娘真是受了委屈,咱们也插不得手,也只有等娘娘自个想过来。“理虽然说是这个理,但是我总归是放不下心来。”佟夫人皱着眉头,说,“腊月这丫头是个倔性子,受了委屈又从来不说出来,只在心中憋着,我就怕她憋出事儿来。不行,我还是得进宫一趟!西月……” 我连忙摆手,道:“姐姐,我是不成的,别说我能不能说上话,就是我这身份,也是不够格的啊!” 佟夫人瞪看我良久,我连忙继续说道:“姐姐若是真想找个伴一起进宫,我倒是想到一个不错的人选。” “谁?”佟夫人连忙问。 “舒拉福晋。”我说。 “她?我跟她平时连话都鲜少说,她怎么会帮我这个忙?” 我笑着说:“今不同往,只要姐姐开口,我想着舒拉福晋应是不会拒绝的。” 如今,福临的后宫地初定,新选地皇后也不是别人,正是博尔济吉特氏多罗贝勒绰尔济府上的格格,舒拉福晋地亲妹妹。对于佟腊月这病,我多少也能猜测出是因何而得,本来嘛,福临一直对她不错,一进宫就封了妃,而后又得子,佟腊月心中憧憬的正宫之位一下子变成了他人,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其实一直以来是她太天真了,正宫之位从来都是与她没有关系地,孝庄心中的皇后从来都是来自科尔沁地格格,是绝不会有其他人的。然而,佟腊月却不知道,以为宠了,爱了,甚至有了儿子,什么都是全的了,那后宫主位与她,是唾手可得的。 谁知道…… 可到底济尔哈朗与佟氏一族的势力不容忽视,想来孝庄与绰尔济也不会将一切闹的太僵,所以这和解的源头就只有从舒拉福晋开始了。 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重逢 其实拉近与博尔济吉特的关系,对佟腊月也是有益的。 到底是尘埃落定的事情,又何必继续计较下去?再说,她又能向谁计较?孝庄还是皇帝?她谁也计较不起。 我想了想,说道:“想必姐姐也明白,如今咱们娘娘在宫里也没有什么可以亲近的人。其实那皇后娘娘说到底也是舒拉福晋的妹妹,也算是跟咱们沾亲带故的,姐姐何不趁了这个机会,两家彼此亲近亲近?也正如像姐姐说的,现如今,咱们也只有三阿哥这个指望了,而这个盼头也只能落在宫中那位正主的身上。” 佟夫人沉思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西月,到底是你想的通透啊。” 我面上虽然是轻笑,心里却是苦的。 说别人的事情是一道一道的,分外清晰明了,而我自己的事呢? 听闻几天后佟夫人与舒拉福晋一同进了一趟宫里,佟妃病势渐渐好转。年关将近,我很快将这事放到了脑后,一门心事准备起过年的事宜来。 这院子也有二十来好人,好歹也跟了我这么久,过年了,总不能太过于寒碜,底下人的红包礼物还是不能少了,王府那边虽然也有打赏送过来,可我寻思着,自己也该另备一份才好。 于是趁了一天天晴,带着青玉青岚和二个伙计上了街去,一路逛来,年货买了不少,人也累极了,便进到就近的一家酒楼之中暂时休息。 酒楼生意极好,雅间都被抢订一空,我们只好将就坐于大厅之中。才坐定,眼前突然白衣一闪,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唤道:“珊瑚……” 我一时愣住。抬眼看,岳乐和佟少言正定定的站在面前。无数流光在眼前闪过。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到底这世界太小了,怎么又遇上了他们? 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唤地是珊瑚。董鄂-珊瑚。而眼下我却是简郡王地庶福晋地佟西月。身边紧随地是简郡王府地丫头小子。 眼前地岳乐一袭白衣佼佼。温文儒雅。面上地表情一如既往地深沉。只有眼神之中可以隐隐看出他此时地心情。有惊喜。忐忑。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在他地目光之下。我根本无法遁形。佟西月之说与他而言根本就是行不通地。但是我又怎么能当众承认我就是董鄂-珊瑚了? 只有愣住。眼神不由得看向青玉青岚。青玉看着岳乐。脸色瞬间一片苍白。而青岚则慌张无比。一下子跳起来。手中地茶碗哗啦一声。泼了一桌。一时间之间。大厅之中无数目光纷纷转向我们。 无数目光咄咄射过来。让人越发心慌意乱。 感觉岳乐地身影又侵近了几分。低声说道:“这边太乱了。珊瑚。咱们上去吧。”话语虽然是商量地。可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地。身影也越发贴近几分。我只得站起来。对青岚说道:“青岚。你先带着他们两个先回去吧。” 青岚连忙应道:“是,福晋。” 岳乐的身形一顿,细微的哆嗦了一下,继续带着我和青岚上楼。进了楼上地雅间,青玉正准备跟着进来,佟少言呵呵一笑,伸手挡住了,青玉喝道:“干什么?” “呵呵,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佟少言笑嘻嘻的说道。 青玉脸一红,“呸,谁跟你认识啊?”说完,还要进来,结果又被佟少言挡住了。 雅间的门缓缓合上,将青玉和佟少言的声音隔绝在外面,我看了岳乐一眼,他微笑着,说:“坐吧。”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他站起,往我面前的杯中缓缓倒了一些茶进去,热气淼淼升起,我知道他在看我,茶杯已满,水却没有及时收住,空溢出少许。 这不是他谨慎的性格,也只有忘神时,他才会有这样幼稚的错误。 心跳犹加快几拍,只觉得尴尬,他到现在还没有放下。 岳乐坐下来,两人隔空相望,良久,谁也没有先口说话。我突然想起济度来,那天夜里,他引着我到边缘,却陡然停了下来,逼着我说:不许你理会岳乐!眉头轻挑,眼微眯着,威胁的口吻,那么狡猾,那么任性,却又那么让我心动。遂又想起接下来的狂野,脸不由得发热,心头顿时密密实实地都是他。 “珊瑚。”对面岳乐终于开口了,缓缓说道,“咱们好歹也算是同学一场,喀喇城那事之后,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抬起头来,看他,讪讪地说:“我,还有别地事情。”这是一个憋足的不能再憋足地借口了。 岳乐见我尴尬,温柔一笑,说道:“你倒是走的轻松,可是害得我好找,只差把整个辽北翻过来了。” 我低着头,心头愧疚升起,低低地说:“对不起……” 岳乐又一笑,道:“没事,早过了。前几日,听巴图尔说,他看见了你,我还不相信来着,可现在……”他看着我,轻轻地笑,许是年岁增长了,这温雅地笑容竟多了一丝沧桑,让人忍不住心酸起来。 我抬头一笑,问道:“青格怎么样?听说她有了身子,什么时候孩子落地?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岳乐炙热的目光这才转了方向,笑着说:“还好,下个月就要生了。” “恭喜你们。”我笑着说道。 岳乐笑了笑,未再说话,一时,空气又静默起来,他又缓缓往我杯中倒水,我连忙伸手,手指与他地手在空中相遇,遂触电般收回,我笑着说道:“不用了。岳乐,我要回去了。” 他手提壶。看着我,道:“时间还早,再坐会吧。”眸子难舍的情愫突然无比分明起来,“我记得你以前老闹着让我泡茶给你喝,你放心,这是我自个带的茶叶。是今年的新茶。” 我看了看他,笑了笑,复又坐下。 茶气淼淼。清香阵阵,我记得那时候在董鄂学堂,他写的一手好字,也泡的一手好茶,茶这东西,那时候是挺稀奇的,学堂里面除了我和他,没有一个个学生喜欢,大家都觉得这玩意还没有马好喝,也只有我和他喝。 写完了字。我缠着他给我泡茶喝。然后他就笑了笑,从怀里拿出茶叶来。热水茶具努格尔那里就有,我取了出来。坐在梧桐树下,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他像表演似的,将泡茶地事宜一一演示,我觉得好看,边看边笑。泡完了,他斟了一杯给我,温和一笑,说:“好了,喝吧。”自己也斟了一杯,捧了杯在手,两人一笑,再慢慢喝。 其实,那时候我们都不懂,我是看稀奇,而他只是懵懵懂懂的喜欢其中地氛围而已。 而如今他一门心思泡了茶给我喝,我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好奇,都已经十分鲜明的情愫了,除了惶恐和逃避,我再没有别的想法。 于是又坐了一会,彼此又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暮色渐上,我再站起来,告辞说:“我要回去了。” 他眸子一暗,说:“我送你回去。” 正要说不用了,他已经先行开了门,我也只好作罢。青玉已经不在门口,佟少言那小子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道把人哄到哪里去了。我和岳乐出来,天灰白,太阳西落了,略有些阴冷,我们边走边说。 已近年关,虽然入夜了,街面上人却不少,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我闪躲不及,差点被扫到了,幸好岳乐反应快,一手揽了我地腰身,抱了我跳到一边。 我犹自惊魂,待察觉发际边有人的呼吸暖暖抚过时,连忙从岳乐的怀中挣脱出来,他地眸子随即一沉。旁边有路人问道:“这是哪个府上的车?怎么不看着点?”有人回答:“嘘,小声点!这是襄郡王福晋的车,才从宫里出来的。” 岳乐眉头一皱,轻声说道:“走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这襄郡王的福晋是不是就是乌云珠?” 岳乐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再说她。 我默默前行,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又问道:“听说乌云珠也是龚师傅的门生?那她的画一定不错了。” “还行。”岳乐淡淡地说,“天资虽然差了点,但是贵在勤奋。” 我笑着说:“名师出高徒,你不也是龚先生门下的吗?难道你字画好,也是勤奋出来的?” 他看了看我,一笑,脸色遂有柔和起来,道:“那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她地天资比起某人来说,还是差了点。” 我瞟了他一眼,看起来岳乐对这个学妹似乎不大喜欢。 到了门口,我笑着说:“我到了。” 岳乐神色稍顿,冲口说出:“原来你一直在这里,难怪我……” 我正要进去,手突然被岳乐捉住,好端端地,他温雅的脸上笑意尽收,在昏暗地光线下,变得固执而又凄厉,我心跳突然加速,使劲挣手,手腕处生疼,岳乐的手仍是不放。 “珊瑚,济度对你好不好?”他终于低声问道。 我一愣,轻声答道:“好。”见他仍是纠结难舍地神情,又轻轻地说:“他对我很好。” 再挣,终是挣脱了,岳乐仍是定定的看着我,我低声说道:“岳乐,谢谢你。”说完,径直进去。 岳乐在背后低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我却没有回头,因为除了这句话,我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重逢2 大年三十,王府使人送来了不少的年货,过年所需的一概事物均齐全了。因为我这院中有不少已经成家了,既是过年,家家少不了要团聚,这些有家有口的,我便放了他们的假,只留了那些尚未成家的或是家眷老小都在院子干活的人。 院中清冷不少,年还是要过的。王府送来东西,那就表示我也不用回去了,我也乐得清静,合着十来个下人一同过年。 二十九那天开始飘雪,三十这天还没有停,触目皆是一片晶莹,天冷得惊人,贴好了春联,佟管事在院外放了炮,我们便关在一起过年了。外院之中加了佟管事一家老小总共有六七人,厨房的余婆子做好了饭菜,另加了几壶酒,一并送了一份出去。内院之中加了我也只有六个人女眷,处得久了,院中众人也都知道我的德行,饭菜满满摆了一桌,众人也没有局促,笑呵呵自寻了位置坐下来。 众人坐定了,先端上了几盘饽饽,个个都如元宝那般大小,青玉先挑了几个放在我的面前,余下的众人各分了几个,又斟上自酿的酒,边吃边说笑。 外面雪花沙沙地落,屋里炉火烧得旺旺,酒下了肚,众人脸上都添上几抹晕红,我眯着眼睛轻笑,心里头却有些空落的发疼。 夹了一个饽饽进嘴,一落牙,咯噔一声轻响,牙帮子随即酸疼起来,吐了出来,却是一个枣核。余婆子看见了,连忙笑着说:“哎呀,恭喜福晋!”青玉也跟着笑着说:“这一锅饽饽里面也就只有二个包了枣核的,一下子就被福晋吃到了一个,看样子咱们院里明年就要添小主子了!” 众人也纷纷笑着说起来,我脸上略有些发热,心中也知道这枣核是她们故意安排好了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欣喜。见青玉闹的最起劲,连忙从我面前夹了一个饽饽放进她的嘴里。她始料不及,一口咬下,也是一声轻响,吐出来一看,却是一个金如意。 我笑着说:“恭喜,恭喜啊。青玉,看样子明年你就有人要了。”青玉的脸一片绯红,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得起劲。门突然开了,一阵雪花飘进来,余婆子坐得离门坐近,于是便起身去关门。久久不见人归坐,我笑着问道:“怎么了?” 余婆子这才从出现,不知道是受冻了,还是怎么的,出去的时候,脸是晕红,而这时脸色却白得惊人。双手也局促的垂在身前。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余婆子地眼神往身后瞟了瞟。我这才发现她地身后跟了一个人。只是那人浑身都是雪。连头上地斗篷上也尽是雪花。合着外面白皑皑地世界。一时间难以分辨罢了。 我心头莫名一跳。这身影…… 那人进到桌前。遂取下了头上地斗篷。露出一张英武帅气地脸来。屋里静默片刻后。随即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一屋地婆子丫头们纷纷跪下来。 他见我愣住。眉头一挑。薄唇轻启。笑了。 我一时激动地眼前都有些模糊了。也轻轻地笑了。 是济度。他居然回来了! 众人静跪片刻后,纷纷低头出去,末了,还带上了屋门。 济度看着我笑,张开了手臂。我一抹眼泪,扑进他地怀里,一阵熟悉的,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面而至,我地身子忍不住轻轻发抖,嘴摸索至他的唇边,随即被一口含住。 唇舌极致缠绵,犹觉得不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方才放开我,脸近在咫尺,他的下颌生了短短的胡渣,眼睛璀璨,脸彼此摩挲,额头相抵,呼吸相闻。 “你喝酒了?”他笑着说,声音略有些嘶哑,说完,唇又凑近,轻舔了几下。 我抿嘴,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回来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还不到回来的时候。 他鼻尖上有才融化的雪,湿湿凉凉,他低声说:“我想你了。” 我轻笑,又问道:“你吃了没有?” “没有,我赶了两天的路了。”他说。 “饿不饿?”我问。 他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我欲挣脱开,他却不让,手越发搂的紧,唇轻舔我的耳垂,低声道:“先别忙这个。”手抓了我地手,轻落于他昂起地下跨间,一脸的坏笑。 我无奈地笑,手指轻点他地额头,柔声嗔道:“济度……” “嗯。”他哑着嗓子应道,大手径直往我的胸前伸进。 我面上微微发热,阻止道:“先且慢着,你去洗洗吧。”他点了点头。我一开门,青玉青岚都候在门口,头低着,脸上地绯红还没有尽散。 我的脸愈发发热,轻声说道:“去给王爷准备沐浴吧。” 青玉青岚应了一声,飞快退下。 浴桶准备妥当,济度去了衣服,回头见我把头转到另一边,随即轻轻一笑,径直进到里面,唤道:“珊瑚……” “什么事?”我问。 “你帮我洗。”他笑着说,“我背上擦不到。” 知道他是故意地,我还是红着脸过去帮忙。他的身体,我是熟悉的,常练武的人,身上肌节分明,结实又健美,光是看着,我就忍不住腿脚发软。 细细看他的背,已然新添了好几道疤痕,忍不住心疼,柔声问道:“这些伤都是才添的?” 他俯面躺在浴桶之中,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轻轻滑过他背后那些伤痕,心中疼惜越盛。不料他突然转过身来,深黑的眸子中写着再明显不过的,见我眼神闪躲,嘴角一扬,邪笑又上了脸,径直出了浴桶,一把横抱起我,放到床上。 他显然有些急切,插进去时动作狂猛,也总嫌不够,换了两三个姿势,我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这才放了我,也只是泄了,那东西仍是留在我的里面不出来。我连转身的劲都没有,根本无法推开他。 他一手支起头,看我喘气,另一手轻拿开我汗津津贴在面上的头发,他那东西虽然是泄了,却仍是实实在在留在我的里面,动不动会轻抽一下,提示它的所在。 “济度……”我边喘气,边叫唤。 “嗯。”他轻应一声,俯下头去,添了添我胸前的蓓蕾,受了挑逗,那蕾尖遂又硬挺起来,红艳艳的,倍显润泽。他留在我里面的东西又硬挺起来,蠢蠢欲动。 “济度……”我哭笑不得,求饶道。 他的脸近在咫尺,唇就在我的嘴边,我一开口,他便侵了进去,百般吻吸后,我呼吸越急促,他仍是一脸坏笑,问道:“珊瑚,你有没有想我?” 我点了点头。 “很想?”他又问,像是一个急待表扬的小孩。 “嗯,很想。”我只得顺从他。 “哪里最想?”他又问,脸上的坏笑更盛。 我翻了翻白眼,他不是赶了两天的路吗?怎么不是又累又饿? 他猛地往我里面一送,眉头一扬,“不说?” 我的里面酸胀难耐,瞪了他一眼,咬牙低声说:“济度,你明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咬着我的耳垂,说道,“你说出来,我才知道。” 我急喘粗气,闭上眼睛,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字吐出:“济度,你是个大坏蛋!” 济度轻笑,又往里面进送几分,问道:“是不是它最想我?” “是。”我咬着牙说。 济度又轻轻一笑,低声问道:“那它想要快点还是慢点?” “都不要!”我几乎是吼着说道。 济度轻添我的胸前,低声说道:“可没有这个,只有两个选择。” 我的身子轻轻发颤,我低不可闻的说:“快……” 济度一笑,弓起我的腿,狂猛地起来。总算事完,他亲吻我一下,这才穿衣下床吃饭。这时,外面鞭炮声大作,已然是新年了。 第三卷 第四十章 济尔哈朗 大雪过后,初一天大晴,我一张开眼睛,便看见缕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洒了一地白而耀眼的光芒。起身时,浑身酸软无力,顿时一下子想起昨夜,面上一阵阵热涌,心头密密实实的满是欢悦。 梳洗完毕,我问青岚:“王爷呢?” “王爷在shu房里。福晋要不要奴婢请王爷过来?”青岚笑着说。 我面上一热,道:“不用了。”济度既然是到了shu房里,必是有正事了。 出了门,满园子的雪耀眼,余婆子正在带人清理,看见了我,纷纷行礼,面上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我倍觉尴尬,遂匆匆沿了长廊行走,经过shu房时,脚步不由得缓下来。济度正在里面呢。 眼神耳力不由得变得锐利起来,只为了能扑捉到他的只言片语,而一满心中那分离片刻的相思。 真正是绝无它意。 谁知道入耳的却是一个女声,胆颤而又细缓,像是出口的字字都在琢磨,倍觉谨慎。 “安郡王后来又来过几次,福晋却没有再见,他府上青格福晋生产时,福晋只让奴婢送了礼物过去,自个也没有去,后来青格福晋又请人催了几次,福晋都说身体不爽,全推了……” 我愣住了,青玉怎么会在里面的? 脑海中顿时劈过一道闪电,有什么东西一闪过,可到底太快,还是没有抓到。我在窗下站了良久,心中隐隐泛出一抹不安来。就在这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济度出来,一看是我,面上的阴沉和寒气随即全换了笑容,几步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道:“怎么在门口站着也不吭一声?小心冻着了。” 我却纠结于刚才听到地话语。不说话。眼神只往里面看。青玉和佟管事随后而出。青玉低了头。看见了我。面上一片苍白。微倾身行礼后。匆匆而走。佟管事亦是如此。 我心头地不安越盛。待他们都走远后。抬眼问济度:“青玉。她怎么也在shu房里?” 济度脸色未变。径直揽过我地腰身。淡淡地道:“我问她一些事情。”坦白地令人惊讶。黑白分明地眸子中被皑皑白雪一映。却隐隐露出一抹寒气来。偏语气仍是淡淡地。继续道:“你见过岳乐了?” 我点了点头。又想起那晚曾许诺他地。于是又加了一句:“路上遇到了。就说了几句话罢。”想来也算不了违约地。遂又脸红。脑海中绮炫地床戏又现。 济度低低地笑。停了脚步。双手收紧。使我紧贴于他。院中处处可见打扫地丫头小子。众人地头此时格外地低。连动作也轻缓了下来。似乎个个都成了瞎子。 我使劲挣。根本无济于事。只有转换话题。问道:“济度。今天你回不回王府?” “不回。”他淡淡地说,“不用让他们知道我回来的事儿,我明日就走了。” 我抬眼看他。 他又低低地笑,额头顶上我的,低声说:“是不是舍不得我了?”我脸红红的,只得将目光转向别处,他又道:“我回来只想看看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到底太冷清了。” 他眸子璀璨耀眼,只看进我地心底,我突然感觉鼻尖发酸,先前的不安遂云消雨散,心头暖暖地,反转了手,与他十指相握。 是谁说的,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此刻,我心头满是这句。 这一日过得格外快,天黑天明,似乎只在转眼间,我起身时,身边的锦被之中隐隐还有热度,却人已经不在,突然之间无比的惆怅,无比地想恋。抬眼看,房中一切依旧,只桌上多了一只鸟笼,笼中一雪白的鸽子正侧了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鸟嘴中咕噜咕噜叫唤着。 青玉推了门进来,笑着道:“福晋醒了。”也一如既往。 我轻声问道:“王爷走了?” “嗯。”青玉点了点头,道:“王爷一早就动身了,走之前命我将这个小东西交给您。”青玉逗弄着桌子上的鸽子笑着说:“这小东西传信可是一流的,福晋有什么话要跟王爷说的,尽管让这小东西带走。” 我心中又是一热,先前的惆怅顿时减轻了不少。 从此,我每日便多了一件必修的功课,每每夜深人静了,便会在在灯下写下当日种种,再挑几件有趣地,让那信鸽传递于千里之外,那信鸽往往半月来回一趟,传回来地,也只是济度的寥寥数语,平淡无奇地述说着他身边的种种,许多惊心动魄地战事在他述来,也是如柴米油盐般平淡无奇。 日子又和从前一样,若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我鲜少过去王府之中,济尔哈朗也从不责问。佟夫人也会时常过来,我由此渐渐知道了宫中地一些变化。 佟腊月自打生产之后,性子大变,渐渐消沉起来,虽然仍居景仁宫,属四妃之首,但是荣宠不复从前。而襄郡王福晋乌云珠却频频出入后宫,后宫与朝堂之中关于这事风声渐起,可是顺治却仍是一意孤行,事态越闹越大,就连京城官宦女眷之中也多有耳闻。 因为早知道有此一事,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福临小时候就经历不少的变故,性子非常人所能理解,执着于某事时,常冲动而倔强。而乌云珠的母亲多年来卧病在床,性子乖张,鄂硕又常年不在身边,乌云珠的性格较之佟腊月可能更为谨慎隐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福临有更多的相似一处,两人能彼此吸引,也是常理。 顺治十二年四月,王府传来的消息,济尔哈朗病倒了。 这天清早,我便带着青玉青岚赶往郑亲王府,马车来到后门,我掀帘一看,王府的后门边上俨然还停着一顶软轿,那轿帘的颜色虽然深重,轿边候着的的人一身青衣装扮,那周身谨慎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宫中的。 我心中忐忑,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就在踌躇之间,王府的后门之中济尔哈朗在随身管事的搀扶之下送出两个人来。 我悄掀了轿帘的一角偷看,顿时一惊。 济尔哈朗送出的两个人虽然在尽力掩饰面容与身份,我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人中有一个竟是太妃娜木钟! 遂连忙放下轿帘,静听着娜木钟上了轿,起轿离开的声响。 心犹在砰砰直跳,突然我的车边有人沉声说道:“王爷请庶福晋下车说话。” 也只得忐忑不安下了车,济尔哈朗在下人的搀扶之下站着,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进来吧。” 跟着济尔哈朗进到王府,来到他歇息的院中,他仰面躺在太师椅中,四月和煦的太阳照到他的面上,原本红润油滑的脸此时隐隐泛出灰白之色来,四方坚毅的下巴略有些松弛,眸子也不复从前的精明神采,变得浑浊而疲惫。 我忐忑不安站着,济尔哈朗仰面躺着,久久不说话。 我正要放弃时,他突然开口了,缓缓道:“过年的时候,济度是不是回来了?” 我一惊,思量良久,终是道:“嗯,回来了。” 济尔哈朗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过来看我一眼。”语气中有些感伤和萧条。 我赶紧闭上嘴巴。 济尔哈朗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低声道:“这孩子,他终是强过我,也只有他,才敢这样做……” 他语调缓缓的,透着一股亲昵和欣慰,我却听不明白,看着济尔哈朗,只心中隐隐泛出一抹悲哀来。 “董鄂-珊瑚。”济尔哈朗突然叫道。 我猛然一惊,牙齿不由得轻颤。即使早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听他突然唤出这个名字,我很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求你一件事情可好?”他突然缓缓说。 我更是如五雷劈过,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良久,良久,才道:“王爷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语气的淡然连我自己都感觉陌生。 他仍是轻晃着太师椅,声音似从极遥远的地方而来,“如若有一天,你发现济度做了不对的事情,请你不要太责怪他了。这孩子,他对你实在是……”遂又叹了一口气,声音慢慢没在叹气声中,幽长而深远。 我浑然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王府的李管事从长廊处小步跑过来,在院门口探了个头,济尔哈朗身边随着那个一直低着头,像木头人一样的下人走了出去,李管事在院门口小声的比划着。 那下人听完了,又慢慢回来,弓下身,对济尔哈朗低声说道:“主子,皇上来了,就在门 济尔哈朗轻晃的太师椅突然打住,他抚了抚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轻道:“真是想躲也躲不过啊。”又看了我一眼,对那下人道:“你赶紧领了庶福晋暂时到一边去,莫让皇上看见了,否则,只怕是更不得消停……”说完,起身出去。 那下人垂手说道:“请庶福晋跟奴才过来一趟。” 我脑海仍在消化济尔哈朗走前低喃的那句话“……更不得消停……”,他为何说这话? 那下人径直将我带到一个偏僻的院中,漠然在一边伺候着。 第三卷 第四十二章 不见 第二天我终归是没有去,也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不想去罢了。许多事情,如今一一细想来,其实从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岳乐对我的心思由来已久,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从前有多铎,而现在是济度,我的心中却一直都没有他。既是如此,又何必去见了,空添了彼此的尴尬。 如若真是有事,那昨晚他就会说明了,可见这日的相约只是一个想见难以割舍的借口罢了。 所以只能不见。不见了,对他,对我,以及很多人都最好。 到底是没有去,可是心中终究是不安的,这一日做什么事情,我都有些恍惚。在某些事情上,我终究是亏欠了他许多,如此硬下心肠来,好是好,可到底心难平。 好容易熬到了天黑,青玉在做着针线活,而我就在灯下看书,一切如常。青岚走了进来,低声道:“福晋,佟管事有事找您。” 天色已晚,寻常这个时候,佟管事鲜少进到内院来,今日必是有事了。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让他进来吧?” 青岚领了佟管事进来,佟管事神色有些迟疑,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如常,他低头说道:“福晋,安郡王找您,已经在外院等了一会了。” 灯火扑哧一声轻响,火苗似受了惊,幽幽晃荡片刻后,终又变得直淼。我轻翻了一页书,淡淡地道:“就说我已经歇下了,请他回吧。”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什么时候,连岳乐也变得这般执拗了? 佟管事低头应了一声是,却还没有走,又道:“福晋,奴才,奴才想向您告几天假?” 我抬起头来,道:“有什么事吗?” “奴才有个侄儿在通州吃了官司。奴才想过去看看。”佟管事低头说道。 我连忙说道:“那你先去忙。这院里地事情你交给小伍子就行了。”佟管事这才放心出去。青玉突然说道:“福晋。我瞧着佟管事侄儿这事怕是跟侧福晋有些关联。” 我抬眼看她。青玉继续说:“福晋。您还不知道吧?这通州地知府大人就是咱们侧福晋地一个亲戚。佟管事那侄儿是老实巴交地人。轻易是不会惹事地。我估摸这事八成就是冲着佟管事来地。您忘了侧福晋地弟弟瓜纳贝勒地事了?” 我遂搁了书。头疼起来。看样子那王府中地一干女人不给我点苦头吃。是不会罢休了。这事既是冲佟管事来地。说白了。也是冲我来地。这一时。济度又回不来。济尔哈朗又死了。她们人多势大。我还真不敢招架。 脑海中遂灵光一闪。对了。我可以去找济度啊! 这念头一起。遂越来越汹涌。我如果去找济度。这一干女人没有对象。自然拿我没办法。还有。如若我走了。也可以避开岳乐。时间一长。再执着地想恋也会慢慢淡去地。 主意打定。我便向青玉说明。 青玉一听,立刻脸都吓白了,冲口说出:“福晋不可!” “为什么?”我问。 青玉呢喃良久,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淡淡地道:“你若不敢去,我就一个人去吧。”其实这是气话,我心底还是希望她能同去地,到底一路上艰险难测,有个伴终归还是好一些。 青玉看着我,思量良久,还是点了点头,道:“福晋实在要去,奴婢也拦不住。不过千万不能就我们两个去,这一路上到底艰险难测,福晋身子金贵,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奴婢十个脑袋也陪不起,多少也要带些会家子的护院跟着才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由小伍子从外院的护卫中挑了二个好手,连同他,再加上青玉青岚和我,我们一行六人出发,前往福建。 为了方便行事,我和青玉青岚均换了男装,扮成普通的商旅队伍地年轻老板和随身小子。小伍子的老家就是福州的,对那边的人情世故了若指掌,我们这一路上有了他,也很是平顺。 沿海之地此时远没有后来的地繁盛,最大的城镇就是福州了,其规模大小和京城附近的小县通州差不多。我们到达时,已是天黑,也不知道济度的大军在哪里,所以只有先进了福州城再说。 小伍子老家虽然在福州,不过他出来地早,家中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家宅早就**不堪,我们只有在客栈之中暂住。 客房打点妥当之后,我已经是累极了,一连数日的赶路,天气也渐热,身上极不舒服,所以进房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了。 青玉放好了澡水后便出去了,我才解了衣服进到桶里,就听见了外面的喧哗,先是一阵急促而整齐地马蹄声层层叠叠袭来,而后客栈之中突然喧声大作,像是要打战似的,一时间哭闹声尖叫声不断,且越来越近。 我心中慌张,连忙从桶中跳出,随便裹了一件衣服后,就听见那声响已经到了门口。 门口守着地是青玉,她挡住来人,问道:“你们找谁?不许……”后面的喝问随即没在一口深吸冷气中。 我衣裳尚未整理完好,一时也猜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连青玉都不吭声了,所以出了浴桶之后,连忙躲到门后,房中也没有什么好防身地,只紧抓了桌上的灯台,屏住呼吸。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月华从门里照进,洒了一地的洁白,一个高挺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然后进来,那人通身罩在一件黑色的披风里,高而冷硬的背影隐隐泛着一股杀气。 我轻手轻脚踏进几步,高举起手中的烛台,猛地冲那人的头砸下。 那人身影一顿,猛然回过身来,准确的抓住我的手,一阵久违的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至,我脑海随即一阵混沌。惊慌地抬眼看,皎洁的月光下,济度那张冷森硬朗地脸转眼布满了温柔而又挪揄的笑容,下颌黑短的胡须杂生。眼睛又黑又亮,深深看我,唇角随即轻扬,轻贴过我的面容。引起我地面上一阵细颤后,遂嘿嘿笑了起来。 “济度……”我惊喜的叫出声来,手随即轻抚上的他的面容,感觉他冷硬地脸渐渐在我的手心变软变热,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 济度夺下我手中的灯台。反手揽紧我的腰身,使披风一裹,半抱着我径直出去。 而客栈地外面,昏黄的灯光下。一溜整齐的铠甲泛着冷厉阴森的寒光,济度抱着我径直上了马去。随即挥鞭离开,我们地后面那一溜铠甲也都转了身。拉了缰绳,使马紧紧追随。 我回头看后面。客栈老板小二跪了一地,都张大了嘴巴。看着我们,身子犹在索索发抖。心中不由得发笑,八成这客栈老板和小二们以为我是招土匪抢了去,所以吓的。 不过济度这模样确实有几分像那土匪头子,脸又黑壮了许多,下颌又生了密密地胡渣子,平时的气势就冷硬阴森,这晚配了这迷离地夜月,愈发让人心中发寒发冷。 我们的马快,济度是存心不让人跟上地,不多时,他带来的那些人就被抛到老后了,且渐离渐远,慢慢地,整个静寂的夜里只有我们的马滴答滴答的蹄声了。 渐渐近了海,听见海水轻拍岸边的声响。济度抱了我下马,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如水般清澈的月华下静静泛着银色的波澜,除了海水轻轻拍岸的声音,周围再无一丝声响了。 面对着美轮美奂的景色,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感觉腰身又被人紧紧困住,我这才抬眼看济度,他满脸不悦,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他说此话时,薄唇又轻抿起,只留了危险的一条唇线。 他吃醋了,我轻轻笑,他一边眉挑起,越发不高兴了,突然低下头,堵上我的嘴,在我惊呼的瞬间,舌随即强势侵入,夺去我的呼吸。 待他终于放开时,我已经浑身酸软无力,紧紧贴靠着他。他一把抱住我,径直走向海里,这七八月的天,海水是温的。我却一阵惊呼,手随即紧紧搂了他的脖子,叫道:“济度,快放我下来!”我不会游泳,也怕水。 他却嘿嘿一笑,眼睛越发晶亮,似极度享受我对他的依赖,更是往海的深处走。 我更紧贴住他,大叫:“济度,你快放我下来,我怕水!” 海水已然没至他的胸,他终于停下来,低头看他怀里吓得直发抖的我,眼睛中满是我所熟悉的骇人的**,我顿时一阵惊慌,连忙叫道:“不行!不行!济度,真的不行!我怕水!”更怕在海水里淹死。 他却低声说道:“没事。”说完,放了我下来,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径直扯开我的衣衫。 才洗完澡,我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被他如此一扯,遂光溜溜呈在温暖的海水里,那是一个我绝对不熟悉且惧怕的环境,我一声惊呼,下意识紧紧捉了济度的胳膊,不敢放松一点。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更邪,转眼间褪尽了自己的衣衫,也露了光溜溜的身子,双手突然拖了我的臀部抱起,使强硬径直深插进去。 没有任何前奏的插进,我立刻感到了疼痛,眼泪差点流出,紧紧抱住他,却也不敢放开。 他越冲越猛,海水温暖,缓缓拂过身子,下体的疼痛渐渐减轻,欢愉渐起,我紧搂住济度的脖子,在他不断托起放下的动作中慢慢放松下来。 他边插边抱着我回到沙滩,然后放下,将我困在他的身下,皎洁的月光下,他的身子较之以前更壮硕了一些,胸前和胳膊上的机理硬挺分明,才从海水里出来,那黑亮的肌肤上的水珠在银色月光下泛着晶亮的光。 我脸一热,喉咙随即一收,轻唤了一声,“济度……” 他轻轻一笑,顺势再插进。海水一波一波轻抚过身子,月清亮无声,他的身子起起伏伏,两人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入耳越发让人迷淫且狂乱。 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怀孕 我们并坐于海滩边,海风缓缓,迎面吹至,感觉宁静而温馨。不远处的峭壁那侧,昏黄的火把印照着,将山与山那边的人影拉的老长,那边人虽多,却悄无声息,只静静的等候着。 我初时乍看见那边的火光时,恨不得找了个地洞钻进去才好,也顾不得惧怕,连忙将身子缩进海水中,只没至颈脖。 济度却不以为然,呵呵一笑,径直出了海,往那边走去,不多会,手捧着一套衣衫过来。我三下五除二套上了,脸仍是羞愧的无法抬头。 竟不知道济度的那些亲卫这般厉害,找到这里,还都一声不吭的躲在峭壁那边,方才我们那样折腾,他们一定有所听见。 济度轻轻一笑,径直揽过我的腰身坐下来,我将头埋于他的胸前,耳边遂听见他沉稳而有序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透耳而入,我心慢慢静下来,遥望海天相接的地方,浓墨泼过的夜空,弯月似水,静静卧着,只觉得这一刻就是永远了。 他缓缓道:“我阿玛……的事都妥当了吗?” “嗯。”我应了一声,可以感觉他沉重的哀痛,只默默陪着他。良久,我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他却不答,只手又收紧了几分。两人紧紧相依,极目眺望远方,夜空,海水,海风,一切如梦似幻,我渐渐感觉眼皮沉重,头遂埋于他的腿间,轻唤了一声,“济度。” “嗯。”他轻应了一声。 我道:“我睡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合眼沉沉睡去。朦胧中,似听见他沉沉低笑,宽厚的大掌轻抚过我面。一下一下,温暖而又轻浅。 再醒来时已经换了地方之中,青玉正在一边埋头做事,我一下子坐起,四下看了一通,问青玉:“这是哪里?” 青玉低声道:“福晋。这是王爷地营房。” 我再看看四周。约莫十多平方地营房之中。布置十分简单。也是里外两间。中间仅以厚重地布帘相隔。里面是睡觉地地方。而外头有案台字笔。想来是歇息时看书写字所用。在看看青玉。也换了军中常用地小厮装扮。 我低声问道:“这是王爷安排地?” 青玉点了点头。道:“福晋。王爷让我们暂时就在军中。您和我是他随身地小厮。” 我点了点头。穿衣起来。也学她那般装扮。可到底那衣裳太大了。穿上了两袖生风。显得无比累赘。青玉笑着过来帮忙。低声说:“福晋。您今日就将就一天。晚上我把衣服改小了。就会好些地。”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还叫我福晋?咱们是不是也该有个新名字呢?” 青玉噗嗤一声笑。道:“改名这事,还是福……,您说了算。” “行。”我想了想,低声说:“以后你就叫我小三子,我就叫你小青子,如何?”青玉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出了营房去,外面走来走去都是和我们一般装扮的军士,都在忙着,有忙着洗衣晾被的,也有忙着缝补裁剪的,想来我们这伙人就是所谓的勤务兵了。 青玉冲我笑了笑,也拿营房之中的衣物到河边清洗,我连忙过来帮忙,她飞快伸手阻止,低声道:“福晋……”我使胳膊拐了拐她,她遂将后话吐了下去,却还是不许我动手,我横了她一眼,道:“你不怕露陷?既是穿了这身衣服,好歹也要做出样子来!”说着,抢了她手中地盆子,拿了棒槌,噼里啪啦锤洗起来。 河边不时有巡逻走过,谁也没有多留意我们一眼。心中得意,手中所洗的都是济度地衣衫,忙了半天,也不觉得累,反觉得心中踏实而甜蜜。 军中的伙食是大锅饭,虽然有时候也有小灶给主帅们另备着,可是我瞧那里灶台冷凉,灰尘堆积,想来是许久都没有用了,虽然也动了心思,想给济度来顿好的,可瞧周围人人都从大锅中取菜盛饭,这心思很快就搁下了。端了饭菜回去,济度已经在营房了,看见我进来,也不抬头,只拿眼角偷瞧,青玉放下手中的东西之后,很快出去,我忍住笑,放了手中地东西,还没有来得及起身,济度便一伸手,拉了我进怀里,低声问:“累不累?”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累,这样很好。” 他遂轻轻笑,晶亮有神的眼睛成了弯弯的一条线。 夜里歇息在营房之中,青玉在外间搭了铺位,才睡下,突然听见外面青玉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济度掀了帘子进来,我一阵惊慌,他却轻轻一笑,亦自上了床,侧身拉我进怀。青玉就在外面,我分毫不敢动,他却旁若无人。 我急急喘气,低声道:“这样不成!这样不成……”却话语终是淹没在唇舌缠绵之中。 一连数月都如此,也不见周围有异样的眼神过来,我渐渐习惯下来。这样天天伴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日子甜蜜而又温馨,心中竟有些期待这场战永远打下去。 一天照样洗了衣服晾晒,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夜里没有睡好的缘故,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还青玉就在一边及时扶住了我,才没有摔倒。 青玉地脸色已然吓得通白,扔了衣服,急慌慌道:“小三子,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王爷。”我连忙挡住她,笑着道:“不用了,就这点小事,你非要闹的人尽皆知地做什么?我坐一会就好了。” 青玉见我脸色无异,又很是坚决,这才忐忑答许了,却不许我再干活,只准在一边坐着,我笑着答应了。 第二天时,这种恍惚又骤发了,彼时青玉并不在身边。我在一边静坐良久,心头翻滚的烦闷这才慢慢平息。 这种情况多次发作之后,我渐渐感觉到了不安,军中自有随军地医生,可我这身份终归是尴尬,被人得知,只怕会对济度的声誉有损。勤杂兵按道理是不能随便出去地,我只好趁一日买菜的亲兵地出营缠住他。非要跟着去。 多日的相处,那亲兵多少也知道主帅对我地特殊。遂答许下来。进了城之后,我直奔医馆,这日医馆之中坐诊的恰是一年轻的大夫,他一搭上我的脉。随即跳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我看了半响,慌慌张张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怎么会有喜脉的?” 我脑海迅即炸开,良久良久才恢复过来。心中的惊喜难以言喻,遂身上所备的银两尽数拿出。一股脑全堆放在那大夫面前,一连声道:“谢谢。谢谢……”然后疯疯癫癫出去。 回去时的脚步都是轻飘飘地,那带了我出来的亲兵只以为我撞魔了。回去之后,便对青玉低声道:“这小三子是不是有啥子问题?这脸色怪是吓人地?” 青玉呸了一口。道:“你才有问题呢?”待那亲兵走远了,青玉才又说:“福晋,您出去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好找!” 我连忙笑着赔礼道歉,委实有些高兴的过火了,连青玉都吓到了,伸手探我额头,低声道:“福晋,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这脸色这么红?” 我笑着说:“没有,那是太阳晒的,一会就好了。” 青玉没再让我继续干活,督咐我在营房好好歇息之后,就自个去忙了。 终是太兴奋了,手不由得轻抚腹部,难以想象那里会有一个孩子在慢慢生长。 孩子,济度和我的…… 算起来,也是三四个月地时间,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住下的?我的生理周期一向不稳定,济度又很少空缺,真不知道这样频繁对这孩子是否有影响? 想着想着,忐忑与兴奋都在增加,心潮实在难以平复,遂出了营房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主帐旁边,看那边守卫森严,想来必是有大事正商量着。 济度是主帅,毫无疑问,他一定在里面。 手又很不争气抚上肚子,傻傻的,轻轻笑。 没有走开,一直等着,终于主帐之中陆续有军将出来,人人面色凝重,似有大事。等了良久,济度才出来,俊脸沉肃凝重,待看见了我,眉头一扬,面上的冷肃瞬时换上了轻笑,走了过来,轻揽我腰身,闪到一边,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济度这几天回营房总是很晚,往往我是半梦半醒时他上了床。我抬眼细细看他,其实从来都知道他长得好看,却一直没有很认真细看过。他眉修长,眼睛深黑静寂,不笑时,往往有股子逼人的寒气在里面,让人不敢对视,而笑时,却有股孩子气在其中,薄唇坚毅,常喜欢抿着,整张脸线条冷硬阴冷却又俊美无比。不过这几日终归是休息地太晚了,他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疲倦之色,更使得整张脸有种颓废地美。 我静静看他,心中有什么东西缓缓流淌,手不由得轻抚上他的脸,低声道:“济度,我喜欢你。” 他深黑地眸子一收,唇边的笑意愈甚,双手随即收紧,使我紧贴上他,低下头来,唇舌旋即侵入。 待两人呼吸都急促时,方才分离开来,他低低地笑,沉寂地眉眼尽数展开,整张脸愈发俊美璀璨。 “晚上等我。”他低声说,深黑的眸子中涌动地明显,“不许先睡了!” 我低头轻笑,脸上一阵阵发热。这天晚上,他果然回来的很早,吃饭时,眼睛带着明显的笑意时不时扫过来看我,我低头吃饭,犹做不知道。吃罢饭,青玉收了东西,悄声出去。济度终于忍不住了,冲过来一把抱住我,高高扬起,脸上的笑容尽数展开,沉声道:“把你白天说的那话再说一遍!” 我抿嘴轻轻笑,摇头。 “不说?”他眉头一扬,邪气又上了脸。 我笑,也还是摇头。他把我打横抱起,直接搁放到床上,褪了衣衫,倾身压下,唇舌点点,在我身上由上至下落下,我连忙笑着阻止道:“济度!济度!不行!不行!” 他稍停歇,看我,唇边笑意更甚,道:“为何?” 我笑着,直看进他的眸子深处,想说,却又想瞒。 他见我笑而不语,低低一笑,再不理其他,上了床去,径直褪掉我的底裤,大手随即抚上那里,伸舌轻舔我胸前的蓓蕾。 意乱情迷中,案台上的灯火突然无声斜飘起来,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张眼看,济度的的背脊上突然寒光一闪。 “不要!”我一声尖叫,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下推开我身上的济度,眼前刀匕阴冷的寒光闪电般直逼近我的颈脖。 寒气侵皮而入,莫名使人发颤,根本无法躲避,我紧紧闭上眼睛,等待那黑衣人一箭刺穿我的颈脖。 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真相 那剑尖闪电般袭来,已然近在咫尺,根本无法躲闪,我紧闭上眼睛。那股阴冷的寒气在贴近我的肌肤时却陡然刹住了! 我张了眼看,顿时一阵银白耀眼,却是那剑身的寒气逼来,让人无法全张了眼睛。我遂眯着眼睛顺着剑身往上,渐渐对上一双熟悉的,清亮修长而又惊愕的眸子。 只一刻,我也惊呆住了。我从黑衣人清亮修长的眸子里也看见了自己的惊愕。 电石火花之间,剑身随即硬生生刹住,然后陡收,济度也反应过来,猛然扑向来人,顿时营房之中银白一阵阵晃眼,打斗声大作。 “有刺客!有刺客!”青玉惊醒之后,随即大叫起来,营房的外面灯火通明,脚步声,马蹄声随即源源不断过来。 感觉整个世界都炸锅了,我亦自抓了床单,慌张无比,看着那舞成一团的银白,完全猜不到谁劣谁胜。正慌张着,突地眼前一黑,不知道是谁挑了被子严严实实朝我扑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遂慌慌张张套上了衣衫,才站直了身子,那久违的寒气又突至我的颈脖,却是那黑衣人到了我的身后,拿剑架上了我的脖子。 济度的脸瞬间变得雪白,一双眼珠几乎要突出来,紧紧盯着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咬牙吼道:“放开她!”外面的人已经冲进来了不少,营房之中顿时灯火通明,济度的上身尽是一道道刺目的血印,此时面容狰狞,眼睛紧紧盯着架在我脖子上的剑,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双臂突然展开,使涌进来的一干人等不能冒然上前半步。 “快放开她!”济度沉声吼道。“你要什么尽管说!” 我身后那人扑哧一声冷笑,淡淡道:“原来大将军的营帐之中还藏着这么一个解趣妙人儿。刘某原是想借大将军的项上人头一用地,既然大将军舍不得,那刘某只好请这位姑娘陪我走一趟了。” 济度看了我一眼,沉静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慌乱,道:“刘海洮,你既是来行刺我的,何必要抓了她去?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你快放开她!” 我心怦怦直跳。果然,扬州刘家的人。刘海洮! 刘海洮又是一声冷笑。道:“啧啧。原来大将军也是惜花之人啊!可惜。大将军地本事。刘某自是知道一二。若是大将军屈尊陪刘某走一趟。刘某还有命回去吗?所以啊。还是这位姑娘安全。又听话。还是请她送我一程吧。”说罢抓了我地胳膊使我向门口走去。 济度双手展开。步步后退。眼睛越发血红。吼道:“你若敢动她分毫。我发誓让你整个刘家村绝无一个活口刘海洮手一顿。我随即感觉脖子一阵刺疼。有暖暖地液体随即流下。济度突然狂叫一声。张开手猛然扑过来。刘海洮却是早有预料。随即带了我闪到一边。可到底也被济度地凶狠给吓到了。冷冷说:“大将军是不是想试一试是你地人快还是我地剑快吗?” 济度地脸似要滴出血来。紧紧看着我。我眼睛一红。在他再失控前。连忙出口说道:“让我去!”末了。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不会有事地。” 济度紧紧看着我。终是咬了咬牙。慢慢后退。 刘海洮带着我出了营帐。直接上了马去。冷冷看了济度一眼。随即拍马离开。我坐在马前。听见后面马蹄声急。回头看。尘烟滚滚。济度带着人马紧紧追上来了。 刘海洮地灵秀俊美地脸色略有慌乱。低声道:“这小子确实有几分能耐!还真小看了他。”说完越发急促催马前行。 出了海边,刘海洮遂直奔山丘,在山峰树林之中来来回回,连我被转地头晕眼花了,渐渐的,后面的马蹄声稀少起来,最后只剩了一人在紧追不放。我往后看,正是济度。 刘海洮冷笑一声,直奔密林之中,突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马的嘶叫,我再回头,却看见济度的马身直直竖起后翻滚到地,济度从马身上跳了下来。 我们地马速原本就极快,就片刻间,后面济度一人一马转眼就不见踪迹。刘海洮继续拍马前行,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我们来到海边,终于停了下来。 我看看周围俨然是一个小渔村的模样,于是就问刘海洮:“这是什么地方?” “刘家村。”刘海洮答道。 我心中一动,又问:“我娘,是不是就是在这儿长大地?” 刘海洮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冷然问道:“你怎么会跟简郡王混在一起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家国天下地情仇与我太远了,他们都有,我却是模糊的。 刘海洮见我不说话,脸色越发阴沉,咬牙说道:“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汤?竟使得你这般对他!你可知道,你外公舅舅姑姑都是死在他地手上的!” 我脑海轰隆一下炸开,良久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看见刘海洮地嘴在张张合合,却是继续在说话:“你自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对你外公舅舅们的仇可以不管!但是,你那个镶白旗的亲兵哥哥的仇呢?你难道也可以不管不顾吗?” 我脑袋里一阵血涌,似要站不住脚了,身子一阵轻晃,冲口道:“你说什么?我哥哥怎么了?” 刘海洮冷哼一声,道:“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是瞒着你了!你那镶白旗的亲兵哥哥就是被济度一把火烧死的!” 我心头一阵翻涌,看看刘海洮那张阴冷而恨极的脸,遂轻轻笑了,道:“你骗人!我哥哥的死根本与济度没有任何关系!” 茅屋的外面黑衣人渐逼渐近,桑宁让我和馨竹在屋里呆着,自己冲了出去,外面都是多尔衮的人,一波未绝,一波又上,哥哥前胸中了一箭,进屋的时候,背后也中了一箭,死时,黑眼圆瞪,终不肯闭目。 我那时就在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多尔衮所为的。 我心头一阵阵发疼,却看着刘海洮,轻笑着说:“我不相信你!” 他是由于恨,才故意扭曲事实的!我不能相信他!况事实真相是在我眼前发生的,我不相信他,他说的是假的。 刘海洮又是一声冷哼,俊美的脸变得铁青,一把抓起我的手,我使劲一挣,手腕处生疼,他却仍然没放松分毫,说道:“你果然是海蓝的女儿!她为了那个满人鞑子,竟不肯跟我回去!而你果然像她!跟她一样傻得不可救药!你以为真相是怎样的?你们三个人一起进的林子,余人都死了,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活了?你以为你那亲兵哥哥是谁用箭射死的?就是济度那小子!” 第三卷 第四十五章 真相2 我瞪着他看,心头怦怦直跳。夜至中天,月分外清亮,照到刘海洮脸上,原本白净灵秀的脸竟显得狰狞可怖。 瞧瞧,果然是是说假话的人,面容狰狞扭曲,一副又急又怒的模样。我扑哧一声冷笑,道:“你不用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 济度对我的好历历在目,没有丝毫的做作与勉强,他是绝对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的。 我记得小时候,董鄂学堂分了两派,我自然站在哥哥桑宁这边,济度另成一派,我每次看见他,从不拿正眼瞅他,态度是极度的蔑视加敌视,他却不以为然,每每从王府中带了什么好东西,准会第一个跑过来向我炫耀,珊瑚,你看,这是我阿玛从南边带的墨砚,喜不喜欢?你要喜欢,我就送给你了!而我常不屑一顾,道:不稀罕。他一气,脸遂变得通红,恨恨地拿了墨砚回去。几天不理我,而再几天后,又会咚咚跑过来,笑嘻嘻地说:珊瑚,你看,这是我额娘从…… 后来,我们和解了,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玩,而回家的时候,桑宁总是满脸不悦,对他不客气地说:济度,你小子少招惹我妹妹!他一愣,脸一红,狠狠地瞪济度。可是第二天照旧会凑过来和我说话玩闹。 后来我进宫了,他过来看我,发现我的手被福临咬了,很生气,一把提了睡得正香的福临摔到地上,丝毫不顾忌福临的皇子身份。 还记得那次。我们偷袭被围,情况危急,连我自己都绝望了,只觉得这次一定是九死一生了,他也受了伤,却让我先走,自己去引开敌人,那时候地他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本年少青春,前途不可限量,却愿意为了我舍命。见我被擒了去,那般慌张与失措。单枪匹马,浑然不顾一切冲上来抢夺。 再还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哪一次不是他救我绝命之中? 从前的许多事情,只在瞬间全想了起来,心头密密实实的全是他的好。突然再一次顿悟到,原来,他对我这般的好!心遂如归箭,此时恨不得急切的投入他地怀里,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 所以,关于他任何谣言,我都不会相信的。 刘海洮白净的脸突然一下子涨得通红。怔怔看我半响后,苦笑一声道:“你还不相信?你外公带着我们在扬州城边的那片林子中驻扎了数月之久。就连那林子中有多少只鸟,我都了如指掌!更何况是你带了几个人进来?老实告诉你吧。那几天我地任务就是跟着你!我看着你们进来,到了茅屋。夜半时分,你又出去了一会。是不是?” 我骤然抬眼看他。心里头烦闷突然往上一翻。慌忙冲口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地!”手不由自主地轻抚上腹部。 “呵。你害怕了对不对?”刘海洮冷笑一声道。“不仅我知道你去做什么了?那济度对你地行踪更是知道地清清楚楚!你们前脚进林。他后脚就来了!你去见多尔衮时。他就在你地旁边!你不知道吧?他把他藏身之处地石峰硬生生抠出了五个手指洞来!你一回去。他就带着人包围了你们……” 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阵晃荡。恼羞成怒喝道:“不要说了!” 刘海洮冷冷看我。我莫名有些虚弱。低低地说道:“舅舅。你不要再说了。” 刘海洮地脸色终究有些不忍。冷哼一声。再没有说话。径直往村里走去。我在原地站立良久。十二月地寒天。身上仍是一茬茬出汗。只觉得虚弱无力。 不会地。不会是济度! “走吧。”刘海洮回过头来,冷冷叫道。 我慢慢跟上来,跟着他进到一见普通的村户中,那屋中灯火未灭,有一个小小身影正俯桌而眠,听到了响动,遂抬起头,待看清楚我们,一张睡意朦胧的小脸突然绽开了笑容,轻唤道:“阿爹,你回来了!”说着便往刘海洮身上爬。 刘海洮脸上地阴郁尽散,笑嘻嘻抱了那孩子,转了好几个圈,那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一边还叫着:“阿爹,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那孩子除了皮肤较黑外,那五官模子与刘海洮如出一辙,想来应该就是他的儿子。果然,刘海洮把孩子放下之后,看了我一眼,遂指着我对那孩子说:“阿俊,叫姐姐。” 那孩子皮肤虽黑,却眼睛清澈透亮,无比地漂亮,歪着我,看了我一会,长长的眼睫毛忽眨忽眨地,笑着小心翼翼叫道:“阿姐。” 我心头一松,笑着说道:“阿俊好乖。” 刘海洮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轻声说道:“阿俊,姐姐第一次来咱们这儿,你快带她到屋里睡觉去。”那孩子乖巧地应了一声,于是过来牵了我的手,带我进到房里。那房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矮小地案几外再无他物。阿俊甚是熟络,拍了拍床,笑着说:“阿姐,我跟你睡这里,阿爹睡外面。” 我喉咙莫名有些发涩,低声道:“阿俊,你们,一直住这里吗?” 阿俊脱了衣服,索索钻进被子里,说道:“对啊。不过阿爹说,我们以前不是住这里。”又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住哪里的。” “那你娘呢?怎么没有见到她?”我低声问道。 “我娘死了啊。”那孩子捂在被子里答道,“我阿爹说,我一生下来没多久,我娘就死了。还有外公舅舅姑姑都被坏人杀死了。阿俊长大了,要跟阿爹一样厉害,一定要那些坏人全杀掉,为娘亲外公他们报仇。” 孩子细细的声音缓缓说着,像讲故事一般,声音里听不出哀伤与愤怒,只觉得像是说那无害的童话故事。 我默默静坐良久,直到腿脚有些酸冷。遂又拍了拍被子,那孩子已然睡地沉极,如水的月亮下,长而微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美好的弧线。宁静安详的脸上还有一抹浅浅的笑。我呆看着半响,终是和衣上了床。 夜凉如水,宁静而温馨,我却张着眼,怎么也睡不着。手轻抚腹部,来来回回。 不能想,我不能多想,济度对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门传来一阵轻啄,外面歇着刘海洮一下子惊起,起来。虽然声音轻微,可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切俱听得清清楚楚。 他在门口与人说话,压低了声音。道:“刘某大意,未能完成国姓爷所托!还望军师能再给些时间。刘某一定能取了那狗鞑子地项上人头献上!” 那人轻笑道:“刘将军太过谦了。那济度虽是年龄不大,却已然贵为抚远大将军。绝非是等闲之人,这事哪能这么轻易办到?国姓爷知道,今晚上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怪到将军头上的。不过,现如今的形势想必将军也都知道,若不能逼地狗鞑子们退军,那咱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这刺杀一事,委实不能再容失手了。国姓爷的意思是,既然杀不了济度,也要拿住他身边的重要人物,使得他投鼠忌器,不敢再逼!” 稍静片刻之后,那人又说道:“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前些日子济度去过一趟福州城里,从万客隆客栈之中带了几个人离开,这几个人身份甚是可疑,听说其中一个倒几分像是济度最宠爱的一个妾室。我看将军大可从这个人身上着手。” 我心头陡然一惊,所幸坐起,更是肃耳倾听。刘海洮沉沉应了一声:“是。”再无声响。 良久,屋门又是一声轻响,却是刘海洮进屋地声音,他在屋中徘徊良久,又推门进了房,见我果然没有入睡,了然一声冷笑,低声道:“你都听见了?” 我点了点头。刘海洮沉寂片刻,看着我,目光越是冷冽,又说:“他说的那人可是你?” 我稍一愣,终又点了点头。他一下子坐起,冷冷看我,咬牙道:“你可真有骨气!” 我心头难受,不吭声。他又咬牙说道:“倒也难怪你这般死心塌地对他,他对你也真谓用心良苦了!”说罢,再不理会我,径直出了门去。 夜漫漫,周遭似静非静,我心犹在沉沉浮浮,百般煎熬。 不会是济度,不会是他的。 一遍一遍对自己呐喊,却没有胆量再回想当日的种种,可越漠视心中越痛,哥哥死前那一幕又一遍一遍回放,他如何带了我逃敌?自己如何不顾一切迎敌?如何中箭?如何死不瞑目?那日种种,一遍一遍煎熬着我,掺杂其中还有幼时种种,二十年的岁月似乎只在这一夜中重活了。我身上的汗一茬一茬出,怎么也睡不着,心中只恨这天怎地还不天明? 天总算大亮,我起身时,腿脚发软,眼前一阵发黑,咬牙站起身。阿俊也醒了,笑着说:“阿姐,你醒了?” 我强笑着,点了点头。 出了门去,刘海洮已经不在屋中了,阿俊却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对我笑着说:“阿姐,一会儿你陪我去海边拣贝壳吧。前天浪大,有不少贝壳被冲上了岸,我们拣了来可以卖给村头地刘老四。” 吃罢饭,我遂跟着阿俊去海边拣贝壳。才拣没有多少,我就看见我们出来的地方一片火花冲天,看位置,正是刘家村。 我心头一跳,立刻拉着阿俊朝那边跑去,将至时,便听见各种惨叫声源源不断传至,伴随着地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隔得远,看地并不真切,只看见冲天的火花和滚滚地灰尘,眼看那团尘烟越来越近,我连忙拉着阿俊藏了起来。 那尘烟越来越近,渐渐的,可以看清楚是一堆正在拼死搏杀地人马。 “阿爹!”阿俊一声尖叫,我连忙捂上了他的嘴巴。 不错,那滚滚尘烟的中心正是刘海洮,他一袭白衣,剑如游龙,分外显目,而他的周围是来回不断奔跑的众多骑兵,滚滚尘烟由此而起。 第三卷 第四十六章 真相3 刘海洮身手甚是了得,被众多骑兵团团围住仍是不显丝毫慌乱,出手沉着稳健,剑到之处,血花飞溅。那些骑兵却也不慌不忙,只团团围死了他,而不出手断取他的性命。眼看那些骑兵越来越多,平阔的大海边滚滚尘烟之中触目皆是一片蓝色的龙旗飞扬,饶是刘海洮如此身手,也渐渐有些凌乱了。 我带着阿俊躲在峭壁的一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来的人就是济度的人马,可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尘烟再次遮天蔽日袭来,马蹄声齐整而突兀,较之先前的凌乱更显威严,宛如暴雨来前的突兀雷声,只轰得耳膜嗡嗡作响。我探出头去细看,只见济度一身戎装带着大队人马飞驰而来。 心随即砰砰直跳,脚步再没有约束,迈出了半步,突然手被人猛然抓住了,低头看,正是阿俊牢牢牵了我的手,往回拖,他人小劲微,脸急得通红,一边还小声说道:“阿姐!阿姐!不能出去!” 我一怔,莫名听从了他的话,屈身再蹲了下来。 一夜未见,济度的脸色更显阴森冷硬,骑在马上看骑兵圈中左右飞腾的刘海洮一会,唇角一挑,一抹绝狠的冷笑随即上了脸。 我心头一慌,差点叫出声来。只见济度挽弓搭箭,只一瞬间,那箭便快如闪电笔直插进了刘海洮的手臂,刘海洮陡然吃痛,手中的剑随即落地,才站起身,无数闪着寒光的箭尖准准地对着他的脑袋。 济度一勒缰绳。下了马,使手中地马鞭挑起刘海洮的下巴,冷冷道:“说。她在哪里?” 刘海洮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到了今天她还会相信你吗?” 济度冷硬的脸上杀气顿显,咬牙道:“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刘海洮哈哈大笑,道:“你怕了?我什么都告诉她了!哈哈,我告诉她,是你导了那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好戏。是你火烧树林,烧死了她所有的亲人……” 刘海洮话音未落。济度突地一把拨出他手臂上地箭反手猛地插进了刘海洮地胸前。 这巨变来地突兀。连刘海洮都始料未及。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没至箭柄地羽箭。再看看济度。竟笑了。还是那种张狂得意地笑。说:“济度。我告诉你。她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才说罢。嘴里遂喷出一口鲜血来。 “阿爹!阿爹!”我身边一直乖乖地阿俊突然站起来。叫喊着。扑向刘海洮。我一把没有抓住。连忙站起来要抱住他回去。那孩子激动。边哭边叫边对我拳打脚踢。 我正手忙脚乱着。眼前突然白光一闪。一只羽箭飞速而至。嘣地一声闷响。只没进孩子地纤小地背脊。溅了我一脸地血花。 那血红刺眼。我脑海突现一阵空白。手一松。那孩子闷声倒地。已然没有声息。慌慌张张抬眼看。我地前面。一身蓝白地相间济度正在收起手中才使过地弓弦。 居然是济度! 心头一阵无法忍受的烦闷猛然上翻,我身上的力气像是被骤然抽光了似的,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遂滑落到地。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营帐的床上,济度一见我张开了眼睛,连忙凑过来,低声道:“珊瑚,你怎么样了?” 他脸近在咫尺,依旧俊朗如斯,深情款款,我却心头猛然上翻一阵恶心,一下子坐起,捂了嘴,干呕起来。 济度的脸遂现一阵慌乱,急吼道:“快请大夫过来!” “不用了!”我连忙说道。 他回眼看我,我低低地说:“我不要大夫。”心里仍是烦闷难挡,又道:“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不动身,静静看我一阵,突然揽我进怀,低声道:“珊瑚,你怎么了?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我心中一阵阵抽痛,那不是别人,那是我地舅舅。遂使劲挣,他却不松分毫,越发搂得更紧,那孩子的死俨然近在眼前,怎么可能是济度做地我挣不开他,遂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深深咬。 怎么可以是你做地?怎么可以? 他不动,任由我的牙齿深深咬,也不吭声。 这般深狠咬他,根本无济于事,心中地疼痛不减分毫,眼泪唰唰直落,我使劲捶打他,边哭边叫:“济度,你怎么可以杀他?你怎么可以杀他?他还是一个孩子!” 济度抓了手,脸上沉积的阴郁竟有些黯淡了,深深看我,然后一口堵上我地嘴,在我嘶叫的瞬间,舌随即侵入,根本不容我分离片刻,百般掠夺中竟似有种失而复得的汹涌。 在呼吸将窒的前一刻这才放开我的唇舌,额头抵着,仍是深深他,他低声道:“我以为,我以为那小家伙是要对你不利啊,所以才……!” 我深深看他,心中悲痛难挡,叫道:“他是我弟弟!你杀的是我的弟弟和我的舅舅!” 他一愣,仍是深深看我,黑深的眸子中竟有一抹小心翼翼窥视,唇在我嘴边浏览,边轻轻摩挲,边低低说道:“怎么会?刘海洮怎么会是你的舅舅?”遂恍然,眸子里尽是深深的懊恼,“怎么会是这样?” 他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大哭起来。 济度紧紧揽着我,一边低低地说:“我不知道……,珊瑚,对不起……” 直至哭得筋疲力尽了,他这才放了我躺下来,深深看。彼时天黑,营房之中灯火如豆,他的眸子黑幽深邃,似有无数秘密隐藏其中。见我已然累极,俯身脸贴近我的面,轻轻摩挲,低声道:“珊瑚,我一定会厚葬他们的。”许是夜黑的缘故,他的声音幽幽深深,听了,竟让人心中莫名发寒。 我默默点了点头,遂将脸转到一边,终是无法安然面对他的脸。 济度叹了一口气,解衣上了,侧身搂我进怀,腿脚紧夹,将我牢牢控制于他的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人只觉得又疲倦又累,侧了脸,不看他,淡淡地说:“济度,我想一个人睡,你……” 他的手遂摸至我的嘴巴,轻捂上,另一手又揽近我的腰身,使彼此更紧密贴紧。我静身不动,蜷缩在他的怀中,被那种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心中踏踏实实感觉温暖而又安心,疲倦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遂又狠狠唾弃自己,不管我心中是如何难以接受刘海洮父子被杀一事,可身体永远都是这般忠实于他!竟是这般缠绵于他的怀抱! 第三卷 第四十七章 真相4 非本文内容:昨晚因为要急着出门,上一章还没有写完就发了,请亲们谅解。如有时间,最好返回去看看,不会重复收费的。另:谢谢给我送评的几位,晚上会有加更。 济度送了我与青玉回到了福州,在一栋临海的庄院之中住了下来,青岚和小伍子等人也都过来了。那庄院临海,风景极佳,闲来无事我就沿着海边走走。 一日,我带着青玉在海边漫步,彼时海边的人并不多,大凡经过我们的人都面露惧色,绕的远远,我心中烦闷,于是对青玉说道:“青玉,你让后面跟着人走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他们!”每次我出门,身后总是跟着三五个人,美其名曰保护,在我看来就是极其烦厌的监视。 青玉看了我一眼,稍顿片刻后,这才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沿着海边缓缓前行,身边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慢慢走进街市,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福州虽小,但是勾栏酒肆仍是比比皆是,我一路散来,心神恍惚,竟不小心与酒肆之中一个人才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险些摔倒在地,连忙惶急的护住了腹部,扶墙站稳。 被撞的那人呸了一口,骂道:“格老子的,走路没有长眼啊?” 我正欲出口道歉,一抬头,浑身的血液猛然全汹涌上了头,那张奇丑的脸!还有脸上那个硕大的黑痣!竟是他!竟是他!杀我哥哥的凶手! 那人待看清楚是我,脸色剧变,四下一看,连忙拔腿就跑。 我呼吸急促,左右一看。见旁边的铁匠铺中新铸的刀剑晃眼,随手拨出一把,浑然不理身后铁匠铺中伙计地咋呼。只一心紧追那人。 那人见我穷追不舍,连忙拐进一条小巷之中,我浑身发颤,忍不住的激动,手握了明晃晃的刀,紧随其后。果然。才拐进巷子,他便躲在墙角扑了过来,我挥刀猛砍,他始料未及,差点被我削去了半只手掌。他手掌受伤,脸上凶相更甚,怪叫一声,凶狠得朝我扑过来。 我挥刀四下乱砍一气,突然背后一阵凉风急至,还没有缓过神来,背上被人猛地一点,随即半边身子力道全失,刀咣当一声落地。 那丑脸抹了一把脸上地汗水。对着我身后笑着说:“军师来得可真是及时啊!若非您老。我这小命今日算是丢在这 我身后步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晰长。一副儒生装扮。约莫三十来岁左右。笑着说道:“你吴老六也是个老江湖了。怎地竟被这个丫头逼得手足无措了?”这声音分外熟悉。我陡然一惊。突然想起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一时间慌张无比。想张嘴说话。却哪里能吐得出声来。 吴老六呸了一口。道:“军师啊。你可别小瞧这娘们。她丫完全是个疯子!” 那军师哈哈大笑。道:“我只知道你吴老六看见女人会发疯。竟不知道有女人看见你也会发疯地?” “实不相瞒。这其中有个原委。”那吴老六讪讪地说。“军师先帮我把这丫头弄回去。详情我再慢慢细说。”又嘿嘿一笑。极其诡异地道:“有了这丫头在手。我保证军师----心想事成!” 那军师转头看了几眼。遂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用麻袋套了我拖到一间破屋中,那吴老六这才拉我出来透气,顺势摸了一把我的脸,啧啧有声道:“这小娘们真是越长越水灵了!”我动弹不得,只恶心的想吐。 那吴老六径直坐下,喝了一口水,道:“军师,我跟小娘们说起来也是熟人了。”说来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又道:“军师可还记得扬州屠城那事?” 军师一怔,沉声说道:“这事大凡我明有识之士都没齿难忘。” 那吴老六又嘿嘿一笑,道:“所谓红颜祸水,这扬州之事说起来,其实就是这娘们引起地。” 我心头一震,那军师眉头猛然一挑,也扭过来头来深深看我。 吴老六捏起我的下巴,凑近了我脸细看,喉咙一缩,道:“军师你看这娘们小模样俊的……,莫说是你我心痒难耐,就连那狗鞑子已过世的辅政豫亲王和眼下正当红这位抚远大将军,哪一个不是宝贝的不得了?实不相瞒,我吴老六以前干地是绿林的勾当,吃香的喝辣的,快活的不得了,压根就没有想过趟这争天夺地的浑水,实在有人引了我们走了这条道。” 那吴老六放开了我下巴,眼睛仍紧盯着我,道:“想必军师爷知道斧头山吧?不错,我吴老六就是斧头山的二把手。那日那多尔衮带着人马扫平了我们斧头山,却留我们不死,让我们做一件事情,事成了就可以活命。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让我们杀几个人。杀人还不简单!可是奇怪的是,他摄政王手下有大把的人才,怎地会让我们几个土匪帮他卖命?大哥怕其中有诈,就让我去查个清楚,我这一查,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娘们虽是非死不可,却轻易杀不得!多尔衮那宝贝弟弟正看上人家了,死活琢磨着要娶进门呢。所以这多尔衮就想了这么一出妙计,借我们地手除了这娘们,然后嫁祸给扬州守军!这一来既不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又除了眼中钉,可谓是一石二鸟地妙计。呵呵,人家兄弟之间的伎俩跟咱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想着事成之后可以活命地好事。却不料,中途竟然出了岔子!” 我忍不住浑身发颤,连牙齿也打起架来,耳边,那吴老六继续说:“那多尔衮想出了这么一招一石二鸟的妙计,后面还有人准备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好戏呢!这人就是现下的抚远大将军简郡王济度!” 我差点跳了起来。浑身地血液几乎凝固了,不会地,不会的。不可能的! “咱们快完事地时候,那济度就突然杀出来了!原来人家早守着那里呢,还帮咱们放倒最棘手的那个,咱们还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人干的,正纳闷哪一个小子竟深藏不露学得一身出神入化的蒙古箭术呢。”吴老六说道,“那济度也确实了得。三下五除二就将我们的人杀的精光,还一把火将整片林子都夷为平地。若不是我那时机灵,顶着一个锅盖跳到河里拣了一条命,估摸着现在连白骨都不剩了。后面地事情,想必军师也都知道了。那多铎以为是扬州守军干的这杀人放火的勾当,于是一气之下炮火轰城,还命部下屠城十日,使得原本繁华的江南名城一夜之间沦为了人间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济度---- 济度---- 我悲痛欲绝,只恨不得在一刻死去方好。 那军师听了原委,慢慢走过来细细看我,眉头突地一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乍然道:“你是不是就是济度的那个----妾室?” 我地泪水止不住的流。 那军师看我良久。脸上讥讽一笑,道:“也确实有几分姿色。不过委实太蠢了一下。” 这话猛地重击我的心房,遂回音不断。蠢?是的,是的。天底下可还有比我更蠢的女人?竟梦想着与自己的仇人白首一生,生儿育女!何止一个蠢字可以形容?简直就是贱到了极点! 济度!济度!这便是你赐予我的吗? 那军师扑哧一声冷笑。指尖挑起我的下颌,淡淡地道:“不过嘛,这女人蠢点也好,蠢了方才逗得有趣!”遂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又道:“吴老六,这女人送给我可好?时下,这蠢女人用处可大着呢。” 那吴老六嘿嘿一笑,道:“军师若是喜欢,这小娘们就归您了。”又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国姓爷手底下缺个什么看门守院地差事,还望军师莫忘我老六啊。” 军师了然一笑,再用那麻袋套上我,扛在肩上,出了门去。行了没多远,突然他身子猛然一哆嗦,头堪堪避过一刀,身子突然往后面飘去。才站稳了身,身子又是一抖,有人沉声喝道:“放下她!”那声音阴森森的,如从地狱中爬出地鬼魅的声音,听之,只让人心中发寒。周围繁杂地脚步声顿起,层出不穷,随之的是纷纷兵刃出鞘地脆响。 我被装在麻袋之中,眼前一片漆黑,听了那声沉喝,忍不住浑身发抖,济度!济度! 只听见那军师一声冷笑,却不语,打斗声随即大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听见那军师一声惨叫,下一刻,麻袋随即换了手,被人解开来,我眼前光线陡然大亮。 济度的脸出现在面前。 明晃晃地阳光耀眼,我深深看他,咬牙,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挣,身上像是突然有了无穷的力气,随手抓起地上散落的箭羽,猛地一下深深扎进他的胸膛! 身后一声尖叫,倒吸气之声不断,随即有无数明晃晃的刀剑到了我眼前。 “都住手!”济度沉声喝道,“谁也不许伤她分毫! 然后看我,“珊瑚----”轻声道。 那箭羽被送进的力道极大,只至箭柄,他一张口,胸前血红的血随即源源不断而出,宛若从山顶泻下的清泉。 此情此景,只宛如再生。 桑宁挥刀挡开逼过黑衣人,黑眼圆瞪,眸子的杀气凶狠,一下子,众黑衣人均不敢冒然前进,正僵持着,空中突闻一阵急速破空之声,他才抬起头,遂嘣的一声闷响,那箭羽直插进他的胸膛,只剩了箭柄犹自轻晃。 桑宁大叫一声:“退回去!”随即推着我和馨竹进屋,他前脚才跨进屋门,那破空之声又起,遂又是一声闷响,背后一箭穿胸而过。桑宁吃痛不轻,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两眼圆瞪,只堪堪站立片刻,随即嘣的一声倒地,再无声息,只两眼亦自圆瞪,死不瞑目。 “珊瑚----”济度又轻声唤道。 我两眼圆瞪,眼泪不哭自流,状如疯妇,嘶喊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为什么?”手抓了那箭柄,再往深处进送几分。 第三卷 第四十八章 美目 他捉了我的手,敛眉,收目,深深吸气,脸瞬间一片惨白,越发使得黑眸深邃幽静,轻声道:“珊瑚……,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是的,我知道了,刘海洮告诉我,我不相信,你杀了他们,我对你仍是深信不疑,只当那只是一个失手,一个误会,一个家国天下情仇的不得已,这一切只因我心中有你,由此可以我避除任何关于你的谣言,竟没有料到的事,这一切我自以为的谣言竟是事实! 而如今你又亲口承认了!济度,你让我情何以堪? “如若得不到你,我情愿……我情愿……”他捉紧了我的手,深深看,低低说,然后断然摇头,“这,不可以!”说罢,身子猛然往后倒地。 我一声尖叫,半跪在地上,惶急的呼喊:“来人啦!快来人!”心中陡然一片空荡荡,绝望惶恐到了最深处,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他在我心中是这般重要!这一刻,如果可能,我情愿此时倒下的是我! 疼痛与怨恨交织,同等沉重,只让我心中越发失措,虚弱无比,心头翻滚的烦闷难以抑制,根本无法行走,被人半抱着拥着惶惶然向前。 济度失血过多,神志久久不清晰,我在床边守候良久,盯着他看,明明那一箭是我给予他的,可这一刻竟是这般恨自己。 我怎么可以伤害他?怎么舍得?他若从此不醒,那我……那我……,心中的悔恨深切,以身代他的心情是这般强烈。 在他身边守候良久,初闻真相的激动慢慢褪去,此刻看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这般安静且脆弱,时间分分秒秒难熬,只觉得生不如死。 青玉低声说道:“福晋,您也累了,要不先去歇会?王爷一醒,我一定立刻告诉您。” 我静坐不动。青玉又劝道:“福晋,您的身子也要紧啊,若是王爷醒了,您又病倒了。您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向王爷交代?” 我闻言。心中又是一痛。手不由得轻抚上腹部。慢慢起身站立。青玉搀着我沿长廊慢慢行走。临至花园时。突然一声风起。满园歇着鸽子突然纷纷拍翅腾空。眼前遂是一片白茫茫。 我静望着。脑海中一阵灵空。电石火花之间突然想起那一声讥笑。 这女人委实也太蠢了一些!! 手脚随即一片冰凉。差点气闭了过去。只堪堪靠着栏杆坐下来。静静看那天空无忧无虑飞翔地鸽子。静静想。 良久。良久。再看青玉。 这女孩子跟我了许久。一直是细心地。温柔地。非常善解人意地。此时见我紧紧看她。面上终现一缕不安来。却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俊俏地面上又恢复了常色。 原来,连她也在逗我这个蠢女人! 我心中的悲痛再次汹涌,静静看青玉,淡淡道:“青玉,你怎么知道这鸽子会传邮递信的?是不是王爷交代你这么做的?” 从前在盛京的佟氏别院中,我有多次深夜看见青玉在放养那些鸽子,那时真是天真,只以为她是逗玩这些鸽子,如今想来,却原来别有深意!好端端的,怎地白天不喂?非得要夜深人静了方才喂养? 青玉脸上一惊,也只是一刹那,遂又讪讪笑着说:“青玉也是听别人说地,王爷那边,青玉根本就不知道。” 我心中悲痛汹涌,强行压制了,淡淡说:“青玉,我平时待你如何?” 青玉扑嗵一声跪下来,慌忙答道:“福晋待青玉恩同再造!” 这是奴才们的甜言蜜语,自然是谎话。“既是如此,怎地连你也这般耍弄与我?”我心中的悲痛难以抑制,颤颤说道,“你瞒我好苦啊!” 突然明白过来,为何那时我一旦有事,济度一定是第一个知道?原来是这些鸽子!原来是她们姐妹俩! 青玉脸一片雪白,偏嘴上还说:“青玉不明白福晋是什么意思?” 我呵呵冷笑,道:“你还不明白?聪明如你,难道你非要我明说吗?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青玉紧跪着,突然泪如雨下,磕头不已,却不说话。 我明白过来了,原来我所猜测地一切都是真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给济度当信使!济度的性子冷硬果断,即使是对女人也一样手不留情,所以青玉青岚虽然是在济度手下做事,却也胆战心惊的。 原来这些年我身边藏了一个这么高明的间谍!我却犹自不知,只把她们当成了自己唯一地亲人。 我,何止是蠢啊! 青玉磕头不已,额头上很快起了红肿血迹,我无比虚弱地说:“你不用磕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怪不得她们。 要怪----只能怪我!诸事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哥哥桑宁一定好好的,馨竹这时一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若是没有遇上我,济度仍是风光无限的少年郡王,前途不可限量,温柔乡中任徘徊。若不是我,多铎- 突然再想起一事来,只觉得浑身汗津津地,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光了,连眼前落地的阳光,我都嫌它白晃晃耀眼。 多铎,多铎地死,是不是也与济度有关? 那一夜无意听到秘密,那次日济度异样的表现,还有接下来地莫名其妙的失踪---- 记得多铎地侧福晋说,多铎是先受伤,而后染病的,莫非这一切都是济度所为? 突然胸前一阵烦闷翻滚,我猛然干呕起来。 青岚突然从长廊那边奔跑过来,边跑边高兴地叫道:“福晋,福晋,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我扶栏站起,甩开青玉青岚伸过来要搀扶的手,微颤颤向前,进屋。济度正睁了眼睛看门口,目光紧紧随着我进来,坐下,脸嘴仍是虚弱苍白。 我轻抚他面,俯下身来轻吻,淡笑着道:“你好些了没有?”青玉青岚见状,终是松了一口气,纷纷出去,又带上门。 他紧紧看我,良久不语,最终点了点头。 我紧紧看他,房中除了我他,再无他人,我淡笑着说:“济度,你告诉我,多铎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他不说话,眼中神情却已然承认。 我心中一片死寂的灰暗,又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再与他在一起了,你何必再费事取他的性命?” 他看着我,咬牙说道:“可你心中还想着他!他非死不可!” 我心中痛极,又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想着他的?即使想了,又能如何?” “你的眼睛告诉我,只要有他在,你心中再不会有其他人!我又能如何容他?”济度沉声说道。 原来又是我! 我默然起身,回坐桌前,身心犹觉得不是自己的,只是恨,满腔满腔的恨,原来都是我!全是我! 桌前的梳妆镜中倒映出我的模样,即使是失魂落魄也犹自美得惊心动魄。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是这么好看,瞧那脸,那肌肤,那五官,样样都是出神入化的,最最动人要数那眼睛了,密而长翘的睫毛下,一汪清澈深邃的眸子充满了难言的悲痛,只让人看一眼,便会觉得心疼无比,只想倾尽一切呵护。 原来是这眼睛! 遂轻笑,记得好小的时候就有人惊叹,呀,这丫头的眼睛好生不一样,竟像是能看得懂人似的。 后来馨竹也说,你呀,有什么心事,只要看看你的眼睛,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再再后来,连见面极少的柔佳格格的额娘也说,这丫头的眼睛可是水灵!好看的不得了。 原来都是这眼睛惹的祸! 梳妆镜边一阵明晃耀眼,我转头看,那是一把小剪刀,是我寻常修剪指甲所用的。那剪刀刀锋锐利,明晃晃的诱人。 我拿起来细看,好一把锋利的剪刀,遂轻笑,对准镜中那女人美丽无双的眼睛猛地一下深挖进去。 既是这眼睛造成了一切悲剧,那我就毁了它! 第三卷 第四十九章 赏罚 一切既是这眼睛惹的祸,那要它还有什么用? 心中是这般的深恨,所谓的瞎了眼,是不是就是如我这样的?明明事情件件都明显的放在眼前,我却视而不见,只一味任由自己放纵沉迷,到如今,我还能怪谁? 只怨自己白生了一双眼睛,却蒙了心。 那锐利的刀锋进皮,紧随的是一阵极痛快的疼,身后猛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片血红之中,济度从床上扑嗵一声滚落下来,又急又慌爬起,冲至我面前,一把夺下我手中的剪刀,捧起我的脸,嘶声惨叫:“来人啦!叫大夫……” 眼前的人儿,他是这般慌张失措,脸色比他身上的衣衫还要苍白几分,手亦自轻轻颤抖,黑眸中的疼惜让他频临疯狂的边缘。 他如我深爱着他一般,也是如斯爱我。 我心中释然惨笑,你为我做了这些事,我又有何颜面来指责你?我又如何能下手伤你?既是如此,你为我做的那一切,就理应由我身受了。 心中有种痛到极致的放松,紧接着只觉得空幻无比,于是再抵不过身心的疲倦,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眼睛周围疼痛难耐,根本无法看见一丝光线,遂举手触摸,还没有碰及,手遂被人紧紧捉住,“珊瑚!珊瑚!不要动!不要动!”济度低声说道,嘶哑的嗓音中有些许柔软的哀求。 身边有人扑嗵一声跪下,说道:“恭喜王爷。福晋醒了!应是没有大碍了。” 有人拿手轻触我面,手心宽厚温暖,我略一哆嗦,那手是济度地,一接近,我便知道得见?”济度冷声问道。 良久不见回答。连我都可以感觉到济度浑身散发着越来越浓厚阴寒。 “这个。奴才不好说。”终于有人哆哆嗦嗦地说道。济度抓我地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似恨不得揉碎了。那人又继续哆哆嗦嗦地说:“这个福晋地眼睛……也只有等拆了绑带之后。才能知道有没有事……。奴才认为眼下福晋地眼睛倒不是最重要地。目前最重要地是福晋肚子地胎儿……” 济度一下子站起。握了我地手也在轻微发颤。我心中一紧。终于还是被他知道。他如此紧张。竟一下子失控站起来。我可以想象他地神情。此时一定是始料不及。有些慌张失措地。估计说话那人一定是被他地模样给吓到了。后面地话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良久。济度又缓缓道:“你方才说什么?”语气试图在尽量地放缓放轻。却硬生生干巴巴地。入耳。只让人觉得诡异而不由得生寒。 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到那人地紧张与害怕。那人哆哆嗦嗦地说:“福晋……福晋……已经有了三个多月地身孕。但是现在依福晋现如今地脉象看来。这胎象十分不稳。若是再不注意。恐这胎儿难以……难以……” “来人!”济度突然大声说道。“赏刘大夫黄金一百两以示酬谢!另送金匾一块。上书:妙手神医。”空气静顿片刻。济度又道:“刘大夫。本将军不管你用何种方法。总之。我要她们母子平安!记住。是母子平安!” 良久,那人哆哆嗦嗦答道:“是,王爷!” 他是惯用权势压人的,如此境况竟也用了这一招,我心中百味杂生,只默默抽回手,静静躺着。 济度小心翼翼坐于床沿,伸手过来,轻轻拂过我的腹部,手掌微颤,带着难言地激动,面又贴上我脸,来回摩挲,柔声道:“珊瑚,你听见没有?你有了咱们的孩 我眼圈一热,眼周随即刺痛难耐,只转过头去。 寻常时候,他一定不会容许我逃避的,但此时却任由我转头,只轻了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珊瑚,我知道你恨我,我……,我只要你好好,我们地孩子好好,但凡你要我做什么,我一概都依你就 我心中越发酸涩,他如此强硬了性子,竟为这孩子这般低声下气的,可见在他心中,这孩子地分量是如此的重要。 没有了眼睛,周遭地静寂越显压抑。我慢慢抚平心悸,淡淡地说:“济度,你放我走吧。”也似乎只有不见了,方才能不痛,不想起过往种种。再怎么深爱,我真的无法做到漠视了。也许只有离开,才是目前最好地选择。 “不!”他低低吼道,双手强压上我的双肩,“除了这个,珊瑚,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除了这个,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低声抽泣,低低地说:“济度,求你放我走吧。我真的不能……” 他滚烫的唇舌准确探进我的嘴里,也是极致缠绵,狠狠的,似乎怎么都不够,以至彼此呼吸都急促了,方才离了分毫,在我的唇边低低地吼:“除非我死!你要走,除非让我死!” 我哽咽着,使劲转过头去,不让他碰触。 他又在床边静坐良久,起身时,又在我的耳边低低说道:“珊瑚,你好生歇着,我很快就回来。至于你要离开的事,你……死了这条心 终于出去了。房门咯吱轻响,有人轻手轻脚进来。我轻声唤道:“青玉……” “福晋。”有人在身边应道,手握上我的手。 我静默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问道:“王爷,他的伤如何 青玉的声音中隐隐有些哽咽,回答道:“大夫说,这箭伤虽深。但是好在没有伤到心肺,只要王爷好生静养,倒也没有大碍。” 我默默抽回手,复又安静躺上床。 “福晋。”青玉又道,“您今日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是厨房才做的阿胶养阴粥,听说这粥对安胎甚是不错,您要不吃点?” 我淡淡地说:“我不饿,不想吃。” 青玉又轻声说道:“福晋,您不饿。可肚子里地孩子饿啊!要不先吃点吧?” “你端下去吧。我真的不想吃。” “那福晋想吃什么?青玉马上让厨房去做。”青玉又柔声说。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淡淡地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心中的烦闷难挡。确实一点胃口都没有。 房中良久不闻动静,青玉也没有出去,也没有说话,我本想再出口赶人,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了。这时节。估计他们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呆着的。罢了,何必为难这些丫头婆子呢? 昏然沉睡半响,房门又有了大动静。济度进来了,青玉悄声从床沿退下。让出位置。济度拿手轻抚了抚我的脸,遂又抓紧我的手。问道:“福晋怎么样?” 青玉答道:“福晋一直躺着,奴婢们不敢打扰。” “可有吃点什么?”济度又问。 “没有。福晋说她不饿,不想吃。” 济度的手一紧,突然站起身,空气之中寒厉的气氛陡增,济度淡淡地说道:“今日厨房主事是谁?” “回王爷,是余师傅。”青玉胆颤地说道。 “传话下去:今日厨房主事和一干帮佣伺候不周,均罚俸半月,主事另领责板二十,赶出去!至于你们几个,同样也是伺候不周,主子既然不吃,你们也别吃了,自己去领责罚吧。” 我心头一阵悸动,颤颤叫道:“慢着!”遂撑着要起身,济度过来帮忙,我一把推开,对青玉说:“我现在饿了,把方才余师傅做的粥端过来,我要吃。” “是!”青玉大声应道。 两碗粥强行下肚,我昂头向济度,道:“现下,你可满意了?” “嗯。”济度淡淡应道,“这余师傅看来厨艺不错,这责罚都免了吧,另加俸半月。” 我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咬牙说道:“济度,你……” 他双手紧紧环住我,低声道:“珊瑚,你别犟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容许你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气得身子发抖,忍无可忍,一口咬在他肩上。 他闷声承受,待我松了口,遂又抬起我地头,使嘴堵上,深深吻,不能闪躲,不能逃避,只能承受。末了,柔声问:“现下,是不是心中好受一些了?如若你愿意,还可以再咬,哪里都可以。” 我一时气结,闷声躺下。 突然感觉身边一阵风起,济度掀了被子,径直上床。我一惊,连忙推开,哪里还推得动,只得哀求,道:“济度,你放了我,行不行?” 他身贴近我,暖暖地,手径直揽过我的腰身,然后贴紧,道:“我说过了的,不行。”淡淡地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心中纠结万分,只能漠视,然后强逼着自己不去感觉羞愧,他永远是无比强势的,而我永远只能承受。 被迫蜷缩在他的怀中,身子僵硬,他的手臂轻搭于我地腰身,一下一下轻抚腹部,那般温柔与呵护,我的身子从来都是臣服于他的,如此,慢慢控制不住地柔软下来。 只剩了心中倍觉无奈而羞愧。 骨气与我,真正是稀罕的不能再稀罕地东西了。 济度紧搂着我,手轻轻抚摸我的腹部,缓缓地,低声说道:“我的儿子……” 我身子一僵,冲口说道:“你怎知是儿子?兴许是个女儿呢?”说完,脑袋恨不得爆炸开来,只恨自己,怎地这么这么不知羞耻? 他在背后一声轻笑,遂又搂紧我几分,唇点点落于我颈间,下颌短短地胡渣细细摩挲,缓缓道:“这个是儿子,下一个就是女儿了。” 我一时气结,心中百味翻腾,只身不动,闭上眼。 他在我身后轻叹一声,大手轻轻抚上我面上的敷料,低低地说:“珊瑚,你这眼睛……,该如何是好?你心中若是恼极,大可再刺我一箭,怎地要……” 我再忍不住,咬紧了唇,身犹在轻轻颤抖,桑宁多铎众多人的面容交织着浮现,幼时那般全力的呵护,两小相依的岁月,我百般憧憬的初恋,全心全意的付出,事事件件在脑海来来回回的煎熬。 真的是不能忘怀。 可心底的柔软,身体的依恋,同样也是这么强烈。 怎样才能使我不再煎熬?怎样才能使我……离开他?(,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9dingji.,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三卷 第五十章 挣扎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变态的赏罚越演越烈,导致我的一言一行越发招人注意,厨房里的主事以及我身边的丫头婆子无不受到了牵连,整日的心境紧随着我的吃喝动静起伏,我安静,我吃,大家便会全然放松,一擦额上的汗水,泯然一笑,如若相反,所有的人都会胆胆颤颤,静待那一声罚责断下。 如此,我的日子越发处在刀尖之上,三四个月的身子,整日里倦怠无比,一丝油荤都沾不得,一沾便吐,几欲连肠子都要吐出。可又不能不吃,所以一天一天分外难熬。 好在海边的气候较恒定,温差无多大的变化,二三月份的天气,加了大将军的权势,孕妇所需一应食物俱不缺乏,所以每天虽然吃不了多少东西,但是营养并不缺乏,腰身一日一日出怀。济度瞧在眼中,心境渐渐好了起来,进进出出时,有时候看见那些丫头婆子,平素黑寂生冷的眸子竟也会流露出一丝暖意来。 我却与他恰好相反,孕月愈长,目不能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心境更是敏感且脆弱,周围静无声响时,脑海中就会出现从前的日子。 董鄂学堂的夏天,宽大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嬉闹,作为孩子王的桑宁总会生出事来,每每少不了一顿好打,打得多了,他越发反逆,时不时会与努格尔顶嘴,如此便挨得打更多。我家中的两个男人就好像是天生的仇人,最见不得彼此地面。一见面必是鸡飞狗跳,满屋子的狼藉。 但是桑宁对我却是完全无条件地呵护。无论怎地,都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无疑。在董鄂学堂之中,我是最尊贵的公主,谁也不能轻易招惹。 其实馨竹对桑宁地心仪已久,幼小时候就很听的他的话,动不动就会说。桑宁哥哥怎么怎么的,我要听桑宁哥哥的,说得多了,就成了口头禅,就成了心底深处最固执地依恋。他们能在一起,原本就成就了最美的青梅竹马。可谁又能料到。到最后,童话终成了一场虚幻。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还有多铎,多铎…… 我心幽幽凄凄的疼。我原以为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会抚平他眉间的那一缕忧愁,可怎知到头来竟成了他地索命符? 如此。如何能释怀?如何能不恨? 可又怎能恨得起来?夜深人静时。两人身子彼此相贴。呼吸相闻。丝丝缕缕渗进地爱意只能是更加依恋沉沦。哪里还狠得下半点心肠? 两种心境彼此煎熬挣扎。只使时间分分秒秒更加难熬。 自得知我怀孕起。济度加快了平叛地步伐。顺治十四年二月。福建一事终是以驱逐郑成功出海落下帷幕。南伐大军拟三月返京。彼时。我已是怀孕四月有余。腰身略显臃肿。轻触腹部。孩子在腹中动静隐隐可以感知。 大军先行返京。济度带着我们另起一车队缓缓返京。我初孕反应这时已经消退。胃口随即大增。我们随行地厨子大夫丫头婆子一概齐全。行程虽然缓慢。倒也一路平安。 大军返京。皇上亲至城门迎接。济度早先一天离了我们赶上大军。回京述职。我们进城这天。天微阴。有风起。车马缓缓过城门。我静躺于车中。倦意依旧。似睡非睡。突然一阵风起。迎面而至。只觉得阴寒无比。耳边似响起一声叹息。 唉…… 幽幽深深的,似曾相闻。我陡然坐起,彼时眼上地覆布仍没有去除,周围是一片寂静的深黑,只映衬方才那声叹气恍又在耳边响起,心随即惶急地跳动着,连腹中的孩子也受到了影响,轻蹬了一下我地肚皮。 “福晋,您怎么了?”青玉轻声问道。 良久,我才慢慢抚平心悸,淡淡地道:“没什么。”心中莫名有些不安,遂侧耳听到了城门口的响动,我问道:“我们不是要回别院吗?进城做什么?” “这是王爷吩咐的。”青玉轻声说道,“王爷新近回京,朝中必是诸事繁多,您若在城外,恐怕是无暇顾及。王爷说,让咱们先回王府,等事情稍缓之后,再做打算。” 我点了点头,进了京城,四周虽然仍是一片深黑,可城中的热闹却逼耳而来,嘈杂无比。到了王府,青玉搀着我下了车,督咐道:“福晋,小心。” 一进到王府,风缓缓而至,北京三四月的天仍是阴寒无比,我遂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老远就听见了一阵莺莺雀雀的嘈杂声,待我们走近时,那些声音却突然全消了,周围寂静一片,只觉得诡异。 良久,突然有人出声一笑,叫道:“哎呀,可总算是把妹妹盼回来了!”随即有人过来细细打量我,“妹妹这眼睛是怎么了?以后会不会再看不见啊?”听这声音,应该是侧福晋祥玉了。 我默不作声,只任这些女人猜测讥讽。 青岚却忍不住了,道:“不会的,连大夫都说了,咱们福晋的眼睛不会有事的!” 多人一声冷笑。 我淡淡地说:“西月身子不适,就不陪姐姐们说话了,就此告辞。” 才没走几步,又听见祥玉怪声怪气说道:“哎呀,说什么身子不适?不就是有了身子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就算生得是儿子,在我们府上也只能排第四位的!” 青玉青岚停了脚步,正要张嘴说话,我淡淡地道:“走的方向,想来我所住的院子应该是王府地兰院了。这兰院是王府最大的院子之一。环境清雅,最适合静养了。院中单配了厨房,花圃。池塘,是典型地府中之院。 诸事安排妥当了,我早早歇下。济度这日果然回来的很晚,进门时三更声已过,身子显然才沐浴过。有股淡淡地清香。 北京三四月的夜仍是寒冷的,他人一进被子,我的身子就不由得往他怀中缩去,他轻轻一笑,鼻音分外明显,搂紧了我。低声道:“醒了?” 我口鼻捂于被中,不说话。 他的唇点点落于我地后脖间,想是胡须才刮过。下颌滑而温暖,我莫名有些情动。自我知道有孕起,我们已经是二个月都不曾亲热。在这陌生而有些寒冷的夜中。与他相拥而卧,身体竟有些压抑的难受。 “明日宫里吴太医会过来看看你的眼睛。”济度的呼吸暖暖喷于我的肌肤之上。继续道,“这吴太医对于治疗眼疾甚是有一套,明日,你地眼睛就可以看见了。” 我鼻尖略有些发酸,心中涩涩的。如果可以,我情愿我这眼睛永远都看不见,如此,心中的罪恶感才会略淡一些。 济度地手又缓缓抚过我隆起的腹部,一下一下,轻轻一笑,又道:“这小子,今日听不听话?” 我默不作声。 济度又道:“听说你们进城地时候受了惊,珊瑚,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人了?” 我遂想起那声叹息,身子莫名一颤,说道:“没有。” 济度未再说话,手仍是一下一下轻抚我的腹部,渐渐改了方向,往下边探去。我身子猛然一紧,双腿随即收紧,却为时已晚,已经被他知道 济度轻轻一笑,唇舌轻舔我地耳垂,我的身子忍不住轻颤,呼吸略急,阻止道:“不行!” “我问过了,以前是不可以,现下只要小心一点,是不会有事地。”济度低声说道,大手已然伸至我的胸前,百般蹂躏着,我轻吟出声,双手却不由得护住隆起的腹部。 济度拿开我的手,唇舌侵进我的唇中,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小心注意那个小家伙的,一定不会惊动他。”这话混在急促的呼吸当中,竟有一种莫名的魔力,使人全然信赖于他。 不知道是久不经此事,还是怀孕的缘故,我这身体较之从前似乎更容易情动,只经他稍一挑逗,就已然全线崩溃,渴望的厉害。 我拼命压制着,使它不要太疯狂起来,这一转念,脑海之中遂又浮现起桑宁等人来,那过去种种随即源源不断袭来。 要与不要,顺从与不耻,只在这一瞬间全然拼战起来,我眼周刺痛难耐,似乎又有尖锐的刀锋猛然刺进似的,那般生生而又极致痛快的疼。 济度终于缓缓插进,终是站了上风,身体的情动一经释放,竟是这般强烈,我嘴里以及身下溢出的靡靡之音连我自己都觉得羞耻难挡。 昏黄的灯光之下,济度健硕的身躯起起伏伏,身上额头上俱是晶亮的汗珠,黑眸晶亮璀璨,汹涌的也在拼命压制着,缓缓进出。却就这百般呵护的模样,足以让我越发疯狂。 潮起水落,我浑身已然湿透,情动过后,空寂和羞愧重现,浑身无力躺着,心中有种深深的恨,我怎地不在最高峰死去了?如我这样的女人,真正是半点骨气都没有! 济度下床换了衣衫,又寻了一件我的。昏黄的灯光之下,他注意到我的异常,只默身替我换上了,然后紧拥住,轻轻吻。 我眼周的刺痛再次袭来,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恨他。 “睡吧,别的不要多想。”济度低声说道,手臂紧揽的力道显示了他的霸道,我不可以的离开。 这夜终归是太累了,我醒来时,天色大亮,起身时,身子略显酸软。青玉如常进来伺候我梳洗,才完,青岚就进来了,说道:“福晋,王爷带了宫里一位太医过来了,说是您若醒了,就跟我们过去看看。” 我默默点了点头,起身去往书房。书房之中,济度正在与一人说话,听见了我们的动静,赶紧过来牵了我的手进屋,坐下。 “吴太医,就是她。”济度低声说道,“是被剪刀所伤,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 那人遂解开我面上的覆布,我眼前遂有了一缕模糊的白光,却断不清是什么。 那太医又细细看了看我的伤口,又要了以前的方子,斟酌良久后,方说道:“这位刘大夫所诊没有任何疑问,确实该如此做。不过福晋的眼睛到底是伤及了经脉,短时间内是难以全好的,依了这个方子下去,二三个月后,福晋的眼睛看东西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切记不可太过劳累,而且,在这期间福晋万万不能流泪,这眼泪终是污秽之物,多了会再次重创眼脉,到那时,只怕是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9dingji.,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三卷 第五十一章 落胎 我静静听着,心波未动。济度又与吴太医讨论良久,事无巨细均问得清清楚楚,末了,又亲自送了吴太医回去。 济度初回京城,需要处理的事情颇多,常常一大早出去,而回来的时候,通常已经是三更左右了。闲来无事,青玉青岚在兰院的院中新种下了几株海棠,一日佟夫人过来探望,看见她们两人正在忙碌,就笑着说道:“哟,这海棠种了可真是不少,若是到了七八月份,这院子里落得花瓣都可以当地毯使了。” 青玉笑着说:“咱们福晋最喜欢海棠了,王爷让我们把整个王府的海棠都挪到这儿 许是春天的缘故,我心中有种异样的舒软。济度说,七八月份的时候,这院里的海棠就会尽数开花了,你一定喜欢看。 佟夫人在我旁边坐下来,道:“西月,你这眼睛好些了没有?” 我笑着点了点头,青玉拿了来茶果点心,笑着说道:“吴太医说,咱们福晋的眼睛再过二个月就没事了。” “那样就好。”佟夫人松了一口气道,“你说好端端的,怎地会有这么一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竟误伤到你的眼睛呢?活该打死!” 这八成又是他对外编的幌子了。我轻轻一笑,转了话题,问道:“姐姐最近怎么样?听说在京里置房产,也不知道远不远?若是不远,得了空,我倒是想去看看。” 佟夫人笑着说:“远倒不远。就是地儿不大,咱们寻得急。也没有赶上好的,将就住吧。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别去。”又轻轻摸了摸我的肚子,说:“孩子还有几个月落地?” “还有五个多月。”我轻抚着肚子,笑着道。 “这下我就放心了。”佟夫人说道,“以后你有了这孩子撑腰,是吃不了多大地苦的。”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西月,你呀可要好好提防一下济度身边地这些女人呢!我方才过来的时候,正听到她们在说你呢!” 我淡淡一笑。说:“由她们去说吧。” “西月啊。你可别小看了女人地心眼。有时候狠毒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地。”佟夫人不满我地淡漠说道。 我低头一笑。问:“佟妃娘娘在宫中可好?” 佟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就那样吧。现如今还能好到哪里去?” 我轻轻抚着肚子。心里也知道佟夫人这怨气来自何方。如今乌云珠进了宫。圣宠眷极。佟腊月自是被挤排在了后面。我淡笑着说:“只要三阿哥好。咱们娘娘也是吃不了亏地。姐姐实在犯不着烦恼。” 佟夫人握了我地手感慨说:“怎么能不烦恼?西月啊。你不知道。那位地肚子里也有了!估摸着就是五六个月后落地。若是到时候也是个皇子。咱们三阿哥地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 我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我总不能为了安慰她,而告诉他,乌云珠肚子里这个是长不大吧。也只好淡然一笑,说:“人各自有天命,我听说三阿哥落地的时候,景仁宫里有吉光显现,想来三阿哥的福气自是别人所不能比的,姐姐实在不必为这事烦心。” 佟夫人泯然一笑,感慨说:“那是,咱们三阿哥那个机灵劲就连皇太后都喜欢的紧。”我见她稍许释然,连忙又转换了别地话题,这一通闲说直至中午时分,佟夫人这才回去。我中午照常午睡,醒来时,屋外的太阳正烈,屋里屋外的气候对比鲜明,想着多晒太阳会对孩子有好处,遂让青玉带了我上院里四下逛 阳光太过强烈,彼时对我地眼睛恢复不利,出门的时候青玉重在我地眼睛上敷上了覆布。一路有青玉牵着前行,她素来细致小心,但凡脚下有岔路障碍时,她一定会出言提醒,所以我虽然看不见,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为。 初春的园中,想是百花已然尽放,空气之中清香怡人,慢慢走来,心境渐渐变得松散而舒坦,竟有些沉迷了。 我不想走了,对青玉笑着说:“这儿空气不错,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吧。” 青玉笑着说:“那福晋您就等一会,这会院中石凳上还是凉地,我去屋里拿了软垫就过来。” 我点了点头,她松了我的手,说:“您可别走远了,这可不是咱们兰院,小心别绊着了。”我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飞快跑开来。 我静静站于院中,太阳缕缕洒落下来,头顶隐隐有些发热,有蜜蜂嗡嗡叫着从身边飞过,空气之中有一种春天特有地靡静的气氛,舒暖而清新。我静静听着这声响,鼻尖感受着周围的清香怡人,渐渐有些发怔了。 突然就感觉到了异样,耳遂听见了一阵衣衫摩挲时发出的细微的的声响,于是转过头向那声响传来的方向。 “青玉,是你吗?”我问道。 那声响陡然停息,不见人回话。 周围有些静的可怕,却明明有人。 “谁在哪里?”我又问,心底莫名有些发慌,手随即轻抚上肚子。 那的声响又起,较之先前的小心翼翼只显得突兀,且陡然逼近,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背后猛地被人重重一推,我始料未及,慌张的尖叫一声,面朝下,猛然扑倒到地先着地的是腿,然后是头,到底那力道太猛,肚子仍是被重重地顶了一下。 脑海中有一刻混沌,头上有暖暖的液体流下,神志随即大清,我再也顾不了,猛地一把扯下眼睛上的覆布,一阵强光陡然涌进眼,面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空寂的令人恐慌。 肚子静静的,不痛,可是身子却突然很虚弱,一点劲都使不出来,一直在凶猛的流汗,不好,感觉非常非常不好。即使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仍努力转过头,看见白花花的一片有一缕淡淡的橘黄色的裙摆在发扬。 我连忙伸手向他,“求求你别走!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出声哀求,眼泪止不住的流,心里惶恐到了极点,双手紧捂住肚万不要有事…… 求求你别走,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只要他没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怪你,我什么都不怪你。我心在说,在使劲的叫喊。 那缕橘黄稍顿片刻后,却仍是飞快溜走。 周围再无声响,只是静。 我的肚子猛然剧痛起来,是这般强烈,像是有什么在肉中硬生生撕拉剥落,很疼很疼,全身的汗似乎在这一刻全蒸发了出来,浑身半点劲都没有。 惶恐慌张绝望到了极点,紧紧捂住了肚子,可那疼痛仍是不减分毫。 “救救我……救救我……”我使劲的叫,可是出口的声音却仍是微弱的,“青玉,青玉,救救我……” 周围静的可怕,时间分秒难熬,腹中绞痛越发剧烈。我咬紧牙,朝依稀是来的地方挪去,谁知道才一动,大腿间就有暖暖的液体流出。正极度惶恐时,耳边传来了青玉的一声尖叫。 “啊!福晋……,来人啦……” 我却再也忍受不了这剧痛,神志断续游离起来,被人慌忙抬了起来,进了兰院,很多人都来了,大夫在看,恍惚中,我抓了那大夫的手,叫:“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意识却又游离了,肚子只是疼。 终于,身上的汗出尽,人清晰了,肚子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空落落的虚,耳边又人在咿咿唔唔地哭。 我的孩子,终是没有保住!! 心是这般的恨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猛然坐起,双目圆瞪,我的床前是一堆的人,红蓝黑青俱有,还有一抹橘黄,淡淡的,见我逼视,遂闪到了后面。 恨至了极点。 我猛然朝那一抹橘黄扑过来,紧紧捉住。 “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那张脸被我紧紧捉住,慌张惧怕到了极点,尖叫,我一把捉了她的脖子,不许她出声,死死掐,“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 房中乱成了一团,有很多尖叫起来,有人冲过来抱住我,我却不松,真是恨到了极点,使劲了全身了力气掐,只恨不得立时抓碎了眼前这一抹橘黄。 我无数次想象我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他在我的肚子里怎么在伸手舞脚,快五个月,他手脚均已长成,一定是细长透明的,十分可爱。他会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敲打我的肚皮,告诉我他的存在,我心情极度低落时,他也会不高兴敲一敲,提示我不要忽视了他。我想象着他出生时是不是也像别的婴孩那样小小薄薄的嘴一张一合,好笑地吐着口水。我的孩子出生会在这年的十一月份,我已经给他准备一大箱的冬装,每一件都是我亲手做的,很漂亮…… 可这一切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了…… 真是恨到了极点。 力道终于使尽,我瞪着侧福晋祥玉那张脸,身子猛然往后倒去,手亦自成深掐的姿势。(,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三卷 第五十二章 弑妻 这是一个陌生的空间,如我初扯下眼上覆布时陡然看见的那一片空寂的空间一样,触目皆是一片白茫茫的,身处其中,周围一点声响都听不见,就连我的脚步落下,也如同踏入了一片软绵绵的虚无中。 “有没有人在?”我心底惶恐,遂出声叫道。 无人应声,周围仍是寂静的可怕。 我踌躇片刻,终又是继续向前走,久久,面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额娘……”突然有稚嫩清脆的儿声响起。 我心突然激烈跳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遂四下慌张寻找,激动的不能自已,只慌张的四下张望。 “嘻嘻……,额娘……”那孩子在天真的笑,在轻唤道,“我在这里……” 我慌张的四下寻找,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孩子的笑声这在白茫茫的空间不断回旋…… 我的孩子…… 我猛然惊醒,眼睛随即传来一阵刺痛,面前一片漆黑,我用手抓眼,还没有触及,手在半空中被人紧紧握住。 “珊瑚……”有人轻唤道。 耳边各种声响随即充耳而来。无比杂乱。人一下子清醒了。心痛得无法抑制。我地孩子。就这么没了!竟就这么没了! 手紧紧抓了锦被。指甲亦自深入肉中。眼周刺痛难耐。我仍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靠在济度地肩上。几欲断气。 难道这便给予我地惩罚吗?来得是如此猛烈。完全是我不能所承受。如若有可能。我情愿用我现存地所有来换我孩子地无恙。可是。终归是来不及了。我地孩子没有 济度紧紧搂着我不说话。肩背僵直阴冷。像是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这般痛哭了良久。心中地悲痛仍是分毫不减。终又是昏沉沉睡去。仍是做梦。梦中仍是有孩子地笑声在不停地回旋。却怎么也找不着孩子在那里。惶急到了极点。再醒时。又什么都明白了。心又痛至极点。如此反复。真是生不如死。 济度已经不在身边。青玉正要搀着我起身。房门咣当一声猛响。一阵风进。随即一声闷响。似有人猛地跪下了。蹦蹦地只磕头。 “求求庶福晋救救我们家福晋!求求庶福晋求求我们家福晋……”有人一叠声哭喊着说道,听着声音,应该是侧福晋祥玉的大丫环倩儿。 青玉冷哼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拉出去!小心惊到咱们福晋!” 那倩儿的哭喊声越发激烈起来,死活不肯出去,还是一个劲求道:“求求庶福晋救救我们家福晋!求求庶福晋看在咱们家福晋也没了孩子地份上,救救她……” 我心在微微颤抖,疼痛依旧,却已然没有先前的疯狂了,心身只是无比的疲惫,我的孩子,若是没有祥玉那一推,这会自是好好在我的身体里,可是……我再怎么责怪,再怎么恨,我的孩子终是回不来了…… 我知道侧福晋祥玉先前也有过一个孩子,可那孩子却没有安然生下,我不知道她地孩子是怎么没的,可她那时所承受的伤痛一定不比我轻,可济度对她那失去地孩子却全然没有放到心上,也至此鲜少进过她屋里。 她对我的嫉恨由来已久,说到底也是因为济度对我太过于在意,如此,我地孩子却只是承受我该承受的惩罚。 我,还能怪谁? 我挣扎着坐起来,叫道:“慢着……”青玉赶紧搀了我,低声问道:“福晋,怎么 我咬了咬牙,说道:“让倩儿进来。”青玉踌躇一会,应道:“是,福晋。” 那丫头被放了手,一下子冲过来跪在地上,仍是蹦蹦地磕头,道:“请庶福晋救救咱们福晋!” 那一抹橘黄的决然又在脑海闪过,我静默片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倩儿哭着说道:“刚才王爷进了咱们院子,让奴才们都出来,我听到福晋在屋里叫救命……”那丫头显然恐慌到了极点,边语不成调地说话,边浑身发抖。 济度……,他对那孩子的期盼不比我低,如此乍然失去,依了他的性子,必是有极为可怕的报复,那祥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微颤颤揭了锦被,叫道:“青玉……” 青玉伸手搀住我,问道:“福晋,您去不得……” 我对地下那丫头说道:“倩儿,你赶紧带我去!”那丫头大声应了一声,随即过来扶着我出门,青玉见状,终于还是忍不住过来帮忙。 一来到祥玉所住的菊院,虽然我看不见,但是仍然感觉到了院中异常恐慌的气氛,想是地上一定跪了不少的人,青玉搀了我过来,顿时充耳都是衣衫拖地的声响。 有个小小的声音叫唤道:“倩儿姐姐……” “福晋呢?”倩儿问道。 “王爷,王爷抓了福晋的头发,拖进屋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期盼着事情还没有发生,那祥玉福晋到底也是名门之秀,父母兄弟在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她有事,只怕济度多少都会有点麻烦。 倩儿直接上前拍门,却久不见有人过来开门,只门里隐隐传来一个女人低沉的唔唔的叫声。 院中太阳当头照着,炙热无比,我浑身虚弱无力,咬牙说道:“倩儿,赶紧把门撞开!王爷怪罪,只管由我顶着!” 倩儿应了一声,咚咚几声闷响后,门咣当一声巨响,终于被撞开了,一阵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随即,我的耳边传来了倩儿惊恐的叫声,就连我身边的青玉也尖叫了起来。 情急之下,我一把扯下了眼睛上的覆布,顿时触目皆是猩红,隐隐在那一片猩红当中看见了济度清冷的身影正站在那一抹娇嫩的橘黄色后面。不由得又走近几步,这下,总算是看清楚了。 济度的侧福晋祥玉紧依着着济度歪坐在圆凳上,橘黄色的衣衫上面尽是点点猩红的血迹,发尽数散开,双目圆凳,此前娇媚柔嫩的面容无比恐慌的扭曲着,两脚直伸,双手亦自抓向脖子,而她纤细脖子上正紧紧勒着一条雪白的汗巾。济度站在她身后,通身阴森寒冷,双手紧紧握着那汗巾的两端! 那侧福晋祥玉一看见我,立时伸手向我,恐慌的眸子中满是哀求。 济度见我进来,冷厉的眉头随即一皱,双手猛地一搅一拉,咯吱一声清脆响,祥玉的脖子随即歪倒在一侧,伸至半空的手断然落下,已然没有了呼吸,却双目仍然圆凳向我,无比的阴森诡异。 我浑身发抖,紧紧看着济度,“你……你……”真正惊慌的说不出话来,我先前猛掐祥玉,到底是因为乍然失去时的恨及,心底深处却始终不曾想着要她偿命。而济度……,这女人到底也曾与他同床共枕过,竟就这样被他活活勒死!看这满屋子的狼藉,想必这祥玉死之前一定经过挣扎求饶过了的,可他依然没有手软,由此可知,他的心肠是多么的冷硬! 我,到底爱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济度的手一松,已然到了我的身边,我的腰身随即一紧,已落到了他的手心。我浑身发抖,祥玉的眼睛亦自圆瞪着,就像在看我,冷冷的,仇恨无比的看我,嘴角血迹缓缓流下,整个面容像仍是活着的。 “别碰我!”我叫道。 他却手未收,隔得如此之近,我看他的面孔,依旧俊朗如斯,黑深的眸子中依旧是我熟悉无比的柔软浑然不似先前所见的那般阴森冷厉。遂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对他而言,他所取那一瓢就是我了。为了这一瓢,他杀了我的哥哥,我初恋的情人,自己的妻子,也许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这爱,是这般沉重,完全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我眼周刺痛难耐,他的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心潮澎湃,却分不清楚到底是感动还是惧怕,亦或者两者都有,渐渐平息之后,却是感觉无比的累。 如此沉重,真正是不如归去。(,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离开 青玉牵着我出了门,嘱咐说:“福晋小心脚下的台阶!”我依言迈高腿脚跨过去,身上立时感受到屋外炙热的阳光,六七月的晴天,屋里屋外两重天地,依门槛而立,身后仍是阴寒无比,而面前却是六七月的艳阳天,扑鼻而来的是阳光特有的清新气息。 却到底因为在屋中畏缩良久,乍然出来,身心莫名有些胆怯,微怔了片刻。 济度已经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腰身,一手从青玉接过我的手,小心翼翼拥着我前行。青玉在圆凳上面垫上了软垫,济度低声说:“来,这边坐下。”我才坐定,就听见济度对旁人说道:“吴太医,可以了。” 那吴太医小心翼翼揭开我眼前的覆布,又伸了手在我面前晃荡,问道:“福晋可不可以看见我的手?”我点了点头,济度握我的手遂略放松了一些。 “那福晋知不知道是几根手指头呢?”吴太医又问道。我怔怔看了一会,终是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四根手指还是五根手指,于是摇了摇头。吴太医又细细查看了我眼睛,济度低声问道:“吴太医,不是说没有什么大碍吗?怎地还是分不清楚呢?” 吴太医说:“看福晋眼睛里的血色,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伤心的事情?”济度没有回答,只是握了我的手紧了紧。了一口气,说道:“王爷,依我所见,福晋这眼睛切不能再流泪了!否则不仅复原无望,恐怕这以后都只能在一片漆黑中度过了。” 眼前的阳光白晃晃的耀眼,周围的树木人影皆藏在一片朦胧之中,只有凑得极近时,我才能看得清楚明白。我木然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有种痛极了的些许释然。 太阳明明炙热无比,可济度的周身却越发冷冽。淡淡地说道:“送吴太医出去。”吴太医微躬身行礼后,连忙出去。 济度站在我身后,双臂横过,紧搂我入怀,深吸气,然后低声说道:“珊瑚,我一定会让你的眼睛好起来的。” 我昂头轻笑,眼周又刺痛难耐。济度,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死心? 这日入夜。青玉伺候我躺下,屋中光线暗淡,彼时并不需要蒙眼。济度进来了,青玉行了礼后,匆匆出去,他身上隐隐有酒味,贴近了可以看清他的脸也微红,显然喝了酒,呼吸略急。黑寂地眸子中一反常态,灼灼逼人。 济度上了床。如常搂我进怀。手心地热度惊人。摩挲着。渐渐挪到了我地胸前。我身未动。心如死水。 他唇舌侵入。低低地说:“珊瑚。咱们会再有孩子地。” 我却想流泪。孩他显然有些失控。径自深插了进去。凶猛地抽动。我下体干痛地厉害。身如死木。只任他百般折腾。末了。他浑身汗津津地贴着我。紧紧搂着。久久。嘶哑着嗓子。低声道:“珊瑚。珊瑚……”近在耳边。这般低回着。似猛兽末路穷途地悲哼。 我地眼周又是一阵猛烈地刺痛。久久不消。 次日中午方起。又是一个艳阳天。青玉在树荫地石凳上置了厚厚地垫子。搀了我过去坐下来。静坐良久。青玉问道:“福晋。您且在这儿坐会。我去端些茶水点心来。” 我点了点头。青玉小跑步地离开。我遂轻笑。兰院之中。此时侍卫层层严防死守着。只怕连一个多余地苍蝇都飞不进来。他们还在怕什么? 太阳晒的久了,空气中有股吱吱的轻微响声,似空气在太阳下肆意的舞蹈。我眼睛上蒙上了覆布,目不能视,只能静静倾听。 有人过来了,脚步声轻巧而微小,然后在我面前陡然刹住。 风未吹,树未摇,我地面前却站着一个人,周围激涌澎湃的气息陌生而诡异。 “青玉。”我坐起身来,轻声问道,“是你吗?” 那人一下子蹲下来,一只宽大的手掌略带颤抖轻抚过我的面。“珊瑚……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平常冷静温缓的声音当中带着一缕难以置信的疼惜与慌乱。 我咧嘴轻轻一笑,轻声说道:“岳乐,你怎么进来 岳乐的手轻覆在我的手上,掌心之中有几点温湿遂贴在了我的手背之上。 “我……我放心不下你……,其实,我早知道你回来了,可我一直不敢过来看你,我怕看见你和他……,可我终究放心不下你。”岳乐略带哽咽地说,“珊瑚,他……怎么把你变成这样了?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我心中有一种憋极了的悲痛猛然被释放的感觉,反手紧紧捉住岳乐的手,叫道:“岳乐哥哥,你带我离开这里背上,岳乐沉声说道:“好!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说罢,一把抱起我,还没有站起身,我们的背后传来了济度冷冷的声音:“岳乐,放下她!” 我一惊,遂紧紧搂住了岳乐的脖子,低低地哀求说:“岳乐哥哥,你带我走,你带我走!” 岳乐抱着我才迈出一步,济度咬牙说道:“岳乐,你再走一步,我一定会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素来说到做到,那么他此时手中一定拉满了弓弦,却实在不愿意了这一次机会,恐怕再也不可能离开他了。 岳乐静静站着,良久,良久,终是放了我下来,在我额上轻吻一下,低声说道:“珊瑚,你且等着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地。”说罢,转身就走。我心下惶恐,如果连他都不能带我出去,只怕是再也没有人有能力带我出去了,遂紧紧捉了他的手,不放。 突然一阵锐器破空的声音响起,我们旁边地树干上传了一声快箭插进的闷响。“岳乐,放开她!”济度又沉声喝道。 必然是他放箭了,我心中绝望,手终于松开。侧耳听着岳乐快步离开,心灰暗到了极点。济度走近了,突然一把抱起我进屋,我默坐于床上,等他发作。 他必是气急了,屋中地气氛凝重而阴冷。 我心中却不害怕,反是隐隐有些期待,如若他像勒死祥玉那样对我,我倒是真正的解脱了。 他却突然使唇贴上我地。凶狠地掠夺,我地舌尖传来了一阵麻痛,想来必是舌头被咬破,咸味入口,麻木而痛快,他却突然放缓了攻势,百般温柔的舔尝。 “你若想离开,除非我死!”他狠狠说。 果然是这样的,我昂头轻笑。眼周的刺痛再次袭来。伴着哗哗的雨声吵闹了一整天,次日雨收,空气中有一种别样的清新,青玉如常带着我来到院中静坐。 嘈杂声是突然起来的,待到我们察觉时,已经是近到了兰院门口,青玉连忙搀着我站起来要走,突然就听见了一个人大声说道:“皇上您看,简亲王这院中地景致倒是不错。” 我猛然一怔。这不就是岳乐的声音吗?遂住了脚,心中的期待又起。 一个非常明快的声音笑着说:“岳乐,你说得不错。济度这院子的景致可不比朕的御花园差啊,走。咱们进去瞧瞧去!” 这,这。难道是福临?! 我连忙转过头来,心慌乱而急迫。等着外面一众人等进院的声音逼近。 “皇上!”济度突然沉声说道,“臣这院中也没什么稀奇的,断不敢跟皇上的御花园相提并论。” 福临笑着说:“好不好看,进去了,就知道了,走 我生怕济度再出口阻拦,连忙挣开青玉地手,向院门口摸索走去。 “福晋!”青玉连忙叫道,跑过来阻止,却为时已晚,我赶得急,遂与一人迎面撞了个正着,耳立时听见有个尖细的嗓音叫道:“大胆,看见皇上还不赶紧跪下!” 我一哆嗦,忍不住抬头向着覆布,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我知道站在我面前必是福临无疑。 青玉连忙扶着我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你这死奴才怎么伺候的?还不带庶福晋下去!”济度突然严声喝道,又低声说:“请皇上恕罪!这是臣的庶福晋佟氏,因患有眼疾,这才无意顶撞了皇上的。请皇上准许她回避。” 青玉正拖着我转身,福临突然叫道:“慢着!” 我鼻尖一酸,眼周又开始刺痛。感觉福临走近了,头顶的太阳被挡去了大半,他居高临下在看我。 空气中静得近乎诡异。 良久。 “珊瑚?”福临终是问道,“你……是珊瑚?!” 我双膝跪地,低声应道:“是,皇上,奴婢就是珊瑚!” 福临突然一下蹲下身来,托起我的下颌,道:“珊瑚,真的是你!你……你……,你地眼睛怎么了?你……你……” 我抬脸向他,他这般慌张与激动,让我响起了小时候,不由得低声说道:“福临,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好……”他一连串说着,声音略有些发抖,他伸手扶我起来,拥着我往外走。 “皇上!”济度突然伸手挡住,冷然道,“她是我的福晋!”种剑拔弩张的紧张。 良久,福临一声冷笑,冷冷说道:“她明明是朕御前的女官,怎么会是你的福晋?” 济度冷然说道:“皇上,臣与她,还是皇上与太后娘娘亲赐的婚!难道皇上忘记 福临又冷笑一声,说道:“朕只记得将佟西月赐婚给你,又何时将朕的御前女官赐给你了?朕现在要带自己的御前女官回宫,怎么?简亲王还想抗旨不成?” 济度久久不说话,我心中悲痛,扭过头去,不去感受他的冷寒与倔强。 “臣不敢!”济度终低声说道。 福临冷哼一声,径直带着我出去。(,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三卷 第五十四章 窥视 天天气很好,阳光缕缕从树缝泼进,也只小坐了片刻顶隐隐有些发热,背心已然有些汗津津的感觉了。枝头有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唤着,我默默静坐着,只觉得像是身处梦中。 竟不知不觉回宫已有半月之久了。 想起那天福临搀了我出去,济度微低着头,身形如塑,倔强而冷寒,那般静默着,心中于是又有些隐隐发疼了。 那般骄傲如他,心是否在那一瞬间被伤透了? 我默然数着脚步从他身边过,即使不用眼睛,我也能感觉他的冷冽与恨极,若如目光可以杀人,只怕那时我已然千疮百孔了。福临扶了我上车,轿帘一放下,顿时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浑身宛如虚脱,差点从位上滑落下来。 疼痛与释然并存,与我是同等深重。 他可否明白,只有离开了他,才是我们彼此唯一的出路?可这同样也是我所不能承受之重。 我爱他,一如他爱我。 可这到底中间隔着重重曲折,到底伤了太多人,我们,终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车轮咯吱轻响,缓缓近了宫门,岳乐轻搀着我下来,低声说:“来,不要急,慢慢下来。” 我依言下车,想是近了宫门的缘故,面前顿时有了一种压迫感,双手不由得轻搅在一起。 到底。我还是逃不开这个地方。 遂心中轻笑。离开济度与进到宫中。我仍是愿意选择后者。进了这里。是我一个人承受了罪孽。而选择留下。那济度难免会被波及。由此。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彼时福临虽然是微服出宫。却连软轿都已经守在简亲王府地门口。想来是早有预谋地了。那日岳乐临行前地话又想起来。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地。我于是一切都明白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向福临提及我地? 可这又有什么好想地。只要离开了济度。我心中就再没有一丝地顾虑。去哪里都是一样地。又何必计较是如何去地? 彼时太阳西斜。一旁地宫墙高耸。我们一众人等默默行走在长而幽深地宫道之上。膝盖之下皆是阴寒。而身上却慢慢沁出汗来。 终是到了,我抬头尽望,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了,阳光已然全被遮挡住了,想必面前必是高耸的殿宇了,却不知道到了哪一处? 我心中这时终是有了一丝怯意,深深呼吸,扑鼻的仍是龙家惯有的冷清浩大的威严之气,深沉无比。 “吴良辅。”福临叫道。 “奴才在。”一个尖细的嗓音回道。 “朕记得御书房旁边是不是有一座空着的院子?”福临问道 “是,那院子原是打算给小阿哥们的那几个伴读午休用的,因是人还没有找齐,所以暂时空着。” “你赶紧使人收拾出来,另找派几个伶俐的丫头婆子来,一会朕自有用处。” 感觉有人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打了转转了,那太监终是笑着说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对了。吴良辅,你先让吴太医赶紧过来一趟。”福临又说道。 那太监应了一声,遂吧唧吧唧跑开了。 我们进到里面,我立时跪下,磕头道:“珊瑚谢皇上救命之恩。” 福临搀了我起身,突然一笑,道:“珊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我低头不语,挨得如此之近,他身上再不是我所熟悉的亲昵的孩童之气,气息缓缓逼至,已是一个帝王陌生而浓厚的威严华贵之气。他又说道:“咱们小时候是怎么的,现如今也一样。”话语明朗轻快,隐隐有重逢的喜悦。 我低头浅浅一笑,低声答道:“是。”目不能视,我话虽然是如此所说,可心底却是明白,我和他之间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至于小时候,到底已是过去时了。 “坐啊!”福临又笑着说。 我心中踌躇,不知道哪里是座位,不料突然一人过来扶了我,轻 “坐这里。”声音温雅低缓,却是岳乐。我感激一t下来,这屋中充鼻而来的是淡雅的书香,想来必是御书房无疑。 感觉左右都有目光聚焦在我的面上,脸遂一热,侧了头去,心中隐隐泛出一抹自卑来。众人目光皆明,独我一人不能。 终又是福临先开了口,“珊瑚,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伤的?”语气低缓,隐隐有几分压抑的怒火。 我低头回道:“是珊瑚走路不小心,被人误伤的,”这也是济度对外面编的幌子。 福临鼻子重重一哼,道:“你以为朕也会相信这个理由吗?” 我低头缓缓说道:“既然结果已经如此了,珊瑚并不在乎,皇上又何必追究缘由了?” “你不说,朕也知道是谁?”福临恨恨地说。 屋中又进来两个人,吴良辅回道:“皇上,吴太医来了。” 我低头坐着,手不由得一紧,指甲亦自掐进肉中,却面上仍不敢表露半点慌张,耳听着福临让吴太医看看的我眼睛,于是若无其事转过头去。吴太医应了一声,起身时脚步急缓不一,想来必是认出我来,心底慌张所致。却到底是宫中有名的太医,很快恢复了镇定,去除我面上的覆布时,就不再有一丝慌乱。 他细细查看一番,又问了一些我平时的一些感受,我只当初次相见,低头不急不缓答出。 “这位姑姑的眼睛是锐器所伤,好在处理的及时,方法也算恰当,若是调养得当,一二个月就可以复原了。不过在其中切不可太过伤心落泪,否则会重创眼脉,到时候就很难复原了。”吴太医说道。 福临与岳乐都松一口气,吴太医如常开了方子,又细细交代一番后,这才退下。吴良辅过来说道,御书房旁边那个小院已然收拾妥当了。我们几人于是来到了那院中,想是那院中必是种了些桂花树,一进院门,就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吴良辅大声交代说:“这位是珊瑚姑姑,打今起,她就是这院里的主子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好生伺候着。” 我额上细细冒出汗来,我这姑姑原本来得莫名其妙的,还单独派了院子和伺候的人。 这也委实有些过火了,福临如此折腾,怕是我一来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了。却一时也闹不清楚状况,我也不敢违逆,只得低头忐忑承受了。 我低头说道:“皇上,奴婢想去一趟慈宁宫。”既是又回到了这里,那孝庄那边委实也该去一趟了,虽是极不想面对,但是我既然想这宫中偷得浮生清净,就必须得前去探个虚实。 福临一笑,说道:“今儿太晚了,你的眼睛又不方便,还是改天再过去吧。你好生歇着,一会我去慈宁宫自会替你把意思转达到的。”我低头应了一声是,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福临与岳乐走后,当夜我便歇在这院中。眼睛不方便,加上院中众人都不熟悉,所以夜里歇的很早。这小院处在御书房的旁边,环境幽雅,入夜之后,虫鸣风唱声声入耳,周遭越显清幽。 我素来睡得浅,又乍然到了陌生的环境之中,哪里能睡得着?自打眼睛伤了之后,我的听觉越发敏锐,约三更时候,屋顶瓦砾一声轻响,外间昏黄的灯火轻轻摇晃了片刻,遂又淼直。 果然是来了。 我心中一惊,合眼,呼吸均匀,宛如深睡。 屋顶那人窥视片刻,终推了窗棂悄无声息的跳了进来,在我床边探视良久。我久久静卧不动,因知道她是谁,也多少猜到她为何事而来,遂让她看了个够。 良久,外间的伺候的大丫头初画喃喃说了一声,“干嘛?我不去……”想来是梦话,说完了遂又格格轻笑了起来。那黑衣人却吓了一跳,连忙藏到了隔帘的后面,静等一会,悄然出了隔帘,在外间探听虚实。末了,终还是从窗里跳了出去。 我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沉沉睡去。 第三卷 第五十五章 请安 宫后的第二天,我便让初画带着我前去慈宁宫请安,tt尚未复原,周围情形都不清楚,一切只得更加小心。 来到了慈宁宫门口,初画跟宫门口的宫女说明来意,那宫女遂笑着通报去了,我静静站着,心底略有些紧张。彼时,慈宁宫宫门大开,隐隐有孩子笑声传来。 良久,终于听见那宫女的脚步声返回的声音,期间还参杂着轻缓的说话声。 “是谁?你不认识吗?”有人问道。 那宫女低声回道:“是个生面孔的姑姑,奴婢没有见过,不过她身边的初画奴婢倒是认识。” “既是不认识,又没有说有什么事,紧着打发走就成了,怎地还非拖我出来做什么?没见到太后正和三阿哥玩到兴头上吗?”那人边走边说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尽给我找事。” 那宫女笑嘻嘻地说:“苏墨儿姑姑,你人最好了,走吧,看看去吧,那姑姑的眼睛……,瞧着怪可怜的。” “哎,你呀……,走吧。”苏墨儿说着,边朝我们这边走来。 九十月份的太阳当头照着,明明不热,不知怎地,我面上却一阵阵燥热。 原来,我是落到了让别人可怜的地步了,心底不由得嘲笑一番。耳听到苏墨儿走近了,连忙低头说道:“珊瑚见过姑姑!” 苏墨儿的脚步陡然收住,上下看我一通,惊讶说道:“哟,这不是珊瑚吗?昨日皇上还说起你呢,快进来吧!都怪青书这丫头,也不说清楚是什么人,快进来吧!” 我微福了福身。遂在初画地搀扶下进门。一进门就听见一个约莫三四岁地清脆地儿声笑着说道:“皇额奶。你看。这盆也开花了!”接着就听见孝庄笑呵呵地说:“哎呦。还是咱们玄地眼睛行啊!连这小小地花骨朵都瞅见了。” 等到苏墨儿向孝庄低声说明一番后。我连忙请安行礼。太阳当头照着地时间长了。头隐隐有些发昏。只觉得这安请得委实有些长了。终听到孝庄淡笑着说:“原来是珊瑚。这陡一见。我还真有些认不出来了。说起来也快有十来年没见了吗?这丫头可是愈发俊了。别老躬着个身子了。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我依言上前。鼻尖隐隐嗅到一抹淡淡地桂花地清香。在孝庄地注视下。绕是我心底早做好了准备。也隐隐有些发寒。只觉得她地目光探究与冷冽多。全然不似话语中那般熟络与亲切。 突然有个儿声叫道:“皇额奶。她是谁?她地眼睛怎么了?”想来必是玄无疑。 孝庄轻轻一笑。说道:“这是珊瑚。可会说故事呢。你皇阿玛小时候最喜欢听她讲故事了。” “是吗?”玄说道。“珊瑚。那你给我说个故事吧。” 我正要开口,孝庄笑着说:“这会可不行,皇额奶还有正事跟珊瑚说了,玄跟青去玩,好不好?” “那好吧。”那孩子说道。青釉牵着玄烨从我身边经过,那桂花清香随即清晰起来,我心中一凛。青低声对我笑着说道:“死丫头,一会儿可别走远了,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我低声一笑,说道:“嗯,知道了。”遂回身倾听孝庄的动静,听得剪刀剪枝的脆响,想来必是孝庄正在忙着修剪花草,她边忙边淡淡说道:“珊瑚啊,你的事情,皇上都跟我说了。这过去的事,就由着它过去好了,咱们也都不要提了。现眼下,你就只管医好你的眼睛的就成了。” “是。”我低头说道。 “你年岁比皇上大,又素来懂事,许多事情不需要我明说,你心里自会明白,这宫里人人都想着往主子这份上爬,可爬上又能怎么样?其实这宫里做主子的未必比做奴才的享福,许多事情还是掂量着做才好。这眼下皇上虽然年纪是大了,却还是从前的性子,许多事情犟起来,几匹马都拉不会来。唉,总之,是不让人省心啊。”孝庄淡淡说道,“你和他打小是一起长大了,他对你如何,想必你也清楚。你呀,既然回到了他身边做事,就要替他多留些神,别尽让他犯糊涂,做些让天下人笑话的事。” 我心中忐忑,知道孝庄话里有话,低着头,不敢冒然作。 一时空气有些静寂了。 突然鼻尖一阵兰花香近,一个女子边缓缓走来,边笑嘻嘻地说道:“依我看,这简亲王的庶福晋一下子成了皇上身边的宫女,这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心中陡然一惊,她……莫不就是静妃?! 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就连孝庄不急不缓的剪枝脆响声也陡然停住了,孝庄冷冷说道:“是静妃啊,你不好好在你的侧宫呆着,跑我慈宁宫这边做什么?” 果然是静妃。我连忙行礼请安。 “听说太后您这边来了稀客,我就过来凑凑热闹啊。”静妃自顾自上下打量我,缓缓笑着说道,“原来就是这位啊,瞧着这模样儿生的……,可是比皇上御书房里的那副画上的人要好看多了,太后,您说是不是?呀,这眼睛怎么了?不会是瞎了吧?那还是可惜了。” 我脸上一热,微侧了头去。 她却不放过我,仍是边看我,边啧啧有声说道:“看来这董鄂的女人就是跟别的地儿的不一样啊,真是一个赛一个好看,也难怪咱们皇上着迷的……” “静妃!”福临的声音突然响起,且大而冷冽,转眼到了我的面前,正好挡住了静妃肆意的目光,“你到这做什么?” 我心中不由得一暖,鼻尖略有些发酸。 “皇上您让我从坤宁宫搬去侧宫了,怎么,现如今连门都不许我出了吗?”静妃噗嗤一声冷笑,缓缓说道。 这话冒然且生冷,我渐渐感觉面前的福临越发冷冽起来,半响,福临冷冷说道:“是,从今以后,若没有朕的容许,侧宫静妃不可踏出宫门半步。” “为什么?”静妃冷然逼问道。 “这是朕的命令。”福临冷冷答道。 虽然早有耳闻,福临与废后不和,可两人如此水火不容针锋相对还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却也不敢多动,只低头听着,估计场中众人也多是如我一般忐忑,一时,众人的呼吸声都变得轻缓了。 良久。 “好了!你们别让我闹心了,成不成?”孝庄冷冷说道,“丝兰,还不把你的主子带回去?尽在这儿给我添乱!” “姑姑,不用您赶!我自己会走!”静妃冷冷说道,眼光透过福临看向我,仍是冷冽而尖锐的,她冷哼一声,终是离开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女子,不可不谓强悍,如此尖锐的话语,也只有她一个人敢说出来,紧紧逼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到底是一轮明月空映井,水无情,波乱影碎,所以只有怨恨幽幽。 薰鄂的女人……,或许是有一个人是她该恨的,但,绝非是我。 静妃走后,宫中的压抑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了,孝庄对福临笑着说:“今日怎么过来这么早?前朝的事都忙完了?” 福临笑嘻嘻坐下来,说:“哪完的了?我是想额娘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是吗?”孝庄淡笑着说,“你昨日不想我,以前也不想我,怎么今日反倒想我了?是不是知道珊瑚在我这边,所以一下朝,就急赶着过来了?” 福临笑嘻嘻说道:“还是额娘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看了我一眼,低声笑着说道:“皇额娘,珊瑚她眼睛不好使,你就别紧着问她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孝庄又淡淡问道:“今日朝上怎么样?简亲王,他可有说什么?” 我一下子觉得呼吸都有些发紧了。 福临咔嚓一声脆响,啃了一口水果,含含糊糊说道:“还不是说那些?不就是练兵啊,八旗子弟的雄心什么的,皇额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天不折腾,就嫌闷的慌。” 孝庄冷笑一声说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他今日并没有上朝?” 我脑袋轰隆一声巨响。 福临一笑,说道:“是啊,济度今日告假了。皇额娘是哪里知道的?” “他昨晚上在我宫门口整整跪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我才人让抬回王府的。”孝庄淡淡说道。(,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三卷 第五十六章 桂花 庄的话缓缓入耳,我低头默然承受着,面上仍是一派t+静,可心底早翻起了惊涛骇浪,胸口似被尖刀猛然刺穿,痛得几欲连呼吸都夺去了。 他……终归是不肯放过我,我早应料到,不是吗?这般固执如他,怎可轻易妥协?眼下虽是金秋十分,前些天才下过雨,入夜了,还是有些冷的瘆人,他如此长夜跪下,饶是铁打的人,也备受不住,他到底还想求什么?福临那一番铁板钉钉的话已下,他明明知道,我是再也回不去了,还偏这么执拗做什么? 福临显然也吃了一惊,一时也没有说话。宫中静到了极点,案台上搁着的香炉中焚着瑞脑香,幽幽不绝,一缕一缕散过来,使人感觉越发沉重。 良久,孝庄又淡淡说道:“这事,你到底打算如何收场?心中可有个准了?” 咔嚓一声脆响,福临继续啃水果,淡淡说道:“简亲王犯欺君之罪在先,朕不治他的罪,已是极大的恩宠了。” 一缕茶香亲近,孝庄淡淡抿了一口茶水,道:“当臣子犯了欺君之罪,尚有天子恩宠,可是这做天子的呢?大白天的到人家王爷府邸抢了人家的福晋,这,又该当如何说?”福临咔嚓咔嚓啃水果,淡淡地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珊瑚本来就是朕御前的宫女……” “哼!”孝庄冷哼一声,重重搁了茶器,冷然说道:“听听,这像一个当君王该说得话吗?你前些日子闹的那笑话还嫌不够刺眼?看样子,这抢人福晋的事情,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你倒是做上瘾了?” 我听孝庄提起这事,不免心中一惊,遂又冷笑起来。这话虽然不是对我说的,可绝对是要说给我听的,好端端的,她要训儿子,大可关起门来说话,可眼下却偏留了我下来,不是说给我听的,又说给谁听?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一来是提醒我别忘记自己尴尬的身份,而来告诫我千万别动了那做主子的心思。 她还真是多心了,乌云珠是乌云珠,我是我,我们两人本来就是云泥之别,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那所谓的主子放到我面前,我也未必稀罕。 却仍是不吭声,我进宫来是一门心思做奴才的,那自是做奴才的本分,但凡主子的言语入耳,该进则进,该出的一定得出,只端得心眼口如一就成了。心底虽是如此这般说,可生生被人看扁,到底难受,只觉得就连慈宁宫的空气似乎也在藐视着我,分外的不自在。 福临轻嚼了几口。淡淡说:“珊瑚。你先回去。” 我稍顿片刻。见孝庄无话。连忙低头应道:“是。”又向孝庄行了礼。遂踉踉跄跄在初画地搀扶下出来。 站在门口。不由得深深吸气。心中对于福临又多了一份感激。有一种挣脱层层重网而获自由地感觉。我也知道他们接下来所说地一定是济度与我地事情。福临护我。那自是不用说了。仗着儿时情分。我想要讨得一时安生。想来也并不不会太难。最怕地是。那事……。 我心中轻叹一口气。其实担心也是没有用地。唯有希望所有地一切尘埃落定。孝庄并没有知道实情。 至于济度……他如今贵为铁帽子亲王。又是军功煊赫地大将军。如今形势逼人。福临与孝庄不会多为难他地。 初画搀着我回到所住院中。鼻尖随即涌进一股清香。我淡淡问道:“慈宁宫是不是也有几株桂花树?” “没有啊。”初画说道,“太后娘娘素来喜欢清雅的香,桂花香重,所以慈宁宫一株桂花树都没有。” 我淡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了,孝庄的喜好一点都没有变,想及方才在她宫中嗅到的那一抹暗香,遂一笑,心中略微宽怀,径直回屋。 初幽迎上来,笑着说道:“姑姑可是回来了,方才承乾宫的贵妃娘娘和咸福宫的宛芳仪都使人送了东西,您快过来看看吧。” 我一怔,贵妃娘娘……乌云珠?!这宫中除了她一个贵妃,还能有谁?心中不由得一笑,她到底机灵,这么快就有所动作了,看来她能深得福临宠爱,还确实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她这心思用到我身上,恐是要无功而返了。 至于那咸福宫的宛芳仪?不知道又是何方人物,我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初画见我神色踌躇,于是笑着说道:“姑姑,这两位主子都是董鄂的,贵妃娘娘是内大臣鄂硕大人府上的小姐,咸福宫这位主子就是贵妃娘娘的族妹。” 族妹?我低头细细一想,问道:“咸福宫这位主子名讳中是否有一个宛字?” 初画笑着说道:“莫非姑姑认识芳仪娘娘?”又低声说道:“芳仪主子的闺名确有一个宛字,宛如。” 我一惊,宛如,不就是海燕的女儿吗?她也进了宫,成了宛芳仪? 我昏昏然进屋里坐下,初画沏了茶递给我,初幽一一说明送来的东西。 听了一半,我低声说道:“初画,你分别替我去一趟承乾宫和咸福宫,就说珊瑚多谢两位主子牵挂,时下眼睛 ,就不登门道谢了,若哪日眼睛好了,一定亲自谢恩 初画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中午时分,我午睡方起,岳乐就过来了,彼时屋中稍凉,我们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一阵阵风起,头顶上宽大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初画取来了茶器,正欲斟酌,岳乐笑着说道:“我来,我来。”我笑着说道:“初画,你去忙吧,这边有他就行了。”初画笑着映了一声,慢慢退下。 岳乐清洗预热的茶器,缓缓斟茶,一时清香扑鼻,我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从前。岳乐递了一杯给我,我往鼻尖轻嗅,道:“是武夷大红袍。”岳乐笑着说:“你鼻子倒是挺行的啊,确实是大红袍,看看我的功夫如何?” 我一杯饮尽,说道:“清纯幽香,不错。”他轻轻一笑,自斟了一杯,饮完。又缓缓行第二泡,茶香愈发醇厚,我低声说道:“谢谢你。” 岳乐缓缓斟茶,低低缓缓说道:“说这个做什么,其实,若是我早些告诉你实情,你断不会受这么多罪,我只恨我自己……” 我心中苦涩,低声说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知道了桑宁他们的事与济度脱不了干系,可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受不住。待到想说时,却已经晚了。” 原来自始至终蠢的只有我一个人,突然想起那晚岳乐说有事找我,我却心怀杂念,错以为他是心生了妄念,还急急慌慌逃走了。我昂面迎风,秋风寒肃,吹至脸上,干冷的发疼,其实,许多事情如今一一想起,只是我自己一直在自以为是,所以活该受苦。 “你暂时先留在宫里,日后若是想出来,我再想法子。”岳乐又说道,“至于……那事,你放心,我做了一些手脚,皇上和慈宁宫的那位俱不知道实情,断不会把他的死联系到你身上的。” “嗯。”我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想到了福临和孝庄不知道多尔与我的过节,否则我这次绝不会安全进宫,而昨天晚上青不会只看了我几眼后就离开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完全放心我。我低声说道:“岳乐,昨晚上,青到我这里来过了。” “她……”岳乐一惊,目光随即锐利的看向我。 我低低一笑,说:“我没事。也许她就是过来看看我吧。” 岳乐却久久不说话,只周身气势渐渐冷冽起来。 我连忙说:“你别轻举妄动。”又低低说:“我不想多事。在这宫里,我只想安安静静呆着。” 岳乐轻叹一口气,若无其事说道:“我明白,你放心。” 又一杯茶尽,我终是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岳乐,他……可好些了?”话一出口,心不由轻轻发颤。 感觉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你放心,他很好,虽是跪了一夜,可中午就没事了,去了通州的骁骑营。”岳乐缓缓说道,语气一下子变得生冷。 我心中石头落地,又笑着问岳乐:“青格怎么样?” “还好。”岳乐答道,语气有些懒散。 我知道他是因何而变,面上微热,心中内疚,却也别无它法,只淡淡地叉开话题,淡笑着说道:“今儿贵妃娘娘使人送了东西来,你这个师妹倒是不错。” “她?你与她见过面了?”岳乐连忙问道。 “没有,东西送来的时候,我人不在。” 岳乐似松了一口气,说道:“她做事一向思虑甚远,而且绝不会做无用之功,你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妙。” 我轻轻一笑,说道:“我知道。” 乌云珠不过是看在我以前是福临身边伺候的人这个份上才对我如此看重的,这以后,我若是失了势,她自然不会再惦记我了。 我们俩正闲闲说着,突然听到门口福临咋呼道:“岳乐,你倒是有闲功夫啊,竟到珊瑚这里喝茶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一溜的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我和岳乐连忙站起来,福临笑着居中坐下了,说道:“你们都站着干什么?都坐啊。” 岳乐一笑,遂坐下来,我也依言坐下来。 “武夷大红袍?岳乐,这你泡的?”福临笑着问道。 “是,皇上。” “那赶紧给朕也泡一杯,早就听说你这泡茶的功夫了得,今日说什么也得使唤使唤你。”福临笑着说道。 初画上了新水,岳乐重新泡茶,末了递了一杯给福临,福临饮完,赞道:“确实不错啊,这功夫可比青好多了。”又对我说:“珊瑚,你也试一试。” 我笑着饮了一杯,面对岳乐,点了点头,说道:“他的功夫一向不错。” 福临又说道:“这喝茶这档事,还是珊瑚教我的,她说好,那准是没错。以后你们俩喝茶可别忘了叫上我。” 我低头轻笑。 “珊瑚,刚才我和太后说过了,现下你眼睛不好使,只管在这院里养着,等眼睛好了,还是回御前做事。”福临突然说道。 我微怔片刻,低头沉声说道:“是,皇上。” 第三卷 第五十七章 青釉 眼半个月过去了,这半月期间,我这小院中倒也安静|9医每日过来查看我眼睛恢复的进展,和福临三五天过来一趟外,鲜少再有其他人过来打扰。 彼时,正是索尼兼着内务大臣的职,他为官秉直,朝中官员进出后宫管制十分严格,就连岳乐也鲜少能进得后宫来。 这日天气晴好,我在院中坐着,听到初画正领着吴太医过来了,两人低低缓缓说着话,隐隐听见了初画说:“……姑姑昨晚去了覆布后,眼睛都能看清手指了。” 两人转眼就来到我面前,吴太医去了我眼上的覆布,又细细看了一番,伸了手指在我面前四下晃晃,问道:“姑姑现在可以看清楚了吗?” 我点了点头,除了稍嫌阳光刺眼,再和远些的事物有些模糊外,我的眼睛倒也与以前无异了。吴太医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姑姑的眼睛复原的不错,这面上的覆布以后可以不再用了,姑姑以后用眼需防太过劳累,而且,切不可流泪过度,假以时日,姑姑的眼睛自然会恢复。” 我心中欣喜,说道:“这些日子多谢吴太医了。” 吴太医一笑,说道:“姑姑太过客气,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眼睛又凝视我片刻,缓缓说道:“姑姑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可以尽管过来太医院找我。” 我一怔,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待要细细斟酌时,吴太医又恢复了常色,笑着说道:“姑姑好生歇着,吴某还要去一趟慈宁宫,告辞了。” 我起身送客,待他走后,细细回想我与结识的种种,这位吴太医好似自我进宫后,对我的态度较之在王府更为细心了,而且言语之中也和气了许多,若是趋炎附势,那自然王府福晋比这深宫宫女要煊赫的多,他实在不用如何表现,还有方才那番言语…… 我问初画:“初画,慈宁宫最近有谁身子不利索吗?” “听说是青姑姑病了,已经有三天了,还病得不轻呢,听说现在已经下不了床了。”初画缓缓摇了摇头,感慨说,“青姑姑的身子一向健壮,鲜少听见她有什么病啊灾的,现在可好,一病就下不了床了,看样子这人啊,时常有些小病小灾的,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轻轻摇头。笑着说道:“依你这么说。这生病还是好事呢。” 初画笑着吐了吐舌头。说:“生个小病小灾地。对身子也是一种磨砺嘛。姑姑没听说这穷人家地孩子较之富贵人家要好养地多嘛。这贱生贱养地。也有贱生贱养地好处。姑姑说是不是?” “就你道理多了。”我笑着嗔道。“一会跟我去一趟慈宁宫吧。咱们去看看青。” “是。”初画笑着说道。 我和初画一起来到青屋里。伺候青地小丫头领着我们进了屋。一看见了榻上地青。我暗自吃了一惊。也就半月没见罢了。这多么鲜活亮丽地一个人竟似完全换了一个样。活生生脱了一层皮不说。那面色晦暗。嘴唇更是干枯着。半点血色都没有。 青见我进来。原本散漫地目光突然精湛起来。遂支撑着坐起。我连忙说道:“姐姐别动。好生躺着就成了。”她气喘吁吁躺下来。一笑。更显惨容。低声说道:“你眼睛好了?” 我点了点头,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太医过来看过了吗?” 她看着我,彼时屋中光线并不很亮,她原本就瘦,一张脸几乎只剩了一层皮,半隐在黑暗中,使得那眼睛越发绿莹阴森,缓缓说:“来过了,只是都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上来时,初画跟我说过,青这病起得莫名其妙,也就是上了一趟南苑,回来就病了,而且来势汹汹,只几天光阴,人就脱了一层皮。宫中素来鬼魅传说,宫女太监们见青如此光景,都私下说青只怕是在南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这次恐是难过了。 我却知道这传说的不可能性,不说别的,凭着青的身手,这些年能隐藏深宫不露痕迹,绝对能跻身于武林高手之列,她与苏墨儿素来是孝庄的左膀右臂,能在孝庄身边长盛不衰绝非寻常人等,这样的人怎么遇到狐魅之说?只怕她这一身病是别有来意了。 我见她眉宇萧条,又想起初进宫那阵子,她也是十六七岁光景,一笑,如花的面上便会出现两个深深的梨涡,我自己什么都不懂,凡事都是她教的,她性子不像苏墨儿那般沉谨,即使我做错了事情,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心中于是有了些哀伤,我低声说道:“青姐姐不用太担心了,宫里名医多得去了,太后和皇上素来看重姐姐,总会有法子慢慢治疗的。” 她噗嗤一声笑,缓缓说道:“我心里明白,这次我只怕是过不去了。”说完,绿莹 子又在我脸上打起转来,说道:“珊瑚,你这眼睛倒时候啊……” 我一怔,遂抬眼看她。 她突然咳嗽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喝水,我见势连忙伸手搀她起来,端了水送至她的嘴边。她半靠在我身上,一手搭于我的肩膀上,手臂上没有半点肉,硬硬的手骨冷冷贴着我的肌肤,十指慢慢摩挲至我的脖子间,我莫名一颤,突然想起阴冷寒毒的蛇来。 她径直喝水,手却仍是游离在我的脖子间,十指冰凉,指甲轻划过我的肌肤,竟有些生生发疼,我低声说道:“青姐姐,你好些没有?” 她手势莫名一顿,身子突然更软了,笑着说:“这一口气上不来,还真是怪难受的。”说完松了手,躺下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身子离床略远些。 她眉眼一半藏在暗处,笑里透着几分诡异,我竟不敢再看下去,低下头来,看向别处,又闲闲说了几句,见她眉宇疲乏,于是告辞出来。 初画因有事,早我先走了,我穿过上林苑往回走,行至半路,看见苑中的秋千架空落落摇晃着,随即信步走过去。秋风寒肃,吹落了一地的树叶,连秋千架上都慢慢铺了一层。彼时苑中并无他人,我清理完秋千架上的落叶,坐上去。 天高云淡,风徐徐吹至,面上微觉干冷,昂面向上,林中落叶纷纷,已然是深秋了。正犹自轻晃着秋千,心神皆飘散到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坐下的秋千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高高摇荡起来。 我一骇,连忙双手紧紧抓了纤绳,有人在秋千下哈哈大笑,我往下看去,顿时哭笑不得,只见福临拍了拍手,看着我,笑容可掬,身后跟着吴良辅和几个宫女太监。 显然这恶作剧是他做的,我始料不及,只得紧紧抓了纤绳,想等到纤绳稍缓时,再下来行礼,且不料,秋千荡势还没有缓下来,福临笑着在我背后又是一推。 我尖叫着又上了半空,他如此几下,我只得出声叫道:“皇上,您……不要推了……” 福临在下面嘿嘿笑着,昂着头说:“珊瑚,以前你就是这么推我的啊,哎,怎么这会自己就怕了?” 我哭笑不得,大声说道:“你那时候又没有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害怕?”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隐隐带着笑意,“朕要一出声,那你不就更得意呢?朕知道你心里想的,所以打死都不吭声,就不让你得意。”说着,又是一推,“今日说什么,朕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 秋千越推越高,我原本就没有准备好,往下看去,福临的身形忽远忽近,不停在晃荡,我一阵头晕,不得不闭上眼睛,叫道:“皇上……您赶紧放我下来吧……” 他却玩得兴起,一边笑着,一边把秋千高高往上推。 我闭着眼睛,忍不住尖叫出声。 秋千突然刹住,我始料不及,差点冲到一个人怀里,慌张的心快都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张开眼睛看,福临的双手抓了纤绳的两侧,脸近在咫尺,眼睛无比明亮,唇轻启开,露出白亮的牙齿,急急喘着气,额头上密密溢出汗来,笑得无比惬意。 “珊瑚,你是不是怕了?”他低声笑着说道,呼吸缓缓喷到我面上,起了一阵薄雾,使得他脸越发俊美如斯。 我连忙一收神,赶紧下了秋千,行礼说道:“奴婢见过皇上。” “哎,哎,怎么又这样了?”福临不满意的叫道,“朕不是说过吗?珊瑚,你以后别对朕来这些虚礼。” 我站起身,稍退一步,低头笑着说:“是,皇上。” 他若无其事又上前一步,在我头顶说:“珊瑚,你的眼睛好了?” “谢皇上关心,珊瑚的眼睛好了。”我低头说道。 “抬起头来,朕看看。”他又说。 我一怔,终是缓缓抬起头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细看他,他脸上隐隐带着笑意,黑深的眸子晶亮璀璨,面上朝气十足,十余年的帝王生涯让他面上的青涩与叛逆尽数退散,再也寻不到从前那个倔强而阴霾孩子的半点影子。 我静静看他,心中莫名有些悸动与欢悦,不由得展颜一笑。 他眸子深黑越发隆重,似有一簇火苗在其中跳跃。 “珊瑚……”他突然出声道。 我略一扬眉,静等他说话。 “你既然眼睛好了,就回来朕的……御前做事吧。”福临低声对我说完,突然大声唤道,“吴良辅!” 吴良辅躬身上前,似笑非笑的眸子若无其事的扫过我,应道:“奴才在。” “青不是告假了吗?就让珊瑚暂时顶青的位置吧。”福临说道。 吴良辅微一怔,眼角淡淡扫了我一眼,尖声回道:“是,皇上。” 第三卷 第五十八章 同画 是夜,月初上,我就跟着吴良辅前往养心殿伺候圣驾,因是初来,很多规矩都不知道,所以一开始就和一帮子太监宫女只在殿门口候着。 传膳完毕,敬事房太监捧着嫔妃们的绿头牌进去了,不多会,又原封不动捧了出来。我身边的宫女芳蓝小声问道:“今日又没有翻牌子?” 那敬事房的太监无奈的点了点头,四下看了一通,低声说道:“都半个多月没翻牌子 殿门突然大开,吴良辅出现在门口,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眸子淡淡扫过那太监,那小太监腿脚一哆嗦,赶紧低了头,飞快跑掉。吴良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珊瑚姑姑,皇上唤你进去呢。” 我依言低头进去,福临正在桌前作画,见我进来,于是搁了笔,笑着说道:“珊瑚,过来看看朕这幅画作的如何?” 我上前看了几眼,笑着说道:“皇上这水牛图,意态生动,确是好看。” 福临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子似笑非笑的。 我连忙笑着说:“这是真话。” “那你既然觉得好,就在这上面给朕提个词吧。“福临笑着说,”朕可是记得你写的一手好字呢。” 我连忙摆手,说:“不成,不成,奴婢怎么敢在这上福临作势板了脸,不悦的说:“怎么又来这些虚礼了?既是朕叫你写,你尽管写就是了!”说罢,来起笔,递到我面前。 我只得接了笔,笑着说:“奴婢若是题的不好,坏了这幅画,皇上可不要怪我。”说着,细想了一番。就将陈咏的词:隔岸水牛观鼻渡,傍溪沙鸟点头行,慢慢填写于上,谁知道一个“溪”字尚未完成,福临的手突然盖上我的,我受惊不浅,差点扔了笔,抬头看,福临的近在咫尺,眉眼俊朗如画。只专注于我们手中的笔。 我一时忐忑不安。心想。他如此神态。此时我若是冒然扔了笔。反倒像是显得小气了。只得硬着头皮。在他地带动下慢慢写下后面地字句。 写完。我立时就搁了笔。后退几步。笑着说道:“让皇上见笑了。” 福临拿了那画近灯细看一番。笑着说:“不错。珊瑚。看样子你地字进步了不少。”又说道:“珊瑚。你怎么写字每次最后一捺都要顿一下?” 我笑着说:“这是小时候落下地毛病。一直都改不掉。” 他来了兴趣。坐下来。笑着说:“是吗?说来朕听听。” “奴婢有一次练字。正在练习贾童地寻隐者不遇。谁知道写到云深不知处最后那个处。被吓了一跳。那个处字最后一捺因此就没能完成。”我笑着说。“后来每次就有了印象。但凡写到最后一捺时。奴婢总忍不住想起那天地事。所以这最后一捺总是写不好。” 福临笑着看着我。半响方说:“那天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是你哥哥的事吗?” 我淡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也是我第二次遇见济度,他那时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了一件貂毛滚边的青色短褂,小脸圆润可爱。领了五只牛犊般大小的狗,威风凛凛出现在董鄂学堂里…… “你想你哥哥了?”福临低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 一时大殿之中深邃幽静。只有两边的宫灯燃烧时发出地轻微的爆拨声。 福临突然站起来,笑着对我说道:“珊瑚,过来给朕研磨。” 我低头上前,手轻缓回来,墨香幽幽,福临埋头专注作画。彼时夜静,大殿皆笼罩在一片橘黄色中,一时只听见笔落纸时的沙沙声响。福临专心致志,睫毛长而微翘,光影在他的眼间投下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嘴唇轻抿着,一抹幼时常见的倔强这时方才流露。 一如幼时我哄着他练字时的那般神态。 我心中微澜轻泛,仿佛又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会时不时抬头询问,昏黄的灯火下,他恬静的眉眼直让心中温暖如斯。 殿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叩,吴良辅上前开门,低声询问片刻后返回来,看了我一眼,又对福临笑着说道:“皇上,皇贵妃娘娘来了,就在殿外头 福临头未抬,淡淡问道:“她有什么事?” 吴良辅笑着说道:“娘娘心疼皇上这些日子辛苦了,特亲手炖了翡翠白玉汤,正在殿门口侯着呢。” 我连忙附和说:“皇贵妃娘娘有孕在身,殿外寒露深重,站久恐是对腹中胎儿不好吧,皇上,您……” 福临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让她进来吧。” 我连忙出去,乌云珠正侯在殿外,我上前低声说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乌云珠正准备进殿,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缓缓走过来,笑着说:“这位莫不是珊瑚姑姑?” 我笑着说道:“珊瑚见过皇贵妃娘娘。” 她四下仔细看我一通,柔静甜美地眉眼露出一抹浅笑来,轻声说道:“姑姑莫要这么客气,其实,我与姑姑也不是外人。” 我想起她先前送礼一事,于是低头笑着说道:“珊瑚多谢娘娘挂牵,正要寻时候去见娘娘。” 她笑着说:“你既然进了后咱们多的是时间,姑姑尽管过来承乾宫就是。”我连忙笑着应了一声,乌云珠这才在丫头的搀扶下捧着肚子进去。 我候着殿外,悄听里面乌云珠柔声细语在说些什么,福临时不时有笑声传来,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多会,吴良辅又开了殿门出来,淡淡说道:“皇上和娘娘今日就歇在西暖阁,小柱子,你去那边打点一下,余下的人都回吧。” 我和初画回到了御书房那院中,如常歇下,当夜深沉,外间突然狂风大作,直吹的窗棂噼里啪啦作响,初画已然睡的沉极,我连忙起身关窗,清理完飘进来的雨水,这一番折腾下来,哪里还睡的着?一个人在床上反反复复的,临近天亮,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并不由我当值,所以这一觉至中午方醒,才下了床,初画进来说道:“姑姑倒是睡的香,听说慈宁宫地青釉姑姑昨晚上去了。” 我吓了一跳,说道:“怎么这么快?” “可不是?”初画摇头说道,“是慈宁宫的汪总管一大早发现了,当时人都硬了,看样子是半夜就去了。” 我心中不安,青釉地死委实太快,不得不令我多想,这一番细细想来,我越发觉得不安。 这事莫非是岳乐做的? 记得我说起青釉时,岳乐那般少见的冷寒,第一个发现青釉去的,偏又是汪总管!他与岳乐的交情素来深厚,难道真地是他? 于是简单清理了一下脸面,我问道:“这会安亲王回府了没有?” 初画说:“安亲王好像正和皇上在御书房呢。” 我来到御书房一看,小柱子正和二个小太监候在门口,我低声问道:“小柱子,你师傅呢?” 小柱子指了指里面,低声说:“正在里面伺候呢。” “都有些谁在里面?安亲王在吗?”我又问。 小柱子低声说:“我来的也晚,先进去地不知道有谁?不过我倒是看见安亲王才进去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进去问个究竟,却到底没有这个胆。恰巧芳蓝端了茶水过来,我连忙接过来,说道:“我来,我来。” 我一时心急,端了茶水进了门去,一抬眼,正撞进一双黑幽沉寂地眸子里。 济度! 第三卷 第五十九章 又见 浑身宛如虚脱,只差点要站不住脚了。 济度! 他居然也在里面! 手托了盘角,紧张的指关节都发白了,脑海中一片混乱,抓不着一个实在想法,只是乱,而后是无比的慌张。 竟这么快又见面,我原以为,那些想念只会在心底深处变得海枯石烂,我与他全然不会再有重逢的那一天,却谁知道 “咳”突然福临轻咳了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胆胆颤颤过去,御书房中只有三个人,福临,岳乐和济度,我在他们面前的杯中各自沏上新茶,轮到济度时,我眉眼不敢向上,只专注于手中茶杯,饶是如此,茶也亦是溢出少许。 上完,我连忙出去,站在门口,浑身大汗,呼吸犹在急喘。 小柱子低声问道:“姑姑,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一笑,说:“昨晚没有睡好,有些昏头了。” 说完,我回到内侍宫女休息的屋里,彼时屋中只有芳蓝一人,小丫头亦自低声哼着歌,看样子心情不错,见我慌慌张张进来,笑着说:“姑姑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后面有谁在追啊?”说着伸了头往外面探了探,伸了伸舌头,笑着说:“也没见有人啊。” 我无力的笑着说道:“我是一时犯头晕了,所以才急着进来的。” “是吗?姑姑要不要紧?要不让太医过来看一下?”芳蓝担心地说。 “不碍事。老毛病了。我躺一会就好。”我笑着说。 芳蓝点了点头。说:“姑姑有事知会一声就好了。我就在院外。” 我点了点头。上了床来。眼瞪帐顶发呆。心犹在砰砰直跳。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原以为我进了这深宫。从此与他就是两重天地地人。即使再重见。也是隔了千山万水。时间冲淡了一切。与他而言。我终归是过往了。而与我而言。永远地想念就是对我今生最大最好地惩罚。 却不知道会这么快就见面了!他眉眼依旧黑寂深沉。看不透里面忘与没忘。至于我自己我几时少想念过他一分了?此时心境一如情最浓时那般深沉。 我微闭了眼。想着乍见他眉眼地瞬间。心中有些生生发疼。原来他爱与不爱与我是同等地难受。 就这样静静想着,一时如痴。 也是突然就感觉到了周围异常,猛然张开眼睛,阳光从窗棂照进,将一个人寂静的身影原封不动的映照在床上,那么熟络。 我猛然坐起,济度就在面前,薄唇紧抿着,黑幽深邃的眸子沉寂似水,阳光在他身后映照,使他看起来像画中的人。 于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瞪着眼睛看他,完全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良久,才觉得非常不妥,一下子跳起来,还没有冲到门口,手就被他紧紧捉住,一带,便又回坐到了床上。 “济度,你赶紧出去!出去!”我边挣扎边叫。 若是有人看见他私闯内侍宫女的后院,这乱宫闱的罪名,他是逃不掉了的。 他双手捉了我的手,紧紧困住,头突然压下来,唇无比准确的堵上了我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睛,慌张与害怕并存,在他唇舌无比强劲侵入之际,身体逐渐妥协,感觉寻回是如此之快,似乎这身躯生来就是嵌合于他的,全然没有理会大脑发出的羞耻与不安。 只有沉沦。 遂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日子以来,逐渐消去的是悔恨,而深长却是对他的渴望。 末几,他终于放开我,额头彼此相抵,呼吸缠绕,氛围是这般熟络。凑的如此之近,他的表情是我所熟悉的宠溺,眉眼虽然也深深,却是带着明显的爱恋。 “你想我了?”他说,唇角一边轻轻上扬。 我 热,转过头去,低声断然说道:“没有!”又赶紧推t+赶紧出去,一会就有人来了。” 他脸上笑意越胜,捏起我的下颌,低声说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没有人能进的来。” 我瞪眼看他,他一定是使了什么诡计骗开了芳蓝。 他细细看我的眼睛,拿手腹轻轻触摸眼周围,低声问道:“还痛不痛?” 我别开头去,低声吼道:“不用你管!你赶紧出去!” 他却越发倾身过来,伸手揽我进怀,下颌顶我头上,低声说道:“怎么样?气消了没有?跟我回去吧。” 我嘿嘿冷笑,说:“不可能!” 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岂是一句“气消”就能作罢的?他以为那些过往都是儿戏吗? 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冷硬起来,看着我说:“你还要怎样?你真以为你躲在这里,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我眼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低头哽咽地说:“济度,你放了我吧。” 他脸色变得难看,大手粗糙而慌急的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冷言说道:“这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你是我的,永远都是!”话到最后,带着恶狠狠的低吼。 我心中越发悲戚,搁在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到底太多,我终是无法迈过的,他怎么就不明白? “不许再哭!”他红着眼睛低吼道,那沉寂的模样终现一丝慌乱,一把紧搂了我入怀,低声说道:“珊瑚,珊瑚,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心中只觉得无奈,我其实什么也要不起。 屋外传来说话声,依稀是岳乐的声音。有一个女声大声说道:“芳琴见过安亲王!” “呵,是芳琴啊。珊瑚在不在屋里?”岳乐笑着问道。 “珊瑚姑姑方才说头有些发昏了,回去歇着了,不在这屋了。”芳琴大声答道。 “是吗?怎么初画说她没有回去?”岳乐缓缓说道。 芳琴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王爷,王爷,姑姑真的不在里面!” 岳乐冷哼一声,突然一把推了门,顿时站在门口愣住了。 “济度……”他眉眼冷冽,低低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济度这才放开我,缓缓站起来,冷哼一声,道:“你怎么来了?”不等回答,慢慢走出去,两人身形相错了,济度突然一声冷笑,低低说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一定会称心如意吗?终会有一天,她会再回到我身边的。”说罢,扬掌而去。 我挣扎着站起来,倒了一杯茶水给岳乐,苦笑着说:“你是不是怪我了?” 岳乐叹了一口气,这才进了门来,说道:“我怎么会怪你?你若这么快放的下,那就不是你了。济度的脾气,连皇上都奈何他不得,何况是你?” 我眼周一阵刺痛,岳乐对我素来是最宽容的,这个时候了都还在为我找理由。我的所作所为,何止是一句无耻可以形容的?我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岳乐又说道:“你怎么哭了?吴太医不是说让你切莫流泪吗?”我惨淡一笑,哭不哭岂是能随意控制的,有时候心里越说不哭,往往流泪越凶。 岳乐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走吧,咱们出去走走去,闷在屋里想得多了,心里越发难受。”我点了点头。 昨夜风急雨骤,触目皆是荒凉与残败。我低声问道:“岳乐,你告诉我,青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岳乐淡然一笑,说:“不是。” 我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若是岳乐也因为我而去伤害别人,恐怕我的心里永远都无法解脱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章 南苑 乐侧了头看我,缓缓说道:“她若昨日不死,我也会命的。” 我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岳乐,你浑说什么?可不许胡来!” 他淡淡一笑,说:“这深宫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都在盘算着他人,你倒好,偏喜欢躲清净。殊不知既是身在局中了,万事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你虽然无心,可是盯着你的人多了去,这青只是一个小卒而已,所仗的是她身后的人以及自己的那几下身手,她若不除,恐怕你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她眼,留着总是一个祸害,死了既去眼中钉,也可以威慑一下她的身后的人。 我倒是觉得她死不足惜。” 我低了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低声说道:“她是否死不足惜,由不得我们去断定,我只希望这事不是你做的就好。” 岳乐似笑非笑看着我,又说道:“珊瑚,你为什么不希望是我做的?” “若是你做的,我会觉得很难受,会有罪恶感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为我伤害其他人。”我无奈一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进了这里,我只想清净,唉,原来连这个都这么难。”连这里他也能肆无忌惮乱来,莫非,我真的逃不过他? 依栏杆坐下,秋风索索,迎面吹至,心里满是茫然。我再明白自己不过了,我从来都不是坚强的人,也不是一个多么长情的人,许多事情,好的也许会深长记得,而不好的,随着时间,脑海竟会渐渐淡漠。 如若再遇见了济度,我真怕自己会再次沉沦,到那时候,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岳乐在我面前站立,看着我,突然说道:“珊瑚,你要不去南苑吧。” 我抬眼看他。 “他是大将军。又是亲王。在这宫中。许多内侍都与他有着利害关系。况且朝堂之上总会有难以解决之事要到后庭议论。那么今日之事难免会再发生。你若真地想清净。那南苑还真不失是一个为一个好地方。它眼下是镶白旗地地界。济度若是想进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地。”岳乐说道。 我想了想。于是点了点头。 镶白旗地地盘。济度他一镶蓝旗地旗主。想要轻易进来。还真得费点功夫。 “你若想好。过几天我便去安排这事。”岳乐深深看我。说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 长廊尽头传来小孩地嬉闹声。我随即站起身来。看见腊月正带着玄烨说笑着过来。一时无处可避。我老实站住了。低着头。待到他们近来。连忙低头行礼。 她初起并没有看见我,倒是先看见了岳乐,腊月低声催促玄说:“三阿哥……” 玄连忙乖巧的叫了一声老师。玄的武功骑射一向都是岳乐与鳌拜所教,岳乐与腊月也算是多有见面,两人并不生分。岳乐行完见面礼后,笑着说:“三阿哥昨日箭射得很好,一连三箭都中了环心,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练习?” 玄笑着说道:“我今天放了五箭,有四箭中了呢。师傅夸我是满洲的小巴图鲁,许我去慈宁宫看八哥呢。” 岳乐笑着说:“那您快去吧。” 玄应了一声,飞快跑开。腊月正要走,突然看见我,眉眼一下冷寒起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无奈的笑了笑。岳乐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道:“别放到心上,咱们走吧。” 我前往南苑之事却没有那么顺利,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董鄂-乌云珠生下皇四子,福临自是无比高兴,宫中一时杂事繁多,根本走不开身。 这年冬天来得早,十一月中旬,晨起时就已经寒露深重了,因南苑之中有温泉多处,四季皆宜,孝庄每年这时候必是要前往那里避寒,宫中也有多位嫔妃陪同前往,我刚好也凑了这个热闹。 早晨出发,我 才到,一路车马劳累,那些嫔妃早已经累得叫苦连天+后,各自泡了温泉后歇下。 这次一同出门的近侍宫女除了我,还有初画初幽芳蓝等人,初幽芳蓝被派到孝庄那边帮忙。我和初画则分在乌云珠身边伺候,乌云珠才生产完,身子自是娇贵无比,好在她一向只编派自己宫中的人,对我们这些中途过来帮忙的似乎不大信任,只让我们做一些粗重之活,所以忙完这些搬花挪草扫檐理屋的活之后,我们就回来了。 到底也忙了一天,累得不行,想着附近有好几处并没有完全开发的温泉,我就和初画两人抱了衣物跑去了。 彼时夜静,那些嫔妃想是都已经歇下了,我们找到的地方偏僻,来往内侍并不多,如我们这样偷偷跑出来泡温泉的宫女却有不少,都各寻了一处池,泡的不亦乐乎。 我昂面躺在池中闭着眼睛养神,初画感慨说:“好舒服。” 我偷偷的笑,问道:“初画,你进宫有几年了?” “四五年。”她懒懒说道。 “明年是不是就可以出宫了?”十三岁进宫,明年就十了,她到了放出宫的年纪了。 她久久没有回答,只面上覆着汗巾,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舍不得出去?”我笑着问道。 她一声干笑,倍觉无奈,低低说道:“出不出去?岂是我们能做主的?再说,出去了,只怕比这里更苦。” 我见她伤感,于是低声问道:“初画,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我额娘还在,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他……”初画面上黯淡,似乎不想再说了。见她如此,我也闭了嘴巴,只管享受。 突然有人尖细着嗓子轻咳了一声,我冒出头看,正看见慈宁宫的总管带着一个提着角灯的小太监慢悠悠过来,顿时温泉池边一阵骚动,那些泡的不亦乐乎的宫女如惊弓之鸟,连忙都缩了脖子,一动都不敢动。 总管又轻咳了一声,尖细着嗓子说道:“怎么还不去歇着?还在躲猫呢。” 话音才落,顿时充耳都是水声,那些个宫女纷纷抱了衣物,光着脚丫子四下散开。我把衣服一裹,也混在人堆里跑回去。到了我们休息的小院,看见初画晃着一个湿乎乎的脑袋大口大口的喘气,光着一个脚丫子,冷的直发抖,我大笑起来。 初画呸了一口,笑着说:“还笑我?姑姑以为自己就很好看了?”说着把我扭到镜子前,笑着说:“姑姑,您自己看看您的样子。” 镜中的我湿乎乎披散着头发,脸冻的青紫,眼睛黑大幽深,还披了一件长及膝盖的白衣,活生生就是一个女冤鬼再现。 我忍不住嘿嘿起来。 衣衫才换好,初幽和芳蓝也如淹死鬼似的慌慌张张跑进来,我和初画看见她们俩,又大笑了起来。 初幽恼道:“你们还笑?刚才我和芳蓝进来的时候,看见咱们院墙边上站了一个人呢?黑幽幽的,吓了我们一跳,还以为是见鬼了呢!” “是吗?是吗?那有没有看清楚是谁?”初画吓白了脸,问道。 “那么黑,又没有点灯,谁看的清啊!而且那人看见我们进来,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初幽说道。 芳蓝打着哆嗦说道:“你们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撞见鬼了?” 我笑着说:“你们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世上哪有鬼啊,兴许就是一个人刚好经过咱们院子吧。” 我话音才落,旁边的窗棂突然咯吱一声轻响打开了,风猛然灌了进来,几个小丫头一声尖叫,纷纷闪到内屋里去了。我也被吓了一跳,却到底也不相信,连忙定了定神,探了头出去向窗外张望。(,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一章 偷吃 外一地月色似水,迂回幽长的长廊处每个几米就有一t柱上,光线虽不甚明亮,但是仍然可以看清楚周围的景致,小径幽回曲折,院中大门虚掩着,院中的事物一半露在明里,一半藏于暗处,落在明里的枝枝叶叶清晰明朗,藏于阴影处的事物却仍是幽黑深邃。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但是我目之所及确实是无一点异样,于是关了窗,笑着说道:“好了!你们几个也别藏了,瞧这胆小的?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三个丫头堆在一起犹犹豫豫的出来,见我关了窗户,脸色这才稍放松一些,我摇头笑了笑,赶紧换衣,初幽问道:“姑姑,你刚才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我笑着说:“你希望我看见什么?蓬头垢面的女鬼还是青齿白牙的鬼差?”我话音一落,那些小丫头又吓得不轻,我挪揄道:“瞧你们这样?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 初画辩解说:“姑姑,你这话可不一定对。我听慈宁宫的人说,青釉姑姑就是在这南苑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才得病的。” 她一提起话头,其他的两个小丫头都纷纷附和,立马有鼻子有眼的形容起来。我瞪了她们一眼,说道:“行了,行了,胆子一个个比老鼠还小,这会深更半夜的居然说起鬼故事来了?一会你们还想不想睡觉啊。” 初幽笑嘻嘻过来挽了我的手,说:“姑姑,咱们这中间数你见的世面最多了,胆子也大,我和芳蓝今日晚上就睡你这边吧。” “不成!不成!”初幽连忙说道,“你们两个人都过来睡,那我睡哪里?”芳蓝笑嘻嘻的说:“干脆咱们四个人今日就挤一屋吧,姑姑说行不行?” 原本我们四个御前的人派到的这一处院子里只有三个房间,按了汪福全的意思,我和初画是住一屋的,芳蓝和初幽住隔壁,另一房子只堆放了一些杂物。说实在,刚才那突来的一阵响动也吓到了我,心里正有些虚了,既然她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于是笑着说:“行了,你们也别拉拉扯扯的了,我这衣服可是才换的干净的,别扯皱了。 要过来住就赶紧把东西搬过来吧。” 初幽和芳蓝连忙扯了初画一道搬了东西过来,四人挤了一屋,夜深人静了,个个都如麻雀似的呱噪,家长里短的说了大半夜。次日,我们才起,汪福全突然过来,扯着尖细的嗓子不冷不热的说:“哟,这都什么时辰了?都才起身啦。” 三个小丫头听了,连忙行了个礼,都飞快跑开了,我也正要出去,汪福全突然叫住了我,待到余人尽走开了,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这院子虽然简陋,但是胜在清净,姑姑暂时就住这儿吧,以后若有了好的地儿,杂家再想办法调一调。” 我连忙笑着说:“汪总管。不用了。这里很好。您以后也不用叫姑姑了。这不是寒碜我吗?珊瑚以前原本就是您手下地人。若是汪总管不介意。尽管和以前一样。叫珊瑚地名字就好了。” 汪福全扯了扯面皮。又笑着说:“你这丫头。倒是个懂事地孩子。杂家还真是没有看走眼。你放心好了。就算安亲王不说。杂家也会关照你地。” “多谢汪总管。”我笑着说道。“让我到皇贵妃娘娘那边帮忙是不是也安亲王地意思?” “这倒不是。安亲王只说你眼睛不好使。让杂家别把你编排到咱们娘娘那边就可以了。别地倒也没有说什么。怎么。你不愿意去伺候承乾宫地那位?”汪福全问道。 “不是。不是。”我连忙笑着说。“皇贵妃娘娘那边正是珊瑚最想去地地儿。” 汪福全了然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这宫里就数这位地脾气性子最为和善了。更何况。你与她到底也算沾亲带故地。所以杂家就做主让你到那边帮衬了。看样子。咱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我连忙笑着称是,心里却明白,我与他所想断不会到一处去的,他是如此想的。而在我看来乌云珠的脾气性子和善与否不知道,但是她为人心机之重,防人心之强倒是前所未见,什么沾亲带故的,就不指望了,她如此防人,想来是不会让我轻易在人前露面的,这点还真是深合我意。 孝庄等人歇在南苑的海天阁,而乌云珠则住在兰园,腊月因为儿子玄烨身体抱恙未能跟来,至于那位宛芳仪,因为我素来深居简出,进宫多日,竟连她长得什么样都没有见过。听说这次她也同来了,有一次我正与初画忙着打扫兰园的枯枝残叶,乌云珠带着一大帮子宫女太监浩浩荡荡从身边过去,不时与身边的人说笑着。待到她们人走远了,初画拉 的衣角,低声说:“瞧,皇贵妃身边的那位小主就是)| 我怔片刻,细细想起刚才过去的那一堆人,只记得乌云珠在柔声说话,她的裙摆是飘逸的藕白色,而身边那位一直低眉顺目听话的宫装女子着了一身嫩绿,身形婀娜,别的再也记不得了。 她与乌云珠素来亲厚,又是宫妃,看来这以后我不用惦记她了。 日子如常过,将近年关,福临就要亲迎孝庄回宫了。 这天天气阴冷,我和初画忙完了回来,芳蓝和初幽已经回来了,正躲在屋子里面守着炭盆说笑,我们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土苕焖熟的香气。 初画笑着说:“你们两个倒是会享福?这炭盆里面焖了几个,有没有我们的份?” 初幽笑着说:“有!都有!”一边说着,一边从里面使火钳翻了一个来,拍了拍灰,递给我,说道:“姑姑,这个是红心的,你尝尝。” 土苕烫手,我笑着接了,在手心中颠来换去,剥了半边皮,边吁吁吐着热气吃,边笑着说:“这味道还真不错,比上次那个好,你们俩个是不是又找厨房的丑姑要的?” 初幽说:“嗯,厨房那边这种红心的不多,他们都辨认不出来,就我认的,所以专挑那些红心的拿的。”我倒了茶,给她们一人一杯,四人围着炭盆边喝边吃。 门是掩着的,被人一推,一股冷风呼呼灌了进来,我们正吃得带劲,哪里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于是个个都被人吹得迷了眼,看门口,依稀站着两个人,后面的那人提着宫灯,眉眼似笑非笑的,不阴不阳的瞅着我们,而前面那人身形挺拔,一身明黄耀眼,俊朗的眉宇间带着明朗轻快的笑。 却正是皇帝与总管太监吴良辅。 众人都吓的不轻,呼啦啦一下子全跪了下来,有人慌了神,手中的土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我赶紧跪下,将手中的土苕下意识藏到了身后。 福临笑着走了进来,明黄的衣角在我额前轻扫,带着外面特有的寒气,冰凉而又滑顺。 “好啊,闹了半天,原来你们几个都躲在这儿偷吃来了!”福临说,语气中有着无比亲昵的责怪。芳蓝噗嗤一声笑,众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都起身吧。”福临笑着说。 我慢慢站起身,福临就在我跟前,昏黄的灯光下,他胸前的蟠龙泛着微微的橘黄色的反光,威严而尊贵,福临说话时,暖暖的气息徐徐从我头顶吹过,许是夜的缘故,他的话听着竟有些自然的亲近。 “珊瑚,你手上藏的什么?”他笑着说。 我微怔片刻,竟觉得我若此时不主动拿出来,他定会伸手环过来抓,于是慌张的把手中的土苕举到他面前。 他一笑,竟伸手从我手上接了过去,他的手指宽大而温和,笑着说道:“原来你手上藏着这么一个好东西啊,难怪不舍得拿出来的!”说着剥了皮,稀里哗啦啃起来,边还说:“朕还真是饿了,这东西味道还不错。” 我们都始料未及,个个都张大嘴巴,忘神看着他,都是御前伺候的人,原本福临就不是一个严厉的君王,平素也常与我们开玩笑,可如今天这般突兀的举止到底也是第一回。尤其是吴良辅,脸都吓白了,一边还小声提醒说:“皇上,皇上……” 福临径直吃得不亦乐乎,完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往炭盆里看了看,问道:“还有没有?” 初画连忙说:“还有,还有!”又使火钳翻了一个出来,这次剥了皮才递给他,他照样吃的很高兴,吃完了,我递了一杯水给他,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吴良辅小声说道:“皇上,皇贵妃娘娘还在兰园等着呢。” 福临端着杯喝水,原本是埋着头,听了这话,头虽未起,眼睛却从杯沿看了过来,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晶亮璀璨,我猛然一惊,赶紧低下头去。 “吴良辅,西暖阁那边都有些谁在伺候?”福临突然问道。 南苑的暖阁也有东西之分,东边的位于海天阁中,目前正住着孝庄,而西暖阁却专门为皇帝所留,也是皇帝临幸嫔妃之处。 吴良辅答道:“小柱子在那边,芳群和芳秀也在西暖阁。” 福临放下茶杯,淡淡说道:“让珊瑚和初画也过来吧。” 我一时愣住了,只觉得头顶嗡嗡作响,良久,才听得吴良辅“喳”的应了一声,随后初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胆战心惊的跟着她也应了一声。(,如欲知后事如何,。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二章 熏香 夜,我和初画就来到西暖阁,芳群不在,暖阁里间只们来时她诸事都安排妥当了,见我们过来,笑着说:“听说今儿翻的皇贵妃娘娘的牌子,一会儿我和芳群要去凝香池那边伺候着,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初画笑着应了一声,芳秀这才走了。因是时候尚早,皇帝要待夜读完后方才过来,乌云珠则要先去凝香池那边沐浴,一时暖阁之中并无他人,初画拉着我坐下来。 月初上,外间冷月如水,分外清亮,暖阁里面长灯通明,蔓长的罗帐坠地,轻纱飞扬之处,隐隐约约可见窥见龙塌里间雕刻着飞龙戏凤的图案,一室的灯火迷离,熏香淡淡,只身其中,只让人心生忐忑的躁动。 我和初画闲闲说着,清亮的月光下,长廊的转角处一缕粉色的裙摆一闪,却是承乾宫乌云珠身边的掌事姑姑水兰提着角灯悠晃晃走过来。我们原先在兰园伺候时,大多事情都是水兰吩咐的,彼此也不算陌生。 水兰看见门口站着是我们,神色一怔,很快恢复了常色,笑着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俩个在这儿伺候啊。” 我笑着说:“这边人手不过,吴公公就让我们过来帮忙了。这么晚了,水兰姑姑过来有事吗?” 水兰笑着说:“这不是今儿翻了咱们娘娘的牌子吗?咱们娘娘让我过来看看都准备的如何了?” 初画笑着说:“姑姑只管放心好了,我们早得了信,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是吗?”水兰在门口张望片刻,笑着说:“这暖阁里面烧得是不是龙涎香?”初画笑着说了一声是。水兰看着我,笑着说:“姑姑,谁都知道你跟咱们娘娘是一族的,今儿个你可得帮我了。” “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我淡淡笑着说。 水兰似笑非笑看着我,说:“咱们娘娘有个怪习惯,除了太医院亲制的兰花香,寻常闻不得别的香,尤其是龙涎香,但凡闻一点,一定会头疼的。” “这恐怕不行吧!”初画立刻说道。“这暖阁里面该焚什么香。都是上面安排好了地。咱们是不能做主地。” 水兰地面色稍一沉。似笑非笑地说:“姑姑放心好了。咱们娘娘这习惯。吴总管也是知道。断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们地。”初画正要说话。我连忙拦住说:“好了。好了。不就是换个熏香吗?既是娘娘地意思。那就换吧。” 水兰面色一喜。我带着她进到里面。水兰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小巧精致地香囊来。她小心翼翼倒出角凳上香炉里地熏香。又慢慢将那香囊中地东西放进去。顿时室内满屋子地兰花清香。 “好了?”我笑着问。 水兰点了点头。携着我地手说:“一会就烦劳姑姑费心了。” 我手心随即一阵冰凉,待翻手心看,手却被水兰紧紧捂住,她似笑非笑看着我说:“姑姑别跟咱们娘娘客气了,这以后叨唠姑姑的地方多的去了。说起来,咱们也算一家子人了,咱们娘娘也多次跟我们说起过姑姑,说姑姑进宫早,又打小就在皇上身边,人又生得好看,心肠也好,还说要我们多向你讨讨经验来着呢。” 我淡淡笑着说:“说什么烦劳不烦劳的,这些原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嘛。” 水兰又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这才笑着走开。 我连忙翻开手心看,那丫头果然在我的手心放了一个一寸见长的翡翠,雕工细致,玉色极好。初画凑过来看了一眼,冷哧一声,说道:“就知道拿这些东西来哄人!谁知道她要搞什么鬼?姑姑,你怎么由着她乱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斜了她一眼,说:“你放心,掉 袋的,相反咱们若是不照做,倒还真几分掉脑袋的危兰既然是熟门熟路的寻过来,想必这事是做惯了的,更何况,她又抬出了吴良辅这尊大神来,我们又何必驳她的面子。 再说,这熏香又能有什么问题?无外乎就是一个女人套住男人耍的小花招罢了,又有什么危险可言? 初画翻了翻白眼,说:“人家跟你套点近乎,你当然就为别人说话啦。”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这小妮子,你以为咱们能推得掉这事?人家既是有备而来,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由不得你不答应的,这推来推去的,反倒让别人心生怨恨,反正是要接的,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接来。你好好想一想吧!” 我出了门,四下看看无人,连忙把手中的那翡翠使劲扔了出去。 初画连忙叫道:“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玉,你既然接了,又何必扔了它?” “不扔了,等着别人来寻师问罪?”我笑着说,“我接是不得已,可是这东西烫手着呢,扔了才叫放心,所谓毁尸灭迹,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以后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好推脱。” 初画晃悠悠出来,我见她面色异常,问道:“怎么回事?初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初画笑着说:“还不是在这屋里的热气给捂的。姑姑,你的脸也一样给捂红了,可是比这院里的红梅的要娇嫩好看的多。” “死丫头,敢打趣我?”我笑着嗔道。 西暖阁附近有一处大温泉,原本就不冷,加上这屋里炭盆火旺,室内室外完全是两重天地了,我只呆了这么一会,就被烤的有些口干舌燥了,头也有些晕。我们连忙出去,外间湿冷的空气一闻,头脑立时清晰了。 又过了一会,近侍太监扛着包裹着乌云珠的锦被浩浩荡荡过来了,送进里间,又个个低头出来。我和初画连忙进去,乌云珠仅着了内裳正慢慢坐起来,云鬓松挽,原本就极美,被满屋子淡粉色的纱帐一映,越美得娇嫩可人。 “原来是你们俩个。”乌云珠轻笑着说道。 “恭喜娘娘。”我连忙低头笑着说道,“一会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就是。” 乌云珠低头轻轻一笑,倍显温柔,缓缓说道:“一会烦劳姑姑费心了。”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听在耳里无比受用,看来这么久能圣眷不衰,还确实有几分道理。 我和初画又退到门口等候,不多会,福临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过来了,我们连忙低头侯在一边,福临的脚步在我们面前稍顿,眼光淡淡扫过我的头顶,吴良辅轻咳一声,低声道:“皇上,皇贵妃娘娘就在里面呢。” 福临这才走进去,我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感觉吴良辅的目光又若无其事的扫过我,我连忙低头,里间隐隐有女人的娇笑喘息传来,即使站在外面也可以感觉里面慢慢交织的热度,我偷看周围,一众太监宫女个个都低头垂,宛如盲瞎,不由得暗叹一声:果然个个都是功力深厚啊也连忙垂低头,宛如木头人一样。 时间在汗流浃背中缓慢度过,终于 “吴良辅。”里面福临叫道。 “奴才在。”吴良辅尖细着嗓子应了一声,一挥手,四个太监四个宫女便跟着他进去了,不多会,众人用锦被裹着乌云珠浩浩荡荡抬出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的。 “珊瑚!”里面突然有人叫道。 初画拉了我的衣角,我连忙大声应道:“奴婢在!”一边说着,一边闯进暖阁里面。(,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三章 摔跤 阁之中灯火通明,隔了浅色纱帐看里面,福临正端坐tt微乱,衣衫稍皱,面微红,一切迹象皆显示方才缠绵过的痕迹除却一双黑深眸子外,我心头猛然一跳,自我们再见面起,他眸子里一向涌动的是极为明朗的情绪,可此时竟有些沉寂的可怕,黑幽幽的,完全看不透里面有些什么。 这屋中方才交织的热度尚未散去,一进来,触鼻的是淡淡的兰花香和汗香,无比暧昧。我心中忐忑,低着头正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吴良辅轻咳一声,低声道:“还不去伺候皇上梳洗更衣?” 我依言进去,暖阁里间于是只剩我和福临相对,不用抬眼,我也知道吴良辅正隔着纱帐盯着我。我如常替福临更衣,动作利索无比,饶是如此,也有指尖轻触他肌肤的时候,于是他的肌肤,我的手指,碰触之间,一热一冷分外明显。 福临眉眼稍抬,依旧深黑,我却视而不见,一门心思专注于手中的活,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衣衫晃动时出的轻微的窸窣声响和暖阁壁角边上立着的灯火出轻微的噗嗤声。 总算事完,我躬身退到一边,屋中炉火太旺,我的背心已经有些汗津津的感觉了。 福临的目光依旧深黑,却突然一声笑,道:“珊瑚,朕这会真想吃你做的玉米羹汤。” 我一愣,笑着说:“皇上既然想吃,奴婢可以马上去做。只是这汤做出来很是要费些时辰,今儿这天色太晚了,等得太晚了,恐怕皇上会误了就寝的时辰。” “不碍事,你尽管去做,朕还要呢,你若做好了,就端到御书房来吧,朕在那儿等着你。”福临微笑着低声说。 “是。”我只得应了一声,退出暖阁,被屋外的冷风一吹,这才现浑身已然湿透了,跟初画把福临的意思一说,她也吃了一惊,说道:“这么晚了,皇上还要吃你做的羹汤?” 我点了点头,拉着她说:“走吧,帮我一把去。”离了人群,初画低声说:“姑姑,你有没有觉得今晚上似乎……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我笑着问。 初画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说:“今晚上。皇贵妃娘娘似乎出来地太快了一些。而且好像不大高兴似地。以前可不是这样地……” 我作势板了脸。低声喝道:“你这丫头平时也挺懂事地。怎么今儿犯糊涂了?主子们地床帏之事。岂是咱们这些奴才瞎猜地!以后可不许浑说了!”初画伸了伸舌头。低声说:“知道了。” 一碗普通玉米羹汤做好之后。已经是近了中夜。我端了去御书房。福临正在看书。吴良辅在一旁伺候着。见我进来。淡淡扫了我一眼。退到一边去。 “做好了?”福临搁了书。笑嘻嘻问道。 我点了点头。递给他。他很快喝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说:“珊瑚。还是你做地好吃。”我笑着说:“谢皇上夸奖。”福临笑了笑。又道:“珊瑚。过来看看。这是前几天龚先生送给朕地字画。” “是吗?早就听说龚先生是第一流地收藏家。他手上地东西绝对都是稀世珍宝。”我笑着凑过去。昏黄地灯光下。那些古老地字画泛着淡淡地墨香。确实都是难得一见地真迹。看到忘形处。我不由得叫道:“福临。你看……”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呆了。 吴良辅大叫一声:“大胆……” 我慌不择路要跪下,却被福临伸手拦住,不敢抬头看,只觉得他的目光密密实实笼罩过来,心中越恐慌,连忙低声说道:“请皇上恕罪!奴婢实在有些昏头了。” 福临暖暖的气息缓缓抚过我的际,道:“朕早说过了,在朕面前,你不需拘礼的。” “皇上。”吴良辅突然笑着说道,“珊瑚这丫头怕是熬夜熬糊涂了,听说这丫头今儿白天就忙了一天,估摸着她刚才是犯困了。” 这台阶好。我连忙低声说:“奴婢今儿是有些忙糊涂了……” 福临的手突然轻抚上我的额头,我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他笑得有些单调,说:“看样子你是累了,这黑眼圈都出来了。下去吧,早些歇了,明日午时,还要回宫呢。” 我连忙 声,赶紧退出去。这天虽然近午夜才睡,可想及明t3的事情,心中总是不舒服,翻来覆去的,闹了好久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不用当值,所以睡到巳时方起,恰好吴良辅使小柱子过来问我准备的如何了,说皇上下了御书房之后就要回去了。我心中苦恼,百般磨蹭,最后还是准备好了行李,来到了御书房门口。夜里下过雨,鹅卵石上微滑,我慢慢走来,突然一个踉跄,尖叫一声,摔倒到地上,门口守着的初画等人看见了,连忙都围了过来。 就连御书房中的人也被惊动了,福临亲自拉开门,看见是我,脸突然一白,大跨步冲过来,急忙问道:“怎么跌倒了?要不要紧?”说着,伸手过来碰了碰我的脚踝,我立刻闷哼一声,头上的汗都出来,用眼角余光看周围,却意料外看见岳乐正站在福临身后,他也沉着脸,紧紧盯着我的脚踝。 “吴良辅,快宣太医!”福临叫道,说完一把打横抱起我来到御书房中。 我一头黑线,有些懊恼自己这一摔怕是把自己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 太医很快过来了,仔细查看一番后,说道:“姑姑的脚踝骨错位了,在下已经扶正了,只需要好好休养,过个二三月,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最近姑姑恐怕是要受些苦了,不能下床行走,最好卧床休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要过了这三两月,就没事了。” 听了太医的话,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却面上仍是无比痛楚状,生怕福临硬逼着我走路回去了。 太医走后,福临在我身边静坐片刻,面色沉寂,不知道再想什么。 “皇上,太后娘娘那边都等着呢。”吴良辅低声催促道。 福临看看我,沉声说道:“你好好在这儿养着,过两个月,朕就接你回宫。” 我点了点头,他这才站起身出去,岳乐最后出去,临走前看了看我,我眉梢一挑,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色遂有些恼怒的阴沉,似在怪我自作主张,却最后仍是无可奈何轻轻摇了摇头,也走了。 我心中大喜,这一摔还真是值得。 于是我留了下来,初画因是要照顾我,也留了下来,余人都走了,原本热闹的院落一下子空落起来。我午睡方起,初画不在,屋中炭盆炉火正旺,周围静悄悄的。我有些口渴了,脚踝处这时疼的厉害,张了眼睛望了半天,还是出口叫道:“初画!初画!” 房门咯吱一声轻响,一个面生的小丫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姑姑有什么事?” 这丫头模样俏丽,大眼灵动无比,看着十分机灵可爱,我怔怔看她一会,笑着说:“初画在不在?” 那丫头笑着说:“方才南苑的管事把初画姐姐叫出去了。我是梅儿,是管事专门拨来照顾姑姑的,姑姑是不是要喝水了?” 我一愣,点了点头,梅儿端来水,我连喝几碗,复又躺下来。 入夜了,初画才回来,我见她神色恍惚,于是问道:“出什么事?那个梅儿,是哪里的?” 南苑的管事我连面都没有见过,怎会平白分一个人过来?这宫里的人都回去了,南苑中所剩的丫头婆子原本就不多,更何况梅儿这小丫头的言行举止又不似一般的粗使丫头。 初画神色倦怠,低声说道:“是我哥哥在外面犯事了,所以我才求了管事出去看看。至于,梅儿……,她以前也是宫里的,去年才派到南苑来,我们也是认识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你哥哥犯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初画木然摇了摇头,低声说:“现在不要紧了,人已经放出来了。” 我轻轻一笑,说道:“好啦,人都放出来,你还担心什么?快睡吧。” 谁知道,我半夜睡醒,屋中的灯还亮着,初画还守在灯下呆。我笑着安慰她说:“初画,不要担心了,经过这次事之后,你哥哥一定会长进的。”初画惨然一笑,低了头去,神色凄凉,默然爬上床去。(,如欲知后事如何,。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四章 烫伤 临说是二个月后让我回宫,却到底没能实现。 顺治十五年正月,一场突来的痘症风波再次席卷皇宫,有两位小阿哥未能幸免,三阿哥玄意外的死里逃生,而四阿哥到底年纪太小,患痘八天之后不幸夭折。如同他的到来时的热闹一样,他的夭折也同样不平凡,宫中一时哀戚声不断,听说,因为这位小阿哥的过世,福临两天都没有上朝,乌云珠一病不起。 我身在南苑之中,听得各色传言不断入耳,心中无奈万分。原来,人再怎么强大,也躲不过命运的折磨。 彼时,我的脚已然痊愈,仍是空守在南苑的暖阁之中皇帝虽然不在此处,可是他的处所也一样得有人照料着。暖阁占地颇广,分别有寝宫,温泉池,御书房,观景阁,以及数十亩的花园,和数栋宫女太监的临时住所。看管这些的除了我和初画,新来的梅儿外,还另配了二个太监和两个婆子。人多,又没有主子需要伺候,所以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十五年六月,乌云珠的身子不见好转,皇帝特许她上南苑静养虽然外传的是“皇上特许”可在无数人眼里看来,这也是皇贵妃乌云珠逐渐失宠的标志之一。 我们得了消息,自是提早被抽派过去帮忙将皇贵妃以前所住的兰园收拾一新。次日,皇贵妃乌云珠带着承乾宫大小宫女太监约莫数十人入住了兰园,兰园就在我们所住院落的并不遥远,到了夜间,隐隐听见了那边有人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夜深人静,那哭声尤为突兀凄凉,我倚门倾听,心里也跟着幽幽凄凄起来。 梅儿悄声过来,在我肩上轻披了一件长衫,低声说:“姑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一笑,低声说:“没有,只是睡不着罢了,你去睡吧,我先站会。” 梅儿笑了笑,说:“反正我也不困,我就陪姑姑站会。” 我轻轻一笑,移步院中的石凳之上,梅儿也坐过来,那边哭声依旧。我低声问道:“皇上是不是很久没有去承乾宫了?”如若是乌云珠荣宠如前,断不会这时候一个人在这里哭泣的,看她来时的那般萧条与冷清,与前些日子的热闹与隆重对比鲜明,也确实做实了先前的各色谣言。 帝王地爱。果然是不能深切期盼地。 夜深重了。明明是六月地三伏天。我竟感觉有些寒意沁骨。 梅儿撇了撇嘴巴。低声说道:“听说皇上自打回宫后。就未再宠幸过皇贵妃娘娘了。其实。这大半年来。何止是她啊。其他地几位娘娘也大多没有得到过皇上地宠幸……” “梅儿。我有些口渴了。你去端杯水过来吧。”我连忙笑着打断说道。梅儿应了一声。转身回屋。 夜空静怡。弯月似水。风徐徐。那边地哭声却停下来了。后宫从来都是繁杂地。许多事情多说多知道都无益。既是我们听得见别人地哭声。也难保别人也会听见我们地话。由此而惹了麻烦。终归是不好。 既是来讨清净地。感慨可以。同情也容许。可是麻烦就不必要了。 梅儿端了茶水过来,我们又小坐片刻,这才回去。次日晨起,我们如常在院中料理花草,我素来喜欢海棠,想着既是要在这儿常住,便在院里院外种了多株海棠。五六月的天,海棠花期正当时,举目看去,一簇簇的花瓣尽数绽放,尤以红色居多,参杂在一片绿色嫣然里,好不妖娆。 初画小声哼着歌,我和梅儿在浇水,梅儿笑着打趣初画说:“既是要唱,就大声唱呗,这样像蚊子一样嘤嘤的,唱给谁听啊?” 初画站起身,横了梅儿一眼,说道:“唱就唱!“说着大声哼起歌来,唱的正是江南颇为流行的民歌鲜花调,初画的声音原本就清脆,这一曲鲜花调从她嘴里唱出,更是婉转好听。她唱到最后,我和梅儿都起了性子,跟着哼唱起来。 突然有人在门口轻咳一声,我们陡然住口,抬眼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乌云珠竟携着七八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来到了门口,乌云珠正处病中,面色黯淡,脸较之以前消瘦了不少,以往柔情似水的眸子竟变得有些狞厉,怔怔看着我,脸上盛满了惊愕的神情。 我连忙上前行礼。 乌云珠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身边的人扶住了,仍是无比震惊看着我,喃喃说道:“你……抬起头来……” 我心中隐隐不安,却还是依言抬起头来。乌云珠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又说道:“你……去把那朵海棠花摘下来!” 她的表情太过于奇怪,我心中忐忑,听她的话摘了那朵海棠在手,那海棠花瓣粉红,花蕾中有如蚂蚁般细小的虫子爬出,我凑近花瓣,轻轻一吹,将那小虫子吹掉。突然有人惊愕得低呼一声,我抬头看,出声的却是乌云珠身边的管事姑姑水兰,她怔怔看着我,像见了鬼似的。 乌云珠又沉沉看我一眼,默不作声,转身悠悠晃晃走了。 待他们都走远了,我仍是一头雾水,问初画:“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梅儿摇了摇头,初画却是满脸震惊看着我,表情与乌云珠水兰等人如出一辙,嘴里还喃喃说道:“真像……原来是……” “初画,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的?”我沉声问道。 初画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低下头,说道:“姑姑, 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才怪!我冷哼一声,她的表情如此慌张,一看就知道在说谎,我没有当场揭穿,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下午时候,兰园的水兰说他们园中的树木枝叶过于茂盛杂乱了,让我们过去帮忙修剪修剪,我带着初画和梅儿过去了,彼时乌云珠正懒洋洋坐在园中的躺椅上晾晒着才涂好的指甲,她午睡方起,面上有午间特有的慵懒,虽然较之从前仍显憔悴,可比之早晨却添了些许的血色,还微微带了笑,人闲闲躺着,十指如葱般白嫩,闲闲摊开了,越显纤细诱人。 我浅浅一笑,其实福临的后宫之中乌云珠称不上最美,她最讨喜应是她的性子脾气,温柔而又善解人意,最是机灵聪明之人,这时候竟有闲情折腾她的指甲了,看样子她很快就能醒悟过来了。 水兰轻声夸道:“咱们娘娘这手可真是好看。”余下的陪同人等也纷纷附和,直夸的那手天上人间绝无仅有了。 梅儿轻叱一声,低声说道:“一群马屁精!”我听了,使胳膊轻轻拐了拐了她,初画低声说道:“她的手本来就不怎么样嘛,还没有姑姑的好看呢。”我横了她们一眼,低声说道:“就你们多嘴!好好干活吧。” 修剪完了院中树木的枝叶,水兰又过来说,园中花圃中的杂草多了,让我们也赶紧清理清理,于是这天整个下午都不曾歇会,初画干活时未免有些粗心,竟不小心拔掉了几株兰花,收工时水兰过来查看,满脸的不高兴,说道:“这几株兰花都是咱们娘娘最喜欢的,你们这群奴才是怎么干活的?” 我连忙赔笑说道:“姑姑不要生气,这天色晚了,难免有看花眼的时候。我那边院中也养了些兰花,一会我搬几盆过来就是。” 水兰冷哼一声道:“你那边是什么花?咱们这园子又是什么花?你陪得了吗?” 初画插嘴说道:“你还别瞧不上眼?咱们院中那几株是有名的绿云,可比这边的兜兰名贵多了。” 水兰一愣,冷哼一声说道:“好个不知礼节的丫头!我在跟你们姑姑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你们无端坏了这园子的花不说,竟还在这儿顶起嘴来?可眼里还有我们娘娘?”一边还对一边的小丫头喝道:“还不把南苑的管事的叫过来!” 那小丫头一溜烟跑开了,我慢慢直起身,遂明白过来了,敢情今儿是有人故意找茬了,于是冷然说道:“姑姑到底想怎么样?” 水兰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说话,有一瞬间的愣住,随后说道:“这初画也是你手下的人,她无端拨了娘娘的兰花,又顶撞起人来,珊瑚姑姑你舍不得管教,那就我替你管教吧。”指了初画喝道:“姑娘别仗着是御前伺候的人,就没有了规矩!就罚你今晚上不许吃饭!在这园中跪半夜吧。” 南苑的管事早被请了过来,连忙对我们使眼色,示意我们稍安勿躁,又对水兰笑着说道:“姑姑莫气!初画这丫头断是不会故意拨了娘娘的花的,估计是看花了眼。姑姑您今儿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就饶她一回吧,依我说,就罚她一顿不吃饭就能保证这丫头长记性了。” 水兰冷哼一声,说道:“侯总管这会还是跟咱们娘娘说罢,这事我可是做不了主的。”说完,一扭身进了屋。 侯总管拐了拐我,低声说道:“珊瑚,咱们进去求求去,你放心好了,这位主子素来是最个相处的。” 我心中虽然怀疑,却仍然不想初画因此而受罚,于是跟着侯总管进去,乌云珠正在灯下看书,水兰立在一边。乌云珠见我们进来,脸上微微带着笑,眸子却是冷寂深沉的,看着我们柔声说道:“我当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几株花草吗?拨就拨了,用的着又是不许吃饭又是要下跪的?水兰这也是吓唬你们的。”说完,轻轻一笑。 侯总管大喜,拉着我跪下,说道:“多谢娘娘。” 乌云珠笑盈盈要伸手过来扶我,她衣摆轻扫过桌面,灯台突然倾倒,我挨桌最近,完全始料不及,只慌慌拿手护住了头面,滚烫的灯油随即泼溅了满满一手,一阵疼痛钻心,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乌云珠和侯总管都抢了过来,翻开我的手背细看,灯油泼溅之处皮肤上尽是触目的鲜红,最厉害处皮肤已然被烧伤了。乌云珠倒吸一口冷气,沉声说道:“水兰,上次太医留给我的烫伤膏是不是还有?赶紧拿过来!” 水兰立刻从里间拿出一个乌黑的搪瓷罐来,乌云珠亲手给我涂上了,那烫伤膏乌黑乌黑的,有一股酸味,涂上后立时感觉烫伤处皮肤微凉。 我连忙说道:“多谢娘娘。” 乌云珠微微一笑,将那膏药递给我说:“这是太医为我配制的,对付烫伤最是有效了,你回去之后多涂几次,一定会很快恢复的。” 我又连忙称谢后,这才与侯总管一同出来。回到我们所住的院子,初画问起兰园生的事情,我一一相告,梅儿一声不吭,举起我的烫伤的手臂细看,又凑近闻了闻,立时脸色变了,说道:“姑姑赶紧把这上边的东西擦掉!这哪里是什么烫伤膏?这东西摸上之后,姑姑的手休想再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五章 想念 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擦掉,心头仍是一阵恶寒,忍不住t跟她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她……到底想干什么?”初画冷哼一声,低声道:“她那是嫉妒你!” 我一愣,于是很快明白过来了,敢情我们三人低声说得话落到了人家的耳里了,于是生了嫉恨。梅儿恨恨说道:“好恶毒的女人!竟烫伤了姑姑不说,还妄想着废了姑姑这手……” “梅儿!”我低声喝道,“少说几句!”看了看手,那乌黑的膏药擦掉了,手背上一层皮也没有一处全的了,红红白白的一片,甚是骇人,不过我并不是疤痕体质,想来这些伤过不了多日自会痊愈。到底事情已成这样,我还能硬来不成?身份心眼都悬殊明显,以卵击石的蠢事做多了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心中虽是极度愤怒,却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到底我的目的只是想讨个清净罢了,又何必跟她们纠缠不清?以后能躲就躲就是了。 我沉声说道:“以后这事你们谁也不要再提了!”初画撇了撇嘴,还要说话,被我一眼顶回去,终是不情不愿和梅儿一道答应了一声。 这天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屋外一阵骇人的呜咽声,树枝不停的拍打这窗棂。我睡得不沉,手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却到底又累又困,模模糊糊中似乎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黑漆漆的如塑的身影,只剩了两只眼睛闪着晶亮的光。 鼻头不由得酸,我想我是做梦了,他的身影由来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于是饶是手痛的厉害,却仍不愿意动身醒来,只由那梦境延续,默然嗅着他身上独有的那份冷寂,一时醉醉痴痴,心里盼着,倘若这就是永生,那该有多好。 第二天醒来,现手上已经新敷上了药膏,梅儿笑盈盈进来说道:“姑姑,这是我找厨房余婆婆要的,她说这个对付烫伤最是有效了。”我轻轻一笑,手背上敷了这膏药确实没有先前那么疼了,隐隐还有些凉津津的感觉。 初画凑过来低声说道:“哎,你们知道吗?听说昨晚上兰园那边闹鬼了!” 我一惊,连忙问道:“你可别瞎说了!” 初画噗嗤一声笑道:“这事今日整个南苑都传遍了!姑姑,你又在怕什么?昨晚上兰园那边好多人都看见了,水兰直接被那女鬼从阁楼上扔了下来,当时就去了半条命!听说啊,兰园那位主子也被吓得不轻,这会还在说胡话呢!” 梅儿也说道:“初画。你说怪不怪?咱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有见到什么不干净地东西。怎地她一来就撞鬼了呢?可见。这坏事多了。还是会有报应地!” 我心头不由一涩。报应…… 皇贵妃病了。宫中来了太医。诊治完毕。回去地时候刚好被我们看见。那太医十分热络地打招呼。正是给我看眼睛地那位吴太医。他笑着问道:“姑姑地眼睛大好了?” 我连忙点头。笑着说道:“这还得多谢吴太医呢。”他笑盈盈承受了。看见我手上敷着药膏。于是又问:“姑姑地手怎么了?” “不小心被热油烫着了。”我笑着说道。“刚好您在。我还想向您讨点药膏用用呢。”他细细看我地手。不由得惊讶道:“姑姑这手上敷地不就是最上等地烫伤膏吗?” 我笑着说:“这是我身边地小丫头找厨房烧火地婆婆要地。” “不可能!”吴太医断然说道,“这副药膏里多位药材都是稀世 ,就连太医院也不一定有全的,一个烧火的婆婆怎么东西?” 我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这天热得让人难受,吴太医又闲说片刻后离开了。我在院中小坐,彼时身边只有梅儿一人,虽然才下过雨,空气中仍是郁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淡淡问梅儿:“听说简亲王府新添了小世子,你帮我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吧。” 梅儿一慌,手中的茶水翻泼了一桌,她笑着说:“姑姑要备些什么?” 我微闭上眼,那么说来,昨晚上不是梦了?他,真的来过。 心头一阵翻腾,久久不能平复,如今连这儿他都可以渗进来了。我缓缓说道:“你去街上挑一些婴儿所穿的衣服鞋子送到王府去,这一些,我都要最好的,就说珊瑚恭喜简亲王喜得贵子,祝小世子安康富贵。另外,我床头一个小盒子,你一并送到王府去,亲自交给王爷,这本来是王爷的东西,你去还给他就成了,余话不用多说,他自会明白。” 良久,梅儿才轻应了一声。 我又说:“你去了之后,就不用再回来了。”梅儿一愣,抬头看我,我淡淡说道:“你告诉简亲王,说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他的人了。”梅儿久久不吭声,我挥了挥手,说:“你去吧。”她默然退下。 到了晚上,梅儿果然没有回来,院中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初画多次问起梅儿的事,我只说她被侯总管要去了,她低声叨唠几句,睡下了。 屋里闷热难受,我反反复复难以入睡,一地月华似水,清清亮亮的倒影树影婆娑,风吹虫鸣,外面什么都是热闹的,只有这屋寂静的让人难受,我蜷缩床里,想念的难受。 那盒中所装就是小时候济度送我的那把短匕,金碧辉煌的刀鞘,一拨出来,手掌长短的刀身寒光四射。他说:“珊瑚,我把这个送给你!你瞧是不是很漂亮?”他那时好小,虎头虎脑的样子,说话时讨好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以为我跟他一样也喜欢刀剑匕之类的玩意,所以紧巴巴拿郑亲王的宝贝送给我。 我给他做蛋糕吃,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他吃的满脸都是,我让他许愿,他许了,我骗他说,这愿不说出来是不会灵验的。他信以为真,一本正经的说,珊瑚,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那样认真的神情,我觉得好笑极了,于是哈哈大笑。 他后来真的做到了,我却承受不起。 报应…… 如若真的有报应,那也是我该承受的。 有鬼的南苑,想来也是他唱出的戏,青之死,必是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还有乌云珠这事件…… 他府邸新添了位小世子,他不是有了新人吗?怎地还不放手? 新人,新添了世子…… 那孩子一定很可爱,不知道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翁氏多一些?他喜欢她会有几分?他灯下会怎样看她?眉眼相看之间,是否一样也是深情款款的?还有,还有,他们抵死缠绵的时候…… 我心中突然痛的难受,宛如锋利的刀尖生生刺割一样。 不想,不想,不能再想了,既是放手,那就彻底放开吧。 明明六月的三伏天,我竟冷得颤,紧紧蜷缩了身子,仍是冷得抖,只觉得这屋中阴黑沉重,层层压迫下来,几欲连呼吸都艰难。(,如欲知后事如何,。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乱情 贵妃乌云珠在南苑之中只呆了短短数日后就回宫了,t多,皇太后身体抱恙,连每年一次南苑之行也省了。除了岳乐偶尔过来外,南苑之中倒也清净。 我有了新的打算,总不可能一辈子就在深宫之中老去的,自己寻思暗存了一些银两饰,估摸这在外面可以换些银子过日子,虽然不多,但是一点一点暂存起来,也渐渐有了一些数目。这事,我是暗地里进行的,就连初画都不知道。 因为心中有了盼头,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谁知道变化永远比计划来的快,来的猛烈。 顺治十六年新年才过,二月初八正是孝庄太后的大寿,宫中热热闹闹折腾了一番后,许是闹的太累了,导致她旧疾重患,福临亲自送她到南苑休养。 乌云珠素来有孝敬之名,因此也跟了过来伺候。 福临既然过来了,他身边的初幽和芳蓝自是也跟着过来了,这两个丫头素来喜闹,这一番重逢,自是不会放过了,遂在院中摆了酒菜吃闹起来。 菜是现成的,酒是我们摘的兰花自酿,是她们第一次尝新,竟是一下子喝掉我两壶,我心疼的不得了,于是无奈笑着说道:“你们以为这是水啊?竟这么个喝法!小心一会上头,看你们怎么回去伺候主子?” 芳蓝笑盈盈说道:“这不是兰花酿的酒吗?怎么会醉人?姑姑你少骗人,你呀,不就是怕我们喝掉你的好酒吗?也太小气了。” 我哭笑不得,笑骂道:“敢情我还成了小气鬼了?我是你们着想!这兰花酒我也是第一次酿,加的酒也没有轻重,若是真的都喝醉了,到时候你们可别赖我到我身上了。” 初画笑着拽着我说:“姑姑,你就别了,好容易咱们又聚在一起了,就让我们喝个够吧!” 我只得又搬了两壶出来。说道:“好了。好了。今儿就这两壶了啊。全搬出来了。省得一会又说我小气了。” 她们笑盈盈接了酒。继续闹。到了最后。终是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地。连路都走不稳了。暖阁那边地小柱子过来找人。看见她们呼啦啦扒了一桌。唬了一跳。叫苦道:“我地祖宗啊。怎么一个个都喝成了这样?待会让吴总管看见怎么得了?一会还要伺候圣驾呢!都这副德行。怎么能上场啊?” 初画打着饱嗝。指了指我说:“就让姑姑去吧。她喝得最少了。” 小柱子拉着我说:“姑姑。那也就只有您了!这会怎么地您都不能推了!要是吴总管看见她们醉醺醺地。那她们几个还有活头吗?” 我看着满院里地狼藉和扒了一桌地人。只得点了点头。换了衣衫出来。跟着小柱子过去。边走边问道:“今儿皇上翻了哪位娘娘地牌子?” “是皇贵妃娘娘地。”小柱子说道。“刚才兰园地水兰都过来了。说是她家主子不喜欢暖阁地熏香。特换掉了呢。” 我脚步一顿,小柱子看着我,催促说道:“姑姑怎么了?现如今皇上带出来的丫头当中也只有您一个站的稳了,您可别闪人了。” 我看他说的情急,笑着说道:“谁说我要闪人了?走吧。” 只是心中想着要再见到乌云珠有些别扭罢了。其实,细细想想,又能有什么?福临在场,乌云珠素来好表面功夫,断不会当着福临的面拿我怎么样的。 到了暖阁,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乌云珠还没有过来,倒是福临先到了,正歪在榻上看书,看见我进来,搁了书,眼睛随着我打了一个转,笑着说道:“原来是你,芳蓝呢?” 吴良辅并不在,我笑着说道:“那丫头今儿喝多了,来不了了。” “难怪你一进来,朕就闻到一股酒香的,你也喝酒了?”福福临笑着问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小柱子端了茶水进来,笑着说道:“皇上您不知道,那三个丫头都喝高了,奴才过去的时候,都扒了一桌呢。” 福临笑着扶了头,说:“你们喝的是什么酒?竟都喝的忘形了。” 我笑着说:“是用的兰花新酿的酒,她们都是第一次喝,图个稀奇,就多喝一点。” “你酿的?”福临不相信的瞪着眼睛问道,“原来你还会酿酒!这会,朕可要好好尝尝了。”一边对小柱子说道:“小柱子,你上她们住的那院子提两壶过来。” 我慌忙说道:“皇上,这是我第一次酿酒,只怕口味不好,您还是……” 福临伸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笑着说道:“今儿吴良辅不在,小柱子,你尽管去搬。” 我仰头无奈看了看头顶。 不多会,小柱子一手提着一壶酒过来,笑盈盈搁到桌上了,说:“皇上,都搬来了。皇上您稍等着,奴才去拿些茶果点心来下酒。” “坐啊。”福临笑盈盈 塞子,对我说道。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心中莫名有些欣快的感觉,坐下来,看他凑近酒壶轻嗅了一下,对我说道:“这酒香倒是浓郁,你怎么会想到用兰花酿酒的?” 我面上有些热,兰花酒,其实就是那年冬季过年时第一次喝,那次喝到兴起时,刚好他回来了,雪人似的站在门口,吓得一屋子丫头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地,他站着那里,看着我,微微笑,短短的胡须上也结着雪白晶莹的雪花,全身都是一通白,独剩了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睛带着笑…… 那情景恍如再现,却彼此再也回不去了。 我一低头,眼泪遂溅落进酒杯。恰好小柱子端了茶果点心过来,我于是连忙站起来接过来,整整齐齐摆了一桌。 小柱子笑盈盈出去了。 福临喝了一口,称赞说:“好酒!珊瑚,你也喝。” 酒先前就喝过了,味道早就知道了,我端杯轻尝,却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难受。 福临喝得兴起,边喝边笑着说道:“珊瑚,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朕非要喝酒窖里的酒,你骗朕说,那酒是马尿做的!小孩子是不能喝的,喝多了,就会长得跟马一样难看。” 我听了,轻轻笑。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他还小,但是非常倔强,一旦要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他看见人家大人都喝酒,他也闹着要喝,还偷偷躲到酒窖里,非不出来,非要喝,眼看天都快黑,我怕孝庄责罚,只得扯了幌子骗他说,那酒都是马尿做的,大人喝了劲可以变大,小孩子就不行,喝多了,就会长得和马一样难看的。 我笑着说道:“皇上最后还不是没有被吓住,还不是偷偷喝了几口,还担心了好几天呢,生怕突然有一天长出一张马脸来,天天带着镜子看!” 福临哈哈大笑,说道:“那还不是被你吓的!你说你小时候骗了朕多少次?酒是马尿做的,树上的果子上面没有洗,是不能吃的,因为鸟在上面拉过屎,脏着呢,还有啊,小孩子不能老生气,气生多了,肚子就会变成圆球一样鼓囓囓,不能故意说谎话,谎话说多了,鼻子会变得长……” 我忍不住轻轻笑,福临手舞足蹈形容着这些儿时趣事,不知不觉中,一壶酒已经见了底,我心中的欣快感在慢慢扩大,看着他说笑的样子,只觉得高兴无比,渐渐放松了下来。 屋里炭盆烧的极旺,灯火迷离之间,人只觉得暖洋洋的,鼻息之间有股淡淡的香气,似酒香又好像不似,头脑浑浑噩噩,只觉得舒懒无比,于是斜靠了榻上,边喝边说笑。 终于,连站起身的劲都使不出了,一起身,头随即一阵天旋地转,还好身边有人及时扶住了。 我张眼细看,福临那张俊朗的脸近在咫尺,不知道是我的眼睛的缘故,还是这屋中灯火所致,他脸上新添了几分晕红,也是喝多了,酒气缓缓扑我面而来,熟悉而亲昵,参杂其中还有一种男子特有的强劲的气息,不知道怎么,我竟更觉得腿脚软,看着这张脸,心中竟生出一份躁动来。 猛然觉得不妥,随即慌慌忙忙要推开他,却才离了他身,又是一阵眩晕,实实地栽进了他的怀里。 真是喝多了,被福临紧搂在怀里,身心竟莫名生出了眷恋来。遂闭上眼睛,脑袋还是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再张开眼睛,面前竟瞧得是济度! 这下骇得不轻,再看,可不就是济度!眼前分明就是他!那脸,那眉眼,无不是我心中想了千万遍的,再不会错的。 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回身紧紧搂了他的脖子,低声说道:“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济度浑身一震,伸手紧紧环住我,几欲连身胸伸缩都无法自如了,良久,他低低说道:“珊瑚……我也很想你……若不是答应了……额娘……早就要你了……” 我心中悲戚,这些年的想念在这一刻潮涌而出,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惟恐松开了,这一生再也不能触及。 济度一下子横抱起我大步走过里面,灯火迷离,熏香阵阵,人越凄迷狂乱,眼前这人原本就是我深爱的,想念一旦倾巢而出,于是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只想与共沉沦。 深深处,我忍不住喃声连连,多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我的身子在他的挑动下,很快汹涌,瞬间淹没了一切意识。 彼时缠绵之间,似乎他比我更加情动,汹涌且激动,数次方歇没多长时间却又陡起,总是不够,最后终是两人皆筋疲力尽了,方相拥而眠。 外间始终灯火通明,似乎较之屋里更为通亮,窗棂之上人影穿梭来往,倍显杂乱……(,如欲知后事如何,。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七章 济度 边已然灰白,暖阁之中灯火依旧静怡迷离如昨夜,偌t中静的诡异。 我微闭上眼睛,心再一次狂乱嘶吼,我竟是这样一个女人!竟是这么的不知羞耻!原来再怎么深爱也抵不过心底深处最原始的! 在乍醒的那一刻,悔恨的恨不得立时意外死去方好!这样的结局终是我无法理智承受的,真真恨不得就此永远合眼不见方好。呼吸在那一刻屏息,惶恐的张眼四下收看,自己肌肤所贴之处的身躯温暖结实,细滑如丝,确确实实不是济度的,身边那沉睡的俊脸宛如婴儿般宁静满足,也不是济度的,面前迷离的纱帐轻轻扬,暖塌的壁上雕龙戏凤,狰狞且威严,这一切都是我陌生而熟悉的。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这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如此近的凝视过,我甚至可以感觉那飞腾的雕龙身上散的阵阵寒气,之所以熟悉,是我以为我确实见过。 只是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安然躺在这上面来。 我心跳如鼓,惶恐震惊的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去做,只是乱,无比的乱,然后恨 原来,我骨子里是这样一个不知道羞耻的女人!竟几杯花酒就乱了性!原来,我是这样的不堪! 福临突然横过一只手臂来,紧紧揽过我的腰身入怀,眉宇之间尽是满足的浅笑。 我不敢再看,遂转过头去,肌肤彼此相贴,没有任何的屏障,足见当时之疯狂,已然褪尽彼此的衣衫,就算是平时皇帝与嫔妃之间的也未见过如现在这般不堪的。 我紧紧蜷缩着不动,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静静的空气在流淌,昨夜的熏香已然尽散,鼻息之间只有缠绵的暧昧仍在。 福临已经醒,暖暖的气息在我颈脖回旋,光洁的下颌轻轻摩挲着我脖间肌肤,双手从腰间环过,然后再收紧。 “珊瑚……”他轻轻笑着。低声说道。鼻息之间昨夜地慵懒仍在。倍显诱惑。我却半点激情都没有了。浑身紧绷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想他应该知道我已经醒了。所以才这般挑逗地。却委实不敢动。心头仍是如一团麻丝杂乱。 这不是我想要地。这真地不是我想要地。 他轻轻在我颈脖间哈气。一如小时候那般顽皮。见见我久久不动。遂半坐起来。一手撑了头。斜躺着看我。 宫门传来了轻叩声。吴良辅特有地尖细嗓子低声唤道:“皇上。早读地时辰到了……” 我不由得轻轻抽搐一下。依了常规。寻常嫔妃被临幸。往往事后就要回自己地住所地。是绝少有留下来地。如我昨夜这一番折腾。恐是天下皆知了。 “朕知道了。”福临有些不悦的说道,遂扳过我的身子,我仍是没有胆量张眼,他低低笑,唇轻贴于我的眼皮之上,两边各一,只是温柔。 我只得张了眼,鼻尖彼此相抵,他欢喜的眼睛就在面前,真是近得不成再近了。我垂下眼帘,手指亦自掐进了肉里,痛的麻木了。 他又是一笑,唇轻扫过我的,低声说道:“珊瑚,你不用害怕,朕,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我却心更乱,只恨不得闪电突进,劈得我尸骨无存方好。 他却以为我是欢喜了,唇又贴近,来来回回碾转,耳语说:“朕总想着若是有一天,你能永远都在朕身边,那该有多好,现在总算是如愿了。朕,再也不会放手了。”过了一会,又轻轻笑,指腹沿我背脊向上轻轻勾勒,气息缓缓扑面,依稀残有昨夜的激情,低低说道:“珊瑚,你好好再睡一会,朕一朝就过来看你。” 又是长吻汹涌,凡事有了开头,再做起竟是这般熟络,他根本由不得我拒绝,百般侵略,只让我气息紊乱后,方才离开,却额头仍是抵着不让离,轻笑着,低低说道:“朕好似从没有像昨晚上那般疯狂过,原来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竟是这般。” 我抿着嘴,不说话,心中一片呜咽。 我以为那是济度,我以为…… 福临总算起身,光身走到外间,低声唤道:“吴良辅……” 宫门开了,有寒气侵进,随即又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人总算全走了,福临在殿外交代什么,有宫女太监齐声应道:“是,奴婢遵旨。” 然后再无声响了。偌大的宫殿静得可怕,似乎连空气在跳舞的声音都可以闻及,宫顶浩高渺远,檐壁之上尽是雕龙戏凤。 我真的是做错事了,从此再无回头路了。 眼泪止不住顺脸庞无声而落,悔恨的无以复加,原来一场梦醒 己把自己推上了悬崖,从此再无一条活路可走了。 应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济度会怎么想?孝庄怎么做?岳乐会怎么看不起我?还有福临后宫那一长溜的爱妃宠妾们会怎么对付我? 这一切根本让人无法去想像,这绝对是我不能承受,光是想到济度的名字,我就崩溃了。猛然坐起,触目尽是昨夜张扬的情乱,真真是不堪回。 听到了响动,宫门轻轻被推开,芳蓝和初幽进来,初幽手上捧着精致的绫罗,与地上四下散落的简朴的宫婢衣衫对比鲜明。芳蓝低着头不看我,低声说道:“娘娘醒了,奴婢们伺候娘娘穿衣……” 娘娘……,我心头一震,慌忙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 芳蓝还要说话,初幽拐了拐她,搁了手上的衣衫,两人一道躬身退出。 那微低的身子刺目的很,我微一闭眼,尽量不去想。赤脚下床,脚心贴地,一片冰凉,我身上片缕未着,低头看去,肌肤上布满了青紫淤红,两腿间私处仍是满涨的。 地上四下散落的衣衫几乎找不到全,尤以下衣残破不堪,我仍是一一捡起,然后套上,最后顾镜,肌肤暴露处到处可见,昨夜的痕迹耀目且张扬,眼泪随即无声而落,只得再外披了一件桌上鲜亮的绫罗出去。 开了门,一阵光芒刺眼,暖阁外面杵了十来个宫女太监,领头的芳蓝低声说道:“娘娘……” “你们都不要跟来!”我低声喝道,转身就跑。 一路狂奔,直到一处偏僻的温泉处方停了下来,慌乱扯掉身上的衣衫,然后一头钻进去了,直至底部。 泉水清澈温暖,底下圆滑的石子粒粒可数,我却仍是闭了气,原来我也怕死,于是又冒出头来,昂面躺着,心想,如若此时沉下去了,我一定由它。 却到底也没有沉下去。 其实,连想死都这么难。 一番折腾,筋疲力尽了,最后只默然静坐于池中。 不去想,也不敢想。只盼着,若是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那其实就是最好了的。 这里到底太偏,池水又较之别处太深,几乎没有宫女太监敢在这儿泡温泉,我一个人静躺着, 天渐渐黑了,池边也有人来来回回的,却没有一个现我的。我甚至看见吴良辅掌了灯过来,狠狠摔了小柱子一个嘴巴,骂道:“小兔崽子,还没有找到人?”又死拧着小柱子的耳朵骂道:“你说你干爹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怎的我前脚一离开,你个小兔崽子就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小柱子在哟哟得叫唤,说:“干爹,轻点,轻点,这咱们皇上要做的事情,我一个奴才哪里敢吭声啊……” “啪”吴良辅又是狠狠一巴掌,淬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在跟我嚼嘴?”又四下看一通,压低了声音说:“这宫里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个主子!上头也有人盯着呢!你平时这机灵的心眼都使到哪里去了?这次居然给我捅出这么一个大娄子,还把人给我弄丢了!还不赶快给我把人找到!” 打骂完毕,又浩浩荡荡过去了。我甚至看见慈宁宫的汪福全也来了,满头大汗在低声督咐身边的小太监:“赶紧都给杂家去找!都给杂家把眼睛放亮一点!人找到了,赶紧给杂家领过来!” 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泡得久了,身上的肌肤都起了褶皱,我却仍是一动不动的。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没有勇气去自杀的,却愿意别的事故来夺去自己不想要的生命。 由此看来,我骨子里何止是懦弱与浪荡?简直是不可救药了。 天黑了,下起了雨,露在外面的头冻得麻木,而泡在温泉里的身子却仍然是热的。远处宫宇重重处逐一亮起的灯,照亮了半边天,想极了一副虚幻的画。 雨水不停拍打着枝叶,哗哗沥沥作响。我想这样最好了,明天天一亮,这池中就会浮起一具女尸来,泡得故囓囓的丑陋的身躯,宫女太监们一声尖叫,诸多繁杂终是烟消云散了。 却还是没有如愿。 夜静得可怕,雨还在下着,我却陡然转过头去。 两树交界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站着一个人,一通身的黑,如雕塑般沉寂,雨冲他疯狂淋下,他一动不动,只紧紧看着池中的我,那黑眸璀璨。 只看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 济度。(,如欲知后事如何,。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四卷 第六十八章 强暴 宫中谁也没有找到我,倒是一个宫外的人第一个现 然,却是我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人。提供电子下载 雨瓢泼般得飞落,击打树叶的响声震耳,济度沉寂的身影凝固在雨中,似乎有一生那么长久。豆大的雨点拍打的我头都有些蒙了,而我却只是望着他,一动未动。明明不远的距离,却感觉他遥远的像上辈子的人也或是自己完全绝望了,这一生终是不可能再触及他,所以感觉无比渺茫且绝望。 他终于过来了,居高临下站着,脸上的雨水源源不断从上流下,一双眸子冷得可怕。 我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我。 “出来!”他冷冷道,语气之中没有任何的感情。 我一动未动。 他突然也跳了进来,四溅的泉水和着雨水溅了我满脸满头都是,朦胧中我看见他逼近我,一张俊脸狰狞且冷森,几乎是恶狠狠地吼道:“说!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他逼你的?” 雨水覆了满脸,其实面前的一切看得并不是十分真切,只是感觉他逼近的气势中有一种末路穷途的凶狠,张扬且激烈。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么久没有说话,从我嘴里吐出的声音渺远且空洞,却仍是清晰无比的。 他一怔,黑眸中的沉寂终于崩溃,绝望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突地一巴掌狠狠摔到我脸上,我的意识随即有一瞬间的散离。 “贱人!”他咬着牙叫道。一把提着我顶到温泉壁上。温滑地石壁紧贴着我地背脊。有一瞬间不真实地感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低吼着问道。 为什么?我心身已然麻木了。不知道怎地突然想笑。于是回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你可以娶新福晋。生小世子。我为什么不能和别地男人在一起?”话一出。却连自己都震惊了。原来我骨子是这么想地。明明放手了。却还心心念念记得他娶了新福晋。生了小世子。所以一开始就存了龌龊地心理。借了酒劲疯堕落。 他倒吸一口冷气。眸子中仅存地柔情终是荡然无存了。手指紧紧掐住我地下颌。几欲将骨头都捏碎。坚毅地薄唇气得吐不出话。紧紧盯着我。猛地一下大手滑进我地颈脖。深深掐住。 很好。我心想。他终是死心了。如此一个了断法。彼此都不会再有任何牵挂。 颈脖被紧紧掐住。呼吸逐渐艰难。他却就在这时放手。眸子中地冷漠与狠绝让我不寒而颤。紧紧抓了我地下巴。死捏住。低低说道:“我原以为三年地时间足以让你忘掉前事。想不到你竟这么放荡!三年都等不了!你就这么想要吗?嗯?” 我默不作声。三年。原来他存了这个打算。难怪这些日子以来。他只安排了人在我身边。却没有任何强硬地举动。我一直疑惑。这般拖拉不定。决不是他地性格。他若想要地。一定是无论如何想尽了法子都要弄到手地。而他对我明明存着志在必得地决心。却迟迟不见作为。原来他存了三年地打算。 三年未到,前事我确是淡忘了不少了,但若要再回来从前,却是绝无可能了,中间到底搁了太多事情,再怎么相爱,也不能做到漠视了。 他不许我沉默着,硬是捏了我的下巴向他,咬牙一字一字说道:“我满足你!”说罢,倾身贴上,长舌侵入,头一下就咬在我舌尖上,痛得刺骨,我忍不住低呼一声,他却猛然堵上,再不许我出声,倾身压过来,猛然分开我的腿,没有一点预兆,狠狠冲了进来。 太过于猛烈了,下体周围一片钻心的刺痛,他却仍是不管不顾的猛烈冲撞,像是使尽全身的力气要冲毁一切似的,只顾来来回回,偻偻散开,水顺而下,面目狰狞却阴森,再不是我熟悉深爱的那人了。 也许心还有感觉,眼泪止不住的流,他却一把推起我的下巴向上 狠的吼道:“不许你哭!不许你哭!” 我却做不到,泪一个劲流,他终是不耐烦了,又一下咬在我舌上,吻吸着,动作却轻缓了下来。不知道是我的泪,还是他的泪,滑进了嘴里,满是苦涩的。 承受的过程漫长且痛苦,初时,我还能感觉到下身的刺痛,渐渐却麻木了,他若不使劲压着,我的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往上漂浮或是往下沉去。 似乎有一世纪那么长久,他终于放开了我,我浑身宛如散架,径直往下沉去,他脸色立时变了,失魂落魄的眼睁睁看我下沉,却在水面即将淹没时一把捞起我,然后紧紧抱住,“珊瑚,珊瑚……” 我却连转头的劲都没有,他沉沉低吼一声,一把紧紧抱着我出了温泉,慌乱的用衣服裹住了,回到我住的院子。 他身手向来了得,一路过来,竟没有让一个人现。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只有他的眼睛在着晶亮而又慌张的寒光。我浑身已然冷透,他放我在床上,紧紧捂上被子,不停的低唤:“珊瑚,珊瑚……”最后还是脱尽了衣衫上床,紧紧贴着我,搂紧了,不停摩挲着我的肌肤。 床里渐渐有了热度,他急喘的呼吸慢慢平复,黑寂的眸子中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突然又紧紧搂住我,久久,才低低说道:“以后,不许他再碰你!否则,我会杀了他!”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屋外有了人声,且越来越近,他穿了衣服,悄然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屋里很静,屋外灯火将诸多人影映照在窗棂之上,有人在低低说话:“你们还没有找到人吗?” “没有,你们呢?”“我们也没有,你说,这不是急死人了吗?这么晚了,天又冷,姑姑……她出去的时候,穿得又单薄,若是……” “呸!呸!死丫头,你少说两句!姑姑断不会有事!她心眼这么好,脾气也好,好人自会有好报的。” 再没有人说话了,屋外的灯火来回晃悠,连落在窗棂上的人影也跟着漂泊不定。又有人过来了,依稀是小柱子的声音,“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呆?都赶紧去找人啊!再找不到,咱们都别想活了!” “小柱子!”有人叫道,又低声问:“听说慈宁宫那边都吵起来,是不是?” 小柱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不是?太后大雷霆,连平日喜欢的不得了那一只木鱼石茶具都摔到了地上,可见是气极了。” “那皇上怎么说的?”有人低声问道。 “皇上?咱们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任太后摔了盘子,还是没有吭声。”小柱子低声说道,“这不管怎么的,咱们先得把人找到了才成,若是慈宁宫那边的得了先,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怎么,怎么不好办?”初画哆哆嗦嗦说道,“难不成,难不成太后会……” “那也难说。”小柱子说道,“都赶紧去找人吧,别都杵在这儿呆了,只要咱们抢先把人找到,亲自交到皇上手上了,咱们才有活头。” 灯火又散去了,周围静静的,再无一丝光亮。我木然躺在床上,大雨不停拍打着窗棂,叮叮咚咚作响,身子似乎不是自己的,全然不停使唤,连翻身都难。我干脆放弃了,只静静躺着,脑海凝固不了一条实在的想念,只是麻木。 也不知道过多久,屋外终是又有光亮,初画提了灯进来,看见了躺在床里的我,不由得一声惊呼,最后又举了灯过来细看。芳蓝和初幽听到了响动,也跑了进来,看见了床里的我,面面相觑,还是初幽拐了拐芳蓝,芳蓝一溜烟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间突然灯火大作,通亮如白日。吴良辅撑着伞,福临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过来了,许是赶得急,明黄的衣下摆已然湿透。(,如欲知后事如何,。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六十九章 离恨 是路赶得急,他明黄色的衣下摆上分溅了诸多湿处,t的,甚是触目,他上了前来,灯火在身后映照,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上,只一双眸子可以窥见其中的不安。提供电子下载 “珊瑚,你,怎么了?”他沉声问道。 我想此时不应躺着,于是挣扎着坐起,费了很大的劲方才如愿,可下身仍是难受无比,一动便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我低头淡淡答道:“奴婢只是有些累了。” 许是我的生疏让他有些无措,他双手不由得轻握一下,终还是在床沿坐了下来,一近我身,便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伸出了手臂揽住了我。身体的感觉便是这么奇怪,即便是再怎么别扭,一旦有了的亲近,再触及,那种亲昵几乎在瞬间就化解隔阂。 我却有一种痉挛般的胆寒,一近那异性的气味,就有一种拔腿而逃的,双手紧紧抓了床单,方才努力克制住这种恐惧。 福临掀了掀了眼皮,吴良辅随即低头躬身带着一众人等纷纷出去。屋中只剩了我与他,他下颌顶着我的头,柔声说:“朕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方才到哪里去了?朕几乎将整个南苑都翻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以后再不许这样胡来了。朕不是说了,凡事都有朕,是绝不会让你再吃半点苦头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有一种无法控制的紧张,完全僵直着。福临取了枕头放我靠着,屋中灯火迷离,他双手安放于我身体的两侧,细看我一阵,眸子的温柔与释然越浓重,唇于是贴了过来,边吻边说:“以后,你再不许离开我了。” 背顶床栏,我完全退无可退,唇舌交战之间恶心越盛,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推开了他,动作之凶猛连我自己都惊讶。 他这才意识到不妥,又看我久久,问道:“珊瑚,你怎么了?” 他俊朗的脸上有柔情,怀疑,不悦,我静静看着,慢慢平复的震惊,淡淡说道:“皇上,您错了。” 他眉头皱起。眸子盛满了不相信。 屋里很静。我连灯火燃烧时出轻微噗嗤声都可以闻及。我终是无法再与他对视。于是低下头。淡淡说道:“奴婢昨晚上喝醉了酒。冒犯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他地眼睛直直射过来。似乎要看进我地内心。久久才不相信地说道:“你。说什么?” “皇上。奴婢昨晚上喝多了。所做地事情都是酒醉之后地无心行为。请皇上恕罪……” “我不相信!”他一下子站起来。打断我地话。激动地无法自已。连呼吸都不通顺了。“朕不相信。你昨晚上明明对朕说。你。你很想念。朕来着地。朕明明记得。朕记得清清楚楚。朕当时心里高兴地不得了。朕全记得。” 我看着他。沉声说道:“那是奴婢喝醉了。把皇上看成他人。方才胡说地。” 他非常激动,脸色黑白不定,摇着头,还笑了一声,说道:“珊瑚,你又在胡说了,朕知道,你一旦有了想不过的事情,就会扯幌子糊弄朕。你是不是担心皇额娘那边?你是不是担心夹在中间不好受?你不用担心,朕已经什么都跟皇额娘明说了,即便是她不同意,朕也要你!朕只要你!哪怕,哪怕是不要了这个皇……” “皇上。”我立时说道,“珊瑚心中另有他人了!” 我话一出口,犹觉突兀,他久久静立着,盯着我,昏黄的灯光下,唇逐渐变得和脸色一般苍白,明快的黑眸中满是受伤,“他是谁?”他一字一字问道,“是济度还是岳乐?” 我低着头,低而清晰的说道:“不是皇上。” 他一下子屏气,目光狠狠看过来,突然拿出一个东西扔在我脸上,语无伦次的说道:“朕不想再见到你,董鄂珊瑚,不管你以后是生是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说罢,猛地拉开了门冲了出去。 门陡然被拉开,寒风和着雨进,瞬间便灭了灯火,一下子人就冷入了骨髓了。我静静坐着,外面雨急风骤,门又被关上了,屋里黑,外面亮,人头攒动来回,盔甲相撞之声清脆入耳,只觉得冷森。 我想,他从此应是恨上了我,如此骄傲,如此倔强且敏感的一个人,幼小时期,他对皇太极,即使再想被爱,但因是知道对方不可能给予,从而由此生恨,更何况是我。 我打开他摔在我面上的东西,明黄的圣旨,新盖的御章,字体飘逸灵,隐隐看见其中几个字眼:董鄂氏珊瑚,品貌出众,贤良淑德……,特封为贵妃…… 我突然轻笑,想来这圣旨再也用不着了,于是默然卷起,穿衣下床,没走几步,差点跌倒,扶了桌脚又站起,凝望外间灯 中突然静怡无比。 这一刀应是最深了,饶是心中再多眷念,他也会放手了。 外间的亮又增了几分,吴良辅在外面问道:“人是不是还在里面啊?” 外面一个陌生的声音应了一声是,门被打开了,吴良辅站在门口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的,尖着嗓子说道:“珊瑚姑娘,走吧。” 我站起身,跟着出去,吴良辅又回了身,四下看了我一通,问道:“姑娘就这身东西?不带点别的?以后,可是不容易回来了。” 我淡淡一笑,答道:“天黑了,我怕拿错了东西,还是算了吧。” 他又似笑非笑瞅了我一眼,领着我继续往前走,出了南苑,一辆破旧的马车正候着,吴良辅叫道:“苏剌子……” 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粗衣婆子拢着手从车里跳了下来,模样极是精瘦,一笑时,满脸褶皮顿起,谄媚地说道:“吴总管,老婆子在这儿呢,外面冷得很,在车里躲一躲寒气。” 吴良辅领着我上前,对那苏婆子说道:“就她了,把人带走吧。” 那苏剌子看了我一眼,一愣,吴良辅又大声说道:“这丫头模样瞧着老实,其实是个难伺候又能惹事的主,苏剌子,以后你可得紧着点。” 苏剌子笑着说道:“吴总管尽管放心,再能惹事的主,落在我老婆子的手上,一样得服服帖帖的。” 吴良辅又掀了眼皮,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阴阳怪气说道:“这样就好。”说罢,转身离开。苏剌子也跳上了车,掀了帘子催促道:“老东西,快走了!都冻死了。”说罢又拢了手,歪坐在车里,打起盹来。 夜很静,只有车轮在轻微咯吱作响,我静坐不动,天很冷,什么地方都是冷的,只有呼出的气带着些许的热度。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马车总算停了,苏剌子先下了车,掀了帘子叫道:“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下车。” 我跳下了车,下身的撕痛又起,腿脚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苏剌子一把扯起我,叫骂道:“别给我装死卖活的,你以为你是谁?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 我站起身来,面前是一排四合院的房子,房子的前面堆放着诸多大小不等的木盆,下着雨,盆中积满了水,似乎充耳都是水声,冷的刺骨。 苏剌子领着我进了其中一个屋,一进门,就听见了四下的鼾声,充鼻是和着酸臭的霉味。苏剌子指着其中一个堆满了东西的铺位说道:“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干活。”说罢,打着哈欠出了门。 我静站一会,将那床上的东西一一拿下来,床絮早已经面目全非了,屋顶上漏着雨,床尾半湿,触手冷得惊人。 却实在太累了,我木然上了床,一沾枕头就睡得沉极。后来是直接被人拧着头叫醒的,张开眼睛才知道天亮了,苏剌子见我醒了,淬了一口,说道:“果然是个懒骨头,叫都叫不醒。” 屋里三四个姑娘全醒了,其中约莫十七八岁的,满脸痘疮的丫头带着哭腔说道:“姑姑,今天可是干不了活了,您带来的这个人把今儿要用的皂角全泡水了。” 苏剌子横了她一眼,骂道:“你这死蹄子一天到晚就寻着心思偷懒,皂角不都是昨日才分得吗?” 那丫头倒出地上一袋稀泥巴似的东西,说道:“姑姑,你看,这还能用吗?” 苏剌子也傻了眼,那丫头又指了我说道:“东西是她放到地上的,晚上雨大,渗进来了,全泡散了。” 我这才昏睡中清醒过来,敢情放在我铺上的是这一堆东西,当时累极了,哪里多想,只清了东西,放到地上,谁知道里面竟是皂角。 苏剌子冷冷看了我一眼,说道:“这皂角既然是你坏的事,那今儿的活就全是你的了!今儿申时之前,你必须将各宫送来的马桶全部刷洗干净。” 我愣住了,原来自己是进到了这里。虽然心中知道,福临拂袖而去,我下一个落脚地决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被送到这里,还是有些吃惊。 那满脸痘疮的丫头见我愣,噗嗤一声笑,揽了揽她旁边那位的肩膀,笑着说道:“艳珍,今天放假,走吧,咱们出去玩会。”这个艳珍丫头约莫二十来岁,身形高大魁梧,冲我一笑,扔了一把半人高的刷子过来,说道:“这个刷个最好使,你就用这个吧。”说罢,两人笑着出了门。 废话:太晚了,就更到这里,这算是26日的,不好意思啊,太辜负这些粉票了(,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三卷 第七十章 命案 时时分,各宫的马桶由内侍太监送了过来,密密麻麻t地,我很有些吃惊,在这宫中这么些年,竟不知道后宫之中有这么多嫔妃主子。苏剌子一手叉腰,一手挥指着,对我说道:“就这么些了,申时就要送回去了,你最好动作利索一点。” 我开始干活,二月才过,春寒料峭,水还是冷的惊人,也只泡了一会,我的手就冻得僵硬了,很难伸直。那艳珍扔过来的马桶刷太大了,根本不听使唤,而那小一点刷子又需凑得极近才能干活,宫中马桶多是年代久远的,凑近时,那异味根本让人无法忍受。后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用绢子覆了口鼻,就用小刷子刷。 这一番忙碌直至天蒙蒙发黑才算结束,洗好的马桶交由太监们分送了过去。晚餐是稀饭加馍馍,因是回来的晚,稀饭早已经凉透了,馍馍硬邦邦的,我端了碗进屋,屋中的三个丫头看见我进来,都停了说笑,看着我。 我默默吃着,谁知道还没有吃几口,苏剌子就进来了,一把抢了我的碗,劈头骂道:“死丫头,才来就给我耍滑头!刚才内侍总管那边的马桶全送回来了,说是都没有刷干净,你还不去重刷!” 我只得站起来,谁知道起身急,差点摔倒,还好身边有人及时搀住了,艳珍担心的问道:“你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一笑,说道:“没事。” 许是灯火的缘故,艳珍那张宽大粗糙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痴然,一时只顾呆呆看着我,我心中别扭,连忙转身出去干活。苏剌子见状,冷哼一声,又吧唧吧唧出去了。 天黑了,屋檐下挂着角灯,灯光并不明亮,风吹起,随即摇摇晃晃的,看得并不真切,只是知道那些送回来的马桶似乎并不是我刷好了送回去的样子,而且异味熏天,较之没刷之前还要更臭一些。 内侍总管那边送来的,想必就是吴良辅了,我心中了然,只默声干活,好在送回来的并不多。 重新刷完了回屋,腰身差点直不起来,天很冷,阴沉沉,泡久了,手上的皮肤全皱起,手心之中有多处破皮和水泡,却是麻木了,感觉不到冷痛,只是觉得腹中饥饿难受,早上只是吃两个馍馍,刚才也没有吃几口,肚子是空的,饿的绞痛起来。 我回来的晚,屋里三个丫头当中,有一个已经睡着了,艳珍和另一个正在低声说笑,她们见我进来,就停了说话。我默然坐着,肚子很饿,睡不着,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手心皱起的皮。那艳珍凑了过来,看了我一阵,低声说道:“是不是饿了?” 我默不作声。她了然一笑。抓了我地手。说道:“走。我带你去找吃地去。”她手心宽大粗糙。像男人地。我忍不住抽搐一下。猛然抽回手。 她愕然看着我。我一笑。说道:“手心破皮了。疼得很。” 她明白过来。领着我进了隔壁一间小屋。那屋中有二个灶台。墙壁上挂着瓢盆。她蹲在灶前。取了火钳在灶里翻动一番。扒出一个土苕来。递给我。笑着说道:“是我埋地。你看熟了没有?” 土苕不是红心地。且焖得久。周边都焦糊了。只有中间还能吃。我只咬了一口。眼泪就落了。艳珍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一背脸。笑着说道:“是太烫了。”其实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不该想地事情。 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个宫里做过?怎么会被派到这里来地?” 我一愣,随即低头说道:“珊瑚,我叫刘珊瑚,以前是南苑的,上面派我过来,我就过来了。” 她眼睛一亮,说道:“你是汉人?” 我含含糊糊点了点头,她又问道:“你宫里没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我边吃边摇头说道。 她一笑,那像男人一样的手落在我的肩上,手指轻轻使劲,似捏了捏我的肩骨,眼睛荧荧发光,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狼,说道:“你慢点吃。” 我吃得急,差点噎住,眼睛时不时瞟向她还没有拿开的手,心中强忍着不适,几口下肚之后,连忙后退几步,笑着对她说道:“多谢了。” 她又怔住了,眼睛痴痴呆呆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柔声对我说道:“不用了。” 我反感她的目光,连忙出去。回到屋里,那个脸上长了痘疮的丫头正飞快得爬上自己的床,脸上有几分不自在,看着我们,只干干的笑。 艳珍对我说:“你床上那絮早不能用了,我有一床旧的,虽然是是用过了,但是胜在暖和,我给你拿出来。”说罢,从她柜中翻出一床絮来,热情的要给我铺上,我连忙阻止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早上出去干活之前,我取下了手上以及头上的饰物,塞到枕头下了,虽然都是一些寻常的东西,但是落了人眼,终归是不好的。 她笑着站起身,铺床的间隙,我伸手往枕头下一探,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了。心中一骇,遂住了手,回头看,那脸上多芥疮的丫头正挑了眼皮子偷偷瞅我。我走到她面前,伸了手,说道:“拿来!” 艳珍也明白了过来,冷着脸跟过来,冷冷说道:“金玉,你拿她什么东西了?快拿出来。” 金玉一愣,突然跳 使了拳头猛捶艳珍,边哭叫道:“死冤家,你怎么帮t3” 我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看都觉得她这举止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艳珍看了我一眼,猛然把金玉往床上一推,她身形魁梧,劲又大,那金玉一下子被摔到床上,愣愣看艳珍半响,突然咦咦唔唔大哭起来,朝我扔出几件东西来,背了身继续哭。 果然是我藏在枕头下的那些饰物,我一一捡起来。 苏剌子听了动静,在门口叫骂道:“嚎,嚎,嚎,深更半夜的,是你娘死了还是你爹去了?再吵老子睡觉,老子撕了你的嘴!” 金玉于是只低声抽泣着,我只拿一个头钗,余下的都摆放在她桌前,说道:“这些都给你吧。” 金玉的抽泣声随即停止,艳珍连忙阻止说道:“哎,哎……” 我回头一笑,说道:“反正这些我也用不着,她若喜欢,就给她吧。”说罢上了床。艳珍又呆站一会,也上了床。 到了夜里,我又做起梦来,漫天漫地都是白雾,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见一个人,我在那里慢慢走着,心中彷徨而不安,眼睛四下收看。济度突然出现了,脸阴沉可怖,一下子扯了我头发拉过来,恶狠狠说道:“贱人,你怎么三年都等不得?你就这么想要男人吗,嗯?”我心中恐慌,头发被扯得生疼,他又咬牙切齿说:“你想要,我给你!”说罢,一下子扯了我的衣衫,我恐慌的连声尖叫,四下躲闪,却根本不能。于是很痛很痛,似乎整个身体被猛然撕开了,他却牢牢控制着我,不让离,不让躲,身体起起伏伏,激烈冲撞着,面容狰狞且可怖,全然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 我一下子惊醒,浑身大汗淋漓,身体止不住的抽搐,蜷成了一团,仍是控制不住。 夜凉如水,静悄悄的。 只是一个梦,我是做梦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再不会了,那过程再不会有了,不怕,不要怕,没事了,我对自己说,福临恨我,定是存了心的将我藏的极深处,没有人能找到我的,没有人的,他,也一样。 却还是不行,眼泪止不住的流。 不能哭,不能哭,我心里说,别人会知道的。于是蒙头盖住,手扣进嘴里,泪还在流,我对自己说,不哭,不哭,会过去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这么反复安慰自己,却仍是无济于事,转眼间,枕头就湿了大半,夜幽幽凄凄,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第二天起床,艳珍吃了一惊,问道:“你的眼睛怎么肿成了这样?” 我拿手轻触面颊,感觉微烫,连忙低头说道:“昨晚上水喝多了。” 苏剌子过来派活,将我们分成了两组,艳珍和金玉一组,我和另一个叫秀兰的一组的,秀兰约莫二十岁左右,模样倒整齐,就是身形太过于慵肥,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条缝。 才刷没一个,那秀兰就笑着对我说道:“刘珊瑚,我去喝点水。” 我点了点头,她一走,金玉就笑了起来,艳珍埋怨说道:“珊瑚,你怎么这么笨?她这一走,估计你全干完了,她都不会回来的。” 我于是明白过来,敢情这秀兰是这么一个极品懒人啊。 秀兰果然回来的很晚,彼时我都忙完了,正在洗手,她笑着说道:“哎,珊瑚,你可真是利索,全刷完了!你看我,你看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了以前的姐妹,就多说了几句。” “没事。”我笑着说道。 后来这种中途溜出成了惯例,艳珍都看不过去了,报不平说道:“珊瑚,那死丫头是不能惯的,你老惯着她,小心她一个都不会刷了!活全该你干了!” 我一笑了之,干活是好事,手不闲着的时候,心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反之亦然,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人忍受的。 艳珍看着我,又有些发呆,良久才说道:“珊瑚,你笑起来真好看。”我一下子怔住,她这说话的语气不像一个女人的,倒像是一个男子对心仪女人的由衷赞美。心里立时有一种欲做呕的感觉,遂强行压住了,连忙走开。 有一天,秀兰又寻了理由要走,艳珍噼啪一下扔了手中的刷子,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你若再敢寻理由要走,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水里去!”她身形高大魁梧,说话又中气十足,确实有几分骇人的威势。 秀兰愣住了,一下子又发作起来,扔了手中的桶,溅了我一身水,冲艳珍叫骂道:“你少装好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就是看中她那一副狐魅样儿,想你那点磨豆腐的丑事吗?你少假惺惺了!” 磨豆腐?这是一个新名词,我看了看艳珍。她突然恼怒起来,猛然冲过来,一把揪了秀兰的头发,凶狠的往水里只按,秀兰哭爹喊娘的叫唤起来。金玉见状,连忙叫来了苏剌子。 那艳珍在宫里颇有些来路,苏剌子倒也没有多说她,只把秀兰往死里骂了一番,又狠狠刮了我几眼,淬道:“你少给老子惹事了!” 艳珍又说道:“我要和珊瑚派在一组。” 我一愣,金玉却先发作起来,哭闹着不依。苏剌子骂了她几句,她这才作罢。 我于是就和艳珍派到一组了,她干活利索,脏活累 着干了,人也很热情。 人果然是不能惯的,跟她派到了一组,我也生了懒劲,常常一沾桌椅就不想动了。 天渐渐热了起来,宫中的夏装还没有开始添置,本来那金玉的身形跟我比较接近,但是她恼我和艳珍分到一组,所以找她借衣服的事就不要想了。 一天,艳珍鬼鬼樂樂拉着我进了屋,拿出一大包东西来,笑吟吟说道:“快看看有没有你合适穿的?” 我打开一看,那包中所装的居然都是一些女人的夏装,颜色鲜艳,且样式多轻佻。我知道艳珍在这宫中很有些来头,她的一个亲戚是内务府一个不小的官员,宫中传递物件对她来说是件轻便的事。可这衣服到底来路不明,我有些踌躇。 她笑着说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你尽管放心好,这宫中没人敢说我不是的,再说了,咱们这地方一年到头,难得来几个人,你以为谁会看到你啊?你看你身上都穿的什么?现在可是入夏了,你还穿这么多,也不嫌热,赶紧换了吧。” 我点头应许了,正要脱衣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专注于桌上那包衣服,倒也没有看我,于是连忙换上了,正要扣扣子,艳珍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说道:“来,我来帮你。” 她挨得极近,手有一下没一下触着我脖间的肌肤,呼吸声在我脖间回旋,只觉得越来越粗。我连忙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笑着看着我,眼中黄多黑少,让人觉得既突兀又不舒服。 那衣服倒了合身,我穿好了,把头发上拢了拢,用头钗管住,她又伸手过来帮忙,我连忙后退一步,笑着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脚慢慢有些浮肿,常走不了几步,就觉得腰酸腿疼,身上虚汗直冒。 那艳珍对我一日赛一日热情,许多活都不让我插手,我初时有些不习惯,后来实在抵不过身体的倦怠,也只好由她。 一天,金玉和那秀兰又吵到苏剌子那边去了,艳珍揽下了所有的活,只让我回去好好休息,我洗了手脸,如常泡脚,只希望脚的浮肿能快些消散。却不料中途居然睡着了,朦朦胧胧当中,觉得脚心发麻,痒酥酥的,张开眼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那艳珍居然回来了,正蹲在脚盆前,抱着我的脚,放在嘴里轻啃。 我忍不住想吐,鞋也不穿,连忙跳起来,说道:“你在干什么?” 她一笑,取了我鞋子过来,说道:“怎么连鞋子都不穿就乱走?小心伤了脚,地上也凉着呢。” 我见她面色与寻常无异,于是在床上坐下来,正要穿鞋,她突然蹲下来,说道:“我来给你穿。” 我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一笑,却径直抱起我的脚细细摩挲,眼睛亮晶晶的,喃喃说道:“皮肤真细,真漂亮。” 感觉无比的诡异,她却劲大无比,我根本抽不出脚,只得身子紧紧往床里缩。她突然贴身上床,手指沿我脸颊缓缓勾勒,柔声说道:“珊瑚,你长得真好看。” 我心中恐慌,手脚忍不住抽搐,浑身使不劲,午夜梦回的景象又重现了,且倍觉恶心而慌张,哆哆嗦嗦问道:“艳珍,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浏览,且越来越晶亮,最后盯在我唇上,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珊瑚,我喜欢你,你跟我好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几乎魂飞魄散了,哆哆嗦嗦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她又逼近几分,说话时,难闻的浊气扑鼻而来,只让人欲呕,说道:“你不要怕我,只有你跟我好了,我保你吃香喝辣的,谁也不敢欺负你!” “不要!不要!不要!”我连忙慌张摆手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站起身来要走,她却猛然压过来,腿紧紧压住了我的腿,一下子就扯破了我上身的衣衫,眼睛突地大亮,贪婪且恐怖。 再也压制不住,那日所造成的心里深处的恐惧汹涌而至,似乎济度就在面前,面容狰狞且恐怖,那般阴森,那般恨,那般狠绝,我疯狂的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却根本无济于事,艳珍高大魁梧,身体猛然压下来,我根本动弹不得,她低下头来,舌头在我胸前肆虐,像蛇一样,所到之处,鸡皮陡生,浑身发颤,我身体反射性的无比抗拒,我的手慌张的四下摩挲,突然碰到了头上的银钗,没有细想,只一把拔了下来,猛地冲胸前那人狠狠插下去。 艳珍突然不动了,抬起头来,愕然看着我,鲜血从头上汹涌流出,那头钗直没进了她的头顶,片刻间,她的面上身上都是无比恐怖的血色。 我浑身忍不住发抖,她直直盯着我,脸上身上都是血,整个像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又满是鲜血的手指着我,说道:“你……” 话没有说完,身体却笔直朝后倒去,嘭得一声巨响,猛然倒地。 有人突然推开了门进来,然后大声尖叫起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七十一章 大牢 头看去,墙壁之上约莫三米处有一面一尺见方的窗子,挂于那方寸之间,倒像极一幅静默的月景图,月华从那里透进,映照于地上,可以看见三四个蟑螂正肆无忌惮横行着 这里是内务府大牢,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天了,本来内侍宫女获罪,一般由管事统领直接处理的,但是艳珍很有些来头,苏剌子不敢私自做主,便讨了内务府的好,直接将我捆到了这里 听说明天就开始预审此案了,而我却知道所谓的预审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人赃俱获的谋杀案,哪里还需要如此麻烦?需要的只是一个候斩的时间罢了 初时的慌张已然散去,此刻只是麻木遥望月如水,只觉得一路走来,竟像一场梦想及初来时,闲坐于秋千之上,天高云淡,脑海之中自己的此生美丽如画,会有一个自己爱的人,会很爱很爱他,会有孩子,会白首偕老,哪知道真正去涂抹时,竟成了这样的,一派的晦暗与错误,找不到一丝亮丽的色彩了 大牢的夜晚并不安静,各种奇怪的声响都有,根本无法入睡,我蜷腿坐起,隔壁牢中有人在唱戏,咦咦唔唔的,是典型的秦腔,声声入耳,依稀是有名的苏三起解,一曲未完,中间停息时,有女犯冷哼一声,叫骂道:“窑子里的,大半夜的,你鬼嚎啥?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那唱戏的不理,清了清嗓子,挥了水袖,依然是有板有眼咿唔着那女犯不耐烦了,噼里啪啦一声,想是摔了狱卒送过来的碗碟,遂又骂道:“臭##养的,你再鬼哭狼嚎的,小心老娘出去之后,撕了你的嘴……” 摔碗碟的声音引来在门口喝酒说话的狱卒,手拧了铁棍,冷着脸过来了那女犯首先告状,谁知道话音未落,抓了栏杆的手就挨了几棍,顿时痛得鬼哭狼嚎的狱卒又骂道:“人家唱戏,关你屁事?还不给我老实点!”又转了脸去,对唱歌的训斥了几句那女犯不依不饶的嚷着,直说什么臭##养的,窑子里出来的什么什么 一派热闹 浮生如梦,可不就是这样的我静静看着,只觉得麻木而空洞 狱卒又骂骂咧咧走了,我另一个隔壁是一个尖脸的婆子,看那装束,像是宫里的一个粗洗婆子,她扒在栏杆声问我:“丫头,丫头,你犯了什么事?” 那唱戏的在月下仔细涂着手指甲,涂好了,吹了一口气,妖声妖气地说:“她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勾引主子不成,反被主母扔倒这里的” “是吗?”那婆子又问道“丫头那你是哪个府上地?” 我对面那女犯噗嗤一声冷笑说道:“她也是宫里杀人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那唱戏在月亮下停止了涂抹侧了头过来看我红白相间甚是鲜艳地脸上满是震惊地神色先头说话地婆子也是一愣干笑一声说道:“看姑娘细皮嫩肉地真看不出是干这个地”说罢手慢慢离了栏杆闪到了里面戒备而又不安地看着我 大门又打开了牢头带着三个男人进来这里是女牢所关押地多是各府各宫犯了事地女人所呆时间长短不一想来是鲜少见到男人地遂一下子沸腾起来 那三个男人中最年轻地那个吓了一跳说道:“呀呀地呸真不该揽这鬼差事地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他旁边有人谄媚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里是女牢鲜少有男人能进来地尤其是像大人这样英武不凡地那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嘛……呵呵” 那姓的笑了一声,说道:“老苏啊,你少贫嘴了,快告诉我,小桃香到底在哪一间?” “这里!这里!”那姓苏的官员笑着领着人在我隔壁停下来了,刚才唱苏三起解的那位立时扑了过去,说道:“大人,原来是您啊!”又媚笑着说道,“大人,您行行好吧,看着凝雪姑娘的份上,早点带我出了这个鬼地方吧” “你以为出这个地方就这么容易啊?”大人说道,“谁要你那么大胆,竟敢私收宫里的东西的!这事还没有那么快了结呢,你先在这儿等上几天吧” 小桃香苦着脸,又说道:“大人冤枉啊,我怎么知道那是宫里的东西?那老东西给了我就收了,我还以为是他专门买了送给我的,哪里知道他是什么地方来的?” 大人轻咳了一声,对陪同那些人低声说道:“老苏,这小桃香,有一些事,我想单独问一下她,你看……”那苏大人立时明白了,遂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没事,没事,大人有事尽管问”说罢开了锁,放那大人进去 那唱戏的就在我隔壁,我眼角一花,想来必是小桃香扑了过去,遂抬了眼看,那大人进了隔壁,身背对着我,尚称得上挺拔的身形,着一身灰色的长衫,却有几分儒雅的味道,正在低声说话:“小桃香,我再问你一遍,你若答得好,我就立时求了王爷,放你出去,否则,就凭你犯的那些事,在这儿留个十年八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小桃香显然有些紧张,连忙说道:“大人尽 只要是我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大人低声说道:“那侯计余把东西给你的时候,还有没有说什么?比如,这东西他到底是这么来的?谁给他的?” 小桃香说道:“那老东西什么都没有说啊,干完了事,把东西一搁就走了”又低声说道,“大人,你若想知道实情,可以直接去问那老东西去啊” 大人小声嘀咕道:“若那侯计余在我们手上,我哪里还用到这里跑一趟?” 小桃香一惊,问道:“那老东西出什么事?”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这么多事做什么?”大人低声喝道,“还有谁找你问过这些东西的事?” 小桃香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是简亲王府的人虽然坐着的那人,一张冷脸,怪骇人,我不认识,不过简亲王府的管事我倒是认识的,当时他就站在那人身后,想来……那人应该就是简亲王府的主子吧” 大人听到这里,手掌不由重重相击 “怎么了?”小桃香骇了一跳,问道,“不就是姑娘家寻常戴的一些镯子钗子吗?大街上多得去了,大人若是想要,我可以立时带您出去瞧瞧去” 大人冷哼一声,说道:“这可不是寻常姑娘的东西……,这是……,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小桃香听得云里雾里的大人问完了话,转身就要离开,小桃香连忙说道:“大人,你能不能让牢头帮我换个地方?”又目光闪躲的看向我,低声说道,“我隔壁那个是杀了人的!我可是不敢再呆在这里了” 那大人顺了她的目光看向我,我掀了掀眼皮,牢中灯火昏暗,只觉得这大人的身影依稀有几分熟悉,却面目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独知道他如触电般惊呆住,浑身似在微微颤抖 我木然转过头来,头埋于膝间 良久,那大人哆哆嗦嗦叫道:“老苏,苏秦明……“ 苏大人连忙慌慌张张进来了,大人指着我,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道:“这,这里面住的是谁?” 苏大人低声说道:“是宫里的一个丫头,听说杀了于大人家的一个亲戚,昨日就被管事的婆子送了过来,于大人不在府上,咱们也不敢做主,只好先将人关在这儿,等于大人回来之后再说” 牢房之中灯火昏暗,那大人走近几步,隔了栏杆看我,“珊瑚?!你是珊瑚吗?” 我又抬头看他,他的面容正显在那一方块的月下,隔得如此之近,可不就是少言吗?我突然觉得心中悲怆无比,立时站起,一时起的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及时扶住牢栏,,望着少言叨叨絮絮说道:“少言,少言,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他眼圈发红,突然转过身去,冲身后的人吼道:“还不把门打开!” 牢门打开了,少言几步跨进,一阵男性气息扑面,我身体忍不住胆寒,却到底压不住心里的呐喊,缩在墙角,絮絮叨叨说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他又跨进几步,我忍不住喊道:“你别过来!”遂又觉得不妥,身越发往墙角缩去,举套了锁链的手护在胸前,看着他,说道:“少言,你是知道的,这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 他一时惊呆住了,眼瞪得大大的,一片赤红,站在那里,伸了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良久,才突然转过头去,一脚踹在身后那苏大人身上,骂道:“你有几条命?尽敢抓她!还不赶紧把人松开!” 那苏大人亲自过来,我一阵恶心,心里又慌又怕,不由得尖叫连连,挥了手四下乱抓一通,只累得筋疲力尽,耳听着少言在不停叫喊:“小心点!小心点!不许伤她分毫!” 我手上的锁链终被解开了,我缩在墙角,戒备的看着他们,嘴里仍是不受控制的,叨叨絮絮说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苏大人用绢子拭了拭脸上被抓的血迹,淬了一口,骂道:“还真是一个疯婆娘……” 话音未落,少言一巴掌摔在他脸上,叫骂道:“我看你才是疯子呢!还不去给准备一辆马车!” “大人,这人……你可不能带走!”苏大人捂着脸说道,“于大人回来之后,属下可不好交代啊再说,这人是宫里送过来的,要离开也得拿了内务府的批文才行啊!” “你……”少言怒眼瞪他 “大人,您也得想一想小的的难处啊”苏大人说道 少言恨恨地转过去来,又看着我,待要走近,我又立时慌张起来,他只得站住了,柔声说道:“珊瑚……,你不要怕,我回去跟爷说一声,他一定会立时过来接你出去的” “少言!”我突然叫道,轻轻说道,“不是我的错,是她不好的,是她不好……” “嗯!我知道!”少言重重得点了点头说道,话到最后,似带了哭腔,遂又头也不回的出了牢门(,如欲知后事如何,请~陆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 对峙 少言走后,余人也均鱼贯而出,只片刻间,牢中又恢,我蜷缩在墙角,静候良久,心里焦急彷徨,月已西斜,夜越发深重了,明明五六月的天,牢中仍是潮湿一片,从地面向上,缕缕透着阴寒 我渐觉眼皮深重,于是蜷缩墙角,终是沉沉睡去 却仍是睡不沉,梦里众人各色嘴脸来往回旋,话音此起彼落,依稀是过往的种种,我却瞧着感觉分外陌生,总觉得这些恍不是今生的最后,济度出现了,那般静默狠绝的神情,冷冷看我,我原本心惊胆战望着他,他的面孔却突然变了,竟成了艳珍的,白多黑少发的眸子,满是暧昧诡异的微笑我一下子惊慌起来,连忙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四下乱抓的手被人捉住,一种异性气息陡然入鼻,我猛然张开眼睛,面前是一具黑漆漆的身影,那身板可不就是一个男人的,于是胆寒的尖叫起来那人却捉了我的手,柔声说道:“珊瑚,珊瑚,是我,是我”话音中隐隐带着哽咽,确实是我熟悉的声音 于是这才敢细看他,一袭儒白的长衫,那周身温雅飘逸的气质与这黑牢格格不入,灯火映在他脸上,剑眉斜飞,眸子黑幽深邃,脸上温雅如玉的神情一如初见,确确实实是岳乐我猛然觉得心中的悲怆决堤而出,蔓延的全身都是,眼泪成线似的落,伸了手胆怯的抓了他的衣角,哭着说道:“岳乐,你带我走,不是我的错,是她不好的,我不是有意的……”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岳乐紧握了我的手,我不由得轻颤一下,他径直牵了我出去,临至门口,苏大人连忙拦了说道:“王爷,这,这恐怕是不行……” 岳乐冷冷看了他一眼,苏大人哆嗦一下,终是退下了岳乐牵了我的手出门,我往后看,牢门深重幽黑,隐隐透着寒气,心中不由得胆颤,紧紧抓了岳乐的手,惟恐他松开来马车的轿帘掀开了,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宫装丽人探了头出来,看见了我,遂惊愣当场,喃喃说出:“珊瑚……” 我在岳乐身后探出头来看她,面容有几分熟悉,恍在哪里见过,却实在想不起来了那女子眼圈一红,落下泪来,跳下车,握了我的手,说不出话,只看着我良久,方哽咽说道:“珊瑚,你……怎么认不出我了?我是青格啊” 青格?!我恍如梦醒,面前这人可不就是青格?顿时喉头哽咽,流年百转,诸多过往只在一瞬间突然忆起,却千般话语无从说起,只回握她的手,泪如雨下 “快带她上车吧”岳乐说道,侧了脸去,月如水洒下,他面目轮廓温雅如玉,却眼中依稀有水光在流闪青格点头,哽咽一声,牵了我过去,才掀了帘子,还没有来得及上车,突然马蹄声急骤而至,滚滚飞尘迎面,连天上的明月都被遮去大半 飞尘尚未落尽,就看见一队人马严严实实围住了我们,岳乐变了脸色,喝问道:“你们是哪个营的?” 没有人回来只一声马嘶叫对方有一人下了马缓缓走过来那般冷寂幽黑地身影我只瞧一眼便知道他是谁了 济度 于是浑身不由得寒颤起来慌张害怕地无法抑制下意识将身影躲到了青格地身后 却还是不行他一眼就看见了我恍如眸子再无其他地人紧紧看我凡尘尽落月如水清清亮亮洒下他一通身地黑只一双眸子分外璀璨许是起风了他地身影略微颤抖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头也在细微发抖 “济度?你来干什么?”岳乐淡淡说道 济度紧紧看我突然伸了手指向我冷冷说道:“我来带她回去” 我浑身发抖,抓了青格的衣角胆颤的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夜是静的,我恐慌的声音清清晰晰的传出,济度神情一愣,仿佛是站不稳似的,遂看向岳乐,眸子中的狠绝张扬肆意,喝道:“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岳乐冷笑一声,说道:“这应该是问你吧?这些难道不是你造成的?你以为到了今日,我还会把她给你吗?” 济度一身黑衣如塑,气势越发狞厉,说道:“她原本就是我的,岂容你说给与不给?”说罢,一挥手,周围的黑衣人劈蹦一声齐响,都举起手中的弓箭 岳乐所带的人马并不多,加了婢女马夫在内,也就是十来个人,见 此声势,于是也围成了一团,将马车与女人围在了中t]纷亮出了兵刃岳乐双手负于身后,微侧了脸与济度对视,寻常温和的眸子隐隐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气 两军相持着,夜似乎凝固了 我躲在青格的身后,缩着身子,也一动不敢动 “皇上驾到!”突然一声尖细的呼声撕破了这凝固,街转角处灯火通明如白昼,一溜的宫灯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身明黄晃眼,正是福临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堆到今夜一起发生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我不想见,也不能见的,却偏偏全来了,我心底恐慌越盛,不由得缩了身子蹲下来,贴着车壁,似乎只有这样,心中方能好受一些 福临走近了,众人纷纷跪下,我蹲着车前,藏在阴影当中,看见那一袭明黄在一群低垂的头颅中来回晃悠,最后总算在车前停下来了福临冷笑一声,说道:“今日这月亮好似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啊,怎么简亲王与安亲王都跑到这里赏月来了?” 没有人回答福临侧了脸看看济度,又看了看岳乐,又冷哼一声,说道:“都不说吗?”月映照他脸上,他的神情一改以前的明朗轻快,变得冷漠而生疏,甚至还带了些许的厌恶 我前面的青格背脊一动,终是忍不住了,低头说道:“皇上何须问他们?您自个回头看一眼,不就明白了吗?” 我不由得轻颤一下,下意识更紧缩了身子,却仍是无济于事,福临转过了身来,目光穿过青格,准确看向我 那是这样的目光?只一眼,我便觉得寒彻心骨,仿佛一切的错误又清清楚楚再现了,吴良辅掌着灯站在他的身侧,他的面容冷冷清清的 我心头一慌,只看了一眼后,就蜷成了一团,不敢再看他,嘴里仍是喃喃说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那艳珍的死前的模样恍又在眼前,那般惊恐的神色,头钗没进了她的头顶,血于是顺发际而下,只片刻间就糊满了她的整张面容,她拿手指指着我,似乎比我更不相信这一切 周围似乎有多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福临的衣摆轻晃,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只有弹指间,有人抢过灯过来,更近得看我 灯火就在眼前晃荡,福临的面容也跟着晃悠着,如此之近,倒看得不甚清晰,只一双眸子显得格外深大,一如艳珍死前的眸子中的不相信我惊慌无比,双手捂着脸尖叫连连,连忙喊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福临一个踉跄后退,手中的灯随即落地,遂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火苗就在眼前肆意,那般的红火,一如血的颜色,我想我是吓哭了,只恨不得化成烟,从这层层压迫中散出去,惊恐的不行青格一个健步过来,护住我,连忙说道:“不要怕!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说到最后,自己也带了哭腔,然后又噗通一声跪下,对福临说道:“请皇上看在青格和珊瑚以前服侍过皇上的份上,把她交给青格吧!”说罢,又重重磕头,“请皇上成全!” 岳乐也低声说道:“皇上……若还想留她一条命,就请皇上把她交给青格吧……她这个样子,若是再留在宫中,只怕很难……,青格打小和她感情就好,这个时候,恐怕只有青格才能让她平静一些” 我缩在阴影当中,面前的诸人来往说话,目光皆不离我,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层层压迫下来,只使人觉得呼吸越发紧张,而济度始终跪着,直挺挺的,薄唇紧抿,眼睛深邃幽黑,面上如雕塑般的沉寂 我脑海中又想起那日,他初时也如这般沉寂,而后来却是这么凶狠,那样的伤,我一直以为我是默然承受的,却不料心中已被伤得重极,以至于一近异性,就会无法控制的慌张与害怕,以至于----艳珍靠近时,我终是无法忍受,一钗插进了她的头顶 我----其实是有错的 我望着济度如塑般黑漆的身影,诸多过往一一理清,繁杂纷乱的心绪陡然清晰,再看看面前一派的混乱,这些其实也是我造成的 泪汹涌而出,眼周刺痛难受,胸口似有千斤巨石紧压着,呼吸越发紧张,终于一口气上不来,沿着车壁软软滑下……(,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七十三章 香故 知道是哪里突起的迷雾,重重漫上来,尽目眺望,看)7人,身处其中,直让人心生彷徨与不安,于是只得尽力狂奔,那雾却恍没有尽头,直至我气喘吁吁,触目的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重重迷雾 我蹲下来,急促的喘气,一片的乳白,看得久了,眼睛略涩,于是揉了揉,再看,恍见到前面一片无边的乳白的处隐隐有一小小黑点 摸索着前行,渐渐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的身影,因是跪着的,所以看着较常人略小我渐行渐近,眼看来到了那人身后,却不想他突然转过身来,冷冷看我,黑眸深邃幽黑,面容沉寂如塑 可不就是济度 我不由得尖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一屋昏黄的灯火静怡,面前事物皆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晕黄 只是一个梦 我心中了然,梦中惊吓过盛,身上已然汗津津一片,济度那般静默如塑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随着我的响动,床栏边上倚着的打盹的女子一惊而醒,凑近了细看我,美丽精致的脸上渐渐现出一抹笑容来,柔声说道:“珊瑚,你醒了?” 我醒了?我心中一顿,随即层层苦涩漫上来,可不就是醒了?虽然眼前只有青格,却耳朵里也听到了诸多动静,有丫头小声说着:“醒了!醒了!快告诉王爷去!”也有人说:“不知道吴太医睡下了没有?也快些请他们过来吧,说人已经醒过来”诸多脚步迭杂,灯火边的人影穿梭,屋中事物明暗不定 青格见我发愣,眼中不由得又现出一抹担忧起来,柔声说道:“珊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轻轻一笑,说道:“青格,我没事我……有几天了?” 青格眼圈一红,手指轻轻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发划到耳后,柔声说道:“二天了,珊瑚……认得我了?” 我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认得她?一张眼起前事繁杂一并也全想了起来所以那一刻才觉得苦涩无比这世情就是这么难堪越是不想遇见偏偏堆在一块全遇见了我那一昏倒是恰到好处避免了当时地难堪却不想仍然是有再睁眼地那一刻仍然是要面对地 我突然非常羡慕头脑混乱地那几天什么事都可以不管不顾只一门心思龟缩在自己地壳中倘若一直那样下去其实也是一件极好地事情人其实越清醒时反而越痛苦 “青格我……现在是在哪里?”我低声问道这屋中事物俱华丽典雅却不是宫中地陈色想及意识离散前地那一刻福临那般惊愕地神情那么他会许我到哪里? 青格一笑低声说道:“这是我地房间” 这么说来他还没有到想要我死地地步呢 我默默看向窗外夜如墨泼过地黑一眼望不到边际倍显深重 那么,他心中终是余情未了了 有丫头领着人进来,在外间行礼问好,青格连忙说道:“使这些虚礼做什么?赶紧过来看看吧”那人依言上前,我掀了眼皮看了一眼,他正是宫中的吴太医他如常把脉,又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后,方安安静静退到一边,后面又紧接着过来一个人,看装束,仍是宫中太医无疑 一连三个太医看诊后,青格正要说话,门口又响起的岳乐的声音:“少言,你带着诸位太医先去书房那边稍侯” 少言应了一声,带着太医们出去了岳乐并没有进来,只隔着珠帘看里面,青格拍了拍我的被子,柔声说道:“珊瑚,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我笑着点了点头,青格出去了,在外间与岳乐低声说道:“人……好多了,这边有我,你赶紧去问一问太医那边有什么交代的吧” 我默然静看顶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粉色的罗帐,一切就像在梦中 宫中来了三个太医一一问诊,他倒是豁出去了,我原以为我逃离了风口浪尖,却不想那只是**的转歇处 心头的烦闷层层翻滚起来,这一下,我可还有退路? 也只有一会,岳乐也出去了,青格又回坐到床前,柔声问道:“珊瑚,我让厨房炖了一点清汤,你想不想喝点?”我点了点头,丫头端着汤碗上前,青格接过碗,我正要挣扎着起身,她连忙阻止说道:“你快躺着,我来就行了”我正要说话,她作势横了我一眼,说道:“你就不能听话一些?”那神情倒十足像小时候 我抿嘴一笑,也只好由她一碗羹汤下肚,身上总算有了些许力气,我又重新躺好了,对她说道:“你快去歇着,我没事了” 端碗进来的那丫头也笑着说道:“福晋,这两天您也累了,现在珊瑚姑娘也醒了,这边就交给奴婢吧,你就去歇会吧一会若有事,我自会使人过去知会一声的” 青格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那好吧,我就在隔壁歇着,若有什么事,你尽管让茗儿叫我就是”又拉着茗儿上前,对我说道:“这丫头也不是外人,你也是认识的,以前在宫里,她就跟在我身边,我嫁过来了,也把她也带出来了” 茗儿抿嘴一笑,问道:“也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茗儿?” 我点头笑着说道:“没忘了,你赶紧劝你们家福 吧,瞧她那两眼睛,都成熊猫了” 青格被茗儿笑着推拽着出去,边走边说道:“茗儿,你可要精心点,这人,我可是交给你了,但凡粗手笨脚的丫头婆子都不许近她的身,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可要唯你是问了” “是!是!是!”茗儿笑着说道,“除了我,那里间,我谁也不会让他进的” 两人推拽着出去,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我静望一会,渐觉眼皮沉重,朦朦胧胧睡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床边又多了人,在轻手轻脚掖着我的被角 “茗儿”我轻声唤道 “嗯”茗儿轻应一声,“姑娘好生睡吧,茗儿就在这里” 我心底一松,床边真的不是别人,遂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三位太医又一一过来问诊,完了,又一言未发,一一退下彼时青格不在房中,只有岳乐隔着珠帘陪着我出声叫道:“岳乐……” 他等到众人皆退了,方隔着珠帘看我,我半坐起,那珠帘细细密密连串着,将岳乐的身影割据着诸多竖条,连表情也看得不甚清晰 “谢谢你”我轻声说道 仿佛我每一次狼狈时,他总是第一个出现,这份感激不得不说 他在珠帘那边轻轻一笑,一如从前那般和煦,“说这些做什么?” 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来,自福临那事起,仿佛任何人看我,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的,就连----济度也不例外,而他却始终如初 我手指轻轻划过锦被上的雕花,低声问道:“那……艳珍的事情,现在到底怎样了?” 他透过珠帘看我,语气中有一份刻意的小心,“那丫头所犯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她死不足惜你问她干什么?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成了” 我指甲刮起一段丝来,低声说道:“这些,到底是谁的意思?” 他淡淡说道:“谁的意思都是一样的” 我一顿,这个“谁”,到底是些谁? 茗儿推了门进来,看见岳乐在里面,稍一愣,笑着问好后,直接进来,对我说道:“姑娘喝药了”我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岳乐这才转身离开 五六天后,我终于下床了彼时正值六月,花园中百花盛开,青格让茗儿带着我到园中四下逛逛,我们边走边说,突然闻到了一阵茶香,顺了香气过去,看见岳乐带着少言正在树下的藤条椅凳上喝茶说话茗儿上前问好,我踌躇片刻,终于也笑着走了过去 少言眼睛一亮,咋呼道:“茗儿,你上次说是要给我折腾一个小玩意的,到底完工了没有?快拿来我看看” 茗儿抿嘴一笑,说道:“早做完了,这不,你大人事儿多,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我只得自己先用上几天” 少言笑着过去,说道:“好啊,说了要给我东西,你还自己用?分明就是不诚心嘛!走吧,咱们一起去拿去!”茗儿柔声对我说道:“姑娘就在这儿坐会,茗儿一会就过来” 我点了点头,少言眨了眨眼睛,也跟着跑了过去 六月的天,院中事物多散发着一股阳光特有的清晰味道,我手足略觉约束,只低头站着 “坐吧”岳乐柔声说道 我踌躇一会,慢慢坐下来,岳乐认真沏了茶,递给我,我轻抿一口,茶香怡人,却心境彼时不静,总不敢抬眼看他 岳乐自己斟了一杯,吹散了气,缓缓说道:“其实,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实在犯不着这样折磨自己” 我抬眼看他,他眸子温和,隐隐带着怜惜,轻抚过我面,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乳白色的东西来,那东西一拿出便有一种怡人的兰花香气扑鼻而至 我拿过来细看,他又说:“你别闻”我抬眼看他,他微侧了脸,低声说道:“这熏香……你现下闻不得” “这是熏香?!”我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这香会这么熟悉的,原是是熏香,兰花熏香----皇贵妃不就是最喜欢这香气吗? “这不是寻常的熏香”他又说道,“这香料里面加了兰花,也加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譬如,母丁香,蛇床子之类的东西……”他微侧了脸,面上有一缕异样的红,“这些东西陪了兰花,会在床帏之中起到某些作用” 他话音落了良久,我仍是一头雾水 “什么?你说什么?”我问他 他手指轻轻划过杯沿,淡淡说道:“当把这些东西混在这些香料之中,会……有适当的催情作用” 太阳透过树缝照射头顶,仿佛又无数只蜜蜂在嗡嗡飞叫着,良久,良久,我才明白过来,遂一下站起来,阳光从树缝透进,花白了眼前的一切,又渐渐清晰起来 “你怎么了?”岳乐及时扶住了我,他的面容近在咫尺,那样清晰和俊朗,眸子所盛的担心与怜惜一览无余 我轻轻挣开他,径直往来路回去,路是花白的,阳光来回晃眼,我却仍是一门心思只往前走,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笑的,眼泪肆意,只一会,便模糊了视线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那一场我至今都不敢面对至今都觉得羞耻的乱情,却只是别人无意燃起的一次香故 第三卷 第七十四章 惊愕 就是这香,将我推到了如此难堪的地步 我双手捂面,昂头向上,不知道此时该笑好,还是该哭好原来,我并不这么不堪之人,那淫荡的戏码是别人的错误,却让我生生承受了 后宫之中,嫔妃之争,往往花样百出,到底良人只有一个,如何能得其宠爱便成了重中之重,于是乎各色戏码轮番上演,其实说起来这加香料已做催情之用的,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一直是冷眼瞧着,总觉得那是别人的事,断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是换到自己身上,也断不会使如此方法的却不料如今竟也被硬生生牵扯了进来,还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岳乐从身后追过来,拦在我面前,我抬眼看他,他温雅如玉的脸上满是了然的怜惜我顿时觉得心中悲怆无比,泪越发汹涌 如此明了我的,为什么偏不是济度?为什么? 却偏是济度在这种时候又狠狠刺我一刀,几欲令我痛不欲生 这便是我深爱的人了 这世道,何止一个荒诞可以说得尽的? 泪眼朦胧中,岳乐靠近我,轻叹一口气,将我的头轻揽过,倚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如鼓,平缓有序,声声传来,我不由得嚎啕大哭 为什么偏是我在别人的故事中落得如此狼狈?从那场乱情开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堪的,从而深深鄙视,就连凝望他人的眼神都做不到安然却不想,原来,这些只是别人的错误 想及那时,皇贵妃乌云珠身边的大丫头换了熏香,定是为巩固圣宠而来,却不想竟被我破坏了,彼时敬事房太监被裹了她过来,她在门口候着不得进,那心中一定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我 原来那一场阴差阳错里谁都有恨谁都有遗憾 岳乐地怀抱温暖踏实我只觉得委屈无比恨不得将这些日子所经受地委屈一并哭尽良久突然听见又人重重咳了一声泪眼朦胧中我抬眼向前望去青格茗儿少言等人就站在不远处地树荫下看着我们发出声响地正是少言他正站在青格地身后从我们挤了挤眼睛遂又低下头去而茗儿则是满脸震惊地看着我们手中所拿地香包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 至于青格许是满园地葱绿映照地她地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清亮地黑眸由此更显得深大半张了嘴紧紧看着我们 我陡然一惊立时离开岳乐地怀抱 倒是岳乐不慌不忙说道:“你们过来了” 青格看了他一眼脸上总算有了些许地血色缓缓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这院中地太阳怪晒人地我怕珊瑚热得受不了所以过来看看”又低声问我:“珊瑚,你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怎地,面对她心中竟有些许慌乱,双手不知道如何摆放才好岳乐在她心目中唯一的地位,我从来都是知道的,让她陡然看见我们相依,却不知道她心中如何想的,只盼着她心中千万不要多想才好 青格面色如常,带着我走到藤椅那边,笑着说道:“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喝茶来了,怪不得都找不到人呢” 岳乐温和一笑,重新沏了茶,递给她一杯,她笑吟吟接了,轻抿一口,说道:“嗯,不错王爷几时学的这一手泡茶的好功夫?倒是比那碧云轩的大师傅还要熟练的多,这以后,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岳乐一笑,淡淡说道:“这泡茶的功夫,我早些年就知道了一些,只不过这些年来事情多,没有那个品茶的闲情罢了”说罢,又斟了一杯,递给我 我从他手中接过,手指轻触,他眼皮略掀,似有若无看了我一眼我接过来,正欲饮,青格突然说道:“这乌龙茶,现下珊瑚可是喝不得!” 我诧异的抬眼看她,她淡淡一笑,接了我的茶放到桌上,柔声说道:“现如今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这茶万是不能多喝的,喝多了恐是对胎儿不好” 她话语轻缓,低低柔柔,我却恍如闪电突然劈至,一下子惊愣当场,意识有片刻的抽离,良久良久,方才醒悟过来,惊愕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岳乐,岳乐端茶的手轻晃,手中的茶遂轻溅出少许 这天阳光当真刺眼,白唰唰的进眼,眼前事物忽远忽近的,在不定的流光之中晃荡,总不能固定清晰起来 “我……有身子了?”我喃喃自问道 青格笑吟吟握了我的手,说道:“可不是?珊瑚,你怎么这么糊涂?都有三四个月的身子了,自己还不知道这下可好了,宫中又要添位小阿哥了” 小阿哥 眼当真骇人,我顿时神魂尽散,哆哆嗦嗦说道:“什)]阿哥?” 青格笑着说道:“皇上让你留在我们王府,只管好好养胎,还让宫中的三位医术最了得的太医倾力照看着珊瑚啊,你如今可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猛然站起来,一时血气翻滚,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到地上,阳光偻偻从树缝照进,只觉得刺眼且突兀,遂低头看岳乐,他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我嘴里隐隐尝到了一缕苦涩,“皇上……他知道了?” 岳乐抬眼看我,轻轻说道:“那天你昏倒在车边,他就在那里,你忘了吗?他那时候就急召了太医院的诸位太医过来,他们……都断你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了” 三个多月,三个多月,毫无疑问,只能是一天的 我的月信一向不稳定,以前又曾落过一胎,最近长久不来,我一直以为是那日被济度伤得太重了,导致周期更加混乱,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怀孕一事!! 那么说来,这事,大家都知道了?!也----包括济度?! 我手抓了藤椅的藤条缝隙,指甲深深扣进里面,低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岳乐说道:“你当时身体太弱了,连太医都说你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只怕是这孩子要保不住了,皇上也下旨意,暂时不许任何人告诉你实情,我……只得如此” 只得如此?只得如此!枉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却原来连你也瞒我!你连熏香那件事情都告诉我了,怎么偏偏瞒了我这事?恐那孩子保不住?!我,我,我如何能保得住这孩子? 这孩子,这孩子,现如今叫我如何能生下他? 他,根本就不该有的!根本就不能有的!! 我脚步轻浮,心身犹觉不是自己的,晃晃悠悠转身亦自向屋里走去 三个太医,呵呵,难怪如此大的阵势! 却原来不是为我来的! 小阿哥,小阿哥…… “珊瑚……,你要上哪里去?”青格跟过来,搀住我,说道 “我……”我能上哪儿去?在他最信任的亲王府邸中,佣人仆妇成群伺候着,宫中三位最有声望的太医紧盯着,我又能上哪儿去? “回屋”我哆哆嗦嗦说道,“你们不要跟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青格还要说话,岳乐叫住了她,低声说道:“你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我挣脱青格的手,哆哆嗦嗦向前走,进了屋,关上门,爬进床里,手指扣进了嘴里,仍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有了身子?我怀孕了?怎么会怀孕?怎么会?脑海中福临与济度的脸来回重演,那般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又一一重现,橘色暖阁之中,身体彼此缠绵之间的情浓,那凄风冷雨中恨绝时的凶狠,一遍遍的重演,排山倒海似的汹涌而出,明明是不堪回首的,明明是最不想再现的,可是此时却不得不重演了,不得不由自己深挖了出来,一遍一遍折磨 到最后,那些景象竟更加重叠混乱了,根本无法分辨 我筋疲力尽靠着床栏,手紧抓腹部,手指恨不得扣进肉里,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的?根本就分辨不出他是谁的! 他,他,根本就不该有的,根本就不能有的! 他,到底是谁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门口传来了轻叩,青格在门口柔声说道:“珊瑚,我进来了”说罢推开门进来了,身边跟着茗儿,茗儿的手中提着橘色的角灯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天黑了 青格和茗儿进来了,挑亮了角落的灯,在桌上密密摆上了食物青格进到里间,坐在床沿看我,柔声说道:“好歹也吃一点吧” 我默默下了床,坐在桌边,却实在没有味口 青格陪坐在旁边,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珊瑚,这么些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固执其实,这世道什么时候由我们女人说了算的?以前小,总觉得以后的日子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想怎么过就可以怎么过现在想来这想法还真是天真,我们的日子什么时候都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小时候是阿玛额娘拿主意,而长大了,更是身不由己,但凡事情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什么时候嫁人,嫁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做不了主的你总想着离了这深宫,却不想兜兜转转的,还不是又回来了?听我一句吧,你……死心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夜迷 在灯下浅浅一笑,灯火昏黄,那笑容里有一抹明显的t7说我吧,总想着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一朝这心愿得逞了,日子却全然不是自己想的我心中有他,而他心中那人……却不是我” 我原本低埋着头的,听到此处身不子由得轻微一颤,她却又是轻轻一笑,继续柔声说道:“所以是这嫁人一事,不能单凭自己的心意而来自己喜欢的,中意的,未必一定就是良人想当初,你,我,明珠,娜兰儿是一同进的宫,明珠去的早,娜兰儿早些年就远嫁了,她在那蛮荒之地,恐这一生都不得再见了,眼下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能凑在一块” “咱们四人一同给小阿哥们做的伴读,你一开始被派到当初的九阿哥现如今的皇上身边,他对你的那一份心思其实由来已久,这早就是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了你不知道,那一年,你一去不回,他微服出宫多次寻你,后来听说你去了,他一病多日不起,可是把朝堂上下的人都吓到了后来虽然好了,可心里却还是想着你,这些年来,每次选进宫的秀女,但凡董鄂一族的,多是被留了牌子的,他独喜欢你所喜欢的海棠,你的画像,他日日就藏着御书房中间的画格里我想你能回来,他一定是最欢喜的人,现如今,你又有了身子,不管将来落地是一个阿哥还是格格,他定是不会冷落你的” 屋中灯火轻跳,青格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反正这屋里也没有外人,我也不怕明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另有他人,可如今,你以为你还能和他在一起吗?所以,珊瑚,你听我一句吧,你……还是死心吧” 和……他在一起?我心中一痛,这早已是不可能的事了至于福临----,那也是全然没有可能的,不是自己喜欢,即便是再千般柔情,除了感动,其实再多,却是惧怕…… “好歹吃点吧,就算不为自己,也要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吃完了,痛痛快快睡一觉,换了一个想法,兴许就不是个死胡同了”青格拍了我的手,低声说道,“估摸再过几天,这封赐的圣旨就会下来的听说为了你的事,皇上和太后没少别扭,不说别的,就算为了他的这份心,你也断不能寻死觅活的” 她夹了一些菜肴放到我碗中,我埋头闷声吃着 吃完了,她眉间轻漾,笑了,柔声说道:“这样就好,那你好好歇着吧” 这天夜里仍是茗儿在外间守着,她甚为细心,但凡我有一点动静,定会翻身起来关心直至中夜,方才听到她睡熟了的平稳呼吸声 我悄声起来,月似弯弓,遥悬于半空之中,院中除了我,再无他人,初夏的夜晚,虫鸣风唱,原本是无比惬意的,我却半点赏月的心境都没有 寻死觅活?!青格的警告倒说的实在我却没有这份胆,到底死也是要有勇气的 我轻抚腹部那里平坦一丝异样地感觉都没有可真真实实地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地生长 我不是来寻死觅活地可他……我却万万不能生他下来! 院中有秋千漫长地纤绳上从上至下爬满了绿油油地植物我在上面坐下 想不要腹中胎儿地方法有几种?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许也有想过地可是所想定是怎样周全地保护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地 如今想寻些譬如麝香之类地药草想必是很难了但凡我身边地人事物件无一不是经过了多重检验地所以想来只能寻一些粗野地法子了 我突然泪迷花了双眼曾几何时地那个孩子我是如此珍重却还是没了而如今这个却要由我自己来亲手了断 何等滑稽? 可不能不这么做若当真他落了地,就不单单是判了我一个人的死路了 我若从这秋千之上摔落下来,不知道可否如愿? 我往下看,一地的月华泛白,忽远忽近的诱惑着,我猛然松手,却自然而然双手双膝落地,腹部半点都没有受力 我颓废的向上看,秋千空晃,咯吱咯吱轻响 然后再试,存了心的,荡的很高,夜风从耳边呼呼而过,我闭上眼睛,从上跳下,噗的一声响,却落入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 一张开眼睛,入眼的正是岳乐心疼的眼神 顿时崩溃了,眼泪汹涌而出 想要的,留不住,不能要的,却同样难以做到 他抱着我,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怎么这么傻?” 院中有多人提着灯在灌木之中晃荡,灯火在树缝中不停的变换着流光,有人声参杂其中,是青格在低声说话:“茗儿,你太大意了!怎么睡得这么死?人走了都不知道!她那个性子……依她那个性子,只怕是要出大事了,唉……希望还来得及……” 灯火越来越近,岳乐抱着我过去,一时吓了青格一跳,她手抚了胸口,惊讶说道:“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岳乐淡淡看她一眼,说道:“快让太医过来看看”说罢,径直抱着我从她身边经过 青格在原地 久后,这才跟上 太医们很快过来,个个如临大敌,诊脉完毕后,倒都松了一口气 我只能静卧床上了,就连偶然翻个身,都会立时有人过来问好饮食倦怠,人于是越发消瘦下去 一日,吴太医正在诊脉,突然低声说道:“姑姑是真的不想要腹中这块肉吗?” 我抬眼看他 吴太医眉宇清亮如斯,低声说道:“我倒有个法子,只要姑姑喝了我开的一副方子,不出三天,定能使姑姑心愿得成,而且别的太医也断诊不出姑姑是有意的” 彼时里间并无他人,茗儿在门口闲闲与人说话阳光透窗棂而进,斑斑驳驳洒了一地,他的话听起来像梦,若不是他人真真切切在面前,我定是不会相信的 我低声说道:“那就烦恼吴太医了”末了,又低低加了一句,“还请吴太医能快些方好” 吴太医看了我一眼,又低声说道:“姑姑可要想清楚了,这一剂药下去,姑姑以后再不可能有孩子了” 我惊愕看他,背心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剂猛药姑姑腹中这孩子月份已大,只有药下得猛,方才能保万无一失,可是既然是能伤了这孩子,那么定也会伤姑姑本身的姑姑以前就落过一胎,原本身子就弱,这一剂药下去,饶是大罗神仙显灵,姑姑以后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姑姑可想清楚了?”吴太医又低声说道,“如若姑姑想清楚了,我可以立时就开出方子来,断保无一人会怀疑这是姑姑的本意” 茗儿在门前与人说笑,对方依稀是个妇人,笑着说道:“昨晚上可是被磨了一层皮,我家那小子实在太闹了,都深更半夜了,还不肯睡觉,一个人在床上咦咦唔唔的,也不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又哭闹起来,喂了两三道奶,还是不肯睡,最后我是在熬不过,就把他搁床上了,不管他,他反自顾自睡着了” 茗儿笑着说道:“你家小狗子过了下个月是不是要抓周了?” “是啊,是啊”那妇人说道,“姑娘到时候有了空别忘了去凑热闹了” 茗儿笑着说道:“一定去,一定去” 我正亦自发呆,吴太医抬眼低声问道:“姑姑可是想好了?” 我一咬牙,沉声说道:“想好了” 吴太医点了点头,拿了笔,坐回桌前开方子 我低声问道:“吴太医……,你为什么要帮我?” 吴太医抬眼一笑,低声说道:“姑姑是不是瞧着我有几分熟悉?” 我点了点头 “我老早就听家父说起过姑姑,家父年岁已大,但是每次说起姑姑,都是佩服不已,说姑姑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女子,若是能从医,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病人”吴太医笑着低声说道,“家父在先皇时候曾做过太医院的首位之职,不知道姑姑想起来了没有?” 皇太极时期的……,我眼睛一亮,不由得出声说道:“吴太医……,他,现在还好吗?” “原来姑姑还记得家父”吴太医低声说道,“家父早于八年前就过世了” 我心中黯然,记得福临患痘症那年,若不是那吴太医的宽容,只怕是没有今日的少年天子了,那事之后,吴太医便辞去了太医院的首位,告老返乡,后来的太医院首位继任者正是方太医 “姑姑不必难过,家父是年岁已大,正常西归的,并没有受多大的苦楚其实这生死都是各有天命的,世人常将救命依赖于医者,其实不然,为医者,往往只能医病,却不能救命大多时候,人命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的----当然,除非天要了去若自己不稀罕了,别人也是强求不来的姑姑说是不是?”吴太医缓缓说道 我默不作声听着吴太医边写边说道,“俗话说,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各物的存在其实都有其各自的道理,你认为不该有的,其实也是不尽然的,该与不该,往往不能轻下定断,换了一个想法,或者是不该的,但是换了另一个想法,却是不一定的家父以前常说起姑姑,说姑姑那时候虽然年岁尚幼,却胆识过人,犹令他佩服的就是姑姑的良善之心了,人人都避恐为之不及的事,姑姑却不顾一切留下来 常说,我辈之人,若是多几个如姑姑这般心肠的,定是苍生之福了” 恰好茗儿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吴太医在说谁福气呢?” 吴太医笑了笑,说道:“正在说笑话呢”说罢,递了手中的方子给茗儿,说道:“这是今日的方子,姑娘赶紧使人照方子抓药吧”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姑姑若是想明白了,可以从今日开始服药了,不出三日,我定保姑姑心愿得成不过还是希望姑姑要想通透才好,有些事情做了可是没有后悔的余地的” 茗儿细细看方子,低声说道:“这些药……,姑娘怕是不一定会喝吧,她如今连常日饮食都懒得进了” 吴太医笑了笑,说道:“你尽管照方子抓药就是,若是她不愿意喝,你们也别强求了,我明日过来看看再说” 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重生 太医诊脉完毕后出去了,我倚床栏而卧,阳光从窗棂晃晃刺眼,于是闭上眼睛,只耳听外面的动静 茗儿在外间轻手轻脚的收拾着,突然门口一声儿笑,我侧了头看,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男童正伸了头,向里面探望,因是才学步,在门口站着,晃悠悠的有些不稳,幸亏茗儿抢了过去,一把抱着了他,他这才没有晃倒那孩子也不见认生,被人抱住了,只咧了嘴呵呵地笑 “嘘……”茗儿伸了手指头示意他不要吭声,那孩子却不懂,以为是闹的玩的,只管笑得更加开心了,于是茗儿只好抱了他出去,在门口低声问道:“小狗子,你娘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孩子显然不会说话,只咦咦唔唔哼唧着,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茗儿在门口逗那孩子玩,一会挠痒痒,一会躲猫猫的,那孩子笑声不断 这无邪的笑声这时候听来,当真有些刺耳我心头苦笑,青格当真是用心良苦了我轻抚腹部,四个月身子,腰身已是略见臃肿,依了常理,腹中这孩子这时手脚均已长成,已经对外界略有感知,不知道他此时是否感觉到了哀伤与危险? 茗儿在门口唱儿歌:“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而只蛤蟆二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那孩子被逗得格格直笑,也咦咦唔唔学着,却全然四不像,茗儿听了直乐呵 那笑声只隔了一面,却恍在耳边响着,明明是愉悦的,却在我听来如同最凄美的悲歌,不知不觉我头下的枕头竟湿了大半个 过了一会,茗儿捧着热腾腾地药碗进来,柔声说道:“姑姑,药煎好了,您起来喝几口吧” 我伸手接过,黑漆漆的药碗中冒着腾腾的热气,那一波黑漆漆的汤面如镜,倒映出我的面容,发微凌乱,白而冷清的脸,尖细的下巴,只一双眼睛尤其地黑大,有一种末路穷途的绝望 我不由得手一颤汤于是轻溅出少许茗儿惊了一跳慌忙取了布巾过来擦拭我淡淡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没有烫着”说罢举了碗一口而尽顿时通身都是苦涩地 茗儿接了空碗柔声说道:“呀姑姑眼睛怎么了?” 我一抹眼睛笑着说道:“睡得太多了眼睛也有些发酸了”却才擦完眼睛又模糊了只得咧了嘴笑一边还说道:“眼睛太难受眼睛太难受” 茗儿端了药碗出去我静坐着眼周刺痛难受胸口很疼是那种死劲挤压地剧痛几乎要连气都要喘不出来 后来就安静地等着 记得上次落胎时初时也是安静地而后来却剧痛汹涌似有什么从身体生生剥离一般那样让人难以忍受却又无能为力地痛 上次是他人所为,而这次却要自己亲手来做,而且一下子就要断了自己所有地退路,再不可能有孩子 我在等那种生离死别的疼痛再来 然而天渐渐黑了,腹中仍是动静全无,不知道是等待的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本坚定地心此时竟有摇摆了 屋里点亮了灯,茗儿端来了食物,笑着说道:“姑姑,吴太医开的那方子有两味药还没有找全,他说今日就不用喝了,明儿再开始” 我一时有些发怔,浑身竟是一松----那么说来,我先前所喝的不是……堕胎药了?竟一时有了些味口,喝了半碗汤 夜很静,我静卧着,因是怕吵着我休息,里间并没有点灯,只外间墙角的灯还亮着,精致的镂花灯罩,灯昏黄静怡,屋里静悄悄的 这日值夜是二个面生的丫头,话也不多,做事倒是细心谨慎,一人守 的一角蜷缩着,但凡屋里有了一点动静,她们都会立我侧身躺着,面向里,灯火将灯罩上的镂花放大了数倍后倒映在纱帐之上,摇摇晃晃地,如同皮影戏中的雕画,个个都鲜活无比,差的就只是声音了 我突然就感觉到了胎动,肚子突然一跳,仿佛有人在我肚子里面轻轻敲了敲肚皮似的,夜很静,感觉尤其的清晰,我一时震惊地连呼吸都忘记了,眼睛紧紧盯着腹部,突然另一侧又是轻轻一跳,没有任何痛觉,有得只是轻轻一跳的触碰我地眼泪顺脸颊汹涌而下,拿手轻轻抚了抚方才跳动的地方,触手地地方明显较其他处要臃肿硬朗一些 我的孩子,他就在那里 他伸手了吗?亦或是踢了踢我?他在干什么?他在想什么?他……会有怨吗?明日,明日,他就会…… 我咬了牙哭,不行,做不到,我做不到杀了他 可我若留下他,所有地事情都会乱套的,他……是济度的,还是福临的?济度会怎么看他?福临呢?这天底下是没有秘密的,事情总归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那时候,我该如何自处?济度呢?他能放手吗?福临呢?他那样骄傲,为了这个孩子,即便是我那样伤他,他仍是这么重视这个孩子,一旦他知道这个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他又会怎么绝望?还有,还有孝庄太后呢?她对这个孩子又做何种打算?一旦她知道了真正实情?她能否容我与这个孩子? 这一切的问题汹涌而至,可这些比起这个小生命又算得了什么?我----要留下他! 这孩子不管是济度的,还是福临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孩子,我的 天底下的路有千条万条的,总归是可以寻到一条出路的 我的孩子,我要定了 即便是面前是一条死路,为了我的孩子,我也一定要争一回 哪怕是踏着千万人的骨灰,从此万劫不复,我也要为他寻一条活路 次日天气晴好,我起床吃了饭,青格甚是欣慰,带着我在院中小逛片刻后回来,吴太医正在屋中侯着 趁诊脉时候,他低声问道:“姑姑想清楚了没有?” 我笑着抬眼看他,说道:“吴太医,我想清楚了,这个孩子,我要了” 吴太医沉默的脸上漾出了笑容,轻快说道:“如此甚好!” 他的笑容来自心底,我由衷感动,低声说道:“吴太医,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会真的帮我打掉他?” 吴太医看看我,断然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为医者,当以救人医命为己任,伤天害命之事,下官是不会做的昨天之所以那般说,实在是不想看见姑姑再糊涂下去了,姑姑身子弱,先前就有流产的迹象,若是一味的沉迷于哀伤绝望之中,这孩子只怕不需要使药就会自个没了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下官只有用此方法激一激姑姑姑姑心地良善,又是极聪明之人,一定会想明白过来的” 我心中略微泛酸,低声问道:“如若我想不过来呢?” “那下官也只好放弃了”吴太医沉声说道 若人不自救,外人再怎样努力,也是枉然的 我轻抚腹部,低声说道:“多谢了” 吴太医低声回道:“只要姑姑想明白了,下官日后一定会尽力帮助姑姑护佑这孩子的周全的” 我眼周一痛,沉声说道:“有劳了,珊瑚多谢了” 我倚床躺着,手来回轻抚腹部,眼看向窗外,正值隆夏,院中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从此,真的是要血雨腥风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n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七十七章 走水 饮食渐渐恢复如常,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了,青格见时常陪了我在院中闲逛。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u8安亲王府的花园子占地颇广,且园中一应美景俱全,倒也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去处。 却心情依旧焦躁如常,月份越长,身子越出怀。我知道宫中时常有人过来,虽从未曾谋面,却也从青格的言语中得知,那人是专门来打听消息的,想来我的一切进展均传进了宫里,料想那进宫之日应是不远了。 正值隆夏,院中闷热非常,午睡方起,我闲坐于树下,风徐徐至,额头两边却还是沁出了密密的汗珠。青格回娘家了,茗儿也陪了过去,这日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叫小喜子的丫头,我踌躇半天,终是开口问道:“王爷,是不是在书房?” 小喜笑着回答道:“在,姑姑是不是要请王爷过来?” 我不由得轻搓了搓手,因为紧张,掌心已是温湿一片,淡笑一声,道:“不用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小喜子领了过去,安亲王府的书房位于水榭的一侧,宽大的梧桐树叶遮天蔽日的,有风过,树叶遂哗哗作响,这环境尤其的熟悉,我不由得在书房门口驻足良久,一时间思绪竟回到了从前。 小喜子轻声提醒说道:“姑姑,王爷就在里面。” 我这才回过神来,轻哦了一声,举手腕轻叩门扉,周围环境清幽,叩门的脆响犹显突兀,连我自己都惊了一跳,手轻抚了腹部,这才又安定了心神。 门打开了,岳乐看见我站在门口,面上先是一惊,而后笑着说道:“怎么到这边来?快进来吧,今儿这外头可是怪晒人的。” 我依言进去,四顾环境,一整面临墙而立的书架,各色书籍摆满了,穿了侧门进去,就是里间休息的所在,炕上搁着矮桌,桌上放了一些时令水果,我坐下来了,捡起一个梨子看了看,笑着对小喜子说道:“这不解渴,你去我屋里拿几瓣西瓜来吧。” 岳乐看了看小喜子。她点头应一声。笑着跑出去了。 屋中只剩了我们俩。因想着来时想了千万遍地目地。竟有些紧张。面上虽是笑着地。却不敢看岳乐地眼睛。岳乐微笑着在另一边坐下来。看了我一眼。说道:“找我有事?” 两面皆是窗户地屋里。一边还临着水阁。我却觉得闷热非常。淡笑一声。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听说你在这里。就想着过来找一两本书翻一翻。总窝在那屋里有些闷得慌。” “想看什么书?”岳乐淡笑着问道。 “有没有地理人物志之类地书?随便找一两本就行了。”我说道。 岳乐走到那书架边翻找,一边笑着说道:“这样的书你看着不觉得累的慌?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看这类书了,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我这里这类书也不多,你就多坐一会吧。” “不碍事,你慢慢找,我也就是混时间吧。”我笑着说道,起身走到窗边,不远处的塘水中正几只水鸭拍着翅膀在嬉闹,塘边杨柳缕缕垂下,倒映水中,清波微泛,那绿恍是点缀了些许荧光,似不定的流光在水中摇拽。 “我找到了几本,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岳乐平缓温和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来看他,他手拿了几本书,立于书架旁边,那沉重的书架恍是他的背景,衬得他人越出尘,他眼神了然,淡笑着说道:“到底有什么事?这屋也没有别人,你说吧。” 我踌躇一阵,终是低声说道:“我可不可以不进宫?” 那深宫之中障碍重重,我的孩子若生在那里,不论男女,势必会牵扯到那皇权之争去,如此,此生何谈快乐可言?我知道这事请求岳乐出手是在拉他下水,可是我真是没有其他的人可想了。 岳乐垂下眼帘,说道:“你进宫一事,我已经在皇上面前拖延了多日,但是……”他摇了摇头,“皇上地态度非常坚决,是很难动摇的。”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姑 皇上对你的那份心,只这孩子说到底也是皇家地骨会容他在民间落地的。”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低头说道:“皇上可是定下了我进宫的日期?” 岳乐也走近窗边,轻声说道:“估计也就这两天吧,他已说服了太后,听说咸福宫旁边的霓裳宫都已经修葺一新了。” 我静望窗外地水榭,心一寸一寸的凉,良久,才低声说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岳乐摇了摇头,说道:“该想到的,我已经全试过了。” 屋中一时静寂非常,恰好小喜子端了西瓜进来,笑着说道:“都切好了,姑姑过来吃一点吧。”一边把西瓜分了两盘,说道:“这是冰镇的,姑姑有身子,怕是不能吃了,这边是新切的。” 我淡笑着接过,入口,却半点滋味都尝不出来,遂起身出去,脚正要迈门槛而出,岳乐淡淡说道:“你也不用太过于沮丧,兴许那里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也说不定。”我稍一顿足,仍是低头出去。 这些天来,天气一直晴好,连院中那株百年老树都被晒地恹恹了,屋里屋外闷热非常,入夜了,睡不着,我在灯下缝补着一些小婴儿出生时该穿的衣服,小喜子在一边打扇,低声说道:“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雨下啊。” 我淡淡一笑,扯了线头,说道:“明天就会下雨了。” “姑姑怎么知道地?”小喜子说道。 “猜的呗。”我说道,这屋里连墙面都上了潮气,该是到了要下雨地时候了。 “姑姑这小衣服做的真好看。”小喜子拿起我做好地小衣服,说道:“姑姑怎么都做的是女孩穿的?我倒觉得姑姑怀的一定是个小阿哥。” 我一慌,针遂刺到了手,小喜子自知失嘴,也慌了神,我吻吸手指,淡淡说道:“不碍事的。”小喜子神情讪讪的站在一边,我淡淡一笑,说道:“快打扇吧,都热死了。”小喜子连忙飞快扇起来。 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住手看灯火处,灯火淼直,并没有见到异常,倒是听到了院中乍起的喧哗声,且一波热闹过一波。小喜子开了门看,只见安亲王府的西侧火光冲天,丫头婆子哭哭闹闹的从那边而来,而青壮人却纷纷提了水桶赶往那边,隐隐还听着有人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小喜子说道:“姑姑,是王府走水了!”我连忙站起来,说道:“我们去看看去。” “不行!不行!”小喜子阻拦说道,“姑姑去不得!那地方浓烟滚滚的,您又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近那里去?我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小喜子一转眼不见了。我在门口张望,西边火势越盛,来往的人多是被熏的面目全非了,且个个神色慌张,匆匆来回。 我突然一惊,这不是天赐良机吗?连忙回屋把桌上的小衣服飞快一裹,捡了几件要紧的东西,脑海虽然时不时闪过青格岳乐的面容,却统统被涌出的激动盖住。出了门去,一直朝人少的地方跑去。近了院墙,却愣住了。王府高耸的院墙足有三四米高,我如何能逃出去? 正踌躇着,那高耸的院墙上突然跳出五个黑影来,彼时月亮正值当空,那些人全都蒙着面,只露了两只眼睛,手上明晃晃的刀枪在月下泛着寒光。 看到他们的人不止我一个,有慌张的婆子一声尖叫,却转眼就被一箭穿胸而过,倒地而亡,一时间院墙周围的人慌如鸟兽惊慌散去。那些黑衣人却着实厉害,跳下院墙后,手起刀落,只转眼间,地上就倒下了四五个丫头婆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只得拼命往回跑,没走几步,就被人一手拦腰抱住,慌忙之中遂回头看,却不想陡然撞见一双黑漆幽深的眸子中,只一眼,便惊的浑身颤。 是他。(,如欲知后事如何,u8.com。,章节更多,支持!) 第三卷 第七十八章 进宫 时间人恍如木头般惊呆住,流光百闪,各种景象交现,最最触目的是他在温泉之中那般狠绝静默的神情,浑身随即忍不住战栗,身手如触电般一致回缩,然后拔腿就跑。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u8却仍是没有走几步,就被他紧紧揽腰抱住,分毫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惊慌叫道。 他趁势伸手捂住了我嘴巴,低声道:“不要说话。”一边转过头去,对身边围着的黑衣人沉声说道:“走。” 周围一众黑衣人立时往原路撤回,途中遇见的丫头婆子,往往都来不及呼叫就被砍到在地上。 我心惊胆寒,也明白过来,福临那边我去不得,而他……身边我照样也是去不得的,遂死劲挣扎,可这些力道落到他眼中,实在是连花拳竹腿都不如。 近了院墙,他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同伙,那黑衣人中有两个人点了点头后,跃上了院墙,却还没有站稳,转眼之间都翻落下来,噗通一声倒地,明亮的月光下,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羽箭,那挺拔的身板竟转眼成了刺猬。两人中,一人落下之后就立时毙命了,另一个也只剩下了一口气,艰难说了一声:“墙外……全是两黄旗的人……”话音一落,也声息全无了。 我惊慌无比,抬眼看向墙外,也堪勘只隔着一面墙而已,这边黑幽寂静,而那边却火花冲天,铁蹄来往之声,盔甲相撞之声皆不绝于耳。 两黄旗的人?!福临来了?! 上三旗中的两黄旗一直是由皇帝所掌管的,紫禁城侍卫也多是两黄旗的人,能够调动两黄旗的除了福临,还能是谁? 我惊慌不已,济度也是一愣,俊眉微皱,眉宇之间的萧杀之气越盛,低头看了看我,沉声说道:“先找个地方躲一躲!”说着边紧紧拥着我朝院中走去,专挑人少偏僻的地方而行,但凡撞见的王府下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声。 墙外地冲天地火光渐渐蔓延了进来。院中时不时可以看见盔甲森严地侍卫小跑而过。因为慌张。我觉得呼吸略急。济度见我如此。脸色微变。立时抱着我闪到假山之中。 他抱着我坐在石头之上。低声问道:“你要不要紧?”将几缕散落在我面上地散轻放至我耳后。他地手掌宽大粗糙。我忍不住哆嗦一下。身往后缩去。转过头去。不看他。 他静静看我一阵。手遂轻落到我稍隆起地腹部。幽深地黑眸露出一抹浅淡地温和来。那神情恍如针刺。我立时觉得喉头紧。 “王爷……”黑衣人中有一人低声唤道。 “什么事?”济度问道。随即站了起来。顺着那黑衣人地目光看向外面。 那冲天地火光已经来到了院中。照地院中一应景致清晰如白昼。院中长廊迂回之处军队森严。缓缓而来。侍卫手中地炙热地火把与明晃晃地刀剑相映成辉。行于中间地正是顺治皇帝福临与安亲王岳乐。 多日不见,福临好似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原本明朗的俊脸倍添了几分沉稳冷寂之气。岳乐在他身边陪着,微低了头,脸上也多一份平日见不到的坚毅。 有一个丫头匆匆跑过去,跪在他们面前,并不遥远地距离,可以看清那丫头正是小喜子,她惊慌无比,面上也挂了泪痕,胆胆颤颤说道:“王爷,珊瑚姑姑……不见了!” 岳乐的脸色立刻变了,顾不得身边正站着福临,出声问道:“怎么会不见呢?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的吗?” 遥看见福临的身影一晃,也低下头,紧紧盯着小喜子。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王府走水了,姑姑要去看个究竟,奴婢因是想着姑姑是有身子的人,闻了那些烟气怕是不好,所以就自告奋勇去……,谁知道我一回来就没有看见人了……” “那你四处找过没有?”岳乐又问道。 “找过了。”小喜子哆哆嗦嗦说道,“奴婢四下都看过了,确实没有看见姑姑,只在东院墙的一处寻到一些小衣服。”小喜子举着手中地衣服的,继续说道:“这几件正是姑姑这些天忙着给小格格做地衣衫。” 岳乐正欲伸手接过那些衣衫,福临已经抢先抓了那些衣服在手,灯火下的,他地脸白的仿佛成了透明地。 岳乐见状,立时对身后跟着的人喝道:“你们还不去东墙边看看?” 些人喳了一声,立刻朝东墙跑过去。 济度侧身贴石聚精会神向外面张望,灯火映照着他的侧面,他的眼神冷寂萧杀,面上虽然蒙着黑布,可我也看得如呆似痴的。 不多会,那些人拖了四五具尸体而来,岳乐抢了几步,却身影一晃,恍是站不稳,一顿后,又回头看了看福临,见他比自己更加紧张,只得继续走过去,先翻开丫头婆子的尸身,最后才是那两个黑衣人的,看清楚了尸身的面容,他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动作也敏捷沉稳起来,还揭开了黑衣人的面巾,查看了他们的伤口,最后走到福临身边,低声说道:“没有……她。” 福临这时仿佛是回了神,眼神随即停在那两个黑衣人身上。岳乐又低声说道:“这两个人就是咱们方才从墙上射下来的两个,看模样装束应是沿海一带的人无疑。” 福临点了点头,说道:“传命下去,彻查这两人的来路。” 身后随即有人应了一声,带着一队人马离开。 福临又沉声说道:“这两个应不是头脑人物,能火烧王府的决不是泛泛之辈,想来这院中定还有几个贼人来不及逃脱。传命下去,给朕好好收一收!” 又有一队人马领命离开,福临与岳乐在廊中等候,福临双手负于身后,只静静看着石桌上搁放的小儿衣衫,岳乐默然陪在他身后。 院中喧闹纷杂,丫头婆子尖叫哭泣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方才被济度他们砍到的尸身抬过来,福临与岳乐都没有做声,只面容更加冷寂,眼神越流闪不定。 那些吵杂之声越来越近,我甚至可以听见军将们吆喝赶人的声音了,济度所带的黑衣人眼神也愈冷厉,手都不由得按在了兵刃之上。 我站起身来,走到济度背后,他全神贯注于外面,浑身气势冷厉萧杀,我细细看他,心中苦涩,身体排斥的紧,却心里渴望的厉害,到底还是后占了山风,倾身紧贴于他的背上,伸手环了他的腰身,闭上眼睛,贪婪深嗅他身上浓厚的冷萧之气。 越痛越爱,是不是就是我这样的?明明知道不可以,不行,可心里还是这般渴望着他。 眼周刺痛,我与他之间怎地非要是要越走越远? 他背脊一僵,然后转过身来,也顾有人在场,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布,低头堵上我的嘴,我初起仍是不由自主抵制着,他却恍似了变了一个人,唇舌缠绵温柔,丝毫没有从前的汹涌激烈,慢慢引着我放松沉迷。末了,额头轻抵上我的,低声说道:“我带你走。” “好。”我轻声说道,原本是想笑的,可一咧嘴,眼泪就落下来了。 我的脸藏在黑暗之中,他没有看见,只听到我语气中的温顺,眼睛晶亮闪闪,低声说道:“不要怕。”我点了点头,他伸手揽我在身后,继续关注外面。 我静静站在他背后,又看了良久,手慢慢摸上一块石头,闭上眼睛,猛地一下击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始料未及,一言不朝我身上倒去,一个黑衣人举了刀立时朝我砍过来,却被同伙拦在半空中。 “你不能杀她!”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低声喝道。 我慢慢扶着济度躺下来,站起身对那黑衣人说道:“总管,我走后,你趁乱带着他离开吧。” 那黑衣人一愣,随即沉声应道:“是,福晋。” 福晋?这称呼怎么听来恍是隔世的?我脚步一顿,眼周又开始疼了,低了头朝旁边闪去。离了他们稍远处,看那长廊处的福临与岳乐依旧沉默如初,我一咬牙,随即紧走几步,“啊”的一声痛叫,脚踝果然又扭伤了。 我这声痛呼不大不小,却在那样沉闷的环境中犹显突出,长廊之中有多人抬起头,看了过来。岳乐脸色一变,急忙跑过来,低声问道:“珊瑚……” 我咬了咬牙说道:“我伤到脚了。” 众人拥着福临过来,灯火在他身后映照,他的面容半隐在黑影之中,看得并不真切。我心头略慌,低下头来,却不想他突然蹲下身来,一把抱起我,沉声说道:“宣太医!” 岳乐一愣,随即喝道:“快宣太医过来。”(,如欲知后事如何,u8.com。章节更多,支持!) 第三卷 第七十九章 厨子 太医低声回道:“姑姑的脚是旧伤重患,不过幸亏到骨头,只是皮肉里面有些淤血,待这些淤血散去之后,这脚应是无大碍了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福临静静站于我身边,不一言,岳乐隔着珠帘站在外间,亦是静默如斯。我又低声问道:“吴太医,我的脚伤可否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下官方才诊过脉了,姑姑脉象平和,所以腹中胎儿应是无碍的。”吴太医略微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下官观姑姑眼周刺红,姑姑最近是否时常觉得看不清楚东西?” “偶尔吧。”我淡淡说道。 吴太医踌躇片刻,福临突然出声道:“是不是她的眼睛有什么事?”吴太医低头回道:“回皇上,姑姑眼睛以前受过伤,俗话说,一日伤,白日养,更何况是眼睛,更是要格外注意了。下官以前就交代过,姑姑的眼睛虽是暂时无恙了,但是以后一定要注意,不可用眼过度,尤其不可劳伤流泪,否则下官也没有办法了。” 吴太医话音一落,屋里寂静良久,只听得灯火轻微的荜拨声。半响,福临淡淡说道:“下去吧。”吴太医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我心中忐忑,低声说道:“刚才王府走水了,奴婢担心火势会蔓延到这里,只得跑到外面暂时避一避,却不想竟遇到了一伙贼人,只好一个人在树灌中躲避。好容易看见廊中有人,所以就……” 福临在我身后静站,突然打断我说道:“今日就进宫吧。”我心头一颤,良久,方听见岳乐在外间回道:“臣这就去准备。”这话隔着珠帘传进,余音尚未落尽,人就已经退出去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了我们两人,我让自己坚定,不去想不该的想的一切,却越是如此,心越觉得胆怯,半响也寻不到一个可以开始的话题,于是两人都干站着,灯火在我们身后映照,他在我身后站着,身影如墨般压下,重重叠叠落在我的影子上,瞧着觉得亲昵无间,可我却知道,那些到底只是些虚幻的影像罢了。 福临突然掀了珠帘出去,却隔着珠帘又站住了,回过头看我,低声说道:“朕知道你不愿意进宫,可是朕……再也不愿意见到像今天这样地事了,你可知道方才朕……”后面的话却到底没有说出来,他一转了头,出来门去。 我有些心惊胆战琢磨着他尚未说出地那句话。不多会。岳乐将进宫地一切事宜办妥了。一顶四人抬地软轿径直抬进了屋。几个粗壮地婆子小心翼翼扶着我做好。 软轿出了王府。我没有掀帘看。只记得落帘地那一刻岳乐站在王府门口静望着。眸子中地疼惜与了然一览无余。 “起轿!”吴良辅尖细着嗓子叫道。 轿应声而起。轿帘轻扬。我看见北京城地夜被火光映照如白日。那般猩红与火烈地颜色。虽壮观。却有一种惨烈地美。 此一别。是末路穷途地无奈选择。那绝处逢生地奇迹我真地能翻手制造吗?我轻抚腹部。心沉沉浮浮地。恍是找不到着落点地船。 这天夜里。我进了霓裳宫。霓裳宫与咸福宫比邻而居。面积却较咸福宫略小。我虽然怀了子息。却仍是没有正事地封号。以前是宫女。宫里地女官也是分了三六九等地。乾清宫有夫人一品一员。淑仪二品二人。婉侍三品六人等等。慈宁宫也另有品级分配。我以前是顶青釉地职。属淑仪。二品。此时仍是二品淑仪。初画被派了过来。算是这边掌事地宫女。其余地大小丫头婆子约莫十来人。另加了太监在内。算起来这待遇也抵上一般四品地妃嫔了。 这一夜进来的晚,我又有脚伤在身,只匆匆梳洗后就歇下了。 次日晨起,艳阳高照,初画命人抬着我坐在院中树下,我这才现这里面积虽小,却景致不错,最最让我欢喜就是院中大大小小种了多株的海棠,正值花期,一眼看去,院中尽是姹紫嫣红,分外妖娆,风过,花枝索索作响,花瓣迎风纷纷扬下,此景恍是梦中地。 突然听得门口有女子轻笑,我侧了头看,皇贵妃乌云珠正和咸福宫的宛芳仪相携而来,我立时要站 乌云珠连忙笑着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的脚身子,只管好好躺着。” 我又坐回原位,初画拿出一些时令水果来,乌云珠笑着说道:“你这地方倒是美的紧,只怕整个宫里的海棠都移到这里了。”我淡淡笑,皇贵妃乌云珠较之从前清瘦了不少,那模样越与她地母亲李郁相像了,说道:“哪里,这院能有多大,怎么容得下那么多海棠?娘娘说笑了。” 乌云珠看了看我,又说道:“不是说你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子吗?我怎么瞧着你像是比以前更瘦了一些?” 初画插嘴说道:“姑姑进食不行,今早上只吃了一小碗粥就说饱了。” “这样可不行。”乌云珠沉声说道,“你现在是一人吃东西,两人补,所以可千万别挑食。是不是这膳房做地吃食不合味口?若是如此,我宫里倒是有一个手艺不错的,最会做孕母子地吃食,要不,让她过来试一试手艺?” “那样就多谢娘娘了!”初画连忙笑着说道,“今早上是御膳房送过来的鸡肉粥,我瞧着那肉粥太过油腻了,姑姑最不喜欢吃味重地东西了。但是我们这边才弄出来,人手又不齐全,也只能随便弄点。” 我斜看了初画一眼,她红着脸低下头去。乌云珠笑着说道:“这丫头就是个直肠子,以前在乾清宫伺候时,就是这样的,皇上都喜欢的紧,你就不要怪她了。这样的人才好,对人都是掏心窝子,你啊,有她在身边,福气着呢。” 我淡淡一笑,应道:“娘娘说的是。” 乌云珠噗嗤一声笑,沉声道:“还叫娘娘呢,你也该改个口了,咱们本来就是一家出来,又同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原本就该比旁人多亲近一些。今日我原本是来找宛如的,听说你也进来了,所以才赶过来看看。”又四下看看,道,“你才来,可有什么觉得不顺意的?” 我笑着说道:“还好。”这一出变脸唱得还真是不错,人人都是这宫里最会做人的就是皇贵妃了,看来真有几分道理。 那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宛芳仪此时也一笑,说道:“我们两家是邻居,以后若是没事了,可要多过来说话才好了。”她笑时与海燕很有几分相像,我不由得对她好感大生,低声问道:“不知道芳仪主子的额娘如今身体可好?”她眼圈一红,低声说道:“我进宫那年她就走了。” 我心中略觉感伤,初画又端了新切的西瓜来,我们又闲闲说了一会无关痛痒的话,两人这才告辞。 下午,承乾宫与咸福宫果然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连并一个名唤阿福的厨子也一同送了过来,初画一一收了。听说这晚福临翻了承乾宫的绿头牌,彼时我正在看书,听初画说完,搁了书,淡淡说道:“以后若是再有其他宫里的主子过来,你就说我身子不利爽,一概不见客。” 那做菜的阿福是广州一带的人,最是会孕母汤了,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婆子,平时也甚是机警,也只有半个来月,我的腰身足足粗了一圈,彼时我脚已然可以下地了,头一件事情就是让初画带着我前去慈宁宫。这天天气晴好,清晨去的,慈宁宫侍女出来说道:“太后正在佛堂颂经,姑姑还是回吧。” 我想了想,孝庄那时当着福临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一咬牙,遂闷声跪在慈宁宫宫门口。初画吓了一跳,要拉我起来,慌忙说道:“姑姑怎么跪在这地上?若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我淡淡一笑,说道:“不碍事的。”也就区区下了跪,有什么打紧的?若是这宫里的那位主子不愿意见到我的孩子,那才是大事。 初画急得快哭了,我笑着说道:“反正你也闲着,陪我一同跪吧。” 初画踌躇一会,想要上前再叩门,我阻止说道:“不要。” “那我去见皇上去!”她又说道。 我沉着脸,说道:“你叫了皇上来,以后就不要到霓裳宫来了。” 她终于一咬牙,也跪了下来!) 第三卷 第八十章 隔阂 阳渐渐移到了当空,我们仍是跪着的,初画头上已然来,却始终被我的眼神盯着,也不敢多说话,也不敢站起来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终于,宫门又打开了,苏墨儿出来了,见我跪在地上,连忙伸手搀我起来,说道:“你这孩子,怎地这么傻?好歹也顾忌一下自个的身子啊,快起来吧,太后已经颂完经了,唤你过去呢。” 我缓缓起来,在初画的搀扶下进去,孝庄净完了手,正接过一杯茶在喝,微垂的眼帘盖住了锐利的眼神,面上是一贯的端庄典雅。我要再跪,却被苏墨儿阻止住了,孝庄这才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紧折腾自己了,小心动了胎气。”一边对苏墨儿说道:“扶她坐下吧,瞧这小脸白的,都跟纸似的了,若是被皇上看见了,指不定怎么个心疼法呢。” 我忐忑坐于软凳上,低头低声说道:“珊瑚做错了事,请娘娘责罚。” 良久,听得孝庄一声轻笑,恍是带着几分无奈与嘲讽,淡淡说道:“你这孩子又在浑说什么?你怀了皇家的骨血,我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责罚你?”话淡淡悠悠说来,听着亲切,实则疏远无比。苏墨儿也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太后就嫌身边阿哥格格们少了,闹腾不起来,这下可好,总算又要添一位小主子了。” 我浅淡一笑,孝庄的眼神淡淡落在我微隆起的腰身上,说道:“听说前些时候味口不好,现在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我低头回道,“皇贵妃娘娘特意荐了她宫中一个最会做孕母吃食的厨子过来,奴婢现在进食好多了。” 孝庄轻轻一笑,说道:“乌云珠吗?她倒是一个有心地人。” 我们正说着,突然有太监尖细着嗓子叫道:“皇上驾到。”孝庄闲闲扫了苏墨儿一眼,似笑非笑说道:“他倒是每次都来的及时。” 就在说话的间隙,福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先是四下环顾,待看见我正缓缓从座位上起身,神情不由得一松,而后才向孝庄行礼。 孝庄淡淡一笑。说道:“好了。既然都过来了。今儿就留下来进膳吧。” 席间倒了平淡。所说地都是一些无关痛痒地话。我一直小心谨守着规矩。可饶是如此。孝庄地面上始终像是都蒙着一层纱。看不清。也摸不透。但是总归有一点是可以确定地她对我那腹中地孩子倒是丝毫没有恶意。 其实。有这一点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后来我们告辞出来。天微阴。福临在前面走着。我不紧不慢跟着。一出了门。两人顿时冷了场。我那天那话到底说得太重了。再加了身体本能地抗拒他地接近。想要重新拾掇起以前一切。总觉得无力。而他……我实在估计不出原因。他心里或许是想接近地。但举止之中总有一种刻意地疏远与小心。 一路默行而来。出了长廊。他突然站住了。我始料未及。差点撞到他。两人一时挨得极近。听到他说:“下雨了。” 我摸了摸鼻子。抬头看了看。果然是飘起了雨。他又说道:“撞到鼻子了?” 我一愣,摸着鼻子地手赶紧放下来,听到他在笑,“你怎么走路从不看路的吗?地上是不是有宝贝可捡?” 我觉得面上微烫,低头说道:“没有。” “没有你干吗老低着头?”他笑着说道。 我下意识直起身来,吴良辅掌里油伞过来,说道:“皇上,这是奴才在隔壁的内侍房寻的一把伞,您看……”福临突然一把接过伞,揽过我腰身,沉声说道:“走吧。” 我于是浑浑噩噩被拥着前行,只觉得他落在腰间的手恍是带着火的,灼热无比,令人分外不自在,却到底没有拒绝。 因为心里早就在知道了,既然进了宫,这一天总是会来地。 这雨仿佛在一瞬间大作了起来,不得已我们就近躲进了凉亭,再回看看,那些个随行的丫头内侍身上头上被是水,遂都站在亭边含着笑跺着脚,抖落一身地水。 雨下得急,又和着风,虽然我们有伞,但是还是淋到了雨,我的刘海尽数打湿,黏黏糊糊贴着额头,福临地长鞭上也结着水珠,两人的样子都有几分狼狈和可笑。初画拿出身上地绢子细致地替我擦着落在脸头上 ,吴良辅在一边伺候着福临,一边埋怨着老天:“怎了呢?哎,回头可别着凉了……。” 我回头一看,正巧福临也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带着几分调皮,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他那时初登上皇位,朝上有多尔衮盯着,朝下两宫太后也盯着,一日都松懈不得。有一次我见他实在闷的慌,于是偷偷带着他瞒过宫女侍卫,溜到河边去抓鱼。那时正值金秋,河水只剩了极浅的一点,赤着脚下河,河泥松软,那小鱼都是伸手可抓的。然后两人躲在河边烧烤,吃得水饱鱼足了回去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没有雨具,两人都成了落汤鸡。汪福全一边清理他身上的雨水,一边埋怨说道:“小祖宗,你们这出去好歹也得吱一声吧?淋成这样子,回头可别着凉了……”福临在他背后冲我挤眉弄眼微笑。 那神情与现在无二,我不由得泯然一笑。 夏天的雨来的快,收得也快,不多会,天边就出现了一道彩虹,斜斜的悬挂于殿宇之间,初画等人不由得驻足细看,人人都惊叹不已。 下过雨的地上泥泞微滑,我正要提醒自己小心,却不想福临突然打横抱起来我,我不由得尖叫一声,他笑嘻嘻说道:“这下可是不会摔跤了。” 我心头急跳,连忙说道:“皇上快放奴婢下来,若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笑嘻嘻说道:“谁要说,谁去说呗。”脸上的朝气与高兴张扬肆意。 我只得闭了嘴巴。还好路并不远,回到了霓裳宫,吴太医正侯在里面,看见我们进来,连忙行礼。诊脉完毕后,福临问道:“怎么样?她方才跪了不少时间,是不是……”吴太医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这跪的时间不长,应是无碍的。”又问我:“姑姑最近味口是不是不错?” 我有些紧张,回道:“是啊,这也有问题吗?是不是吃食中有什么问题?” “这倒没有。”吴太医说道,“不过这吃的太好了,补的太过了,也不是一件好事。胎儿过大,到时候生产时难免会有些难度的。姑姑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体壮宽肥之人,所以这进补也不能太过。” 我松了一口气,轻抚腹部,心里也觉得这些天来,这肚子也委实长的太快了一些。 “而且姑姑现在脚伤好了,应该多走动走动,这对胎儿以及将来的生产也是很有好处的。”吴太医又笑着说道。 我笑着说道:“知道了。” 吴太医交代完毕后退下了。我看了看福临,他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心里头不由得有些紧张,却也不敢明说。他不慌不忙拿起我搁在桌上的山海经,问道:“你看这种书?朕记得你以前最不喜欢看这类书了。” 我一笑,说道:“这书初看是枯燥,可看进去了,也是很有趣的。” 他摇头笑了笑,说道:“那朕也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意思?你不是到了午睡的时间吗?你尽管歇着吧,朕就坐在这里。” 我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于是侧身躺于榻上,背向里,屋里有他在,怎么能睡的着?心中终是忐忑和紧张。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时不时有翻书的声音传来,看样子他看的甚是认真。 午睡的习惯由来已久,我终于还是朦朦胧胧睡去。 梦里闻的花香近,恍是那院中海棠的,幽长深远,似乎有一个人来到了床边,挡去大半光线,我知道这屋里没有其他的男人,定是他搁了书过来了,却眼皮着实沉重,醒不过来。 然他却只在床边站着也或伸了手,却到底没有碰触到我,只在半空中就握拳收回了。这些印象并不完全清晰。 因是睡的浅,所以也醒得较平时为早。他这时候已经不在屋里,雨后的阳光透窗棂而进,白晃晃洒了一桌,书仍搁放在原位。我问初画:“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才走了一会。”初画说道。 “他一直在屋里看书吗?”我又问道。 初画的脸上有一抹忸怩之色,回道:“是啊。” 我轻笑,他若一直坐在那里看书,怎地这书仍然只是翻到了第二面而已?!) 第三卷 第八十一章 惊魂 入秋,我身子越臃肿,福临虽然时不时也会过不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反倒了皇贵妃乌云珠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有重拾圣眷的势头,七天当中总有三五天轮到她侍寝,连带了隔壁的咸福宫的宛芳仪也得了些宠.听说就连太后也对乌云珠颇为称赞,时常在人前对她笑言夸奖 这天吴太医如常过来看诊,看诊完毕,初画笑着问道:“听说吴太医能通过诊脉判断出男女,那您说一说姑姑腹中这个到底是阿哥还是格格呢?” 我横了初画一眼,她仍是笑嘻嘻看着吴太医,吴太医笑了一声,答道:“是个阿哥。” 我惊愕抬头望他,他笑着说道:“错不了的,姑姑腹中必是一个小阿哥无疑。” 初画惊笑出声,道:“是吗?我也觉得像是一个阿哥,听宫里老人说,这怀的男的肚子必是尖尖的,怀女儿的就是圆的,姑姑肚子不就是尖尖的吗?又特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这也是老人的道理。可是姑姑却以为是个格格,做的一应衣衫都是给格格备呢。” 我脑海轰轰作响,只觉得他们的笑声听起来尤其的刺耳,当真是个男孩吗?不会的,不会的。心里这般想着,嘴里也就喃喃说出来,“不会的,不会的……”恍是丢了神的。 吴太医却一笑,说道:“错不了,初画说得那些虽然不一定准,但是怀男怀女还是有朕兆可寻的,要的,这脉象就不大一样,再则,这孕母的反应也是有所不同的。依我以前的经验,姑姑所怀地必是小阿哥无疑。” 这消息听来仿佛霹雳,我良久也回不过神来,就连吴太医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夜里入睡时也想着这事。 我虽然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但是多少也知道一些历史,知道顺治年间统共有几位阿哥,如果历史没有错,到了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大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其余的几位阿哥尽数都在幼年时候就夭折了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那我的孩子呢? 她若是一个女儿倒也好说。顺治年间地格格有多位。历史上也都是没有留名地。我也一直以为我腹中这个必是一个女孩无疑。可是若真如吴太医所说要是个男孩呢? 我浑身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天腹中地胎儿也极不安静。胎动较之平时频率增加了不少。 后来入睡了。也睡得极不踏实。又做起梦来。 梦中地自己还是个岁地模样。带着福临在院子里放风筝。天蓝蓝地。风筝越飞越高。我们在草地上边跑边笑。明珠。娜兰儿。青格也带着当时地八阿哥。十阿哥。和十一阿哥过来了。大家一同比赛放风筝。看谁地飞地最高最稳。 到了最后天空之中只剩了关睢宫地八阿哥和福临地风筝还在天上。两边各有拉拉队在喊加油啊。加油。 后来两人地风筝不知道怎地居然搅到了一块。都从天上掉了下来。 八阿哥和福临都说自己第一,谁也不让谁。 福临一把扯乱了风筝,恨恨说道:“我才是第一呢,我将来是要当皇帝的,谁也争不过我。” 八阿哥重重哼了一声,说道:“谁说你将来要当皇帝?皇阿玛最喜欢地是我,我才是要当皇帝的。” 福临把头昂的高高的,鼻子冷哼一声,道:“你?你都要死了,怎么能当皇帝?珊瑚告诉我,你得了天花,马上就要死了!” 八阿哥的脸色立时变了,抬头看我,说道:“我没有天花!我不会死的!” 福临冷哼一声,说道:“还没有?珊瑚,珊瑚,你看他脸上,都是天花地脓疮,身上也都是,都臭了!啊,你们看,八阿哥要死了!” 孩子最后的声音惊恐而又慌张,我于是低下头看,果然八阿哥脸上都是骇人地脓包,大大小小堆满了整张脸,还流着绿脓,散着恶臭。原本粉嫩的孩子竟转眼成了这 ,我也吓得不轻,只想着,完了,完了,天花要传染万别被传上了,于是一手拉了福临拔腿就跑。 却不料,八阿哥竟又出现在前面,堵住了去路,满脸都是包疮,身上手上也尽是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我,幽幽说道:“珊瑚,你怎么救福临,不救我?” 我吓得神魂尽散,哆哆嗦嗦说道:“他……他不是天花,跟你不一样……” 他又逼近几步,咬牙说道:“我知道,你偏心!”绿荧荧的眼睛又哀求起来,“珊瑚,你也救救我,好不好?” 我哆哆嗦嗦说道:“我……我救不了……你。” 那孩子的眼睛圆瞪起来,极度的嫉恨,咬牙说道:“你不救我,是不是?那好吧,我要抓死你的孩子!让他给我做伴!!”说罢伸着流着绿的手朝我扑过来。 我惊慌尖叫起来,“不要……” 猛然从梦中惊醒,一地的月华似水,是个梦,是个梦,我心里说,浑身全是汗,一转头,突然看见屋里有个黑漆漆的身影正站在屋当中,向床里张望,那矮小的身影,那在黑夜中荧荧的眼睛,一切一切的,如方才梦中的八阿哥的模样如出一辙! “啊……”我惊慌尖叫起来。 初画慌慌张张掌了灯过来,我大口大口哈气,紧紧抓住了她,哆哆嗦嗦说道:“初画,我……肚子疼……我动不了……” 初画的脸色都吓白了,说话时带了哭腔,“姑姑不要慌,初画马上去叫太医过来!” 我摇头,犹觉呼吸都快没了,那日落胎的噩梦仿佛重现了,于是一手紧托了腹部,一手紧抓了她,说道:“叫福临……福临……” “是,是,是,初画马上叫皇上过来!”初画哭着说道,“姑姑可别吓我!”一边大声喊道:“秀玉,初心,快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 三四个丫头衣服都没有穿齐整,立时都吓着跑了出去。 我心砰砰直跳,手脚身子恍不是自己的,直打颤,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腹中阵阵坠痛,于是只眼泪一个劲的流。 福临很快过来,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睡袍,头上的辫子也散了,脚上只穿了一双靴子,冲过来抱着我,说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流着泪,心中惊恐无比,看着他,哭着说道:“福临……救救我的孩子……我肚子好痛……我的脚动不了……” 他的脸白的像一张纸,紧紧抱住我,大声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我却觉得他的影子在忽远忽近摇晃,心里知道这一定是极不好的朕兆,于是紧紧抓了福临的手,看进他的眼里,说道:“福临,要救我的孩子。”话音一落,眼前突然一阵白茫茫。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又渐渐听到了声音,面前渐渐可以看见人头在攒动,听到吴太医说道:“皇上,人醒了!” 福临那张狼狈的脸出现在面前,一笑,只让觉得惨兮兮的,轻声说道:“你醒了?” 我一惊,猛然伸手摸向腹部,随即实实在在触到了隆起的腹部,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了。 我的孩子没掉。 福临抓了我手,柔声说道:“孩子还在,不要怕。” 我鼻头酸,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珊瑚,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猛然想起那个黑影,当时我惊慌无比,竟不知道那影子是怎么出去的?又或,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福临紧了紧我的手,柔声说道:“不要怕,没事了,太医说你这个孕期的多见的抽风,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垂下眼帘,说道:“我……没有看见什么,我做梦了。”中.文.网!) 第三卷 第八十二章 典故 临松了一口气,伸手揽过我,柔声说道:“好了,一已,没事了。泡_书_吧_中_文_网” 我心里仍在惊慌,八阿哥那可怖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手下意识捧住了肚子,靠近福临怀里听说天子身边有九龙护身,寻常邪魅是靠近不得,我心里说道,如此了,就会有冤魂恶鬼靠近我的孩子了。 福临的手又紧了几分,他怀里很温暖,我紧紧窝着,竟有些眷念了。 这天夜里,福临就留了下来,其实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紧紧偎着而眠。我睡在里侧,他躺在外面,伸手环住了我,呼吸在脖间环绕,温暖而又潮湿,在无其他亲昵的举止了。 风轻轻敲打窗棂,于是咯吱咯吱的轻响,夜如墨泼过的黑,在黑暗中看得久了,我渐渐可以看清楚榻上笼罩的纱帐上细小的空洞,密密麻麻编织着,似网,而每一个网眼里似乎都有一个挣扎的自己。 睡不着,一是因为害怕,二则是因为心里在煎熬着。 福临的手落在我腰间,轻轻抚着我的肚子,那般温柔与小心翼翼,我偶然也会有恍惚,竟觉得身边的人是另一个。 人终在患得患失中睡了过去,次日醒时,身边的榻上空着,余温仍在。初画笑着进来伺候我洗漱梳头,说道:“皇上早朝去了,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姑姑。” 我一怔,轻哦了一声,未在说话,手继续梳着头,镜中地自己,脸微浮肿,皮肤原本就白,这下竟觉得有几分珠圆玉润起来,只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透着一股惨烈的凄厉。 一上午都坐在树下呆,风吹花落犹不知道,然后让初画带着我来到乾清宫附近,守在百官下朝的必经之路边。已是深秋,路上并无任何挡风之处,脸于是被风吹的有些生疼,也迷了眼。 看见黑压压地一队人从乾清宫宫鱼贯而出。待到走近了。才现最前面地那人身影尤为冷清。那萧杀地气势即使隔地老远了也令人不得不生寒。正是济度。 我一时有些怔。良久了。方才觉得此时不宜见他。想要去避一避。却没走几步。他就过来了。然后在两米之遥地地方站定。抬头看我。我脚像是灌了铅地。再也迈不动了。 他似乎又清瘦了不少。只显得那脸上地线条越冷硬。眼神是一贯地黑幽深邃。看不清楚在想什么。初画微行了一个礼。他这才挪开目光。默默转过身离开。 他地背影如塑。无比冷清孤寂。明明太阳很大。却好像照不到他地身上。我心里隐隐有些疼。所谓相见不相识是不是就是我们这样地? 终于看见了岳乐。我让初画请他过来。他微笑着慢慢走过来。我笑着问道:“有时间喝杯茶吗?” “有。”他深深看我。点头答道。 我让初画拿出红泥小火炉来,在院中架上了,在底下置上些乌榄核,又让她拿出苏罐和茶罐来,对她说道:“你去忙别地吧,这边不用伺候了。”初画看了看岳乐,岳乐微笑着冲她摆了摆手,初画这才行了一礼后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样子我宫里的丫头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说的不听,你说得她们倒是全听进去了。” 岳乐笑了笑,说道:“你这不是身子不方便吗?她们那也是担心主子。”又努了努嘴,说道:“你哪弄的这套东西?这些可都是时下最稀罕地。” 我笑着说道:“我早就收了这一套,因是想着有贵客时才拿出来,所以你不知道吧。” 他低头一笑,伸手道:“我来吧。” “不,今天我来泡茶敬贵客。”我别有深意说道。 岳乐看了我一眼,坐回原位。 我聚精会神洁手,待水开后,又仔细认真的洁器,淋杯。 岳乐似笑非笑看我,说道:“看样子,我是遇到高手了。” 我轻轻一笑,倒出茶叶,说道:“这是凤凰单丛茶。”又仔细分了粗细,搭配好了,待到水二沸时,开始冲茶。将泡茶事宜一一认真做好,最后洒茶敬客。 岳乐稍一愣,接过后,轻品。完了,轻置下茶杯,沉声说道:“说罢,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又无奈一笑,说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这样,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开了口,我一定会倾力去做的。” 我低头一笑,低声问道:“岳乐,你信不信鬼神?” 他一愣,说道:“不信。” 果然,我又轻笑,说道:“那你信不信我说的?” 他眉梢一扬,良久,方道:“我信。” 我侧头看院中,深秋近,满园的花枝凋零,空中亦是洋洋洒洒飞舞着花瓣与落叶,满地的黄花堆积,风起,遂满地卷滚,此景如梦。我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告诉他我地前生,告诉他我的来历,告诉他我所知道地一切。 手中茶凉时,故事方才说尽。 他很久都不说话。 “现在,我只有请你帮我了。”我低声说道,“我所熟知的历史中,顺治皇帝只有四个儿子,没有第五个,那么,也就是说,我腹中这个不可能,也不容许是个……阿哥……” 他抬眼看我,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地肚子,说道:“或许……是个小格呢?” 我低声说道:“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吴太医告诉我,我腹中这个极有可能是个男孩!” 他眉眼有些惊愕,道:“吴太医?他当真这么说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他非常肯定。” 他眉头轻皱,缓缓说道:“你说的那个历史,当真很准吗?” 我点了点头,苦涩说道:“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情是出于历史之外地。”比如皇太极的死,福临的继位,多尔多铎兄弟的死,顺治后宫的跌宕变化,无一不是顺了历史上来的。“岳乐,我不能冒险,我要我孩子活得好好的。”我低低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实在为难你了,可是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去请求了,我要你帮我把的孩子送出宫去!” 他抬头看我。 “我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都不可思议,可是摆在我面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出宫,才是唯一的活路。”我说道。 “皇上不可能对你放手了。”岳乐摇了摇头,说道,“赐封贵妃的圣旨都已经拟好了。” 我心里苦笑,缓缓说道:“我不走,可我的孩子一定要走。” “这也不可能。”岳乐断然说道,“皇上对这个孩子期望非常高,我探过他的口风了,这孩子若真是阿哥,那么一定会是将来的皇帝。” 我眼泪都笑出来了,低声说道:“不可能!将来做皇帝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三阿哥玄!”又抬头问他,“你饱读史书,一定知道一个典故。” 他抬眼看我。 “宋仁宗年代出过一件大事。”我低低缓缓说道,“宋真宗的第一个皇后死后,宫中有两位嫔妃一同怀孕,很明显,这两人中谁若先生了儿子,那么就会被立为后,于是就有人想出一个惊天的阴谋来……” 岳乐的脸立时变得苍白,猛然一下子站起来,打断我说道:“珊瑚,你别说了!” 我轻轻笑,眼泪如潮涌,抬头看他说道:“岳乐哥哥,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踌躇不安,连呼吸都有些乱了,在树下站了良久,方才低声说道:“这事,容我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第三卷 第八十三章 子痫 起身看岳乐,他步伐略显凌乱且匆忙,浑然不似从前雅,我心中悲哀无比。我给予他的震撼果然是够深了,饶是如他这般从容的人也倍受不住了,可是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若得不到他的帮忙,我做任何事情都然的。且不说他眼下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是那出入宫中,也没有人比他让容易一些了目前正是青格的阿玛索尼掌管着内务府,索尼对岳乐向来器重。 可这狸猫换太子的大事要由他来做起,确是要他压上了整个身家性命的,也难怪他会如此惊慌的。 而我所仰仗的不过是幼那一份情谊罢了。 我在树下站立良久,风吹颜面生生发疼,似乎只一转眼间,落叶与残花就又扑了一地,越显满地的苍凉。 初画拿了外衣过来,披在我肩膀上,说道:“咦,安亲王呢?什么时候走的?” “才走。”我淡淡说。 “姑姑,吴太医过来了。”初画说道。 我默默回去,太医正侯在院中,行了礼后,就开始诊脉了,今儿他的神情似乎更加凝重一些,把完了脉,又看了看我的舌苔,问道:“姑姑最近的饮食如何?” “行啊。”我说道,“到时候了我都是如实进膳的。怎了?” 吴医微皱了眉头,说道:“姑姑近来活动时有没有什么不适?” “偶尔有地。走地久了。常觉得气上不来。里烦闷地很。有时候夜里睡着了。半夜里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似地。喘不过气来。”我如实说道。 吴太医点了。说道:“这以后孩子地月份越大。姑姑要分外小心了。如若下官没有断错地话。姑姑有子地危险。所以这以后活动都要减少了。万不可过累过劳地。忧思过度。”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紧。吴太医开完了方子。嘱咐初画按方抓药。我见他神色匆忙。问道:“吴太医是不是还要赶去别处?” 吴太医一笑。说道:“正是。大阿哥福全昨日夜里受了惊吓。下官正要赶过去看看呢。” “大阿哥?前几天不是好好地吗?”我笑着说话。 初画刚好进来了。说道:“姑姑还不知道吧。大阿哥昨日夜不知道怎地竟掉到塘里去。若不是慈宁宫地苏嬷嬷刚好经过让人救了起来。估计那会没命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也就是姑姑做噩梦地地那天。” 我顿时面上一僵,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到底太快,来不及感觉就没影了,遂只干干笑着说道:“那吴太医快去吧。” 吴太医笑着说道:“这些天太医院事儿也够多了,年关将近,大家都忙着整理以前的书籍文档,宫中的主子们不太平地也多了起来,太医院都忙的人仰马翻了。”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这边事不多,孩子出来也还要些时日,吴太医也用天天过来的,若有事了,我再让初画过去叫也不迟。” 吴太医点头一笑,这才离开。 夜近秋越凉,屋角各灯均已经点上了,到处都是朦胧的影子,重重叠叠,忽明忽暗的。到了就寝的时间,换了衣衫,初画坐在镜子前面打理我的头发,镜子中的女人脸微浮肿,皮肤白皙如玉,眉眼漆黑如画,头上钗饰尽除,漆黑如墨地发尽数披散开来,光可鉴人。 初画感慨的说:“姑姑的头发真好。” 我低头一笑,自打怀孕前,我的头发越发浓密漆黑,真是拜了高营养所赐,说道:“你呀,嫁人了,有了孩子,头发也会好起来的。” 初画羞涩一笑,说道:“姑姑怎么打趣起我来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呢。”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微微一笑说道。 “人家都说,这怀男孩的,做母亲的模样会变得丑陋,怀女儿地呢,做母亲的一定会变得比以前更漂亮。可是我看姑姑怀的明明是阿哥,却还是越来越好看了。看来啊,这老人的话也是不一定的。”初画又说道。 我把胸前地头发揽顺,低头说道:“所以啊,我这个就很有可能不是一个儿子。” “怎么会?”初画说道,“吴太医诊男女是从来都没有看错的,姑姑这个一定是个小阿哥!” 我轻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我倒是真心望是个女儿。阿哥当真很好吗?” “阿哥当然好啊。”初画说道,“阿哥长大了就会……最少应是一个亲王吧,要什么有什么,那姑姑以后就有盼头了。” 我苦笑一声,低声说道:“我倒不稀罕这盼头,我只愿他平平安安地,一生顺顺利利的就足已了。” 初画正要说话,屋里地烛火突地一暗,有几个人影突然走了进来,初画连忙行礼说道:“皇上吉祥!”正是福临带着三五个宫女太监过来了,我正要起身,他连忙阻止,笑着说道:“你们在说什么?连朕进来了都不知道。” 初画笑着看了我肚子一眼,福临眉眼带着笑,眸子满是了然的神色,想来必是在门口听了不少。我心中轻叹一声,低声说道:“说得玩呢。” 福临从初画手中接过梳子,看了吴良辅一眼,后者遂带着人都退出去了,屋中于是只剩了两人,对镜看着,福临眉眼轻快,隐隐带着高兴,我连忙说道:“我自己来梳。” “无妨。”他笑着说道,“我来。” 我注意他换了称呼,只得端坐不动,屋里灯火昏黄,镜子自己地脸隐隐泛着橙色的光,有几 实的美丽。福临站在我身后,眼从镜子看过来,那及,他柔声问道:“今日岳乐是不是过来了?” 我心中一跳,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的,这宫中果然处处都没有秘密,低声回道:“是啊,前几天内务府送过来有些新茶,岳乐最好这一口了,于是就请他来坐一坐了。”又轻轻一笑,说道。“前些日子若不是他们夫妻俩,我哪能安然活到现在。”灯火昏黄,于是我那笑容凄凉且哀伤。 福临的手势一顿,面上的高兴遂硬生生刹在脸上,默默替我理顺头发,突然伸手环过来,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呼吸深长起伏,良久不定,方说道:“都是我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以后,再不会了……” 我身子反射性的一僵,他又低声说道:“你……不要怕我……,我永远是你的福临……和小时候一样。” 我眼前突然模糊了,轻点头,说道:“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初登基为帝,以前伺候地大小宫女太监都要换称呼了,我自然也一样,他很不高兴,低声说道:“你跟别人一样乱叫什么?以前叫什么,以后也一样!听到没有?”我笑着说道:“是,是,是,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和以前一样,若是在人前,我还是称呼皇上吧。”他这才许了。 他从背后环过,脸轻轻摩挲着我的面,微凉,唇在我唇边,说话时,气息温暖而又潮湿,“我不管你心里以前那个人是谁,可是从今以后你心里只许有我,只能有我。”他低低缓缓说道,却带着一股无容置疑的味道。 我心中悲凉,既是到了这,我和那人之间从此就不能再有任何纠结,为他,为我,为任何人,都只能是如此了。 于是重重地了点头,轻声答道:“” 临好似松了一口气,略僵直的身子松懈了下来,突地打横抱起我,我始料未及,慌张紧搂住他的颈脖,他看着我,嘿嘿一笑,突然大声说道:“吴良辅!” “奴在。”吴良辅地声音不紧不慢在门口响起。 “朕今晚就歇这了。”他说。 吴良辅稍一顿,遂不紧不慢应道:“是,皇。” 福临抱我上,我想我此时是不能畏惧的,这事总归是要来的,遂在心里一个劲对自己说;放松,放松,放松…… 饶是此,我依然在福临逼近的黑眸中看到自己闪躲的眼神。 然后,再逼自己放弃,甚至还媚笑了起来,却心里仍是冰凉而又胆颤的。 福临脸上带着笑意,眸子中浓厚,手轻抚我的腹部,然后贴着倾听,笑着说道:“他睡着了。”我不由得咧嘴一笑,福临突然伸过头来,唇轻堵上我的。我手指不由得紧抓了床单,心脏一阵阵收紧,身体地强直和排斥与理智汹涌争斗着。 男人较之女人更容易冲动,福临丝毫未觉,解衣上床,览看我的身子,手停留在我腹部,眸子中痴迷越盛,这眼神当真刺目,我心脏猛地一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如果他有一天知道了真相,只怕是我和这孩子连尸骨都难全了…… 我的手忍不住细微颤栗,福临倾身过来,唇由上自下轻添,最后落在我胸前,百般蹂躏胸前的花蕾。 我身体轻颤起来,呼吸越加紧张,合着呻吟唱出,福临越发汹涌。 我大口大口的哈气,犹觉空气不够用,腹中胎儿也突然躁动起来,我忍不住了,一把紧紧抓了福临的手,指甲深陷进他的肉里,大口大口哈气,惊恐说道:“福临……,不要……” 福临脸色立时变了,慌张问道:“珊瑚,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胸口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根本喘不过气来,连话语都不能如常吐出了,“……难受……,救我……” 福临脸上血色尽失,揽我进怀,一连声说道:“珊瑚,你不要慌,不要怕,不要怕……”却他自己的心跳急促且强:透壁传出,“吴良辅,吴良辅,太医,快宣太医……”声至末后,带着一股凶狠的凄厉。 吴太医很快就过来,见我如此状况,也脸色大变,赶紧放了一味香药至我鼻尖,说道:“姑姑,一定要放轻松!不能慌张!”又教我规律缓慢的大口呼吸。我点了点头,手轻抚腹部,不能慌,不能紧张,我的孩子在这里,他在这里…… 人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呼吸渐平稳,腹中也恢复了平静,我却浑身是汗,像经过了一场旷久的长跑一样,疲惫无比,抬眼看周围,福临仅着内裳,神色慌张且狼狈,正紧紧看着我,我心中微涩,不由得冲他一笑,他眼圈微红,伸手紧揽住我。 吴太医轻咳一声,低声说道:“皇上,姑姑眼下安静休养最要紧……” 福临手一顿,轻放开我,带着吴太医走外间,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孕期子,姑姑身子原本就弱,加之较之怀孕初期饮食不节,劳倦过度、忧思气结损伤脾气,脾失健运所至。眼下孩子越大,她身体地负担就会越重,所以越是近晚期,越是要注意,切忌劳累奔波,否则还会再患!而且会危及到腹中的胎儿地。”吴太医低首回道。 福临侧头看过来,明亮的眸子带着一股劫后地胆寒,深深看,仿佛要用尽所有的怜惜idianm正版阅读!) 第三卷 第八十四章 福全 静静回望他,却疲惫无比,只浅浅一笑,就沉沉睡去梦中,有人低低在耳边说着:“珊瑚,我……会给你们最好的……”那手轻落在我额上,缓缓轻抚着,感觉温缓而又实 又是半月过去了,天气越寒冷,我坚持每日散步的习惯,辰时时分,在亭楼花园中来回,初画在一边陪着,说道:“姑姑,这天气怪冷得,咱们走一会就回去吧,小心别受凉了。”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知道了。”坚持锻炼身体,到时候生产那日,才不至于气力不足,这是我从书里看到的。 只是心中仍然沉静不下来,依旧是焦急的。 越近产期,心中越徨。 这些天了,岳乐只字音讯都没有传过来,我实在想不透他心中到底在做何种打算。 眼下我单独出霓裳宫都难以做到,初画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霓裳宫外又添了多名的侍卫,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又不能明目张胆再去找岳乐了,福临的心性我多少知道一些,若是引起了他不必要的误会,对我和岳乐都是没有好处的。 所以只能是干干等着。 我和初画走到承乾宫附,隐隐听见里面有笑声传来,我们正要打道回去,承乾宫的掌事姑姑水兰恰好走了出来,看见是我们,于是笑着说道:“哎呀,我们家主子正要去请姑姑过来呢!快进来吧!” 我笑着跟了去,进了门里,才现里面果然是人不少,咸福宫的宛芳仪和大阿哥福全居然都在这里。乌云珠看见我,连忙笑着走过来,牵着我过去,说道:“我正要让水兰去找你呢,你倒自己过来了,正好,咱们都凑在一堆了。” 我笑着说道:“今日是什日子,大家居然都过来了?” 宛如着说道:“今日是大阿哥地寿辰日。我们都凑在一起给他庆贺呢。” 我看了看阿哥福全。以前远远见过一次。他像是大病初愈似地。消瘦了不少。脸色青白。看见了我。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宛如笑着抱过他。说道:“珊瑚。他第一次见到你。有些胆怯了。” 福全把头埋在宛如地怀偷看我。眼神闪躲不定。 我以前虽然远远见过他。他却没有注意我。但是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至于慌张至此。 我略微思。脑海突如闪电劈过。突然惊愕地看着福全那日夜里进到我房里地小人可不就是他!! 身边地初画突然哎呀地叫了一声。“怎么不早说呢?我们都忘记备礼物了!”我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说道:“初画。你赶紧回去一趟吧。到我屋里挑几件有趣地玩意拿过来。”于是笑着坐到福全身边。越看。越肯定。那天夜里我陡然看见不是死去地八阿哥。正是福全! 他怎么会深更半夜跑到我屋里去?谁让他去的?乌云珠?孝庄?还是另有其人? 孩子的眼神是最纯净的,他见我紧紧看他,更是惊慌了,紧紧抱着宛如不肯下来。我柔声问道:“大阿哥今年几岁呢?” 乌云珠笑着说道:“六岁了,他额娘去的早,大凡生日的,多是我在承乾宫替他办地。”乌云珠神情略微感伤,摸了摸孩子的头,又说道:“他额娘也不是外人,都是我们董鄂一族地,听说小时候还是你教的学呢!” “我?”我惊讶说道。 乌云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他额娘未进宫时候的闺名叫济宁……” 济宁?我猛然站起来,又看了看福全,果然从眉眼当中瞧出几分熟悉来,心情一时激动无比,看福全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柔声说道:“大阿哥,来,让我看看你!” 那孩子眼神虽然不再闪躲,却还是戒备的,不愿意过来,宛如笑着推着他过来,我细细看他,柔声说道:“大阿哥最喜欢什么?珊瑚一定给你弄到。”他看着我,眼睛有些迟疑,终于还 说道:“我想吃生日蛋糕,我额娘说,这蛋糕可好只有你一个人会做,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好。待会你跟我回去,我做给你吃。” 乌云珠笑着对宛如说道:“你看看,到底是咱们一家地人,大阿哥见到谁都不说话,可是看见珊瑚就不一样了。”又对我说道,“我以前听玛法说过,这洋人祝寿喜欢吃一种叫蛋糕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你说地那一种?” “差不多吧。”我笑着道,“我也是从书上学来的做法,也不知道对不对,以前在董鄂学堂时,折腾过回,不想济宁竟告诉大阿哥了。” 乌云珠着说道:“那咱们今日可不就是都有口福了?”宛如也笑了起来,说道:“她身子这么大了,怎么能下厨?你也不怕出事?”我笑着说道:“没事,这蛋糕的做法很简单,我一会只管说,阿福做吧,她的手艺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断不会比我差的。” 乌云珠笑着说:“那还等什么?咱们都过去凑凑热闹去?” 我笑着牵了大阿哥福全:手,带着一众人等才出去,门口与一人迎面而遇,那人立时低声叫道:“珊瑚……” 福全看见那,立时松开我的手,笑着扑了过去,说道:“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去地?”我细看那人,他眉眼端正憨厚,正是乌云珠的哥哥巴图尔。巴图尔笑着抱住了福全,说道:“是啊。”说完了,又看了我几眼。福全指着说道:“她要做蛋糕给我吃呢!你也去吧。”巴图尔笑了笑,欲躬身行礼,乌云珠笑着说道:“哥,这里又没有外人,免了吧。不是已经替大阿哥请了假吗?怎么还是要这么早接他回去?” 巴图尔恭敬回道:“今日午,鳌大人要考几位阿哥地骑射,皇上让我督促大阿哥好好练习练习。”福全的小脸立时垮了下来,巴图尔柔声说道:“上次没有考好,皇上很不高兴,大阿哥忘记了吗?这次可是不能再落后了。” 我连笑着说道:“大阿哥先去练习吧,蛋糕做好,我立马就让人送过去,等大阿哥考完了,就可以痛痛快快吃个够。” 福全点了头,说道:“那你说话可要算数哦?” “算数。”我笑着说道。巴图尔着大阿哥离开了。我闲坐了一小会,也寻了一个理由出来,行至菊园时,巴图尔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出来了,缓缓经过我时,低声说道:“跟我来。” 我心头一惊,四下看了一,院中似乎并无他人,却也不敢大意,巴图尔从武多年,他地警觉远超过于我。待到巴图尔走的有些距离了,我这才若无其事的跟了过去。两人行至偏僻处,巴图尔这才站住了,低声说道:“是岳乐让我过来的。” 我心头狂跳不已,低声问道:“岳乐什么意思?” 巴图尔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他答应尽力而为。”又迅速塞了一个字条给我,低声快速说道:“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说完,便朝假山从中闪去,我紧紧握住手中的字条,回过神四下看时,周围已不见他的人,树枝萧条,索索作响,树灌花圃之中的轻响也隐约可闻。那寂静果然是放在表面的。 我继续缓缓前行,不多会初画正带着两个人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初画满头大汗说道:“姑姑怎么一个人走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笑着说道:“就自家院门口走一走,不碍事的。走吧,我也走累了,回吧。” 回到屋里,趁午睡身边无人的时候,悄然在手心里打开那字条,已然是我握得湿乎乎粘皱了,却字迹依然清晰可辨,正是岳乐的字迹,而上面只工工整整写了一个字。 侯 第三卷 第八十五章 生产 第八十四章是重写的,因为卡文实在卡太厉害到了重来 每年冬季的南苑之行又开始了。福临亲送了孝庄太后过去,宫中嫔妃也大多陪去了,宫里一时冷清了下来。 已是寒冬,第一场雪落下来了,洋洋洒洒下了一夜,第二天起时,满园的已是银装素裹。初画带着几个小丫头在院中玩雪,嘻嘻闹闹的。屋里炭火正旺,彼时人呼出的气成了雾,温暖且湿润,屋里的绿箩翠绿欲滴,依旧是春天的颜色。 乌雅氏站在一边,侯氏蹲在塌边轻捏着我的略微浮肿的腿脚,边笑着说着她家小子的儿时的趣事,我眯着眼睛笑着听着。 脚踝处突然传来一下力道反常的轻捏,我轻掀了眼皮,侯氏仍是面带笑容说着,眼神却往旁边瞟了瞟。我背心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来,稍定了定心神,对乌雅氏说道:“去厨房看看阿福的汤炖好了没有?”乌雅氏应了一声,掀了帘子出去。 侯氏依旧轻揉着我的脚踝,面上带着一贯的笑,低声缓缓说道:“王爷那边一切准备妥当了,只等主子这边的动静了。王爷的意思是,皇上现在正在三营屯,一时无法回宫,此时最佳,主子最好能将产期提前。” 我心砰砰直跳,偏说出来的话清晰冷静,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告诉王爷,孩子明天晚上就会落地。” 侯氏脸上的笑未变,手势也未停顿,说道:“主子身边有几个人是自己人?” 我地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低声说道:“一个也没有。” 侯氏抬眼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个……,就有些难办了……”眼睛又看了看窗外玩的正疯的初画,说道:“奴婢看这个丫头对主子倒是十分不错的,难道她也……” “她也不是。”我苦笑着说道。 侯氏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奴婢这就回王爷了。事情就定在明天晚上了。” 我点了点头。手不由得轻捧住了肚子。 这夜辗转难眠。许多细小地动静今夜听来尤为突兀。譬如雪落声。长廊之中角灯轻摇声。屋里灯火轻微地荜拨声。声声入耳。恍这每一声都是一场惊愕。身上地冷汗一茬一茬地冒出。腹中地孩子也十分地不安。时不时会舞动一下手脚。 初画掌了灯过来。低声问道:“姑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还好。初画。你去唤吴太医过来一下。” 初画以为我有事,脸色立时变了,连忙说道:“姑姑不要慌,吴太医马上过来。”连忙出了门去,在门口叫道:“初心,你赶紧去请吴太医过来。” 吴太医很快过来,如常把脉,端正地眉眼在灯火下轻晃,我低声说道:“吴太医,麻烦了。”我想他心中必是明白了我地意思,他脸色立时有些苍白了,抬眼看我,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决定了,他,是我的一切。” 吴太医一言未,回到桌前开好了方子,递给初画,说道:“照方抓药。” 初画低声问道:“姑姑要不要紧?” 吴太医回道:“胎动频繁了,你们都要小心点,这几天恐是要生了。” 初画也吓白了脸,初心在屋里,她低声对她说道:“你盯着点。”说罢,连忙拿了方子出门。吴太医趁初心关门之际,又低声说道:“这药服下去后五六个时辰就会有动静的,姑姑记住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了吴太医出门去。 朦朦胧胧中睡去,却又做起梦来,又来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周围一切声响全无,我茫然走在其中,突然听到了一阵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我立时顺着那笑声走去,却没走几步,脚下突地一滑,竟摔倒到地上,上次落胎地噩梦又重现了,我惊恐的看着自己地肚子,初时一点也痛,静悄悄的,而后下身一阵热涌,鲜红的液体瞬间染红了裙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惊恐的尖叫起来。 突地一下子坐起,帐纱扬了一面,屋里是黑地,倒是窗棂外面是通亮的。 是个梦,原来只是一个噩梦罢了。天其实是黑地,因是下了雪,所以外面是通亮的。 我地肚子高高隆起,左边的一侧突地一跳,突出了好大一块,像是有人不高兴嫌吵了美梦捶了捶那里。 我眼前立时模糊了。初画慌忙点亮了灯,披散了头,跑过来问道:“姑姑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说道:“没事,做了一个梦,你去睡吧。” 初画惑地看了看我,我冲她一笑,复又躺下来,闭上眼睛。 次日午时一过,初画端着药过来,我一口尽数喝下了,小睡片刻,腹中隐隐有些下坠了,我伸了伸懒腰,笑着说道:“听说梅园的梅花开了,走,咱们去看看去。” 初画 道:“姑姑,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这天才下过雪得紧,又冷,咱们还是过两天再去吧。” 我伸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道:“过两天?雪都化了,有什么好看的?你要不想去,我自个去。”初画连忙说道:“去看,去看。” 那侯氏连忙笑着说道:“要不,姑娘要是不放心主子,奴婢也跟着我?” 我笑着说道:“你也来吧,省得这丫头不放心。”又对乌雅氏等人笑着说道:“我们去去就回了,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我们一行三人出了门,初画一路上仍是嘀嘀咕咕说道:“姑姑,咱们还是回吧,这梅园又远,路上又冷,别冻着了。” 侯氏突然开口笑着说道:“那梅园也确实远了一些,听说倚梅阁的梅花也开了不少,离这儿又近,要不咱们就去那边看看?” 我停下了脚步,“倚梅阁,是不是长春宫旁边地那个?” “是啊。”侯氏笑着说道,“那里的梅花,我昨晚上就看见了,全开了,隔得老远就能闻得到香气呢。” “好吧,咱们就去那边看看去。”我笑着说道。 初画欲言又止,我拽了拽她,笑着说道:“姑娘是不是要我们背着才肯走啊?” 初画抿嘴一笑,说道:“好了,走吧,看看去,看了就回啊。” “是,是,是。”我笑着说道。 还没有到倚梅阁,就闻见一阵清香扑鼻而至,远远就看见三两点粉红飘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当中,我笑着说道:“还真是开了。”连忙走过来看,初画连忙跑过来搀扶我,说道:“姑姑慢些走,小心地上。” 侯氏也跟上来了,陪在我的另一边,寻常惯见的笑容已然隐去。 我凑近了细看,倚梅阁中三三两两的梅花绽放,粉红,雪白均有,走在其中,我隐隐有些恍惚,像是走在梦里的世界。 这时肚子已经隐隐有些疼痛了,一阵一阵的,腰身下坠的感觉越加重,我凑近了梅花,轻嗅,说道:“嗯,还真是香。” 初画紧盯着我的脸,说道:“姑姑,咱们还是回吧,瞧您地脸,连嘴唇都冻得白了。” 我轻轻笑,额头上已然疼出了汗,说道:“不碍事地,再看一会,就回去了。” 初画皱了皱眉头,小心搀了我慢慢走,边说道:“姑姑,咱们还是回去吧。” 侯氏突然一把抓了我的胳膊,说道:“主子……”我顺了她慌张的眼神往下看去,我下身的衣摆上已经星星点点沾上了一些血红。 初画一声尖叫,“姑姑,您是不是要生了?” 我捧了捧肚子,额头上全是汗,肚子疼的厉害。侯氏连忙说道:“是要生了,是要生了……” 初画脸上急出汗来,带着哭腔说道:“那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行!”侯氏断然说道,“来不及了,这冰天雪地地,就你我两个人,怎么能把人弄回去?若是路上有个闪失,那还得了?” 我一把抓了初画的手,初画慌了神,问道:“姑姑,你怎么样?不要吓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虚弱地对她说道:“先扶我找个地方歇一歇,我……我站不住了……” “好,好。”初画连忙说道。 两人搀了我依墙坐下来,又下起雪,鹅毛般地大雪片刻间就花白了我们的头。侯氏对初画说道:“姑娘别哭了,还是赶紧去找人过来吧,总不能让主子在这里生孩子吧。” 初画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去找人。你们等着,我一会就来了。”说罢,撒腿就。 侯氏搀着我站起来,说道:“主子还能不能走?” 我咬了咬牙,说道:“能。” 侯氏说道:“那好,主子先忍着点,那边有一个院子,咱们先过去看看。” 我们慢慢走了过去,院中无人,雪花洋洋洒洒飘着,满院的寂静,院墙上林林散散挂着农作的一些工具,想来这院子必是住着几个看守园子的粗杂宫女。 侯氏带着我推开了门进到屋里,我依言躺下来,这才看见自己下身的衣摆上全是血液,头脑于是一阵恍惚,我一把紧紧抓了侯氏,“侯夫人,待会若是有了什么意外,请你一定要先宝我地孩子!” 她一怔,眼圈立时红了,低声说道:“主子放心。” 我这才安心躺下来。 雪下的真大,我可以听见雪压断树杈地清脆声响,肚子一阵赛过一阵疼痛,意识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侯氏头上也急出了汗,低声说道:“主子不要急,王爷马上就来了。” 我一怔,岳乐,他要亲自来吗? 第三卷 第八十六章 替换 一直以为生孩子只是一阵子的事情,可没有想到会那一阵一阵的疼痛恍是没有尽头的,一波比一波凶猛。侯氏在我身边嘱咐说道:“主子不要慌,大口大口的哈气,孩子还没有那么快下来的,先别忙着使劲。” 我头上尽是汗水,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去找块木头来。”这宫里虽然大多主子都去了南苑,但是也难免会有人路过这里,若是声响太大了,终归是不好。 侯氏一愣,从窗边抓了一块木头递给我,我咬住了,一波疼痛袭来,牙齿遂深深陷入了木头之中。 侯氏头上尽是汗水,屡次前往门口探望,却都是无功而返。其实我是无暇顾忌她的,那一阵赛过一阵的疼痛就已经够我难受了,而疼痛的间隙,心头的迷茫而无助也会一波一波的袭来。 雪下的好大,落在屋檐之上,沙沙作响,偶尔向窗外看去,触目的尽是一片白茫茫。 终于在门口听到了响动,侯氏迎了出去。有人在问:“怎么样了?”听这声音,像是少言的,我心头一松,他来了,也就表示岳乐也来了。 果然,那侯氏低声说道:“王爷,主子情况不是很好,是先见的红,孩子是横着的,又是使药物闹下来的,恐怕不好生……” 一波疼痛下来,侯氏后面的话听得不甚清楚了,我大口大口的哈气,等这阵疼痛过来,才听见岳乐在说话,“大人孩子,都要保!!”语气一反往日的温雅,竟是狞厉决然的。 侯氏低声说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先保孩子……” 少言插嘴说道:“去,去,去,你没有听见王爷的话?大人小孩都要!哪一个都不能有闪失地!” 侯氏带着两个陌生地丫头进来了。想是天必是黑了下来。她地面容瞧得并不真切。只是伸过来地手略有些抖。对那两个丫头说道:“你们赶紧去烧水。备剪刀……” 我低声问道:“孩子是横着地吗?” “是。”侯氏低声说道。“奴婢看能不能转过来。主子先顺着奴婢地手势慢慢哈气。” 我点了点头。天慢慢黑了。屋里没有点灯。只墙角地土灶有星星点点地火苗暗窜着。蹲在灶前地丫头默声翻着火钳。因是下了雪。反是外面是亮地。可以看见屋檐上挂着老长地冰柱子。正荧荧泛着寒光。 有人在外面跺剁了脚。少言在外面低声说道:“爷。都安排好了。雪下得大。一时半会也没有人能找到这里来地。” 岳乐没有说话。 疼痛越剧烈了,终是到了我忍受的极点,我忍不住低哼出声,神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断断续续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突然大作起来,侯氏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两个灶前的丫头猛地一下子拿什么东西盖住了土灶。 门口有人在说话:“这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姑姑定然不在这边,我们赶紧去长春宫那边看看吧。” 我心头一紧,听这声音依稀是我宫里一个小太监的,那么,是初画他们寻来了吗? “那赶紧走吧,听说咸福宫地主子也没有跟着去南苑,要不要知会一声?咱们这边人手也不过,有个主子在旁边盯着,终归是好一些,再说,到底她也是和咱们姑姑是一族的……” 我疼得意识陡然抽离,再回神时,屋里又恢复了原样,外面的雪的落着,我心头顿时一松,突然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重重袭来,侯氏大叫一声:“快把剪刀给我……”我眼前一黑,手指扣进木头里,侯氏满头大汗嘱咐说道:“主子使劲啊,孩子要下来了……” 这阵疼痛仿佛有一世纪那么长久,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终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哭声。 这是我听过最美妙地声音了,我浑身陡然一松,遂摊了下来,听到少言在门口问道:“是不是生了?是不是生了?” “是的,是的……”侯氏一连声笑着回答,“是个带嘴壶的呢……” 屋里的丫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侯氏连忙说道:“瞧我这话说得……” 我挣扎着抬起头,说道:“让我看看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侯氏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团凑过来让我看,那是一个全身粉粉地婴儿,可爱极了,许是哭累了,正紧紧闭着眼睛,小小嘴巴约莫只有指甲盖那般大小,粉粉的耳廓边上有一颗小小地黑痣,眼睛紧紧闭着,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微湿地睫毛微翘着。我紧紧看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惟恐一不小心惊到了他。 突然听到外面少言低声说道:“爷,有人过来了……” 门帘突然被掀开了,岳乐闯了进来,一把抱了孩子,看着我,低声说道:“他们也听到了哭声,来不及了……” 我张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他抱了孩子出去,浑身所有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尽数抽离,无力地摊了下来,侯氏送了岳乐出去,门口已然声响大作了,我听到无数人在说话…… “好像哭声就在这里……” ,那不就是侯嬷嬷……” “是不是生了……” “人在哪里?姑姑人呢……” 什么声音都有,像是有一大堆人涌了进来,那些声响像是浮在水面的,沉浮不定,我感觉并不真切,下身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意识渐渐游离不定起来,倒是侯氏的一声惊慌的尖叫听得尤为清晰。 “不好,血崩了……” 有无数只手伸了过来,有拉的,有拽的,我却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各种感觉抽离…… ……像是踩在一大堆棉花之中,触目都是白色的,我一人茫然走在其中,像是走了很久很久,那苍茫的白色还是没有尽头,我也不觉得累,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然后就听见了歌声,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 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这歌声恍是听过了的,我驻足倾听,可不就是辛大人的满江红吗?我顺了声音走过去,一个白衣女子正低低回回哼唱着,白衣若水,黑如漆,身影婀娜,她回头望了我一眼,那容颜倾城,令人一见难忘。 我立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她轻轻一笑,媚眼边的猩红的泪痣娇艳欲滴,她低低缓缓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死心,回去吧。” 我一怔,听她的语气像是并没有怪我,可我心中到底愧疚,尘世滚滚如潮,我终是伤害了她最爱的两个人,所以是张大了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于是讪讪转过身去,她依旧在身后哼唱: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杆曲…… 眼皮着实沉重,我缓缓张开,眼前灯火迷离,静怡非常。然而,我却知道身边站了一个人,那静塑沉重地气势弥漫于鼻尖,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于是连忙转过头,费了很大的劲才如愿。 灯火昏黄之中,他身影如塑,通身都是黑的,独剩了一双的眼睛闪闪亮。 居然是他! 我张大了嘴巴,又说不出话来,我是不是又做梦了?于是不由得想着,他眼里流光闪烁,像是先前呼吸是屏息的而此时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冷硬的脸轻轻扯了扯,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 我很怀我所看见的,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却恍是就在这眨眼的瞬间,他居然不见了。我一下子怔住了。 那么,我是不是又眼花了? 初画掀了帘子进来,看见我张开了眼睛,不由得尖叫一声:“姑姑醒了……” 屋里地寂静一下子被打破了,吴太医等人也陆续进来了,把脉完毕,他缓缓点了点头,初画大喜,捧着脸不由得轻轻抽泣了几声。我下意识看向肚子,顿时又是一身冷汗,“孩子……”我低声说道。 初画低笑着说道:“姑姑不要怕,五阿哥好着呢,这会估计是睡着了。” 五阿哥……,我惊慌的连呼吸都忘记了,那么说,那么说,……没有成功吗? 我看向侯氏,她面色沉静,微微带着笑,轻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我终是心里难安,挣扎着要坐起来。 “姑姑快躺下来!莫动了伤口!”初画连忙按住我说道。 侯氏笑着说道:“估计主子是想看看小阿哥了,到底是做娘的,这见不到自己地孩子,哪里能安的下心来?姑娘,依我说,还是赶紧把小阿哥抱过来让主子看一眼吧。” 我慌忙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怕地要死,紧紧看着初画。 初画看了我一眼,对初心说道:“你去奶婆子那边说一声,让她把五阿哥抱过来。”初心应了一声,出去了。 初画扶着我躺下来,掖紧了我被角,低声说道:“姑姑还是躺下来吧,您别急,五阿哥马上就来了。您都昏了一天一夜了,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听说皇上那边也得了信,这会正急着往回赶呢。” 初心很快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进来,我立时挣扎着抢过那女的手中的孩子,那孩子睡得正香,皮肤也是粉色的,细小的眉眼,红润可人地小嘴巴紧紧抿着,很美的一个孩子,可确确实实不是我地孩子。 那粉色的耳廓边干干净净地,一丁点黑影都没有。 不是我的孩子。 我心头一松,我地孩子,出宫了。 怀中的小婴儿不高兴的瘪瘪了嘴巴,想哭,却没有哭出声来,我的手一哆嗦,险些要抱不稳那孩子,初画笑着说道:“瞧咱们五阿哥多听话啊。”我立时把那孩子放到初画怀里,竟没有胆量再多看一眼了。 我的孩子,出宫了,可这个孩子,却到底是无辜的啊ico 第三卷 第八十七章 满月 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我更加心虚了,低下头去,初画轻声哄着那孩子,侯氏笑着说道:“姑娘看小阿哥是不是饿了?这孩子哭声不止,要么是不舒服,要么就是饿了渴了,只要理好了这两样,就一定能停了哭声的。” “是吗?”初画说道,将孩子递到乳母手中,那乳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俏丽端正,正眼睁睁望着那孩子,于是立时伸手接了过来,侧坐着喂起奶来。孩子还真是饿了,立时就停了哭,吧唧吧唧喝起奶来。 初画站在乳母身边,笑嘻嘻捏着那孩子的小手,说道:“咱们小阿哥还真是能干,吃的这么有劲。” 我虚弱的靠着,侯氏凑过来扶着我躺下来,低声说道:“主子是不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会吧?” 我点了点头。 初画带了众人出去,屋里又恢复了寂静,我合上眼睛,眼前恍又出现我那孩子的出生时候的样子,那么小巧,粉粉的肌肤,指甲盖大小的嘴巴,眼闭着,成了一条完美的弧线,粉色的耳廓边上有一颗淡小的黑痣。 也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睡了,还是在哭? 心一阵阵收紧,思恋如这墨泼过的夜一样没有边际,如若他此刻在我身边,我定然是片刻都舍不得分离了。 然,这种结局却是不得不为之的。 可西六所的那个小婴儿不更加无辜吗?好端端做了替身,顶替了原本不该属于他的悲剧,他那突起的大哭是不是在控诉我的残忍? 灯火朦胧昏黄。幽幽静静地。夙夜沉重凄迷。我终归还是朦朦胧胧睡去了。直至感觉到脸颊地微凉。这才倏然而醒。屋里灯火长明未灭。昏黄幽静。我地床边坐着一个人。明黄地龙袍微皱。微凌乱。似劲风吹过地般。皆往后面斜扬。俊朗明快地脸上有着宿夜未眠地狼狈痕迹。却一双黑漆地眸子璀璨流转。有着说不出地欣喜与激动。 “皇上……”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他立时轻按住我。柔声说道:“好好躺着别动。” 我依言躺下来。想极方才颜面地微凉感觉。必是他伸手轻抚造成地。于是眼光不由得转向别处。脸微烫。福临却目不转睛看着我。指腹轻轻划着我地脸颊。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你受苦了……” 我微一颤。头更是抬不起来了。恰好初画端了水进来。笑着说道:“皇上。水已经备好了。”福临这才站起来身。笑着说道:“朕这脸都有一天没洗了。定然是难看极了。”说着。冲我挤了挤眼睛。我不由得轻笑一声。 初画也抿嘴轻笑。低声嘀咕说道:“谁敢说皇上难看啊……” 福临洗了脸。又换了衣服。又挨过来。我连忙说道:“皇上有没有去乳母那边看看?” “没有。”福临揽着我,说道:“我一会再去。” 初画抿嘴一笑,出了门去,我侧过头,低声说道:“太后和各宫主子都还好吗?” 福临点了点头,指腹仍是轻轻划着我的脸颊,说道:“你要累了,就赶紧自个睡吧,我看着你睡觉。” 我想着他要赶紧走才好,于是微合上眼睛,他突然又说道:“珊瑚,你觉得,贵妃如何?” 我心中一动,他果然要说起封号的事了,低声答道:“皇上问过太后娘娘的意思了没有?” “问过了,皇额娘松口了。”福临低声说道。 他说孝庄松口了,那么先前孝庄想必不同意封我这件事了,记得初进宫时,她的警告言犹在耳,却不料,我还是没有做到,她心中必是十分不舒服地。我低声说道:“皇上,这件事能不能再缓一缓……” 福临的手势立刻有些僵硬了,我连忙说道:“我是担心太后那边……” 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低声说道:“我知道,她既然松口了,必是不会再为难你地,你放心好了。” 我只得住了口,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赐封贵妃的圣旨便下来,吴良辅亲自来宣读,霓裳宫众人同我一道移居长春宫,一时间宫门喧哗热闹,送礼祝贺着络绎不绝。我尚在养病之中,这打点回礼之事就全交由初画代办了。 我能下床之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一场大雪初停,初画等人忙着扫雪清路,我慢慢在院中来回行走,彼时正值寒冬,一出来,人就冻的直打哆嗦,却不能总躺着,这一个月来,我两手空闲,整日无所事事,体重大增,脸都圆了一圈了。 初画扫完了雪,跑过来说道:“主子,咱们是不是要去看看小阿哥去?今日也是小阿哥地满月日呢。” 我一顿,茫然点了点头,说道:“都满月了吗?” 按了规矩,后宫嫔妃们生产之后,那些阿哥格格们都不能由亲娘养的,统一放到西六所去,交由各自的乳娘所带。而眼下 那位五阿哥,至我醒过来的那一天看过一眼后,就再见了。 那位小阿哥我实在是不敢看,却时常听初画叨起那孩子,几时会笑了?今天又吃了多少?哭的声音有多大?等等,初画丝毫不觉得烦,经常过去看,看了就回来不停地说。 我却只能干干笑着,心中百般杂味众生。 “可不是。”初画笑着说道,“刚才五阿哥的乳母就过来了,还问起娘娘呢。” 我点了点头,无力说道:“那就去看看吧。” 来到西六所时,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咸福宫地宛芳仪,芳蓝初幽等人都在,熙熙攘攘笑坐了一堂,见我进来,乳母立刻抱着孩子迎了上来。那孩子眉眼已经略微长开,越显得粉雕玉琢似的可爱,那么多人堆坐一堂,他依然睡得极香。 我不由得伸手接过来,乳母笑着说道:“小阿哥非常乖,几乎不闹人,是个少见地听话的孩子。” 我也跟着笑,那孩子大约只有斤左右,睡得香极了,浑身有一股淡淡地奶香,我静静看着,用嘴唇轻轻贴了贴他的面颊。乳母突然笑着说道:“娘娘,你身子才好,小阿哥有些沉,要不,换奴婢抱一抱?” 我笑着说道:“没事,我抱吧,这些天也辛苦你。” 乳母连忙摆手说道:“这是奴婢分内地事。” 宛芳仪凑过来笑着说:“这小阿哥长得真像姐姐,瞧着小眉小眼的,多可爱。”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倒觉得他长得有几分像皇上。” 乳母也说道:“奴婢也觉得小阿哥这小模样像皇上要多一些。” 初画也凑过来比较,我始终淡笑着,和着他们一起说笑,直到福临下朝后过来,他是带着岳乐和济度一起过来的。看着福临身后一同进来的两个面色诡异的人,我努力维持的笑容干干的刹在脸上。 屋里的人立时纷纷行礼,福临笑着说免了,再然后岳乐和济度对我和宛芳仪行礼,两声贵妃叫得我差点灵魂出窍了。 福临笑着问道:“这小子今天听话不?” 乳母笑着说道:“小阿哥很乖。” 福临看着我,轻笑一声,低声说道:“我料到你今天要出门,本来是先去长春宫找你的,结果你宫里地人说,你已经过来了,怎么出门也不多披件衣服?脸都冻得有些白了。” 他话里透着亲昵,我不由得往后看了看,济度微低着头,对这一切恍如未见。我扯了扯嘴角,说道:“出门那会忘了这事了,正要初心回去拿了。” 福临接过孩子抱着怀中,亲昵的逗玩,岳乐微微带笑,时不时会插两句,所说的无不是暗赞的话语,而济度却一声不吭杵在一边,只有那孩子偶尔在他面前时,他才会轻轻的瞟上一眼,这时候才能从他的眸子中窥视到一点点地宠溺,每次这时,他的眸子接着定会若无其事的扫过我,那里面地萧杀总会令我不寒而战。 我知道这里我不能久呆,可是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心里幽幽凄凄,总期盼着能从岳乐口中得到我那孩子的一丁点的消息。 福临抱着孩子一直没放,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乳母细细地告诉他孩子今天什么时候吃地奶?吃了几道?拉了几次?什么时候醒了?又什么时候哭了?等等,事无巨细,一一说的详细清楚。 我如鲠在喉,两人这般熟络的一问一答,皆显示福临对这孩子的喜爱。 我知道这孩子出生没有几日,福临就颁布了大赦令,听闻初画多次说起,皇上常言语道那孩子是“我宝贝儿子”。 听人说了多次,犹不如今天这样亲眼目睹时的寒栗。 我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了,那孩子终于被吵醒了,大哭了起来,福临这才把孩子交到乳母手中,由乳母带到里间喂奶。 我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正看见岳乐似笑非笑看着我,微不可见的要了摇头,我不由得冲他虚弱一笑。 这般煎熬委实太辛苦了。 却突然又感觉到左边颜面地冷寒,一转头,济度正冷冷看着我与岳乐,黑眸里的冷寒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天夜里,福临翻了我绿头牌,梳洗一番后,敬事房太监用锦被裹着我来到了暖阁,一放到了床上,我忍不住蜷成了一团,只打哆嗦。 福临早就等候在那里了,伸手过来轻抚,低声问道:“珊瑚,你怎么了?” “冷。”我笑着说道,“这么抬来抬去,可冻死我了。” 福临低低一笑,咬着我地耳朵说道:“明天,让他们抬着我到你那边去,这样就扯平了。” 我干干一笑,脸藏在阴影当中,没有看见那脸上的难过……ico 第三卷 第八十八章 小年 眼新的一年就来到了,在南苑的疗养的众人都已经热热闹闹准备着过年的事宜。冬月二十四小年这天,因是头天夜里歇的太晚了,起身时,太阳已经升至了树梢。我有些懊恼,对初画说道:“你们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了?” 初画笑着说道:“皇上起身时吩咐过我们了,叫不要吵醒娘娘,所以我们才没有叫的。”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天汪总管不是说过了吗?让咱们今儿去慈宁宫聚一聚的,怎么忘记了?” 初画惊呼一声,道:“哎呀,我还真忘记了这事。” “那赶紧帮我收拾一下,简单一点就好了。”我连忙说道。 来到慈宁宫,门口站着的宫女笑着说道:“贵妃娘娘来了,请跟奴婢进来吧。” 我低声问道:“各宫主子都到了吗?” 那宫女笑着说道:“都到了,就等娘娘了。” 我心里不由得叫苦连天了,这下可越发是迎在风口浪尖上了。果然不假,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厅中热热闹闹的告状声了。 “是啊。现在皇上眼里只有她了,咱们都回宫好些日子了,除了她,就没见皇上翻过谁的牌子。” “就是啊。自打五阿哥过了满月。就没有见过皇上招过其他地嫔妃呢。听说。她嫌路上冷。还让皇上自个去她地宫里歇在。这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皇上以前可从不这样地。就是皇贵妃那阵子。也没有见这样专宠地。” 有人一声冷笑。不冷不热地嘲讽说道:“你们这些人。就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若是嫉妒她。何不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反正她待会就来。索性就明明白白告诉她。让她不要这么张狂了。让她把皇上地分一点给你们不就得了……” 我轻轻一笑。听这声音。倒是被贬地静妃在说话。 “好了。都别说了。”孝庄突然说道。“皇上还年轻。现在再怎么喜欢也都是一阵子地事情。过了这阵子。自然就会淡些。你们也别在背后闹嘀咕了。你们也都是皇上地枕边人。应该多想想怎样做。才能对皇上最好了。” “那也得有机会啊……”一个女子小声说道。 “机会?”孝庄轻笑一声,“机会都是放在有准备的人地面前的。你们现在没有机会,难道说以前也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以前都是怎么做的?都是挖空了脑袋争宠,连见不得人的花样都使出来,现在居然还跟哀家没有机会了,能怪谁?”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被平消了不少。 宫女轻推了门进去,对孝庄说道:“贵妃娘娘来了。”那些议论声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在众人面前穿过,我行礼低声说道:“珊瑚见过太后。” “嗯。”孝庄淡淡应了一声,说道,“起来吧。” 我往两边粗略看看,只在最边上发现了一个空位,于是走了过去,原本最后的那位女子微微一笑,往旁边挪了挪了身子,我也以笑谢意。心里有一丝疑问,看这女子的装束,应是福临后宫的一员不假,可她面容却极为普通,只勉强称得上端正而已,而且应是从未见面,但是我对她竟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才坐定没有多久,西六所地各位小阿哥由各自乳母带了过来,行礼过后,孝庄笑呵呵说道:“来,你们几个小的,都坐到皇祖母身边来。”说罢,把大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揽在了身边。 我低声对初画说道:“去让端玉把五阿哥抱过来。” 端玉正是那孩子的乳母,想来是初次见到孝庄,原本是满脸的带着笑容的,想着孝庄见过那孩子一定会很欢喜,却不料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有些讪讪地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初画过去低声说了一声,端玉看了我一眼,面上略有迟,终还是抱着孩子过来了。我伸手接过,孩子已经有二个多月大了,正张着乌黑的大眼睛四下盼顾。 我旁边坐着那位女子看着那孩子,满脸欣喜,笑着说道:“五阿哥长得真漂亮。” 初画笑着说道:“大阿哥才懂事了,连皇上都经常夸大阿哥温沉懂事。” 我立刻意识,这女子必定是大阿哥的亲娘宁妃无。福临这位嫔妃我所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也是董鄂一族的,出生低下,平时几乎是足不出户,鲜少与人结交,为人十分低调。我抬眼细细看她,越发觉得她眉眼十分熟悉。 她低头轻轻一笑,低声说道:“珊瑚姐姐,我是济宁啊。” 济宁?!我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很有些激动,半响,才惊呼说道:“济宁?”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进宫了,本来一直想去看看你,但是你一直都在生病,所以就没有过去,现在好些么?” “早好了。”我拉着她说。仍然是不可置信看着她。小时候的济宁像一个男孩子一样调皮,爬树打架样样都来,居然一 就成了端正地大姑娘,还进了宫,做了娘娘,还是一位娘娘。 济宁冲我挤一挤眼睛,低声说道:“待会咱们早点溜走,你放心好了,这事我做惯了的。” 我忍不住想笑,连忙说道:“好,好,好。” 吃罢了饭,孝庄这才说道:“来,把五阿哥抱过来让皇祖母看看。” 那乳母立刻笑容可掬抱着那孩子过去了,孝庄看了几眼,淡笑着说道:“不错,是个漂亮的孩子。” “可不是。”那乳母笑着说道,“五阿哥又听话又乖,西六所没有不喜欢他的。” 我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平时见得少,也不觉得这乳母有多么不懂事,今天她可是一再地多话了。孝庄由来就非常看重玄~,端玉如此抬高那孩子实在是犯了孝庄的忌讳。 孝庄笑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听话懂事就好,好好带着吧。” 端玉笑着抱着孩子过来了,我示意初画接过孩子。 恰好大阿哥福全也走了过来,笑着对我们行了礼,便站在济宁地旁边,济宁悄悄拍了拍他的头,母子两个相视一笑。 开始有嫔妃告辞了,济宁连忙悄悄拽了拽我,先带着福全出去了,我本来站起来也想离开地,孝庄突然笑着说道:“贵妃娘娘就再多坐一会吧。” 我只得讪讪坐下来。 “你们都散了。”孝庄淡淡说道。 余人都纷纷告退离开。孝庄站起来走到内堂,苏墨儿端了水来,她净了手,在内堂的佛像前上了一注香,默默祈祷。 这些事是我小时候见惯了,我只管和小时候一样,静静地呆在一边,心里也知道每当这时候必是孝庄有事要说了。 果然,她上好了香,对我说道:“坐吧。” 苏墨儿端了茶上来,看了我一眼。 孝庄轻抿了一口茶水,看着我说道:“珊瑚,你是打小在哀家身边长大的,这宫里除了科尔沁地两个皇后,哀家最看重就是你了,你素来懂事,许多事情不需要哀家明说。这些年来,哀家的心思想来你也明白,也就是盼着咱们这大清的江山永远的长治久安。可是,不容易啊,这些年了,哀家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不容易啊,哪一天若是闭上了眼睛,这心里方才是踏实的。” 我低声说道:“太后娘娘还这么年轻,怎么今日说起这话了?” 孝庄摇头一笑,“还年轻吗?你们孩子都有了,哀家还能年轻到哪里去?不过是等着入土的时间吧。福临这孩子打小就是不让人省心的,现在长大了,还是一样的任性,朝上地事情倒还好,以前有睿亲王看着,后来有老郑亲王帮着,现在有岳乐和济度帮衬,大事小事倒也处理像样,就是这后宫的事情,他是一件一件的不让人安生啊。” 我静静听着,孝庄话里自然有话,先如今福临的后宫“不让人安生”的除了我,还能是谁?孝庄继续说道:“哀家的话,他反正是听不进去了,倒是你,从小是和他一起长大地,你的话,他倒是能够听进去一些。 你们两个现在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哀家看着眼里也高兴,得了空,你就多劝劝往那些正道上走,不要一味沉浸于闺房之事,没了心志,坏了大事,可就不好了。” 我低声应道:“是。” 孝庄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有你在他身边说话,哀家就放心多了。” 苏墨儿换了新茶,也笑着说道:“珊瑚的话比咱们谁的话都管用,格格你就放心吧。” 孝庄点了点头,又静静看了我一眼,突然说道:“对了,珊瑚,皇上小时候地一些纸张笔墨是不是都由你收着的?” 我一愣,说道:“以前是的,后来这些事都是香墨收的。” 苏墨儿笑着说道:“格格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香墨那丫头不是早出宫了吗?后来的这些东西不都是青~收地吗?” 孝庄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看看皇上小时候的一些东西罢了,这人啊,上了年纪,就喜欢把一些过去翻出来回忆。” 我也跟着笑。 孝庄笑着说道:“你回吧,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我笑着说道:“太后哪里老了?在珊瑚眼里,太后这些年都没有变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你这丫头,尽在说一些好听地话哄人开心,哪里有人几十年不变的?”孝庄笑着说道。“宁妃还等着你呢,你去吧。” 我这才起身退出。来到门口,济宁果然等在一边,见我出来,连忙拉着我说道:“是不是又抓你去训话了?” 我笑着四下看看,说道:“走吧,去我宫里。” 济宁笑着说道:“算了,还是去我那边,你那里太热闹了,我不习惯。” 我看了看她,拉着她说道:“那咱们走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三卷 第八十九章 济宁 济宁来到了景阳宫,我诧异说道:“原来你是住景阳宫也属西六宫之一,宫苑不大,里面陈设简单,我一直以为这里是空的,想不到济宁竟然是住在这里的。济宁径直推了门进去,笑着说道:“我这里是不能跟你的长春宫相提并论的,这里加了我在内,也就只有六七个人。其余的人都嫌这儿冷清,都走了。” 我四下里看看,低声说道:“这宫里就是这样,踩高踏低是由来的规矩,改天你到我那边去一趟,我去给你挑几个人过来。” “你千万不要往我这儿塞些莫名其妙的人,我倒觉得这样很好。”济宁笑着说道,“我这里的人虽然不多,却都是些简简单单的人,我要就是这份清净。” 我嘲讽一笑,她倒是比我明白的多了,身边都放着一些简简单单的人,做起事来,也随意顺心的多,比起我那里何止是清净? 可是这份清净,我却是可望不可及。 想及侯氏曾问过我,我身边有几个是自己人?我居然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挑不出来。这皇宫里有多少人想从我这里找出一点苗头来,既然是如此,我若是遮遮掩掩了,反倒显得更加别有用心,还不如让大家一起看得通通透透,省得猜来去,更是不得消停,没事也会生出事来的。 “坐啊。”济宁笑着说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只有这些干果馍馍,都是几个丫头闲着没事,自己炒地。” 我吃了几颗杏仁,笑着说道:“你这边人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能人,居然还有会炒这种杏仁地。” 初画也吃了几个,直夸好吃。济宁初画一眼,说道:“初画以前不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吗?几时派给你的?她是宫里数一数二能干的,姐姐有她在身边,还说我这里的人能干?小心她吃醋了。” 初画笑着说道:“宁妃娘娘别说。我们娘娘正嫌弃我呢。咱们宫里除了厨子阿福。就没有见我们娘娘夸过谁。” “阿福?是不是原先在皇贵妃娘娘身边地那个厨子?”济宁说道。 “是啊。我们娘娘怀五阿哥那阵子挑食挑地厉害。皇贵妃娘娘就把阿福送过来了。”初画笑着说道。“现在五阿哥都落地了。我们娘娘还舍不得把人还回去呢。” 我笑着说道:“皇贵妃那边不是有了新人吗?我瞧她也不缺这个人。再说。你们不也都舍不得让阿福走吗?” 济宁轻皱了一下眉头。顿了一会才说道:“这个阿福……已经到姐姐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是啊。我怀五阿哥那阵子。她就过来了。”我问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听说过。”济宁展眉一笑,“姐姐既然喜欢她,就干脆留下来,这个阿福做菜确实是很不错地。” 初画笑着说道:“可不是,咱们娘娘被阿福养刁了嘴,连御膳房的菜都吃不惯了。” 济宁跟着笑了笑,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明快。 初画突然叫了一声,对我说道:“哎呀,我都忘记一件事了。娘娘,皇上今天早上就说过了,说今儿下了早朝就会过来的。咱们从慈宁宫出来后就直接过来,也没有跟初心他们知会一声,一会皇上下了早朝,见不到人,指不定怎么急了。” 我笑着说道:“我当是多大地事?现在离下朝还有一点时间,你回去告诉初心他们一声再过来吧。” 初画听了,点了点头,慌里慌张回去了。 看见她走了,我轻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济宁,你怎么会?” 济宁轻轻一笑,说道:“你忘记了吗?我原本就是包衣奴才,宛芳仪进宫那阵子,她府上没有合适地丫头跟着,夫人就做主让我跟着她进宫了,至于后来……,不说也罢,那都是一些胡闹的事情。”她转了话题,低声说道,“对了,珊瑚姐姐,你有没有去看过馨竹和桑宁他们?” 我点了点头,说道:“看过了。只是最近有一段时间没去了。” 济宁面色黯淡,低声说道:“我都没有去看过,以前是不知道地方,后来听巴图尔少爷说,他们就……在这京城附近,可惜,还是一直都没去成。” 景阳宫里的木炭定然是次的,不仅没有使这原本不大的宫殿充满温暖,还熏得眼睛都有些发涩了。我低声说道:“过两天我求了皇上,咱们去看一看哥哥他们吧。” 济宁点了点头,又说道:“姐姐还记不记得香墨?我初进宫那阵子,许多事情都是她教的,她还常跟我说起你呢。” “是吗?”我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就是她带地,听说她出宫嫁了人,咱们若是有机会出了宫,也一定要去看看她。” “好啊,我正想她呢。”济宁笑着说道,“她以前留在我这里的一些藏头诗,我有好些都没有解开呢。” “是吗?那拿过来我看看。”我连忙说道。 说起来,这藏头诗还是以前我教香墨地,以前做福临伴读时,我,香墨,福临常玩这种游戏,夜里打发时间最是管用了。 济宁笑着带着我来到书房,拿出一叠纸张来,说道:“这些都是她说,我记的。你看看能不能猜出点什么来?” 我们正说得热闹,初画突然进来了,说道:“娘娘,皇上已经过来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拿了那些字画,笑着说道:“反正你还没有解开,我先拿过去看看。” 济宁笑着说:“你拿去吧,我这儿还有呢。” 从长春宫出来,我问初画:“宁妃和皇上到底是这么一回事?” 济宁并不是一个美女,她性格开朗活泼,直爽利索,并不是福临喜欢地那一类的女子。而且,她只是以一个家奴地身份进的宫,现如今,宛如才仅仅是芳仪,而她却已经妃了。虽然是妃,却反而她的景阳宫远不如咸福宫热闹。我进宫的时间并不短了,却只知道有一个宛芳仪,而不知道她,她的低调未免太过了,完全不符她的性子。 初画轻声说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妃娘娘以前是芳仪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听说写了一手好字画,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时常让她在御书房做事,后来宁主子就有了大阿哥,皇上就封了她。有一次,宁主子弄坏了皇上御书房的一幅画,皇上大发雷霆,好像宁主子那天还顶撞了皇上,皇上就再也没有翻过宁主子的牌子,也没有再去过景阳宫了。” 那么,这些就是济宁所说的“胡闹的事”了吗? 济宁的性子,我多少明白一点,她以前是一个对什么都很热情的人,她若是喜欢一个人,也会像馨竹那样不顾一切的,她若是不喜欢了,再大的诱惑在她面前也不会引起她心里半点微澜。 她既然跟福临有了福全,那她心中一定是有福临的,可是今天看她那副淡漠的样子,到底怎样的伤害才能让她如此消沉和死心的。 想来,绝不是“胡闹”那么简单的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三卷 第九十章 立储 边走边想,脚下不免有些磨蹭,初画笑着说道:“>快点吧,皇上还等着呢。”我笑着敲了敲了她的头,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边说边加快了脚步前行,于是走得急,竟在转弯处与人迎面撞了一个正着。 一声惊呼尚未收尾,就硬生生刹住了。 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济度。 他的呼吸缓缓拂面,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深寂无波,周身若有若无散着一股冷寂的气势,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初画叫了一声“简亲王……”我这才回神,意识到他的手落在我的腰间,那么暧昧,遂慌慌急急后退几步,站定了,心犹在急跳着。 “嗯。”济度轻应了一声,那声音恍在头顶流转而过。 于是我又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抬眼看他,这才现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太监,看样子,正是带路的人。我虽然鲜少上前朝,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眼下的大清最仰仗的大臣一是安亲王岳乐,另一个就是简亲王济度了,如今朝事繁多了,很多时候顺治都是叫了这两个人上御书房议事的。 我脚下这条路正是通往御书房的必经之路,想来济度必是福临叫来的。 济度身边的小太监躬身说道:“奴才们见过贵妃娘娘。” 我面上微微热,这两声贵妃叫出,济度的嘴角轻不可见的轻抽一下,这是惯有的嘲讽动作。果然,他脸上流露出一抹不以为然来,若无其事的再进一步,看着我说道:“……贵妃娘娘,您,还好吧?” 他身形高大,那样居高临下的说话,我原本就有些慌张,这深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可以放荡不羁,我却做不到无所谓。 却身背已然抵上了廊柱。实在是退无可退。 他恍是目中无人似地。头又往下逼近几分。说话时气息缓缓拂面。依然是令我心悸地味道。我一时心神恍惚。倍觉无力。隐隐觉得他若此时狂起来。我定然是无力抗拒地他所做地一切。我几时有能力阻止过地? 然。他却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竟未再做什么。转身就离开。 半响。我仍处在惶惶之中。 回到了长春宫。福临等地久。先去了御书房。让我一回来也跟着过去。 于是我便来到了御书房。一进门。就听见福临地欢快地笑声。原来那孩子地乳母端玉带着孩子也来到了御书房。福临正逗着那孩子。端玉在一边笑着说话。 我淡淡瞟了一眼端玉,她连忙笑着说道:“娘娘也过来了,奴婢想着今儿是小年,就抱着小阿哥过来看看皇上的。” 福临抱着孩子凑过来,笑着说道:“珊瑚,你看,这小子会对我笑了呢!他一定认出我了。” 我轻笑一声,说道:“皇上,这孩子才多大啊,眼睛能看清楚的地方不过几寸,怎么会认得清人呢?” 乳母端玉笑着说道:“那可不一定哦,小阿哥怎么能和别的孩子一样相提并论?别地孩子看不清楚,小阿哥可以看清楚啊,否则,他怎么会一见到皇上,就笑个不停了?这就是父子连心啊……” “好了。”我看她越说越多,出声阻止道,“初画,你和乳母带着五阿哥上院子里晒会太阳吧,这儿是御书房,不要干扰皇上处理政事了。” 乳母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我给初画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抱孩子离开。 福临这才把孩子交给初画,笑着低声说道:“初画,你带着他到院子晒太阳去,记住哦,别晒的久了,孩子的皮肤娇嫩着呢。”初画笑着说道:“知道了,皇上。” 待到两人都出去了,福临笑着走过来,脸凑近我,大眼瞪着,看了半天,柔声说道:“怎么了?生气了?端玉又不是乾清宫的做事的人,怎么会知道这里的规矩?你别怪她了。” 我轻笑一声,无奈说道:“皇上都不怪了,我还能说什么。”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皇上,您不能太宠着五阿哥了。” 福临嘿嘿一笑,突然一把抱起我,转了好几个圈圈,我不由得连声惊叫,他这才把我放在榻上,手却还是放在我地身后,额头鼻尖轻相抵,低声笑着说道:“你要我不宠他也行,你多生几个,我自然没有精 一个了。” 我哭笑不得,心里的苦涩淡淡翻滚,低声说道:“闹了半天,原来皇上拿我当母猪了啊。” 福临大笑起来,轻点了点我地鼻尖,低声说道:“你都成母猪了,那我成什么了?” 我一顿,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完了,我问道:“皇上叫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他抱我坐在腿上,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着说道:“到底是什么事?” 他看着我,小心翼翼说道:“珊瑚,你说,咱们的孩子做储君,如何?” 我脑袋有什么东西轰隆一下爆炸开来,几乎没有迟,我断然说道:“不行!” “为什么?”福临说道。 他地脸上写满了诧异,也是,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事情,就被我这样断然否定了,他不诧异,那才是不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不够格。皇上应该知道,论长,他不是,论才,他一个才出生没有多久地毛孩子,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轮得上他做储君?再说,皇上,您问过太后的意思没有?问过其他议政大臣的意思没有?” 福临脸色有些不悦,冷着脸说道:“朕要立自己的儿子做储君,还需要问过这么多人吗?” “那当然,立储关乎到大清民生存亡,皇上自然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我低声说道,“不能因为您喜欢谁,就立谁的。” 福临久久看我,沉声说道:“你真的这么想的?” 我让自己回望他,沉声说道:“是的。” 福临伸手抬起我的下颌,喃喃说道:“珊瑚,朕真不知道该为你这样识大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为什么你会这么冷静?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这么沉着冷静时,朕总是……总是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朕……有时候倒希望你能像其他的嫔妃那样,想着千方百计的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我眼睛突起了一阵雾水,心里说了一千万遍的对不起,却面上还是笑着的,说道:“皇上,您若真正喜欢五阿哥,就不能立他做储君,您难道不认为当皇帝是一件极不快乐的事情吗?皇帝,是给天下人当的,不是自己当的啊。” 福临一愣,默不作声放开了我,好久,才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问道:“你刚才去过景阳宫了?” “是啊。”我笑着说道,“皇上还不知道吧?宁妃娘娘小时候还跟我一同上过学呢,她呀,可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知道。”福临突然打断我的话,“她的字还是你手把手教的呢。” 我笑着说道:“可不是?为了让她坐下写字,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小时候,她可皮呢,比男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边说着,边比划,福临淡淡笑着看着我,我的话却卡然而止。 “怎么了?”福临笑着看着我,柔声问道,“你小时候是怎么驯服那只猴子?” 他的话从远处忽而飘近,我回过神来,愕然看着福临,他面上说起济宁,竟没有丝毫的波澜,只坐下来,揽我进怀,柔声问道:“怎么了?一下子,脸都变白了。” 我硬压下心里的惊愕,淡笑着说道:“皇上,您这儿的画都是放哪里的?” 福临轻啄了一下我的唇,说道:“就在那边的架子上。” 我离开他的怀里,走近那排沉重的书架,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一幅边角略有残破,却保护的极为珍惜的画卷,于是抽了出来,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住了。 那幅画里只有一个女孩,约莫十四五的样子,容颜娇俏美丽,尤以一双眼睛美丽出尘,正笑吟吟站在一株盛开的海棠边。 这,不就是我吗? 我呼吸屏息,福临站在我的身后,伸手环紧我,低声说道:“这是我以前让画匠画的,那时候以为你不在,心里很难过,就画下你的样子,我怕时间长了,自己忘了你怎么办,所以……” 我眼圈湿润了,猛然回身抱住福临,哽咽着低声说道:“福临,你不可以太喜欢我的,你不能这样……” 我,一定会是那个伤你最深的人的…… 第三卷 第九十一章 乳母 治十七年正月,顺治皇帝下诏,祭告天地、太庙、社旨恩赦天下。 这天天气晴好,太阳暖暖照着,积雪初融,屋檐上,树梢上滴滴答答落着雪水,恍似不成调的筝曲,声声入耳,感觉忧伤且缠绵。 宛若庭花残照面, 如偎困柳瘦人前。 梦来不觉秋千落, 潭外空撩一裹烟。 这是一七绝诗,正是从济宁那里一把抓过来的藏头诗中一,看笔迹却不像是香墨的,倒像是济宁的,这诗倒也好猜,诗头藏着宛芳仪的名字,想来这一定是以前济宁香墨宛如等人嬉闹时所做的,是济宁回赠宛如的,不过诗的下面却没有点出藏的秘密,看来猜的人并没有猜出其中的答案。 我轻轻一笑,又换了一张,还没有看完,初画就进来了,看脸色好似不高兴,一进来就坐在凳子上。我笑着说道:“这又是怎么了?谁得罪大小姐了?” 初画恨恨说道:“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奶婆子的,规矩竟比娘娘还要多,一会嫌我们抱的姿势不对了,一会说我吵到小阿哥睡觉了,就连娘娘您都没有这么说过我们呢,她一个奶婆子也不太像话了一些。” 我停了手中的笔,这些天关于端玉的事时常传来,我也多有目睹,这端玉带孩子倒也确实心细,不过性格方面实在不讨喜。遂轻叹了一口气,对初画说道:“你去把她叫过来吧。” 初画轻哼一声。说道:“我哪里有这个能力?人家这会又抱着小阿哥上御书房找皇上去了呢。” 我轻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去一趟御书房。跟皇上说。是我让端玉过来地。” 初画应了一声。出了门。等了一段时间。这才见到初画端玉一前一后进了院子。那端玉脸上笑容可掬。想来必是又在皇上那里讨了好。 “初画。你带着小阿哥上院子里玩吧。”我轻轻说道。 端玉不情愿地将小阿哥交到初画手上。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初画不耐烦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说罢抱着孩子出了门。 “坐吧。”我淡淡说道。 端玉应了一声坐下来,眼睛看着我。我淡淡说道:“五阿哥这些天辛苦你了。” 端玉连忙站起来说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事。” 我轻轻一笑,说道:“不用奴婢来奴婢去的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什么奴婢奴才当着大伙的面叫叫就可以了,关了门,就不需要了。”她惶恐的站起来,说道:“这怎么可以?娘娘这样抬举那些奴才们,时间长了,他们一个个那不就反了天?” “怎么不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我笑着说道,“你是五阿哥的乳母,算起来也是我身边做事的人,以后就跟初画她们一样吧。” “是。”她这才迟疑地应了一声。 我又说道:“听说你昨日跟三阿哥的奶妈吵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端玉站起来愤愤说道:“还不是昨日午间的事,咱们小阿哥睡得好好的,大阿哥和三阿哥不知道怎么的,竟跑到咱们的院里玩起雪来,两个小孩子加了四五个大人,那个闹腾声,小阿哥哪里能睡得着?奴婢……我也是一时恼得,就多说了他们几句,谁知道,他们竟告到太后那里去了……” 我摇头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们闹闹嘻嘻的,原本就是天性。再说了,他们能闹多长时间?又没有在屋里闹,怎么会吵到小阿哥呢?你即使要说,也得好好斟酌一下才行,说到底那些也都是主子们,哪里轮到你去教训了?” “奴婢,这不也是一时心急吗?”端玉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低声说道。 “心急也不能这样子,说到底这里是皇宫,说话做事都得按规矩来地。”我沉声说道,“你断不能跑到太后和皇上面前编排其他的阿哥地是,而且,慈宁宫和御书房也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进的地方,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隔了一会,端玉才低声应了一声是。 “这宫里长幼有序,小阿哥排行最末,皇上再怎么喜欢小阿哥,在一些大事上面也不会偏倚与他的,希望你也知道这一点,有些话在皇上可以说,有些话却千万说不得的。”我淡淡说道。 她又低声应了一声是。 “好了,你去忙吧。”我淡淡说道。她走后,我轻轻摇了摇头,看她那答应不情不愿的样子,想来要让她明白过来,只怕是还要多费些口舌了。 她走后,初画进来了,说道:“娘娘都跟她说了一些什么?我看她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了?” 我没有回答,只问道:“端玉是一旗地人?” “听说是正蓝旗的,她是内务府挑进来地,我也是很清楚。”初画回答道,“娘娘怎么想起问这事了?您是不是也看不惯她那样子?” 我轻轻一笑,摇头说道:“她什么样子?不就 饶人吗?但是,她带小阿哥倒确实没得挑了。” “那倒也是。”初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的。” 我面上突然烫,心猛抽初画并没有觉,说完话就出去了。我静坐良久,这才站起来,打开箱子,拿出以前所缝补的几件婴儿衣衫,手缓缓抚过。檐前的雪水亦自滴滴答答着,恍似不尽的泪。我脸轻贴那柔软的衣衫上,既闻不到奶香,也触摸不到一点定温度。然,我眼前却出现我地孩子出生时候的样子。 他睡地那么香,小眼睛紧紧闭着,如同一道优美的弧线,眉浅淡轻柔,小小地嘴巴约莫只有指甲盖那般大小,却红润娇艳,粉色的耳廓边上有一颗淡淡地黑痣。 他,现在还好吗? 泪似断线的珠子,只片刻,就湿了整张脸。 后来福临过来,扳过我的脸,低声问道:“怎么了?眼睛怎么肿了?” 我笑了一声,说了一声,“是吗?”凑到镜子前面看,眼圈略有些浮肿,双眼皮愈显得深刻,于是笑着说道:“八成是中午睡的太多了。” 福临低笑一声,双手环过我,头挨过来,埋在我颈间,说道:“既然中午睡够了,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多陪我了?” 我抬眼看窗外,月悬挂于那方块的窗棂之中,映照树影婆娑,恍是一幅静默地月下美图,我有一阵子的恍惚,福临低声说道:“怎么又呆了?你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许了啊。” 我连忙笑着说道:“谁说我默许了?”又低声说道,“今天不行。” 福临有些沮丧,一连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昨天你要睡觉,不让我吵你,怎么今天又不行了?” 我低下头去,低声说道:“我,今天身子不方便……” 他瞪了我半天,明白过来了,皱着脸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是才净没有多久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又来了?” 我低头轻轻笑,低声说道:“这个……我一向不大准的。” 福临闷哼一声,喃喃说道:“珊瑚,那我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他明显张扬的,低声说道:“皇上,咸福宫和景阳宫都离这里不远……” 他不高兴的说道:“珊瑚,你怎么又把我往外面推?你就这么希望我到别的女人那里吗?” “没有,没有。”我连忙说道,眼睛终是不敢直视他,低头说道:“福临,你别忘记了,你现在是一国之君……” 他突然捏起我的下巴,看着我,说道:“珊瑚,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不喜欢你这样识大体明事理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贪婪一些?为什么不霸道一些?为什么不……” 话却没有说完,就气鼓鼓和衣躺在床上,说道:“今天太晚了,朕就歇这里了。” 他这样子倒十足像小时候,我摇头轻笑一声,坐在床沿上,柔声说道:“好了,就歇这儿吧。快起来,脱了衣服再睡。”边说边替他解了盘扣,却不料他突然坐起来,嘴蛮力侵进我地,低声笑着说道:“不可以做……那个,亲一下总可以吧……” 两人并头躺与榻上,他在外面,我在里面微蜷着身子,身后是他,十指相扣,灯火昏黄,映照着如意钩上的海棠雕花张扬怒放,恍成了真地,只差了颜色的点缀。 “珊瑚。”福临轻唤一声。 “嗯。”我轻应一声,他手心腻滑温暖,我却有些不敢深握。 我静候良久,他却没有说话。 “珊瑚。”他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皇上。”我说道。 又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一怔,我在想什么?海棠雕花轻轻摇拽,我低声笑着说道:“皇上,我正想求您一件事了。” “什么事?”他问道。 我踌躇一会,说道:“我想出宫一趟。” 他手心一紧,十指已经牢牢深扣,我连忙低声说道:“我想看看看看我的阿玛和哥哥嫂嫂了。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看过他们了。”话一说完,眼前就起了一阵雾水。 福临静默半响,低声说道:“我过几天陪你回去看看。” 我一怔,说道:“皇上,您怎么可以出宫?” 福临低声说道:“我……要看着你,这样,你就会向上次那样一去不回了……”语气里带着些许儿时的任性。 我鼻尖酸,低声笑着说道:“我阿玛和哥哥嫂嫂的坟就在这京城地附近,我又能到哪里去?再说,我是想求皇上,让我和宁妃一起去呢。” “她?”福临顿了顿,说道:“她也要去?” “是啊,咱们俩说好了的,就盼着皇上点头了。”我说。 福临又顿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第三卷 第九十二章 孩子 宫这天天微阴,冬寒尚未散尽,一出了门,面上仍觉寒冷。这次出宫虽然是皇上点了头的,但是太后那边却没有告知,所以仍然属于偷偷出宫的。 济宁做了小子装扮,我仍然是女装,只不过换下了宫中的装束,做了寻常官家的夫人穿着。我们出宫原本不想多带人的,但是福临怎么都不依,在他的强行要求下,乾清宫统领周清带着十来个人跟着我们,再加上了我和济宁各自的贴身丫头,竟有二十多个人了。 出了宫门,我掀了轿帘向外面张望,外面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喧哗声鼎沸,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尽不相同,再不是宫里一色的冷清谨慎的神情,我有一阵子的恍惚,那么热闹鲜活的街市竟感觉像是梦里曾见过的。 到底是隔的远了,所有才有这么渺茫且遥远的感觉吧。 终于是出宫。 我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济宁也感慨说道:“总算出来了。”也掀了帘子看。周清谨慎,带着人径直奔东郡而去,路上没有做任何停留。 东郡那边原先只有努格尔在,后来岳乐又将桑宁和馨竹迁了过来哥哥桑宁和馨绣最后是葬身火海的,岳乐和少言就在那火烧的地方寻了几根骨头埋在东郡了。 正值正月,春寒料峭,前几天落的积雪仍是三三两两点缀在青灰的大地上,东郡这里是一大片的坟地,还没有到清明,所以这里除了光秃秃寂静的坟地,几乎没有扫墓的人。 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泥土是软的,马车根本无法行走,于是我们下了车,走过去。努格尔墓碑上还有些许的浅白的雪,我跪下来拿绢子轻轻擦掉。 初画说了一句:“娘娘,让我来吧……”话没有说完,就被济宁出声制止了。周清等人分散在附近,并没有靠近过来。我抬头找了一会,在努格尔地坟旁边看见了两个矮小的土坟,墓碑上的字正是岳乐所写,却有些年月了,字的丹青落了不多,只隐隐看到一个灰蒙蒙的深刻的桑字。 我鼻尖突然有些酸。眼前又出现那个倔强地孩子模样地桑宁。和努格尔吵完了架。于是我们两人偷偷步行去看他地额娘。回来晚了。我走不动了。要他背着我走。其实他那时候十岁都没有到。他还是躬下身背着我走。后来我们是一路跑回家地。关门地时候。我看见他累地气喘吁吁地。满头大汗。 我默默将附近地积雪清扫干净了。上了香。静坐良久。济宁在一边低声说道:“馨竹姐姐。济宁过来看你了。” 不说话倒好。她一出声。我眼前就模糊了。很久眼前地事物都看不清楚。其实心里也没有想什么。可是心里却止不住地哀伤。 后来听到周清突然叫了一声:“周清见过安亲王。”我赶紧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不远处。岳乐披了一件狐毛滚边地披风。带着少言。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来。 走近了。岳乐微一颔。淡淡说道:“你们过来了?”好似对于我们在这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我点了点头。说道:“过来看看。” 岳乐上了香,温和的眼睛在我脸上打了一个转,微笑着说道:“既然出来了,就到王府坐会吧,青格这几天正念叨你呢。” “好啊,我正想去看看青格呢。”我说。 一边地周清听了我的话,过来低声说道:“娘娘,这恐怕是不妥当吧,您出宫的时候,皇上再三交代过了的……” 岳乐淡笑一声,说道:“周统领无需担心,皇上那边,本王自会去说明的。” 周清听了,又默然退回去了。 “走吧。”岳乐说道。 来到了安亲王府,岳乐递了一个眼色给少言,少言笑着带着周清等侍卫离开了。我们正要进内院,济宁突然停下来脚步,叫了一声:“珊瑚姐姐……” “怎么了?”我笑着问道,“岳乐这里,你又不是没有来过,难不成怯场了?” 她抿嘴一笑,说道:“我才不呢,我是想看看香墨去。” “你等一会,我跟青格福晋说几句话,就跟你一起去。”我笑着说道。 济宁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先去吧,你就跟福晋多说会话。” 岳乐轻咳了一声,我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身边的人一下子走了大半,我有些紧张了,眼巴巴看着岳乐,岳乐脸上微微带着笑容,柔声说道:“你进去吧,进去了就可以看见她了。” 我屡次张了张嘴巴,却到底没敢说出来。岳乐在前面带路,初画亦步亦趋地跟着,许多话根本无法开口。长廊弯曲幽长,我心底竟有些觉得岳乐这府邸怎地这么大,一路惶惶走来,恍似觉得每一个栏杆都是一样的,安亲王府地每一次景致都是荒凉一致的。这种心境却在青格地屋门前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突然听见了孩子地哭声。 哇哇哇的不止。 这哭声是一个二三个月的孩子的没错。 初画笑着说道:“恭喜王府又添了小王爷了。” 岳乐轻笑一声,轻握了握手,说道:“这个,不是的……” 我一把推开了门,屋里手忙脚乱的三个人纷纷抬起头来,一个青格,一个茗儿,另一个却是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青格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笑着说道:“王爷还真的把贵妃娘娘给请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要行礼。 我慌忙拦住了,尽量使心跳不要太剧烈了,尽量让眼神不要往孩子那边看去,却到底做不到,一见到那张哭的皱皱的,红红的小脸,我的心就像被人捏在手心里,随着一张一缩的一阵阵收紧的疼痛。 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笑着说话:谁家地孩子?” 孩子哭的累了,正撇着红红的小嘴巴在低声抽泣,粉色的耳廓边上有一颗浅淡的黑痣,眼睛乌漆漆,看着我,恍是能看懂人似的忘记了抽泣。 青格笑着说道:“这是少言妹妹的孩子。” “少言……妹妹的……”我吞吞吐吐说道,眼睛根本离不开那孩子。 孩子见屋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早停了哭声,啃着小手指,看着我。 “可不是。”青格笑着说道,又对屋里那个陌生的女子说道:“少玉,快见过贵妃娘娘。” 少玉吓了一跳,立刻要下跪行礼,我连忙伸手扶起她,笑着说道:“又不在宫里,行那个礼做什么?你既然是少言地妹妹,那也不是外人了,别来那么多的虚礼。”一边微颤颤伸过手去,“来,让我抱抱孩子。” 少玉顿了一顿,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地急迫了,惊颤的要收回手,她又笑着把孩子交到我手上了。 我的手有些抖,竟是要抱不稳孩子了,看着他,呼吸一下子屏住了。初画低声说道:“娘娘走的有些累,要不让我抱吧?” 我连忙收紧手,几乎要将孩子嵌进自己的肉里,说道:“不碍事,我抱一会。”眼前又有些模糊了,赶紧眨了眨,把泪水逼了回去。孩子已经有些分量了,早停了哭,粉粉地脸色便显露出来,越映衬的一双眼睛乌漆黑大。 我喉咙有些紧,赶紧将汹涌上来地激动压了下去,笑着问道:“这孩子……有几个月了?”初画也伸了头过来看看孩子,笑着说道:“娘娘,您看这孩子多可爱啊,跟咱们小阿哥差不多吧?” 青格笑着说道:“是啊,这孩子跟小阿哥是一天生的呢。” “是吗?”初画笑着说道,伸手轻触了一下孩子的小嘴,又说道,“这小家伙真可爱。” 少玉笑了笑,说道:“就是不好带。” “怎么不好带了?”我连忙问道。 少玉腼腆的笑了笑,低声说道:“我的奶水不足……” 我眼睛又潮湿了,说道:“没有请奶妈吗?” 少玉摇了摇头,说道:“先前也请了一个的,我看她对孩子好似不尽心,就辞了,后来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地。” 青格又笑着说道:“所以我就让她今天带着孩子过来了,咱们府上倒是有两个现成的,正要少玉挑一个合适地过去呢。” 我低下头来看孩子,他已经睡着了,小脸恬静柔美,嘴角突然轻不可见的轻抽一笑,恍是梦里见到了什么有趣地事。 “娘娘这边坐下。”青格笑着说道,“这孩子倒是有趣,我们几个折腾了老半天,他一直哭闹不止,结果一到娘娘手上,他就安静了,这会居然睡着了。娘娘累不累?” “不累。”我笑着说道。 却到底还是要放手的。孩子后来醒了,又哭了起来,茗儿带着一个二十七八岁地女子过来给孩子喂奶了。我坐在旁边看着孩子吃奶,一直看着,他吃饱了,叼着奶头又睡着了,粉粉的脸上亦自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奶妈挑好了,少玉抱着孩子回去了。岳乐低声说道:“走吧,以后总有机会再看见他的,你该回宫了,济宁都回来很久了。” 我低头进了屋,济宁正坐着屋里呆,我问道:“这是怎么?香墨呢?她还好吗?” 济宁看着我,眼睛好像没有聚焦,好久,才慢慢说道:“珊瑚姐姐,你说,梦里看见了死人,到底好不好?” 我见她有些怔,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这又犯什么傻?香墨到底怎么样了?不是让你在她家等着我吗?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她低下头,在手心画着圈圈,低声说道:“香墨死了。” “什么?”我也一怔,说道,“不是说她嫁人了?你不是说她几个月前还进宫看过你吗?怎么会,突然就……” “她家里人说她是上个月去的。”济宁低声说道,“这些天我老做梦梦见她,梦见她和我一起猜藏头诗,梦见她笑着说话,问我猜出来了没有,我一直觉得奇怪,以前很少梦见她的,怎么最近老梦见她?却不知道原来她已经……” 隔了好久,我才听见自己轻声问道:“香墨,到底是怎么去的?” 济宁摇了摇头,说道:“她家里也说不明白,说是头天夜里歇下的时候,人还好好,第二天就现人已经硬了,也请了大夫看过了,说是夜里犯了痰迷症,一口气没有顺过来。” 痰迷症,这好像是年老之人常犯的毛病,香墨才多大?也就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怎么会犯痰迷症呢? 我站起来说道:“走吧,陪我去看看香墨去。” 济宁说道:“你别去。” “为什么?” “她家里……暗地里对我说,香墨死的怕是不大干净,因为那天夜里,他们好像听见一些……很奇怪的声音……,而且,香墨死后,她那屋里夜里也时常有些奇怪的事情的生,所以,最近正忙着搬家呢。” 我静静站着,窗外的天灰灰的,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走吧,带我去看看。”我对济宁说道,“香墨的心地良善,即使做了鬼,也是一个好鬼的,断不会对我们坏的。” 济宁点了点头,幽幽说道:“我最难过的时候,是香墨一直陪着我身边的。”然后,她站了起来,说道:“走吧。” 第三卷 第九十三章 香墨 是还是来晚了,我们到时,香墨的家里已经是人去由邻居帮忙看着房子。邻居听说我们是认识香墨的,连忙拉着我们在一边低声说道:“你们来晚了,她家人刚走,恐怕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我看看了香墨的屋,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院前种着几棵香樟树,倒也清幽雅致。我低声说道:“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香墨的邻居脸色略有迟,低声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他们家之所以这么急着搬走,实在是因为这栋宅子有些古怪!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了,沾了邪气就不好了。” 我笑着说道:“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 济宁见我坚持,也跟着说道:“是啊,麻烦您开一下门吧。我们看看就走了。” 那人看了我们俩一眼,取了钥匙开了门,说道:“其实这宅子你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该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你们看了赶紧出来。” 济宁笑着说道:“那多谢您了。” 我们两人进到院子,想来是搬的急,屋里处处可见散落的书籍纸卷,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东边的屋里还堆放着一些东西,看屋里的摆设,应是一个女子所住的,只是较为凌乱罢了。 这个应该就是香墨的屋了,屋里陈色简单,墙角摆放着几株海棠。房门久未开启,一推开,就有一股霉味冲鼻而来。屋里光线暗淡,到处散落着布匹纸卷,像是经过了一番洗劫似地,凌乱不堪。 我随手捡起地上一张纸,看了看字迹,是香墨的无疑。屋里光线黯淡,纸上的字看的不甚清楚,但是看格调,应是一七绝诗,却收尾有些急促,最后几个字明显较其他的字要大而潦草。我心中难过,随手将那张纸收了起来。 济宁在桌子前坐了一会。突然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连忙凑过去问道。 “姐姐看这是什么?”济宁拿起桌上地一张字画。指着上面红色地地方说道。 看那颜色像是红色地丹青。却较周围其他地红色要深。而且是孤零零地撒泼在一边。乍看上去。像是一朵盛开地花。我凑进了细细一闻。有一股淡淡地血腥味。我心中一惊。说道:“这是血!” 济宁也是一惊。说道:“这么多!” 我连忙蹲在地上细细看起来。果然在地上也星星点点地现了一些血迹。 “姐姐看这里!”济宁突然指着门栓叫道。 那门栓上地横杠上面赫然有两个血红的手印!我们进来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所以才看见了门栓上地血迹,若是寻常推门进来,那门栓必是在门后掩着的,所以那上面的血迹才保留了下来。 我心头一阵寒,再看看地上的血迹,果然是门口慢慢延伸至床前地。那床上还胡乱堆放着被子枕头,我掀开一看,果然在枕头的背面现了一滩血迹,那血迹颜色黯淡,混在红色的花朵里,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惊恐的看着济宁,济宁同样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门突然咯吱一声轻响,我和济宁同时尖叫了起来,门口站着的那人也吓的尖叫了起来,抚着胸口说道:“你们叫什么?我地魂都被你们叫掉了!” 我定了定神,门口站的是少言,他说道:“王爷看你们还没有回去,就让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躲在这屋里装鬼呢。” 济宁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才是鬼呢。” 我说道:“走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看地。” 香墨的死毫无问是有蹊跷地,但是现在就我和济宁两个怎么能冒然说出去?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切只有背地里慢慢的看了。 我们出了门,济宁和我都很沉重,谁也没有说话,少言是话茬子,居然也没有开口说话,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快到王府的时候,少言突然停 ,看着我欲言又止。济宁连忙说道:“我先进去 我看着少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想着他必定是要跟我说一说孩子的事了,然后等着他开口。 少言踌躇良久,终于还是说道:“珊瑚,你跟我去看个人吧。” 我连忙点头。 谁知道他竟带着我来到了一座门庭鲜艳热闹的地方,看着门口花枝招展站着的老鸨,和门匾上大字写着“水仙阁”,我吞吞吐吐说道:“你……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 他低声说道:“你跟着我进来就知道了。” 我惶惶然跟着他进去,那老鸨却像是见惯了他似的,既没有拦我,还热络的说道:“爷,您来了,香荷姑娘这会只怕是没有空了,正忙着招待陈大人呢。” 少言二话没说,从怀里抓出二锭银子来,赛到老鸨手中,沉声说道:“让姓陈的赶紧滚出来!” 老鸨接了银子,干干笑了两声低声说道:“这陈大人在内务府供职,怕是不好说话的。再说了,这陈大人也是香荷姑娘点头才见的。” 少言冷笑一声,说道:“你不好说话,那我亲自去说!”边说着边大步进去,我赶紧亦步亦趋跟着,老鸨在我们身后大呼小叫的喊着:“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他径直上了楼上的一间房子,我还没有进门,就见他拎着一个人五六十的男人摔将出来,还一脚踏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杀猪似的惨叫起来。 “滚!”少言喝道。 那人站起来后,捂着脸看了看少言,一脸的忿恨,却到底被少言凶神恶煞似的神情骇到了,下了楼梯,边下楼,边回头望着我们说道:“姓的,你给我等着……” 老鸨对那个陈大人一个劲赔笑赔礼。我愕然看着少言,这家伙一向都是嬉皮笑脸的,今天这么凶悍的样子还是头一天见到。 屋里坐着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转过身来,冷言说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 这声音…… 我惊讶的看着这张鲜艳娇媚的脸,惊呼道:“青玉……” 那女子听到了我声音,浑身一颤,这才看见了我,也怔住了。 “青玉,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惊讶说道。 那老鸨又过来了,正要说话,少言从怀里抓出一张银票来,看也没有看就赛到老鸨怀里,说道:“出去!”猛地一下关了门。 青玉突然转过了脸去,背亦自轻颤。 我眼睛起了一阵雾水,柔声说道:“青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少言冷哼一声,说道:“她是被人卖到这里的!定的是死契!” “谁卖的?”我哆哆嗦嗦地问。 “还能是谁?”少言一脚踹瘫了一张凳子,恨恨说道,“就是济度那家伙!” 我眼前一黑,济度?!!我哆哆嗦嗦说道:“死契是不是再也不能赎身?” 少言又一脚踏在那瘫了凳子上。 青玉是简亲王府的包衣,既然是济度将她卖到这里,而且又是死契,除了济度,别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替青玉赎身了,难怪少言会这么愤怒的。 我又看了青玉一眼,低声问道:“青玉,你妹妹呢?” 青玉低声抽泣起来,使劲摇了摇头,突然跪下来,哭着说道:“福晋,求求你救一救青岚。” 我咬牙问道:“她在哪里?青岚现在在哪里?” 青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王爷把我们两个分开处理的。青岚脾气不好,又素来沉不住气,这会只怕要……比我更加不堪了……” 我手脚都有些抖了,突然一把拉开了门,青玉突然叫道:“福晋,您去哪里?” 我道:“我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