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色倾城》 前传 相传亿万年前天地混沌一片造物神“盘古”手执利剑一柄开辟乾坤分为天上人间两界。 人间有王侯复姓公孙无意间得一梦见盘古赐其黄金剑自此有异能诸侯尊其为天子号“黄帝”因其出生于轩辕之丘故国人亦称其为轩辕氏。轩辕黄帝按梦中所见黄金剑之形召天下能工巧匠于“湛庐”历经九九八十一年铸成一剑名曰“轩辕剑”以为镇国之宝。 自轩辕黄帝始轩辕皇族统治中华大地赫赫扬扬历经数载国力强盛、政治安定、四海升平。轩辕黄帝为弘扬皇室宗脉后宫纳四妃十嫔生子十人除嫡传长子之外其余子孙不分嫡庶分别赐予姓氏祁、滕、姬、荀、衣五姓分封华夏诸国为王侯。 祁、滕、姬、荀、衣等诸国历经数代繁衍血统与轩辕氏族渐渐疏远为表示对宗祖尊崇之意皆自称“黄帝子孙”然而其中惟有“轩辕皇族”具有最高贵最醇正的黄帝血统拥有抚治四海、至尊无上的帝王特权。 皇朝一千零八年秋顺位第一百六十八位的皇帝轩辕谷不幸身染重病英年早逝驾崩于帝京年仅十二岁的皇太子轩辕璟在众臣拥戴下即皇帝位次年改年号为“天纪”不料轩辕璟年幼登基因无人管束而日益纵情声色、荒淫无道以致国政衰驰、民怨沸腾。以辽东祁王为滕、姬、荀、衣诸王暗中勾结图谋反叛。 天纪十九年春日庚已轩辕国北方附属燕国乘轩辕璟三十二岁大寿之际前来攻袭帝京祁王、滕王等五王佯装兵救援实则按兵不动任由燕兵入皇宫大肆抢掠珍宝美人无数。 四面楚歌、情势危急之时轩辕国顺位第一百六十九位的皇帝轩辕璟拔剑杀尽宫中妃嫔后以冲天烈火焚毁“轩辕剑”自投护城河中溺水身亡。轩辕璟妃妾众多膝下却并无一位皇子皇女“轩辕”一族从此消失灭绝。 诸侯五王闻讯率兵进京与燕国国君合议订立“帝京之盟”将天下六分群雄各自割据称帝祁帝、滕帝、姬帝、荀帝、衣帝与北部的新“燕帝”一起并称“风云六霸”。 楔子 五年后祁国明道五年冬京都临安城。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半月有余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官道上人烟稀少、车马冷落连昔日最为繁华的花街柳巷都歇了笙歌管弦少了许多风流公子、锦衣纨绔们的流连身影街道显得有几分空落冷清。 小巷深处一座状如飞燕的三层小楼暖阁内依稀有少女闲闲唱着一清词:“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声音娇脆婉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 一辆装潢华丽的四驾马车从小巷东头缓缓驰来车轱辘碾压着凝结的冰块出一阵“咯吱咯吱”的脆响马车夫小心翼翼挥舞着鞭子一路驾车来到飞燕楼前跃下马车低头谦恭说道:“王爷到了。” 马车帘被一只男子的手轻轻掀起那是一双白皙的手袖口镶嵌着精致的紫色貂毛修长的中指上戴着一颗硕大无比的湛蓝色猫眼石戒指足见来人的显贵身份。 那身份高贵的锦衣男子一脚踏在马车夫备好的脚凳上站起身抖抖衣襟径自向飞燕楼内行去才刚步上楼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名小丫环用极其纤巧柔软的动作轻轻打起套间的珠帘侧身让他进去。 他踏入帘内一阵芬芳馥郁的香气便从销金兽炉中喷射而出弥漫出满室氤氲再转过一道前朝名家手绘泼墨山水的巨大屏风才看清楚半圆形的月洞窗前桌案畔端坐着一个人。 大片雪花透过半敞的轩窗颜夕长垂肩、身着淡青色绫罗纱裙、端坐在桌案前手执墨笔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随手勾画宣纸上隐约是一幅春景图柳枝轻拂、碧水荡漾柳梢头站立着一双呢喃细语的燕子她略加思索柳眉轻轻蹙了一蹙。 桌案旁磨墨的侍女年约十七八岁身穿的一袭桃粉色纱裙远看却似素白她细心端详着长女子的水墨画轻声称赞道:“娘(注:古代青楼丫环尊称主人为“娘”)的画儿真美那双燕子就像真的要从纸上飞起来似的呢!” 颜夕察觉房中来人随即起身微笑道:“二王爷还是来了今日这么大的雪妾身才刚托人传话去王府请王爷安心在府中将歇王爷何必冒着冷亲自来走这一趟?” 那锦衣男子进房后将兜头罩脸的青灰色羽缎狐毛大披风随手解下显现出一张三十开外的威仪男子面容双眸炯炯有神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凌厉他漫不经心坐在颜夕的绣榻旁答道:“难道因为下这一场雪我就能失约不来见你了?” 颜夕待侍女们都退下之后移步走近榻侧捧过一杯香泥炉上温热的“雨前剑毫”淡淡笑问:“妾身以为外面风大天寒王爷身为摄政亲王该为祁国子民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锦衣男子正是当今祁国皇帝祁昊的亲弟弟祁晟祁昊登基称帝未久即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膝下三子皆年纪幼小只得将朝政大事暂时托付与同胞弟弟祁晟封其为“摄政亲王”祁晟少年时即有高才文采武功皆不下于兄长祁昊数年来专心朝政、一心辅佐三名侄子长大成*人处事公平、为人并不藏私颇受祁国诸位大臣敬重素有“贤王”之名。 祁晟接过颜夕手中香茗轻轻啜饮了一口剑眉微带忧色道:“皇兄前日突然诏我进宫议事要我在三名小侄中尽快择选其中一名立为储君以承祁国之嗣。” 颜夕似有所悟秀眸微闪轻声问道:“祁国立储君本是天经地义王爷又何须为他们担忧?” 祁晟浓黑的剑眉动了一动看向颜夕说:“即使别人不知其中关键所在难道你也不知道?当年轩辕一族并无后裔皇兄此举虽然名为祁国立嗣其实就是在挑选将来的……”他欲言又止仿佛话中隐藏着一件极大的机密。 颜夕心中一动却不敢说出看向祁晟淡淡一笑摇头道:“妾身驽钝哪里明白这些朝廷大事?王爷日前吩咐妾身所办的差使托王爷洪福倒是顺利办妥了王爷可要亲自看看她们?” 她正欲闪身走开祁晟轻轻握住她的纤纤素手低声叹道:“这些年你为了我……王府里封诰都是现成的你却偏偏不肯随我回去难道这烟花之地反而胜似我的祁王府不成?” 颜夕一时挣不开手轻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段话来?妾身早已说过倘若这‘烟花’二字让王爷不痛快……” 祁晟盯着她的面容凝视了半晌不得不放开了手和颜悦色说道:“随你。” 颜夕回眸一笑移步走近珠帘对外说道:“把她们都带过来让王爷看看。” 侍女掀起珠帘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带着一整排个头相仿、身着一色粉红纱衫的少女依序走进她们大约都只有四五岁身量、形容犹带十分稚气走在最后的是一名扎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小女孩她的身材最为娇小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乍见陌生人的缘故她一直低垂着头小小的身体不停微微颤抖。 祁晟放下手中的茶盏锐利的眸光不停扫过这些小女孩们的面庞颜夕侍立在他身旁一双妙目惟恐有半丝遗漏般紧盯着祁晟的面容细心观察着他的神情举止。 祁晟的目光在环顾数次之后终于缓缓落在三个小女孩的身上颜夕向中年妇人微微示意那妇人向祁晟叩后迅带着其余的小女孩们匆匆走了出去头扎粉色蝴蝶结的少女茫然抬起一双又黑又亮的明眸看了祁晟一眼却又立刻恐惧地低垂下头。 颜夕走近她们回头向祁晟道:“王爷今日就带她们入宫吗?” 祁晟带着满意的神色颔说道:“她们可有名字?” 颜夕微笑道:“妾身曾以天象为上、草木为下替她们拟定过名字王爷留下的三个孩子恰好是风、月、云。” 祁晟离座而起走到那名头扎系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前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是哪一位?” 女孩怯怯抬头不敢说话。 颜夕以温柔的眼神看视着她鼓励道:“乖孩子快告诉王爷你的名字他会带你去一个富贵荣华享受不尽的好地方你不会再挨饿受冻、也不会有人敢再随便欺负你、放恶犬咬你了。” 女孩缩了缩身子终于低声说:“我叫……云萝。” 祁晟听见她娇美甜润的声音眼底掠过一丝欣悦:“但愿你长成之后能够如此名一般柔若浮云、韧如丝萝为我祁国建功立业。” 颜夕目送着祁晟的华丽马车载着三个年幼的女孩驰往祁帝皇宫竟自出了好一阵神直到身边侍女轻声呼唤才缓缓转过身来。 风雪依旧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洒落临安城内外。 宫门一入深似海小云萝的命运将会如何? 《云色倾城》即将开篇~~~~~ 第一章 春宴(一) 明道十五年春祁国后宫西苑。 这是一所宁静幽雅的宫苑苑内遍植着繁密的淡紫色藤萝雨后初晴清风徐徐吹起御池的波澜丝丝缕缕的温柔阳光轻洒下来照射着一带疏落的竹篱雕檐下的一串玉质风铃叮当作响。 一名妙龄少女身着月白色纱罗手执团扇在藤萝架下捡拾落花她五官宛如精雕细刻的白玉般精致肌肤如花瓣一般柔美无瑕眼神自然而纯净仿佛不曾经历过人间的是非。 “公主那边又生了一丛野花呢!”娇嫩的侍女声音呼唤着。 云萝循声抬起头四顾苍茫的草色伫立着的朱红色宫墙下不显眼的角落处风中摇曳着一丛白色的花像她身上的素绫褶裙一般纤纤楚楚得柔弱可怜远远看去几乎淡若云烟几不可见。 她轻巧伸出团扇制止欲伸手摘花的侍女:“小雨那花太干净不要轻易折损了它。” 小雨依言住手回头凝视着主人的容颜心道:“这花倒似三公主一样的柔弱娇贵明明生于御苑之内却被遗弃墙头、埋没于草根之下实在令人惋惜。”心中虽如此想却不敢说出只点头应了一声。 宫门一入深似海自明道五年被颜夕带回由祁王送入皇宫云萝被封为祁国公主已整整十年。 当年因祁帝膝下无女祁王奉祁帝旨意在宫外寻觅秀色灵慧的幼女抱进皇宫抚养风菲、月芷、云萝一起进宫任几院嫔妃挑选为义女。风菲仪态落落大方被皇后选中封为大公主二公主月芷拜在祁帝最宠爱的永妃膝下惟有云萝命运坎坷才被西苑静妃领养未久静妃就染上了一种无名之症不但未能亲自照料云萝反因身患症候遭祁帝疏远冷落西苑渐显凄清。 同为祁帝义女因了静妃的缘故三公主云萝远远不及风菲与月芷受祁帝关注而且因为历时太久云萝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家乡何处、父母何人早已遗忘得干干净净记忆中惟一的熟悉之人便是飞燕楼的掌柜颜夕和训导照料自己的王嬷嬷再亲近一些的人只有身边的侍女小雨。 西苑门外匆匆闪过一名内侍身影他走到云萝面前虚虚客套拜见过传旨道:“皇后娘娘在东苑设春宴请静妃娘娘与三公主同往静妃娘娘若是身体不适就免了。” 春宴是宫中的旧规矩依例由皇后主持各院嫔妃、公主都必须参加以表“迎春、送春、祈求平安”之意。 云萝微微颔答道:“有劳公公传报母妃今日才进了汤药歇下我换过衣服即刻就去。” 西苑宫人们听说皇后传诏赴宴一时手忙脚乱不迭小雨替云萝取过一套粉红色的内衬宫裙和浅蓝色的曳地外裳换上又在她的云鬓旁插上两支金凤钗脸颊上扫几笔晕红的胭脂遮掩住面容的素淡才放心让云萝出门。 云萝虽然素性浅淡却知道若是犯了皇后喜欢热闹富贵的忌讳吃亏的总是身边的人也就由着她们给自己打扮得娇艳一些接过宫人递来的一条错镶金线的粉色披帛带着小雨往御花园东侧皇后所住的东苑去。 二人走到御花园柳林附近时小雨突然“哎呀”一声顿足不迭道:“三公主东苑小翠姐姐要我给她捎带一个牡丹绣鞋花样她说过好几遍我偏偏给忘了今天她若是看见我一定要催讨的!” 云萝微微一笑说道:“不用急你回去拿了来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小雨迅向西苑飞奔而去云萝见她走远在御池旁的石椅上坐下随手将飘落的柳叶系成小卷抛向池心引逗池中锦鲤纷纷浮出水面张开朱红小嘴吐露气泡煞是有趣可爱。 皇宫北苑醉心亭。 数名侍卫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名头戴流云冠、身穿鸦青色丝绣云朵锦服的英俊男子那男子面色沉肃端坐在亭中主位注视着手中一柄精芒四射的宝剑冷峻的眸光反复掠过剑柄上的古意花纹缓缓伸出指尖轻弹了一下剑身辨其声响后还剑入鞘。 秦王祁舜祁国如今的储君、祁帝永妃所出三皇子。 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眸、面如冠玉神情高贵端庄眉目间透出的神色却十分深沉老练尤其那一双黝黑如秋日寒潭的湛湛双眸隐隐蕴含帝王威仪只消轻轻一扫就教人油然心生畏怯。 自明道六年祁帝长子祁辍、次子祁瀛皆在一次罕见的宫廷瘟疫中不幸染病身亡祁帝对这个惟一幸存下来的三皇子异常宠爱、百般扶持不但延请天下博学之文士入皇宫为西席太傅更招揽武功盖世之侠客教授其武学精要并叮嘱暂时代为摄政王的弟弟祈王悉心教导其帝王之道。 祁舜年纪刚及弱冠却有过人智慧处事公平冷静短短几年就以出色的政治才华蜚声朝野他以太子身份临朝后摄政王祁晟足迹渐少于庙堂时常称病在祁王府闭门不出。 一位身穿长袍短襟的异服朝臣跟随在内饰身后小心翼翼迈着碎步走进亭内向祁舜叩道:“臣禀秦王殿下我国燕帝听说秦王喜好宝剑这柄天下排名第十的‘承影剑’系燕帝珍藏多年之宝如今权当前来祁国求娶公主的聘物请秦王殿下笑纳。” 燕国使者深谙祁国礼制知道祁国与燕国不同朝臣对未登基的储君并不称“太子”只尊称原属地封号故言辞谨慎称祁舜为“秦王”。 祁舜冷眼扫视着手中“承影”剑眉微微簇起向身旁一名侍卫傲然说道:“将我们珍藏的剑拿来给燕国使者看看。” 那侍卫应声而去认真捧来三个剑匣一一摆放在石台上。 祁舜示意他开启第一个剑匣对那燕使说道:“父皇业已允准两国联姻本王与燕国太子既然互为姻亲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素有藏剑三柄请贵使随意拣择其一回赠太子。” 燕国使者恭谨谢过漫步走近石台那侍卫将剑匣依序开启后站立一旁沉声道:“请燕使大人挑选!” 燕国使者才走近剑匣就已感觉到三柄剑身所散出的凌厉之气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颤按捺着不安壮胆拿起其中一柄更是万分惊骇这三柄看似普通的宝剑赫然竟是失传已久的“天下十剑”之“龙渊”、“泰阿”和“赤霄”。 祁舜取出这珍藏的三剑燕帝赠予祁国的“承影”立刻相形见绌。 燕国使者本是识剑之人心中暗惊仍然强作镇静带笑婉转禀道:“臣替太子谢过秦王殿下回赠之美意但是秦王殿下如今已得十剑之三加上燕帝所赠恰好是四喜之数殿下不如另赠别物。” 祁舜见他如此说话将手中“承影”剑归鞘后淡然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改赠绝世玉璧一面与燕国太子请燕国拣择吉日良辰先为太子和皇妹举行订婚仪式再议婚期。” 燕国使者叩拜谢应承道:“谢秦王殿下厚赐臣即日返回翦州禀报燕帝和太子请秦王殿下静候佳音。” 祁舜眼观燕国使者的背影冷峻的唇角隐约勾起上扬黝黑的双眸依旧如幽潭一般深不可测。 另一名侍卫捧过一个簇新的剑匣趋奉而前跪地说道:“属下日前听说塞外有剑客纷纷争夺此剑料想必是宝物如今得以到手呈请殿下过目。” 祁舜略看了一眼随即弃于一侧说道:“此剑距离铸就之时不过七十余载并非宝剑留之无用。” 那侍卫原本以为千方百计寻了这柄剑来必定能讨得主子欢心猛地听见这淡淡的一句话忙不迭跪倒在祁舜脚下的红色锦毡上告罪道:“属下眼拙该死……属下并非有意取了伪装赝品来欺瞒王爷……” 祁舜尚未说话亭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少女笑声道:“听说三哥今日得到了一柄稀世神剑不知我可有眼福鉴赏鉴赏?” 她一边说话一边从柳荫后轻移莲步走出正是昔日与云萝一起被挑选入宫的风菲她身材高挑、气质华贵头戴三凤金冠身穿一件粉色金绣小袄、下罩水粉色罗裙越显得身段玲珑、窈窕多姿。 那侍卫见她来到急忙叩不迭道:“奴才叩见大公主!大公主精识天下名剑只是奴才今日觅得的这一柄并非……”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径自低着头不敢看祁舜。 祁国大公主风菲步履轻盈走到祁舜面前以纤纤十指握住剑柄用力抽出见那剑身寒芒四射秀眸中瞬间流露出赞赏之色然而不过须臾她将柳眉微蹙了一蹙向祁舜道:“三哥从何处得来这柄欧冶子徒孙所铸伪剑?” 祁舜剑眉轻扬眸光深沉问道:“纵然是伪剑何以见得是欧冶子徒孙所铸?” 风菲轻轻放下伪剑转身看向祁舜面带自信之色欣然说道:“三哥既然有心考我我今日就斗胆在此班门弄斧一次”她虽然如此说话眉目间却极具信心继续朗声说:“从古至今天下有名剑十柄从十到二排名依次是承影、纯钧、鱼肠、干将莫邪、七星、龙渊、泰阿、赤霄和湛泸排在第一的便是轩辕剑。天下其中龙渊、泰阿二剑均出自欧冶子之手以剑气冰寒凌厉而见称三哥今日所得之剑身犹带丝丝寒气、阴森逼人颇有欧冶子遗风而剑成不过数十载自然是欧冶子徒子徒孙所仿制之物了!” 风菲言之有据、侃侃而谈乌黑秀头所佩戴珠冠上金凤口所衔珠串微微摇颤映衬着她的如花笑颜令人不禁惊叹。 祁舜黑眸微转赞道:“说得好。” 那侍卫更加惶恐惭愧忙道:“奴才识剑之术远远不及大公主请大公主日后多多训示!” 风菲灿然一笑说道:“三哥自己何尝不是识剑高手你是三哥的属下怎么轮得到我来训示?” 几名小内侍低头将那柄伪剑拾起祁舜向风菲道:“母后今日在东苑设春宴你去迟了未免不恭不必在这里耽搁了快过去吧。” 风菲走到他面前嫣然微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锦盒柔声说道:“听说后天是三哥的寿辰小妹有一件薄礼相赠希望三哥不要嫌弃风菲的手艺粗陋才好。” 祁舜略点了一下头俊颜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多谢。”却并不亲手来接随即起身离座对身旁另一名内侍说道:“去御书房。” 他身边的小内侍会意疾步向前伸手接过锦盒陪着笑脸说道:“大公主的礼物必定精美难得奴才一定小心拿好。” 风菲急忙加快脚步追赶上去唤道:“三哥且慢!” 祁舜止步回头见风菲似有话说问道:“什么事?” 风菲唇角仍挂着笑意走近祁舜娇声说道:“三哥小妹听母后说燕国来使前来求亲不知道是真是假?父皇……三哥如今确定和亲人选了吗?是我们姐妹之中的哪一位?” 祁舜见风菲直言相问脚步并不停留说道:“此事春宴时母后会有决断你去了自然知道。” 风菲凝望着祁舜的背影秀眸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和忐忑不安的神色。 “和亲”在许多历史年代中是友好邻邦之间加强亲谊的一种手段小国为得到强国的保护进贡美人给强国的国君以求自保;强国为索取小国的臣服和恭顺强迫小国嫁出公主以作人质;或者小国向强国求娶公主以为恩宠和荣耀种种情形兼而有之。 燕国位于北方兵强马壮、民风彪悍地域逼近辽东祁国自“帝京之盟”后堪称北方霸主祁国、姬国等国君虽然身为黄帝嫡系后裔皆无人能掖其锋但是燕国长期偏安一隅若想逐鹿中原祁国便是当其冲需要越过的边境和门户当年如果不是祁帝大开方便之门燕国决不可能直捣黄龙攻下轩辕璟所在的帝京。 祁燕二国的关系从表面来看是友好结盟然而祁帝和燕帝皆非善类多年以来各怀心机燕国此时向祁国求亲尽管其用意颇费思量但是祁帝决不会拒绝否则当年他又何必叮嘱祁王寻觅美貌可爱的女童进皇宫抚养多年? 风菲、月芷、云萝早在十年之前就注定将来会成为为祁国牺牲的棋子。 风菲身处皇后的中宫对朝政风云了解得比二位妹妹更多她虽然明白自己将来不可摆脱的命运但是气候寒冷、地广人稀的北方燕国毕竟不是一个南国公主最好的归宿。即使要和亲也要尽量争取嫁给衣国、姬国等与祁国血缘亲近的诸国王孙毕竟他们的高贵血统远远胜过北方燕帝的子孙将来与祁国反目成仇的几率较之燕国也小得多。 如今国中大事都落在三皇子祁舜手中各位公主的命运就掌控在他的意念之下月芷和祁舜都由永妃抚养长大若是永妃出面说情祁舜必定不会有意挑选月芷风菲怎敢不用心讨好这位哥哥、希冀他不要选中自己去做这一次的“和亲使者”? 风菲身边侍女见她怔住低声唤道:“大公主南苑二公主仗着自己是永妃的义女抢在我们前面送贺礼给殿下以为能够讨得他的欢心可惜殿下未必肯青眼相看她们的礼物呢!” 风菲柳眉蹙起说道:“月芷的心思向来比谁都重……”她顿了一顿又道:“西苑的那位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吧?” 侍女闻言不禁低声笑道:“大公主难道忘了西苑静妃娘娘和永妃娘娘向来不睦……大公主何必担心那位动什么心思?” 风菲会心一笑主仆二人沿着御花园小径一路而去。 第一章 春宴(二) 云萝独自在御池畔等候着小雨觉得逗弄锦鲤有趣正欲起身再摘一片柳叶时恰好看见祁舜带着数名小内侍经过御池旁。 她与祁舜虽然名为兄妹毕竟男女有别且在自幼在不同的妃子处长大静妃因病不善于宫中逢迎与永妃关系并不密切二人见面的机会不多祁舜时常拜见皇后和永妃和风菲、月芷略为亲近一些几乎从来没有认真留意过她。 云萝在宫中偶尔也会遇见祁舜几次故而并不惊慌此刻也只按往日的礼仪略微弯腰屈膝向他福了一福唤了声“三哥”等待他过去。 不料祁舜这一次却没有匆匆而过反而刻意停下脚步低头端详了一遍她的打扮。 云萝半晌不见祁舜赐起心头觉得诧异不禁抬眸向祁舜看了一眼恰好迎上他那双如深潭般清澈的黑眸急忙低垂下头又说了一声道:“小妹给三哥请安。” 祁舜平日见惯各种各样的绝色佳人尽管乍见云萝妆容淡雅、衣着微带华丽犹如初春的藤花一般娇美多姿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此刻被云萝的话提醒之后迅收回了眸光声音冷肃应道:“平身以后见我不必每次都这样行礼母后的春宴你去吧。” 云萝不觉有异答应着站好时小雨已取到牡丹花样追来二人不敢再耽搁加快脚步前往东苑。 皇后所居的东苑疏栏外种植着五颜六色的当季鲜花正是牡丹、芍药、月季花开时节花圃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各种红、黄、绿、蓝、紫、黑、白、粉的奇花异种齐聚一处盛开得如火如荼、娇艳欲滴。其中尤以牡丹花最为色郁香浓花朵大如圆盘、小若金盏微风起时摇曳多姿尽显中宫富丽堂皇之气。 云萝来到东苑时见殿内衣香丽影、笑语喧哗宫中诸妃和公主都已来了不少。 二公主月芷身着一袭湖水绿色绸衣端坐在永妃身侧她将一头秀挽成高高的凌云环髻以各色宝石为压装饰眼如秋水、唇若点珠天然生就一段袅娜风姿较之大公主风菲的秀丽雍容别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 云萝依照礼制一一拜过皇后和诸位嫔妃因见月芷身旁还有一个空出的座位料想是皇后为自己所留她轻轻移步走过去坐下不久大公主风菲同侍女一起款款进殿来径直走到皇后身侧坐下。 祁皇后微微示意身旁内侍便宣道:“娘娘有旨传膳奏舞乐。” 花间设有白玉高台一座四周装饰着金雕护栏台面铺设红色锦毡皇后传旨后立刻有数名宫廷舞姬步上高台在牡丹丛中且歌且舞她们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一般婉转动听伴随着高台下的乐声轻启娇喉歌道:“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荡飏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闻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秧为我留连……” 殿中一时热闹非凡众妃为了凑趣或行酒令猜拳或罚酒唱曲陪祁皇后玩笑了一番。 宴席将散时祁皇后才下令住了舞乐目带盈盈笑意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今日固然是为设宴送春本宫也还有一件喜事宣布。” 云萝留心观察二位姐姐见月芷面不改色风菲柳眉微蹙看向祁皇后神情颇有紧张之色她平日身处冷清的西苑消息远远不及风菲和月芷灵通全然不知燕国派遣使者前来祁国求亲一事只凝神静听下文。 祁皇后顿了一顿看向云萝说道:“燕国太子将至大婚之年燕帝因与皇上素来交好昔日曾有言联姻去年就曾递来拜帖如今郑重其事遣使来临安议婚皇上深思熟虑后应许了燕帝将三公主许嫁与燕国太子择日订婚。你们都该向静妃贺喜可惜她因病今日没来。” 永妃乖觉随即笑道:“果然是一件喜事不过这件事何尝不是皇后姐姐的喜事?妾等向皇后姐姐道喜了!” 祁皇后笑视云萝众妃被永妃点醒纷纷向皇后道喜不迭。 云萝见祁皇后今日特别关注自己早已暗觉诧异听祁皇后说到“将三公主许嫁燕国太子”此时眼见众人给祁皇后道喜立刻顿悟这件事已是真真切切祁帝应许了燕帝的求婚准备将自己嫁往燕国只因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招架勉强支撑着场面。 风菲心头大石落地顿时如释重负走近云萝握住她的手假作不舍说道:“母后的意思是说云妹妹不久之后就要离开祁国吗?听说燕国都城翦州距离临安约有千里之遥我们姐妹以后岂不是不得见面了?” 月芷见状同样握住云萝另一只手低叹道:“燕国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母父皇母后为了云妹妹的终身着想才如此决定我们纵然舍不得云妹妹嫁出去……也不能阻了妹妹的大好前程。” 云萝秀眸微闪见两位姐姐虽是好言抒离愁面上皆带着释然神情只得按捺着重重心事说道:“多谢二位姐姐关怀。” 祁皇后见她们三人叙话不禁笑道:“你们姐妹倒是情深不过女儿家迟早要出闺阁你们也不必羡慕云萝的好归宿皇上早有打算风菲和月芷的吉时恐怕也为期不远了!” 风菲一心不愿嫁往燕国料想此事不会再落到自己头上倒不深究皇后的话意佯嗔道:“母后又取笑儿臣了!”月芷却面向皇后低柔说道:“母后儿臣可不要出嫁儿臣想一辈子留在母后和母妃身边侍候呢!” 永妃不禁忍俊不禁微笑道:“这种小孩子家的话在南苑说说也就罢了怎能在你母后面前说出来?哪有女儿家一辈子不出嫁的?母后和母妃可不能替代你未来的夫君。” 月芷脸色羞得绯红不再说话。 祁皇后下旨撤宴后云萝才携着小雨慢慢沿着御花园小径走回西苑一路暗想道:“燕国太子地位高贵若论排行长幼的顺序她们都是我的姐姐怎么会轮到我先嫁?但是父皇母后既然选中我必定有缘故。” 小雨默默跟随在云萝身后想劝解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主仆二人回到西苑拜见静妃时静妃问及春宴情形云萝终究是女儿家含糊着不肯说倒是小雨直言说了出来。 静妃听小雨将春宴的情形说完不禁轻咳了几声低头垂泪道:“苦命的孩子……都是为娘时运不济不但被皇上厌弃还连累你被她们欺负……嫁往燕国并不是好去处当初皇上与燕帝虽然结过盟但是谁能预料将来会怎样?万一动起刀兵他们恐怕是不会顾惜你的……” 静妃昔日受宠之时从祁帝口中听说了不少朝政军机深知燕祁二国之间的利害关系。云萝虽然并非她亲生但是静妃膝下本无子女见云萝性情温柔、聪明灵秀日夜尽心在西苑侍奉数年宫闱寂寞二人相依为命心中早将她视如己出故而直言不讳。 云萝本性聪明只消静妃轻轻点拨就明白其中关键心中虽然凄惶见静妃先伤心起来只得先劝慰着她取出一方绢帕替她拭去泪痕温柔应道:“如今父皇明政、四海升平燕国既然有心和亲料想不会有战事母妃不用为云儿担心。” 静妃止泪凝望着云萝的脸叹道:“若论你的品貌当得起燕国太子妃的封诰只盼那燕国太子不要辜负了你无论将来两国关系如何都要善待你才好。” 云萝婉转劝得静妃不再落泪待她安然睡下后才回到西苑自己宫室内。 月上柳梢后云萝躺在寝床之上辗转反侧良久心头只觉一片迷茫。见珠帘外小雨等侍女都已熟睡也不惊动她们披了一件银色羽缎披风赤足套上一双金缕绣鞋放轻脚步走下中庭台阶在西苑花园内漫步。 月夜幽静天际流云间点缀了几许隐约星光云萝想起旧时谱过的一琴曲《潇湘水》:“潇湘月色云凝山秀日增波媚宜晴宜雨。况是深秋更当遥夜月华如水。丹青妙手应解奴语……”一时兴之所至不禁走回偏殿琴室手指轻巧拨动琴弦。 云萝随意轻弄着弦叩弦之声如冰似玉若有若无的宫商轻灵如水眼前飘飘忽忽闪过十年前的丝丝记忆旧梦刹那如电光般闪过却又渺然无踪依然不记得自己是谁。 她暗自伤怀从颜夕的飞燕楼到祁王的王府如今的皇宫西苑未来的燕国云萝虽然贵为祁国公主较之当年在街头乞食的流浪幼女也不过是不再受饥寒之苦而已终究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一只帝国风云霸主玩弄于手掌间的弱小动物。 祁帝和燕帝抑或其他霸主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江山”然而古书有云“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家帝王能够流传千秋万代?即使是绵延千载的“轩辕皇族”最终亦逃不脱覆亡的命运。倘若能够劝醒世人不必强求建功立业不必力求将“江山”握为掌中之物让他们忘却国家利益、忘却争斗和机心放下他们手中的剑放下他们心中的**该有多么好? 这些隐藏在云萝思绪深处的念头她从来不曾对西苑内的任何人说起过甚至包括她最敬爱的义母静妃在内都不曾深入地走近过她的内心她们眼中的云萝向来是温柔文静的尽管偶尔会有些倔强看上去依旧是一个听话的贤淑公主。 云萝的心事向来只有一位知己能懂便是眼前这一架紫色楠木雕就的琴。 琴随心动柔婉的乐音穿透西苑宫墙。 琴能解语多年来伴随身侧、高山流水的知音任凭多么大胆狂妄的念头、多么惊世骇俗的心事惟有它能解读;自己的曼吟低唱也惟有借它抒。 小雨等人依稀从梦中醒来见云萝独自抚琴料想她今日有心事借琴曲抒吐只远远闪身躲藏在帷幕后等着云萝传唤。 宫墙外宫灯闪闪烁烁一路行来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祁舜在御书房阅过燕国婚约回函盖好印玺交与来使再与朝臣议过几桩内政、看完奏折转回太子所居的北苑时夜幕早已笼罩着帝城。 一名小内侍小心翼翼提灯引着路低声禀报道:“因昨日春雨将东苑那边的路冲坏了些内宫监正在修缮新砌成的青石板不牢靠殿下可愿意往西苑那边绕一绕远?” 祁舜对这些小事向来不大关注任凭内侍们持灯照路经过西苑临近宫墙外时猛地听见一阵琴音入耳不觉放缓了脚步。 小内侍会意向西苑内看了一看说道:“静妃娘娘卧病已久西苑内月夜抚琴的恐怕是三公主。” 另一名小内侍道:“听说三公主的琴艺虽然绝佳最近几年却弹奏得少奴才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见。” 祁舜立住静听了片刻剑眉微簇了一下暗想道:“深夜抚琴必有不可对人言传之心事她小小年纪身为父皇义女不该有如此重的心机琴声如此压抑幽怨。” 他忽地想起一事问身边内侍道:“去年东山祭奠皇陵是哪位公主随母后一起前往的?” 依祁国惯例每年春天帝后会联袂前往百里之外的东山祭奠祁帝祖陵祁帝虽然身体状况不佳仍然亲自坚持与祁皇后一起前往由祁舜在京城临安主持朝政但是今年祁帝病情加重早已吩咐由秦王祁舜代劳。 小内侍忙道:“奴才回殿下的话东山祭陵向来是大公主随皇上和皇后去得多些二公主前年也随行过一次三公主因为留在西苑侍候静妃一次都没有去过。” 祁舜若有所思对小内侍说道:“告诉司礼监三公主即将嫁往燕国此次祭奠祖陵母后若是前往让她一起随行。” 他言毕不再停留踏着月色加快脚步向北苑行去。 云萝自顾抚弄琴弦并未察觉宫墙外有人聆听过自己的琴音更未料到琴音会泄露自己的心事。 第二章 祭陵(一) 东山皇陵距离祁国京城临安约数百里来去往返需七八日之久祁帝病重祁皇后心中不愿远离临安。 司礼监因祁舜有言在先宛转提醒祁皇后不如派遣一位公主代为祭陵并且暗示云萝即将远嫁燕国不如趁此机会由她代替皇后前往以示拜别祁国祖先之意祁皇后并无异议随即下诏命云萝随祁舜同去东陵。 云萝久未出宫突然接到旨意被皇后派遣前去祭陵并没有想到竟是祁舜从中叮嘱过。 春光明媚、暖风拂面临安郊外四野碧草青青。 祁舜带着云萝和数名皇宫侍卫和宫人组成的车马队列一路前往东山皇陵他自行骑乘了一匹高大骏马头戴一顶纯金龙冠身着淡青色锦衣腰间系着玉带肩披一袭嵌绣金线的纯黑色羽缎披风佩戴着一柄祁国御赐黄金剑越显得风姿俊朗、潇洒出尘。 云萝与小雨一起端坐在华丽的辇车内轻轻掀开马车帷幕一角观望沿途风景只觉民间的自然风光与临安宫禁的繁花似锦大不相同原本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向小雨说道:“东山的风景真好不比京城逊色。” 小雨点点头说道:“奴婢小时候在江南家乡时常常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在陌上采桑叶桑葚站在田野间看远处风景都像画儿一样公主若是见到那样的景致一定更加喜欢。”她心情愉悦随口哼唱家乡的歌谣给云萝听:“青青草草青青陌上采桑来男女耕织忙……” 云萝倚着马车壁柔声道:“我小时候的事情……如今一件都不记得了不知道我的家乡是南是北只隐约记得漫山遍野种植着杏花花开时节山间红得耀眼遇见下雨时那花瓣就落了满山。” 小雨顽皮问道:“公主家乡既然有杏花想必有许多杏子吃吧?” 云萝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我明明说的是花儿你偏偏要说到果子上去西苑可从来没断过新鲜的蔬果你哪里就馋成这样?” 小雨本意是要逗云萝开心见她展颜欢笑心中高兴不已故意道:“开花结果本是人之常情奴婢可没有公主那般才情咏叹怜惜花蕊还是关心果子比较实际一些!” 祁舜领着几名护卫策马走在云萝的车驾前不远之处那晚他无意间路过西苑时听见的幽咽琴曲后隐隐觉得云萝与风菲、月芷、甚至其他宫廷贵族少女并不相同此时听见辇车内云萝与小雨的低声笑语不禁回头淡淡一瞥。 云萝带着开心笑意探身向马车外观看风景抬头之际恰好撞见祁舜深邃的眼神一时来不及收敛笑容。 祁舜见云萝睁大一双明眸凝望着他心头不觉轻轻震动她柔嫩白皙的肌肤、忧郁迷蒙的大眼睛、清澈、纯净的眼神此时看起来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动人韵致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云萝见祁舜表情严肃以为他暗责自己失仪急忙将身子缩回马车内以眼神示意小雨噤声。 小雨不知生了什么事忙问道:“公主怎么了?” 云萝微笑着轻声道:“三哥在外面回头看我们想必是我们刚才说笑声太大让他听见了。” 小雨在宫中听说过祁舜性情冷静、不苟言笑的传闻立刻吐了吐舌头作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说道:“奴婢明白!虽然现在是宫外还是不可以大声喧哗否则秦王殿下会不高兴责怪公主的对吗?” 云萝点了点头二人说话声音更低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沉春雨淅淅沥沥飘落距离东山皇陵尚有数里之遥时祁舜见状下令车队在驿馆提前歇息驿馆主事早已闻讯皇子公主前来祭陵将下榻之处、膳食安排得妥妥当当。 驿馆轩窗微启偏厅内早已设好一桌上好的酒水膳食厅中陈设简洁精致四面烛火通明众宫人侍卫皆整整齐齐在一旁侍候众侍女簇拥着云萝下马车跟随祁舜一起进入驿馆内。 祁舜坦然落座后云萝迟疑犹豫着移步走近桌案坐在距离祁舜较远的一侧她进宫十载从来没有与祁舜单独相处过两人之间关系原本生疏厅内过于宁静的气氛更让她觉得十分局促、忐忑不安。 祁舜凝视着她略带羞涩的表情和纯真的眼神突然住箸抬头问道:“你一向很少出门今日一路觉得辛苦吗?” 云萝正低头啜饮玉碗中的莲子羹见祁舜会主动关怀问候自己随即轻轻放下玉碗回答说:“我一直在车中歇息并没有亲自赶路不觉得辛苦。” 她说话之时一阵晚风吹过将她鬓旁一缕秀撩起柔光映照之下的烛火映衬着她的侧影犹如一朵被朦胧烟雨笼罩的初绽杏花神态温柔纯真、楚楚动人。 祁舜见云萝玉碗中的莲子羹即将告罄眼神略加示意。 他身旁的小内侍急忙趋近云萝奉上另一盏新鲜香浓的冰糖燕窝红枣羹小声说道:“公主喜欢甜羹不妨试着用些燕窝羹这是此地驿馆御厨最拿手的甜品。” 云萝尝过一口燕窝羹点了点头说:“真的很好。” 祁舜住箸站起说道:“东陵临近我国与衣国边界衣国最近内乱迭起局势有些乱你代母后前来祭陵责任重大切记不要离开驿馆四处走动我会多派人手保护你。” 云萝迅抬头看向他随即又低下头柔声道:“谢谢三哥。” 祁舜离开偏厅后小雨等侍女才敢迈步走近桌案侍候云萝偏厅内一时又恢复了轻松笑语。 春寒料峭云萝晚间在驿馆内睡下不久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冷她原本不以为然打算强撑着继续安睡下去不料到半夜时突然起高热来唇舌干燥、头疼欲裂。 她勉强支持了半晌无奈病势沉重于是轻声呼唤小雨取水。 小雨急忙掌灯来看见她满面绯红、额头温度高得烫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匆匆派人通报祁舜。 云萝昏昏沉沉之际听见纱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含糊着问道:“是医官来诊脉吗?” 祁舜走进房间内问小雨道:“三公主怎样了?” 云萝头脑昏沉隐约听见有人问候勉强打起精神应道:“我……不要紧。” 祁舜举手掀开纱帐见她一头乌黑如瀑的长随意拖曳在枕畔白润的肌肤因热度而泛红身体却因冰凉畏冷而蜷缩弯曲立刻伸手轻轻试探她额头温度问道:“头疼吗?” 云萝被高烧所困意识昏沉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以为是小雨或其他身边侍女近前断断续续说:“不要担心我……没什么……” 祁舜察觉她额头烫、面色潮红侧身转向身边内侍淡淡说道:“传医官来开方配药务必在三日内让公主痊愈。” 内侍不敢怠慢应命匆匆而去医官赶来替云萝诊过脉象随后便将煎熬好的汤药呈进来。 祁舜站立一旁看着小雨用银色羹匙将药汁一勺一勺细心喂给云萝深邃的黑眸犹如潭水般沉静。 云萝勉强服下半碗汤药后摇了摇头说:“不要喝了……”风寒草药原本都是性涩之物那医官见祁舜有旨限日治好她的病于是将各种草药剂量加大了一倍调配自然更加难以下咽。 祁舜见状声音微冷说道:“后日祭陵大典她必须安然无恙出席设法让她喝下去。” 小雨等侍女柔声相劝说道:“公主喝了药病才会好再喝一点好不好?” 云萝仍是坚决摇头不肯张口且出一声微弱的低唤道:“爹爹……”这声低唤虽然唤的是她的父亲所指却显然不是祁帝十有**是源于她幼年流落在外的记忆。 祁舜剑眉一动沉声命小雨道:“都退下将汤药交给我。” 小雨不敢违逆他的旨意只得将药碗交与祁舜后退出纱帐外隔着薄薄的淡蓝色纱帐隐约可见祁舜一手托起云萝的肩颈让她的头微微上仰另一手迅疾无比地将整整半碗汤药倒入她的咽喉。 云萝猝不及防之下一口饮下药汁只觉苦涩溢满喉间几颗珠泪不由溢出眼眶挣扎着说:“好苦……” 祁舜将她的身子缓缓放入锦被内随手接过内侍早已备好的冰糖凑近她的樱唇让她舔舐以纾解汤药的苦涩滋味。 小雨侧身站立在纱帐外目睹祁舜对云萝的细心关注心中暗暗称奇道:“宫中都传说秦王殿下为人冷酷高傲向来不对女子假以辞色他为什么会这样特别关照三公主?难道是因为公主与燕国太子已有婚约将来会是地位尊贵的燕国王后秦王才会有意对她示好?” 祁舜静候着云萝合眸睡去才离开回到自己居所时已至四更时分。 次日清晨祁舜按照往日的习惯在驿馆小院中练剑他身穿一袭黑色短装手持一柄黄金锻造的长剑身形矫捷、剑势凌厉宛如飞燕惊鸿一般一阵阵剑气将院内种植的梧桐树叶摧落而下。 小内侍候着他收势近前禀报说:“回殿下显庆将军求见。” 祁舜凝视着剑刃淡然道:“宣。” 一名二十开外、浓眉大眼的年轻将军应声而入他虽然不及祁舜风姿潇洒亦是齐整少年在一身侍卫戎装的衬托之下显得神采奕奕正是祁国武丞相之子、威远将军显庆。 显庆自幼入皇宫为皇子侍读行事为人谨慎深受祁舜信任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近前叩拜之后说道:“属下奉殿下旨意前往衣国拜见剑湖宫主冷公子听说殿下近日身在东陵邀约殿下前往剑湖宫一叙请殿下酌情定夺。” 祁舜闻讯淡淡道:“剑湖离东陵不远你告诉冷千叶待我祭陵大典完成之后就可以赴约。” 显庆答应着似乎想起一事迟疑片刻才继续说道:“据属下所知衣国公主此时正在剑湖宫内小住……” 祁舜俊颜微沉反问道:“她在不在剑湖与我们的行程有关系吗?” 显庆毕竟跟随他多年十分了解他的心意只是说:“衣帝年前曾修书给皇上有意促成两国姻缘冷公子与衣国皇族关系向来亲近属下担心的是殿下与他们见面尴尬。” 祁舜将黄金剑交给内侍说道:“我了解冷千叶为人你不必顾虑。” 显庆急忙应“是”暗想道:“衣国公主是剑湖宫主冷千叶的表妹自去年在剑湖宫见过秦王殿下之后便对他芳心暗许倘若殿下前往衣国求亲衣帝自然求之不得。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殿下心如明镜却故作不知枉费衣国公主一番心意。” 云萝清晨听见远处鸡鸣之声醒来缓缓睁开眼睛见床榻旁烛火依旧小雨趴在房间内桌案上小憩忙唤醒了她。 小雨揉揉惺忪的睡眼觉云萝面上绯红已退心头如释重负忙说道:“医官的汤药真见效公主的脸色好转还觉得头疼吗?” 云萝微笑着说:“不疼昨天晚上你守护了我一夜回房间去歇歇吧。” 小雨一边侍候她盥洗梳妆一边笑道:“奴婢不累昨夜公主突然起高烧来奴婢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亏秦王殿下过来叮嘱医官立刻开药方熬药给公主服下后来公主一直喊冷殿下一直在房间里守着公主……奴婢后来竟然糊涂睡着了都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云萝隐约记得昨夜糊里糊涂间似乎一直有人守护在侧却没有想到竟是祁舜虽然二人有兄妹情谊毕竟还是不妥她想起静妃昔日谆谆教导的公主礼仪芳心好一阵惭愧不等小雨说完早已红晕双颊急道:“怎么是他守护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小雨担心云萝生气忙说:“都怨奴婢没用奴婢以为殿下亲自替公主喂药之后就会离开谁知道他……” 云萝更加着急抓着小雨的衣袖问:“你说什么?他亲自给我喂药?” 小雨心直口快点头说:“公主觉得药汁太苦奴婢又喂得太慢殿下才帮忙扶着喂公主服药啊!” 云萝左思右想当时的情形不由粉面潮红说道:“都怪我自己不好不留神生了这场病你切记不可以让母妃知道这件事否则母妃一定会觉得我没有听她的话。” 小雨不以为然直言说:“公主当时病得那么重娘娘怎么会怪公主?要怪也只能怪殿下!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殿下和公主本是兄妹偶尔亲近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时候我哥哥还经常背我上山采蘑菇呢。” 云萝忍不住摇头说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也不是祁国真正的公主况且他心里并不喜欢我们无论如何总该避些嫌疑才好。” 小雨略带不满噘着嘴说:“在奴婢心目中您就是真正的公主怎么可以这样妄自菲薄?” 云萝见她认真生气不禁嫣然一笑哄着她说:“好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心中却暗忖道:“即使如此我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实际身份?母妃常常对我说祁帝对我们恩宠有加假如能有机会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顺从他的旨意。” 第一次见到祁帝和祁皇后的情形云萝至今记忆犹新。 十年前那个下着茫茫大雪的寒冷冬日祁王将风菲、月芷和她一起带回祁王府命人用心照料她们数日教导她们皇宫内的各种礼仪规矩直至年后才将她们三人送入皇宫。 皇宫的金銮殿一片金碧辉煌御花园中处处花红柳绿宫娥们翠袖招摇、一阵阵香风拂面而来金殿御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身边侍立着几位头戴凤冠、气度雍容的美妇云萝听祁王称呼知道他们是祁帝和祁皇后及二位皇贵妃永妃和静妃。 云萝被静妃选中后曾与风菲、月芷等人一起在御花园中遇见过祁帝的大皇子祁辍、二皇子祁瀛和三皇子祁舜她按照乳母的教导向他们叩拜呼唤“哥哥”当皇子们身边的内侍们笑容满面提醒他们向“妹妹”们问好时那些幼童们的反映和表情却很让人意外。 祁辍傲然扫视了她一眼对身后的内侍说道:“她不是本王的妹妹本王只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祁瀛更加直白附和着哥哥的话说:“对她们不是父皇母后的孩子是宫外捡来的野孩子!”年纪最为幼小的祁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高傲的神情同样昭示着他对这些“妹妹”的忽视和漠然。 从那一刻起云萝幼小的心灵就已经明白这些血统高贵的皇子们才是锦苑中的孔雀自己只不过一株从宫外捡来的野草能够不受饥寒之苦已是万幸祁国“三公主”的头衔只是一顶看似荣耀实则毫无意义的空壳。 她在寂寞的西苑、失宠的静妃身旁长大没有风菲那样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以获得皇后和皇子们欣赏关注的上进心思;也没有月芷深谙宫廷世故、察言观色以博取祁皇后和永妃欢心疼爱的缜密心机她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冷落就像生长在宫墙角下的野花虽然不被人关注却活得单纯而快乐。 正因如此她才会拥有那一双令秦王祁舜惊怔的清澈双眸。 第二章 祭陵(二) 云萝虽然感染风寒退烧后并没有特别症状午后祁舜遂命车马启程一路前往东陵筹备次日祭陵典礼。 祭祀仪式如期在东陵举行之日晴空湛蓝、万里无云。 祁国各地司礼官员及东陵附近百姓约有万人之众齐集陵外站立了黑压压的一大群。 祁舜身穿一袭明黄色织绣云朵的祁国储君皇袍头戴一顶前后悬挂累累垂垂珠串的冠冕在万众瞩目下随着悠扬的礼乐声神态庄严肃穆登上东陵高台代替祁帝主持祭陵大典。 云萝依照祭祀礼仪换上祁国公主的凤冠礼服手捧一炉檀香缓缓登台她风寒初愈身体虚弱公主礼服上环佩、飘带等饰物多而繁琐凤冠上的宝珠串沉重无比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她跟随在祁舜身后勉强行走登上几步台阶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阵香汗浸透内衣。 祁舜起初并未留意云萝径自登台依序主持进行种种祭祀典礼仪式直至他率众跪地、拈香祷告时才觉身旁的云萝小脸一片苍白、粉嫩的额间渗出点点滴滴的汗珠。 他剑眉微簇冷峻的目光扫过云萝的面容。 云萝刚刚努力坚持走完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在祁国祖先牌位前端端正正跪好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明净的眼眸带着欣慰和坚忍之色浑然不觉祁舜的眸光关注。 祭台之上仅有祁舜与云萝二人祁舜合眸祷告完毕、台下众人山呼“万岁”叩行礼时云萝听见耳畔响起一个淡淡的男子声音道:“后面的礼仪大约还需要半个时辰你还能坚持多久?” 云萝愕然抬眸依照祁国礼仪登台祭祀时主持大典者不可以出声说话她见祁舜居然违背祖制开口询问自己病情却不敢轻易回答他的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祁舜面容沉静沉稳低声说:“你若是头晕禁受不住不如趁此机会下去歇息暂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云萝虽然感觉身体不适毕竟是第一次奉祁皇后旨意代替她祭陵心中对此事极其重视不愿中途退场仍是摇了摇头。 祁舜见她执意不肯离开淡然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努力坚持到礼毕之时不可以有失仪之举。” 云萝闻言向祁舜凝眸一笑点头应允。 祁舜迅将眸光转过不再看她他循着祭祀乐音站起时云萝知道自己也应该随同站起来无奈跪得太久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站立了身体忽然只觉重心失衡整个人向高台后方倾倒下去。 她心中暗惊知道自己如果不慎跌下高台让众人看见一定大大有损祁帝和祁皇后的颜面一时惊惶失措忽然只觉腰间微风骤起伴随着一种柔和的力量将她稳稳托住急忙借力站好。 祁舜肃然站立在身旁右侧不远之处左手宽大的礼服袍袖微微扬起云萝转眸见此情形知道刚才是他暗使内力相扶自己不至于当场跌下祭台去于是行动之间更加小心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祭祀礼毕前来观礼的祁国官员和东陵百姓们向祁舜和云萝叩后依序散去祭台附近只剩下随行的皇宫侍卫及奴仆诸人。 云萝心情紧张一直支撑到典礼完毕方才暗自安心。不料她紧张过度之后突然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身子一软跌倒在祭台附近的地面锦毡上。 小雨一直在祭台下关注云萝情形见此情景急忙叫道:“公主小心!” 祁舜听见身后一声惊叫转头瞥间云萝匍匐在地、表情痛苦迅弯腰近前以一手扶起她道:“你怎么了?” 云萝只觉头晕目眩声音低微说道:“对不起……祭祀已经结束应该没有很多人看见吧?” 祁舜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将云萝抱起带着她向东陵外的马车停靠之处飞掠而去沉声道:“没有人看见你不用担心。” 云萝被他横抱而起身子轻飘飘离地耳畔风声呼啸早已吓得玉容惨淡她紧紧合上双眸慌乱之中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胡乱扣住他的礼服前襟低声说:“我、我自己能走路……” 祁舜仿佛没有听见她小猫般温柔的低语舒展双臂让她依偎在自己胸前说道:“别怕我不会让你跌下去。” 云萝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心头懵懵懂懂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举止一时间不由面泛潮红、呼吸急促起来她额头微带汗珠间却散出一种淡雅的清幽香气显出一种奇异的娇柔姿态。 祁舜似乎并没有觉她的尴尬心思带着她回到东陵驿馆内直至医官闻讯赶来才离开。 云萝在东陵驿馆内歇息了一阵日暮时分渐渐舒缓过来她觉得房间内气闷独自走到院内一株梧桐树下抬头遥望天际暮色。 黄昏时东陵下过一场雨院内弥漫着一阵新鲜泥土的芬芳气息梧桐枝头一片新生的嫩叶被春雨浸湿茎叶不堪负重随着晚风飘下枝头恰好落在云萝的绣鞋面上。 云萝弯腰将那片落叶拾起自言自语道:“难怪古人诗中曾有‘梧叶落山路杏花明驿墙’之句原来春天杏花开时真的有落叶”她将叶片轻轻放回梧桐树根处说道:“只是现在绿叶落下枝头未免早了一点实在可惜。” 她尚未站起听见一个冷肃的男子声音道:“落叶归根本是自然道理何必如此惋惜?” 云萝闻声抬头院内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立着一个风姿俊逸的淡青色锦衣人影正是秦王祁舜想起他昨晚对自己的关照强自按捺着心绪的纷乱乖巧唤道:“三哥。” 祁舜俊容沉肃移步走近云萝问道:“你觉得好些了?” 云萝触及他的灼灼目神不由心头一颤也不敢直视他的面容低着头回答说:“好些了多谢三哥关怀。” 一阵轻风骤起几片梧桐树叶随风飘逝祁舜衣袖轻挥将落叶尽数接住握于掌心向她说道:“春天落叶大多是因为枝茎脆弱而不堪风雨即使勉强支持生长下去也会远远不及其他枝叶繁茂它们若想生存下去只有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云萝听见他的话终于抬起清澈的双眸看向祁舜说道:“可是先天不足并不是它们的错它们不该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祁舜语气沉肃淡淡说道:“世间本无绝对的‘公平’可言也没有对错之分弱肉强食才是天道。对于弱者你可以寄予同情却不能因为同情他们而放弃成为强者。” 云萝虽然想反驳他终究还是忍住默默无言。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黯光问道:“今日在祭台之上你明明身体不适我让你离开祭台的时候为什么不走?” 云萝见他误解急忙抬头道:“我不是故意逞强我只是以为还不至于那么虚弱父皇母后第一次让我前来祭陵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祁舜注视着云萝问道:“你知道母后此次为什么选你前来祭陵吗?” 云萝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略加思忖后回答说:“或许父皇母后觉得我以后没有机会拜祭东陵才会让我前来。” 祁舜听见她说“以后没有机会”语气放柔唇角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浅笑说道:“的确如此你若是嫁往燕国日后祭祀的不会是祁国祖陵应该是燕国的皇陵了。” 云萝不料他会如此直白说出自己和燕国太子的婚约粉面微微泛红下意识娇嗔着说:“三哥是故意笑话我吗?”她含羞垂之际微风掠起她的鬓和粉色披帛尽显少女娇态。 祁舜迅转过头不再看她转身向院外行走淡然道:“我明日去剑湖宫一行三日之后才能返回京城你风寒未愈暂且安心在驿馆歇息不要在外面四处走动。” 云萝在梧桐树下伫立良久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竟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回想起近日与祁舜相处的种种亲密情形以及他怀抱着自己返回马车时的温柔态度思忖良久仍是毫无头绪心中对祁舜渐渐生出感激之意暗想道:“我并不是真正的祁国公主或许这一次祭陵之行是因为我意外染病他才会因怜悯关心我。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这次前来东陵他对我很好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报答他这份兄妹情谊。” 小雨从院外摘山茶花归来不见了云萝急忙一路寻找见她默然而立、凝神遥望天际连续呼唤了数声“公主”都不见回应不禁走近她身旁举起手中花束摇了一摇喊道:“公主!奴婢将茶花摘来了!” 云萝回过神来接过那一束艳丽的红山茶赞道:“野外的山茶真美还有淡淡的香气宫里种植的茶花可都没有。” 小雨笑出声道:“公主记得花儿吗?奴婢还以为公主只惦记着天上有什么好东西留心观看这么久!” 云萝微笑道:“三哥说他有事出门一趟让我们在东陵等候三日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人在放纸鸢你在宫中常说纸鸢好玩明日若是天色放晴了我们一起到东山郊外放纸鸢去好不好?” 女儿心性喜欢玩耍小雨听见云萝的提议顿时兴奋不已极力赞成说:“当然好!听说放纸鸢能祛病消灾奴婢一定给公主放一个最高的纸鸢保佑公主长命百岁!”她随即双手合十默念祈祷道:“老天爷保佑明日可千万不要下雨。” 云萝想了一想说道:“西苑有许多母妃旧制的纸鸢凤凰、蝴蝶、燕子之类应有尽有可惜这次没带来东陵我们只能自己赶着制几只了。” 小雨拍手说:“好主意奴婢这就和驿馆主事公公说去奴婢找些油纸和青竹来今夜就赶制几只大燕子给公主玩!” 她们主仆二人计议已定小雨向驿馆寻来许多制作纸鸢的材料与另几名侍女合力赶制连夜造了几只精美无比的大燕子风筝只等到次日天色放晴供云萝去郊外赏玩。 第三章 放鸢(一) 春日和风拂面绿草芳菲东山本系丘陵地带不但有陡峭山形也有平坦开阔的空地极其适合放纸鸢。 小雨和另外数名侍女牵拉着引线等待风力渐紧后她们用竹剪刀用力绞断线头一只大燕子风筝飘飘荡荡随风远去不过片刻之间变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云萝见风筝挣脱丝线如真正的燕子般自由飞翔于天际不禁嫣然一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为之人是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男子神态倨傲、旁若无人身后跟随着十余名禁军服色的侍卫一起策马紧紧跟随其后铁蹄飞踏处卷起半天烟尘。 那男子身姿高大挺拔骑乘着一匹膘壮的汗血栗马铠甲均系极其优良的材质所制他一边策马飞驰一边从背后的金色箭袋中取出一支箭唇角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将箭矢出目标正是云萝她们所放出的大燕子风筝。 纸鸢应声而落直直摔了下来。 按照祁国习俗春日放纸鸢本是为了消灾祛病这只为她祈福的大燕子风筝被戎装男子一箭射落预兆极其不佳侍女们见此情景不由目瞪口呆小雨见自己的心血被损坏一时愤懑不已脱口向那男子大声喊道:“你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射落我们公主的祈福风筝?” 纸鸢坠落之际那男子已看清了大燕子的真面目他听见小雨的大叫声立刻抖动缰绳催马向她们靠近过来双眸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向小雨说道:“你们是哪一国的公主?” 云萝来不及阻止小雨迅疾追上一步说道:“小雨不要计较……” 她身形原本窈窕娇小此时因为风寒未愈肩披着一件曳地的鹅黄色斗篷领口的白狐圈映衬着她的精致容颜秀被风吹得微乱樱唇红润娇艳欲滴五官不但美丽还有着三分甜美、七分慧黠。 那男子乍见云萝星辰似的双眸刷地向她投射过来随后他的语气和缓了许多问道:“此地是祁国与衣国交界之地你是祁国公主还是衣国公主?” 云萝没想到东陵放纸鸢会引来这样的意外见那戎装男子气度高傲不凡必定大有来历轻声答道:“祁帝是我父皇。” 那戎装男子听见她的回答唇角微微上扬说道:“原来是祁国公主刚才在下不慎多有冒犯请公主殿下原谅。” 小雨按捺不住噘嘴说道:“你可知道我们祁国的习俗?那只风筝是为我们公主消灾祈福之用事关公主一年的福运你现在射落了它难道这一句‘原谅’就可以弥补了吗?” 那戎装男子闻言又将眸光移到云萝身上略带歉意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在下一定会设法弥补公主的损失!” 云萝见他神态认真向自己道歉心中对他并无怨愤摇了摇头说:“你并非祁国人氏既然不知道那些习俗刚才也不是故意射落我的纸鸢不知者不为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弥补什么。” 那男子似笑非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面向云萝说道:“公主虽然宽宏大量在下却过意不去必定要挽回这次的过失才能安心。听说祁国秦王今日率众亲临东山祭陵不知公主何时与令兄返回临安?” 云萝暗自惊讶此人对祁国情况之熟悉审慎回答说:“回临安之事皇兄还没有定夺。” 那男子黑眸掠过一丝了然于心的精芒只对她说道:“令兄昨日祭陵已毕既然今日还没有离开东陵想必还有几日耽搁。三日之内在下必定会前来面见公主!” 他自行说完话并不等云萝回答重新策马率众向前飞驰。 云萝只觉此人行止奇怪他明显不是祁国或衣国之人言语间颇具威严之态应是诸国王公贵族子弟无疑那么他究竟是姬国、滕国还是荀国人氏?为什么会出现在祁国与衣国的边界东山? 小雨犹带几分不忿之色靠近她说道:“这人好生无礼!明知自己冲撞了公主不但不惶恐道歉连向公主下跪行礼的仪注都不懂得!难道别国的子民都是这样无法无天吗?” 云萝目视着山坡间残留的烟尘清亮的眸子微微转动说道:“或许他并不是别国的普通子民如果他的地位高于我甚至于父皇同列他怎么会屈尊向我跪拜?” 小雨惊讶不已问道:“公主是说……刚才那人有可能是别的国家的国君?” 云萝微微一笑转身说道:“我并不能断定他是谁只是胡乱猜想罢了你觉不觉得他的神情态度和三哥很相似?” 小雨眼珠转了一转点了点头说:“公主这么一说奴婢倒想起来刚才那人和秦王殿下真的有三分相像看来他即使不是国君也是皇族中人他若有心向公主赔罪或许三日之后真的会来见公主呢!” 春日天气多变她们说话之际天空骤起一阵雷声轻风中间或夹杂着几滴细雨众侍女见状纷纷收起放纸鸢的用具返回东陵驿馆内。 第三章 放鸢(二) 云萝虽然有疑却并未将那戎装男子临去之时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此人是一时兴起随口而言。 不料两日之后云萝独坐窗下揣摩琴曲时小雨匆匆由房间外冲入带着惊起讶异之声叫道:“公主!公主!外面出事了!” 云萝情不自禁放下曲谱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惊慌?” 小雨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拉着云萝的衣袖向廊下行走一边指着天际说道:“公主请看!” 云萝依言抬头观望只见驿馆上空、湛蓝的天幕下飘扬着无数的凤凰状纸鸢一个个硕大无比、五彩斑斓姿态优雅盘旋于天际最大的一只金色凤凰随风摇曳摆动每一条凤尾下都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纸牌纸牌上以墨笔描绘着精致的花纹隐约可见其上写着字迹。 她睁大明眸细看那只书写着贺词的金色凤凰仿佛有灵性一般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在云萝所站立的小院上空盘旋不去似乎有意让她看清凤尾上的字迹其中一面纸牌上写着一个“祁”字其他的纸牌逐一写着“主”、“安”、“福”等。 云萝转念一想心头顿时了悟那些纸牌上的字迹细细拼凑之后赫然竟是“恭祝祁国公主福寿安康”十个大字。 她正觉惊讶只听梧桐树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树影一阵摇曳之后一名身穿白底金纹锦衣的高大男子稳稳落在小院中央手执一柄巨大的洒金折扇姿态优雅、双眸炯炯注视着她。 云萝见来人正是日前放鸢偶遇的戎装男子料想那些天际飞舞的凤凰纸鸢必定是他的杰作不禁说道:“你真的来了!这些凤凰……就是你为了弥补我的损失所制作的吗?” 那男子仰望天空一眼走近云萝几步颔微笑道:“日前本王无意射落你一只燕子如今还你一只凤凰不知可否让祁国公主殿下满意?” 云萝看清他洁白锦衣上所绣的图腾正是一只金光璀璨的巨大火凤凰且此人气度卓尔不群、高贵傲然口称“本王”转念回想起静妃昔日曾说过各国所信奉的神祗信物顿时怔了一怔问道:“你是荀国人氏?” 那男子目带赞许之色击掌笑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在下荀栖凤忝为一国之君前日无心之失冒犯祁国公主希望今日之举能够补过帮助公主消灾祈福。” 云萝万万料想不到此人竟是荀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她昔日曾听静妃说过六国中除燕国地处偏远的北方之外其余五国王侯间的血缘关系较为亲近祁衣二国分别占据东南大地关系向来交好;荀国则与西南的姬国、滕国亲睦三国之中又以地处中央的荀国最为强盛不但气候相宜、人杰地灵更有山林千亩、良田万顷有“天下粮仓”之美誉。 自从六国缔结“帝京之盟”后诸国时常有通婚往来祁帝已故的母妃宣太后是荀国皇族后裔若是论及辈份祁帝与荀帝恰好是同辈表亲云萝是祁帝义女便是荀帝的晚辈。 云萝暗自思忖了一番对荀帝屈膝福了一福轻声道:“原来是荀国国君请恕晚辈有失礼数。” 荀帝年纪不过二十开外比祁舜、云萝略长他见云萝谦称“晚辈”不禁仰头大笑道:“祁帝教养女儿未免过于循规蹈矩我虽然比你大几岁也禁不起你这样的尊称你若是愿意不妨直呼我的名讳。前日我因有事在身来不及询问你的排行闺名不知现在你能否告知我?” 小雨得知来人是祁帝机灵的大眼睛转了一转急忙答道:“奴婢回皇上公主排行第三闺名是……”她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止竟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荀帝察觉有异眸光略侧立刻觉小院门口处立着两个颀长挺秀的高大身影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神态肃厉眸光虽然没有明显的不悦之色周身散的气质却十分凌厉迫人另一人似乎也是年轻男子脸上却覆盖着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云萝见祁舜与另一人及时归来驿馆芳心泛起一阵莫名的安适感觉脱口唤道:“三哥!”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向祁舜所站立之处走了过去。 祁舜微微昂看向天空中飞舞的无数凤凰纸鸢待云萝走近自己才将眸光转向她问道:“生什么事了?” 云萝站稳脚步粉脸不觉红了一红低头说:“是我不好……前日在东郊外放纸鸢的时候他无意中射落了我的祈福纸鸢今日特地做了这些凤凰来说是弥补前日过失可我没想到他是荀国的君主。” 祁舜面容沉着说道:“荀栖凤登基为帝不过一年而已他昔日为太子时曾来过临安父皇设宴款待他时风菲和月芷都参拜过他你以前不常出席宫中宴会所以他不认识你。” 云萝隐约感觉祁舜似乎与荀帝十分熟络默然点了点头。 荀帝身后跟随的侍从见祁舜归来立刻从四周围近簇拥着他尽显他的帝王尊贵身份他看向祁舜唇角立刻扬起一丝笑意说道:“我听说祁国秦王前来东陵祭祖今日幸会。” 祁舜依照国礼向荀帝略表敬意说道:“在下荣幸之至东陵驿馆偏僻简陋荀帝若不嫌弃不妨移步茶叙。” 荀帝并无异议点头赞同。 云萝眼见他们二人与那带银色面具的男子一起走近驿馆偏厅内料想他们有事相商匆匆仰头看了一眼凌空飘舞的美丽凤凰纸鸢看向荀帝背影说道:“这些凤凰纸鸢工艺精美我能留一只作纪念吗?” 荀帝止步回头似笑非笑答道:“这些纸鸢本来就是为你而制即使全部留下又有何妨?只要你喜欢它们我这番心血就算没有白费了。” 云萝忍不住微微一笑荀帝以眼神示意侍从将纸鸢收回那些侍从将凤凰纸鸢的线轴收紧一一将引线缠绕好整理完毕后交给小雨祁舜仿佛没有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脚步并未停留径自向偏厅行去。 东陵驿馆偏厅内布置虽然简洁却并不“简陋”驿馆侍从将精心采摘的“龙井”绿茶一一斟入纯白的羊脂玉杯内碧绿的新叶配上玉质流光不但色泽灵动润泽兼有淡淡的茶香。这种上好的“龙井”是祁国境内最有名的新茶极品的龙井茶叶身价娇贵无极一两黄金难求一两新茶。 只是端坐在茶案前的三名锦衣男子似乎都没有品茶的心思。 祁舜语气平稳轻轻说道:“凤兮求凰这数十个精美绝伦的凤凰纸鸢想必是行宫诸人连夜不眠不休赶制而成的了?” 荀帝并不否认将他那双细长的凤目注视着祁舜仿佛惟恐错过他的一个细微表情好整以暇地保持沉默。 祁舜剑眉微微一簇继续道:“荀帝为了舍妹如此兴师动众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惜来迟了一步。” 荀帝俊颜微沉问道:“秦王此话怎讲?” 祁舜身边的银面男子声音略低开口说道:“祁国三公主云萝日前已许嫁燕国太子燕国近日就会前来下聘只怕有负荀帝一番心意。” 荀帝闻言不禁哈哈一笑说道:“好极你们既然已有察觉我也不必遮掩。不妨对你们直言我登基至今后宫虽有不少佳丽中宫亦有皇后却一直没有钟情合意之人。前日偶遇三公主对公主的清丽之姿仰慕不已有意纳聘她为皇妃。燕国太子既然尚未聘定我也不算来迟一步。” 银面男子正是祁舜知交好友、衣国剑湖宫主冷千叶他见荀帝如此一说已知祁国遇上了一件棘手之事心头略有担忧不等祁舜反应即道:“燕国虽未明媒聘定秦王殿下已收下了燕国太子的信物‘承影剑’祁国若是出尔反尔恐怕被诸国知晓后遭受讥评。” 荀帝眸带寒芒傲然说道:“承影算不得是好剑燕国太子以此求聘我自然有胜似他之物。冷宫主如此解释难道是因为在秦王心目中我荀国反而不及蛮荒之地不宜将公主下嫁吗?”他言辞直率中带着几分霸气毫不隐讳对云萝的仰慕和喜欢且对她与燕国太子的婚事不屑一顾。 冷千叶见荀帝言辞不善立刻沉默不语。 云萝虽然与燕国太子议婚至今还没有昭告天下可谓自由待嫁之身荀帝明明白白表示有意夺婚祁舜若是应允了他对燕国就无法交代;倘若当面拒绝荀帝未免有伤两国之间的深厚交情。燕国与荀国分别列于祁国两侧一个兵强马壮、擅长骑射之术一个物产丰饶、民生富足、给养源源不绝。 祁国向来擅长外交在国事上左右逢源绝不肯轻易得罪任何一方。 第三章 放鸢(三) 祁舜将修长的指端轻抚着羊脂玉杯上的龙形雕刻神情平静说:“燕国虽是蛮荒之地燕帝毕竟割据北方多年骑兵军备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较之中原诸国相差并不远甚至犹有过之。” 他语气平和并不正面回答荀帝的问题也不明说是否愿意将云萝嫁给荀帝为皇妃只暗示燕国的武力对中原诸国都具有威胁不可轻视。 荀帝举杯饮下一口清冽的绿茶坦然笑道:“我明白你心中对燕国有所顾忌这件事情你却不必担心。我既然已有此意只需要你心中有数将来给我一个交代便可。”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暗芒答道:“我会尽力而为。” 荀帝闻言不禁开心一笑二人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冷千叶见状起身向祁舜说道:“荀帝与秦王久违不见想必还有许多话相叙在下先告退一步。” 他见祁舜并无异议漫步走出偏厅。 小雨等侍女都在驿馆庭院内收拾天际落下的数只金光灿灿的美丽凤凰风筝云萝捡拾起其中一只仔细端详更加觉得工艺精美无比足见荀国能工巧匠之高技艺。 她兴之所至沿着驿馆后门小径走到郊野外的大片空地上一只手擎举着大凤凰正要试着亲手将它放回天空不料风力过大抬举了半天都没有上升她抬头之际恰好看见与祁舜同来的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心中对他的面具有些好奇不觉怔了一怔向他看过去。 冷千叶见云萝睁大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早已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向她走近一步说道:“公主想将纸鸢放起来吗?需要在下帮忙吗?” 云萝见他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鸢交给他。 冷千叶从云萝手中接过凤凰纸鸢借用内力促使纸鸢向上飞起仰头说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听说祁国几位公主都懂得武学精要难道三公主不会武功吗?” 云萝开心注目在风中飘舞的纸鸢随口回答说:“我们小时候都随宫廷侍卫们学过一些功夫可惜我天资有限没有二位皇姐那样的好资质连最基础的运气之法都学不好别的武功路数就更不必说了对我而言简直难如登天呢!” 冷千叶将手中的线轴交给云萝温和说道:“女子修习武功其实并不难我的剑湖宫中有一些女弟子起初和你一样都不能领悟运气的秘诀然而修习武功贵在持之以恒久而久之她们就练好了。” 云萝听他说起“剑湖宫中的女弟子”不禁看向他问:“衣国剑湖宫……是你的吗?” 冷千叶举手取下覆盖面容的银色面具说道:“在下剑湖宫主冷千叶见过三公主。” 银色面具揭下呈现在云萝眼前的是一张俊美无匹的男子面容他的五官深刻而明朗一双黑眸闪闪亮、炯炯有神年纪约在二十六岁开外眉目间带着一种世外隐士的幽逸气质。 云萝乍然见到冷千叶的真容心头忽地一震眼前的男子面容与记忆深处划过的印象重叠仿佛一枚石子投入心湖内立刻激荡起阵阵涟漪她掩饰不住心头的惊讶脱口而出道:“是你!” 冷千叶察觉有异问道:“我是次见到公主难道公主以前曾经见过我吗?” 云萝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靠近他点头说:“十一年前你还记得吗?在郧州城内的一家酒肆里是你救了我将我送到飞燕楼颜掌柜那里……” 冷千叶暗自惊讶云萝此时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只是祁帝从飞燕楼颜夕处接来的养女十一年前她是一个流浪在外的孤儿。 他低头端详着眼前的云萝她的面容秀美精致、气质高贵端庄俨然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皇族公主丝毫没有半点流浪孤女的影子无论任何人见到她都决不会怀疑她并非祁帝后裔。 如果云萝真的只是祁帝的养女那么颜夕与祁国宫廷之间必定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当年颜夕只告诉他所救的孤儿孤女大多都被寄养良家早已衣食无忧并没有说过她们当中曾有人被祁帝收养;而且他身为祁国太子祁舜的知交好友也从未听说过祁帝膝下的几位公主并非他亲生女儿的传言。 云萝见冷千叶沉默不语以为他没有想起昔日往事声音略大了一些急道:“你真的不记得那件事了吗?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雪……” 冷千叶见祁舜的几名随从身影出现在驿馆门口处迅打断她的话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不过如今你已是祁国公主将来会是燕国太子妃这些话不要再对外人说起了。” 云萝只道他果然记得十一年前的援手之恩只是谦辞不肯居功而已满心欢喜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我……真的很感谢你!” 冷千叶微微颔侧身避过她的眸光将银色面具重新戴好后向祁舜站立之处走过去。 祁舜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之间有过对话只对冷千叶淡淡说道:“荀帝微服前来衣国并不是好的预兆。姬滕二国与荀国关系亲近你不妨通知衣帝早作防范以免外人借内乱之机趁火打劫。” 冷千叶料想他从荀帝的话风中探知了什么问道:“荀帝意下如何?” 祁舜剑眉轻扬将双手负在身后反问道:“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冷千叶道:“我所问的当然是与我有关之事。别的事情我并没有必要知道。” 祁舜神色稍缓将视线投向云萝身上说道:“这件事让你知道也无妨荀栖凤向来视燕国太子燕桐如死敌怎么会不知道两国缔结婚约之事?荀燕二国在西面有交界迟早必有一战只怕荀帝此次有意求娶我的皇妹未必是真心所致。不过这一次我向他所提的聘物要求并不是剑。” 冷千叶并不追问他的面容隐藏在银色面具下看不出任何变化然而他心中非常清楚以祁舜之精明假如他向荀帝要求的不是宝剑那就必定是土地和城池无论荀帝出于什么目的出面破坏祁燕二国的婚事荀国所承担的风险将会远远大于祁国。 祁舜的贴身侍卫匆匆走近向他们二人说道:“车马都已备好恭请殿下与冷宫主启程同返临安。” 第四章 夜袭(一) 众人一路策马前行云萝没有料到这次回京城竟能与冷千叶同行一路上高兴无比她端坐在马车内怔怔回忆十一年前遇见冷千叶的情形想起幼年流离失所之时冷千叶对自己的援助心中对他更加感激涕零。 小雨察觉她心神恍惚将小手放在云萝面前摇了一摇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云萝从不将心事避讳小雨回过神微笑着对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小时候被人欺负、落难之时遇见过一位白衣侠士?是他将我从恶人手中救出来送到飞燕楼的。” 小雨“哦”了一声顽皮笑道:“奴婢当是谁呢原来是他。时隔多年公主依然还对那位侠士念念不忘吗?如果不是因为公主当时年纪幼小奴婢实在忍不住要怀疑……”她说道这里却不肯再说下去只是掩嘴轻笑。 云萝神情认真问道:“你怀疑什么?”她见小雨笑而不言并不追问下去眸光带着淡淡的欣然和感念之色说道:“我忘记了小时候所有的事情偏偏还记得他救我的情形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小雨茫然不解云萝伸手掀起马车的帷幕一角她眼角余光所及看见祁舜与冷千叶二人并辔而行她凝望冷千叶的白衣背影良久俊俏的容颜不知不觉沾染上一层淡淡的喜色侧转身对小雨说:“我实在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他竟然是三哥的朋友!” 小雨直到此时才明白云萝所指探头向外看了一眼说道:“公主幼时所遇见的侠客难道就是这位剑湖宫主吗?” 云萝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小雨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拍手说道:“奴婢明白了!难怪公主今天这么开心原来是遇见了救命恩人了。虽然公主不记得当年的情形冷公子想必还记得一些公主或许可以藉由这些蛛丝马迹探询自己的身世来历了呢!幸好这次秦王与他一起返回京城我们一路同行机会难得公主要设法单独问一问他才好。” 云萝见小雨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大急忙示意她低声悄悄道:“你可不要嚷嚷!冷公子似乎并不愿意提起我的身世即使他知道内情只怕也未必肯直言告诉我。” 小雨想了一想说道:“公主想单独和冷公子说话倒也不难只要避开秦王殿下就好。前面不远处就是驿馆奴婢到时候替公主走一趟请冷公子过来叙谈叙谈吧!” 夜色渐渐笼罩着四野祁舜果然在沿途的驿馆前下马众人分别进入驿馆内用膳歇息。 云萝回到房间内只觉心头一阵忐忑不安焦急等待着小雨的消息。 她独自在灯影下漫步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声她心生疑窦试着走近窗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早已透过半掩的窗台缝隙飘了进来紧贴着她的鬓飞掠而过。 同此同时驿馆院内响起一阵激烈的兵刃相交之声而且听见显庆等随行侍卫的厉声怒喝道:“何方大胆狂徒竟敢行刺秦王!” 云萝看清了那道寒光是一柄银色的小刀窗外似乎有人攻袭接连不断将暗器向房间内。她心知不妙弯腰闪身躲藏在窗畔的琴架内宝蓝色的琴架帷幔垂坠下落恰好遮挡着她的身形。 她透过帷幔的间隙隐约看见几名黑衣人从窗外飞掠而入向房间内直扑而来房内守候的宫中侍女们都听见了异常的声响此时看见众多黑衣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她们一直生活在寂静安逸的宫廷之内从来没有经历过眼下的紧张场面纷纷尖叫不迭、跌倒在地。 一名黑衣人声音暗哑逼问道:“祁国公主在哪里?” 侍女们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们的问话。 云萝不料这些人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心中万分疑惑时一名黑衣人的芒鞋已经越来越接近琴架手中长剑也将琴架的帷幔挑起了半幅突然长剑“叮铛”一声落地黑衣人竟然倒了下去房间内随即响起一阵兵刃相触的声音似乎有人前来救援。 她静候了片刻从琴架下探出半个身子看见几名黑衣人都横尸就地地面上血渍斑斑只觉心头升起一阵莫名恐慌抬头见一身白衣的冷千叶如凌风玉树般伫立眼前一时不再顾及男女有别向他倚靠过去。 冷千叶伸手轻轻扶住云萝说道:“公主不必害怕秦王的护卫会将他们驱逐出驿馆的。” 云萝心有余悸眼泪夺眶而出抬头问道:“三哥他有没有事?是他让你来这里保护我的吗?” 冷千叶略有犹豫心中想道:“秦王于危难之际从不会顾及他人即使你是他的义妹只怕也同样如此。”他见云萝神情殷切、对祁舜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并不置可否只对她说:“秦王安好公主不用担心他。” 云萝心思单纯并未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如释重负一般说道:“那就好我受伤了倒不要紧三哥是祁国惟一的继承人如果他遇到危险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日夜不安。”她想起小雨的计划吞吞吐吐追问道:“你今晚……有没有看见我身边的侍女?她对你说过什么吗?” 她虽然鼓起勇气向冷千叶询问心头却忐忑不安惟恐他会觉得此举唐突。不料冷千叶竟坦然答道:“见过。她对我说公主有一件事萦绕心头想向我寻求答案。” 云萝抬头环视房中惊魂未定的一众侍女示意她们退出那些侍女见冷千叶于危急之际及时赶到料想云萝不会再有危险纷纷依言向附近房间内躲避让他们二人单独叙话。 第四章 夜袭(二) 房间内烛火依稀明灭冷千叶见云萝秀微乱、目带泪痕神态楚楚可怜一时并没有放开她任由她紧紧捉住双手的衣袖以作倚靠。 云萝见房内无人迅止泪抬头略带腼腆之色说:“我……我确实有疑问想问你是关于我的身世……我想知道十一年前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我的家人?” 冷千叶注视着云萝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说道:“公主有此一问想必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 云萝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冷千叶道:“公主可曾想过自己如今的身份?公主地位尊贵即使寻找到了他们只怕也无法与他们相认。” 云萝神色坚定微微垂说:“我明白父皇母后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会尽我所能报答他们。可我还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如果今生有幸能够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即使不能与他们相认只要能够和他们见上一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假如你知道我的来历烦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冷千叶见她软语央求温和说道:“十几年前的事情详细情形如今都忘了。我在郧州城内遇见你的时候你正被一群盗匪围困身边并没有别的人我救你纯属偶然并不知道你的身世来历。” 云萝闻言虽然觉得失望依旧不肯死心追问道:“是衣国的郧州吗?”郧州本是前轩辕国属地六国“帝京之盟”后划分为衣国属地假如冷千叶当年是在郧州遇见年幼的小云萝那么她极有可能是衣国人氏。 冷千叶道:“正是只因祁国飞燕楼颜夕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才将你们托付给她照顾。” 云萝回想在飞燕楼中颜夕对自己的照顾不禁眸带仰慕感激之色仰头柔声说:“她对我们真的很好当年假如没有你们帮我我早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门被人轻轻推开。 冷千叶看清来人正是祁舜一时来不及放开云萝的手依旧轻轻扶着她从侧面看去云萝微微仰头语气温柔和他说话二人身体接近、神情态度十分亲密宛若互诉衷情的密友一般。 祁舜目睹冷千叶与云萝的亲昵情形顿时停下了脚步一双幽邃的黑眸带着深不可测的暗光注视着他们。 冷千叶有所察觉迅放开手后退一步向云萝道:“秦王殿下来看公主了。” 云萝转身回眸看见祁舜心头暗自惊了一下担心他听见了自己和冷千叶的对话又担心他会因此不悦或告诉祁帝祁后心头好一阵忐忑粉面立刻微泛潮红只得怔怔看着他连一句“三哥”都忘了叫出口。 祁舜将云萝的慌乱举措尽收眼底依旧不动声色向冷千叶说道:“显庆刚才四处找你原来你是救了她们。刺客所用的暗器均有淬毒我正想询问你是否能够辨认出是哪一国所锻造的暗器。” 冷千叶走近廊柱小心将暗器拔下端详片刻才道:“这种铁材名叫‘玄铁’普天之下只有姬国出产暗器所淬之毒是西南滕国常用的‘鸩毒’。不过姬滕二国疆域迂回接近国民之间常常互通有无我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国所为。” 祁舜将暗器接过观看剑眉微微一簇说道:“只怕两者都不是。” 冷千叶明白他意中所指荀帝刚刚在东陵出现过他幕后主使这件事的嫌疑相当大姬滕二国向来与荀国交往密切这种暗器同样有可能来自荀国如果这件事确实是荀帝所为那么他的目标显然是云萝。 荀帝虽然性情高傲却并不糊涂。 他与其冒着公然与燕国为敌的危险、另外答应祁舜给予祁国城池作为迎娶云萝的聘礼不如暗中将她抢掠到手到时即使祁国有异议一旦木已成舟也只得将云萝嫁与他为皇妃。此举同时可以暗挫燕国的锐气燕国太子倘若失去未婚妻虽然不敢过分张扬心中之气恼可想而知燕国若是因此迁怒祁国对荀国更是大大有利。 冷千叶见祁舜面容沉肃说道:“荀帝未免过于低估殿下的护卫实力。” 祁舜眸光微冷看向云萝房间内零散狼藉的物品说道:“他并没有低估我的实力所派刺客都是绝顶高手显庆他们不过是勉力支持而已。如果今天不是你凑巧在此只怕他们就要得手了。” 云萝并不在意他们对暗器的研究对话却觉他们对话中的漏洞。 她本性聪明见祁舜说冷千叶“凑巧在此”联想到冷千叶起初的言辞闪烁心头立刻明白过来暗想道:“原来如此原来冷千叶是因为小雨告诉他有事向他询问他才向我的房间这边来凑巧碰见刺客袭击才救了我。原来今天并不是三哥让他前来保护我的。” 她想到这里心中只觉一阵微微的酸楚又暗自想道:“三哥向来不喜欢我们难道我是今天才知道?他前些天对我很好难道我就该一直期盼着他将我当亲生妹妹一般疼爱?怪只怪我自己命运坎坷不知道天下间哪里才有我真正的亲人。” 冷千叶见云萝眼神迅转为暗淡料想她已知情有意借故走开让他们兄妹说话于是向祁舜说道:“显庆将军找过我吗?我去看看驿馆中的情形如何。” 云萝怔怔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回想起当年他相救自己之后离开飞燕楼的情形竟然久久没有收回眸光。烛火半明半灭之间让她的眼神幻化出一片朦胧光彩仿佛带着无限眷恋一般。 第四章 夜袭(三) 祁舜神色微冷缓缓移步走近她身前说道:“你可知道今晚之事全是因你而起?荀帝居心叵测他既然已有破坏两国姻缘之念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日后要多加小心提防荀国之人不要再与他们私下交往。” 云萝心头正乱茫然点了点头。 祁舜略微侧目看向窗外接着说:“与他因纸鸢结交这件事错不在你。不过另一件事我倒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云萝一时不明白他的话意迟疑着问:“我并没有打算与他们私下交往不知三哥所指是哪一件事?” 祁舜脸色冷峻幽邃的眸光扫过她的面颊说道:“你当真不知道?” 云萝茫然看向他轻声道:“三哥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那些刺客是我招惹来的吗?” 祁舜面色隐隐带着几分薄怒沉默不语。 云萝今夜本已遭受一番惊吓此时见祁舜严词逼问不由心生畏怯而后退渐渐靠近桌案边。案上斜斜钉着一把淬毒匕她仓促之间右手掌心将近触及匕刀刃祁舜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惟恐她无意近毒迅飞身而来挥起宽大的衣袖暗中使力将匕震飞那匕“呛啷”一声坠落在地面上。 云萝一手扶住案头睁大眼眸看向祁舜秀目中泪光盈然。 祁舜见她楚楚可怜的神态忍不住和缓语气说道:“我适才所指并不是那些荀国刺客。今晚冷千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你房中?果然是‘巧合’吗?你不要忘记你的将来的身份是燕国太子妃暗夜私相授受并不是祁国公主该有的行为。” 云萝终于明白过来祁舜并不是对荀帝派遣刺客有所不满他所介意的是她与冷千叶“私相授受”惟恐他们之间有男女私情。小雨密约冷千叶前来叙话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她的本意只是为了探究自己的身世之谜可是这一切又如何向祁舜解释? 她左思右想都没有万全之策怔怔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祁舜见云萝形似默认眼中渐渐升腾起迫人的寒意声音冰冷说道:“是你秘密派遣婢女约他前来的?你和他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你不觉得此举欠妥吗?假如今晚没有刺客搅局你们……” 云萝只觉他的话十分刺耳不再恐惧顾忌摇头截断他的话道:“我约冷公子前来决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是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向他问个清楚我们之间并不是三哥所想象的那样。”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坚定而果决。 祁舜自被立为储君之后祁国众人无不对他敬畏至极从来没有人敢对他有所触犯惟恐惹怒了他。他更是万万不曾想到看似柔弱温顺的云萝竟会鼓起勇气打断他的话语、反驳他的判断。 他并没有动怒凝视着云萝淡然道:“既然如此不妨说说看究竟是为什么?” 云萝犹豫了一霎心头剧烈斗争了一番:一旦说出真相让祁舜知道自己仍旧心系亲生父母至多引起祁帝祁后不悦;可是假如不将真相说出小雨邀约冷千叶之事实在难以解释恐怕还会因此牵连冷千叶。 她思虑片刻之后抬头说道:“我和冷公子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十一年前就是他将我送入飞燕楼交给颜掌柜的。” 祁舜听见“飞燕楼”三字剑眉倏地一动问道:“飞燕楼?你们不是二皇叔觅入宫中的吗?难道皇叔与飞燕楼之间有所关联?” 云萝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并不谎言矫饰坦然答道:“当年我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冷公子将我从一群恶人手中救出后来才被二皇叔带入皇宫……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所以才斗胆让小雨邀请冷公子过来一叙我……我和他之间决没有别的隐情!” 她留意观察着他的表情将心中想法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祁舜待她全部说完才轻应了一声道:“孺慕之思乃人之常情你想探究身世与冷千叶谈话大可不必如此隐晦反而惹人猜疑。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难道父皇母后和静妃对你还不够好、还不足以让你忘却亲生父母吗?” 云萝早料到他会如此相问黯然低头道:“父皇母后和母妃对我都很好你不要误会……” 祁舜逼近一步星辰般的眸子紧盯着她的面容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一阵熟悉的男子熏香迎面袭来云萝脑海中恍如电光火石般掠过当日祭陵时被他拥入怀中的一幕呼吸气息霎时变得紊乱无章她匆促之间下意识想后退却已临近桌案、退无可退只得勉强低垂着头躲避着他的审视。 祁舜立步站定似乎在等待着云萝的回答。 云萝手足无措身姿微微倾侧。 祁舜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遥遥长夜、月华如水。妙手丹青、知音难觅。既然父皇母后对你很好为什么你生活在宫廷之内会觉得不开心?” 云萝心中无限惊讶愕然抬眸看向祁舜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曲词?” 遥遥长夜月华如水。妙手丹青、知音难觅这短短四句词恰好正是云萝昔日所作琴曲《潇湘水》所欲表达的意境。 祁舜凝视着她道:“祭陵前的一天夜晚我曾经路过西苑恰好听见了这一曲。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会有这么多的心事郁结只能在暗夜中借琴音抒。” 云萝见他说到“小小年纪”俨然是兄长的口气不禁面色微红细声说:“我没有不开心。是我弹奏得不好让三哥见笑了。” 祁舜微微转身看向窗外说道:“你的琴艺虽然不属顶尖早已远远胜过普通的宫廷乐师这琴曲音色幽雅宫商宛如行云流水已属难得。你只要勤加练习揣摩日后必定会更有进境。” 云萝一直以为祁舜只喜好宝马名剑这次东陵之行得知他不但文采斐然、而且精通琴艺心中不禁暗自敬服。 显庆等侍卫的身影在窗外显现祁舜看见他们随即移步向房间外行走说道:“你要记住以后不可再犯今晚这样的错误否则这种消息一旦传扬到燕国后果就不是你所能承担的了。至于你心中挂念之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云萝见他不但没有不悦反而主动提出帮忙心头不禁暗自欢喜急忙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三哥。” 第四章 夜袭(四) 祁舜举步离开云萝的房间他的随身侍卫显庆立刻低声禀报道:“回殿下那批刺客实在狡猾无比虽然落网却宁死不肯泄露半分机密均已服毒身亡。” 祁舜脚步并不停留宛若轻描淡写一般说道:“立刻修书一封致荀帝将所有刺客都交还给他!” 一名中年侍卫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眉间略带担忧之色说道:“我国与荀国向来交好殿下难道不担心荀帝会因此不悦吗?皇上与荀帝尚有表亲之谊殿下是否需要给他留几分情面……” 显庆本是少年闻言不禁大为不然傲然道:“子晏老将军常言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荀帝昨日还与殿下把酒言欢不过转眼之间就背信弃义、行此不齿之事谋刺秦王殿下与三公主倘若今夜他们得手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我们与他还有什么情面可言?” 祁舜漠然抬眸目视前方夜幕冷冷说:“显庆说得不错。” 子晏似有话想劝说见祁舜剑眉含怒当即不敢再多说话。 祁舜径自向前行走对显庆说:“请冷千叶过来。”显庆不敢怠慢迅飞奔而去。 冷千叶因白衣溅血更换了一袭淡青色长袍后缓步走进房间轻唤了一声道:“殿下。” 祁舜面无表情负手独立于床榻前烛火将他的修长身影映衬得更加挺拔他明知冷千叶进房却并未回头应了一声道:“你来了?” 冷千叶淡淡一笑说道:“殿下急着让显庆找我过来想必有话对我说吧?” 祁舜霍地转过身幽邃的双眸紧盯着他的银色面具和淡青衣袍凝视了他一盏茶之久才开口道:“你的口风当真严紧我以前倒是不曾料到二皇叔身边竟有你这样的忠心之人。看来你与二皇叔和飞燕楼之间的交情匪浅了?” 冷千叶似乎并没有半点惶恐之色淡然道:“我与飞燕楼虽有一些交情与祁王却没有。” 祁舜的黑眸中掠过一丝难测之意问道:“你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难道你并不是皇叔的属下?她说当年是你救了她她才得以经过飞燕楼进入后宫这些可是事实?” 冷千叶不置可否声音依旧舒缓平和说道:“殿下所指之人可是三公主?” 祁舜眸光凌厉如刀逼视着他说:“你以为是谁?你明明知道她未来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答应侍女前来赴她的约会?” 冷千叶终于不再冷静说道:“看来殿下怀疑我是有意透露消息给三公主了?这件事我并不想多加解释冷某从来不想干涉宫廷政事。昔日我曾承蒙殿下不弃结为手足也曾承诺过协助殿下寻找轩辕剑踪迹这件事必定会全力以赴。殿下若是对我有疑我明日一早即可离开。” 祁舜眸光骤变随手拔出床架上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大喝一声“接招”后剑势凌厉向冷千叶直刺过去。冷千叶身形随剑踪游移不定却并不还手招架二人相斗了数招之后祁舜猛然收住了剑招还剑入鞘。 冷千叶静静站立在房间中央一言不。 祁舜若无其事一般将宝剑放回原处凝望冷千叶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看来这件事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 冷千叶微微摇头似乎并不介意祁舜刚才对他的敌意态度喟叹了一声道:“殿下今夜本来就与往日有所不同我又怎会介意?” 祁舜闻言眸光立刻变得幽晦不明:“哪里不同?” 冷千叶道:“殿下心中应该有所警觉今夜之事本因三公主而起。” 祁舜“哦”了一声问道:“那又如何?” 冷千叶道:“刚才殿下想必已与公主叙谈了许久公主认识我的来龙去脉殿下既然知情又何必找我前来多此一问?或许殿下是因为过于担心公主的安危才会如此。” 祁舜的唇角不觉扬起一缕弧度说道:“她是我的妹妹我奉父皇母后之命带她前来东陵祭祖难道不该担心她的安危吗?倘若她有什么闪失或者行差踏错只怕将来对燕国太子无法交代。” 冷千叶缓缓摇头银色面具下的双眸炯炯有神轻声答道:“殿下对令妹的保护……的确很周全。”他说完这句话竟不等祁舜回答径自飘然离去。 祁舜目视着他的背影剑眉紧簇了一阵神情却又不由自主渐渐放松下来。 显庆一直守候在门外见他们二人从言辞对峙到动手相搏、以及后来握手言欢心头只觉万分诧异却不敢向祁舜询问只暗自想道:“三公主不但让燕国太子倾心、荀帝出手夺婚还能让秦王殿下与冷公子这样的好朋友反目难不成她就是常言所说的‘红颜祸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刚刚想到这里思及自己不该唐突公主忙“呸呸”了两声。 他身边的小侍卫见状不禁暗自好笑问道:“将军呸什么?” 显庆假装抬头观看天空夜幕肃了肃脸色说:“多事的混账东西本将军觉得今夜的云色和月亮很配赞美一句也不行吗?” 小侍卫被他劈头一顿骂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再开口恭顺地守候在祁舜的房间门口。 第五章 国殇(一) 云萝的马车沿着官道进入祁国京都临安城中正当花开时节城内家家户户门前均种植有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微风过处香满京城。 他们的马车刚刚行至皇宫西门前早有数十名大内侍卫服色整齐等候迎接他们归来云萝听见一阵铠甲声响似乎有人匆匆奔跑靠近祁舜的马头回话她隐约听见那侍卫言辞简短说道“……皇上卧病三日滴水未进”料想是祁帝病情恶化不由大为担忧。 多年来祁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祭拜东陵本是祁国历代君主最为重视的大事他向来不假手于皇子们这次却派遣祁舜与云萝前往代为祭陵足见其健康情形恶劣、确实无法勉力支持远行。 虽然云萝只是祁帝养女平日祁帝对子女们的关怀也只是泛泛但是云萝对他的敬重之情却与日俱增她突然听见祁帝病重的消息仍是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起难过的情绪端坐在马车内默默无语。 祁舜闻言后迅在宫门前下马将手中马鞭交与身边侍卫步履急促向祁帝所居的中宫而去。 一名内侍靠近云萝的马车恭声说道:“请公主下车。” 云萝从马车内走出朝着祁舜的背影张望了一眼纯净的眼眸中微带一丝水痕微微侧转头向那内饰说:“我想随三哥一起去觐见父皇。” 那内侍声音低沉婉转说道:“皇上有旨意让奴才们候着秦王殿下和公主请殿下过去……公主一路辛苦还是先回西苑歇着罢。” 云萝见他吞吞吐吐立刻明白祁帝遣人在宫门处不过是为了等候祁舜归来并没有召见公主们的打算向那内侍投以了然于心的一丝微笑对小雨道:“正是我们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不如先回西苑看母妃去。” 小雨脸色微变却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跟随在云萝身后。 午时西苑内草木扶疏、人声悄然。 云萝踏进西苑时早有一名眼尖的侍女小翠飞奔而来迎接一面带笑说道:“三公主回来了!静妃娘娘从昨天起就开始挂念奴婢问了管事公公说是今天午时才回来呢娘娘还不放心让奴婢歇午觉时留神看着苑门别让公主回西苑来找不着使唤的人才好。” 静妃的体贴关切让云萝的心底升腾起一丝温柔的暖意。 她抬眸看向静妃所居住的东边套间担心吵醒了她歇午觉有意放轻了声音说:“母妃睡下了?” 小翠靠近一步悄悄说道:“虽然躺下了哪里睡得着?最近娘娘听说皇上病势沉重求见了几次皇上都不肯赐见娘娘委屈得暗自掉眼泪……公主这些天不在宫中奴婢们不敢劝惟恐说错了话公主回来得正好劝娘娘放宽心些吧。” 云萝听小翠这般说话心中同样担忧静妃略加快了度向东边套间走过去。 第五章 国殇(二)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廊下以手示意侍女们不必通报穿过静妃寝居前悬挂的一片珠帘隐约窥见静妃半合双眸斜倚在湘妃榻上消瘦的脸颊犹带泪痕昔日年轻时的绝代风姿已全然不见心中不觉一阵酸楚缓缓移步靠近榻边。 静妃并未入睡听见脚步声响睁开眼睛见是云萝归来不禁支起臂肘轻唤道:“云儿……你回来了吗?” 云萝屈身站立榻旁轻握住静妃的一只手腕柔声答道:“母妃是我。” 静妃顾盼了云萝一阵似乎有话要说却忍不住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云萝急忙扶着她的背心揉拍安抚命侍女们送水来。 静妃气息稍定挥手让众侍女们退下才对云萝说道:“让他们都出去我们母女好说说体己话。这些年来幸亏有你在宫中陪伴我宫闱才不至于寂寞。你父皇他……”她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半晌才断断续续说:“我半生荣华皆是皇上所赐假若皇上真有不测我……” 云萝虽然心中难过只是温和说道:“母妃多虑了父皇只不过略患小恙三哥祭陵之时已向祖宗神灵为父皇祈福父皇一定会好起来。” 静妃凄然一笑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不舍的。惟有你的将来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你们去东陵的这些日子我暗中遣人以重金买通燕国王宫内侍探听那燕国太子的品行结果实在令人失望。” 云萝乍然从静妃口中听说燕国太子品行“令人失望”不觉怔了一怔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静妃凝望了云萝一瞬轻叹道:“自古男子多薄幸燕桐为人风流倜傥、身边红颜知己不计其数倘若你如风菲一般心思缜密或如月芷一般圆滑世故我倒不担心。可是你本性纯良倘若真的嫁往燕国身边又无人依仗将来在燕国后宫的地位……实在难以逆料!” 云萝听静妃说话心头竟然丝毫不觉得失望或难过低头说道:“嫁往燕国是父皇与三哥的决定至于我的将来我并没有想过太多。” 静妃以手轻抚她的丝叹道:“母妃当年也和你一样既没有打算过将来也从没有算计别人的心思可惜这后宫内的争斗太多即使你想安静别人也容不得你片刻安静。母妃不能眼看着你跳进燕国那火坑去。”她见云萝略显茫然压低了声音说:“云儿母妃有一计可让你不必远嫁燕国你可愿意听母妃的话?” 云萝脑海中瞬间百转千回如同那天在春宴时听说自己的婚事一般惊讶她蓦然抬头睁大眼眸看向静妃。 静妃定定看着她重复一句问:“你可愿意听?” 云萝思绪纷乱却不由自主地轻点了一下头。 静妃神情顿时释然说道:“你虽然乖巧总算不糊涂。你仔细听着皇上的病不过是拖延时日皇上若是驾崩你不妨以为父守孝为由要求燕国太子暂缓婚事。翌日储君秦王登基他就是祁国最至高无上之人只要他愿意将你留下来你就不必远嫁任何地方了!” 云萝并不完全懂得静妃的话中含义说:“母妃想让我求三哥下诏取消婚事吗?他不会答应的。” 静妃摇了摇头神情略异说道:“你需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求他你必须让他心甘情愿地将你留下来!” 静妃欠身靠近云萝对她低低说了一番话云萝仿佛明白了一些却不敢笃定要祁舜“心甘情愿”地留下自己有可能吗?她思及此处不由想起祭陵之时祁舜环抱着自己从祭台上飞掠而下的瞬间情形粉脸顿时微微泛红。 静妃注视着她的粉红面颊微叹道:“你本是个聪明的孩子是做祁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逍遥公主好?还是做燕国的冷宫幽妃、孤苦伶仃一辈子好?我们母女一场母妃为你指一条明路何去何从还是靠你自己抉择外人决不会为做任何决断你自己不妨想清楚明白再作计较。” 她说完这番话又是一阵痰咳上涌侍女们纷纷进入寝殿内云萝见她神思倦怠担心她说话太久耗费心力待她安静躺下后便轻轻告退而出。 第五章 国殇(三) 祁国明道帝的寝宫大殿外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一大群皇宫侍卫、御医和朝廷重臣寝宫内祁皇后、永妃等后宫妃嫔无一不是满面愁色甚至有年轻的妃嫔隐忍不住当场就低声啜泣哽咽起来。 明道帝静静躺在龙榻上面色浮肿、苍白如纸印堂间透出暗黄的颜色任凭祁皇后如何呼唤依旧昏迷不醒永妃一面关注着祁帝的神情一双眼睛却不住向殿外打量。 祁舜带着显庆等侍卫来到大殿前时众臣早已得到秦王自东陵返驾回宫的消息纷纷伏地跪迎祁舜略缓脚步举目四顾群臣见队列中少了一个人的身影剑眉顿时紧簇才要说话只听二重宫门外传来内侍的传报声道:“祁王见驾!” 摄政王祁晟穿着一袭暗紫色蟒纹衣袍、表情肃重缓步而入身后两名护驾内侍低眉垂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他径直走近祁舜向明道帝寝宫内看了一眼才说道:“东陵之行可还顺利?” 祁舜的一双黑眸静如止水答道:“除了归途中遇到几名刺客几乎可以算是顺利。” 祁晟并没有特别惊讶的神色说:“多事之秋只要你们无恙就好。据太医回报皇兄这几日虽然病势沉重仍在勉力支持想必是心中挂念着你盼望你早日回京有事叮嘱。我已遣礼部早作筹备即使近日山陵有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祁舜面无表情缓缓说:“皇叔思虑果然周到。” 祁晟走近他举手轻拍他的肩膀微叹了一声道:“衣国内乱纷纭各国知道皇兄病重此时想必都在虎视眈眈。无论将来国中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慎重应对切记不可鲁莽行事。” 祁舜并未作答祁晟不再多言叔侄二人转身向祁帝寝宫而去。 显庆等侍卫在寝宫门前守候良久忽然听见宫内传来众妃嫔的哭泣之声且有小内侍掩面啜泣着狂奔而出传话道:“皇上……皇上……戊时驾崩归天了!” 宫廷内外诸人闻听讯息顿时哀声一片。 众臣伏地大哭呼喊“万岁”之声不绝消息传至后宫众多后妃宫女更是大恸不已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云萝离开静妃回到居室内不久突然闻听西苑外传来一声声啼哭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急唤小雨道:“你快出去看看生什么事情了!” 小雨点头快步而出不过片刻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驾崩……” 云萝尚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身后静妃侍女小翠哭喊着奔来双膝跪地、泪如雨下说道:“公主静妃娘娘……娘娘她适才一口气上不来奴婢呼唤她几十声娘娘都没有回应鼻端也没有热气了奴婢猜想娘娘恐怕已经……” 云萝猛然想起静妃刚才“我半生荣华皆是皇上所赐假若皇上真有不测我……”立刻明白静妃自知道祁帝病重难愈后已有追随殉葬之心今天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可算是临终遗言只觉一阵天崩地裂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小雨与小翠迅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小翠想劝解云萝自己却忍不住哽咽难言小雨带着哭声道:“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皇上和娘娘都不在了公主在宫里将来可倚靠谁去?” 云萝泪眼模糊中强自镇定心绪抬头对西苑的一名小内侍说道:“立刻去找秦王殿下告诉他西苑母妃病情突然加重请他赶快遣司礼监或御医过来一趟!” 小内侍飞跑出西苑小雨如梦方醒匆匆说道:“对奴婢忘了秦王殿下无论如何公主总是他的妹妹他一定不会不管公主这边的事情。” 小翠面带忧色摇头说道:“小雨你不知道永妃娘娘与静妃娘娘当年曾是死敌如今皇上刚刚驾崩秦王殿下哪有心思顾及西苑?奴婢担心他会借故推脱或者让司礼监草草打处置了……”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依据祁国惯例冷宫妃嫔即使去世也不会得到追封更不会得到隆重的丧仪。静妃虽然没有被废黜妃位但是早已失宠幽居西苑多年如果祁舜有心报复静妃当年与永妃之间的旧怨那么他完全可以借故推脱、忽视静妃的死讯。 云萝带着众侍女来到静妃榻前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想起静妃多年来的呵护与关切之情以及静妃对祁帝生死追随的一番真心决不能够随便抹杀转头对小翠说:“你不要哭了我一定会为母妃争取到应属于她的一切假如三哥不肯来西苑见我们我立刻去求见母后。” 此时云萝心中对祁舜是否肯抽空分身前来西苑探视并没有完全把握只有静静等待小内侍的回复。 直至红日西沉夜色渐渐染上柳梢西苑内依旧没有出现祁舜和报信小内侍回来的身影。 云萝伏在静妃榻旁暗自啜泣良久渐渐抬起头来暗自猜想可能是祁舜拒绝前来探视静妃、小内侍仍在跪地苦求他于是站起身向西苑外走去小雨不敢问她的去向急忙跟随在她身后。 云萝走到西苑廊下冷不防看见廊檐下静妃种植的大片兰草在夕阳残色中释放清香想起静妃昔日的音容笑貌不禁停下了脚步怔怔凝视着那些草叶和花朵双眸中蕴含的泪水沿着腮边滑落下来。 祁舜与小内侍走近西苑大门时恰好看见云萝独自站立在廊下的情形。 她身穿着一件晕染浅绿色云朵的白色罗衫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袖和裙角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株弱不禁风的绿萝在风中瑟瑟颤抖她清亮的眼眸被悲伤所笼罩秀美的脸颊旁仍有未干的泪痕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成一片朦胧而修长的幻影既美丽而虚幻。 小内侍正要出声祁舜以手制止了他。 云萝眸光轻转蓦然觉祁舜静静站立在苑门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目光投向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数载身世飘零转眼之间养父养母都乘风归去难道云萝注定要一生命运坎坷、注定要无依无靠吗?几近绝望之时却还有这样一个身影出现你可知道在这特殊的时刻哪怕是一丝丝的温暖都会让云萝铭记终生? 祁舜他终究还是来了。 突然之间云萝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要被抽空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满溢而出就在身体摇摇欲坠之时已有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将她轻轻托住、缓缓拥入怀中贴靠在自己胸前。 那男子阳刚之气的温暖促使着她如同溺水之人抓紧浮木一般紧依向那温暖的源头而在心头弥留萦绕了半日之久的孤独、恐惧和失望仿佛都在这源头终止。 ~~~~~~~~~~~~~~~~~~~~~~~~~ 紫百合新浪博客地址:(有事请在此留言)b1og.sina.net.net/jjpurp1e1i1y 第五章 国殇(四) 作者注:《云色倾城》第五章“宫变”祁国明道帝与静妃之死一节系5.17-5.18临时起意加写聊以寥寥之墨迹寄寸心之哀思志今日事。现已更名为“国殇”。 ~~~~~~~~~~~~~~~~~~~~~~~~~~~~~~~~~~~~~~ 祁舜展臂轻拥着云萝任她娇小的身体在怀中轻轻颤抖他宽大的黑色锦袍衣袖绕过云萝的背心如同舒展开来的一双羽翼为她遮蔽出一片晴空候着她气息稍定才出声说道:“父皇晏驾中宫忙乱我来迟了。” 云萝缓缓抬起双眸注视着他含泪哽咽着说:“母妃虽然在西苑居住多年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皇她今日午时曾经叮嘱过我一些话可我没想到……母妃心意坚决追随父皇一片诚挚天地可鉴。我想请求三哥为母妃主持丧仪。” 祁舜听她说完向身后随行的内侍及一名御医示意那御医步履匆匆进入静妃寝殿查看后前来回报道:“静妃娘娘业已仙逝逝前似乎曾经有意服食过一种死之药并非无疾而终。” 云萝闻言心头更加凄楚几颗晶莹的泪珠沿着腮边滑落下来。 祁舜环拥着她微微侧身向那御医说道:“将静妃逝世情形如实向母后禀报传司礼监以本王的名义撰写奏疏奏请册封静妃为贞懿皇贵妃以贵妃之仪与父皇同陵安葬。” 云萝看着跟随祁舜而来的内侍与御医们奉命离开终于放下心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仍在祁舜怀抱之中而且他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暖、如此令人眷恋不舍一种陌生的情潮从心底油然而生她只能借着微弱的挣扎渐渐向外逃离以掩盖内心的情绪波动。 祁舜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英俊的面容显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拥紧她的双手却并没有放开云萝苍白的脸颊涌上红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见他语调低沉而隐讳轻声说道:“即使父皇母妃都不在宫中只要有我你就不用担心害怕。” 云萝终于放弃了挣扎他随手轻揽将她的如云秀轻轻贴靠在胸口。 小雨目睹着这一切惊愕中睁大了双眸尾随而来的小翠急忙用一只手掩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拉着她一起退了下去。 玉兔东升他们的身影沐浴在轻淡的月色中静谧的西苑内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云萝内心狂跳不止她虽然单纯柔弱却知道祁舜此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决不是兄长对妹妹所应当有的行为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即将嫁往燕国也并非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名义关系却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她禁锢在怀中。 静妃临终所说的话仍在耳边萦绕假如燕国太子为人果然如静妃所描述的那样不堪无论祁舜对她的心意究竟是喜欢、是怜惜、还是源于一时心血来潮的男**望这些都足够成为让他将她留下的筹码和借口。 只是一切来得太快反而让云萝措手不及。 “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会来西苑?”他低沉的声音唤回了云萝几近迷茫的思绪。她怔然摇了摇头。似乎是有意逗她他反而加重了语气更加笃定地说:“我从不会让一个我在乎的女子无依无靠、孤独面对任何困境。” 这种表白过于**云萝的头脑有些懵不敢相信耳边所闻的是一个自己口口声声称呼为“三哥”、平时不苟言笑的祁舜所说出的话只有下意识地微微摇头说:“我一定是听错了三哥的话……” 祁舜并不回答她的质疑俊逸的面容显出淡然的神色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说道:“西苑日后就作为静妃停灵之所这里不适合你居住你从今晚开始搬到母妃的南苑暂住一阵吧。” 云萝不敢拒绝他的安排顺从地点了点头。 永妃与二公主月芷所居住的南苑宫殿华丽、庭院宽敞较之年久失修的西苑而言环境自然是好出许多。 永妃因明道帝病逝哀泣不止定要与祁皇后等妃嫔一起留在祁帝寝宫外亲自守灵云萝来到南苑内月芷急忙遣婢仆安置她的住所又听说了静妃的凶讯免不了握住云萝的手相对恸哭了一场。 云萝晚间心事重重祁帝与静妃的死讯已让她精神倍受打击加之祁舜随后的暧昧举止更让她心绪不宁一夜翻来覆去、几乎不曾合过眼次日清晨起床时双眼被泪水浸湿而红肿秀美的容颜显得无比憔悴。 小雨站立在妆镜前为云萝理妆侍奉着她换好一袭素白衣裙将一支粉白色的东海珍珠钗斜插在她的云鬓旁边云萝举手拔下珠钗摇头说道:“不必了。” 小雨并不勉强正要将珠钗放入妆台的珠宝匣内外面一名小内侍匆匆奔跑而来唤道:“皇后娘娘传旨请三公主整妆前去华容殿。” 云萝心生疑惑祁帝的法事应该在三日之后华容殿是中宫正殿祁皇后突然传旨诏见想必有特别的事务生于是问道:“母后宣我有什么事你可知道?” 小内侍摇头道:“奴才只听内侍王公公派遣来传话不知道详情。” 云萝默然片刻想起祁皇后叮嘱“整妆”于是又将那支珍珠钗从匣中取了出来依旧插在乌黑如云的间跟随小内侍一起前往华容殿面见祁皇后。 她们一行经过御花园中时见许多小内侍形色匆忙穿梭其间小雨觉得好奇不禁上前加以询问。 一名内侍答道:“奴才听王公公说燕国太子得知皇上驾崩的消息连夜率亲随数十人快马加鞭赶来临安要以子婿之礼亲自祭奠皇上英灵。皇后娘娘收到前方快报消息命奴才等人立刻预备接驾万万不可以怠慢燕国太子殿下!” 第六章 议婚(一) 小雨闻言立刻回头看向云萝。 云萝万万猜想不到祁皇后宣召她的原因竟是为了迎接燕国太子燕桐的到来。 祁帝归天燕桐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前来祁国吊唁这种礼仪实在过于隆重。虽然他与祁舜之间曾有和亲的约定但是二国毕竟还没有正式缔结婚约以他燕国太子的尊贵身份即使仅仅派遣几名使者前来祭奠祁帝也无可厚非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赶来临安致哀。 对云萝而言“燕桐”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她甚至从没有想象过他的模样和仪态这位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从来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过半丝痕迹然而与他相见的机会竟然就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云萝步履沉重缓缓走近华容殿心怀忐忑不停猜度。 燕桐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呢?像祁舜、像显庆、像荀栖凤还是像冷千叶?他的人品是否果真像静妃所探听的那样“令人失望”?对感情视同儿戏、是一名纨绔王孙? 华容殿位于皇宫正中心前方正对着祁帝的寝宫和灵堂是祁皇后临时起居及诏见群臣之地。 大殿廊下的数十根金漆彩柱缠裹着雪白的绫绢宫人们都换上了黑白二色的丧服殿前伫立的仙鹤、铜狮嘴中喷出一阵阵肃穆的檀香气息偏殿两侧回廊内几排诵经的黑衣僧人神色庄重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木鱼。 举国齐哀沉重压抑的气氛令人几乎难以顺畅呼吸。 云萝漫步走过御池边仰遥望宫门处“华容殿”三字匾额清澈的秀眸中溢满了悲怆。而这种悲怆的绝大部分成因是源于静妃的突然离去。 突然云萝觉一阵异样的感觉从身后传来下意识转过眸光。 御池对岸不远处站立着一队异族妆扮的人他们隔着一弯御池春水遥看云萝的侧影。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黑靴头戴一顶纯金所制的盔盔侧悬垂着两串长长的白色丝绒小球腰间紧束着一围银带双肩的银色披风向外侧微微挑起上面装饰着银色精晶石。他的身材虽然魁梧高大腰身却极细他的面貌与中原人并不完全相同粗犷中带着几分俊美神情高贵端庄。 云萝微微一怔心中暗猜来人的身份迅抽身向宫门内行走那人并不紧随不徐不疾带着十几名随从缓缓向华容殿内走来。 一名小内侍小心翼翼从云萝身旁走过低声禀道:“奴才启禀三公主燕国太子已到宫门前……” 云萝假装没听见侧身避过他径自走向华容殿左侧的偏殿对小雨说道:“你替我去叩见母后就说我在偏殿内侯旨既然今天有远道而来的贵客等母后接见过他们我再去给母后行礼请安。” 小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外说:“奴婢知道公主不想见那燕国太子可是皇后娘娘有心诏见公主一定希望公主能够与他见上一面……” 云萝摇了摇头说道:“我与他虽然有婚约依照规矩现在却不宜见面。母后宣我来华容殿并没有明确降旨要我见他。你将我的话转呈母后相信母后会体谅我的苦衷假若母后另有旨意再去见他不迟。” 小雨见她心意坚决无可奈何走出偏殿准备将她的的话向祁皇后禀报。 第六章 议婚(二) 偏殿的大门只是半掩着云萝透过薄薄的纱幔仍然可以清晰看见一群人前呼后拥着燕桐从庭院中经过。 过了不久小雨去而复返面带难色。 云萝问道:“母后怎么说?” 小雨不敢隐瞒说道:“奴婢将公主的话向皇后娘娘禀报了娘娘说燕国太子此次前来一为拜祭先帝二为下聘议定正式婚期。公主与他的名分已定不需要避讳男女之嫌况且他远道而来公主若是避而不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云萝明白祁皇后的话意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和燕桐见面沉默片刻后对小雨说:“走吧。” 小雨见她神色沉重跟随在一旁轻声道:“公主还记得静妃娘娘的话吗?既然公主不愿嫁给燕国太子不如依了娘娘的主意反正秦王殿下也喜欢……” 云萝迅停下脚步一双明眸回望小雨小雨立刻住了口低垂下头不敢再说。 云萝迈步进入华容殿内见祁皇后端坐在正中央主位右侧的位置留着空左侧龙凤呈祥的檀木椅上所坐之人正是燕国太子燕桐。她微微敛衽向祁皇后行礼问安并不抬头看他。 祁皇后待云萝礼毕示意宫人给她在自己身旁赐座转头向燕桐说:“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先帝与燕帝陛下情同手足如今两国得以结成儿女亲家太子如此诚心相待小女实在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云萝所坐之处恰好在祁皇后与燕桐的之间距离燕桐的座位不过丈许她虽然微微低头、不加任何修饰、神情略带凝重却丝毫不减楚楚动人的娇柔姿态她眉间流露出的那几分哀怨薄愁更让人觉得自然亲切。 自从云萝进入大殿之时开始燕桐就已经将她的眉目仪态看得真真切切此时见祁皇后有意将云萝安置在他身旁以示亲近之意神态恭敬答道:“祁国乃是礼仪之邦皇后娘娘对燕桐如此礼让反而让晚辈于心不安。晚辈父皇听说过祁国习俗子女逢父母丧仪除非当年即完成大礼自次年开始的三年内皆不宜嫁娶。因此晚辈奉父皇之命前来祁国除拜祭帝岳之外还望皇后娘娘能应许晚辈不情之请此次一并带公主返回翦州举行婚礼。” 燕桐言下之意十分清楚祁帝刚刚逝世按照祁国礼仪云萝会为父亲守孝三年而燕帝却并不想等待三年之后再行婚礼因此派遣太子燕桐亲自前来临安请求提前完婚并趁此机会将云萝带往燕国。 云萝担心祁皇后会一口答应下来顿时急红了脸顾不得女儿羞涩急忙转向祁皇后低声说:“母后儿臣不能……” 燕桐身旁两名侍卫乍然听见云萝的拒绝之词不由自主一起向她看去燕桐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神情自若等待着祁皇后的回答。 祁皇后不置可否向云萝看了一眼叹道:“两国婚约已结燕帝思虑周到本宫又怎能只顾着国丧耽误了儿女们的一生大事?不过云萝虽然排行第三却是第一位出阁的皇室公主她的婚事不能过于仓促。” 燕桐身边的一位年长内侍见祁皇后没有反对立刻躬身说:“皇后娘娘的话极为有理请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已有旨意等太子殿下将三公主接回翦州时必定会为太子和公主举办一场燕国最隆重的婚礼燕国上下早已开始筹备决不至于仓促。” 云萝听见他们的话只觉心急如焚、浑身凉她的脸色由绯红渐渐转为苍白几乎坐立不稳。 燕桐冷眼注视着她的面容神情渐渐显出淡漠之色。 祁皇后依旧不肯明确给出答复说道:“兹事体大我必须同秦王和群臣商议之后定夺太子一路长途跋涉不妨在宫中先歇息几天改日再议吧。” 燕桐站起身淡淡答道:“皇后娘娘旨意晚辈无不从命晚辈想先去灵堂祭拜岳父请皇后娘娘准许。” 祁皇后示意身边内侍为燕桐等人领路一边拭泪一边说道:“多谢……秦王在灵堂内主持拜祭皇上临终时已将帝位传给秦王命他择日祭天登基。你若是有其他要求都可以与秦王先行商议。” 燕桐轻施一礼拜别祁皇后与众人一起离殿而去。 云萝心头如同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下怔怔看着殿中的大理石地面。 祁皇后见燕桐去远立刻沉下了脸训斥云萝道:“你刚才说的是些什么话?你想告诉燕国太子你不能嫁给他?两国联姻之事天下皆知难道你想悔婚不成?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可知道燕桐方才若是当面质问起你来你身为一国公主颜面何存!” 云萝知道祁皇后为人端直性情也算平和通常都不会大声斥责婢女宫人今天疾言厉色教训她心中想必是大为生气于是屈膝跪在地面上低头说:“儿臣一时失言是儿臣的错愿领母后责罚。” 祁皇后余怒未消本想再训斥她几句想起静妃尸骨未寒硬生生将怒意忍了下去说道:“你在静妃身边多年说话行事也该知道些分寸怎么如此糊涂?若是现在得罪了燕国太子将来之事只怕母后也无能为力!晚间我让秦王在观月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你且先回南苑去晚宴时再过来。” 云萝强忍住眼泪不敢辩驳低声称“是”后轻轻退出华容殿。 小雨一直在殿外廊檐下等候并不知道殿中所生的事情见云萝出殿后脚步越走越快急得喊道:“公主奴婢追不上!” 小雨以为云萝会回到南苑匆匆忙忙赶回南苑却不见她的踪影急忙与小翠二人四处分头寻找。 云萝信步前行不知不觉来到西苑附近的御河旁正当春末河面上落红成阵、芳菲浮动微风过处河岸旁种植的数株杏花树上的花瓣纷纷洒落河心随着河水摇摇摆摆流出宫墙之外。 第六章 议婚(三) 小雨带领几名小侍女一起追寻到西苑河畔一名侍女眼尖觉河畔翠绿的草丛中有一团白色光芒闪耀急忙出声叫道:“你们来看这是什么!” 小雨疾步赶过来将那物事拾起看清了正是清晨为云萝梳妆时插在她鬓旁的那一枝白色珍珠钗四顾河畔却不见人影河水碧绿幽深几不见底当下急得六神无主眼泪都快吓出来对着河心大声呼唤。 众侍女见她举止失常一个个更加惊慌失措御河由天然河流改造而成河底深达数十丈西苑御河虽有护栏这一带地处荒凉木制的栅栏年久失修缺口了好几处祁国宫廷中人平时都不敢轻易靠近。倘若云萝失足跌进河内陷入了河底的漩涡十有**凶多吉少。 一名侍女见情形不妙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向中宫飞奔报信。 祁舜整夜在祁帝灵前守孝正准备返回北苑歇息与显庆等人一起走到御河中段附近他见一名侍女神情慌乱、仓促而来剑眉微微簇了一下对身边内侍说:“拦住她父皇大礼之期如此不顾礼仪在宫中恣意行走成何体统!” 内侍和祥闻言立刻向前一步大声呵斥道:“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宫人?秦王殿下驾前岂容你行迹如此散漫!” 那侍女也曾跟随云萝前往东陵此刻遇见祁舜顿时像遇见了大救星一般一时顾不上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边喘息一边向祁舜说道:“奴婢回殿下……三公主失足落在御河里奴婢只看见一枝珠钗……” 她惊慌之下说话已全无逻辑显庆、和祥等人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 祁舜黑眸光芒骤变厉声追问道:“你是说三公主落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何处失足的?” 那侍女拼命点头回答说:“是三公主刚才在西苑御河畔落水的……” 祁舜不等她说完身形如流星般飞掠而起顷刻之间已不见踪影显庆过了片刻才算明白过来顿足叹道:“当真是国运不佳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和祥也明白了几分慌忙不迭喝骂身边的小内侍们说:“没眼色的一堆蠢材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拿防水衣和渔网去西苑救公主!”小内侍们顿时一哄而散慌慌张张各自忙乱了一番。 祁舜来到西苑御河畔见小雨手拿一枝珠钗对着河水不停啼哭只觉心头一紧双足点地落在御河的石栏内。他回头见几名内侍已换好防水衣赶来沉声命道:“加派人手下河打捞看看是否有公主的踪迹。” 显庆与和祥追到御河边时见祁舜脸色阴沉注视河水御河表面看似平静河底却遍布激流漩涡水色并不清澈看不清水中是否有人影二人面面相觑立刻下令让更多的内侍们跳入河中寻找。 小雨将手中珠钗呈递给祁舜哽咽着说:“这是公主的珠钗奴婢清晨时分替公主戴上的。” 祁舜将珠钗置于掌心内逼视着小雨问道:“她为什么独自一人来到御河边?西苑的侍女们今天都在做什么?” 小雨向来畏惧他的威仪吓得哭道:“都是奴婢的错!皇后娘娘诏公主去见燕国太子奴婢原本是跟着公主一起去华容殿的公主从华容殿出来以后就走得飞快奴婢在后面追赶不上我们追回南苑去才知道公主并没有返回。” 祁舜立刻沉默不语黑眸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神情高深莫测。 正当此际远处草丛内突然传来一声轻柔清脆的女子声音道:“你们在找什么?” 这声音的主人小雨再熟悉不过。 众人一起抬头看向声音来处见一名白衣少女从高达二尺许的蔓草之后走了出来她一头乌垂肩身形袅娜、姿容秀美鬓旁空空如也果然不见了那枝珠钗正是祁国三公主云萝。 小雨一个箭步向她冲了过去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残泪拉着她的衣襟喊道:“公主公主没有落水!可吓死奴婢了!” 云萝手拿着一捧新鲜的蒲草见御河旁众人惊惶、小雨又哭又笑她神色疑惑向祁舜看了一眼问小雨说:“生什么事情了?” 小雨立刻抬头向云萝身后张望一眼后恍然大悟着说道:“原来公主去了蒲草园奴婢该死因为只在河边捡拾到了公主的珠钗还以为公主跌进了御河里幸亏秦王殿下及时赶来相救!无论如何只要公主没事就好!” 云萝抬头看向祁舜见他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孝服、金冠上还缠绕着洁白如雪的飘带似乎刚从灵堂而来昔日镇定内敛的神色全然不见俊容惨淡黯然黑眸中带着明显的焦急与忧伤之色心里大略明白了事情经过。 小雨爱主心切过于小心翼翼反而以讹传讹让祁舜误会云萝当真落水让众人虚惊一场。 云萝见祁舜神情憔悴想到他连日不分昼夜为祁帝守灵心中不禁大为内疚轻声对小雨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小心跌进河里?以后你不可以再这么莽撞了。” 祁舜凝视了云萝一眼见她安然无恙也并不开口责怪她们转身离去。 侍卫宫人们见他一走急忙收拾着准备打捞救人的用具跟了上去。 云萝正不知该如何对祁舜开口道歉见他一言不离开怔怔凝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心底涌起一阵淡淡的失落和伤感暗自想道:“他虽然没有明言责怪我却连话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一定是在怪我们行事草率。” 她掌心不知不觉放松刚刚采集的一大把蒲草滑落在草丛间淡淡的兰香之气顿时从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雨急忙弯腰下去准备帮她一一收拾起来却蓦然觉自己的手背上似乎有一颗水珠滴落抬头望天并不见下雨才明白是云萝的泪水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得愣愣地看着她。 她等待了好半晌才听见云萝声音淡淡说:“我们回南苑去。” 小雨见云萝伤心知道其中缘故不由心头急。她四顾附近并没有别的人说:“秦王殿下明明很关心公主也许他今天太忙了所以才没来得及和公主说话并不是有意不理睬公主的。” 云萝明眸注视着小雨轻咬下唇说:“你……知道?” 小雨并非不懂她的问话却不敢直视她的清澈眼睛低垂着头说:“奴婢又不是瞎子……公主的心意奴婢怎么会不知道?况且秦王殿下他对公主也很好公主莫非忘了静妃娘娘在西苑对公主所说的话?奴婢今天远远看过燕国太子一眼总觉得他好陌生……公主还是不要离开祁国为好。” 云萝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小雨垂肩的短------终究还是最亲近的人最了解自己小雨对燕桐的陌生感与她对燕桐的感觉几乎如出一辙虽然她与燕桐有名义上的婚约今天在华容殿内二人之间的距离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全无半点沟通的默契。 她心有所感放低了声音说:“有些人从第一眼开始就会觉得陌生;有些人却总觉得很亲近熟悉好像他时刻都在身旁一样。小雨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小雨停顿了一霎鼓起勇气说:“公主对秦王殿下就是后者的感觉对吗?” 她的声音更低答道:“他是我的哥哥你不要说了。” 小雨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可是公主与他并没有血缘之亲。秦王刚才听说公主跌进御河时的模样还有那天在西苑里对公主所做的事情……奴婢才不相信他只拿公主当妹妹看待!” 云萝眼中带着犹豫说:“不可能的……” 小雨机灵的大眼转了一转说道:“有什么不可能?如果公主不能断定秦王的心意不妨找机会试一试他。” 云萝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轻轻叹息道:“假如我刚才真的跌进御河反倒好不但不会惹三哥生气今天的晚宴也可以不必去了。我今天在华容殿不慎失言母后很生气要我借此机会向燕国太子道歉。” 小雨表情迷惑问道:“公主为什么要向燕国太子道歉?难道公主说错了话吗?” 云萝握紧了小雨的手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既然母后有旨我又怎能违背她的心意?我们回去吧。” 小雨见她神情迷茫一时又问不出其中缘由只得随她回到南苑内。 第六章 议婚(四) 夜幕降临祁国皇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祁舜奉祁皇后之命在北苑观月亭内设宴为燕桐及其随从接风洗尘排场虽然不是绝顶阔绰华丽却也足够彰显祁国皇族的气派。 八角亭内每一角都放置着四颗夜明珠攒成的灯具筵席所有的桌椅及用具皆是纯金或纯银镶嵌象牙所制其中盛放的珍馐美味自不必说单是百年陈酿的名酒就有十八种之多亭外另设有吹奏箫笛清乐的一班宫廷乐师缓缓奏出略带轻愁的乐音。 云萝缓步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时见祁舜身着一袭纯黑色的丧服端坐在案燕桐依照祁国丧礼习俗将金冠除下仅着一身简洁白衣。他们二人虽然把酒叙谈却都是神色肃重面上全无半点笑颜。 她正要依照礼仪向燕桐行礼下去燕桐早已抢先一步制止了她说道:“公主不必多礼!”他以眼色示意身后随从那内侍迅闪身出列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金盘靠近云萝半跪在地恭声说:“燕国盛产美玉这是太子殿下赠与公主的见面礼请公主赐收。” 金盘之上一块红色的锦缎隐约覆盖着一物似乎是一个方形的木盒。 云萝没想到燕桐会在晚宴时赠送自己礼物并不伸手去接。燕桐见她犹豫自行将锦缎揭起、取过木盒递到云萝眼前说道:“区区薄礼燕桐擅自选来不知是否合公主的心意?” 云萝只得轻轻将木盒开启见那木盒内放置着一支通体晶莹碧绿的玉钗初看之下并不稀奇只要轻轻转移视线角度玉钗所呈现出来的色泽就截然不同有墨绿、深绿、浅绿等各种颜色玉质纯净通透毫无一丝瑕疵堪称稀世奇珍。 燕桐见云萝已接住木盒轻轻撤回了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移动之际轻轻在云萝的手背上划过。 云萝低头端详玉钗光泽突然感觉手背传来一阵温痒急忙抬起头来恰好与燕桐的视线相撞见他的眸光中流露出一种逼人的光影竟似隐隐带着笑意顿时惊得不知所措红晕立刻浮现双颊。 燕桐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仰慕之色定定注视着云萝的羞涩模样似乎对她的纯真反应极为满意柔和了声音说:“倘若不合心意以后等你去了燕国后宫所有的珍宝随你尽情挑选。” 云萝知道这份礼物不可拒绝只得勉强向燕桐道谢让小雨收起木盒。当她猛然抬头看向祁舜的时候却觉他深沉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神态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欣许之意注目燕桐和他的随从。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底里透出一阵空洞和失望。 今晚的宴会固然是奉祁皇后诏命而来在云萝的私心里她却暗暗盼望着面对燕桐的时候祁舜能够有一些异样的“表现”借此来断定他对自己的感觉和心意。然而结果却是如此残酷看来小雨的猜测并不是祁舜的想法一切不过是她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云萝勉强坐下来芳心纷乱如麻情绪低落听着宫廷乐师们吹奏了一曲后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离开席位沿着小亭一侧的蜿蜒山路走了下去。 微凉的夜风吹过她站立在半山腰倾听着夜空内飘来的幽怨箫曲几乎泫然欲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仿佛有人从观月亭内跟随而来。 她并没有回头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觉却告诉了她来人的身份。 祁舜靠近她的身侧出声问:“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难道母后没有告诉你今晚的宴会是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云萝紧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情绪尽量温柔回答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祁舜黑眸一闪正视着她的眼睛说:“如果真的是身体不适你可以向他说明原因再走这样不明不白走掉只会惹人猜疑。” 云萝脸色苍白地凝望着他心头的失望之情更加浓郁难解泪水止不住地滑下脸颊抬头说:“你是来纠正我、告诉我我今晚又犯了一个错误对不对?” 祁舜沉默不语。 二人静静对峙了片刻之后云萝突然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向观月亭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多谢三哥训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祁舜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直到云萝的纤秀背影在山间消失他都没有改变过原来的姿势。 燕桐冷眼看着云萝悄然离开若无其事一般继续与随从举杯言笑、聆听乐师吹箫欣赏夜空的无边月色直到云萝不声不响返回到她的座位上他才轻轻站起走到她身旁带着几分关切说道:“公主今晚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乐器嘈杂伤神不如让乐师退下公主早回寝宫歇息。” 云萝恨不得立刻离开生硬答道:“好。” 燕桐环顾了一下观月亭外的夜景接着说:“听说公主居住在南苑离北苑尚有一段距离我想送公主一程可以吗?” 对于他有意的殷勤关切云萝下意识地拒绝他说:“多谢你的关心可……” 她的“可是”还没有出口燕桐迅接过话头欣然道:“公主觉得可以实在是我的荣幸!” 云萝知道他故意误解而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料想自己只要答应下来今晚一定难以摆脱他的纠缠微微摇头说:“不用了我只是有些头晕我的侍女跟随我一起过来有她陪着我我不需要特别护送。” 她再一次明言拒绝燕桐果然不再勉强保持着他风度翩翩的君子之风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今天不做护花使者了公主一路小心。” 云萝胡乱点了点头带着小雨匆匆离开观月亭小雨临走时环视了一周觉亭中并没有祁舜的身影暗自觉得奇怪。 从祁国皇宫北苑到南苑中间间隔着一座巨大的御花园。 花园内有几处巨大的人工湖和巍峨嶙峋的大片假山处处亭台楼阁相连花草树木间杂其间间或可闻夜莺的低啼之声。正值祁帝国丧之期水阁蜿蜒曲折的回廊上悬挂着一整排素白色的宫灯映射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光线显得模糊而迷离。 云萝与小雨走过湖面时她抬眸张望湖心夜景一队巡夜的小内侍们提着宫灯迎面走来他们向云萝恭敬下拜后继续前行巡夜小雨担心南苑宫门关上催促云萝说:“公主早些回去吧!” 云萝仿佛没听见一般倚靠着长廊的圆柱回想祁舜若即若离的冷漠态度和燕桐的殷勤关切一种锥心刺骨的失落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入宫十年至今她所认识和接触过的男子几乎只有祁帝和祁舜两位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义父和义兄是怎样的人也不了解男女之间的感情倘若没有前不久的那一次东陵之行她仍旧会和以前一样等待着“御赐”的婚约降临等待着被祁国作为“和亲”的礼物送往燕国后宫。或许她还会觉得相貌英俊、举止端庄高贵的燕桐会是一位理想的夫婿人选。 然而一切仿佛在不经意之间被某种奇异的东西所打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祁舜的冷肃模样渐渐进驻了她的心房渐渐地占据了越来越大的空间大到很难再容下其他男子的身影。甚至包括燕桐这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都被摒弃在外。 她当然明白这种感觉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可是此时此刻祁舜他心中又在想些什么呢? 夜色一片空朦她茫然凝望着湖心仿佛已忘却了时间流逝。 第七章 秘密(一) 转眼七日已过祁帝的祭祀大典、灵柩下葬皇陵等事都顺利完成祁国满朝文武大臣都将注意力转向筹备新帝登基礼仪上。 祁舜更加忙碌云萝除了偶尔能在大殿上远远看一眼他的身影之外几乎没有与他单独接触的机会她不敢将暗藏的心事对任何人说出来只能暗自伤心。 与此同时燕桐对她的关怀和追求之意却更加明显。 每日清晨他都会命随行的侍从送一件燕国带来的新鲜奇巧的礼物来南苑给她以期博取美人一笑。云萝并不在意这些礼物却无奈燕桐的一片真诚心意偶尔会在南苑寝宫内与他见一次面、对弈几局。 暮春时分南苑外种植着一排高大的树木一阵阵早开的玉兰花香气随风飘来云萝拈起一颗纯黑色的棋子托腮凝想下一步的走法。 燕桐自幼研习棋艺区区数子就将云萝逼入僵局他见云萝犹豫随手端起桌案边放置的香茗神情自若饮了一口后放下不料他的举动太大茶杯碰撞桌案时微微摇颤竟将几滴茶汁飞溅到云萝的月白色素罗衣上。 云萝正要回头呼唤小雨拿绢帕来燕桐仿佛早有准备从衣袖中取出一方素绢靠近云萝身边递给她微笑道:“实在对不起不慎失手湿了你的衣裳”他说话之际向身旁站立的侍从示意接过那人手中捧着的一个小锦缎包袱说道:“我从燕国带来一件锦衣请公主试一试。” 燕桐平时所赠都是奇珍异宝云萝见他对这件罗衣似乎格外珍视不禁略有迟疑说道:“殿下送我的礼物太多了况且我在宫中有更换的衣服用不着这么多。” 那侍从将锦缎包袱展开云萝只觉眼前一阵金光璀璨锦袱内放置着一件由五彩凤凰羽毛织就而成、领口和袖口镶嵌着七色宝石的精致宫裙裙边处的花纹系金丝银线所绣光华熠熠、夺目纷呈整件罗衣所散出的光泽几乎灼痛了众人的眼睛。 房间内侍立的祁国皇宫侍女们包括小雨在内都从未见过这么新奇的衣服早有人忍不住脱口惊呼出来。 燕桐紧紧注视着云萝的表情静待着她的反应。燕国宫廷中不乏公侯千金、小国公主她们见到这件罗衣的时候无一不是惊讶赞叹即使是最高贵、最骄傲、最矜持的女子也无法掩饰对它的喜欢和仰慕。 二人相识数日以来他几乎没有看到过一次云萝自内心的笑意。他时将这件“镇宫之宝”赠予云萝就是期待着能够看见她和别的女子一样开心即使只看到她的一丝微笑也算是不虚此行。 然而他所没有料到的是云萝怔怔凝望着那件锦衣明净的眼眸中竟然显现出一种万分恐惧的神色她仓惶用衣袖遮住眼睛摇头大声说:“不……我不要!” 燕桐察觉情形有异迅伸手扶住她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云萝仿佛看见了令她异常惊骇的东西一般慌乱站立起来她衣袖上所点缀装饰的缎带拂过棋盘将数枚黑白棋子带翻在地“嚯啦啦”一阵乱响她更加惊惧不已指尖颤抖着抓住燕桐的衣袖说道:“救我……爹爹……” 燕桐眸底升起一丝疑惑重复着说:“公主为什么如此呼唤先帝?” 小雨见状不妙担心燕桐会怀疑起云萝的真实身世急忙向他们二人冲了过去灵机一动说:“奴婢听说公主小时候对先帝撒娇常常这么呼唤来着……公主可能是犯了旧疾请太子殿下暂且离开南苑奴婢去宣御医过来!” 燕桐并不看她说道:“你们去传御医等确定公主无恙后我再离开。”他将视线转向云萝见她神态柔弱可怜忍不住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柔声说:“都怪我思虑不周送的礼物不妥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如果害怕就告诉我。” 他心目中早将云萝当作未来的妃嫔自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为她怦然心动加上近日来时常窥测到她的柔姿倩影早就想寻找机会一亲芳泽无奈云萝处处留心、严加防范从不让他有机会亲近自己。此时云萝惊惶不安恰是纾解相思之苦的大好机会他又岂肯轻易错过提前享受作为她夫君的幸福感? 云萝脑海中早已一片混乱。 燕桐赠予的这件锦衣无意间打开了她儿时记忆的闸门她隐约觉得这件锦衣似曾相识努力回想之后却觉年幼时的零星记忆中竟然多出来一些零星的片段。 ------仿佛是一个暴雨如注的秋夜一名美绝人寰的女子伸手抚摸着锦衣她嘴角残留着殷红的血渍美丽的面容上布满孤绝与凄凉清冷的眸中带着依恋和不舍出一声低沉的呼唤:“皇上丹姬不能再照顾洛儿了……” ------漫天雪花飞舞的严冬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胸口血流不止怒视环伺而来的大批盗匪他一只手护着怀中的年幼女童一手紧抱着那件锦衣就在他被其中一名盗匪打落万丈悬崖的一瞬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于千钧一之际接住了被凌空抛出的女童女童不停大声哭叫:“救我……爹爹…….”那黑衣男子却与锦衣一起坠落崖底再无踪迹。 这些片段像是梦魇却比梦魇更残酷可怕。 逝去的美丽女子和黑衣男子他们一定是云萝真正的亲人如果剑湖宫主冷千叶没有在十一年前及时赶到云萝的命运将会和他们一样。 云萝想到这里看向燕桐的眸光带着无限狐疑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努力镇定着情绪声音微微颤抖问道:“请你告诉我这件锦衣…它的来历吧!” 第七章 秘密(二) 燕桐并不慌乱点头说道:“这件锦衣是我父皇多年珍藏之物听说当年汇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才织造而成。父皇三年前将它赐予我你是我未来的妃子只有你才配得上这件珍贵的衣服。” 云萝将信将疑追问说:“你是说这件锦衣一直都是燕国的?而且多年前就已在燕国宫中?燕帝收藏它距离现在有多少年了?” 燕桐看着她纯真迷惑的眼神微笑着说:“我何必骗你?它当然是燕国的父皇收藏这件锦衣少说也该有二十余年了不过无论历时多久宝衣的光华永远都不会褪色所以父皇才会将它视为至宝。” 云萝暗自思忖假如燕桐的话是真的那么云萝记忆中出现的锦衣显然并不是眼前燕帝收藏的这一件况且黑衣男子已经怀抱锦衣坠落悬崖那一件锦衣又怎会重返人间?但是这两件完全相同的锦衣之间之间必定有着某种关联。 她继续追问道:“这种锦衣不知天下间会有几件?” 燕桐思索片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有等返回翦州后请教父皇了”他略有停顿又低声道:“按照原定日程三日后我就要返回翦州只要你皇兄点头准许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到时候你有任何关于这件锦衣的问题都可以直接向我父皇寻求答案岂不是更好?” 他再一次暗示云萝想携带她一起返回燕国。然而他的殷勤与关心却让云萝内心更加混乱与迷茫。 眼前的燕桐是她“指定”的未来夫婿他的风度、他的体贴、他的用心、他来到祁国后对她的一言一行非但不是静妃所探听到的那样为人处世几乎可以算是完美无缺。将终身托付给一个这样的男子无论是谁似乎都不该有任何委屈。 燕桐注视着云萝静默的表情借以窥测这位祁国公主的心意。 眼前的她看似清冷孤傲却有一种天生的柔顺乖巧气质只要有人肯用心对待她就必定能够摘取这朵清纯的小花儿赢得她的芳心。他所喜欢的女子从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温柔攻势和耐心追逐更何况云萝将会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 他对自己深具信心因此更近一步以更加温柔体贴的语气说:“燕国虽然地处偏远皇宫内也有许多江南景致的宫苑我将这些园子都送给你。如果你以后想念家人我会时常陪你一起回祁国来看望他们好不好?” 云萝低垂着头始终不肯说话。 燕桐只当她是害羞见御医匆匆赶到也并不勉强她回答微笑着起身说道:“这件事我会与秦王商议你等我的消息吧!” 皇宫北苑内祁舜神色庄重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案前提笔批复案上堆积如小山一般高、来自祁国各地州府郡县的奏折。 祁帝生前以“仁孝”二字治国十分看重和听取来自民间的建议并颁布圣旨令所有祁国官员无论官阶大小只要事关国计民生都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进言并且还坚持一一批复直至卧病后才将一部分公文交给祁王、一部分交给秦王祁舜处理。 祁舜从东陵归来后又忙于料理祁帝丧仪无瑕及时批复连日来堆积的公文越来越多以致经常通宵达旦办理公文他抬眼看到其中一份奏折的内容俊面顿时变得阴郁无比向门外沉声道:“显庆进来!” 显庆早已进宫等候在门外听见他的召唤立刻推开书房门走近祁舜桌旁道:“属下在。” 祁舜将手中奏折“啪”地一声丢弃在桌沿冷然道:“你看看。” 显庆接过奏折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是一份镇江知府奏报关于祁王在镇江购置私宅及训练营卫家丁的密报思索片刻回答说:“以属下之见镇江知府决不敢凭空捏造事实。祁王购置田产想必早有远离京城之心然而秘密训练营卫实在大有可疑!殿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显庆深知祁舜的心思祁王身为摄政王多年行事公允、深孚众望。但是对年轻的新帝而言有一位过于能干的叔父在朝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与祁王之间貌似亲密和睦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祁舜并不直接作答反而转换了话题问:“冷千叶之事你查得怎样?” 显庆忙道:“属下今日进宫正要向殿下禀报这件事情。据属下查访冷千叶与那飞燕楼的掌柜颜夕之间交情匪浅二人十几年前就曾相识冷千叶时常前往飞燕楼拜访她。另外据祁王府中的知情之人说颜夕本是一名歌姬虽然沦落风尘却很少见外客偶然与祁王相识祁王曾为她在王府内建造过一座庭院但是颜夕抵死不肯嫁入王府内祁王只好秘密前去探望此女可以算是祁王的外室侍妾……” 祁舜听他详细述说了一遍所探听到的情况冷淡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说道:“你见过她吗?” 显庆点头答道:“属下为此特地去过一次飞燕楼那颜夕虽有几分姿色看起来却与其他青楼掌柜相仿浓妆艳抹、对客人言笑逢迎并没有特别动人之处。” 祁舜唇角微带一丝讥诮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皇叔的心思就更值得揣摩了。祁王府中美人不计其数他为什么会独独钟情于一名风尘女子还对她如此纵容?” 显庆怔了一怔伸手挠了挠头说:“这个……属下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祁王情之所钟那个……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未可知。” 他毕竟是少年心性时常会有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和搞笑之言祁舜虽然为人端肃严谨对待自己信任的属下却极为宽容也并不与他计较说道:“这件事与镇江知府所奏之事一并交给你再查我不希望下次再听到你支支吾吾。” 显庆闻言不禁有些着急忙跪地叩说:“属下必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来回报殿下!” 祁舜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脸色略微舒缓了些正要和他商议别的事情却见小内侍和祥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回殿下三公主那边今天又出事了!”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平静问:“什么事?” 和祥忙将燕桐与云萝在南苑对弈、赠她一件锦衣却导致云萝失态尖叫一事向他说了一遍料想他会立即赶往南苑看望云萝试探着说:“御医刚刚过去看视公主了要不要奴才代替殿下传话去南苑?” 不料祁舜的态度却极其冷淡轻拂衣袖返回桌案前坐下漠然说:“不必。” 和祥想起一件事小心提醒着他说:“燕国太子即将返回翦州昨晚他又向皇后娘娘提出想带公主一起同行皇后娘娘还没有答应只说等秦王决断。此事不能再拖殿下今日也该给他答复了。” 祁舜眸光注视着面前的奏折并不抬头看他们二人说:“回复他父皇以‘仁孝’治天下如今仙驾未远、举国齐哀皇妹远嫁之事恕难从命。” 显庆与和祥二人对视一眼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料他们二人还没有转过身来书房殿门外一名小内侍弯着腰走进来躬身传报说:“奴才禀秦王殿下燕国太子向北苑来了说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与殿下商议请殿下赐见。” 祁舜闻言立刻放下手中奏折向殿门外走去显庆与和祥更不敢怠慢紧随在他身后出门迎接。 第七章 秘密(三) 祁国与燕国之间的关系源于祁帝与燕帝的结盟。 早在轩辕氏灭绝之前祁帝曾与燕帝暗中私相往来燕帝为了获得祁国的帮助常派遣使者赠送燕国特产的汗血宝马及良弓、名剑祁帝当年身为轩辕国诸侯王为巩固塞外边防也时常对燕国加以笼络。然而究其根本二国不过是互有所图、彼此牵制的“朋友”这种“朋友”之间一旦出现利益之争瞬间就会变为敌人。 比如燕国太子燕桐与新荀帝荀栖凤二人的随行护卫曾在交界处原始森林内因猎物之争起过冲突加上其他几件不如意的事情二人关系早在三年前就已破裂。只因燕帝尚在新荀帝勉强维持着目前的和平状态一旦燕桐登基称帝一场恶战势必不可避免。 一朝天子一朝臣合久必分本是自然规律。 这些年轻的皇储们作为新一代的继承人都非常清楚其他诸国王子的能力和手段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和训导原本带有极强的政治目的在这种压力之下成长起来的男人注定不能成为朋友。他们父辈当年所签订的六国“帝京之盟”未必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或许还会有某些帝君碍于情面自己遵守着约定却将野心潜藏起来暗中鼓励支持自己的下一代毁约将来一统天下、独掌万里江山。 二人在偏殿内会晤燕桐注视着祁舜先开口说道:“小弟来时所求不知祁兄意下如何?” 祁舜带着一种他习惯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笑容缓缓说:“假如换成是你今时今日与我易地而处推己及人不知又会如何作答?” 燕桐察觉他语带机锋带着几分轻松笑意说:“祁兄所作的假设对我而言并不可能。我在燕国皇宫内只有一位皇姐燕梧一年前已经下嫁给驸马了。假如我有云萝这样的皇妹必定视她为国之至宝然后待价而沽。” 他直呼云萝的名字并不称“三公主”不但刻意在祁舜面前显示自己与云萝之间的亲密关系而且暗讽祁国有意拖延婚事语气也够厉害。 祁舜淡淡开口说:“我一直以为燕国太子无意于商贾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念头。倘若燕国真有待嫁的公主你岂不是大大如愿了?” 燕桐听到这里不禁开怀一笑道:“祁兄高见只是小弟生来没有同胞皇妹一时也不会凭空从天而降怪只怪父皇当初不曾未雨绸缪即使当年从宫外寻来、在宫中教养成*人也好。否则小弟何至于现在有心做国舅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话一出口显庆与和祥二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知燕桐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双双看向祁舜向他投以征询的目光。 祁舜并不动容却转过话锋说:“我们东陵遇袭之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燕桐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不再保持谦谦君子的温和态度说道:“小弟在燕国已得知此事那罪魁祸如何解释?” 祁舜接下他的话道:“父皇驾崩之时荀帝曾派使者前来祭奠并说会协助追查刺客来历。” 燕桐眼神更冷道:“荀栖凤未免欺人太甚。假如真的让他得手燕桐颜面何存?祁兄近日国事繁忙恐怕也无暇照顾云萝既然如此不如早日让她随我回去以策安全。” 原来这才是他亲自前往祁国吊唁祁帝、要求接走云萝的真实目的。 祁舜冷眼观望他的面容说道:“孝为天下之本即使你将皇妹带走此时举行婚礼也于礼不合有违天理伦常一旦惹天怒只怕将来伤及燕国子孙福祉。假如你是为她的安危担心实在大可不必。” 燕桐紧逼一步眼神与他交锋追问:“你要我如何相信?” 祁舜微微昂说道:“我保证。” 燕桐陷入了一阵沉默半晌淡淡一笑道:“只要祁兄能保证三年之后将她毫无伤地嫁往燕国小弟自然无话可说。希望祁兄千金一诺言出必行。” 夜幕降临时祁舜依照惯例前来南苑向永妃请安。 永妃因为云萝目前寄住在南苑带着月芷过来探望了一番见她迷迷蒙蒙睡着叮嘱了小雨等侍女几句就各自回宫祁舜走进永妃的寝殿时月芷正陪伴着永妃说话解闷她与祁舜常常见面对他并不避讳急忙站起给他让座。 永妃示意祁舜坐下问他道:“燕国太子求婚皇后说等你决断你如何回答他的?” 月芷低头侍立在永妃身旁装作漫不经心把玩着两只彩绘核桃暗中却留心着祁舜的表情。 祁舜并不对她们多加解释只道:“儿臣已回绝了他们。燕桐后天一早返回燕国等三年之后父皇礼仪期满时两国再续婚约。” 永妃见他提起祁帝忍不住以绢帕拭泪说:“皇上去得仓促那天都没来得及和你多说几句话你去东陵的时候皇上曾对我说日后留下的祁国子民社稷全靠你独自支撑他实放心不下如果朝中有大事生让你务必多与祁王商议。” 祁舜脸色冷淡说道:“儿臣知道了。” 永妃凝望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又说:“还有一件事虽然说当年术士有言你命中不宜早娶但是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候。如今北苑中的那些侍女里面的确没有出色的人选怨不得你不喜欢等下个月你登基大典之后我们再为你重新在国中挑选宫妃……” 祁舜听她絮絮叨叨说完简洁回答说:“儿臣最近很忙。” 永妃带着几分责备之意说道:“自从你十八岁加冠以来你哪天不忙?你不能每次都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倘若你心有中意之人何妨对我们说出来?如今祁国天下都是你的你想要谁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你……” 月芷手中的核桃突然摔落在地骨碌碌滚出数丈开外她急忙俯身去拾低头抱怨说:“这核桃真是滑手每次都让人家拿不稳!” 永妃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对祁舜说:“皇上的江山社稷都落在你的身上你究竟是什么打算总要告诉我们才好免得我们为你白忙一场反而不合你的心意。” 祁舜等她说完立刻站起身告退轻声道:“母妃的叮嘱儿臣都记下了地方呈递的奏折还有一部分没有处理完我先回北苑去明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永妃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你去罢!” 祁舜行礼退出后永妃不免又有一些唠叨月芷在一旁静静聆听说了许多开解她的话哄得她开心起来笑道:“儿子大了将来又是国君早已由不得我教训还是有个听话的乖女儿好。” 月芷趁机撒娇说:“既然如此女儿就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了!” 永妃看着她笑道:“那岂不是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以你的人才品貌足够为妃为后。假如你真的愿意母妃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月芷顿时羞红了脸低头娇嗔说:“母妃又在取笑人家了……只要母妃不赶我出宫就好哪里还用想什么法子?” 永妃并不多说注视着她道:“如今和以前不同有些事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看着罢。” 第七章 秘密(四) 晚间南苑一片幽静祁舜出了永妃的寝宫似乎要往北苑而去走到南苑中庭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和祥抬头四面张望了一番凑近他身边细声禀报道:“公主住在西面的抱厦燕国太子殿下每天都来看望公主奴才听说燕国太子今天送给公主的锦衣十分华美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惊恐失态据奴才猜想或许是有别的缘故。” 祁舜微微侧身看向西面的三间抱厦依稀可见灯光明灭窗纸上映射出侍女们来往穿梭的身影。 和祥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静妃娘娘刚刚仙逝不久公主年纪还小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殿下既然来了何不亲自去探望公主、以示关怀友爱之意?” 祁舜沉默不语、未置可否。 和祥本以为他会离开南苑不料他转身向西面走去急忙跟随在后。 祁舜穿过重重碧绿色的纱幔站在帐前一丈开外透过薄薄的鲛绡帐注视云萝。 云萝服过御医开出的镇静安神药方假装合眸安睡其实并没有睡着脑海中依然不停闪现那些幼年时的可怕梦魇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微微张开了眼睛觉朦胧灯影下有一个高大俊逸的黑衣身影立刻警觉起来举手将纱幔掀起轻声问:“是谁?” 她看清了来人是祁舜怔怔看着他一时之间几乎僵住呼吸。 祁舜同样定定注视着她他严峻深刻的五官在灯火辉映下突然变得无比温柔幽深的黑眸中带着淡淡的怜惜复杂的眼神犹如狂风漫卷在云萝的心湖中激起万道波澜将她压抑许久的心事激出来。 两人对峙良久却都无话可说。 云萝的手臂渐渐无力地垂落下来纱帐从她眼前滑落的一瞬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似乎想替她将纱帐拾起挂在床头银钩之上中途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将目标转向了她右手的纤纤玉腕。 他顺势一带她的整个身体向前倾侧轻而易举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她仓惶抬起泪眼却见他黝黑的眼眸仿佛两泓黑色的漩涡把她困于其中让她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他伸手抚摸着她娇嫩的面颊终于不再犹豫徘徊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云萝只觉得世界一片天旋地转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朦朦胧胧的云雾呼吸之间只有祁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淡淡熏香气息直到她突然感觉到唇间传来一阵痛楚才觉他竟然用牙齿轻轻啮咬着她。 那微弱的痛觉让她徒然清醒无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说:“不……” 他并没有等待她开口拒绝又一次亲吻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如云乌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举止让云萝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助地瞪大眼睛凝望着他示意他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片刻之后他终于收回手凝望着被压在锦榻上、衣衫不整的云萝深沉的眼眸里并没有漏*点的神色仿佛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和清醒。 云萝带着几分羞涩与战栗将锦被拉近裸露的胸口紧咬着红肿的下唇心头满溢着一种奇特而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是惶恐。 祁舜严肃的俊容呈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缓缓伸手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不料云萝这一次居然不肯顺从挣扎着说:“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放开了手凝望着她的清澈明眸问:“怎么了?难道我的感觉有错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云萝心里猛地一颤祁舜居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并且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暗恋他的事实!如果他早就有所察觉为什么还要求她去陪伴燕桐、向他道歉?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对她冷漠疏远?为什么数日来任凭燕桐对她追求而不理不睬、避而不见?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全都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下来。 祁舜收敛了笑容说道:“别哭了如果你觉得留在祁国委屈我就准了燕桐所求让你随他一起回燕国去吧。” 云萝一时情急果然吓得住了哭哽咽着说:“我不要去燕国……” 祁舜盯着她反问道:“你心中当真的是这样想吗?” 云萝的心早已被他的俊逸风姿所占据此刻又被他时而狂野、时而冷漠、时而肃重的态度搅得晕头转向心头乱得一塌糊涂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睁大一双明眸怯怯看着他再不敢轻易说话。 祁舜候着她静下来问:“这些天你常常与燕桐见面今天他在这里对你做过什么?” 云萝料想他有所误会低声辩解说:“我们今天在一起下棋他送了我一件衣服没有对我做什么。” 祁舜注目她纯净无辜的眼神忽然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 云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神情惶恐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三哥你不要走……” 祁舜定住了脚步却并不看她淡然说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云萝惟恐他会决然而去顾不得羞涩抬眸说道:“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生过任何事情三哥刚才对我所做的……也没有……” 祁舜闻言轻轻转身将她重新揽入怀抱之中用指尖揉去她的泪珠轻声道:“傻瓜。” 云萝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再也隐忍不住像一个小女孩般埋头在他的怀中不停抽泣着说:“你是故意的从我去御河旁边采蒲草的时候开始你就以为我愿意跟随燕桐回去所以故意不理我、疏远我对吗?” 祁舜面容沉静说道:“我已经拒绝燕桐父皇三年孝期之内不会有任何人逼迫你离开临安。” 云萝听见这个消息自然开心不已她渐渐向他依偎过去趴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合眸汲取着他身上的淡淡气息祁舜半晌不见她作答侧转头去看她恰好对上她柔情如缕的眼神四目相对之际情潮顿生。 这一次的甜蜜亲吻与刚才祁舜的冲动之举并不相同云萝只觉得无限开心。 不久之后祁舜轻轻放开了她说:“北苑还有许多公文需要批阅我要回宫去了。” 云萝微微仰头问道:“三哥的登基大典还是在下个月举行吗?” 祁舜整理衣襟站起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管这些好好在后宫休养等我忙过了这一阵过几天再来看你。” 云萝不敢挽留他痴痴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许久都不曾改变姿势直到小雨惶惶然低头走进来呼唤“公主”时才回过神应了一声道:“你刚才在哪里?” 小雨噘嘴说:“奴婢担心殿下会吵醒公主本想拦阻他进来可是和祥公公让我们都出去说殿下有要紧的话要和公主商议。”她说话之际见云萝神情异常、面泛红潮带着几分狐疑问道:“难道他……公主!殿下他没有对你怎样吧?” 云萝摇了摇头低声说:“小雨不要问了。” 小雨早明白了七八分带着慧黠的笑容凑近云萝耳畔说:“公主不肯说奴婢当然不敢问。不过殿下对公主的心意虽然隐晦对奴婢而言却不算什么秘密……殿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先对公主说了出来奴婢该给公主道喜才是!” 云萝迅伸手掩住她的唇说道:“这里不是西苑你要小心些我们不能给三哥惹麻烦。” 小雨吐了吐舌头笑道:“奴婢记住了这件事决不能胡乱传说对任何外人而言永远都是秘密。” 第八章 情错(一) 燕桐离开祁国的前夜祁皇后亲自设宴为他们送行并且在席间对这位未来的女婿极尽褒扬称赞之词。 云萝自从那一夜祁舜主动亲吻她、表白爱意之后近日来心情一直处于甜蜜、羞涩又激动不安的状态中她含羞脉脉、粉低垂端坐在宴席间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神情无限动人。 燕桐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反而以为云萝对他已有些许心动才会展现出这种怀春少女所独有的娇美风情心情大为不错见祁皇后频频赐酒也就来者不拒欣然饮下一杯又一杯祁国宫廷陈年酿制的“玉楼春”。 这“玉楼春”系用十年女儿红加上各种名贵中药所制常饮可强身健体对男子尤其有益祁帝在世时十分喜欢饮用因此将民间的酿酒师诏进宫中专门从事宫廷御酒的酿制以备宫廷宴请。然而其酒性十分强烈当时饮用不觉得有力通常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渐渐感觉迷醉。 燕桐生于北方燕国并不惧怕烈酒却没想到祁国的酒竟与燕国不同等到祁皇后离开、宴席散时随行的侍从见他已有六七分微醺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不料燕桐将侍从推开疾步追赶上正要回南苑的云萝说道:“公主留步!” 云萝料想他一定还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燕桐抬头看向夜空中皎洁的一轮明月微微一笑道:“我明日就要返回翦州了今夜一别不知何时能再与公主相见如此月夜良辰美景我想请公主陪我在御花园水阁上走一走不知公主能否赏光?” 云萝想到祁舜今夜连宴席都无暇参加想必不会有时间来看望自己见燕桐言辞恳切、所提要求也不算过分轻轻点了一下头。 二人走到蜿蜒曲折的水阁回廊上几盏宫灯映射着湖水明明灭灭、犹如幻景。 云萝走到那夜独坐感怀的小亭长椅前想起当时尴尬无望的心境与前夜的欢喜甜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她与祁舜仅仅只是两天不曾见面心中对他的渴望和思念却更加绵密只觉得如隔三秋。 她面向湖水怔怔立着想心事几乎忽略了身边的燕桐。 突然之间她感觉身后伸出一双温柔而有力的臂膀轻轻环绕过她的纤细腰肢在她的腰间紧紧相扣一阵淡淡的清新青草香气从耳垂畔袭来仿佛有男子的温热呼吸清晰地投射到她的颈项之间。 这种香气并不陌生云萝与燕桐对弈之时时常会感觉到他的气息。 然而当她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准备呼唤跟随的侍女们燕桐的薄唇已贴近了她的右侧脸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肌肤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唇印这种触觉与祁舜所给予的亲密印记相仿然而其中仿佛夹杂着一种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情绪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自内心的恐惧。 所有的侍女和随从都不见了水阁内此时此刻竟然只有他们二人。 燕桐从背后紧拥着她用他低柔、带着几分诱惑的声音说:“公主颈间散的香气不知是栀子还是茉莉?” 云萝无法逃脱他的纠缠心头惶急不安说道:“这里是祁国宫廷母后还没有走远宫人们近在眼前请殿下自重也给云萝留几分颜面吧!” 燕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低笑道:“我早将心意向皇后娘娘说明过我虽然答应秦王延迟婚事但是明知有人虎视眈眈想夺走你我怎能放心将你留在祁国?除非我能够得到一个有力的保证。总之我这一次决不会空手而归。” 云萝似懂非懂问:“你想要什么呢?” 燕桐凑近她的耳畔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我想要的当然是你……” 云萝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燕桐的目的他虽然向祁舜表示同意延迟婚约私下却向祁皇后提出要求想提前将云萝变成他的人然后才会安心返回燕国。 今夜的水阁散步想必由于是祁皇后的默许安排那些宫人才都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阁上的小亭独处湖心只要燕桐将亭窗关闭任何都不会觉他们在亭中的行为宫人们都在回廊外守护即使她呼救也没有人会闯进来救她。 在祁皇后心目中云萝名义上虽然是公主其实不过是祁帝多年前筹划好、用作拉拢与燕国之间关系的一枚棋子。她一心讨好燕国只要燕桐喜欢赏赐几名祁国宫女给他侍寝、抑或是赏赐云萝给他侍寝二者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 燕桐的手绕过她腰间似乎在轻轻抽取她胸口纱裙的系带。 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动作温柔中带着魅惑的力量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敏感神经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对女子做这种事情。 云萝想起静妃临终前的叮咛“燕桐为人风流倜傥、身边红颜知己不计其数”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抗拒力量用尽力气挣扎想逃离他的怀抱。 燕桐以为这件事早已水到渠成、她理所当然会顺从自己这种过度反抗的举动只是因为少女羞涩和害怕忍不住对她微笑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难道祁国宫人们还没有教过你吗?” 云萝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说:“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燕桐眸光一闪感觉她是认真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下来说道:“假如我一定要你答应呢?” 云萝默然不语表情坚定而果决。 燕桐凝眸看着她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婚约并不是你我二人的私事假如祁国主动违约悔婚后果将会如何你母后和你皇兄心中都很清楚。你既然今生注定是我的妃子不论是荀栖凤还是别的男人我决不会容忍他们染指你即使一根头都不可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云萝看着他突然变得冷淡的表情仿佛从他身上隐隐看见了一丝祁舜的影子他的话虽然温和却暗含威胁。如果她不乖乖顺从他的心意将来祁燕二国之间必有纷争这种重大的罪名云萝绝不敢轻易背负下来。 她的身体僵持在他怀中既不再反抗也不再说话只能紧紧闭上双眸、不让委屈的泪水滑落下来------既然注定了是一颗棋子而且已被操盘者落在棋盘上落子起手无回、从此进退皆不得。 只是心中却是如此的不甘一旦将清白交付燕桐她又如何面对祁舜?那来之不易的初恋甜蜜不过短短二天而已难道今宵就要断送在燕桐手中吗? 第八章 情错(二) 燕桐注视着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楚楚可怜的面容心中虽有几分不悦并没有表现出来和颜悦色对她说道:“你如果当真不愿意我决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今晚一定要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样拒绝我?” 云萝依稀觉得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仍然保持着戒备状态低头答道:“母妃一直教导我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们之间有婚约可是我不想这样匆忙草率。” 燕桐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仿佛在鉴别她的言辞是否自内心半晌之后才淡淡一笑道:“好吧我相信你。不过我刚才对你说过我不能白来祁国一趟这次无论如何总要在你身上留下一点印记才行。” 云萝蓦然抬头仓惶后退了几步险些被水阁的护栏绊倒她无奈地睁大一双明眸看向燕桐不知道他随后又会有怎样的举动来“对付”自己。 燕桐从腰际取下一面小小的令牌送到云萝面前给她看问道:“看清楚了吗?” 令牌系黄金锻造而成正面镌刻着一只傲然飞舞的大燕子和一个“桐”字云萝知道燕子是燕国信奉的神灵圣物就像当年的轩辕国敬奉龙神、如今的荀国崇拜凤凰一样燕桐是燕国未来的国君这面令牌就是他独特的身份标志。 但是她依然不明白燕桐会怎样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就在她迷茫不解的时候他迅疾无比地将她扣在怀中用力扯开她的衣衫露出左半边温润雪白的纤秀肩膀随后他将印有燕子标记的令牌正面贴近她的肌肤掌心暗中使力将那幅图案重重地印在她的肩上。 云萝起初只觉左肩传来一阵压迫导致的痛感后来那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伴随着一阵凉意想必是凸起的金属模板在燕桐的内力驱使下已将她完整的肌肤表面划破血肉瞬间分离迸出。 燕桐飞快将令牌撤离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玉小瓶将止血生肌的特效药粉轻轻撒在她的肩头伤处那药粉果然有奇效立竿见影几乎就在他涂撒药粉的同时云萝就感觉到疼痛已消失。 她见燕桐撤手立刻将衣衫拉拢眼泪溢出眼眶。 她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无奈和屈辱在祁国只有犯下重大过错的罪犯和终身失去自由的奴隶才会被官府和主人刻上这样的印记。燕桐将这只象征燕国和他自己的大燕子烙印在她的肩上从此以后她再也洗不去这个被他冠上的“燕”字她将是隶属于燕国太子燕桐的私有物品。 然而迫于燕国的强大兵力威胁和燕桐的高明手段为了防止将来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她既没有足够的胆量、也没有能力反抗他只能默默忍受。 忍受过去的一切忍受现在的一切忍受将来的一切。 燕桐想主动替她擦去眼泪却被她微微侧头躲避开来。 他有意放柔了声音逗哄着她说:“我知道你会生我的气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只燕子的标记以后再也不会落在世间任何女子的身上希望你念在我对你的一片相思诚意不要怪罪我。” 云萝知道此事已无法挽回缓缓抬起泪眼对他说:“肩膀好疼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燕桐眉头微动说道:“怎么还在疼?难道我带的灵药不起作用?” 云萝并不回答小脸显现出难受的表情。 燕桐果然有些着急向水阁外暗示了一声几名侍女宫人随即匆匆而来小雨一个箭步冲到云萝身前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燕桐若无其事一般轻声道:“公主有些不舒服你们护送公主回宫吧我明日一早就启程转告皇后娘娘和秦王殿下不必前往送行。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公主写信欢迎公主闲暇时和秦王一起来燕国作客。” 他径自说完向云萝示礼后翩然离去依旧是众人眼中的高贵端庄、风姿优雅的太子模样。 云萝心如刀割一般难受她勉强和小雨一起回到南苑内让小雨关好抱厦的殿门一下扑倒在锦榻上掩面失声痛哭。 小雨心思灵巧早已觉云萝的衣衫微乱急忙跪倒在锦榻旁连声呼唤道:“公主公主生了什么事情?求您告诉奴婢原因不要一个人伤心!” 不料云萝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不停埋头低声啜泣。 小雨急得团团转忍不住说道:“公主如果执意不肯说奴婢就去北苑请秦王殿下过来……” 这句话果然有效云萝迅止泪抬头阻止她说:“你不要告诉他!” 小雨点了点头不依不饶地说道:“奴婢会谨遵公主旨意不过公主要答应奴婢不可以再这样哭下去您一直这样哭奴婢心里实在难受。” 云萝见小雨一片真心关怀自己不想再隐瞒她于是将左肩的衣衫解开含泪说道:“他说……他必须得到一个保证才能够放心返回燕国所以……” 小雨的目光落在那个大燕子和“桐”字图案上惊得几乎目瞪口呆那些字符早已深深嵌入她柔润光洁的肌肤之内即使巧手神医也难恢复原来的完整这种印记必定会伴随云萝终生。 她心灵大为震撼替云萝觉得委屈和痛心泪水不知不觉涌出靠近云萝身旁说:“燕国太子怎么可以这么对公主?他明明知道这么做会伤害公主却毫不理会公主的心情感受!奴婢实在想不到他表面看似是一个君子背地里却如此狠毒!公主决不能嫁给这样的恶人!” 第八章 情错(三) 云萝回头紧握住小雨的手伏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痛哭着说:“我并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可是……如果将来祁国与燕国之间真的因为我而起纷争我怎么对得起父皇和母妃十年的养育之恩?我不能再给三哥惹麻烦了……” 小雨眼中带着几分恨意说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如今尚在祁国燕太子就公然对公主如此狠心残虐将来若是公主孤身一人嫁往燕国他会怎么对待公主?依奴婢之见公主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秦王殿下让他为您作主奴婢相信他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云萝踌躇半晌抬起泪眼向窗外观望。 云色倾城之六国地图已在作者香浮紫阙博客布网络查询关键词为香浮紫阙其他所谓紫百合博客均非本人请勿轻信。严重鄙视利用紫百合盗链盗名或将花落燕云梦作者署名改为某某的一干无耻小人。 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永妃通常在这时候已经歇下宽敞的南苑庭院内并没有人影经过。祁舜知道永妃素来早睡的习惯即使他现在有空也不会再来南苑请安今夜估计没有机会见到他。 她此时心乱如麻恨不得能够立刻见到心中之人将自己所承受的委屈化作眼泪向他倾诉。虽然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祁舜会将她当作一个平等的情人来看待也知道二人的名份过于特殊但她心里依然有着一种祈求和渴望能够得到他的一句安慰。 只是她对他的了解又实在太少她甚至不太明白祁舜对她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所看重的女子品质又是什么自己是否符合他心目中的情人典范。 直至月上中天、午夜时分小雨等侍女都已睡熟云萝依然没有办法让心情平静下来。 云色倾城之六国地图已在作者香浮紫阙博客布网络查询关键词为香浮紫阙其他所谓紫百合博客均非本人请勿轻信。严重鄙视利用紫百合盗链盗名或将花落燕云梦作者署名改为某某的一干无耻小人。 她反复思量良久实在无法成眠于是悄悄披衣下床穿上一双粉面软缎底的金缕鞋轻轻推开抱厦的门走到廊檐下。值夜的小内侍正要向她问安云萝示意他不要出声独自一人沿着南苑宫墙低头漫步。 她抬头遥望朗朗星月信步走了不久忽然听见墙外传来几句低声私语仿佛有二人从外面经过而且在争辩着什么她心中微微觉得诧异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月夜静寂四面无声那二人的话音竟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来。 云色倾城之六国地图已在作者香浮紫阙博客布网络查询关键词为香浮紫阙其他所谓紫百合博客均非本人请勿轻信。严重鄙视利用紫百合盗链盗名或将花落燕云梦作者署名改为某某的一干无耻小人。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当年两位皇子染病夭折三皇子病势沉重太医都说已然无望谁料想他突然又好了起来?王爷一直对此事有所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要你肯将当日内情当众讲说出来日后必有好处!” 另一人似乎是宫中内侍声音较为尖细犹豫着说:“此事非同小可万一不成……我自己的性命事小只怕连累了王爷……” 那人接道:“你用心想想倘若没有王爷相助提携你在宫中岂能有今日的地位?至于其他王爷自有筹谋眼下还用不着你担心。况且先帝待你不薄你身为祁国子民难道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落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中?知情而不报难道你不怕上天谴责?” 那宫中内侍被他游说半晌沉默了一霎轻声央求说:“烦请大人转告王爷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容奴才慢慢设法寻找机会。” 那人见他答应语气顿时转缓和说道:“新帝登基大典就在下月初五他登基之前必定会前往太庙祭祖你必须把握时机。” 云色倾城之六国地图已在作者香浮紫阙博客布网络查询关键词为香浮紫阙其他所谓紫百合博客均非本人请勿轻信。严重鄙视利用紫百合盗链盗名或将花落燕云梦作者署名改为某某的一干无耻小人。 他们二人并没有察觉墙内有人私语一阵后各自分头散去。 云萝独自站立在宫墙内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如同被罩住了一团迷雾般她隐约觉得那二人的谈话与祁舜有关仿佛还蕴藏着一桩对他不利的阴谋假如祁舜按照祁国礼仪前往太庙祭祖或许会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越想越担心更加紧张不安不觉走到南苑宫门处。 守门值夜的内侍见云萝从僻静处漫步走来看清了是她急忙行礼下拜趋前问候道:“奴才参见三公主公主还没有歇息?” 云萝抬头向外张望一眼试着问道:“现在各宫门都下钥了吗?” 内侍见她询问忙殷勤回答说:“回三公主东、西、南三苑此时下钥了北苑那边因为秦王殿下每天从御书房回来得很晚因此推迟一个时辰下钥。” 云色倾城之六国地图已在作者香浮紫阙博客布网络查询关键词为香浮紫阙其他所谓紫百合博客均非本人请勿轻信。严重鄙视利用紫百合盗链盗名或将花落燕云梦作者署名改为某某的一干无耻小人。 云萝听说祁舜居住的北苑宫门未关心头涌起一阵淡淡的欢喜脑海中斗争了一番后下定决心对小内侍说:“我想出南苑走一走现在可以出去吗?” 内侍面带难色却赔笑说道:“按规矩是不可以的……不过如果三公主想去御花园赏月奴才也可以开门只要公主早些回来就好。”他为人乖觉立即示意另两名小内侍将宫门开启。 云萝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一边欣赏月色一边慢慢走出南苑宫门外离开内侍们的视线之后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穿过御花园向祁舜所居的北苑行去。 北苑宫墙外稀稀朗朗种植着数竿修竹月光如水洒落下来投射出一片斑驳竹影晚风中夹杂着一阵淡淡的清新气息。 云萝临近北苑宫门处反而不如刚来时那么急切渐渐放缓了脚步。她遥望着苑内的依稀灯火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应该上前主动向小内侍询问祁舜是否归来、然后在北苑内等他好还是独自悄悄在宫门外等候比较好。 云色倾城之六国地图已在作者香浮紫阙博客布网络查询关键词为香浮紫阙其他所谓紫百合博客均非本人请勿轻信。严重鄙视利用紫百合盗链盗名或将花落燕云梦作者署名改为某某的一干无耻小人。 她正在傍徨之际忽然只听耳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萝又惊又喜转过头果然看见祁舜稳稳站在自己身旁另有几名内侍跟随在后似乎刚从御书房而来。她没想到会如此凑巧遇见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红着脸低声回答说:“我在御花园随意走走。” 第八章 情错(四) 和祥见此情景与另两名内侍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三人立刻识趣地走开。 祁舜注视着云萝冷静的黑眸中并没有像她一样的欣喜淡淡开口道:“南苑此时宫门应该已经关上了吧?你怎么会独自从御花园走到北苑来?” 云萝凝望着他冷淡的表情含羞低语说:“南苑宫门早关了我睡不着所以……” 祁舜注目她片刻后才缓缓靠近她身前语气略微温柔了些许问道:“所以你顺路来找我?今晚有话想对我说吗?” 云萝察觉到他的趋近感觉到他身上的熏香气息一颗心立刻变得紊乱不安起来呼吸也快乱了方寸她小脸一片晕红抬眸看向他俊逸的面庞鼓起勇气迎向他的深邃眼神略带羞怯轻声说:“这几天三哥一直都没有过来南苑给母妃请安了。” 祁舜言辞简洁道:“这几天确实很忙。” 云萝心情紧张咬了咬下唇不知道接下去该和他说些什么才好只怔怔看着他一时竟然无话。正在尴尬之时她只觉身体被人微微一带落入一双温暖的臂弯之中她仓惶抬头时恰好看见他的幽深黑眸心突地往下一沉一种无边的幸福感觉顿时从心底向外满溢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祁舜的怀抱依然是那样温暖、那样令人安心。 她不由自主地放任自己悄悄舒展双臂绕过他的长腰环绕着他高大挺拔的身体渐渐地趋紧拥抱着他。她纯真幼拙的动作和娇羞中蕴藏的热情自然而然地撩起了祁舜的回应他不禁低头轻吻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双唇问她道:“这几天想过我吗?” 云萝伏靠在他胸前乖巧地点了点头神情宛若小鸟依人。 祁舜抚摸着她身后柔顺的乌口气挟了一丝戏谑追问道:“你每天在南苑里做些什么?” 云萝微合着双眸如实回答说:“我和小雨一起种花、绣花和月芷姐姐一起弹琴、下棋或者陪母后聊天说话……”她说到这里突然觉祁舜的唇角微带一丝笑痕立刻住了口。 祁舜看着她微笑道:“看来眼下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了?” 云萝心思单纯随即说道:“当然有不同……” 她抬眸看见祁舜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他是有意逗自己玩笑虽然想对他直言心事却碍于少女羞怯说不出来将头躲藏在他怀中以纤细的十指指尖触碰着他锦衣后腰带上凸出刺绣的云朵。 祁舜的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后变得有些僵硬冷着声音说:“别碰。” 云萝吓得急忙缩回了手她抬头看向祁舜一双水雾迷蒙的大眼睛迷惑地凝望着他并不明白其中缘由。 祁舜的眸光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黑湖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粉红面颊问道:“燕桐明日返回翦州母后今夜设宴为他送行你在席间见过他了吧?” 他不问犹可云萝心头原本积压着委屈一直虽然强自按捺着此时见他提起燕桐眼圈立刻泛红说道:“见过可是我并不想……假如两国婚事不成有一方违约提出悔婚后果一定很严重对吗?” 祁舜直视着她沉默了一霎才道:“这是燕桐告诉你的?” 云萝摇了摇头说:“没有是我自己猜想而已。” 祁舜仿佛早已察觉她有难言之隐并不深问探究只淡淡说道:“我从没说过要与燕国解除婚约。”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云萝如从九霄云端跌落阿鼻地狱祁舜并不打算悔婚是否意味着她三年后依然会如约嫁往燕国?她全身顿时觉得一阵冰冷双足站立不稳几乎僵在他的怀中。 不料祁舜拥紧了她又在她耳畔低声轻轻说道:“他要娶祁国公主我给他一位祁国公主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悔婚?” 云萝眼泪都快被吓出来懵懵懂懂抬头看着他她隐约明白了祁舜的话中含义却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带着几分疑惑问:“祁国公主除了我之外还有风菲姐姐和月芷姐姐难道三哥想将她们嫁给燕太子吗?” 祁舜冷静地说:“是。” 云萝直觉不可思议说道:“燕太子他会同意吗?风菲和月芷会同意吗?还有母后……” 祁舜深深凝望着她纯真明澈的眼神俊朗的容颜显现出几分冷酷之色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以后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去敷衍任何人包括母后的旨意。说说看吧你今晚来北苑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云萝虽然心头疑云密布但是想起那二人私语必定事关祁舜当下也顾不了遮掩隐瞒将自己在南苑偏僻宫墙内漫步时所听到的谈话内容简要述说了一遍然后问他道:“他们所说的事会与三哥有关吗?” 祁舜听她说完原本冷峻的面容霎时变得阴沉无比却并不动声色答道:“或许有。即使你今晚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我也早料到了。你尽可放心他们那些区区雕虫小技暂时还难以威胁到我。” 云萝只觉惊讶忍不住问:“他们是谁?所说的王爷又是谁呢?” 第八章 情错(五) 祁舜似乎不愿与她深谈下去轻描淡写道:“你认识的人少即使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不必追问了。”宫墙外远远传来皇城内打一更的声音他轻轻放开手说道:“眼下我还有几桩大事要处理等我忙完了这几件事之后再来安置你。今日时辰太晚让和祥送你回南苑去。” 他话音才落和祥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闪现过来手中提着一盏明亮的宫灯恭声向云萝道:“奴才和祥护送三公主回南苑三公主请。” 云萝见祁舜又恢复了冷肃的表情向他示礼告别与和祥一起离开北苑。 祁国皇宫迎宾阁内几盏明亮的宫灯映照着锦榻上衣衫不整的两人。 今夜此时燕桐所下榻的迎宾阁内千真万确有一位祁国公主陪在他身侧正是排行第一的大公主风菲。 风菲鬓散乱、娇慵无比地倚靠着身边的男子以锦帕擦拭着他额间的薄汗柔声说道:“不知道此时太子殿下心里是否依然挂念着我的云萝皇妹?” 燕桐原本合眸小憩听见她的话不由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美丽容颜淡淡一笑道:“祁国宫苑内果然是姹紫嫣红云萝虽有动人之姿却远远不及你善解人意你既有心于我我又怎能辜负你这份心意?” 风菲佯作娇嗔道:“殿下初来祁国母后设宴之时殿下的心思可都在云萝身上从没有注意过我。” 燕桐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注意过你?你所戴的金凤钗上镶嵌了七颗宝石红色是三颗、蓝色是一颗其余都是祖母绿。我在燕国时曾听说祁国三位公主各有所长尤其是大公主有一双慧眼精识天下名剑心中早已仰慕良久了。” 风菲果然更加笑颜如花向他撒娇道:“我们如今已经……你明日就要离开你真的要依言履行与皇兄的约定、等到三年之后再来娶我吗?” 燕桐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面上的笑意却更深说道:“当然不会。如今木已成舟万一你今夜有了我的骨肉难道让燕国的皇孙流落在祁国吗?你皇兄纵然想阻拦只怕也阻拦不住。” 风菲听见燕桐这一句话明白他心中已认可了自己代替云萝的太子妃地位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加倍对他温柔体贴、着意缠绵。 和祥小心翼翼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云萝想起祁舜刚才说“日后安置”自己无异于承诺二人的将来不由暗自开心心头的疑云随之渐渐消散。 只是她万万不会料想到今夜迎宾阁内的情景。 她更不会知道风菲前往迎宾阁是她与祁舜谈话之后的自行决定。祁舜给了风菲两重选择其中之一是嫁给燕桐为太子妃日后顺理成章登上燕后的尊贵宝座;另一种选择则是嫁给西南边陲姬国年逾四十的太子姬如意为侧妃以风菲的聪明她相当明白自己的处境即将登基的新帝祁舜明显有意袒护云萝和月芷与其羁留在祁国继续等待着不可预知的可怕命运不如将错就错嫁给燕桐。 风菲的决定是因为她已别无选择。如果将燕桐与姬如意相比较无论国力、人品、地位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该选择谁。 而且今夜燕桐的态度让风菲更加确信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雨后清晨南苑内的花草树木被雨水冲刷后显现出一片幽幽绿意庭院前洁白如雪的大朵白牡丹如同穿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外衣。 小雨在庭院内采摘了数朵牡丹花她掀开帷幔见云萝依然在锦榻上沉睡未醒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花朵齐整地插在桌案上一只八宝琉璃美人肩花瓶内她知道昨夜云萝晚间曾经外出过因此有意让她多休憩一阵。 她正凝神低头摆弄牡丹花叶忽然听见房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只见月芷神色匆忙而来劈头问她说:“云萝呢?快唤她起来!” 月芷一向文雅庄重小雨很少见她这副紧张态度料想有什么特别事情生急忙应道:“二公主早安三公主还在歇息呢!” 月芷说话之间已走近云萝的纱帐帷幕内见她合眸睡在榻上乌黑的秀迤逦在枕畔、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整齐覆盖着眼帘、领口显出雪白柔润的肌肤、樱唇红润如鲜菱不觉怔了一怔随手将榻旁案几上的一朵绢花拿起在她额前轻拂唤道:“云萝快醒来啊!宫中有事了!” 云萝被月芷惊醒见她神色焦急迅支撑着坐起身道:“姐姐出什么事情了?” 月芷回头示意房间内的侍女们都退出才低声道:“我一早去母后那边请安恰好听见一个消息我且问你燕国太子是不是原定今日返回燕国?他有没有向三哥请求带你一起回去?” 云萝理清了一下思绪点头说:“是不过三哥没有答允他。” 月芷柳眉蹙起说:“我看见母后那边的侍女们在收拾行装她们说是为大公主去燕国准备的……难道那燕太子请求带你同行不成改为带风菲去了吗?我觉得疑惑因此来问问你。” 云萝虽然觉得惊讶却迟疑着说:“姐姐可曾听错了?” 月芷语气坚决肯定地微微摇头说:“我问过她们两遍决不会听错。你若是不信不妨亲自去母后东苑看看。” 云萝突然之间脑海中灵犀一闪想起昨夜祁舜所说的话不由心中一动试着说道:“难道是三哥从中有所安排?” 月芷留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提及祁舜立即追问道:“三哥曾经对你透露过这件事的内情吗?如果是他有心将你和燕太子的婚约换成风菲这件事就可以解释了只是这么做未免有些……”她欲言又止过了一阵却仍然忍不住说道:“这么做对你太不公平了。” 第八章 情错(六) 云萝只觉此事十分蹊跷尽管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是一个好消息可昨夜燕桐在水阁之内的时候并没有放弃她改娶风菲的打算他甚至为了得到一个“保证”而在她的左肩留下了那个印记他怎么会在一夜间突然改变了主意带风菲前往燕国呢? 月芷见她神情迷惘以为她是为被燕桐抛弃而伤心柔声劝慰道:“虽然你名义上是燕国的太子妃但是天下人并不知道如今嫁给燕太子的祁国公主不是你。事实如此你也不用多想各国多有王孙公侯日后让母妃和三哥替你另择一位良配一定要比燕国太子更加优秀出色。” 云萝明知她误会并不多加解释低声说道:“多谢姐姐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与燕国太子并没有行过大礼他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做太子妃。至于我们原本就是身不由己……也不该在乎这些的。” 月芷被她话触动心事不禁低头黯然半晌才轻轻道:“话虽如此难道你就没有存一过一丝一毫的侥幸之心吗?” 二人正在说话一名侍女走进来道:“皇后娘娘有旨请三公主去东苑。” 云萝简妆后来到东苑叩见祁皇后见她神情不悦独自端坐在殿中料想稍候必定又有一番训斥于是合并双膝跪在殿前低声请安后等候她开口。 祁皇后注视她半晌才说道:“昨夜在御花园水阁中你对燕桐说了些什么?对他做了些什么?” 云萝不敢抬头回答说:“儿臣和他随意交谈了几句并没有特别逾越的言语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祁皇后道:“你可知燕桐今日一早前来见我?他对我说他与大公主风菲情投意合希望携带风菲一起返回燕国。倘若不是你昨夜在水阁中得罪了他他怎会突然弃婚改换人选?我倒很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云萝从未见过祁皇后如此疾言厉色一时百口莫辩更不知该如何解释含泪说道:“儿臣确实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祁皇后并不肯放过她直言道:“你既然说不出口我替你说出来。从燕桐来到祁国之日起你一直回绝他的好意他是堂堂燕国太子怎能忍受你几次三番冷眼相对?风菲向来聪明这件事也是她命中注定的福分。事已至此你耽误了这桩大好姻缘日后可不要抱怨母后不曾为你作主挑选夫婿。” 云萝小脸苍白忍住眼泪恭恭敬敬向祁皇后叩说:“父皇母后对儿臣有深恩儿臣怎敢如此不孝?” 祁皇后见她落泪不好再继续作语气低缓了一些叹道:“你虽然不是我亲手养育这些年来我看着你长大也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你向来乖巧听话怎么惟独这件事犯了糊涂?若论人品地位燕桐也算是人中龙凤你怎么偏偏不愿跟随他?错过了这样的人选以后之事可就难说了。” 云萝洗耳恭听着祁皇后的训诫垂轻声道:“儿臣知道错了请母后责罚。” 祁皇后从凤座上站起说道:“这桩婚事是先帝与燕帝所约如今改易人选我实在无法向先帝交代。从今日起你且去太庙佛堂面壁思过一月此事经过情由你自行向先帝解释吧!希望你真心诚意忏悔得到先帝在天之灵谅解。” 云萝依照礼仪向祁皇后叩谢恩退出殿外。 她回到南苑不久立刻有一名司礼监跟随而来说道:“皇后娘娘有旨请三公主整理行装前往佛堂面壁思过其余奴婢仆从等人一概不得跟随。” 小雨不知其中经过见那司礼监表情严肃只得依照吩咐与众多侍女们一起替云萝收拾随身物品。永妃听说云萝被罚的消息带着月芷前来看望安慰了云萝一番但是众人素来敬畏祁皇后威仪虽然替云萝担忧却不敢开口说话。 云萝登上车辇离宫时小雨忍不住冲到车辕前拂开遮挡的竹帘细声说:“公主要多加保重奴婢一定会去看望公主的!” 云萝向她绽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太庙地处幽静佛堂内有专司杂务的宫人我能照顾自己你不用替我担心。” 小雨见永妃等人都已走远急急低声道:“公主奴婢今晚去北苑转告秦王殿下让他去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不要责罚公主。” 云萝听她提及祁舜清澈的双眸中不禁泛起一阵迷茫雾色她怅惘了片刻轻声叮嘱小雨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母后让我去佛堂思过请求父皇谅解并不算是责罚。假如你遇见三哥他问起我来你就如此转告他;假如没有机会遇见他你也不必刻意去见了记住了吗?” 小雨无可奈何只得点头依允眼睁睁地看着云萝的马车被司礼监和数名宫廷侍卫护送出宫门往东边太庙而去。 第九章 剑影(一) ps:明天对我而言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 今晚更了两章~~~ 祁国太庙位于都城临安东郊的崔嵬山中整座建筑群恢弘雄伟、气势磅礴旧址原本是轩辕国历代帝君祭天之所祁帝灭轩辕氏占据临安后请数名星相堪舆之士精相风水在原祭天台以南建造祁国太庙供奉祁国祖先灵位。 云萝身穿一身素色衣裙双手合十跪在太庙建筑正中央的佛堂前此地供奉着一尊巨大的西天麒麟宝兽正是祁国所信奉的圣物神灵。她神情肃穆、眼神平静并没有一星半点的幽怨。 自从来到太庙之后清晨与傍晚叩拜麒麟宝兽、默诵经文已成为她每日必修的功课太庙地处偏远几乎与世隔绝除了佛堂内侍候的小弟子她见不到一个来自临安宫廷的外人也得不到任何关于祁国宫廷、关于她所挂念的人的任何消息。 云萝叩拜完毕站起身夕阳渐渐西沉她抬头仰望着天边的暗红色霞光怔怔地出了一阵神。 离开宫苑前来太庙修行已经整整十日祁舜不但没有亲自来看望她甚至没有派遣一名小内侍来致以问候。即使小雨没有遇见他宫廷耳目众多他也必定能够从内侍们口中得知她被遣送到太庙的消息。可是如果他知道为什么如此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微微觉得有些难过不禁垂下了头。 一名佛堂小弟子轻轻走来接过云萝手中的木鱼和经卷恭声说道:“晚课完毕请公主到斋堂用晚膳。” 云萝心思迷茫下意识摇了摇头说:“我不饿今天晚膳就免了吧。” 小弟子并不劝说轻施一礼后恭恭敬敬退下。 云萝看着她恭顺却冷漠的背影暗想若是小雨此时在身边必定会絮絮叨叨劝说“公主身体要紧”、“好歹吃一点点”之类的话忆起小雨平时的细心关切、静妃在世时的谆谆教导心头萦绕的凄惶之意比刚才更加厉害不知不觉泪珠盈睫。 夜色渐渐黯沉崔嵬山原本幽深空旷太庙外围虽有驻守的祁国宫廷侍卫佛堂内的防卫相对而言却较为松散只有当祁帝或其他王宫贵族出行在此留宿时才会有跟随的大批高手加强警戒。 云萝在佛堂院内的一株黄松下静立良久直到月上东山山间夜露渐渐浸湿了她的衣裳依然毫无察觉。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重物从山墙外坠落她顿时警觉回头并没有现异状等她刚刚转过头去却又听见了一丝夹杂着呻吟的男子叹息声。她心中察觉有异刚准备加快脚步向对面的佛堂内走过去那墙外的叹息声竟又加大了几分仿佛是在向墙内之人呼救。 云萝生性柔弱纯良虽然觉得害怕却又不忍心就此离开她匆匆走近佛堂向内召唤几名小弟子出门问道:“公主有什么旨意?” 云萝向声音来处指了一指说道:“我听见那边墙外似乎有人呼救……你们去前面请两名侍卫过来看看是不是我误听了?” 小弟子急忙找来两名太庙侍卫那二人刚到佛堂院内众人果然又听见了一声更加清晰的“救命……”的声音那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拔剑出鞘纵身跃过高达数丈的山墙。 没过多久他们就携带着一个黑衣人从墙头上飞跃而下将他带回佛堂内轻轻放置在青石地面上。 众人借着佛堂内的数盏烛火看清了那黑衣人的面目是一个满面血污、左边面颊上却带着纵横交错数道深深刀伤的弱冠少年脸上的刀口向外渗血狰狞可怖让人几乎辨认不出他的五官面目。除此之外他全身刀痕密布一袭黑衣破烂不堪身体流出的鲜血早已凝结成厚厚的血痂与他的黑衣粘连在一起遍体鳞伤、令人惨不忍睹。 云萝略靠近向前观察着他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失声说道:“他伤得好严重!” 那黑衣少年略微睁开眼睛唇角略略张开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又轻轻合上了眼睛仿佛是因为体力不支与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 一名侍卫向云萝道:“公主此人身穿夜行服似乎曾经被多人围攻受重伤勉力支持才能逃来此地。不过此人来历不明请公主示下是否需要救治?” 云萝早生恻隐之心应道:“生命诚可贵无论他是哪国人我们都应该救他一命。至于他的来历我们日后再加询问吧。” 那侍卫见云萝话蹲下身伸手轻探那人的鼻息脸色竟然微变匆忙说道:“公主只怕来不及……” 另一名侍卫见此情景立刻近前观察随即抬头向云萝说道:“此人刀伤入骨、失血过多即使属下尽力而为也无法再保全他的性命。” 云萝眼睁睁看着那黑衣少年的惨状心灵大受震荡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紧握着一名佛堂小弟子的手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既然如此你们问问他看有没有嘱托之言留给父母家人?” 那侍卫点头依言将掌心贴在黑衣少年的背心上将自己的内力真气注入他的心脉轻轻问道:“公主问你是否有话要带给父母家人?” 黑衣少年本已油尽灯枯得到侍卫的助力之后勉强支持着睁开眼睛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字那侍卫忙将耳朵贴近他的唇畔静听黑衣少年并没有坚持太久片刻之后又合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倒塌了下来。 云萝见黑衣少年已殒命眼角泪珠滑落向侍卫问道:“他刚才说些什么?” 那侍卫如实禀报道:“属下只依稀听见他说了一个‘剑’字并没有别的话说。” 另一名侍卫将那黑衣少年托起时那少年肩上背负的一个小黑布包袱突然脱落散开一物从包中跌下出一声“叮当”脆响。 佛堂小弟子弯腰将它拾起呈递给云萝观看竟是一块金光璀璨的断剑残片长约四寸、宽约三指只是那断口与普通断折痕迹不同不仅微微泛出黑色而且断口溶滑仿佛曾被烈火烧灼过一般。 云萝微觉讶异说道:“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剑吗?” 那侍卫辨认了一番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答道:“依属下所见不过是一块普通金剑残片而已或许在他看来是珍贵之物。公主听见他的呼救声才见到这块残片不如就请公主保存属下会妥善处置他的后事。” 侍卫们将黑衣少年尸身带向前院后云萝命一名佛堂小弟子取来一方绢帕将那黄金剑残片包好放在佛堂内的香案上叮嘱众弟子一起为那黑衣少年诵经度为他祈祷来生的福运。 次日云萝照常晨起做早课初夏山间气候凉爽宜人隐隐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她刚在蒲团上跪好一名佛堂小弟子走进轻声说:“启禀公主有一位剑湖宫主在山墙外等候说有要事相商请公主赐见一面。” 第九章 剑影(二) ps:明天对我而言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 今晚更了两章~~~ 剑湖宫主冷千叶突然来访让云萝颇觉意外。 她心中一动站起身说:“请他进来我在禅堂内相候。” 冷千叶踏进禅堂时云萝一身简装素服、长以素色丝带在身后扎系成一束仪容端庄站立在门旁容姿较上次在东陵与她见面时更加清减纤细的身影娇弱得如同一束雨后藤萝。 云萝抬头看向冷千叶注视着自己儿时的救命恩人双眸清亮而坦然对他说道:“十一年前断崖之畔多谢你仗义相救。” 冷千叶神情镇定说道:“看来公主已经想起了当年之事我在东陵时有意对公主隐瞒真相公主难道不怪我?” 云萝态度真诚摇了摇头说:“当年倘若不是因为你及时赶到我早已葬身断崖下了。你起初不愿告诉我真相想必另有隐情我怎么敢因此怪你?” 冷千叶注视着她说道:“我今日冒昧前来拜访公主正是想告诉公主关于公主身世的真相。” 云萝万万不料他会如此爽快带着几分惊喜说:“真的吗?” 冷千叶道:“不错但请公主先告诉我昨日是否有一位身负重伤的少年来到太庙禁苑内?他身上所背负的包裹之内是否有一块金剑残片?如果有的话请公主将残片取出容我一观。” 云萝点了点头示意佛堂小弟子回到内室将那块金剑残片取出交给冷千叶暗中留意着他的表情。 冷千叶接过金剑残片的包裹时掌心竟似带着几分颤抖他第一眼看到那金光璀璨的残片时冷静的双眸中霎时迸射出狂喜的光芒仿佛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毕生追寻的目标一般还带着几分痴迷和几分狂热。 云萝不知情由轻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冷千叶终于抬起头来压抑着声音中的激动说道:“请公主令其余人等回避我有话单独对公主说。” 云萝依言屏退左右人等亲自关好禅堂大门带着几分疑惑转身问道:“这块金剑残片……”她回头之际却见冷千叶双膝跪地向她叩行礼不禁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他身为剑湖宫主、衣国皇族亲眷而且与祁舜本是结拜兄弟根本不需要向祁国皇子王孙大礼参拜他这样叩拜云萝实在让她大为惊异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拜我?” 冷千叶将金剑残片托于掌心缓缓对云萝道:“此礼是我师尊临终所托代他向公主致意同时也请公主原谅我多年隐瞒公主身世之过错。” 云萝茫然不知所以问道:“你师尊是谁?难道他认识我吗?” 冷千叶道:“我师尊虽然不认识公主却认识公主的亲生父母。请公主听好了公主的真实身份并不卑微较之如今在祁国的地位还要高出许多倍……” 他声音低缓对云萝讲述着一个十五年前的故事。 云萝怔怔望着冷千叶早已说不出任何话来。 相传轩辕皇朝天纪十九年春日庚已轩辕国北方附属燕国乘轩辕国顺位第一百六十九位的皇帝轩辕璟三十二岁大寿之际攻袭帝京四面楚歌、情势危急之时轩辕璟拔剑杀尽宫中妃嫔后以冲天烈火焚毁镇国之宝“轩辕剑”自投护城河中溺水身亡。轩辕璟妃妾众多膝下却并无一位皇子皇女“轩辕”一族从此消失灭绝诸侯五王闻讯率兵进京从此天下六分群雄各自割据称帝。 然而真正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柄轩辕剑本是轩辕黄帝所遗留的上古圣物虽然历经烈火烧灼溶化为残金却并未被销毁只要寻找到残片加以锻造就能重现光华。 轩辕璟虽然心狠却无法对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丹姬下手暗中派遣贴身侍卫两名护送刚刚怀有身孕的丹姬连夜逃出宫苑其中一名侍卫拔剑御敌时身受重伤另一名侍卫带着乔装为男子的丹姬浴血奋战后离开帝京。 那身受重伤的侍卫拼死逃出重围流亡来到衣国剑湖畔隐居因一个偶然的机会遇见衣国贵族之子冷千叶收他为徒后精心传授他毕生武功并在临终前嘱托他暗中追寻丹姬和另一名侍卫的下落。 十几年前冷千叶终于得到了关于丹姬的蛛丝马迹他闻讯赶往断崖畔时却只救下了年纪幼小的云萝另一名侍卫不幸坠落崖底。 云萝倾听着冷千叶的话隐隐明白了一些她思绪一片迷离颤抖着声音说:“你所说的事情和我的身世有关吗?” 冷千叶表情肃重压抑着声音说:“公主既然已经记起当年之事何不仔细回忆一下丹姬的形容面貌?” 云萝似懂非懂只觉头脑如有千钧之重脑海中回忆起那美丽女子临终时的呼唤和绝望的面容那女子的容颜果然越来越清晰仿佛如在眼前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女子的面貌与她自己的容颜竟然有八分相似茫然问道:“丹姬……她是我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眼泪忽地一下涌出摇头向冷千叶道:“不……不会的我的娘亲一定还活在人间她一定还没有死!” 冷千叶沉默了一霎才说:“公主不必怀疑公主就是丹姬娘娘的亲生女儿轩辕皇族如今惟一的后裔。” 云萝神情凄楚不停摇头说:“我是轩辕国后裔……我的爹爹是……此事决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我明明唤那黑衣人为爹爹的……” 冷千叶道:“公主试想丹姬娘娘生下公主之后如何才能掩人耳目?那黑衣人本是我师尊同僚他拼死护卫公主公主唤他一声爹爹也不为过。但是公主的亲生父亲千真万确是轩辕帝”他凝视着掌心的金剑残片接着说道:“这柄黄金所铸的轩辕剑应该是属于公主的将来天下诸国无论是帝君还是平民都应是公主的子民。” 第九章 剑影(三) 云萝想起当年儿时在断崖之畔的情形冷千叶及时赶到营救了她却没能救下那黑衣男子或许早在那时候冷千叶就已经知道了她身世的秘密可是他为什么要将自己送往颜夕那里寄养呢? 她不禁轻声追问道:“你当初为什么将我送往颜夕姑姑那里?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你在东陵时不是成功瞒过了我吗?” 冷千叶听她提及颜夕俊容微微一变说道:“因为她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朋友所以我才将你托付给她。我先前之所以不能告诉你真相是因为师尊临终有遗言除非同时找到轩辕氏后裔与轩辕剑否则宁可让它永远成为秘密至少可以保全公主像别的平常女子一样平安渡过此生。” 云萝微带疑惑问:“颜夕姑姑知道我的身世吗?” 冷千叶知道她想追问之事坦然应道:“她并不知情你能够进入祁国宫廷纯属偶然我也没有想到祁王会托付她为祁帝挑选义女。若是早知你会入宫为公主当初我不如将你送往衣国交给我舅父衣帝做女儿更好。” 云萝感觉他话中有话强自镇定了心绪说:“你确定这块残片就是轩辕剑所以才肯告诉我真实身世对吗?那么我得到这柄剑之后又有什么不同?” 冷千叶表情肃重答道:“一切皆是我师尊所托。昔日我拜在师尊门下之时曾立誓为师尊完成心愿。公主在宫中博览群书可曾听过轩辕剑的传说?” 云萝摇了摇头说:“我所读的书多半是诗词歌赋关于天下名剑的掌故还是大皇姐知道得更多一些。” 冷千叶缓缓道:“相传此剑本是轩辕始祖黄帝于梦中得到盘古神赐形然后聚集天下能工巧匠在湛庐所铸得此剑者必应天命成为至尊天子。师尊曾说‘轩辕剑乃上古圣物轩辕氏抚治中华本是天意间或天下有乱只要轩辕剑归于轩辕后裔人间便可重获太平’。如今轩辕剑物归原主统一天下的重任将来就会落在公主的肩上。” 云萝睁大一双明眸注视着冷千叶掌心的轩辕剑残片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摇着头说:“得此剑者必应天命成为至尊天子?我既不懂武功也不懂兵法谋略如何使用轩辕剑?如何能够运筹帷幄、调遣三军?那些关于轩辕剑的传说只怕未必是真的。” 冷千叶凝视着她片刻之后说:“我相信师尊说过的话决不会错。公主虽然目前不会武功、不懂兵书谋略但是只要公主有信心我可以将我师尊所授全部教给公主。” 云萝下意识回绝说:“不我一点也不想学这些!” 冷千叶并不强迫她答应缓缓将那块黄金残片收入怀中说道:“公主眼下不愿我决不强人所难。只要公主有一日回心转意就请来剑湖宫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完成师尊的嘱托和心愿助公主一臂之力。” 云萝见他毫不客气地收起了残片急忙阻止他道:“你不能拿走它这件东西的主人并不是我只是我偶然间得到的。” 冷千叶看了云萝一眼说:“数日之前我得到消息一名少年手握状似轩辕剑残片之物前往衣国等我赶去时已迟了一步我沿路寻踪追赶才会冒昧前来太庙打扰公主。若是我猜得不错此物先前的主人应该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它如今恰好落在公主手中想必是冥冥中的天意。” 云萝轻轻点头说道:“他的确受了很重的伤我们没有办法救活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 冷千叶表情微变似乎不愿多言说道:“天下欲得轩辕剑之人不在少数倘若公主知道追杀他的人是谁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云萝隐约想起祁舜有珍藏名剑的爱好脑海中灵犀一闪脱口问道:“三哥……他知道轩辕剑的传说吗?” 冷千叶闻言俊容不由微微变色轻吸了一口气才说:“我原本答应过秦王助他寻找轩辕剑踪迹但是如今既然找到了公主我一定会先助公主完成师尊心愿。” 云萝听说祁舜果然在追寻轩辕剑她略怔了片刻之后作了一个决定抬头向冷千叶道:“假如我执意不要这柄剑呢?你是不是可以将它转送给别人?假如三哥需要我愿意给他……” 她话一出口冷千叶立刻簇紧了眉头他犹豫沉吟良久才说:“轩辕剑本是公主之物自然可以由公主决断。但是此剑来历关系公主家族千年荣辱兴亡请公主谨慎斟酌之后再行决定。” 云萝被他的话一激眼前又浮现丹姬临终之时那伤痛哀泣的面容一阵莫名的绞痛袭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冷千叶伸手扶住了她他不忍心逼迫眼前柔弱少女立刻接受几乎是突如其来的命运安排轻声道:“公主没有必要立刻作任何决定。轩辕剑放在公主手中并不安全我们不如以一年为期一年内我会替公主妥善保存此剑如果公主到时仍然不愿承袭轩辕本姓我会将原物奉还任凭公主自行处置。” 云萝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点了点头。 冷千叶看着她轻声叮嘱道:“请公主谨记在此期间不能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包括秦王殿下。” 云萝见他郑重其事地“特别叮嘱”不能让祁舜知晓轩辕剑在他手中料想他是担心因此影响他与祁舜的情谊回答说:“你放心我记住了。” 冷千叶不再停留修长身影迅疾出禅堂而去。 云萝茫然注视着他的背影回想起刚才与他的对话惶惶然如坠入一场千秋大梦中不知道今天与冷千叶的会面是真实还是幻觉直到冷千叶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轩辕帝与丹姬当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丹姬哀凄的面容不停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仿佛听见了丹姬一声声呼唤着“洛儿洛儿”的声音假如冷千叶所言都是事实这个“洛儿”就该是母亲丹姬为她所取的名字。 她的真名并不是“祁云萝”而是“轩辕洛”。 第九章 剑影(四) 轩辕这是一个何等辉煌荣耀的姓氏!她是十五年前灭绝消亡的轩辕皇朝子孙、轩辕帝璟留在世间的后代、惟一亲生血脉。 如今六国称霸世间已无轩辕如果一切都如冷千叶的师尊所说轩辕氏抚治中华本是天意那么轩辕国覆灭之恨、父母惨死之仇岂不是都要凭借这柄至尊无上的圣物轩辕剑向六国国君讨还回来?这份突然之间凭空而来的国仇家恨让她如何面对?如何承担得起? 她或许能够逃避一年逃避十年不去面对这个问题可是她能永远逃避下去吗?如果她真的遗弃了轩辕剑“轩辕”氏族将会永远湮灭在世间再也不会像若干年前那样被万民崇拜景仰、敬若神明上苍并不是没有给予他们机会而是因为她云萝自愿放弃了这个机会。 轩辕一族的希望将会在她手中毁灭。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这一生又如何能够坦然度过? 云萝在一阵空洞与茫然中隐约听见一声熟悉又急促的呼唤“公主”回眸见薄雾中似有一名宫装侍女正向自己跑过来边跑边叫道:“公主奴婢来看您了!” 竟然是小雨的身影。 云萝不由自主向她飞奔而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小雨是你你来看我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雨只顾拉着云萝的衣袖不停吱吱喳喳说道:“奴婢在宫中一直惦记公主奴婢托二公主求了永妃娘娘娘娘开恩准许我出宫一日来探望公主奴婢带了许多公主喜欢吃的新鲜糕点来呢公主要不要尝一尝看?” 云萝来不及擦拭眼角的泪痕微微摇头说:“先放着……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小雨察觉云萝哭过温柔应道:“公主请说奴婢听着。” 云萝正要说话忽然想起自己对冷千叶的承诺不觉咬了咬下唇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强忍着心头的烦乱岔开话题说:“母后和母妃都还好吗?” 一名佛堂小弟子走近接过小雨手中的糕点盒轻轻退了下去。 云萝携着小雨回到房间内二人零零散散叙谈。 小雨左右顾盼无人不禁低声咬牙抱怨说:“奴婢知道公主一定在佛堂受了许多委屈!可惜秦王殿下没在宫中奴婢一直都没见着他否则他一定会来将公主带走的!” 云萝见众人已走远清澈的眼眸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渴望问道:“三哥不在宫中吗?他去了何处?” 小雨明白她的心事悄声说:“公主离宫的那天秦王殿下接到边疆传来的急报说荀国与滕国联手一起攻打衣国。殿下当日就亲自领兵三十万火赶往东南边境长城驻守至今都没有回临安。” 云萝心中的伤感和失落顿时一扫而空原来是因为边疆战火升腾祁舜亲自领兵出征未归他与云萝几乎是同时离开京城因此并不知道她被祁皇后罚往佛堂面壁之事。 她虽然不再难过随之而来的是对祁舜如今在战场处境的无尽担忧。 天下纷争迭起倘若不是盟友便是敌人。荀国原本就是泱泱大国、兵强马壮更何况还有擅长暗器、用毒的滕国人相助?荀国进攻衣国向他们宣战祁舜率军三十万驻守边境分明是为衣国助长声势也摆明了祁国的立场。荀、祁二国交界长达八百里如果将来两国反目接连而来的便是滔滔不绝的战火连绵殃及的是荀、祁二国的普通黎民百姓只怕从此永无宁日。 云萝不敢再设想下去问小雨道:“你在宫中有没有听说新的消息?三哥有没有派遣信使向母后禀告边疆的近况?” 小雨无奈地摇了摇头怏怏答道:“秦王只命人回报永妃娘娘边疆暂时无碍奴婢努力向管事公公们打听过都说没有听见别的消息。”她似乎想起一件事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呈递给云萝说:“大公主随燕国太子去翦州了燕国太子回翦州之后命快马送来了一封问候公主的信。” 云萝有些失望随手接过那封朱漆封印的信函见封皮上写着几行潇洒遒劲的大字“祁国三公主谨启”落款是“燕桐”二字并没有立即打开阅读将它随意轻轻拢入袖中对小雨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小雨知道她心中挂念祁舜急忙安慰她说:“公主说得对等战事平息秦王殿下自然会安然无恙回宫来的!” 她们聊了半日小雨因为昨夜三更就起床往太庙而来一路马车颠簸劳累确实精神欠佳不久之后就倚靠着软枕睡着。 云萝伸手展开锦被盖在小雨身上时衣袖内的那封信函轻轻滑落下来她略有犹豫才将书信拆开内有一张松绿信笺仅书寥寥数字道:“红妆暗换皆因情非得已。关山渐远未忘鱼雁之约。” 她将信笺放回愁眉紧锁着默然独坐心头隐隐升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觉燕桐在信函中所透露出的讯息并不是祁舜当初所想象的那样。 燕国位于祁国西北方他们强大的武装力量对祁国是潜在的威胁燕桐想必深深明白这一点他一方面不动声色地将风菲带走另一方面有意澄清他与风菲之事暗示他并没有忘记曾经承诺过每月都会给云萝寄一封书信也不会因为得到风菲而愿意放弃她假如他真的不愿放手那么风菲卷入此事后不但不能解决两国的婚约问题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她轻轻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粉红色的薛涛笺准备按照礼节给燕桐写一封回函托付小雨带回皇宫送往燕国。 可是她踌躇良久都无法下笔不知该如何措辞才能让燕桐明白二人之间不会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又不至过分激怒于他。眼下祁舜出兵相助衣国已与荀国交恶无论如何祁国都不能再与燕国反目否则将来腹背受敌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榻上的小雨在梦中翻身模糊着出一声低低的梦呓道:“不要伤害公主……” 云萝听见她的呓语不禁回想起那晚在水阁中燕桐强行在她肩上烙印“燕”字的情形她低头回顾左肩虽然隔着一层衣衫素白色的薄绸下依稀可见那道深色的印痕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第十章 新皇(一) 云萝思索了片刻才以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在薛涛笺上借《诗经》之句写道:“丝萝虽非独生然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小雨醒来时见云萝亲手将信笺装入信封内好奇追问道:“公主信中写了些什么?” 云萝并不解释将书信交给她道:“你将这封信带回临安去让内宫监托人送往燕国。” 小雨疑惑着接过信函见天色不早只得与云萝话别跟随一同前来的内侍们匆匆离开太庙返回临安。 此后的数日云萝像往常一样遵循着佛堂的规矩、晨昏诵读经文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 从表面看来她变得更加恬静沉默、更加温婉乖顺然而她的心湖内却无时无刻不在掀起一阵阵灭顶之灾般的巨大波澜。 每个日夜她都无法忘记丹姬临终前凄美的面容和哀绝的呼唤也无法忘记黑衣侍卫坠崖前负伤累累的模样她经常在梦境中见到一座被大火淹没的黄金宫殿内一名身穿黄金绣甲的傲气男子仰天狂笑手持一柄黄金剑大肆自行砍杀众多后宫妃嫔的惨烈情形。 那些梦境如魔魇一般朝朝暮暮对她纠缠不止只要她一合上眼睛脑海中就不停重复浮现那一幕又一幕。 虽然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连母亲丹姬的音容笑貌留存下来的似乎也只有印象中那短短的一瞬但她可以断定那身穿黄金甲的男子毫无疑问就是她的父亲、轩辕黄帝的嫡系子孙轩辕璟。 按理说来灭轩辕的六国国君都是她的杀父仇人其中罪魁祸当推燕帝与祁帝一个厉兵秣马数载、气势汹汹踏铁蹄肆虐中原;一个阳奉阴违、为了自己的野心出卖了轩辕国可这抚养她长大成*人的义父竟似乎比亲生父亲还要亲切几分。 即使冷千叶会遵循他师尊的遗命帮助她天下乱局已定仅仅倚靠一介弱女和一柄轩辕剑想要复国雪恨、重建轩辕却又谈何容易? 云萝在佛堂修行思过祁皇后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一月之期届满时命宫人前来迎接她返回临安。 富丽堂皇的车辇进入祁国皇宫云萝在祁皇后居住的东苑前下车小雨等西苑侍女们早已等候在一侧后宫诸妃见她一月之间更显消瘦、形容较之往日更加柔弱可怜纷纷对她暗生同情。 云萝向祁皇后叩拜完毕再向永妃叩拜时永妃阻止她轻轻叹道:“不必拘礼了!” 祁皇后虽然因燕桐之事对云萝有些不忿毕竟身为一国之母而且与她有母女情分在人前总是要保留几分仁慈关爱的皇后体面随即说道:“我听宫人们回报说这些天你在太庙用心虔诚修行向佛先帝在天之灵一定会觉得安慰你须得记住以此事为诫。如今既然回宫来不必再受佛堂拘束了。” 云萝低头应道:“儿臣一定谨记母后教诲。” 祁皇后向永妃看了一眼才说:“静妃灵柩已归葬皇陵西苑空出来无人居住前些天我命内宫监重新修葺过。南苑原本人多你仍旧搬回西苑去住罢需要什么日常用度之物只管向内宫监讲说就是。” 云萝正要抬头答话一双明眸无意中看见祁皇后端坐的那一张金漆凤椅不由怔了一怔。 假如轩辕国没有覆灭此时此刻端坐在这张凤椅上的人会不会是母亲丹姬?如果是丹姬那双注视自己的眼神一定会更加慈爱和真诚决不会像祁皇后这样仅仅只是因为名份和怜悯。 她强迫自己收回眸光乖巧答道:“儿臣谢母后。” 祁皇后察觉她神思恍惚说道:“你归来途中一路颠簸不必在这里早些回西苑去歇着吧。” 云萝依言向诸位妃嫔行礼退出东苑正殿她与小雨一起走出东苑大门时恰好撞见一名身穿祁**士服饰的信使行色匆匆飞奔而来他手中紧握着一封信封口处以朱漆龙纹封缄极其醒目。 这种朱漆龙纹封缄通常只有祁帝才能使用如今祁帝驾崩祁国上下能够使用它的就只有祁舜一人。 云萝料定这是祁舜从边疆来的紧急信函一时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宫规礼仪向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说道:“你别走我有几句话相问!” 那信使只得停下脚步向她行礼道:“属下见过三公主。” 云萝看向他手中的信函问:“这是三哥来的信函吗?他在那边……可好?” 那信使略有迟疑才答道:“是秦王殿下交与皇后娘娘的书信。日前我军十万与荀军交战于衣国淝水两军一直相持不下殿下亲自上阵督战才将荀军逼退百里。不过殿下他……” 云萝只觉心口一阵紧脱口问道:“他怎样了?” 那信使道:“殿下与荀帝在两军阵前比试不慎被荀帝一箭射中左臂如今已没有大碍公主请勿担心。” 第十章 新皇(二) 云萝听说祁舜亲自上战场且被荀帝射伤心中更加着急继续追问道:“如今没有大碍当时一定受伤流血了对不对?荀国肯退兵休战吗?三哥什么时候能班师回临安来?” 那信使如实答道:“秦王殿下说荀国与衣国一日不缔盟约祁国三十万大军就不会撤离边境三国战局尚未结束请恕属下无法回答公主的问题。皇后娘娘还在等属下回话属下告退了。” 他担心在东苑外停留过久让祁皇后不悦匆匆而去。 云萝获知了这一点点关于祁舜的消息心中的担忧有增无减暗自失神了一阵才带着强烈的不安回到西苑。 短短一月之间西苑里里外外都被皇宫匠人们整饰一新。 房屋外墙都被重新粉饰犹如新建造的一般庭院中除了原有的景致风物之外另栽种了不少当季鲜花如月季、栀子、茉莉、月桂、丁香之类一阵阵幽香随风袭入鼻端。 云萝走进房间内觉原来所用的起居之物全部更换了新型式样陈旧的帐幔也换成了鲜润的粉红色轻纱窗外翠竹掩映、房中粉幔飘摇配着一片簇新的松香色大朵牡丹地毯、袅袅含烟的花朵状小香炉、水晶玳瑁所镶嵌的宫灯令人感觉如坠瑶宫。 如今的西苑不但不比东苑、南苑逊色富丽华美犹有过之。与一个月前她与静妃的住所相比较起来俨然是两重天地。 侍女们的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小雨更是欢喜无比欢声叫道:“公主的房间真漂亮!” 云萝默默观望着眼前的这一切直觉有一种淡淡的受宠若惊之感。或许是因为在佛堂内感受冷静凄清太久她猜不透祁皇后的用心何在也无法辨别和确信这突然而来的“宠遇”背后所隐藏着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精神和勇气来思考这些问题此时此刻让她担心、让她记挂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远在东南边境的那一个人。 时光如水般流逝云萝看似闲居西苑心情却没有片刻宁静。 初夏的午后西苑内侍女们纷纷散去或各司其职、或倚栏小憩寝殿内外鸦雀无声。 天气渐渐炎热云萝脱去外罩的华裳披帛身穿一件月白色罗衣、淡紫槿色宫裙斜斜倚靠在窗下的湘妃榻上翻阅一本古琴谱《龙朔操》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却带着无尽的压抑与忧思早已不复两个月之前纯真懵懂。 小雨不敢惊扰她将一盏清香四溢的莲子香露茶轻放在榻旁的小案上正要悄悄退出却听见云萝柔声低唤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说:“公主在叫奴婢吗?” 云萝看向她轻声问:“我从佛堂归来有二十天了吗?” 小雨掐指数了一数点头应道:“公主算得真准到今天为止刚刚好二十天呢”她顿了一顿终于忍不住说:“奴婢觉得都已经过了这么久秦王殿下应该快要回宫来了。” 云萝带着无限怅惘转头看向宫墙之外天色湛蓝、碧空如洗临安城内安宁而恬静全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边疆战火硝烟的暴戾之气战场杀戮向来与闺阁女子无关可是等她们能够感受到风雨袭来时往往已是尘埃落定、国破家亡。 小雨悄然无声地退下片刻之后她如同一只小鸟儿般迫不及待飞奔进寝殿声音中带着惊喜和激动叫道:“公主!公主!秦王殿下回宫了……不对是未来的皇帝陛下回宫了!” 云萝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琴谱站起说道:“真的吗?” 小雨拼命点头激动不已说:“奴婢刚刚出西苑去探听消息在仪门外遇见了显庆将军!他说陛下顺利击退荀滕二国对衣国的侵扰正在返回临安的路上御林军统领大人已先行一步去宫门候驾了!” 云萝听说祁舜平安归来沉寂多日的娇颜终于掠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悦之色握住小雨的手说:“他们改称三哥为‘陛下’了?” 小雨点了点头说:“显庆将军说陛下归来途中已经顺路前往太庙行过祭天礼仪了此次返回京城之后就会举行登基大典。” 按照祁国礼仪储君一旦以新君名义拜祭过太庙天地神灵即使没有举行登基大典臣民也不能再称其储君王号必须以“陛下”呼之一切待遇与新皇等同剩下的不过是例行公事举办一个登基仪式而已。 云萝想起那晚在南苑宫墙外听到那不明身份的二人对祁舜太庙祭天之事的密谋对这件事的担心渐渐消解。 祁舜在归途中前往太庙祭天似乎只是临时起意而为之他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日期进行登基前的准备工作此举自然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同时也巧妙地避免了某些不可预知的风险。 小雨见云萝露出笑颜顺势将她拉到妆镜前让她观看铜镜中的身影略带娇嗔说:“公主自己瞧瞧这些时候消瘦了好多新皇上回宫之后一定会来西苑看望公主趁着他没有回宫来让奴婢替公主好好整理梳妆吧!” 镜中素衣少女依旧纤巧柔弱娇嫩的脸颊略显清瘦苍白配上两道含烟柳眉、一双剪水清瞳清姿秀影曼妙动人宛若一朵洁白的如水芙蓉令人不禁油然而生怜惜疼爱之心。 小雨左手拿起朱漆描金的胭脂盒右手执笔蘸取准备为她上一点淡妆。 云萝摇了摇头阻止她为自己涂抹胭脂说道:“三哥今日刚刚回宫要筹备登基大典还要拜见母后母妃一定很忙恐怕也没有时间来看我你不用为我费心妆扮了。” 她虽然如此说眼神中却流露出期盼和渴望。 小雨俯身下来悄悄笑道:“奴婢倒觉得他一定会来。公主若是不信不妨和奴婢赌上一赌!” 云萝粉面微红起身离开妆台说:“我才不和你订这种赌约呢。” 小雨忍不住掩嘴轻笑跟在她身后低声说:“公主之所以不敢赌是担心会输给奴婢对不对?” 云萝转身之际似无意一般轻瞥自己镜中仪容却担心被小雨看见又急急忙忙低下头去。 黄昏将近西苑窗外种植着几株绿叶芭蕉夏时叶片青翠欲滴间或有御花园中养的翠鸟飞来在大如蒲扇的绿伞上荡秋千。 云萝独坐窗前琴架下心情复杂不安随手拨弄丝弦。她虽然想借琴音平静心情手指无论如何都不能协调配合弹出一连贯顺畅的曲子即使是往日最为熟悉的“潇湘水”曲谱都是断断续续、幽咽凝滞。 她索性住了弦伸手卷起半垂掩映的竹帘在她抬头的瞬间竟蓦然觉两株绿叶芭蕉之间隐隐站立着一个明黄色的高大身影那身影似曾相识既不动也不说话径自静静站着仿佛在聆听她的琴声。 她乍见心上人一时惊喜兀自呆立住。 第十章 新皇(三) 那人举手轻拂绿色蕉叶向两旁散开显出一张熟悉的俊逸面容他将一双沉静的黑眸定定注视着她他的目光如同三月阳春的和风轻轻卷过她的梢、她的眉眼扫过她纤细的身姿将她的整个人都笼罩住绵绵密密、如丝如缕几乎不留一丝空隙。 就在她迟疑之际他已飞快纵身越过低矮的轩窗双足轻轻点地站立在她眼前。 云萝仰头定定注视着他一个月征战在外祁舜的肌肤略显黝黑年轻的俊容因此更添几分深沉看向她的眼神和以前并不相同那些固有的冰冷和淡漠早已不见多出了一种无法压抑的思恋和执念。 她尚未来得唤出一声“三哥”身子却骤然腾空离地祁舜舒展双臂捉住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用力将她揽入怀抱之中他幽邃的眼神深深凝视着她唇角绽放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一阵狂喜袭上心头云萝几乎手足无措低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祁舜拥着她轻盈的身体将宽大的锦袍衣袖缠绕着她让二人之间再不留一丝缝隙他的眸子幽黑深不见底如一泓危险的潭水云萝被他的眼神吸引不由自主地依偎在他胸前。 他的声音柔缓而低沉应道:“我一直在窗下看你抚琴。” 她半带羞涩低头说:“我听说你午时才回宫来今天应该很忙才是……怎会有时间来看我?” 他眼神中透出浓浓的依恋之情伸手轻轻抚弄她柔细的丝说:“即使再忙看你的时间总还是有。这一个月我在边境常常想倘若能够像祭陵之时一样带你同往也许就不会受那道箭伤了。” 云萝想起他的伤势睁大明眸看向他的左臂急问道:“你的伤严重吗?现在好些了吗?” 她无意之中低头心却猛然一紧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昔日的黑色锦衣襟扣而是丝线金绣的明黄色云纹锦缎那尊贵的明黄色昭示着祁舜如今的地位已不是秦王而是至尊无上的祁国新皇。“祁”与“轩辕”本有化解不开的仇恨他不仅是她的三哥也是夺走了她的亲生父母生命的野心家的后裔她想到日前在佛堂所知的一切拥住他的双手不觉微微颤抖起来不知该触碰他的衣袖还是该远远地避开他? 祁舜仿佛不曾察觉她的颤抖与惊惶趁她错愕之机他垂下头来将唇轻轻覆盖在她的樱唇上落下轻柔如羽的一吻。 那一刻的迷乱与茫然、甜蜜与震撼让她以为自己将近窒息他由浅入深、一步步诱惑着她让她在他的柔情与魅惑中彻底沉沦下去。 小雨隐约听见寝殿内有人低声说话漫步走了过来似是窗口吹来一阵风将遮蔽云萝寝榻的绣帷吹起摇曳她一边举手掀起帷幔一边试着问道:“好大的风是公主将南窗都打开了吗?” 绣帷之后的情景让她霎时惊得面红耳赤。 眼前一双俪人相依相偎忘情拥吻在一起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连她的问话都不曾听见更不曾察觉她细碎的脚步声那身穿明黄锦衣的俊挺男子显然是祁舜无疑他前来看望云萝竟然不走西苑正殿大门想必是因为今日刚刚返宫礼节上不便立刻与她相见才会行踪诡秘、越窗而入但是由此亦可见他对云萝的思念之炽烈竟是连一夜都等不得。 小雨想到这一层不禁暗自欢喜她急忙放下绣帷以最快的度离开寝殿将门扣好假装若无其事地侍立在门外以防另有别的宫人们一时有事突然闯进来惊扰他们。 第十章 新皇(四) 【某些盗文网站及某些网络看书者:云色倾城仅授权起点女频独家表起点女频书友们的善意催文意见我接受我会尽力完成云色的原定进度。但是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云色的转载因此我拒绝接受其他网站毫无道理的催文辱骂和指责辱人者必先自辱请自重!】 ---------------------- 云萝隐约听见了小雨的声音挣扎着说:“有人来……” 祁舜抬头直视她柔弱纯真的眼睛淡然说道:“不必怕她们。这次母后罚你前往佛堂你可觉得委屈?” 云萝摇头道:“是我不小心得罪了燕太子母后才会生气我每天只在佛堂诵经拜佛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凝视着她拉起她的一只手凑近唇边轻吻缓缓道:“燕桐之事母后不该迁怒于你是我一时不慎。以后再也不会了。” 云萝察觉他轻吮自己的指尖被他散的男子深沉魅力所惑一阵麻痒的感觉从尖端直传到心间让她不由自主地身躯轻颤软软地倚靠在他身上初春少女害羞迷人的娇态显露无遗。 他黑眸泛起一丝危险的光芒心旌摇动之下伸手将她抱起轻轻放置在窗畔的锦榻上俯身压了下来。 她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不禁脸色潮红含羞恳求说:“不要……” 他注视着她的娇态低声说:“一月相思之苦的折磨太足够了。倘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受那道小小箭伤。我不明白为什么和荀栖凤决战时会突然想起你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缘故吗?” 她含羞仓惶躲进他的怀抱低声应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心电感应因为我一直都……都在…….” 他冷峻的容颜迅因她的话语而舒展开来:“不是或许一定是如此。如果你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我我又怎能不惦记你?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在战场上分心过这次是惟一的例外。” 她鼓起勇气小声问:“你心里…….真的从来都没有过别人吗?” 他注视她消瘦的面容轻柔抚摸着她柔弱无骨的肩胛语气坚决答道:“没有。” 云萝听见他的肯定回答心中满溢着甜蜜。 祁舜的承诺和表白似乎正是她所期望的也是静妃希望她能得到的。他一向冷漠高傲、对女子不假辞色并非故作矜持、冷酷无情只是因为他不愿在没有完全确定是否真的爱一个人之前轻易付出对他所在乎的人他的态度竟是如此认真。 事已至此她应该觉得开心才对可心头分明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人无法释怀那阴影的源头便是那一个无端而来、却又不容她质疑的“轩辕”姓氏上苍有意安排揭穿她身世的秘密然而这个看似“高贵”的身份却让她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忽然之间她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微疼说不出究竟是何感觉泪水不知不觉间悄悄漫上眼眶。 祁舜察觉了她的异样注视着她纤弱的身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黯然摇了摇头他如疾风般放开了她半是严厉半是玩笑般说:“看你如今这副赢弱的模样以后怎么侍候你的夫君?好好养身子如果以后一直还这样娇弱我可不依你。” 云萝勉强抬头粉脸一片绯红支支吾吾说:“我……知道。” 祁舜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在她粉嫩的额头上印下淡淡一吻轻声道:“很好。我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现在迁住在中宫殿如果想我就来中宫后花园等我不要再去北苑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还未回过神来祁舜伸手略整了一下锦袍衣襟他走到窗前如来时一般腾身跃出窗外顷刻之间就不见踪影仅余半幅微卷的湘帘迎着晚风轻舞摇曳。 云萝抬头凝望天边一大片晚霞娇艳如火她的指尖仿佛依然残留着祁舜被轻触抚弄的感觉她微带娇羞回顾妆台见镜中之人脸色红润几乎可与霞光媲美不禁深深垂下头去。 按照祁国礼仪每逢盛大节日宫廷所有地位尊贵的妃嫔、公主、命妇们每人都会得到一整套祁帝赐赏的衣饰祁舜的登基大典毫无疑问是祁国上下最隆重的节日所有宫妃们都会在大典当天穿戴上新皇所赐衣饰前往中宫殿观看新皇登基典礼。 次日几名中宫内侍奉旨将新皇赐赏放给各宫苑之人。 他们来到西苑时小雨恰好在内廷前摘花她接过赐赏的大锦袱迫不及待地紧抱在怀中向他们说:“公公们今天四处奔走辛苦这是皇上给公主的赐赏吗?奴婢代公主收了!” 一名领头的年长内侍笑道:“倒被你说中了这次皇恩浩荡比往常不同不但各宫主位娘娘和公主们都有赐赏连冷宫那边的几位谪妃都赏了你打开清点一遍查收我们好上别的宫苑去。” 小雨料想祁舜赐给云萝的礼物必定不同凡响只笑道:“公公们清点过的当然不会有错!奴婢还是拿到公主面前让公主亲自打开吧!” 那些内侍们离开后西苑其他侍女们见小雨模样神秘纷纷围了过来她们带着几分羡慕的神色吱吱喳喳不停怂恿着小雨当面打开给众人观赏见她紧抱着大锦袱执意不肯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小翠冷不防胳肢她的腋下让她禁不住痒痒而大笑四处躲闪。 另一名侍女趁机将红缎锦袱抢了过来笑道:“让我们看看又何妨?往日先帝逢年过节给静妃娘娘和三公主的赐赏哪一回不是我们先看了呈递上去的?” 小雨急叫道:“不行这是皇上赏赐给三公主的礼物不一样的……我们不能先看!” 那侍女不以为然轻轻啐了一声道:“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皇上登基之后公主就不是公主了?偏是你这丫头麻烦仗着公主平日疼惯你还在我们跟前弄古作怪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锦袱展开来小雨被小翠挟持着不能动弹只得眼睁睁地看她们凑近瞧看大锦袱中的衣饰心头着急却无可奈何。 她们将锦袱展开内有一整套红色织锦霞帔层层叠叠的精致雪纺精纱仿佛天上织女妙手剪裁而成那浓郁夺目的红色远远看去艳若桃花、灿若云霞霞帔之上的锦盒内盛放着两枝九凤珠钗凤口各自衔着七颗异彩纷呈的宝石出夺目的眩光整套衣饰十分精致、高贵而不失华丽。 一名刚入宫不久的小侍女立刻拍手称赞道:“皇上赐给公主的衣服颜色真漂亮珠钗也好精美我从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宝石!你们看这正红色红得实在耀眼倒像是皇后娘娘成亲穿的吉服呢!” 小翠毕竟年纪稍长急忙制止她道:“这种红绫宫里也常见哪里是吉服所用的正红色?前年先帝五十大寿时永妃娘娘穿的那一套可不就是这种?皇上举行登基大典是何等严肃庄重之事怎么能这样随意玩笑?当心给管事公公听见罚你!” 那小侍女原本机灵见小翠开口吓得住口道:“姐姐说的是我没见过永妃娘娘的衣服姐姐当我胡说罢。”她们只是因为好奇才有兴趣观看云萝的衣饰各自笑闹一阵后就散去。 小雨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回忆前年祁帝寿辰时永妃所穿着的那一套石榴红宫裙与眼前的这种红色其实并不相同那些新进入皇宫的侍女们固然可以被小翠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但是其他长期生活在后宫的妃嫔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套红绫裙确实与众不同祁舜有意赐赏云萝如此鲜艳、甚至会被人误以为是大婚吉服的衣裙让她穿上这套衣裙前往中宫殿观礼他的目的何在? 她将那件霞帔卷入锦袱内重新叠放整齐低头想着心事慢慢走回云萝所居住的西苑正殿穿过庭院的月洞垂花门时忽然只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看却是小翠。 ----------------------- 【某些盗文网站及某些网络看书者:云色倾城仅授权起点女频独家表起点女频书友们的善意催文意见我接受我会尽力完成云色的原定进度。但是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云色的转载因此我拒绝接受其他网站毫无道理的催文辱骂和指责辱人者必先自辱请自重!】 第十章 新皇(五) 小翠本是静妃的贴身侍女在众侍女中年纪稍长静妃薨逝后她依旧留在西苑侍候云萝小雨早知云萝与祁舜之事难以隐瞒过她的耳目急忙拉着小翠走到旁边僻静之处。 小翠注目她手中的锦袱问:“你打算原样将这件衣裳交给三公主?让她大典之日穿上这个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小雨怔了一怔答道:“这是皇上赐给公主的衣服啊!” 小翠摇了摇头迟疑着说:“静妃娘娘薨逝那天晚上皇上来西苑看望公主的情形我都看见了他昨日也曾来过公主的寝殿……娘娘临去之前曾对我说公主心思单纯、性情良善让我们多多留心这宫里的人。皇上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倘若公主真穿了这惹眼的霞帔到头来吃亏的只怕还是公主自己。” 小雨倒没想到这一层觉得她的话有理急道:“那可怎么办?皇上御赐的衣饰公主又不能不穿!” 小翠低声道:“假如公主当日确实无法前去中宫殿观礼呢?这样既不会违逆皇上的心意也不至于招惹别人的非议。” 小雨怔了一怔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姐姐是说让公主装病不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她想了一想面露难色说:“可是公主如今好好的并没有什么病她一定装不来生病的模样。” 小翠忍不住笑道:“如果公主愿意对别人使这份心机我还用得着和你商量?静妃娘娘有的是法子让公主生病又不受任何痛苦”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小雨道:“明日登基大典你今晚将其中的药粉放入公主饮用的茶水中她就会晕沉一整天即使太医来看也只能诊断出风寒症状不会怀疑其他。” 小雨知道小翠在静妃身边侍候多年静妃虽然因故失宠年轻之时却宠冠六宫深蒙祁帝眷顾想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手段和计谋小翠深谙其中诀窍此事应该不会有失于是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盛装药粉的玉瓶。 新皇登基在即满朝文武、宫廷内侍外官一片忙碌自不必说在东北、西北一带的附庸小国、游牧氏族等都纷纷派遣使者携带礼物前来临安朝贺 祁舜虽然没有正式举行登基大典但是已经按照祁帝的相关仪制在中宫殿临朝他身穿一袭绣着五彩神兽的金黄色皇袍肃然端坐在祁国中宫殿内麒麟御座之上接受礼部长史的朝见神态看似平静唇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沉冷笑。 礼部陈长史年纪已近六十原本是祁舜的授业太傅之一因为向来行事谨慎、进退得宜颇受祁帝敬重此刻他正手捧着一本金漆封面的进贡礼单抑扬顿挫地念出各大国小国前来致贺使者的名字和礼物名目:“西螺国来使二人贡海外珊瑚树八株、珍禽异兽八对、珍珠八十颗奥斯国来使一人贡粟米万石伯夷国来使二人……” 陈长史讲念完毕小心翼翼将礼单递与御座旁的小内侍又从袖中取出另两份礼单呈上说道:“燕帝与衣帝另有贵重礼物相赠燕国来使四人衣国来使二十人臣眼下擅自作主安排他们下榻迎宾馆是否需要另设居所?臣恭请皇上旨意。” 祁舜目光淡淡扫过两份礼单燕国与祁国刚刚缔结姻缘之亲燕帝所赠送的礼物贵重自不必说衣帝因祁国相助才得以平息边疆战火与荀国重续边境盟约此次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但送来比燕国更丰厚的贺仪还命独生女儿盈风公主及侄子淮南王前来观礼。 他仿佛无动于衷将礼单搁置在御座边的小案上道:“无论诸国都应一视同仁不必更换。” 陈长史依言叩谢恩躬身退出殿外其他老臣们依序呈毕奏疏一一散去后显庆才敢走到御座前试探着说:“臣有一言启奏皇上!” 祁舜示意身边的小内侍将朝臣呈递上的奏折搬走道:“你有话说?” 显庆在他面前向来直言不讳说道:“臣听见陈长史大人刚才念礼单诸国都来礼物相赠荀帝因淝水之败对皇上心怀怨恨不来朝贺也就罢了那姬、滕二国分明是藐视皇上威仪!” 他的话掷地有声荀国与祁国原本貌合神离祁舜毫不留情地揭穿荀帝东陵夜袭之谋、仍与燕国延续婚约、并亲自率军三十万相助衣国荀帝早已清楚明了祁国的态度两国之间的和睦关系彻底宣告土崩瓦解不来朝贺也是理所当然显庆心中不忿的乃是姬、滕二国。 祁舜的脸色因他的这一番话变得更加肃重他眸光渐冷逼视着显庆:“纵然是藐视那又如何?” 显庆接着道:“与荀帝在东陵相见时皇上曾对臣说过荀帝对天下之图谋不过是想借祁国之手灭衣伐燕待时机成熟即倒戈相向然后独霸天下而已!皇上这次领兵相助衣国大胜而归虽然给了荀帝几分颜色依臣看来那姬滕二国仍然不知道依附荀国与皇上为敌的后果行为实在糊涂至极将来必定有后悔的一天!” 祁舜的表情深沉而复杂说:“姬滕二国与荀国相邻因国力弱小、依附荀国抗击外侮已久如今早已惟荀栖凤马是瞻一心一意跟随他征讨诸国如果他们能够设想到日后之事又何必依附于他?” 显庆面带忿忿之色言辞激愤道:“皇上所言虽然有道理但臣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三年前滕国新帝滕子京登基之时先皇也曾派遣使者携厚礼前去祝贺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怎能如此!” 祁舜眸光掠过显庆腰间悬挂的青龙宝剑语气平淡道:“此一时、彼一时远交则近必攻他们不过是为求荀国庇护而自保倘若我是滕子京如今之计同样是如此何必与蛮夷之族计较?” 显庆急说道:“如此一来天下之势可就一分为二了!” 祁舜目光沉静看着他说:“一分为二总胜过各自为政、任人掠取。” 第十一章 暗涌(一) 显庆隐隐听出祁舜的话意他并不否认如今的格局仿佛早已知晓会是这样。北部燕、祁、衣三国结盟以强大的兵力防备和长城之牢固以赤河为界稳稳占据西北半壁河山;南部荀、姬、滕三国连成一线倚仗着各国物产丰饶、湖海广阔、江河之险要称霸南疆。 他略有停顿想起一事说道:“衣国公主亲自前来贺皇上登基长史大人只按寻常礼制将她安置在普通的迎宾馆内会不会太简慢了公主尊驾?皇上此次从淝水归来时衣帝曾说过二国婚事……”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向御座之上的新皇看了一眼见那麒麟宝座上的冷肃男子眼神果然带着几分不耐和冷漠不敢再说下去硬着头皮改口说:“臣有属下之人已获知飞燕楼的内情臣近日内一定会将祁王之谋查个水落石出再来启奏皇上。” 御座上传来的声音仍然冷肃而简洁:“尽快彻查。” 夜色苍茫祁国皇宫外不远处伫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宫苑亭台楼阁在宫灯掩映下熠熠生辉正面宫门处悬挂着一块朱漆嵌金的匾额上有祁帝手书“迎宾馆”三字是来访外国使节的下榻之所。 突然之间一骑矫健的奔马从宫苑内急冲而出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迅将双戟架起挡住来人去路却听得耳边一声娇喝道:“给本公主闪开!”他抬眸一瞥只见马上坐着一名身穿蓝衣金裙的女子年纪约在十七八岁姿容娇艳、眉目如画睫毛深长如扇一双美瞳在火把映射下呈现深碧色显然并不是祁国人氏。 守门侍卫统领一看便知她的身份随即示意众侍卫收戟行礼向她说道:“参见盈风公主!明日清晨举行皇上登基大典临安城门已锁禁公主这么晚还要出门吗?” 衣盈风并不生气伸手拉住马辔头大声笑道:“我有一件要紧事非今晚办不可倒也不用出城你们只管放行就是。” 那侍卫统领见她身后并无跟随人等心头有些疑惑仍是礼貌恭敬地说:“公主若是不出临安城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皇上有旨让属下等人保护各国使节安全属下派遣两名……” 他话音未落衣盈风用力扬鞭策马那马儿本是神骏良驹一下吃痛向前加飞驰转眼跑得不见踪影那侍卫统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佩服这位看似娇滴滴的衣国公主她的骑术着实了得竟能如此快策马而不被摔落下来。 临安城内西面小巷内有一座小小的酒肆酒幌上书一个大大的“酒”字因为临安城宵禁的缘故原本生意兴隆的酒肆今夜显得十分安静偌大的店堂内几乎看不见客人。 衣盈风策马来到酒肆前抬头辨认了一下方位后腾身下马她将缰绳在门前的马桩上系好移步走进店堂内一眼就看见南面半敞的雅间内坐着一位姿态优雅的青衣公子不禁嫣然一笑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八仙桌上搁置着四盏烛台将雅间内映照得分明青衣公子察觉她到来冷肃的脸色终于有所舒缓说道:“你果然守约。” 衣盈风候着送茶的店小二出雅间带上门盈盈在他对面落座向他露出更甜美的笑容说:“祁国新皇今夜屈尊降贵亲自出宫在这样的小店等候我我怎么敢不守约?只怕来迟了。” 祁舜面对她的如花笑颜俊容依旧无动于衷淡淡开口说:“衣帝送来的礼物实在过于贵重请代我向你父皇致谢。” 衣盈风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一双美眸注视着他娇声低语道:“你约我在这家酒肆见面只是为了向我道这一声谢?这些礼仪场面话我可不想听。”她本是娇艳美人此时在灯下轻声嗔怨不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显出一种爽朗可爱的别样风情。 祁舜抬起眼凝望这美丽动人的衣国公主仅是淡淡一瞥又转而盯视着桌角的一封信函轻声道:“我请你过来自然有事相告。” 衣盈风触碰到他深邃的眼神不禁微微低头带着开心的语气说:“是吗?那是什么?” 祁舜示意她拆开那封信函衣盈风带着疑惑将信函展开阅读之后娇容几乎瞬间失去血色信函赫然是一封暗杀密令密令中所预备谋刺之人正是她衣帝惟一的亲生女儿时间、地点恰好是在她参加完祁舜的登基大典返回衣国的途中而且计划周密、无懈可击。 一阵愤怒与惊惶弥漫上衣盈风的眼睛她带着淡淡的慌乱看向他问:“这是真的吗?你如何会知道?” 祁舜冷眼看着她说道:“这封密令是剑湖宫一早送来的你表哥一向消息灵通不会有假。” 衣盈风怔然看着他眼中的恐惧渐渐消退转化为愤恨与怒火她瞪眼看着那封信函几乎咬牙切齿般说:“表哥早已提醒过我淮南王父子居心叵测要我多加小心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不择手段算计我!难道他以为谋害了我就能得到父皇的信任、稳稳当当坐上衣国太子之位吗?” 祁舜接过她手中的信函借着灯盏的火焰将它点燃焚毁说道:“淮南王虽然只是你的堂兄然而自轩辕皇朝至今诸国都没有女帝立储一说国中大臣多有偏向于他你若想承袭帝位只怕会有不小的阻力。” 第十一章 暗涌(二) 衣盈风注视着早已化为缕缕青烟的纸笺目光流露出恨意道:“我决不会轻易将帝位拱手让与他!衣国的江山基业是我父皇十载疆场亡命拼杀才换来的与淮南王父子何干?可恨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伯父堂兄却狠心对我下如此毒手既然他们不仁在先日后休怪我手下无情!” 祁舜的面容依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说道:“你若果真下定决心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衣盈风抬头看向他脱口问道:“你如何助我?” 祁舜语气淡定说道:“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假如你回京途中不幸被人谋刺淮南王一定会以最快的度将讯息传回衣国然后设法请令尊下诏立储。” 衣盈风急道:“不可能父皇绝不会如此轻易答应他!” 祁舜缓缓道:“无论他同意或者拒绝立储结果都是一样淮南王急功近利想必不会留太多时间让令尊现真相。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准确把握时机一举击破淮南王的图谋这一次定要让衣国满朝文武知道淮南王人品之低劣从此再没有拥立淮南王为帝储的理由你少了这么一位竞争对手承袭帝位指日可待。” 衣盈风略加沉吟疑惑着说:“可是堂兄在国中素有仁孝之名父皇因此对他格外器重假如他顾忌人言届时不对父皇出手我们怎么办?” 祁舜的黑眸迸射出一缕锐利的光芒沉默了片刻。才道:“他若不出手我们帮他出手。” 衣盈风愕然抬眸她注视着他英俊而冷肃的脸。双眸中的惊愕之色渐渐转为脉脉柔情她放柔了声音。靠近他一步说:“其实承袭帝位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上次你接到我地书信赶来救援衣国这一次又如此帮我护我我心里实在很感激你。” 此刻她满眼满心都是对他的仰慕和敬佩。略有停顿后加重了语气更加大胆直白地道:“我临来祁国之前父皇让我转告你无论你将来有任何要求只要衣国给得起的必定都给你。如果将来祁衣二国结为百年之好所生地二位子嗣可以分别承继祁衣二国基业永远结盟互为照应。” 她的暗示十分明确衣帝“给得起地”必定都给他。其中当然也包括最尊贵的衣国公主的终身归宿只要祁舜答应迎娶她他们成婚之后所生皇子的其中一位。必定会承袭“衣”姓成为衣国未来的储君等到这位储君登基之后。祁舜就会同时成为祁国与衣国地太上皇。权倾二国。 衣帝的设想可谓美好如此一来。既能成全宝贝女儿盈风公主的心愿也保住了衣国血统的醇正同时为将来的衣国帝君们拉拢了一个十分强大又可靠的盟友。并且据他看来江山、美人唾手可得这样的强大诱惑任何稍有野心的男人都不会拒绝。对衣盈风而言她更是满心期许着祁舜的应许只要祁舜点头答应这桩婚事衣帝决不会有2心将帝位交给并非亲生地侄子他们无须再费太多的力气淮南王夺储的希望立即就会宣告破灭。 衣盈风这番话假托衣帝之言实际却等同于向祁舜表白爱慕之心但是她终归是未婚女子说完后立刻垂下了头摆弄衣角上地环佩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等候了半日见祁舜仍无反应不禁着急地微微抬头观察着他。 祁舜仍是一副沉肃之态过了良久才浮现一丝难得地淡笑说道:“你父皇地建议的确很好。” 衣盈风被他地态度所迷惑完全不明白他的话意带着几分娇嗔说:“那么你……”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 她自两年前在剑湖宫遇见祁舜、为他倾心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表哥冷千叶就曾经有心提醒过她这个男子永远不会轻易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真正的情绪过去没有、未来也不太可能会有或者说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他的心。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义无反顾、以飞蛾扑火般的热情等待着他、暗恋着他希望自己终有一日能够得到他的回应和同等的爱恋。 祁舜沉默片刻突然对她说道:“待淮南王之事了结令尊必能如愿以偿。” 衣盈风闻言抬头却觉他已加快脚步走出房间她迅追出酒肆之外僻静的街道两旁早已不见人影她怔怔张望着巷口小径独自站立了一阵后策马扬鞭回转迎宾馆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是欢喜却又无限迷惘。 小酒肆的掌柜站立在柜台后闲闲拨弄着算盘他眼见这二位面貌俊俏、衣着高贵华丽的男女客人瞬间如疾风般一前一后掠出店去显然遗忘了尚未拿回预付酒席的找零银两心中不禁暗自窃喜。 皇宫西苑内云萝仍在灯下端详祁舜所赐赏的衣饰她一遍遍抚摸着那云霞般的轻纱只觉得无限幸福甜蜜。 小雨手捧一盏云萝睡前常用的枸杞蜂蜜茶走近她镇定了一下情绪像往常一样带着笑意说:“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大典公主喝了这盏茶歇息吧!” 云萝将衣饰叠放好归于锦袱内带着开心的微笑接过小雨手中的茶盏她轻轻仰头喝下一口却微微蹙了蹙眉。 小雨心情紧张见状急忙问:“公主!今晚这枸杞茶……不好喝吗?” 云萝摇了摇头喝下剩余的部分枸杞茶安慰她说:“只是略有些许苦涩而已可能是蜂蜜放得太多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小雨见她喝完茶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她担心云萝会立刻有所不适不停催促她更衣洗沐直到她换好贴身的绸衣躺上锦榻替她盖好薄绸被又将纱帐放下南窗开启半扇透入凉风才放轻脚步离开寝殿在外间卧榻上安睡下来。 云萝觉小雨今夜特别小心谨慎心中只笑她过于小心翼翼并没有其他怀疑躺上锦榻不久就渐渐沉入梦乡。 半夜时分南窗附近突然之间袭来一阵巨大的风将云萝的锦榻罗帷吹起她恍惚朦胧中察觉有些异样脸颊上有一种微微痒的感觉带着无限的困意勉强睁开双眸竟然看见了一张梦中也熟悉不过的男子面容。 他黑眸中光芒闪动轻柔伸出手来掩住她的樱唇将她出口的低呼止住说道:“别怕是我。” 第十一章 暗涌(三) 祁舜借着窗外的幽晦月色注视着她眼前的云萝有着一张清丽妍媚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两道清眉下的那一双滢澈澄眸水光潋滟、勾人心弦身上罗衫半解露出一片雪白光滑的颈项肌肤。()。 云萝惊魂稍定蓦然现他的灼热目光落在宽松的绸衣领口处不禁涨红了脸小声说:“我刚才睡下了。” 他微微俯下身用宽阔的肩膀与双臂包围住她眸色掠过一抹暗光:“这可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睡着的模样。还记得东陵你生病的那一次吗?那时候你穿的衣服比今夜还少。” 云萝被他的气息所迫几乎不能呼吸仓促地说:“你不要这样看我……” “你怕我吗?”他好整以暇地观看她的娇羞模样黑眸带着一丝危险神色表情似乎更加开心。 她心情更加紧张几乎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祁舜眼看着她的惶急和躲闪带着一抹淡笑轻声道:“我先前让内宫监送来西苑的那套新制宫裙合身吗?” 云萝见他终于转换了话题心中如获大赦急忙说:“合身极了我很喜欢!” 他伸手抚摸着她垂落在肩头的细密长享受着掌心柔滑如丝的触感低声说:“明日大典之时你穿这套衣裙来中宫殿观礼我会在群臣面前赐你一个新的公主尊号。” 她依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轻快答道:“多谢三哥。” 他忍不住将圈入怀中她伏在他胸口静静享受着这一刻二人之间难得的温柔和甜蜜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绸衣传递到她地身上来尽管是六月夏至的天气。她却丝毫不觉得热只感到一阵阵的醉人暖意。 过了半晌他突然附耳低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送你那种服色?难道你不觉得它与大婚吉服地颜色相仿?” 她毫不留心他问话的用意轻快回答说:“三哥送给我地衣饰。无论什么颜色都好。” 祁舜身体微微一震突然沉默不语。 云萝惊觉他的异样而抬头觉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胶着一样牢牢盯着她的面容目光复杂而深沉。仿佛还带着几分不悦。 凭借这些天对他的了解云萝隐约感觉到他在生气虽然她看见那套红色霞帔地第一眼就曾有过类似的联想但是这联想太过于美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从而怀疑自己在异想天开才努力将这种念头压制下去他此刻特别提醒她注意那套吉服的颜色。难道是因为他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赐予她的那套霞帔分明有着与众不同的暗示和寓意? 他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眼神变得犀利逼人:“假若我所能赐予你的。永远都只有这种以假乱真的吉服你也不在乎吗?” 这句话的含义极重。云萝不可能听不出他话语背后隐藏地深意。他是祁国新登基的帝君。她是祁国待嫁的三公主他们在名义上、在诸国人地眼中本是亲兄妹。即使他可以将她留在祁国皇宫她也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皇后或者妃嫔。她或许可以不嫁他却必定要迎娶别地女子她永远都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地秘密情人长期幽居在冷清寂寞的西苑、在夜深人静地时候等待他的驾临甚至永远不可能为他生育儿女。 这是静妃对云萝命运的期望虽然在有着一个“皇妃”的尊贵头衔却早已失宠的妃子眼中帝王的宠爱比无谓的名分更加重要然而静妃却不曾想到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正常爱情与婚姻的少女而言这种命运其实十分残酷。 云萝的心莫忽地抽痛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他娇弱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告诉我你当真不在乎吗?”他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 她惶惶抬眸之际看见他那双冷厉中蕴含着迷恋的沉静黑眸心头袭起一阵隐痛:他所能给予她的永远都只是“以假乱真”而已他给不起她更多、也不得不顾忌那悠悠众口这些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假如她说在乎会不会因此而失去他?是不是再没有机会留在祁国、留在他的身边?然而倘若轻易顺了他的心意、出口给予他承诺今生必定自此定局即使明知未来万分艰难也要尽力为他去做;纵然是错将来也决不容她后悔。 何去何从正是两难。 祁舜仿佛识破了她的心事一般抬眼看着她说:“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不过一旦你决定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好不好?” 这一次云萝并没有犹豫太久迎着他的眸光仓促地点了一下头。 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再一次紧紧地拥住她用他低沉有力的音色在她耳畔说:“你若真肯为我如此今生今世我必定不负你。” 云萝依偎着他的坚实胸膛心中却莫名地涌上一阵慌乱的感觉祁舜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留给了她考虑的时间对也好、错也好她必须尽快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个明确的抉择。 夜露浸衣、月过中天之时祁舜终于放开怀抱低声叮嘱她几句话之后如同上次一样从南窗处悄然离去。 次日乃是祁舜登基大典的正日祁国文武大臣们齐集在中宫殿前内宫监早将一切礼仪准备妥当八只巨大的麒麟宝兽随着礼乐声在殿前偏偏起舞殿外四周的仙鹤长嘴中袅袅喷射出一阵阵麝香芬芳馥郁传彻祁国皇宫殿阁。 第十一章 暗涌(四) 祁舜头戴冠冕、身穿一袭黑色刺绣着麒麟的衮袍端坐在中宫殿内一一接受百官称臣及朝拜后内宫监开始大声宣读赐封昔日祁帝后宫妃嫔们的诏书依据祁国礼制祁皇后、永妃二人分别晋级为皇太后和皇太妃其他宫妃们均有封赏待嫁的二公主月芷与三公主云萝也将另赐封号。()。 后宫妃嫔诸人依序上前领旨谢恩完毕内宫监便宣道:“二公主赐良田千邑封御安长公主;三公主赐良田千邑封庆安长公主……” 月芷今日盛装而来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羽缎百褶宫裙、头戴七色琉璃垂珠凤冠蛾眉淡扫、胭脂调匀尽显祁国公主妩媚尊贵之态她上前向祁舜亭亭拜谢下去口上称道:“臣妹叩谢皇兄隆恩并贺皇兄江山永固之喜。”祁舜淡淡抬眸觉殿前仅有月芷一人跪倒他不见另一抹纤细娇柔的身影英俊的脸孔迅笼罩上一层寒霜向侍立在一旁的和祥扫视了一眼。 和祥心知不妙侧身小心翼翼地禀道:“皇上恕罪奴才刚刚听西苑侍女回报三公主一早晕沉昏迷不醒御医诊视过说恐是昨夜感染了风寒只怕今日无法前来参加大典贺仪……祁舜表情未变只问:“有没有大碍?” 和祥忙道:“御医开过药方没有大碍。” 月芷在殿中跪立良久隐约听见祁舜与和祥的对答却不见他赐起只得轻声重复了一句道:“臣妹叩谢皇兄隆恩。” 祁舜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淡淡开口道:“二位皇妹平身。” 内宫监会意。随即大声宣道:“皇上赐御安长公主、庆安长公主起……”殿外群臣只听内宫监宣旨看不见殿内对答的情形。并不知道三公主云萝其实没有前来观礼受封。 月芷恭声称谢她仪态万方地站起。命身旁侍女接过内宫监赐赏的金册与宝印袅袅婷婷地退了下去。 祁舜注视着她的身影说道:“将另一份金册宝印送往西苑交给庆安长公主。” 和祥觉他面带不悦之色不敢有违。急忙命人照办。 几名侍女陪伴着月芷沿着中宫殿地左侧回廊走下中宫大殿时冷不防从左近廊柱后闪出一个金衣蓝裙的婀娜身影挡住了她们的去路那女子衣着华贵、姿态美丽、一双眸子呈现深碧色似笑非笑盯视着她们。月芷向来灵活机变不慌不忙向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是哪一国地贵宾?在这里等候谁呢?” 衣盈风径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说道:“我姓衣。你就是祁国二公主?听我表哥说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美人怎么不见她们前来参加皇上的登基典礼呢?” 月芷听她地语气和态度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温和说道:“原来是衣国盈风公主。恕我眼拙简慢了。大皇姐前不久随燕国太子去翦州了三皇妹今日身体略有不适因此没有前来参加皇兄的登基大典。多谢公主挂念她们。” 衣盈风仿佛极其失望说道:“原来如此。那么请问三公主住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她吗?” 月芷宛转应道:“三皇妹住在西苑。皇兄今日登基。按例晚间会在宫中赐宴假如三皇妹身体好转。盈风公主应该能够见得到她。” 衣盈风并不愚笨察觉月芷的疑虑不禁笑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南邻登徒子非要看看三公主的美貌不可我只是昔日听我表哥说起祁国几位公主都是技艺出众地才女我自幼没有兄弟姐妹想与你们结交认识一下而已!”月芷回望着她笑道:“公主若有此意实在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公主若是不弃可愿随我去南苑叙谈片刻?” 衣盈风等待的便是她这一句话与祁舜的姐妹们多叙些交情无论如何总不是坏事她爽快点头应承向身后的一名衣国侍女道:“将我从衣国带来的几份薄礼呈给二公主。” 月芷含笑命侍女收下礼物轻轻携着衣盈风的手领着她向后宫南苑行去。她们二人并肩行走、言笑晏晏看起来十分亲密和睦月芷偶尔流露的眼神中依旧透着几分狐疑;衣盈风高声谈笑看似毫无心机却也在暗暗审视着祁国皇宫内景和身旁的月芷。 二人各怀心思却都不肯说破一路谈笑着进入南苑宫门。 西苑内暗淡地阳光从南窗缝隙处透进来将寝殿内渲染出一片迷迷蒙蒙的错杂光影云萝虚弱无力地躺卧在锦榻上。昨夜祁舜离开之后她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料一梦醒来头脑一片晕沉、四肢麻软沉重竟已无法动弹不但没有力气下榻站起甚至连一句清晰的话语都无法说出口。 她心中清楚地记得今天是祁舜地登基大典举行之日侧头注视着床前桌案上盛放红色霞帔的锦袱明澈地大眼睛隐隐泛出水光---- 昨夜他特地前来西苑问她是否愿意为他穿上这一身“以假乱真”地吉服?或许在他的心目中今天不仅仅是他举行登基大典地吉日更是他与她之间暗订终身的良辰。她明明允诺了他前去观礼却没能实现诺言不知此时此刻他心中会何等的失望? 她想到这里努力试图挣扎着坐起来却因为四肢乏力才支起半个身就摔倒在榻上。 第十一章 暗涌(五) 小雨见此情景心中只觉无限惭愧后悔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双膝跪地伏在她的锦榻前哭道:“公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给公主服用……” 小翠侍立在帷幔外不远之处察觉小雨话风不对急忙轻轻咳嗽示意。(电脑小说站)。 小雨经她提醒意识到自己不该说改口说:“……奴婢侍候公主不周只要公主快些好起来从此平安无忧度日奴婢愿意吃长斋、日日为公主诵经祈福。” 云萝轻声道:“御医的药呢?拿来给我吧。” 小翠闻言只得将御医开方煎熬好的驱寒药汁捧了进来对云萝说:“御医说公主的病并不严重公主如果觉得这药汁太苦少喝一点也不要紧。”她明知云萝并非风寒只是被迷药所制不忍心让她平白无故多喝那些苦涩的草药。 不料云萝摇头说:“他们既然开了药方来怎么能不喝?” 小雨颤抖着双手将药碗端到她枕畔云萝低头看了黑褐色的药汁一眼眸子中透出坚定的神色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大半碗药汁喝了下去仿佛那碗中不是难以下咽的风寒药而是她平时最喜欢的枸杞蜂蜜茶。 她刚刚喝下药汁一名侍女前来禀报道:“和祥公公奉皇上之命将赐封的金册宝印交给公主。” 和祥放轻脚步走进云萝的寝殿依照礼仪将金册宝印呈递给她走近她的帷幔之前说:“奴才贺庆安长公主册封之喜。皇上登基大典仍在进行今晚会在御花园千秋阁举行晚宴。” 云萝本性聪明立刻明白和祥是婉转探询她晚间是否能参加晚宴虽然她错过了登基典礼但是只要晚宴到场总能弥补一些遗憾于是轻声应道:“请转告皇兄今晚我一定会前去致贺。” 和祥听见她清晰的话语和肯定的回答心头顿时松爽了不少忙道:“是奴才一定转告皇上!” 云萝缓缓合上双眸心中只期盼自己能够尽快恢复正常不至于让祁舜太过失望。 众人纷纷散去后小翠拉着小雨轻轻退出寝殿外。 小雨隐忍不住拉着小翠的衣袖哀求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你看看公主刚才的模样!公主向来最怕服用苦涩的东西为了尽快好起来她白白喝了那么多苦药汁你既有迷药应该也有解药才是赶紧拿出来救救公主吧!” 小翠摇头道:“我们下这迷药就是为了阻挡公主去观礼倘若她穿了霞帔去参加晚宴岂不是前功尽弃?还白白让她受了一番折磨!况且这味药粉确实没有解药。” 小雨心中更急道:“可是公主她想去参加祝贺晚宴!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受罪我求求你你一定有法子让她尽快好起来对不对?” 小翠看着她叹息说:“静妃娘娘说得不错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们若是能够成功算计到别人只怕要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的人吗?公主娇弱单纯谁能不怜惜她几分?办法并不是没有但是如此一来只怕我们以后在宫中的日子就难过了。” 小雨听说有解不停催促她说:“日后之事日后再说眼下你还是赶紧设法让公主恢复正常吧!” 小翠迫于无奈只得说道:“这迷药的效力其实十分有限原本明日一早公主自然就会好起来要她提前转好最快也是今晚。” 小雨忙道:“今晚就今晚只要不错过晚宴就好!” 小翠看着她的急迫模样忍不住好笑郑重叮嘱她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切记不可对外人说出缘故。公主生病只是昨夜不小心感染风寒所致你日后不要无缘无故扯起别的话头来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小雨满心欢喜点头回到榻前静静守护着云萝虽然对她心怀愧疚而自责却也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 月上柳梢祁国皇宫御花园内传来一阵阵悠扬管弦声新皇在千秋阁内设宴阁中聚集了不少祁国王公贵族、外国使节、朝廷重臣命妇等人正是花团锦簇之时朝中大臣、各国使节都纷纷前来恭贺自然是鼓乐齐鸣、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尽显宾主之欢悦融洽。 祁舜端坐在阁中主位上新受封为太后与太妃的祁皇后和永妃分别坐在他的御座两旁月芷坐在东侧更远一些的位置身旁还有一个凤椅的空缺留给云萝衣盈风虽然是衣国来使却没有与她的堂兄淮南王和其他各国使节坐在一起与月芷同列在祁国公主的席位上。 祁皇后向来擅长外交对衣盈风的美貌乖巧称赏不已加上永妃在一旁附和衣盈风满心以为自己深受祁舜这二位母亲的喜欢不禁心花怒放、更加神采飞扬不时还向祁舜投去脉脉含情的眼神月芷早已觉其中秘密冷眼旁观她们谈笑寒暄心中忿然不已却只得将疑惑和郁闷暗自压制下来。 第十二章 惊变(一) 衣国公主衣盈风虽然是衣国来使却并没有同她的堂兄淮南王和其他各国使节们坐在一起反而与月芷同列距离祁皇后的位置不远祁皇后与衣国皇族本是远亲席间对衣盈风的美貌乖巧称赏不已。(手机小说站)。 衣盈风得到祁皇后夸奖满心以为自己深受祁国太后的喜欢不禁心花怒放更加神采飞扬不时向祁舜投去脉脉含情的眼神。 永妃见此情景只是微笑附和。 月芷暗怀心事保持着淡雅贤淑的笑容冷眼旁观她们谈笑寒暄。她抬头看向祁舜见他没有特别关注衣盈风对她的眼风也毫无回应心头的疑惑和郁闷之情才渐渐消解了一些。 和祥抬头观看了一下月色靠近祁舜身边禀道:“皇上晚宴吉时已到但是祁王还没有进宫……” 祁舜冠冕上的串珠忽地摇曳了一下冷冷道:“那又如何?难道还要我与众臣使节在宫中等候他吗?” 和祥不敢再说退下向内宫监使眼色让他宣布晚宴开始。 正当此时一身黑色侍卫服打扮的显庆神色匆忙进入千秋阁他走到祁舜身边秘密说了几句话祁舜凝望着阁中举杯把酒言欢的众人唇角扬起一缕不易察觉的冷笑说道:“截住此人。”显庆低声称是匆匆离去。 内宫监诵读了一番礼仪祝词之后群臣三呼“恭贺皇上”千秋阁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活跃起来舞乐管弦齐开一队身穿金线舞衣的绝色舞姬怀抱琵琶进入阁中。伴随着悠扬乐声翩翩起舞一时之间筹交错声不绝于耳。仲夜时分云萝缓缓睁开眼睛。透过细密的粉红色罗帷隐约可见窗外月影偏移御花园方向极为安静。仿佛笙歌管弦都已停歇心头不禁掠过一阵微微的慌乱坐起身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雨一直守着云萝看她服下御医开方煎熬成地药汁又喝下几口小翠送来的“水”。此时闻声掀开帷幔觉她红热之症基本消退急忙扶住她说:“公主刚过亥时了。” 云萝更加着急匆匆梳妆盥洗又催着小雨拿出祁舜所赐的那一套红色宫裙在铜镜前认真整理好妆容向小雨道:“我去中宫殿看看你们暂且不用跟来。” 小雨知道她想独自去见祁舜。叮嘱说:“晚上花园里石子路不好走公主可要小心仔细着奴婢在西苑门口候着公主回来!” 云萝回眸一笑。示意她放心沿着西苑小径向御花园内走去。 夜晚地祁国皇宫显得格外富丽堂皇。御花园内处处充斥着喜悦的气息。花园长廊内悬挂着一盏盏喜庆地宫灯将苑中的花草数目渲染得五彩迷离。犹如九天仙境。 几名等候在御花园长廊的内侍和侍女见云萝走过来急忙一起向她躬身行礼问好云萝向静寂的千秋阁远眺一眼忐忑不安地问:“晚宴散席了吗?” 一名侍女点头道:“刚刚散席太后与太妃都已回寝宫那些大臣们和外国使节们也都离开了不过我们没有看见和祥公公过来皇上御驾只怕还在千秋阁内。” 云萝知道自己果然错过了晚宴不禁略带失望之色那侍女殷勤问道:“时辰不早了公主怎么独自一人在御花园内行走小雨姐姐倒没有跟来?要不要奴婢送公主回西苑去?” 云萝温柔说道:“宫中路径我都熟悉你们在这里当值我自己回去。” 那侍女果然不敢跟随只道:“奴婢恭送公主请公主多加小 祁国皇宫御花园本是依山而建千秋阁建在一座山丘顶上四面种植着高大的常绿乔木最宜观赏夜景月色若是在阁中玩赏笙箫音色更显清越无比是昔日祁帝最常临幸宴赏大臣之处。 云萝明知晚宴已散却还是忍不住沿着御花园地青石甬路缓缓移步走向千秋阁不料夜晚灯火迷蒙她虽然小心翼翼绣鞋却不留心踢到甬路上的一颗稍大的石子脚下猛地一滑几乎跌倒在草丛中。 然而她并没有跌下去恰在此时身旁伸出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臂轻轻扶稳了她。 云萝借着依稀的宫灯光芒看清了那人修长的中指上戴着一颗硕大无比的湛蓝色猫眼石戒指这颗戒指十分眼熟正是摄政王祁晟所拥有之物。普通外臣若是觐见皇帝只能从宫墙外的通道进入但是因为祁帝对祁晟格外看重破例允许他可以随时在皇宫中穿行。 她本是祁晟从颜夕处选领进宫的孤女自幼对他怀有感激之情每次见到他都十分温顺谦恭此时也不例外乖巧行礼说:“侄女参见皇叔。” 祁晟温和注视着她问道:“今夜皇上在千秋阁赐宴群臣你怎么也来迟了?” 云萝心中正觉得遗憾答道:“我昨夜感染了风寒刚刚好转了一些因为午时没有参加皇兄地登基典礼希望晚宴赶得及向皇兄谢恩致贺可还是没赶上。” 祁晟目光在她那袭红色宫裙上停留了一瞬突然问道:“这套衣裙是皇上赐予你的吧?” 云萝并无隐瞒低头乖巧答道:“是的。” 祁晟独自向前走了几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望着她说:“你进宫十年了还记得飞燕楼故人吗?” 云萝微觉诧异自从她进入祁国皇宫之后所有知情人都对她地身世讳莫如深祁晟更是从不提起飞燕楼和颜夕今日却极其反常她并没有迟疑太久随即答道:“颜姑姑一直都对我关怀备至我当然记得。” 第十二章 惊变(二) 祁晟眼角掠过一丝浅淡迷离之色说道:“颜夕她今晚离开临安日后飞燕楼仅余燕巢再无飞燕了。()。” 云萝隐约听见宫人传说摄政王祁晟与飞燕楼掌柜颜夕之间的绯闻逸事想起在飞燕楼度过的那一段快乐时光和颜夕曾经对她的细心照顾和呵护之情不禁问道:“颜姑姑为什么要离开临安呢?” 祁晟略有踌躇才回答说:“浪迹江湖本是她生平所愿她如今心事已了原本该过一些她自己喜欢的生活。她心意既决我们又何必勉强她留下来?只是没想到会节外生枝……”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加快了脚步向中宫殿的方向行走道:“晚宴既然已散你也不必去致贺了。” 云萝心头更加迷惑不解不知道颜夕为什么羁留临安多年今夜会突然离去更不明白祁晟为什么会告诉自己颜夕离开临安的消息他欲言又止的“节外生枝”又有怎样的含义? 她从后宫经由御花园而来所走甬路恰好通向千秋阁后殿祁山顶小阁廊檐下悬挂着如繁星般的明亮宫灯将路径照得十分通透。她抬头向阁中观望蓦然觉石级上不远之处站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头戴一顶簇新的九龙冠冕静静站立在千秋阁后的僻静地带似是在仰望月色又似是在等待着谁。 云萝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正要拾级而上却觉那身影迅转身向千秋阁内走了过去于是悄悄止步隐身在附近的灌木丛中。 晚宴已散。千秋阁内灯火通明祁舜与祁晟叔侄二人在阁中对峙而立仿佛在商谈一件极为关键之事。 祁晟虽然年过四十。平时一直显得十分年轻或许是烛光明灭的缘故。此时他的面容看起来竟似有些憔悴。 祁舜早已取下冠冕神色之间极其冷淡傲然负手说道:“皇叔今日没有前来出席晚宴不知此刻进宫所为何事?” 祁晟注视着这位大权在握的皇侄缓缓开口说:“臣有事耽搁。因此来迟了。今夜冒昧前来求见皇上是想讨一份情面请皇上放一个人。” 祁舜“哦”了一声道:“谁?” 祁晟向前一步眼神中射出阴晴不定地光芒轻轻说出三个字:“飞燕楼。” 祁舜毫无动容之色冷冷道:“飞燕楼是何方神圣?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叔莫不是问错人了?” 祁晟似乎早知他会矢口否认并不辩解追问。只从宽大的袍袖内取出一面二寸见方的小木牌轻轻搁置在祁舜身旁地御案之上那木牌看似平淡无奇。上面镌刻着几行篆体小字。 祁舜漫不经心侧目轻轻扫视了一眼小木牌。英俊的容颜霎时微微变色。 祁晟将他地表情尽收眼底。态度从容说道:“得此枯木令者可号令天下六国之墨家弟子。墨家如今门人虽不过千但都是武林高手如有他们暗中相助更胜似千军万马大可不必再忍受荀国之强横、燕国之要挟。我愿以此令作为交换条件请皇上放颜夕离开临安。” 他这一番话看似波澜不惊却让祁舜的情绪在顷刻之间经受极大挑战。显庆所调查的情况并非虚报摄政王祁晟一直秘密珍藏着这面令牌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自保他拥有这块武林中最诡秘、最强大门派的调遣密令假如他真有争夺祁国帝位之心即使临安城内有千军万马祁舜也难有百分百的把握胜过他鹿死谁手尚且难以预料。 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地是祁晟连夜进宫见驾孤注一掷地取出这面令牌不惜暴露自己潜藏已久的图谋和野心仅仅只是为了交换一名风尘女子颜夕的性命。他如此作为是试探?还是出于真心? 祁舜的目光片刻之间就恢复了镇定他依旧保持缄默不作任何回答。 宫墙外响起三更鼓敲击之声祁晟向殿外看了一眼眉间升腾起急迫之色缓缓加重了声音道:“皇上若是觉得一面枯木令尚且不够分量臣可以再加上一味断肠散。” “断肠散”三字入耳祁舜俊挺的身姿竟然微微一动他抬眸看向祁晟幽深的黑眸中散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宛如杀机。 祁晟淡淡一笑继续道:“五年前那场宫廷瘟疫并非全来自天意至少有一半系人为两位皇侄彼时虽然病势沉重若是御医用心调理医治必定不至于早夭。太妃多年藏愚守拙皇兄当年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反而对皇上百般珍惜看重。不过如今那御医虽已不在人世却有亲笔秘录记叙当年之事不知皇上是否有兴趣一观?” 祁舜终于无法保持沉默目光更加凌厉冷冷道:“皇叔今夜想必是喝醉了你若真想要我放了那女子就不该来宫中说这些胡言乱语。” 祁晟笑意更深道:“皇上终于肯说实话了看来今夜在临安郊外劫杀颜夕的蒙面黑衣人是显庆的属下无疑。我既然敢来见驾枯木令也好断肠散地秘密也罢只要你千金一诺永不伤害她我决不会吝惜在乎都可以转交给你。” 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言辞仿佛在他心目中江山、野心、性命、尊荣……都远远不及她重要。 祁舜目光深沉地盯视着他过了良久微微昂问道:“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皇叔舍得做出如此牺牲?” 第十二章 惊变(三) 显庆无数次乔装进入飞燕楼、假扮赏曲吃酒的阔绰客人接近颜夕所得到的结论依然如故。()。颜夕不过是一名普通之极的青楼掌柜擅长言笑逢迎而已无论是她的姿色或是教养仪态都算不上是绝色美人祁晟从少年时就风流倜傥、素有“玉面公子”之称见惯北国胭脂、南国红粉以颜夕的才貌竟能得到他的垂青实在是令人讶异。 祁晟看向祁舜轻声道:“假若我说没有原因不知皇上是否会相信?” 祁舜静静留意着他的表情脑海中回想起冷千叶提及颜夕时的神情似乎也是这样落寞、无奈而迷惘他想到这里心底竟不由自主地浮现云萝那清丽婉约的面容和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他顿时怔了一怔一时无言对答。祁晟静静等待着他的抉择。 过了片刻祁舜终于将目光转向他淡然应道:“我可以放她远离京师。不过请皇叔即日移居东陵瀛台将家中所有之物都转交给显庆。” 祁晟态度从容而平静道:“皇上登基祭陵之时曾在祁国先祖前立誓决不残杀祁姓族人我相信皇上会信守诺言。只要颜夕平安无恙今生今世我决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有些秘密也会永远埋没。” 祁舜慢慢自他的面容上收回目光眼色深沉道:“我答应你。” 祁晟得到他的明确答复脸孔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欣慰他低头扫视了一眼桌案上的枯木令后向祁舜依照宫规行礼由后殿移步走出千秋阁外。 云萝在灌木丛中等候良久。见祁晟快步从千秋阁拾级而下他的神情虽然沉重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决绝之色。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恋。 她候着祁晟走远试着轻轻拨开灌木的树叶。走到阁外的青石板阶梯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身影以飞快地度从数十级石阶上一跃而下迅来到她的身前他带着掩饰不住地狂喜之色深沉的眸光不停扫过她的面容。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云萝早已料知是他亭亭屈膝下拜行了一礼抬眸向他微笑着说:“恭贺三哥登基大喜。” 祁舜伸手相扶他注目她的红色衣裙眸光更加温柔如水黑眸中带着压抑不住地情意轻声说:“你好些了吗?” 云萝轻轻点了一下头答道:“御医的药方很有效。” 祁舜打量着小雨为她精心描绘出的粉黛桃花妆配上云霞一般灿烂的宫裙。让她在清丽之外散出一种别样的娇艳他凝视她半晌带着一丝浅笑道:“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我果然没有看错祁国皇宫之内惟有你才配得上这一套霞光锦。” 云萝听静妃说过。海外东瀛汨罗女儿国盛产丝绸。其中最为珍贵者便是“霞光锦”系精挑细选同等大小的异种奇蚕丝。用仙山五彩灵芝漂染成线由十名未婚美貌少女于清晨之际迎着霞光织成共需七七四十九日。倘若其间阴雨连绵不见晨曦所织成的丝绸则光华全失全无灵气一匹上好的霞光锦极其难得价值足以胜过无数稀世珍宝。 她略带娇羞之色低头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粉红色折叠成心形的纸笺呈递给祁舜说:“三哥赐我如此贵重地绸缎我别无所长在西苑信笔谱了一琴曲权作贺礼吧!” 祁舜伸手接过那心形琴谱俊雅的面容显得更加开心他没有立刻展开纸笺将它紧握在掌心看向她微笑道:“你将这些符号给我我可看不懂。你亲手所谱之曲当然要借你亲手弹奏出来才好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聆听?” 云萝明知他精通音律故意假装如此说话点头说:“当然有。” 他更进一步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那么今晚……我带你回中宫殿去……你弹奏给我听好不好?” 她原本以为他在千秋阁外会顾忌宫中耳目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避嫌疑而且隐隐感觉到他语气中地暧昧成分顿时吓了一跳脸色通红向后缩回手躲闪着说:“中宫殿是你的寝宫我去会被人看见地……” 祁舜窥见她柔美动人地姿态神色微微一变淡淡道:“即使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说出去。” 云萝还未来得及细想他话语中的含义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整个人抱起用双臂紧紧扣住她地纤腰越过石级落在山间的低矮灌木丛中。她愕然抬头之际他温热的薄唇早已轻压了下来俯吻住她辗转地轻吮着她甜腻柔嫩的粉色樱唇动作轻柔无比却又在轻柔之中透出一丝如狂兽般热烈的饥渴。她心里一阵恍惚沉醉地闭上双眼享受着他狂烈的索吻这种感觉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美好得荡人心魂。 她被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所萦绕即使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他对她那种如火般炽烈的热情。 祁舜心神微荡顺势将她拥得更紧低声问:“昨夜我和你所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你是否愿意为我留下来?还是准备日后嫁给别的人?只要你做出抉择我一定成全你。” 云萝柔顺无比地依偎在他怀中摇头说:“我不会嫁给别人。” 这一句话正是祁舜最想听她说出的话他立刻伸手握住她的纤细手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笑容说:“很好。你既然应许了我这一辈子再不许嫁给任何人也不许再有别的念头。” 云萝听见他的话不禁甜甜微笑了一下。 第十二章 惊变(四) 祁舜将她放开眸光转向千秋阁下悬挂的宫灯说:“你患风寒才刚好早些回西苑歇着吧。()。我最近有些忙等我安排好一些事情再去西苑看你。” 云萝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她轻咬下唇抬眸看向他问:“我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你呢?” 祁舜看着她纯真的表情柔声道:“不会太久。如果我没有时间看你你随时都可以来中宫殿找我。” 次日各国使节纷纷离开临安返回各自领地淮南王与衣盈风带领大队人马向东驰去显庆得到祁舜的指令早已安排好数名祁国大内侍卫好手埋伏在他们返回衣国的途中。 祁舜刚刚登基政事忙碌自不必说早朝时分祁国大臣们在中宫殿内听到了摄政王祁晟请辞王位前往东陵礼佛参禅的奏折皇帝并无异议下旨恩准祁晟迁往东陵。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次皇权的政治变动早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祁国的朝堂并没有因为祁晟的离开而产生任何动荡不安。 后宫的祁皇后、永妃等人在祁舜登基后对他的婚事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朝廷大事的关注对这件事几乎毫无反应。 唯一觉得此事诡异的人是威远将军显庆。 他获知了颜夕即将离开临安的讯息原本以为她的离京是祁晟图谋不轨的先兆因此派遣大批高手在临安郊外劫下了她的马车控制她的行动。然而他所没有料到的是祁晟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因一个女子而轻易地亮出了他的全部底牌。从此不再与祁舜相抗衡。 他曾听说过远古时代有守关地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却没想到这故事活生生生在眼前。在他看来祁晟居然甘心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和登临帝位地希望来换取一个青楼歌姬的性命。这种行为简直荒唐之极、完全不可理喻。他相信除了摄政王祁晟之外祁国皇族内决不会再有这种痴情地男人。至少。他的主人祁国新帝祁舜决不属于这一类型。 永妃若有所思地躺卧在南苑寝宫内的贵妃榻上两名侍女替她打着扇她虽然年过四十眉目间依稀可见昔日美人风采。若论姿容才貌她在祁帝后宫内堪称佼佼者宫廷中向来是母以子贵自祁皇后所出二位皇子早夭后祁帝对她与祁舜母子的关注更加隆重对静妃日渐疏远。 她想起自己当年初入祁王府的一幕幕情景不觉轻叹了一口气。那时候祁帝仅是一名轩辕国地诸侯王她只不过是一名轩辕帝赏赐给立过战功的大臣们的舞姬那时的低贱和卑微与如今“祁国太后”的无上尊荣相比。实在是判若云泥。 那牡丹丛中的歌舞阵还有那些国色天香的美人随着轩辕国的倾覆如今都已香消玉殒。当初她们甚至讥讽嘲笑过她被赐赏下嫁的命运而在轩辕帝地后宫内几乎永无出头之日的她。来到祁王府后身价百倍、深受宠爱。 鸡与凤尾的抉择。便是一生地得失假若那些舞姬们此刻泉下有知。恐怕只会羡慕她的好运气。 月芷轻移莲步进入寝殿内她亲手端着一盏冰镇过地莲子茶留神见永妃柳眉微微蹙起走近她身边亲昵唤道:“母妃。” 永妃收回了思绪淡应了一声。 月芷伶俐乖巧虽然满腹心事却不敢当面直言反而有意岔开话题说些开心地言语引逗永妃开 永妃饮下一口莲子茶问道:“皇上最近在忙什么?” 月芷不禁掩嘴轻笑道:“皇兄自然是忙朝廷大事母妃怎么不问他反而问起我来?” 永妃瞅了她一眼若无其事放下茶盏用锦帕轻沾唇角才说:“我如今三天都难得见他一面到哪里去问他?我一直以为你在留心着他所以才来问你岂不是方便些?” 月芷被她一语道破心事满面通红低垂着头说:“母妃明鉴。” 永妃打量着她凤目流露出一丝怜惜的光芒说道:“你跟随我十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地心思?不过前夜你也该看见了我那位太后姐姐早有属意之人皇后的位置你今生是求不来的。” 月芷惟恐她误会忙解释道:“儿臣真的不敢也从没有如此奢望过!” 永妃叹道:“即使你愿意屈居人下由长公主变成皇妃也是一桩难事他刚刚登临帝位眼下时机并不相宜只有慢慢设法图谋。” 月芷闻言急忙在她榻前跪立眼圈微红着说:“儿臣早已说过此生必定是不离开母妃的!即使屈居人下、等待数年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求终有一日能够……能够……” 永妃伸手拉起她微笑道:“你放心罢此事我会为你作主终有一日会让你得偿所愿。”云萝自从那一夜与祁舜见面之后竟然整整三日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她想起祁舜的冷淡笑容和温柔态度一颗芳心纷乱无比连续几夜在西苑寝殿内辗转无眠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等待祁舜来看望自己还是主动去中宫殿花园见他。 第四日清晨她心思烦乱独自走出西苑抬眼看见花园长廊内依然悬挂着一盏盏喜庆的宫灯不觉停下了脚步。 打扫长廊的小内侍们见云萝走过来一起向她躬身行礼问好一名准备等上云梯收拾宫灯的侍女见云萝注视着廊檐下的宫灯笑着说:“公主喜欢这些宫灯吗?” 第十二章 惊变(五) 云萝随口应答说:“它们很好看。()。” 那侍女侧身说:“这些宫灯晚上点起来更好看。公主那天不曾来花园出席晚宴当时实在是热闹得紧所有异国来使都露了一手绝活儿给皇上瞧盈风公主还变戏法给皇上从那盏月亮宫灯里摘了一枚仙桃来呢!” 云萝第一次听说“盈风”这个名字不禁问道:“盈风公主?她是谁?” 那侍女解释道:“公主不认识她吗?盈风公主就是衣国的大公主奴婢好像听说她的表哥剑湖宫主还是皇上的好朋友叫什么冷……”她思索半天却记不起冷千叶的姓名。 云萝心中明白微笑道:“原来冷宫主是衣国公主的表哥。” 那侍女道:“可不是么?奴婢刚刚听说皇上命御驾依仗护送聘礼前往衣国求亲去呢看来宫中马上又有一桩大喜事盈风公主就是祁国未来的皇后娘娘了!” 霎时之间云萝只觉自己被人从背心予以重重一击那强烈的震撼感觉摇晃得她眼前一片晕眩她软软伸手恍惚间扶住身旁花圃的扶栏才能勉强自己在眼前崩坍的天地间站稳脚步---- 祁舜决定迎娶衣国公主为妻?终究是有这么一天到来他已经决定迎娶一位地位尊贵的异族公主来做祁国皇后? 云萝骤然苍白的脸色吓坏了身旁的侍女们一名采摘鲜花的侍女迅放下手中的花篮靠近云萝扶住她紧张不已地问道:“公主哪里觉得不舒服?”另一名侍女更加紧张手忙脚乱地唤人说:“你们快去西苑报信给小翠姐姐!三公主的脸色好难看想必是患了风寒还没有痊愈!” 小内侍早已飞奔而出匆匆赶往西苑报信。 云萝微微摇头纤细的手腕抓紧身旁侍女的衣袖呓语般地低声道:“他……是真的吗?” 那侍女听得稀里糊涂疑惑地顺着她的话问:“他?公主问的是……” 云萝扬起双眸看向宫苑内一丛丛盛放的鲜花泪水沿着双颊无声滑落眼前的一切渐渐被浸染得模糊不清她的心突然开始抽痛痛得她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一瞬间已不知身在何处。 她只觉头疼欲裂轻轻推开搀扶她的侍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有些头疼独自走一走就好……” 云萝恍惚间走到平日最常去的蒲草园附近此处正临近御河正是上次小雨误以为她跌入河水之处。 御河最近似乎被重新修葺过原来破败的护栏都更换成了大理石雕栏河水依旧清莹碧绿修长的水草顺流摇摆偶尔可以看见几条红色小锦鲤从河水中悠闲游过微风吹动柳枝的细条轻轻敲打在雕栏上。 她迈步走下一处临水的阶梯弯腰蹲下用手中的柳枝轻拂着水面一阵阵荡起的波纹涟漪中央竟然渐渐地出现了祁舜的面容她凝望着水中的他隐忍多时的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下。 也许这一段秘密而违反伦常的感情注定会让人痛苦他与她虽然没有血缘之亲却永远无法撇清这层伦理关系仿佛一件禁忌的礼物费尽周折得到了它却在没有看清它的真实面目之前就已将近归还的期限教她怎能平心静气、无动于衷? 她低头想着心事腰间突然传来一股穿透的力量那力量大得她几乎无法抗拒她身体重心偏离甚至来不及呼喊出声脚下的绣鞋一滑整个人立刻失足跌入了御河河心。就在她落入河中的瞬间御河一带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铃报警声那些铜铃原本暗置在河底的麻绳大网上只要有人落水沉入立刻就会触动一排密密麻麻的铜铃机关将讯息传递给御河附近值守的内侍。 警铃大作之时早有惊觉的内侍们匆匆赶来卷动河底的大网和机关将呛了几口水之后昏迷的云萝打捞上岸。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云萝隐约听见耳畔传来小雨的一声声呼唤头颅内依然剧痛无比她强忍着痛楚缓缓睁开眼睛觉已回到西苑寝殿内榻前伫立着几名侍女和一名御医正异常关切地注视着她。 小雨以为云萝是由于服下迷药导致的后遗症才会失足落水心头万分愧疚伏在榻前握紧她的手大声哭道:“公主公主都是奴婢不好……” 云萝不忍见小雨过于伤心手指轻轻一动示意她不要再哭。 小雨惊喜不已回头喊道:“公主醒过来了!” 云萝原本以为她向御医说话不料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刻如疾风般从帷幔后闪了过来同时肃声说道:“你们都退下稍候片刻再进来。”她听出那正是祁舜的声音急忙将锦被拉起盖住头脸。 祁舜靠近她的榻旁试图拉开她的锦被无奈她死死不肯放手他目光幽邃注视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过了许久她感觉帷幔外一片静寂才渐渐放松了抓紧被角的手趁她放松戒备时祁舜顺利伸手将锦被拉开她猝不及防与他的眼神相对心如同被蜜蜂用毒刺猛地蛰了一下心中委屈难言只得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第十三章 花溪(一) 他冷峻的眸光轻轻扫视着她苍白的容颜、凌乱的丝和红肿的双眼硬挺的眉心迅拧了起来说道:“怎么会突然落水?幸好和祥将御河的防备重新置办过否则这一次真的难救你了。(^小说网)。” 云萝将视线转向一侧不去看他。 他脸色微变轻声问:“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些什么?” 她眼泪无声落下心底却在不停地祈祷希望他不要亲口告诉她即将迎娶衣盈风的事实希望今晨在御花园只是误听希望他和衣国缔结婚约的约定只是一场政治玩笑。 祁舜注视着她苍白而倔强的面容深邃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带着几分叹息说:“即使是真的你又何必如此伤心?” 她心里一阵凄凉迅合上双眸她虽然很用力地想忍住声音中的凝滞和哽咽积蓄在眼角的泪水抑制不住地向外涌出犹如雨后片片零落的梨花。 祁舜凝视着她轻抚着她柔顺的丝低声道:“就算我娶了衣国公主你依旧是我喜欢的人谁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不用害怕。” 因这一句话云萝的身体在他怀中变得僵硬起来----她只是他“喜欢的人”而已他终于明确地告诉她他的心里将会有有别的女人存在这曾经温暖、曾经迷恋的怀抱即将属于她以外的女子! 祁舜见云萝沉默不语试着将她娇弱的身子揽进怀里却出乎意料地遭到了她的躲闪和后退他舒展的双臂落了空。 他敏锐地察觉了从她怅惘的眸光中微微显现出来的那一抹坚定之色缓缓道:“我和衣帝的确已有约定迎娶衣国公主。无论我是否娶妻你在祁国皇宫之内尽可自由自在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你。除了正式的名份无论你要想什么我都给你。” 云萝第一次下意识地拒绝了他的怀抱也清晰看见了那一瞬他眼底掠过的失落和不悦她扬眸看着他聆听着他对她的承诺以她如今身为一枚政治棋子的处境还有什么会比听到这番新皇的许诺更教人雀跃和开心呢?更何况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是舒适让人忍不住地眷恋流连? 然而此刻她的心却沉得无法提起一丝力量来回应他。 半晌静寂之后祁舜才淡淡开口说:“假如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决不勉强前天你对我所承诺的话我只当你没有说过。云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手抱住锦被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唇不愿让啜泣的声音逸出仍然没有回答他。 祁舜黑眸带着深深的质疑和探询等待了片刻才说道:“你现在如果不想和我说话就好好歇着。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你御河旁边明明有护栏你为什么会突然落水?究竟是你自己太不小还是有人故意图谋暗害你?” 云萝没想到他竟然一语料中事实虽然她生性安静从不想节外生枝但是经过祁舜提醒她心中忍不住渐渐生出疑惑宫中究竟是谁竟然如此仇视她、痛恨她不惜暗施毒手置她于死地?祁国皇宫内的凶险程度已远远出了她的意料之外自从静妃故去这个她生长了整整十年的“家”如今也变得不再安全。假如不能得到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安宁静谧的天地即使留在皇宫、留在他身边也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抉择。 她说不出话但是她毫无掩饰的眼神早已告诉了祁舜一切真相。 祁舜神情骤变黑眸闪烁着轻微的怒火缓缓站起身道:“我明白了我必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云萝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如一缕浮云般飘出寝殿之外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掩面伏在绣枕上轻轻啜泣。 他的世界并不会完全属于她在另一份不属于她的空间里将来会出现别的女子的影子她永远都无法干涉、无法估计那另一份感情在他心目中的重量他所给予她的永远只能是他心房之内的一部分而已纵然他的心中会有她的位置可这样的两情相悦究竟是幸福更多一些抑或是痛苦更多一些? 很快庆安长公主在御河旁被人暗害而落水祁舜震怒下令彻查幕后凶手的消息在宫中飞快地传播开来。 祁皇后得知云萝几乎跌进御河溺毙急忙按祁国惯例请来钦天监为她掐算流年钦天监夜观星相后启奏道是庆安长公主自开春以来接连遭遇丧父母之痛、婚姻之变、落水之灾都是因为流年不利她暂时不宜居于宫廷内只有远离临安才能消减灾祸。 祁皇后对钦天监这番话深信不疑惟恐云萝的流年噩运会继续连累宫中妃嫔决定命云萝离开皇宫前往异地别苑暂时居住皇宫内一时人心惶惶不已恨不得她尽快离开才好。 云萝得知讯息心情更加郁闷见祁皇后诏命她携带着西苑几名侍女迁往别苑居住随即毫不犹豫收拾行装离开皇宫。 第十三章 花溪(二) 祁国皇家别苑位于距离临安三百里之遥的束州花溪束州地处祁国偏南原本是祁帝母妃的故乡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祁帝没有缠绵病榻之时常常携带宫妃们来此地修身养性。[]。 云萝与小雨等侍女连夜赶路抵达花溪别苑别苑的内侍和侍女们早已列队等候在宫门前恭谨地将她们迎接进去。 清晨云萝怀抱着最喜欢的古琴沿着花溪漫步她抬眸环顾溪水两旁的青山绿水连日来积郁的心情顿时舒缓尽管初来束州她不但不觉得别苑景色逊于皇宫反而感觉此地十分自由自在。 她将楠木琴搁置在溪水畔的一座小石亭内轻轻落座扬起粉红色的水袖以纤细的十指轻轻拨动着细弦这一曲新谱的《晴云》正是她来到花溪之后精心所制那原本低沉空旷的筝琴散出柔和而轻灵的玄妙音律从她指尖滑出的每一个音符如行云流水一般十分优美动听余音绕梁不绝引逗得枝上翠鸟驻足流连。 她专心致志于琴音恍然不觉亭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那人漫步走到她身后说道:“这曲子的调性如此复杂你能在短短三日之内谱成着实不易。” 那声音虽然极轻却极为熟悉云萝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只修长的手已从她背后伸来搁置在琴架之畔那黑色锦衣袖口边缘所刺绣的云朵花纹金光璀璨极为精致不必再猜也知道来人是谁。 她微微垂下头清楚地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痛楚和虚弱感不敢抬头看他低声问道:“是……三哥吗?”他一手握住她略微冰凉的小手另一手托起她精巧的下颌迫使她抬眸看向他摇头纠正说:“记住从今天以后不许再叫我三哥只准叫我的名字----舜。” 云萝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和渴望回顾他热烈而压抑的眼神泪水差点失控溢出声音微微颤抖着说:“舜……母后请钦天监占卜过我今年惹来许多灾祸你不应该来这里看我的。” 他面目深沉地凝望着她黑眸闪过一丝犀利和嘲讽的光芒说道:“钦天监的话并不足信。倘若不如此我怎能顺利将你带来这世外桃源?” 这轻轻的一句话如同拨云见日让云萝心中霎时洞明原来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源自他的精心策划。 自从那晚她答应他不会另嫁别的男子他就开始一步步设法让她离开宫廷。有人“恰好”将御河重新整修过有人“奉命”暗中将她推下御河有人“及时赶到”救起了她有人故弄玄虚追查刺客有人巧言迷惑祁皇后迫使她离开皇宫这是他为她所安排的一条最便捷合理的脱身之计让她离开宫廷耳目的监视得到他们二人独自相处的时间和空间。她早知他的心机深沉却没料到他会如此深谋打算不知该因此开心还是担心轻声说:“你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他凝望着她惊愕而纯真的表情坚定有力地点了点头。 云萝心中矛盾之极她无法强迫自己放弃他他时而冷淡时而炽烈的感情看似无意却又用心若即若离如一张坚韧的大网将她困于其中让她没有勇气、更舍不得逃离。可是眼前的男子分明是别人的夫婿、是她的兄长他们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的眸光深如一潭不见底的黑湖他带着期许和眷恋向她轻轻展开臂膀等待她主动投入怀抱。 她仿佛不敢触及他的一丝气息向后略加转身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说:“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见她不进反退他终于不再沉默和等待长臂一伸冷不防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环绕着她的纤腰然后在臂弯中转过她的身体沉声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让我这么用心。” 再一次回到他温暖宽敞的怀抱里云萝的心又是一阵抽痛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肯看他的眼神倔强地别开眼轻声说:“假如我改变心意了呢?” 他薄唇掠过一抹浅浅的笑痕轻吻她雪白柔嫩的颈项在她耳畔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此刻的说辞吗?云萝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拥有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不过这也是你最让我动心之处。” 花溪畔的祁舜已然不再是兄长、不再是国君他对云萝所说的话只是情人间的甜蜜倾诉这种倾诉早已冲破了他们之间的名分关系清楚明晰地昭示着他心中的强烈渴求和索取占有的意图。 她无言以对身体的僵硬渐渐软化下来。 他将她轻盈小巧的身体抱起温柔亲吻着她眼角的残泪逗哄着她说:“我来看你你当真如此不高兴吗?登基大典那天你还欠我一新曲现在就弹奏给我听好不好?” 云萝咬着粉色嫩唇强忍住从心头呛上的**泪意想在他的面前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乎轻轻挣扎着说:“将来自然有别人为你奏更动听的曲子。” 第十三章 花溪(三) 他仿佛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伸手掠起她掉落在颊边的柔轻叹了口气说:“即使我真的娶了衣盈风我也不会让她踏入中宫殿半步。()。今生今世我最疼爱的人永远只有你一个难道这还不够吗?” 云萝身子因这句话而微微一震他为什么会说“即使真的娶了衣盈风”?她终于抬起了头迷惑不解地看向他问:“你们的婚事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难道还会有变故?” 他淡淡微笑答道:“或许有。不过我需要先确定取消这桩婚事后有没有人肯答应嫁给我?” 云萝又惊又喜小脸瞬间恢复了乖巧与柔和之色她全然不明白他究竟设下什么样的局带着质疑看向他。 祁舜扫视她清丽绝伦的容颜说道:“衣国淮南王图谋夺取太子之位衣盈风想成为衣国女储帝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帮她一次如今淮南王父子阴谋败露她的愿望已达成至于何时履行那纸婚约恐怕还需二国另行协商才成。” 云萝闻言不禁睁大了一双明眸原来他与衣盈风的婚约并不是一场政治联姻而是击破衣国地位觊觎者阴谋的保护伞衣盈风如愿以偿成为衣国皇储后自然不可能轻易丢弃衣国皇位更不可能嫁给祁舜作中宫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结盟互利的战友而不是两情相悦的恋人。 她心中仍有疑虑问他:“可是你们的婚约已经天下皆知将来怎么办才好?” 祁舜眸中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说道:“她在衣国、我在临安互不相扰、各得其所。婚约只是一道永久的盟约”他说到这里语气放柔低头对她道:“这一次。我总算知道你对我地心意了……” 她略带赌气地推开他他靠近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她抬头之间觉他正在看着自己黑邃的眼眸之中彷佛窜着两团灼热的火花美丽白嫩地脸蛋迅泛过一丝嫣红。 祁舜早已心动不止抱着她往花溪附近的晴雨阁内走去将她轻轻放置在榻上。 云萝羞怯闪躲。抽手想要挣脱但立刻被他地大掌给擒住直到她腕间有了红肿的痕迹他才满意地松开改换啃咬她柔腻的粉颈炽热宽大的掌心往下探索一开始就教她惊吓地弓起身子。 他的身子忽然僵住声音带着几分冷肃手指轻轻抚过她地右肩。 云萝心头一紧。祁舜所抚触之处正是燕桐昔日在水阁中对她施暴时所镌刻下的“燕”形图案和印记她以为他会因此而生气。急忙伸手掩住那片字迹脱口说道:“你不要多心……他其实没有对我做什么!” 祁舜唇畔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曲起长指轻轻滑过她柔嫩的脸颊。云萝原本以为他要开口对她说话就在她思绪恍惚远离现实的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剧烈刺痛她恍如大梦初醒抬起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羞涩地凝望着他她羞怯柔弱的反应让他不禁低笑出声他温柔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对她说:“我知道。” 云萝在恍惚中伸手握住一缕他地黑心却变得空洞而游离“妾似丝萝、终托乔木”她想起静妃的嘱托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一次的托付就是终身地倚靠她命中注定该依托的那一株乔木就是他。 初夏地午后斜阳西晒空气之中偶尔飘来一阵凉风花溪别苑地亭台楼阁都精致小巧毫无王侯奢华富丽之气处处皆是清幽胜境。晴雨阁书斋内两只精致小巧的绣鞋一前一后地搁在地面上迤逦飘逸地月白绸缎丝裙摆下覆盖着一双洁白柔润的少女莲足丝袜半脱极其舒适随意。 一名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端坐在案前一手拥着她的纤腰仿佛拥着一只任性撒娇的小猫另一只手闲闲翻卷。 云萝在他怀中静静合眸感受着他身体的阳刚温度和淡淡的清幽熏香从一个半时辰前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深恐稍微轻举妄动会惊扰他专心致志的阅读。 他轻轻掩卷低笑着问:“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睡着了吗?” 整整三日祁舜对她的宠溺和眷恋之情溢于言表二人几乎连片刻都不曾分开过云萝每次一触及他炽热深沉的目光红晕立刻就会浮现双颊她娇羞垂头说:“没有。” 他将手伸入她的掌缝间柔柔地握住她的纤细手指说道:“看来是在想女儿家的心事了?能告诉我吗?” 云萝敛下美眸唇畔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不肯回答他。 祁舜正要说话却听见阁外传来一阵低微的对答之声他迅抬头向阁外道:“是谁在外面?” 显庆连夜策马扬鞭从临安飞驰而来他刚才移步走近临近花溪的晴雨阁时一名小内侍急忙上前阻止不停向他暗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贸然闯入进去。他心中会意压低了声音问:“皇上在阁中?”小内侍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声音虽然极低因为晴雨阁附近十分安静依然能够清晰地传入祁舜和云萝耳中。 他见祁舜话忙走到阁门处恭谨回答说:“微臣显庆有要事启禀皇上。” 云萝料想他们二人有国家大事商议匆匆忙忙离开祁舜的怀抱虽然显庆早已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目前这种情形让他们看见仍是不妥她连绣鞋都来不及穿上躲避向帷幔之后。 祁舜神情镇定弯腰将她那一双丝缎绣鞋捡拾起来轻轻放置在御案一侧不引人注目的矮几上。 第十三章 花溪(四) 显庆静候一阵才敢推开晴雨阁门他隐约窥见木制古董架后浅青色罗帷轻曳知道帷幔后必定有人藏身遂不敢再向那边多看一眼快步走到案前向祁舜行礼禀说:“剑有消息。(电脑小说站)。” 祁舜放下手中书卷他惯常地面无表情抬头说:“讲。” 显庆脸色凝肃说道:“臣听说当年轩辕试图将轩辕剑焚毁实则并未成功金剑残片被一名皇宫侍卫捡拾保存起来那人诈死潜逃出帝京后躲藏在衣国境内经营镖局生意。大约在上个月他病逝时一名镖局弟子偷盗了此剑当成黄金在赌坊与人下注后携剑失踪。臣前不久查到那人的尸身竟然埋葬在太庙附近身边别无一物。” 云萝原本无意听他们商谈国政不料“轩辕剑”三字入耳她情绪立刻紧张起来他们交谈之处距离后殿帷幔还有一段距离她惟恐听不清晰于是悄悄向外移动了一步想听得更确切一些。 显庆口中所说的“镖局弟子”显然是那晚她在太庙所救的重伤少年无疑太庙侍卫们将他妥善安葬在太庙一带却不知显庆如何得知这个消息?他既然查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怎能不继续追查轩辕剑的下落? 祁舜眼色深沉注视着显庆问:“那段时间谁曾接近过太庙?” 显庆早有准备很快地答复道:“当时庆安长公主正居住在太庙内为先帝诵经祈福周围防守倒是森严并没有外人进入太庙地界。惟有……”他微有停顿才继续说道:“剑湖宫主曾去拜访求见过长公主一次。” 他今日刚刚进入晴雨阁时。隐隐感觉主人与往日有所不同虽然一如既往的冷肃眉梢眼角却蕴含着一种满足和愉悦之感。更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和煦。这种改变显然与温柔乖巧的庆安长公主有关郎情妾意的一双璧人。正当新婚燕尔之时纵使百炼地精钢也会变成绕指柔同样身为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他完全能体会祁舜此刻的心情这种时候对他说出冷千叶私自前往太庙探访过长公主之事显然大大不妥。但是情势所逼又不得不说。 祁舜凝视着桌案上地翠玉麒麟镇纸神色沉着若定黑眸中隐隐透出一缕不可抵挡的犀利锋芒显庆静静等候了片刻才听见他淡淡问了一句道:“荀栖凤地人最近是否继续前往西南一带?” 显庆愣了一刻很快就会过意来荀帝同样对轩辕剑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假如轩辕剑已经落入他手中。他一定不会再向西南方向寻找假如他仍然进行着地毯式搜索说明轩辕剑最后遗失之地依然在祁国境内。 他不由得深深佩服祁舜深沉的心机和谋算。答道:“据臣探听到的消息荀帝并没有撤回前往西南姬滕二国的寻剑之人。他一直亲自在凤阳行宫监督军中训练骑兵。想必是对淝水之败耿耿于怀。准备与皇上一决高下。” 祁舜声音沉着说道:“荀兵久居江南。不善骑射他想在朝夕之间练就与燕祁相抗衡地铁骑营卫只怕未必能够如愿。” 显庆忙道:“皇上向来英明。荀帝虽有仇恨攻击我国之心但是他们刚遭战败士气低迷况且还有燕国和衣国在两旁与我们结盟相助?在他对骑兵没有十分把握之前荀国绝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祁舜深沉的双眼骤然浮现一层浓重的阴影语气变冷问:“你从临安来京中这几天可有大事?” 显庆隐约感觉到他的不悦急忙转换话题答道:“和祥按皇上的叮嘱传旨各部官员此后有事均需上奏不得擅自前往中宫殿求见陛下。太后与太妃娘娘只简略问了一下皇上的行踪没有别的大事。” 祁舜听见这些回答紧绷的脸色略有舒缓抬头说道:“传旨下去给我备一匹良驹你带一名侍卫随我前往剑湖宫走一趟。” 显庆不敢有违迅告退而出自去备办马匹及随行之物。云萝等待显庆离开晴雨阁才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她洁白小巧的双足踩踏在阁中地汉白玉地面上脚底立刻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祁舜负手走近帷幔弯腰将藏在身后的丝缎绣鞋轻轻放在她身前温柔说道:“地面凉穿上鞋子吧。” 云萝略带羞赧伸出一只莲足套入绣鞋内低头说:“天气一直很热我不会受凉生病地。” 祁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神情姿态她绝美地脸蛋被耳畔轻落地秀半掩就像从三月杏花烟雨中生出的可人儿一般娇弱美丽、讨人怜爱虽然她如今已从少不更事地单纯女孩变成他的怀中宠姬那份婉约雅致的少女风情却有增无减更加撩人心魄足以让柳下惠失却君子之风。 他想起显庆刚才所说的话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阴沉紧盯着她的举止。 云萝微笑着抬眸不料竟然迎上他肃杀犀利的眼神注视顿时吓得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祁舜迅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除了冷千叶、燕桐和荀栖凤之外还有多少男人曾经和你交往过?” 云萝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醋意十足的话惟恐他因显庆所言而多心急忙主动解释道:“刚才我听见显庆将军的说话了我在太庙为父皇祈福的时候冷公子确实来探访过我可是……可是……” 第十三章 花溪(五) 她原本想尽力遮掩真相说“可是我们没有见过轩辕剑”但是她生平不擅长撒谎说到这里脸色就开始绯红一片吞吞吐吐无法出口。虽然她并不想对祁舜隐瞒真相但冷千叶曾特地叮嘱过一年之期内不得透露他们收藏轩辕剑的秘密她不能不遵守诺言。 祁舜将她的慌乱和尴尬尽收眼底心中越生疑却故意追问她一句道:“你是想告诉我虽然冷千叶前来探访过你但是你们之间不过是平常交往他与显庆所追查之事并没有任何关系?” 云萝说不出口的话全被他说了出来顿时如获大赦急忙点了一下头。 祁舜扫视她一眼黑眸中的犀利渐渐退却泛起几分温柔和颜悦色对她说:“我会亲自去剑湖问他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她早知他要显庆备马前往剑湖宫见冷千叶心中暗暗祈祷冷千叶能够谨慎应对他的盘问她担心自己前去反而会露出破绽急忙摇了摇头说:“我不太会骑马还是不去为好免得拖慢了三哥的行程。” 他突然簇了簇眉冷下音调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云萝瞥见他气恼的神情立刻醒悟后悔失言情不自禁轻咬了一下红润的下唇微弱的嗓音几不可闻地说:“对不起我说错了……” 他暗自对她的羞窘失笑不已表情仍是一片冷肃沉声道:“既然错了就该受罚这次暂且只罚你陪我一起去剑湖见冷千叶。()。如果以后再犯类似的错我可不会这么轻松放过你。” 她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蕴含的轻松笑意明白他是有意逗弄吓唬她转过身背着手走开故意不看他。 祁舜迅跟随上来在她身后问:“生我的气了?” 她微带娇嗔地背着身不肯理他他冷不防地将她揽进怀里亲吻着她柔嫩的颈项属于男性的低沉嗓音附在云萝的耳畔一字一句都撼人心坎:“罚你是假舍不得离开你是真……假如能够永远陪伴着你居住在这花溪畔才算是不枉此生。” 云萝半带娇羞伏在他胸口眼神带着纯真的期盼问道:“那么你可以从此不回临安去吗?” 祁舜抚摸着她的柔顺丝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平缓原本微热的身躯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良久云萝才听见他淡淡说道:“今晚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处理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去剑湖你早点歇息。” 云萝料想他今晚无意两情缱卷心头掠过一阵轻微的失落依然乖巧地柔声说:“别苑还有其他的居所我今晚去别的地方住。”她说完这句话静静离开他的怀抱向晴雨阁外走去。 祁舜静静注视着她的柔美身姿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情绪他阴魅的黑眸除了温柔之外还闪烁着一丝无法解读的深沉情感。他心中十分清楚那是一个男人极度渴望一个女人时、不可遏制的**。自加冠以来他身边不乏佳人丽色云萝却是第一个唤醒他这种**的女子这种**让他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他是祁国国君焉能不回临安主持朝政?花溪的短暂相聚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云萝是一杯甜美醉人的酒只能浅尝辄止日日饮用只会消磨他的斗志、磨灭他的雄心。能多与她相聚一刻、多放任自己纵情沉醉一刻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奢侈更何况还有四伏的危机等他消弭称霸的宏图待他实现?偏安一隅并不是他的生平志愿他要做的决不仅仅是只占据天下六分之一的君主。 云萝侧身关闭阁门时蓦然觉祁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不禁抬起头来向他嫣然一笑。他幽深的黑眸中分明带着无限的眷恋此时所流露出来的眼神一如他们深深结合、彼此凝视时的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如疾风般飞掠而来猛地将她拉进怀中伸手托起她的小脸俯轻吻着她。他的吻渐渐变得火热深入刚才的冷静自持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云萝扬起头她清澈的大眼睛里布满疑惑不明白他究竟是希望她留下还是希望她离开? 他略有犹豫终于轻轻放开她的小手声音竟似有些沙哑说道:“去吧。” 云萝点了点头漫步走向阁外的长廊在这场感情交战中除了对他无限温柔顺从、任他予取予求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所能付出的一切早已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丝萝依附于乔木之上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失却了退路。 祁舜依然静默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晴雨阁长廊深处。 第十四章 剑湖(一) 衣国剑湖宫位于祁、衣二国交界之处的琅琊山琅琊山原本是衣国“冷”姓贵族在轩辕皇朝所获得的封属地轩辕帝将衣帝之妹昭和郡主赐婚下嫁冷姓宗族子弟冷如方所生之子即是如今的剑湖宫主冷千叶。 冷千叶天资聪颖、喜好剑术年幼时得遇一剑宗高人收其为弟子他随后拒绝了衣帝的赐封在父母的封地建设一座“剑湖宫”专心钻研剑术短短数年间就在江湖上获得了不菲的声誉和地位。 云萝第一次来到剑湖宫只见群山环拥着一潭幽深碧绿的湖水高山平湖畔零星坐落着几所红檐碧瓦的宽敞宫室虽然是夏日的天气山谷中却极为幽静依稀可闻蝉鸣之声。 显庆跳下马指着湖上缓缓飘来的一乘小舟说:“臣已提前将皇上的行程告知冷宫主了。” 祁舜举目远眺湖水浩渺的湖面上一乘小舟轻泛水波看似距离遥远不过盏茶时间就飘移到他们面前摇桨的两名清秀女婢皆是绿衫白裙舟头站立着一男一女正是剑湖宫主冷千叶和衣国公主衣盈风。 冷千叶独自立于小舟一侧脸上依然带着那银色面具身姿挺拔飘然若仙;衣盈风却作男装打扮穿着一袭月白锦衣满头青丝用银冠挽起手持一柄白底洒金折扇益显得飒爽风流远远看去竟似一名翩翩佳公子.. 他们二人看见祁舜及云萝命侍婢们放下船桨冷千叶向后退让两步谦和说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和长公主登舟。” 衣盈风目不转睛地看向初次会面的云萝心中暗赞这位祁国公主的美丽果然惊人。她的两弯柳眉若远山含黛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如泉水。肤色白里透红乌黑的秀像是最柔亮地丝缎覆盖在光润粉嫩的肌肤上。一身粉色素雅衣裳上簪着一只金丝蝴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饰甜美娇艳中不失清纯气息整个人如同一朵早春二月沐浴着细雨的杏花。云萝见眼前这位“少年公子”为什么双目灼灼逼视着她。小脸立刻显出尴尬地表情抬眸向祁舜看去。 祁舜身形微动越岸跃入小舟回头向她伸出手来广袖轻拂借力将她拉住稳稳落上轻舟才道:“她是衣国盈风公主。” 云萝骤然听见这个名字小手不觉颤抖了一下她努力稳定心绪带着微笑说:“幸会。” 衣盈风目光紧盯着祁舜与她紧紧交握的双手。虽然她明知这二人是兄妹心头却隐隐泛起一阵极度不适地感觉她碧色双瞳轻扫过云萝的脸。淡笑一声说:“我早已听说三公主美貌绝色倾城看来传言不虚。难怪荀帝与燕国太子争执不下……” 冷千叶仿佛觉得她的话欠妥。转向祁舜道:“表妹昨天刚好来到剑湖听说皇上与长公主将到。特此停留一日。你们都是剑湖宫的贵客有话稍候到厅中再叙不迟。” 祁舜假装毫无知觉神情镇定看向湖面说:“淮南王之计谋告破剑湖宫的讯息功不可没。” 衣盈风地注意力果然转移过来略带不满之色说道:“只可惜我父皇终究还是对淮南王父子网开一面只将堂兄贬出京城没有对他狠下处罚!” 祁舜闻言簇了一簇剑眉黑眸深敛沉默不语。 冷千叶靠近他身旁缓缓说:“淮南王无才无德品行不端盈风表妹被立为储帝固然是众望所归但是仍有少数内臣不肯心服。毕竟女帝立储从无先例舅父此举只为安抚人心。” 衣盈风颇为不服气接口道:“女帝立储又怎样?难道他们以为我一定当不好这个储帝吗?哼我如今偏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情让他们看看还会将荀国强行占去的边关四郡给夺回来!” 祁舜终于淡淡开口说:“衣国内乱刚过人心不稳不适宜大动刀兵。你若想与荀栖凤决一死战最快也需要两年的时间来准备。” 衣盈风似乎觉得他小看了自己正要说话冷千叶以眼神阻止她说道:“荀栖凤得姬滕二国之助的确不好对付。” 云萝听他们三人寒暄谈论国家大事一时之间插不上话于是走到小舟另一端留心看那两名剑湖宫婢女划桨向她们微微一笑。 众人到达湖对岸剑湖宫前祁舜与冷千叶、衣盈风径自向正厅而去继续商议他们未完的话题。 那两名婢女放下船桨对云萝恭声道:“公子已准备好下榻之所奴婢潇离、汶瑶请长公主随奴婢前往水阁歇息。” 云萝觉得好奇微笑打量她们问道:“剑湖宫的人取名字是不是都从水字?” 那头戴珠钗的婢女潇离不禁抿嘴一笑答道:“公主实在聪明我们公子性好山水若是男弟子便从山女弟子自然是从水了。” 云萝想起冷千叶风姿翩然之态再细想他为身边弟子取名的规则以及剑湖宫内外简洁幽雅地景致和宫室陈设心中对他的崇敬之情更深说道:“我真羡慕你们不但能够居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还能得到冷大哥地指点和教导。” 汶瑶轻柔开口道:“公主是皇室贵胄地位何等尊崇临安皇宫岂是剑湖宫能够比拟得上的?奴婢们都是出身低微地不幸之人承蒙公子救护才有今日公主怎么反倒羡慕起我们来?” 第十四章 剑湖(二) 云萝听她说话料想她们同样是冷千叶所救助的孤女想起自己身世其实与她们并无任何差别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具有“轩辕”这个姓氏冷千叶必定会将她带回剑湖宫让她成长和潇离、汶瑶一样的女孩。 这一次祁舜前来剑湖目的是向冷千叶质疑轩辕剑之事不知道冷千叶如何对他解释?万一祁舜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他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做?他能够接受一个与祁国有世仇的亡国公主在他身边吗? 她想到这里只觉心口一阵紧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宁愿自己不是什么公主……” 潇离微笑着接话道:“即使公主不是公主那份天生气质也是遮掩不住的奴婢曾见过几个国家的公主郡主都不及公主美貌温柔怨不得我们公子每次回来都在我们面前不停夸赞忆念公主呢。” 云萝觉得她们对话有趣并不生气潇离言辞冒失微微一笑道:“冷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向都很敬重他。你们这些话可别让我皇兄听见反而对冷大哥不好。” 汶瑶恐云萝尴尬忙道:“公主恕罪潇离被公子惯坏了只会胡说……” 潇离不知其中隐情以为云萝只是不愿她们开玩笑略带歉意点了点头。 夏时树木葱茏茂密、绿荫遮天蔽日湖水一望无涯、波光粼粼祁舜与冷千叶二人并肩漫步剑湖之畔静赏无边山水景色。一路看小说网 祁舜突然止步向冷千叶道:“她和皇叔已分别离开临安。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他言中所指的那个“她”显然是颜夕无疑他向来是一个执著的人。当时从祁晟口中没有寻求到答案他依然希望能从冷千叶这里得到一线蛛丝马迹。颜夕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能够让这样两名出众的男子为她数年痴心不改。 冷千叶地表情隐藏在面具下他似乎淡淡一笑说道:“难道皇上此次亲访剑湖只是为了打听我们这些陈年旧事而来?”祁舜露出一丝更淡漠的微笑:“陈年旧事往往隐藏着许多玄机。我对你和他们之间的陈年旧事确实很有兴趣。皇叔不肯告诉我因为我和他不是朋友难道连你也不肯告诉我吗?” 冷千叶沉默了一霎凝望着遥远地湖心缓缓道:“假如你真正体会过全心全意思念一个人的感觉也许就不会问我们这样地问题。有些人或许只是遥远的一眼你都会觉得她和你一直很熟悉熟悉到不必说话也能了解彼此在想什么。” 祁舜黑眸骤然闪动了一下问:“颜夕就是这种女子?可是据显庆所说。她似乎并没有特别打动人心之处?” 冷千叶举手轻轻摘下面具摇头叹道:“如果她没有乔装易容天下间为她痴迷留连者恐怕早已不计其数。她打动人心之处并非仅在一个貌字。如果你没有亲自见过她的真面目永远无法体会那种震撼的力量。纵使倾国倾城亦不足以形容。” 祁舜不禁失笑揶揄道:“我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了。看来是我眼拙居然没有看出祁国飞燕楼中竟藏着如此珍贵之物。你倒是形容看看颜夕究竟是何等天仙绝色?” 冷千叶随手将银色面具搁置在湖畔大石上凝视祁舜一眼镇定自若地说:“你若一定要我形容我就不怕冒犯你了。庆安长公主如今之风姿与颜夕当年仅有三分相仿你不妨自行想象。” 祁舜地脸色果然因最后一句话而阴沉下来冷千叶分明早已看出他与云萝之间的暧昧关系不但有意如此形容甚至还断言云萝之美犹不及颜夕三分对他而言自然是沉重打击令他大为不悦。 他并未作嘴角轻轻扬起眸光沉冷看着冷千叶道:“看来在你眼中我的皇妹并不值得另眼看待?” 冷千叶深吸了一口气淡然说道:“皇上想问什么?” 祁舜终于不再隐藏目光犀利无比直射他的双眼迅出口问道:“你在太庙见她的时候带走了什么?轩辕剑如今在何处?” 冷千叶抬眸与他的眼神相对他的黑眸中隐隐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凌厉气息较之上次二人在驿馆比剑时更加紧迫对峙片刻之后冷千叶缓缓转过头说道:“恕我无可奉告。” 祁舜紧追不舍迫近一步说:“你曾承诺帮我寻觅此剑如今轩辕剑明明在你手中你却不肯交给我当初承诺我的信义何在?况且此剑本非你冷氏所有更与衣国无关你既然屡次信誓旦旦对我说过无意角逐天下为什么还要如此执意追求?我竟是不懂了!” 冷千叶道:“我虽然答应过皇上更曾应承过师尊若在孝义之中抉择请恕我不得不遵从师尊嘱托而背弃兄弟之义。此剑非我冷氏所有我也决无独占之意终有一日我必定将它交到它真正地主人手中。” 祁舜不动声色脸色阴沉未定地说道:“假如世间已没有它真正的主人你该如何处置?” 冷千叶不假思索答道:“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持轩辕剑者得天下不过是传说我师尊曾有遗言倘若不是轩辕氏的真命天子即使得了此剑也难应天命握于手中亦毫无用处。” 第十四章 剑湖(三) 祁舜听他说完一番话表情看似无动于衷眼神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良久才道:“你那逝去的师尊可曾告诉过你应该如何鉴别轩辕剑的真命天子是谁?” 冷千叶犹豫了一刻才道:“是。” 祁舜神情冷肃道:“说说看。” 冷千叶远眺了一眼湖水说道:“轩辕皇族系黄帝嫡系子孙其血统高贵异常若是真正的轩辕后裔其血滴落黄土之上黄土顷刻就会凝结为坚硬如铁的积血石即使利剑不能破其坚。” 当年他的师尊兴奋地告诉他已经寻访到轩辕后裔的时候手中正是拿着一块形状、色泽都十分奇异的积血石少年的他也曾询问过师尊鉴别的方法尽管他没有亲眼见过师尊取血滴落黄土但是依据师尊告诉他的方位和丹姬等人的形貌特征他很快就顺利地找到了幼小的云萝。 祁舜半晌沉默不语忽然上前几步走向湖畔一个小小的黄土丘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向他看过来。 冷千叶的心忽地一沉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自内心的恐慌和惊惧尽管这惊惧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祁舜冷眼看着他右手轻轻探向腰际冷千叶知道他黑色锦衣的织锦腰带内一直贴身藏着一柄锋利无比的软剑突然之间他使尽全身力气向祁舜冲了过去以内力紧紧按住他拔剑的手声音颤抖着制止他说:“不可以!” 祁舜的武功修为本不及冷千叶见他终于失去了冷静的他不再犹豫反手相搏二人双掌相接之际祁舜另一手软剑已出鞘冷千叶所修习的护体神功本有移花接木之效用。剑刃还未伤及他剑锋却突然倒向祁舜自己。将他地左臂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霎时迸流而出。 冷千叶镇定的双眼带着即将面临灭顶之灾一般地惊惶他心头充斥着惊惧不安甚至缭绕着一万个“为什么”他不敢任由祁舜拔剑。只能不顾一切地扶住他说:“我给你轩辕剑!不必试验了!” 祁舜狠狠地摔开他衣袖轻扬之际他手臂上的鲜血一滴滴飘落四溅恰有几滴落在那小小地黄土丘之上。 积血石顷刻凝成。 冷千叶瞬间怔住如泥塑木雕一般。 祁舜依然不知其中隐秘他轻挽起仍在滴血的衣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说道:“如果你的师尊没有欺骗你。此刻你应该知道轩辕剑的真正主人是谁?你如果有心继续藏匿此剑不知还有没有别地理由和说辞?” 冷千叶看着眼前冷肃而孤绝的黑衣男子。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张纯真娇柔的面容云萝的血统不容质疑。祁舜的血统更不容质疑。看来祁国后宫内祁舜的母亲必定是受过轩辕宠幸后下嫁给诸侯王的宫人他们二人都是轩辕的后代。且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兄妹。 轩辕荒淫无道、残害苍生难道上天因此而将他地罪孽延续到他的子女们身上?他的师尊所拼死保护轩辕后裔他也曾应承过永远保护他们然而他们两情相悦至此他要怎样做才能保护他们?纵然一错决不能让他们再错即使让他们误会也胜似让他们知道这一幕人间惨剧所造成地打击。 云萝若是知道祁舜的真实身份和与她之间地原本地血缘关系后果将会如何冷千叶已经不敢再设想下去他将要做的事情与爱恨无关仅仅是为了信守对师尊当年所承诺地“信义”而已。 祁舜挑衅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冷千叶目光微微闪烁轻声开口道:“轩辕剑可以给你不过我想向你索取一个承诺以作交换。倘若你不肯答应纵使你我兄弟反目成仇剑湖宫将来玉石俱焚我也决不会将此剑交出。” 祁舜眸底掠过一抹阴沉的阴影道:“什么承诺?” 冷千叶昂看着他说:“将庆安长公主嫁给我而且你必须承诺我今生今世不得以任何理由带她离开剑湖宫。” 祁舜僵立着脸色瞬间难堪到了极致阴郁的眼神仿佛能将他立刻杀死他强自按捺着心头上涌的怒火粗着声音问:“理由?” 冷千叶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我已说过了今生我明知得不到颜夕若能得到与她三分相仿之人也能弥补心中遗憾。东陵夜袭之时我已对长公主动心剑湖宫中侍婢无人不知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我弟子中打听打听便知真假。” 祁舜清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以云萝的终身来换取轩辕剑?” 冷千叶毫无畏惧地点点头淡淡回答说:“没错。剑湖宫虽然不及诸国王侯却是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我虽然才疏学浅料想还不至于辱没了祁国长公主。你可以不答应我我也不介意玉石俱焚。” 祁舜突然仰天冷笑了一阵才说:“果然是我的好义兄!这信义二字世间无再人能比你懂得更加透彻明白。你是如此了解我因此才能如此要挟我!真是好极了!” 冷千叶依旧并不生气迎着他犀利的眼神轻声说道:“只要我能如愿以偿必将轩辕剑交给你带走如何?”他言毕转身就走不再留一丝余地。 祁舜僵立了一阵伸手拾起地面上沾染血迹的软剑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用力将精铜所制的软剑掷向湖畔大石光滑的石面应声裂开软剑插入石缝内出巨大的声响剑身不停摇颤。 冷千叶仿若没有听见径自离开剑湖。 祁舜心头怒火渐渐熄灭他冷静地面向湖水蓦然想起七年前那一个血色清晨。 第十四章 剑湖(四) 就在那个清晨他那看似谦卑而与世无争的母妃告诉他一个关于轩辕的秘密----“轩辕的辉煌历史轩辕的高贵血统决不是这些乱臣贼子所能比拟的你是轩辕氏的子孙祁国应该只是你的子民!”也就在那个清晨他亲眼看着被收买的御医将一包药粉倒入了两位兄长所饮用的汤药之中。 十五岁少年的一生因这一句话而改变他选择了轩辕氏从此别无选择。 云萝是他生命中突然出现的一抹亮色、一缕浮云她是他这二十二年来最喜欢和最倾心的女子每一次想到她那双清纯又执著的眼睛、如解语杏花一般娇美动人的姿态、那绵绵如缕的琴声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开心。倘若没有了她他的生命一定会黯然失色。生平第一次他开始对自己选择“轩辕”这个姓氏而犹豫不决。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心目中竟会有如此重要的一个女子重要到能够代替轩辕剑、能够抹杀他光复轩辕氏的坚定意志的地步。 云萝在剑湖宫内休憩了一阵眼见夕阳将落依然不见祁舜归来她听潇离说他们二人在湖畔叙谈沿着陌生的小径向剑湖之畔走来她转过陡峭的山坡眼前豁然开朗。 夕阳余晖映照着群山环拥的剑湖碧绿的湖面起一阵阵金色的波纹祁舜一身黑衣茕茕独立在湖畔似在注目远眺苍茫湖水和附近的山峦身边并无冷千叶的踪影。 云萝悄悄走近站在湖畔距离他一丈开外她微微仰着脸凝视对面那英俊而冷肃的男子并没有主动上前惊扰他。 祁舜转头看见她。只淡淡说了一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萝原本以为他看见自己会开心没想到却遭他冷落。只得垂头低声说:“我等了很久没看见你回去所以来找你……” 他脸色依旧很冷没有立刻接话这短暂的沉默让二人之间地空气几乎凝滞下来。萝不知所措。急忙轻声辩解说:“我只是不知不觉走过来并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祁舜冷静注视了她片刻终于开口道:“你刚才有没有见过冷千叶?” 云萝摇了摇头。 他微微簇了簇眉移步向她走过来语气略柔和了一些转换话题对她说:“你喜欢剑湖宫吗?” 云萝毫无掩饰地环顾左右然后回答说:“很喜欢。剑湖的风景很优美冷大哥地弟子们都很和气刚才我还对他们说。我很羡慕他们能够一直生活在这么美丽又舒适的地方呢!” 他正眼看她面无表情地说:“看来在你地心目中剑湖的风景一点不比花溪逊色了?” 她听说“花溪”二字。感受到他的冷峻语气急忙解释说:“不是。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更喜欢花溪一些……” 他的态度因她的回答而缓和下来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将她揽入怀抱。说道:“只要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存在什么打扰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云萝乖巧地伏在他胸口向他绽放一个甜蜜地微笑回答说:“我保证决不会经常冒失打扰你。” 祁舜用力抱紧了她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摩挲黑眸中带着几分深沉光影低声道:“等我向冷千叶取回轩辕剑我们再回花溪去。” 云萝心中泛起一阵羞涩她还不习惯两人之间这种新的亲密关系更无法在听到他的暗示之后保持冷静然而她内心却渴望着能够多一些时间与他在一起即使两人什么都不做仅是静静依偎着他看着他读书、写字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幸福。 祁舜轻轻拉起她的手沿着湖畔漫步全然没有觉不远处的山石后隐藏着一双无限震惊、讶异又嫉妒的碧色深瞳。 当夜冷千叶静静站立在湖畔看着云萝的娇小身影从浓郁地夜色中走来内心泛起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云萝隐瞒着祁舜偷偷前来见他不敢耽搁停留太久见面就匆匆说道:“冷大哥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冷千叶早已料到她的来意心中暗叹了一声说道:“公主不妨直言。” 云萝抬头看着他清晰说道:“我想好了不必等一年之期了我确定我不需要轩辕剑请你将这柄剑交给三哥助他完成心愿。” 冷千叶默默看了她片刻点头应允。 云萝原本以为会受到他地阻挠却没想到他应承得如此顺利爽快想起他一心想按照师尊遗命帮助自己光复轩辕心中不禁愧疚无比说道:“是我太没用让你失望了……可是我不想将我父皇的仇恨再延续下去。无论将来谁是江山之主只要他能做一个好皇帝好好对待天下子民不要再让各国互相杀戮就够了。” 冷千叶态度温和说道:“我能理解公主地心意。但是轩辕剑一旦交给别人公主就没有亲自复国地机会了。” 云萝言辞简练抬眸回答说:“轩辕也好祁燕荀衣四国也好原本都是轩辕黄帝的后代子孙即使我能复国也换不回父皇母妃地生命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添杀戮的罪孽?交给三哥吧他比我更有能力完成轩辕剑的使命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她想起梦境中轩辕的狂笑之态和丹姬临终时的憔悴模样眼眶内瞬间蓄满了眼泪却努力抑制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冷千叶语气沉静说道:“公主所料不错他的确是一个绝好的帝王人选或许将来他的朋友都会变成他的敌人。” 第十四章 剑湖(五) 云萝想起他与衣国之间的亲眷关系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问:“你也是他的朋友将来会变成他的敌人吗?” 冷千叶的目光凝滞了片刻半晌才轻声回答说:“不会。” 他应承师尊会帮助轩辕剑的主人光复轩辕氏族祁舜就是他将来倾力辅佐的对象假如将来有一天衣国成为祁舜称霸天下的障碍祁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衣国反目。衣国是他的根基所在届时他所能保证的也仅是不与他为敌而已。 云萝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说道:“只要冷大哥不会变成三哥的敌人他一定能实现他的理想。” 她说完这些话惟恐被剑湖宫的弟子们觉他们的秘密急忙匆匆离开踩踏着晚间的露水返回房间。 次日清晨冷千叶在晨曦中立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山间清露渐渐濡湿了他的丝他依旧站立在祁舜所居住房间外的湖畔一动不动。 忽然一道黑影向湖畔移动过来伴随着一个冷淡的声音:“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风中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轻淡香气冷千叶抬头看了祁舜一眼缓缓开口说:“不久只不过恰好看见长公主早起采摘山花而已。” 晨风将祁舜的黑色宽大衣袖吹起他年轻的面容虽有几分倦意眼神中的冷峻之色却不减分毫他的眼神深邃而不可捉摸注视着他说:“无论她与那女子有几分相像你都应该知道她终究不是颜夕。强人所难并不值得她心中对你毫无儿女私情你不妨提一提别的交换条件。” 冷千叶仿佛无动于衷说:“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皇上若是想得到轩辕剑惟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将长公主留下来我不需要提别的条件。” 祁舜定定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一般半晌之后才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问:“她有什么好?仅仅只是一见钟情就教你对她痴迷到如此地步?” 冷千叶答:“长公主的优点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比我更清楚十倍又何须多说。” 祁舜静默了一霎突然扬声冷笑片刻之后他的黑眸就恢复了起初的犀利盯着他说:“你这番说辞看似很有道理其实都是假话对不对?我们相交多年你固然了解我我同样了解你。纵使你对云萝有几分好感也断不至于突然向我提出这个奇怪的婚约”他逼近一步声音却低缓了一些说道:“我的好义兄你的目的只不过想拆散我们而已我猜得对不对?” 冷千叶不置可否祁舜那精明犀利的眼光和出色的判断能力向来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祁舜见他不语继续说道:“你从来都不想为难我更不想与我为敌对不对?假如我真的相信连你都会因为利益而要挟我即使我得到了轩辕剑只怕也难得到我想要的。东陵之事本是我的错如今我若是重蹈覆辙也不配做你剑湖宫主的结义兄弟了! 他的话虽然轻所蕴含的信任和友情却似千钧般重。 冷千叶终于微微动容迎向他的眼神说道:“你既然如此肯定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看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祁舜冷峻的面容显出一丝浅淡的笑痕靠近面向着他:“你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假如是因为我与她的名分关系的话我不妨告诉你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你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冷千叶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叹道:“你当真想知道原因?” 祁舜目光坚定道:“当然。” 冷千叶犹疑不止依旧叹道:“只怕你知道了之后还不如不知的好。我只担心这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 祁舜眼中早已没有了丝毫笑意眼神冷漠而深沉看向他说道:“说吧。” 冷千叶垂下眼背转身面向湖水缓缓道:“传说轩辕帝灭国之时膝下并无子女。” 祁舜静静听着他说话等待他继续。冷千叶接着道:“他有一名妃子名叫丹姬当时已怀有身孕我师尊与另一名护卫奉命保护她出帝京直到四年后才重新得到了她的消息那妃子所生的是一名女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好三岁。” 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恐惧袭击上祁舜的心头他强自保持着冷静的情绪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冷千叶沉吟了片刻才无比艰难地说:“我将她带往飞燕楼交给颜夕然后……她被祁王带入了祁国皇宫。” 祁舜的声音不自觉地低哑:“我的皇妹有三位不知她是哪一位?” 冷千叶忍住心口的沉重感尽量以最平静的语调说出一个犹如千斤重般的名字道:“云萝。” 真相昭然若揭的那一刻祁舜的视线犹如突然被万丈冰窟所冻结他年轻的面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第十五章 别离(一) 晨风拂面云萝静静坐在清莹透底的剑湖畔手捧着一束刚刚采摘而来、苍白颜色的小野花初升的几缕灿烂阳光轻轻照射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垂肩秀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祁舜追寻而来扬起满溢着幸福的小脸回眸正要轻唤他的名字不料却看见冷千叶的白衣身影心中虽然略有失望仍是礼貌地向他微笑。 冷千叶语气温和说道:“公主醒得好早。” 云萝见他低头打量着自己急忙从湖畔站起伸手整理裙边说:“冷大哥也很早。” 冷千叶面向朝阳轻轻淡淡说:“我已将轩辕剑交给他了。” 云萝满心欢喜想起祁舜昨日说过取回轩辕剑就会带她返回花溪之言说道:“多谢冷大哥我该回去收拾行装了。” 冷千叶不动声色目光冷静制止她说:“不用了你皇兄刚刚接到临安急报先行离开剑湖宫一步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喜欢剑湖宫不妨在剑湖暂住;如果你要返回花溪我会命人护送你回去。” 云萝没想到祁舜竟然不声不响丢下自己离开剑湖宫只当他果真遇到了十万火急的朝廷大事连和自己道别一声都来不及只让冷千叶代为转告行踪不禁黯然低头 冷千叶见她失望之态心中大为不忍柔声问道:“你最近是打算回花溪还是在剑湖住一阵?潇离和汶瑶她们都很喜欢你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云萝料想回到花溪也是孤单一人祁舜国事繁忙短时间内一定不会有空返回花溪看望她思量片刻后抬眸说道:“谢谢冷大哥我想在这里等候三哥来接我只怕留在这里会打扰你们。” 冷千叶心中暗自叹息面带微笑道:“我们剑湖宫蒙公主不弃何来打扰之说?只要你喜欢无论在剑湖住多久我们都欢迎之至即使住上一辈子也没关系。” 云萝被他话语中潜藏的诙谐逗得开心起来笑道:“如果冷大哥不嫌弃不如收我做剑湖宫弟子好了!可惜我天生不懂得剑术一时难以领会那些武功心法和秘笈。” 冷千叶并不拒绝反而认真回答说:“你的资质并不差如果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弟子我一定收你。” 云萝见他如此认真扬眸问道:“真的吗?”冷千叶微微一笑回顾身后峭壁说道:“舞刀弄剑不适合你这样温柔文静的女孩子我教你一些防身和轻功的心法吧你想不想有朝一日能够飞身跃上崖顶?”云萝被他激起兴趣急忙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剑湖宫地处幽静山谷内云萝每天或向潇离、汶瑶请教轻功心法或与冷千叶品茗对弈她一心等待祁舜闲暇之时前来剑湖接她返回花溪不敢在人前表露出来只将对他的千般思念暗藏在心底。她天资聪颖在冷千叶和潇离、汶瑶二女的帮助下渐渐熟悉了武术精要轻功身法也颇有进境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修习剑术冷千叶也并不勉强她任由她挑拣一些喜欢的武功心法来学权当帮她打时间。 一日清晨云萝像往常一般沿着剑湖畔练习身法耳畔却听见一阵诡异的啸叫声她心中暗觉奇怪循着那怪声的方向而去一直追踪到剑湖附近的一座僻静山谷内脚下突然一滑失重仿佛跌进无底深渊她全无防备之下顿时被摔昏过去。 她悠悠醒来之时觉眼前依稀有火折子的微光在闪烁耳畔隐约传来湖水流淌声沉闷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和清新的青草气息睁开眼睛细看竟是置身在一个乌黑如墨的地洞之内。 她虽然因好奇而误闯山谷但是她生性温柔胆小意念中隐隐感觉此地并不安全心中略有害怕。 “猜猜看你现在在哪儿?”一个低沉而魅惑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耳中让她暗自心惊迅看向声音的来处。 朦胧光影中一名紫衣少年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两道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她的面容和颈部肌肤。他有一张很年轻的脸年纪绝对不过二十岁他的肌肤偏白眼睛深邃如夜鼻梁笔直高挺嘴唇偏薄弧度却分外诱人脸上的线条刚劲中带着魅惑即使是鬼斧神工也不及其完美的万一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中隐约带着一点点不羁的讥讽和邪佞。 云萝见过众多王侯帝孙祁舜冷肃自持、燕桐风流倜傥、冷千叶卓尔不群、荀栖凤潇洒高傲尽管他们对待美丽女子的态度不同他们身上却都有一种贵族天生的端庄矜持决不会像眼前的少年一样看她。 在他逼人的目光扫视下云萝忽然感到一块大石压在心头沉重得让她难以呼吸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鼓起勇气问他说:“你是谁?” 第十五章 别离(二) 那紫衣少年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她想借着火光将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晰一些。 云萝的身姿纤细柔弱苍白的小脸因火光映射漾起了嫣红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似乎刚刚哭泣过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着她红润的嘴唇像成熟的樱桃让他几乎萌生品尝一口的念头。 他饶有兴味地观察了她半晌笑着答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云萝无心与他敷衍扶着洞壁轻轻站起抬头张望寻找出洞的方法。凭借她的直觉判断这里一定是她所站立的山谷谷底旁边就是剑湖。那少年利用地遁之法才能瞬间将她陷落下来如果想离开这里必须设法寻找通道。 那少年见她不肯回答身法如鬼魅般迅移动到她面前以湛湛目神逼视着她说道:“我姓墨字无尘。我每天清晨都看见你在湖边行走已经半个月有余了。你的轻功身法虽然精妙但是底气不足终究难成气候。” 云萝缓缓抬头说道:“我自行在剑湖练习身法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墨无尘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本来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向来喜欢帮助别人特别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姑娘让人想不帮你都不行。剑湖宫的轻功心法重在一个快字却忽略了后接之力你应该先打好根基再练习心法才是上策-小-说-网” 他言辞平和却能一言看破其中关键云萝虽然暗自佩服。但是对他将自己引诱入谷坠落地洞的行为却不以为然向他说道:“多谢你指点。我修习心法不过是为打时间并不想练成绝世武功。你刚才是如何将我放下来的就请你如何将我送上去。” 墨无尘抬头看了一眼洞顶。似玩笑般喟叹说:“这些地下密道不是我亲手制备的我能启动机关让你跌下来一时却难以找到机关送你上去。看来我们必须留在这里几个时辰了你放心我的朋友一定会尽快来寻找我。救我们出去。” 云萝见那地道果然东南西北四向勾连交错连横看不到尽头墨无尘手中地火折忽明忽暗心中隐隐觉得害怕。正在此时那火种突然熄灭了她吓得倚向洞壁不料触手处摸到一个凉凉软软的物体似乎是一个生命**急忙缩手惊叫了一声。 黑暗中隐约响起墨无尘的笑声:“火折子燃尽了。你摸到地或许是壁虎。” 她静立了片刻隐约感觉到另一只软软的物体踩踏过自己地绣鞋鞋面耳畔随即传来田鼠的吱呀叫唤声。心头恐惧无以复加身体禁不住轻轻颤抖。几乎晕厥过去。 墨无尘竟然又笑道:“是不是有田鼠踩了你的脚?” 云萝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阴森可怕的情景。既不敢动也不敢倚靠墙壁颤抖着声音问:“你……在哪里说话?”她隐约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渐渐贴近过来。恰好右脚又被一只田鼠踩踏恐惧之间向着他所在地方向扑了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松。 墨无尘出一声低笑反手将她扶住让她的双足踩踏在他的脚背上说道:“我做你的地下保护人吧我至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云萝的双手被他紧紧拥住心中顿时回忆起祁舜温暖的怀抱吓得好一阵颤抖说道:“你放开我!” 他的举动虽然令人意外声音却异常温柔“你告诉我你地名字我就放开你。” 云萝沉默了片刻只得说道:“我叫云萝。”墨无尘似乎点了点头轻声说:“想必是浮云的云、丝萝的萝了?”他如约放开了她却又说道:“你是冷千叶地弟子吗?这位银面老兄虽然性情怪癖收的徒儿倒是个个乖巧能干可惜我们墨家不能收女弟子否则我一定将你带回去。” 云萝听见“墨家”二字隐约只觉熟悉却想不起究竟几时曾听人说起过试探着问:“你认识冷大哥吗?” 墨无尘闻言淡淡笑道:“你叫他冷大哥看来是他地同辈了。冷千叶与我岂止认识?每年武林大会我们都要好好打上一架才行只不过他与我交手总是输多赢少罢了。” 云萝更加讶异她在东陵驿馆内曾亲眼见到冷千叶徒手力敌数名黑衣刺客他地武功精绝不容置疑而眼前年龄不及弱冠的紫衣少年竟然大言不惭地告诉她冷千叶是他地手下败将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墨无尘仿佛看出了她的猜疑认真说道:“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一个骗子?故意编造故事来骗你?” 云萝咬了咬唇回答说:“我没有必要猜测这些。如果你的武功真的远远胜过冷大哥的话为什么还要在这地洞里等待别人救我们出去?” 墨无尘哈哈一笑道:“看来你是不信我了不过你用激将法也没有用因为我从来不骗人。不如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反正我们两人孤男寡女一起呆在这黑压压的地洞里暂时也不能做什么!” 云萝自从在花溪与祁舜体验过几次鱼水之欢后对男人的**已有了解毕竟在一个黑暗阴森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愿意讲故事给她听总比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好得多。眼前的墨无尘尚且不能定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听一听他的故事也未尝不可她没有再表示反对应道:“请说。” 第十五章 别离(三) 云萝静静聆听着墨无尘的述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与祁舜有七分相似。 墨无尘的故事是一个江湖上号称最隐秘最强大的门派----“墨家”的传奇。墨家的亲信弟子达数千人之多皆是武林中一流顶尖高手擅长奇门遁甲、机关营造之术在战场上可以以一当百墨家掌门具有绝对权威所有墨者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墨无尘就是“墨家”新一代的掌门江湖上最强大的截杀密令“枯木”的执行者他身为墨家最高领袖武功自然远胜冷千叶。 云萝听他说完故事忍不住问:“你这半个月来每天都在湖边难道剑湖宫与你们墨家之间有关系?” 正在此时他们头顶处隐约响起两记轻微的叩击声墨无尘随即回以短暂的一声啸叫只听“轰隆”一响几缕刺眼的强光从云萝眼前投射下来她轻轻举袖遮掩着夺目的光线向后躲闪。 墨无尘伸手托起她的后腰纵身一跃出洞口又将她放落下来。 云萝举目远眺见不远处一湾碧水清莹正是剑湖转头又见救援他们的二人背袱戴笠、布衣芒鞋应是墨家弟子无疑这才稍稍安心。 墨无尘抖了抖衣襟上的尘土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姿态说道:“我来剑湖宫确实另有目的不过遇见你倒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小-说-网我今天就要离开衣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来认识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云萝只觉不可思议设计引诱她入谷、动机关将二人同时陷落地底竟然只是为了“认识”她虽然他的行为令人难以接受但是他坦然承认事实的气度又令人没办法对他厌恶起来。她心中只当这顽皮的少年刚才玩了一场恶作剧扬起头对他微笑了一下。 墨无尘凝视她片刻才笑道:“那么我们就此告别了后会有期!” 云萝眼看他们三人的背影穿越山峦而去并没有将清晨与墨无尘的这一场邂逅放在心上继续沿着来时的小径返回剑湖之畔。 夏去秋来光阴恍若弹指之间云萝在剑湖居住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剑湖岸边的梧桐树叶变黄渐渐飘落祁舜依然没有来剑湖看望过她一次。 云萝虽然按捺着对祁舜的思念每次都尽量安慰自己祁舜是因为国事繁忙才忽略了她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觉得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冷千叶对她的异常关心背后必定有缘故虽然他不肯明说凭借她的直觉她隐隐觉得或许是临安京城情况有变。 冷千叶接到汶瑶的报信匆匆赶来云萝的居所时见她已将行装收拾进一个小小的锦缎包袱内仿佛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心中顿觉不妙他假装若无其事迈步走进她的房间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云萝放下手中包袱和和气气回答说:“冷大哥我想回临安一趟。”她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眸中却透出坚决的神色示意这一次远行必定要去没有人可以阻挡。 冷千叶轻轻注视着她道:“你皇兄曾对我说他会来剑湖接你你如今若是走了他命人前来迎接的时候找不着你我如何对他交代?况且你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又不认识前往临安的路还是留下来等他比较好。” 云萝摇了摇头坚定了语气说:“我回到临安去他见到了我自然不会再让人来接我了。虽然我不认识前往临安的路”她抬眸淡淡一笑对他说:“但是冷大哥一定会派一个人认识路的人陪我一起回去的对不对?” 冷千叶凝眸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她只在剑湖居住了短短三个月容颜之间依然透着娇柔高贵的公主气息思考和说话行事的方式却已经类似剑湖宫的其他女弟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如同一张白纸般单纯得可以任人随意勾画。 他不禁微笑起来说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最近几日剑湖宫都在筹备武林大会我暂时抽不出人手送你回临安请你等待三日如何?” 云萝并无异议开心应道:“多谢冷大哥。” 祁国皇宫中宫殿内。 两盏暗淡宫灯映照着低垂的一片青色帷幔御榻隐约侧卧着一个头散乱的黑衣男子榻旁矮几上搁置着精美的酒壶和几夜光玉杯殿内酒气弥漫夹杂着男子常用的熏香味道萦绕出一片压抑而深沉的气氛令人几乎窒息。 “嚯啷”一声脆响那男子将手中玉杯猛地摔落出一声狂笑众多侍女都不敢出声谨慎地退出殿外。一名胆大的小内侍诚惶诚恐地一步步挪移着将地面上四散的夜光玉杯碎片轻轻捡拾起来一点一点放入宽大的衣袖内小心地关闭殿门。 和祥听见帷幔内传来玉器落地的声响暗自叹息了一声自从三个月前祁舜返回临安之时起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会在中宫殿内关闭门户肆意酗酒除了坐在麒麟宝座上面见群臣的时候是清醒的他就常常处于这种迷醉和混乱的状态中。然而除了他近身的内侍任何人都不敢将他的这一面告诉任何人包括祁皇后和永妃。 第十五章 别离(四) 和祥隐约猜到这件事必定与寄居在剑湖宫的庆安长公主有关却无法猜到二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祁舜明明安排好金屋藏娇之计正当两情相悦、花前月下时他居然没有与云萝同返花溪反而牛郎织女天各一方起来看起来似乎并不是恋人之间互相闹闹小脾气这么简单。 他壮着胆子走近御榻轻声说:“奴才禀皇上今日奏折各部已处理完毕信函都呈递上来了。” 寝榻上的黑衣男子原本微微合着双眸这些话似乎让他从迷乱中略清醒了些沉着声音问:“信系何人所寄?说些什么?” 和祥小心翼翼地略近一些将信笺展开说道:“燕国太子今日来函两封照例有一封信是寄给长公主的奴才已按惯例焚毁了它。另一封信是写给皇上的呈请皇上御览。” 祁舜并未抬眼冷然道:“念出来。” 和祥不敢有违依照着燕桐的亲笔信函内容念道:“……前蒙祁兄玉成将风菲赐予小弟为妃由此可见两国深情厚谊不胜感激之至。弟亦深知祁兄对皇妹爱护之心然小弟愚钝实难忘却前情每每思及云萝倩影暗夜辗转难眠……弟因此故隐忍多时不敢启齿求凰恐祁兄斥弟以得陇望蜀之念也……”他念到此处竟突然住了口 祁舜冷峻的唇角掠过一抹浅笑说道:“后面还说些什么?” 和祥只觉背后一阵一阵泛上冷汗低头说:“奴才不敢……” 祁舜竟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冷冷道:“他想告诉我假如我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日后会在祁国背后倒戈相向?” 和祥呐呐道:“燕太子倒没有这么说……只说渴慕思念长公主恳求皇上开恩再续前缘将长公主嫁往燕国为太子妃。奴才听可靠消息说大公主随燕太子去翦州之后仅是被封了妃燕帝并没有为他们举行大婚之礼。” 帷幔后的人沉默不语和祥隐隐察觉他心中的愤怒之意以衣袖轻拭额头汗珠接着说道:“还有剑湖宫冷公主快马急信一封。冷宫主说长公主在剑湖宫居住三月近况甚好昨日突然要求亲自返回临安冷宫主劝止不住因此来函请皇上定夺如何处置此事……” 那人隔着帷幔听见“剑湖宫”三字掌心用力将手中玉杯捏得粉碎。 和祥听见“喀喇”一声脆响急忙双膝跪倒劝道:“皇上玉杯碎片棱角有刺请皇上珍重万千之体……” 祁舜的声音竟似有些哽咽又似带着几分狂笑说道:“珍重万千之体!天下间谁能有我这般好运气谁能比我更懂得珍重自己……他曾承诺过我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如今何苦又来问我?” 他突然伸手掀开帷幔青色帐幔后透出一张憔悴不堪的年轻脸庞他空洞的黑眸带着浅浅的血丝俊逸的容颜因消瘦丧失了昔日的风姿和光华仿佛只剩下一具躯体和空壳那副模样与三个月前的新皇祁舜俨然判若两人他的掌心不断有鲜血溢出滴落手掌肌肤上伤痕累累那些玉杯破碎的棱角刺穿了他的掌心泛出一道道血痕旧伤尚未愈合之时再添新伤令人不忍卒睹。 和祥不忍再看下去颤抖着走近替他包扎低头劝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何苦如此?奴才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还是请皇上为了太妃和长公主多多保重自己……” 祁舜怔怔地盯着冷千叶亲笔书写的那封信良久他才疲惫不堪地合上眼睛。 和祥膝行着向前一步试探着问:“奴才如何回复他们?” 榻上之人脸色灰暗没有回答他竟似已陷入沉醉昏迷。过了片刻和祥借着烛火微光觉他眼角浅浅渗出一片朦胧水光他的声音暗哑无力却很清晰地说:“去接她回来……” 云萝跟随着前来迎接她的祁国皇宫侍卫们进入临安城内心情既激动又忐忑不安她伸手掀开所乘坐御辇的竹帘用目光扫视打量着城中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切依然平静如昔看样子最近几个月祁国朝中似乎并没有生什么变故。 御辇进入皇宫后门径直在西苑门口停下来迎接云萝回宫的一名内侍走近辇前恭谨说道:“皇上有旨意公主此番回宫尽量不要在宫中四处走动也不必按照礼节拜见太后与太妃。” 云萝知道自己被钦天监指为“流年不利”并不受祁皇后等人欢迎她也不在意只问:“皇兄今天会诏见我吗?” 那内侍不急不慢回答说:“奴才只听和祥公公传了这道旨意其他事宜暂时没有听说奴才随后会向和祥公公询问清楚再来禀报公主。” 云萝按捺着心情的悸动与不安踏进西苑除小雨小翠仍在花溪等候她之外其余西苑众多侍女见主人再次归来自然欢喜不尽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她唧唧喳喳询问述说别来事宜。 她一直等候到月兔东升宫廷内苑都已上灯依然没有等到祁舜宣召她前往中宫殿觐见的消息她心中越不安顾不得从剑湖宫来临安长途跋涉了整整三日犹带倦意向西苑侍女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就走出宫门。 第十五章 别离(四) 祁舜所居住的中宫殿后种植着一大片茂密的竹林云萝对这一带原本熟悉秋夜月凉如水宫中往来穿行的侍女们并不多她独自沿着御花园的小石子甬路很快就来到中宫殿外。 中宫殿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男子的开心笑声。 云萝心中极度不安沿着竹林小径一步步走向后殿就在她即将登上台阶的一瞬和祥的身影倏地从廊柱下冒出来轻巧地伸出佛尘挡住她的去路谦恭说道:“奴才叩见长公主。” 云萝抬头见是他向殿内看了一眼轻声问他说:“三哥在里面吗?” 和祥态度仍是谦和说道:“皇上圣驾此刻就在殿内不过……”他似乎面带难色吞吞吐吐说道:“不过皇上刚才叮嘱过了今晚任何人都不得进殿打扰他否则拿奴才是问。” 恰在此时殿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嫣然巧笑和娇声低喃那声音十分娇嫩动听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云萝忍住心中的不安向和祥温柔说道:“和公公三哥知道我今天回宫吗?烦请你转告他一声我只要见他一面就好不会打扰他太久的。和祥依然十分为难说道:“公主今日归来之事奴才已经禀报过皇上了皇上确实没有诏见公主的旨意请公主恕奴才无能不敢再说……” 他话音未落只见云萝秀眸一闪纤细娇柔的身影顷刻间从他眼前掠过她身穿的浅粉色罗裙飞快地飘过廊下的几级阶梯在他几乎还没有反映过来之前她已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殿门。 后殿满室均是旖旎香艳寝榻附近的地面上凌乱四散着几件色泽鲜艳的女子外衣。 祁舜仅着一件月白色的轻袍闲闲斜倚在寝殿内的宽大床榻上他胸口衣襟半敞露出一大片结实的男子肌肤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颈项间隐约留着浅淡的红痕仿佛是亲密过后的印迹。 他怀中一左一右拥着两名豆蔻年华的美貌舞姬年纪约在十六七岁上下她们紧紧依偎在他胸口身上都仅仅穿着一件小抹胸雪白的肩膀肌肤和丰腴的大腿暴露无遗尽显无边春色一名美人正伸手替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他的手温柔抚摸着另一名美人的乌黑丝不知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什么引逗得那美人娇笑不已。 云萝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那抚摸美人青丝的双手竟是他的她清澈的眼眸中透出深深的失望之意豆大的泪珠顷刻之间沿着脸颊滚落她用力咬紧唇瓣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祁舜仿佛对她的骤然闯入十分不悦迫不得已放开那两名美人整了整衣襟坐直身体。 那两名舞姬不料会有人突然闯入其中一名舞姬似乎认识云萝急忙匆匆下榻捡拾起散落的外衣含羞向她行礼说:“奴婢叩见庆安长公主。”另一名舞姬看见云萝同样窘得手足无措忙乱穿衣不迭。 祁舜挥手让她们退下黑眸冷静地看着她若无其事一般轻声说:“你来中宫殿为什么不命人提前传报我?” 云萝硬生生将快要倾盆而下的眼泪忍住扬眸说道:“我记得你在剑湖宫时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我想见你随时都可以来找你不存在什么打扰。” 他走下寝榻轻轻合拢衣襟淡淡道:“虽然我这么说过可你今天确实打扰了我还惊吓了她们。难道和祥没有对你宣过我的旨意?你是祁国公主怎么可以如此罔顾礼仪?” 云萝踉跄后退了一步她伸手扶住一株高大的松枝盆景含泪摇头说:“你说我惊吓了她们?她们在你心目中……竟然如此重要吗?” 他定定看着她毫无半点难堪的神色平静说道:“这几个月来她们一直在我身边侍候陪伴我虽然我没有还赐予她们正式的名分将来必定会给她们妃位。她们在我心目中当然比平常侍女们重要得多。” 云萝只觉一阵胸闷气短她虽然很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在短短三月内他就宠幸了两名舞姬为什么将她抛弃在剑湖宫不闻不问为什么一边对她许诺不会今生决不再喜欢别的女子一边与那些美人做出种种风流行径?但是这些话只在她脑海中盘旋一句都说不出 她身子一阵软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向后摔倒在地面上。她隐约看见祁舜脸色突变似乎准备向她摔倒之处直奔而来然而她并没有得到他的搀扶只听见他轻淡而冷漠的声音吩咐小内侍说:“将长公主扶起来送她回西苑去歇着。” 云萝挣脱了小内侍的搀扶她努力站起明眸含泪看向祁舜问道:“你接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一切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安心留在剑湖宫里?或者送我去花溪?” 祁舜语气依然冷漠说道:“冷千叶连夜送信给我是他告诉我你心意坚决想回临安。”他的言下之意即是假如不是云萝自己要求返回临安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要接她回来花溪之盟约如今似乎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第十六章 幽禁(一) 她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哽咽着问:“那么……我们曾经……我如今又算什么?” 他听见她的质问俊容掠过一丝暗淡阴影过了好半晌他才极不情愿地回答说:“有些事情是因我一时糊涂所致你应该知道我的苦衷。况且我早已赐你金册宝印云萝你是祁国地位尊崇的庆安长公主过去那些事情还是忘了的好。她聆听着他的这番话语仿佛怔住了一般静静注视着他的容颜、他的眉眼、他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印象中那冷漠中潜藏的温柔早已不见只剩下从内而外的一片冰凉凉得透骨彻心直入她的骨髓深处她似懂非懂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说:“一时糊涂……”她停顿了片刻缓缓抬起头对他说:“糊涂的人不是你是我。原来一直都是我在勉强你对不对?”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泪顺着粉嫩双颊滴落下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毫无避讳之意黑眸中仅有一丝浅淡的歉疚沉声道:“说不上勉强。我以前没有体会过如今才知道百花丛中还有其他天香国色不止有杏花……我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不娶皇后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我给不了你今生惟一的承诺这些你早该知道。” 云萝只觉头疼欲裂那曾经让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眷恋的俊颜如今在眼前全部化作一片狰狞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去多听他的一句绝情言语在她还没有晕厥之前她必须迅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宫殿。 她冷静地抬眸。向他投去最后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他地寝殿内缓缓走了出去没有片刻停留。 祁舜静静注视着她的娇弱背影。僵立在中庭。 过了许久和祥觉地面上闪烁着一团白色光影。似乎是云萝摔倒在地时从间坠落的饰物急忙弯腰捡拾起来观看赫然竟是当时小雨以为云萝失足落下御河时在河岸边遗失地那一枝。 祁舜一个箭步急冲而来将珠钗夺过握在掌心他久久凝视着那珠钗。俊颜依旧毫无表情眼角却已隐然有水色。 和祥见此情景顺手合拢了寝殿的门悄悄转身退出殿外一名不知就里地小内侍因为平时与和祥关系亲近壮着胆子靠近他问道:“皇上今夜不是召幸了二名舞姬吗?怎么庆安长公主突然闯进来皇上就突然不理睬她们了?” 和祥摇头叹息说道:“皇上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哪还有心思召幸舞姬?” 小内侍察觉和祥的话风大有深意小心翼翼低声道:“和公公小的最近听后宫有传言说。几位公主其实都不是先帝的亲生皇裔如今没有出嫁地公主们将来说不准都是要做皇妃的。” 和祥心中暗惊。停下脚步问:“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小内侍忙道:“似乎是南苑那边。御安长公主的侍女们说的……” 和祥直觉此事内情复杂虽然是月芷的侍女们走漏风声。或许与永妃的点拨和暗示有关随意点了点头咳了一声道:“侍女们胡言乱语听过就罢了当不得真的。” 云萝从中宫殿出来沿着斑驳竹影一路向御河旁行走从她进入祁国皇宫的那一天开始每当她伤心落寞地时候这一片散着静静幽香的蒲草园就是她躲避风浪、平复心情的港湾。 她站在御河畔抬眸四顾秋夜月暗星稀皇宫内一片静寂隐约听见宫墙外临安城内街巷地犬吠之声和几下更鼓敲击夜风拂动河岸边的垂柳影影绰绰竟似人影摇动她静静站立在御河前任夜风吹起她地衣襟眼角地泪水渐渐随风隐没。 她在御河畔安安静静站立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娇小的身影始终一动不动。 “轩辕”这个姓氏地辉煌早在十五年前就已覆灭无论她的父母曾经是何等的威权赫赫、何等的娇宠尊贵轩辕皇朝都已成过眼云烟。皇宫是他的家她只不过是一个无所依仗、寄人篱下的孤女如那丛在宫墙角落处孤独盛放的白色野花一般静静独处一隅、在风雨中自生自灭。 自从静妃逝去后皇宫内所剩下仅有的一丝温暖只是来源于他即使成为“庆安长公主”她在祁国皇宫内的卑微地位也没有任何改变。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会是她将来惟一的倚靠然而今夜所见的一切彻底击碎了她的梦想他冷酷无情的言语和僵硬的表情一遍遍在她脑海中浮现盘旋让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胸口传来难言的疼痛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家”对于她的意义究竟何在。 御河畔生长着一丛低矮的灌木借着暗淡的月光和宫灯隐约可见灌木丛中盛开着一朵朵零星的白色花朵她向来喜欢浅色花不禁蹲下身去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些柔嫩脆弱的花瓣泪水一颗颗滴落在花丛间。 时至三更中宫殿内灯火依然未灭。 数盏琉璃宫灯映照着一个孤独修长的身影他依旧僵持而立手中紧握着那枝白色珍珠钗。 和祥匆匆由殿外而来带着几分惶恐之意跪地回禀道:“奴才禀皇上大事不好!长公主刚才离开之后并没有回西苑四面宫门紧锁也没有觉公主的踪迹奴才带着宫中侍卫们寻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公主……” 祁舜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来盯着他问:“御花园内有没有去找过?御河机关今夜有没有报过警?” 第十六章 幽禁(二) 和祥点头道:“没有。奴才去寻过附近值守当班的宫人们说隐约看见长公主在御河边站过一小会儿但是不敢惊动打扰她。奴才将宫中四处都找遍了据奴才猜想或许长公主在剑湖修习了轻功身法从无人值守的宫墙处出了皇宫……” 祁舜脸色霍然变化冷静的态度瞬间荡然无存一个箭步冲向中宫殿外怒喝一声道:“传显庆出宫给我备马!” 显庆带领着一干侍卫守候在皇宫西门通往临安城内的护城河外他一眼瞥见祁舜的黑衣身影迅穿过守门侍卫的阻拦飞奔而出虽然不明就里料想是生了极其特殊的事情急忙令几名侍卫翻身上马沿着祁舜的去路追赶出宫保护他。 和祥气喘吁吁赶来将情况向显庆说明另几名侍卫没有料到宫中瞬间会生如此诡异的事件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显庆顿时大惊失色跌足叹道:“这可怎么好!既没有落水也没有找到人难道公主变成神仙飞走了不成?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受罚事小皇上岂不是……”他说到这里接连吐了几口唾沫才说:“希望公主平安无事大家多活几天罢你们还不各自分头去找!若是找不到公主也不必再回来见皇上了!” 那些侍卫知道云萝诡秘失踪事态严重非同小可亦知祁舜最近性情喜怒无常不敢稍作停留急忙各自散开带领一队人马向城中不同方向飞驰而去。一路看中文网 城外更鼓敲击四下时云萝忽然听见附近角门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身姿原本柔弱娇小在暗夜中蹲在灌木丛中粗心的小内侍们刚才提着灯笼来寻人竟然不曾觉她的背影才将讯息误报给和祥。 她从花丛旁轻轻站起觉御河边影影绰绰走来一个人他并没有手提宫灯借着远处宫苑廊檐下彻夜点燃的灯盏她看清那来人的面孔他神情疲惫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缓缓向御河畔走近。 云萝怔怔地看着他泪水不知不觉沿着面颊滑落。 祁舜深夜狂奔策马出宫寻找云萝整整两个时辰依旧毫无收获回到中宫殿后不知不觉向御河行来他蓦然觉花丛间多了一个娇弱纤细的身影黑眸中霎时迸出掩饰不住的惊喜飞快地向她藏身之处而来。 他定定凝视着她看着她盈盈而落的泪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你一直在这里?” 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毫无半点刚才的冷酷和绝情如同三个月前她所认识的他一样只是体贴、关心和温暖甚至还带着一抹担忧解除后的释然之色她心底犹豫不决没有立刻回答他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向后退开一步并不看她将视线转向漆黑的御河说道:“临安皇城不是剑湖宫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宫中行走多有不便你应该回西苑去。” 云萝听见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心头掠过一阵痛移动脚步向西苑方向行走看向前方回答说:“我记下了是我不该在宫中乱走。既然大家都不欢迎我回临安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回剑湖宫去。” 她忍痛说出这番话心头却还在隐隐期盼着他能够转变态度。 不料他仿佛无动于衷一般言语间毫无挽留之意淡淡道:“也好。” 这句“也好”让云萝的心几乎彻底绝望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飞奔着离开御河畔她的身影迅疾飘忽粉红色的衣带在夜风中轻扬荡起如一只颤抖着扑向地面的断翅蝴蝶虽然在勉力飞翔却已失却了方向。忽明忽暗的夜色中云萝跌跌撞撞地走到西苑南窗外的芭蕉林猛然想起祁舜昔日站立在芭蕉林中静静聆听她弹奏琴曲的情形心头一阵恍惚脚下一滑摔倒在林外的一座遍布鹅卵石的小石桥上。 西苑外人迹罕至此时又当夜深人静她料想不会有人出门来搀扶自己想勉强支持着站起来右脚却忽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她忍不住轻轻痛呼了一声伏在冰凉的石桥拱级上低声啜泣。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她看见石桥面上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祁舜终于忍不住向她伸出了手声音低沉说道:“是不是扭伤了脚?要不要我送你回西苑去?” 她缓缓抬起头在泪眼婆娑静静看着他咬着下唇说:“我没事不敢劳烦三哥。请你转告西苑的侍女让她们来……” 他黑眸中的神色遽然变化迅俯身下来将她抱入怀中紧紧地圈住她瘦弱的肩胛那力度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拆散一般还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绝望和疯狂她恍惚觉得他在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泪水落得更加迅疾即使明知他已经有过别的女人、刚刚和别人恩爱缠绵过他的怀抱却依旧是那样温暖、那样让人留恋那一份熟悉的淡淡熏香气息也不曾改变仿佛依然只专属于她一人所有。 第十六章 缘孽(一) 云萝幽幽地抬起眼泪眼婆娑静静看着他注视着他深沉、完全不透露情绪的眼眸压抑着泪水说:“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这些不是你想要我做的吗?是你要我忘记过去那些事情是你说过去的一切都是你一时糊涂……”她说到这里不得不举手用力压住胸口却无法阻止胸口沉闷的绞痛再也说不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话面容没有表情。过了许久他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语气也镇定下来“我说过只许你叫我的名字。” 在他犀利而痛楚的眼光逼视之下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心底的痛一起都对他宣泄出来“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是你真心想要的人我不能帮你做任何事情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可是假如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可以阻止我、打消我的念头不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眸光带着深沉的痛楚将她的手腕握得很紧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十指深深地嵌进她的雪腕之间掌心却不停颤抖英俊的脸孔因为压抑到极限而表情僵硬。 她恍若不觉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直视着他既没有呼一声痛也不开口要求他放手任由泪水沿着双颊滑落哽咽着说:“我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过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了我会自己离开但是请你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这样?花溪的你和现在的你我究竟应该相信谁?” 他的眼神迸射出痛楚而隐忍的光芒僵着声音说:“当日你既然对我许过诺言若是真的信我又怎会有此一问?” 云萝此时此刻心中早已无所顾忌凄然反问道:“你已经不在乎我了还要我信守什么诺言?那个诺言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祁舜伸手捧起她的小脸他的吻重重地落下来封住她的唇这转瞬之间的变化让她几乎无法反应过来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感觉到唇间传来的疼痛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睑纵容他对自己的放肆-小-说-网 突然之间他猛地用力将她从怀中一把推开仿佛她是一块刚出炉的烫手山芋惟恐躲避不及一般仓惶疾步退后。 云萝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跌倒在石桥上。她缓缓抬头看向祁舜见他的脸色在远处幽晦宫灯映照下忽明忽暗如同鬼魅一般心中泛起无限迷惘她紧咬了下唇努力忍痛扶着石桥栏杆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西苑宫门走过去。 这一次祁舜没有伸手扶她他漠然看着她艰难行走的背影说道:“明日一早我会让御医去西苑看你。” 云萝没有回头看他径自前行叫醒值守宫门的小内侍那内侍见她脚踝受伤急忙通传西苑侍女们前来搀扶她。祁舜独自站立在芭蕉林外直到众人忙碌完毕西苑宫门禁闭之后才独自离去。 清晨几名御医奉命前来诊视云萝的脚伤侍女们替她敷上消肿止痛的大内灵药她毫无倦意沐浴更衣后静卧在锦榻上听见侍女们传报月芷前来看望不久果然见月芷袅袅娜娜而来坐在她的床头叙说别来情景。 月芷与云萝年纪相仿为人机变圆滑善于言辞逢迎在宫中人缘极好昔日风菲未嫁之时在她们二人中间云萝相对而言与月芷交好一些。如今两人都是待嫁的长公主境况相类似月芷难免有许多惆怅之言对她抒吐虽然她更多的是出于试探而非真心云萝仍是耐心听她说话。 月芷上上下下打量了云萝一番才道:“你出宫这些时候我常常和母后母妃说起你如今转眼就到年底了就算是流年不利也会很快过去年关时节母后必定会接你回宫来的。听说你这次回临安是因为皇兄有事诏见他有没有告诉你究竟是为什么事情?” 云萝不知祁舜如何对外人讲述诏她回京之事摇了摇头说:“没有。” 月芷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女们都退下才凑近她悄声说:“我听说燕国太子至今还没有与大皇姐举行婚礼不知道是真是假?那燕国太子为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依我看母后与皇兄都没有打算为大皇姐主持公道讨回名分呢!如今大皇姐就被他们这么不上不下悬着非妻非婢……”她低声述说到伤心处眼圈都微微泛红又道:“我们本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在这宫里有几个人会真心疼我们呢?原本以为大皇姐运气好嫁给了如意郎君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谁知道我们两个将来的结果又会怎么样?” 云萝原本早已满腹心事见她伤心起来只得将心情放下劝慰她说:“无论将来怎样只要我们对得起父皇的养育之恩就够了。” 月芷低着头道:“我们若要对得起父皇的养育之恩自然是听从皇兄的安排”她说到这里忽然眸光一闪抬头看着她说:“云萝倘若皇兄随后依旧安排你嫁往燕国或者嫁往荀国你可愿意?” 第十六章 缘孽(二) 云萝不料她竟会如此直白询问她这个问题假装糊涂回答说:“我还没有考虑过……不过据我猜想既然大皇姐已经嫁往燕国燕太子应该不会再向祁国提出别的要求了。至于荀国上次淝水之战的时候荀帝大败两国关系早已僵化他想必不会主动向三哥提出联姻。” 月芷抬眸粲然一笑盯着她说:“若是按照常理你的推想倒是不错。只希望不要有什么变化才好!” 她话音未落寝殿外传来一声内侍的呼唤道:“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传口谕庆安长公主。” 月芷迅站起身看向殿外说:“是母后身边侍候的高公公他既然来宣口谕想必母后已知昨夜皇兄将你接回临安之事要诏见你了。” 云萝简单整理一下仪容后跟随在月芷身后来到前殿那传旨的高姓内侍向她们二人行过礼随即整肃了脸色道:“传太后口谕庆安长公主前番因为流年不利于出宫避灾整整三月本宫昨夜再宣钦天监观星相长公主周身戾气依然未消。但公主本是皇家金枝玉叶不宜久居宫外如今既然折返宫廷也不必再离开临安了自即日起搬迁至落叶宫吧。”他停顿了一刻才继续向云萝说:“奴才已遵从太后旨意将落叶宫的旧宫人都迁往别处宫中极是清幽雅静公主随时都可以搬迁。” 落叶宫位于祁国宫苑最偏远僻静的西北角比静妃和云萝如今所居的西苑更加冷清与其他宫室之间仅有一扇角门、一条小径相连不但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只要将角门上锁.a小说网.无异将人软禁于囚笼之中。祁帝登基至今仅有两位行事放纵不羁、惹他龙颜大怒的妃嫔被贬居至此地。 月芷神情微带惊讶她向来乖觉。知道此事必有内情立刻沉默不语。 云萝早有预感高内侍此行来者不善。祁皇后分明有意将她关进落叶宫所怀地也决不可能是好意明为关心体贴不愿让她流落宫廷之外实则将她幽禁起来限制她的自由。但是。祁皇后的这番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略微低头思索片刻之后又轻轻抬眸目光坚定看向高内侍说:“多谢母后与母妃恩赐。母后处处为我着想是我地福气但是钦天监不是已经说过我是不详之人吗?即使居住在落叶宫仍然是在皇城内我担心我的运气会影响到大家倒不如出宫去地好。其实母后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在宫外居住的三个月过得很开心。并不委屈。” 云萝平平静静说出的这一番话让高内侍心头不由暗惊她言辞有力地回绝了祁皇后的“口谕”。坚定地眸光透露出不可逆转的决心说得严重一些。就是“抗旨不遵”。他万万没有想到。昔日宫人们眼中最文静听话地庆安长公主竟会有违抗祁皇后旨意的勇气。 高内侍脸色肃了一肃他毕竟是宫中历尽沧桑之人。随即带着几分假笑近前说道:“长公主的话固然有道理却是多虑了。太后对公主关怀备至舍不得公主远离京城因此才会设法为公主迁居落叶宫全因一片舐犊之情公主若是不肯留下来只怕太后娘娘会伤心难过。” 月芷知道此事棘手轻轻伸手暗拉云萝的衣带示意她不要如此以免让祁皇后不悦。 不料云萝全无反应态度温柔平静地说:“母后与母妃的心意我领了我也不想连累宫中之人。如果母后觉得我的身份不适合长居宫外我愿意从此放弃庆安长公主的封号即使流落宫外作一个自食其力的庶民也没关系。希望高公公能替我在母后面前陈情告罪。” 高内侍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阴暗说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请长公主谅解!公主只当可怜奴才一把老骨头这些话恕奴才不敢通传。” 众人正在僵持之时突然有一个冷肃的声音传入“庆安长公主是我赐封给你地岂容你说不要就不要?” 云萝惊觉抬眸见祁舜身穿头戴冠冕、身穿明黄色上绣五彩麒麟的朝服走进殿来他身后侍立的和祥抬眼轻咳了一声西苑内地宫人们立刻下跪迎接行礼不迭高内侍也不敢例外急忙跪地向他请安。 云萝不知道他此时突然前来西苑的目地究竟是什么她心中对昨夜之事依旧无法释怀低头不语。月芷面带浅笑强自携着云萝地手一起向他款款行礼说道:“皇兄下朝来了皇兄万安。” 祁舜目光不看众人径直走到高内侍面前簇眉冷声问道:“你来西苑干什么?” 高内侍毕恭毕敬叩下去说道:“奴才奉太后口谕前来通传庆安长公主迁居落叶宫……” 和祥早已上前一步和和气气打断他的话道:“高公公这就是你地不对了。皇上登基那天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赐封庆安长公主金册宝印、宫室三所、良田千邑皇宫西苑就是长公主的闺阁。虽然说咱们做奴才的惟主子命是从但是太后如今春秋已高你在太后跟前服侍就要记着时时提醒提醒难道太后忘了皇上将西苑赐给公主居住你也忘了不成?好好的又迁什么新居?” 高内侍虽然经过些风浪但素日深知少主厉害忙不迭告罪只说:“太后懿旨说长公主流年不利暂时住在落叶宫比较好……是奴才该死是奴才糊涂一时健忘误了事!奴才即刻就回东苑将长公主的话呈报给娘娘!或者请皇上另赐旨意奴才必定遵旨!” 第十六章 缘孽(三) 祁舜目光冷厉看着他说道:“母后既然已有旨意还要我另赐什么旨意?” 和祥见高内侍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又咳了一声看向他说:“既然钦天监测星相建议公主移居落叶宫皇上怎么会反对?只不过公主身份与其他待罪废妃不同即使暂时迁入落叶宫宫苑供给仍应与西苑同等。还有落叶宫与御花园相连的那个角门立刻将封锁撤除原有的宫廷旧制一律豁免。” 高内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赔笑道:“和祥公公提醒得是奴才决不会让庆安长公主在落叶宫内受半点委屈。” 祁舜剑眉一动目光如刀锋般犀利淡淡道:“日后我若是现有半点不妥之处惟你一人是问。” 高内侍原本以为他有心袒护云萝必定要大雷霆之怒说不准还要与祁皇后唱反调到时候吃亏的依然是自己不料他竟然轻轻松松同意祁皇后的计划和祥提出的要求虽然苛刻对他而言也不算太为难一边流汗一边暗自庆幸不已迅疾从西苑退出自去向祁皇后复命。 西苑中的宫人们不禁都舒了一口气他们知道云萝虽然此次非搬迁不可但是有了祁舜的特别“叮嘱”必定不会过于受委屈。 月芷冷眼旁观她隐隐直觉祁舜对云萝的维护非同一般不禁柳眉暗蹙她原本心机玲珑见高内侍已去略带歉意抬眸向祁舜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母妃让我看过三妹就回南苑去陪她择凤仙花种皇兄在三妹这里稍坐我要赶回南苑去了。^小^说^网” 祁舜果然并不挽留淡然点了点头。 月芷带着同来的两名侍女轻巧迈步走出西苑宫门她低声向身边一名绿衣侍女耳语了几句那侍女立刻会意点头一闪身钻进西苑南窗附近的浓密芭蕉林中她身穿绿裙隐身芭蕉叶下几乎看不出有人藏身在内。 和祥见月芷远去随即向西苑众宫人说道:“皇上亲自赐见长公主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众人见祁舜面色不悦纷纷依言退避一个个忙不迭退出正殿之外。 17落叶 西苑满院种植着高大茂密的乔木秋风乍起数片略带浅黄色的树叶微微摇落透过半开的轩窗飘落进入正殿之内恰好落在云萝的粉色罗裙畔不远处罗裙下依稀可见她右足肿起其上缠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另一只左足踩踏在松香色的地毯上双足都没有穿鞋。 祁舜见众人远去缓步向低垂着头的云萝走过来他低头注目着她言辞十分客气问道:“御医看过你的脚伤了?还疼吗?” 云萝对他的礼貌和问候只觉得陌生想起他刚才及时赶到替自己解围的情景芳心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生硬地回答说:“御医看过敷了药不疼。” 他弯腰拾起那片落叶凝视着叶片上清晰可见的经纬脉络说道:“落叶宫虽然冷清却极为安静既然母后有旨意你明日就搬迁去那边吧。” 云萝抬眸看向祁舜恰好碰上他漠然而冷淡的目光心中泛起一阵痛她突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反抗之心忍痛看向他说:“假如我不愿意迁居落叶宫呢?你是不是要命显庆将军的御林军们强行将我关押进去?像看管天牢的钦犯那样日夜看管着我?”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轻描淡写地说:“落叶宫虽然是人迹罕至的幽禁之地对你而言未必不是幸事。最近不同往日冷千叶的剑湖宫即将成为是非之地剑湖与花溪都不安全。” 云萝微微摇头看着他说:“谁说我一定要去剑湖或者花溪?我宁可做一个庶民四海为家。” 他黑眸带着几分奇异的神色逼视着她说道:“如此看来你刚才对高内侍所说的话是真心的了?你确实不想要这个长公主的尊号也不想留在宫里?” 她毫无掩饰答道:“是的。” 他眼底掠过一丝朦胧注视着她肿起的脚背说道:“你还是安心迁居去落叶宫最好不要再有出宫的念头。”他语气轻淡仿佛只是与她戏言闲谈而不是在对她述说一个关于她命运的决定----今生今世他都要将她监禁在落叶宫内。 云萝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轻易而霸道地决定了她的未来她瞪大了眼睛迎向他的视线仰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渐渐透出失望和痛楚之色咬了咬下唇说:“可我不是祁国的囚犯。如果你真的要将我禁锢起来请你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他看着她哀伤的表情迅疾无比地转过目光淡淡道:“母后的旨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何必要我再重复一遍?你既然身为祁国公主就永远不可能随心所欲即使你想出宫做一个庶民也不是当下就能实现的。” 她凝眸看向他点头问道:“你们打算将我在落叶宫里关多久呢?” 祁舜听见她话语中微含的哽咽和泪意心中微微一动却移步向殿外走去冷硬回答说:“如果你能安心在落叶宫中住下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也不会在乎在那里住究竟多久了。” 第十六章 缘孽(四) 云萝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之间只觉一阵晕眩她想伸手扶住身边的廊柱却扑了个空纤细的身影立刻倾倒在地祁舜正要迈步走出殿门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他回头见云萝跌倒剑眉微微一簇迅走近扶起她不料腰间却突然一紧竟是被云萝的双手紧紧抱住。 云萝觉祁舜回头虽然她不明白祁舜为什么对她突然变得那么冷漠和那么有距离感但是石桥上的拥抱、御河畔的夜逢、和他此刻的紧张回顾让她隐隐觉得他并不是对她全无眷恋之情。她积蓄全部的勇气才敢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主动拥抱着他希望这样的亲密能够唤醒他对她的关心和疼爱能够得到他的一丝安慰和柔情。 祁舜任凭她紧拥着自己俊颜依旧冷漠无比说道:“不要这样。” 云萝呼吸着他衣襟上散出的熏香味道那熟悉的香气促使着她像往常一样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胸前的墨玉所制的襟扣含泪微微摇着头说:“不……我不放!” 他的身体全无昔日爱恋时的热度语气更加冰冷:“云萝你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从剑湖宫回来之后我仔细考虑过其实我对你”他仿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真的只不过是兄妹之情。因此请你原谅我在花溪一时冲动犯下的错。” 云萝身子一震她无力地垂下了头脑子里一片纷乱只记得他告诉她的答案----只不过是兄妹之情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祁舜看着她颓然的模样似乎想说话终究还是忍了下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了出去。 云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面神情落寞而孤独。纤细的身影如风雨摧折之后零落地藤萝。 西苑正殿之后便是云萝的寝殿那隐身在南窗下的绿衣侍女屏息静听他们二人对答之后迅消失在芭蕉叶下。 月芷在南苑内一手拿着绣另一手执丝线刺绣荷花心情忐忑不安。静候着绿衣侍女地消息。 那侍女匆匆归来将在西苑南窗下窃看见的情景她讲述了一遍说道:“奴婢觉得诧异庆安长公主居然不顾礼仪纠缠亲近皇上皇上那时候对她说地话还有临走之前看她的眼神实在令人觉得奇怪只怕真的不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呢!” 月芷闻言手一颤绣花针刺破了她的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迅溢出滴落在尚未完成地白色细绢上那侍女低声唤着“公主”。她仿佛忽地回过神来眸子闪过一丝暗淡的怒火。蹙起了眉凝视着指尖鲜血凝结成的小血珠。秀美的神情渐渐变得冷硬。 忽然她右手指尖用力一掰。将那根坚硬锋利的小小绣花针折成两截钢针出细微的“叮当”二声坠落在地面上她低声问:“掌管落叶宫的内侍公公如今是哪一位?” 另一名侍女想了想答道:“是张传福。公主还记不记得前年先帝带着永妃娘娘和公主行幸巡游东江时就是张传福随驾侍候当时他犯了过错惹得先帝大大不悦还是公主替他求情先帝才从轻落了他让他打理落叶宫去。” 月芷似乎想了起来向那侍女笑道:“原来是他。你替我去落叶宫走一趟请张传福来就说我有几件东西赐赏给他也想请他帮我做一件事。” 那侍女忙应道:“这有何难?张传福正愁没机会报答公主的恩典呢公主让他帮忙是给他面子奴婢这就叫他过来!” 不久之后一名中年内侍跟随着那侍女进殿而来笑容满面向月芷行礼问安月芷赐他坐下闲闲问道:“听说我三皇妹近日迁居落叶宫你身为落叶宫管事知道这个消息吗?” 张传福刚刚坐好听见月芷问话又急忙站起恭恭敬敬回答说:“回御安长公主奴才已听说了刚才正按东苑高公公吩咐在收拾整理庭院宫中人手少长的杂草和落叶太多奴才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月芷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完毕接着他地话道:“按理说你进宫侍候父皇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向来宅心仁厚就算当年你曾有犯错如今也该原谅了。我改天和母后说说看给你换个宫苑的差使罢。” 张传福闻言不禁喜出望外急忙伏地向她叩不迭连连说道:“奴才早知道御安长公主是奴才的大福星、大贵人!” 月芷微微一笑说道:“你先不忙谢我。我这位三皇妹虽然如今身带不详之兆性情容貌却都是上上之选芳名远播诸国。落叶宫那边值守地侍卫不多你可要时时提防警醒一些或许随时都会有登徒子登门造访。” 张传福本是聪明伶透之人见她面带笑意语气却隐含锋芒迅上前低声道:“奴才愚钝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请长公主示下奴才无不遵命!” 月芷静静看着他美丽的面容上浮现一缕微笑笑意中竟然隐含着丝丝缕缕地狠戾之色。 云萝遵循祁皇后旨意移居落叶宫已有半个月之久落叶宫果然十分冷清寂寞廊檐破败、油彩早已褪色地面上早已铺满了厚厚地一层黄叶。 尽管高内侍破例增加了宫中服侍的人手也仅有张传福和一名司掌粗活地小内侍以及她从西苑带来的两名新入宫的小侍女落叶宫中人丁寥落令宫苑更添凄凉之感。 第十六章 缘孽(五) 黄昏时分秋风漫卷云萝独自坐在窗下注目满院秋景和四面高高的宫墙。一片秋叶飘落在窗沿上她轻轻将它叠放在掌心内脑海中恍惚想起春天的梧桐落叶还有祁舜在梧桐树下的话语。 虽然距离东陵之行只经历了短短的两个季节却似遥远得不可追忆那短暂的温馨片段都已荡然无存。他不愿意对他的冰冷态度作任何解释也不再留恋花溪那段感情。落叶宫中的“庆安长公主”只是一个不受大家欢迎的、被关押在冷宫的废人一个不再重要、被他所抛弃的人。 祁皇后将她禁锢在落叶宫中虽然与祁舜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若想见他一面几乎难如登天况且以二人如今的关系状态即使与他见了面也无话可说倒不如不见。可是每当想到他就在身边不远的中宫殿她心中又无法彻底宁静下来。 落叶宫分明是一座暗无天日的坟墓他并不喜欢她却要将她的终生掩埋在这里他不再关注她的喜怒哀乐任凭她自生自灭她住进这座宫苑就意味着人生的万劫不复婚姻、爱情、亲情都将被四面宫墙所隔绝。 人生的烛光还没有开始点燃就已临近熄灭关于爱情的梦想刚刚开始就被无情地宣告结束。 除了心痛之外她已没有任何感觉。 突然廊檐下掠过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将她身旁放置的宫灯尽数吹灭此时两名小侍女已回到自己的居所云萝以为是偶然风大所致于是轻轻站起身借着幽暗的月色手持烛台走向外殿取火种。 一阵强大的外力袭来有人将她手中的烛台轻轻接了过去随即将一块柔软的布团堵住了她的嘴那人伸手将她柔软的身体抱起快步走向她内殿的床榻将她放在榻上后一手放下床榻四周的帷幔随后重重地压上了她。 云萝心中惊慌不已想要大声喊叫却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的呼吸在她耳边清晰可闻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如同一只饥渴已久的禽兽他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薄绸衣衫毫不怜惜地掐揉着她的细嫩肌肤蛮横无礼地吻上她的颈项和胸口不过片刻之间已将她身穿的裙衫撕扯得支离破碎。 云萝早已反应过来他在对自己做着什么虽然她的力量远远不及他强大心中涌起的巨大屈辱感觉让她使尽全身力气反抗着他她隐约想起床头搁置着一柄辟邪镇灾的碧玉如意在挣扎之间轻轻缩回手准备将那玉如意扫落在地面上借响声惊动那几名在外殿值守的宫人们。 她还没有碰触到玉如意那人早已抢先一步将玉如意抓在手中他抬头之际窗外几缕幽暗的月光恰好照射到他的脸云萝身上的衣衫都被他褪尽身体都已裸露在他眼前她与他的视线相对自知很难逃脱他的魔掌眼中立刻显现出绝望和痛楚。 那人看到她的眼神哑着声音说:“我只要完成任务并不一定要你去死看你的模样我若勉强你今夜从了我只怕会害了你的性命!”他说出这句话后竟然放开了她伸手将那柄玉如意放入袖中撕下她破碎内衣的一角如魅影般从窗下消失。 那人能在警卫森严的皇宫内来去自如云萝原本以为他不会放过自己却不料竟因一念之仁放过了她纯属不幸中的大幸。她没想到今夜竟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抱紧锦被遮掩着自己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祁舜此时对她所忍受的屈辱必定是一无所知即使他知道只怕也毫不在意。 云萝啜泣了一阵后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她不想让侍女们觉今晚的异状于是擦干眼泪下榻将凌乱破碎的衣衫换掉重新梳理好凌乱的长遮掩去一切痕迹才静静上榻歇息努力说服自己忘掉今夜的噩梦。 夜色幽晦和祥仰头打了一个呵欠他手执佛尘抬头见外殿沙漏时辰已交子夜照例小心翼翼走近中宫寝殿站立在遮蔽祁舜御案的青色帷幔之外说道:“奴才请皇上旨意。” 幔内仿佛有人推开椅子站起传来一个低沉而疲惫的男子声音“明日早朝传旨让各部大臣自行议事。” 和祥低头应“是”他深知主人最近一个多月来情绪反复无常不肯早朝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但经常通宵达旦处理公文还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外出归来时一脸倦意连淡青色的锦袍都沾染着草色和夜露说是去御河畔散心倒像在外夜宿一般。 他退出殿外唤过两名心腹小内侍叮嘱了一番静静守候在门口。 祁舜独自躺卧在寝榻上只觉一阵心烦意乱良久无法入眠他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匆忙细碎的脚步声和低低对答声沉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和祥听见他传唤匆匆行到榻前禀报说:“西门处值守的侍卫们刚刚擒拿了一个人此人身穿夜行服色似乎想乘着暗夜翻越西面落叶宫墙出宫被当班巡夜的抓了个正着。” 祁舜听见“落叶”二字立刻从榻上站起掀起帷幕问道:“那是什么人?” 第十七章 落叶(一) 和祥面带难色吞吞吐吐地说:“详细情形奴才也没打听真切听说那人身上带着一柄镌刻有落叶宫印记的绿如意还有……还有……庆安长公主的……”他知道下面的话万万不可说因此咬紧牙关不开口。 祁舜仿佛预知了什么黑眸寒光凛冽冷冷道:“将那人交给显庆处置。” 和祥刚要回答却见他的身影如闪电般从中宫寝殿内向外飞掠而出瞬间已不知去向。 云萝心绪烦乱睡得十分警醒她迷迷糊糊将近睡着时忽然觉烛影摇曳以为又有意外生不禁心中暗惊不料突然听见将琴弦上出“铮”的一声轻响抬起头来才现琴案边影影绰绰站立着一个人。 她嗅到那一缕熟悉的熏香气息借着隐约的月光看清祁舜站在距离琴案大约三步开外之处黑眸带着隐隐的怒意看着她他穿着一件暗黑色的贴身丝衣脸色比锦衣的颜色更阴沉。 云萝惊魂未定两手压着胸口怔怔地看着他。 他脸色冷峻眼神没有丝毫柔和说道:“我刚刚听说了一个消息想来证实而已。” 云萝已有半月之久没有见过他她拒绝与他的眼神对视接触将脸转向榻内轻声说道:“你想证实什么呢?” 这冷漠无视的举止仿佛瞬间激怒了他他突然飞身而来伸手扼住她的手腕一双黑眸灼灼逼视着她说:“今晚是否有人曾来过这里?来过你的寝宫?” 云萝感觉到腕间传来压迫的痛楚刚才被那人袭击侮辱的情景霎时涌上心间.#小说网.一阵屈辱地感觉让她忍不住拼命挣扎着甩脱他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愤懑和委屈保持着沉默。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他的声音更冷。 她继续沉默。也不看他一眼。 他低头之际突然现她地枕畔遗落了一根极细的粉红丝线。她地小胸衣系带都是这种天然蚕丝线所制成这根粉红细线显然是从她的内衣系带上不慎脱离所致他眼中迸射出怒火追问道:“告诉我刚才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云萝不得不面对着他。她微微抬起头声音中带着凝噎说:“有一个陌生人翻越宫墙进来他拿走了我的玉如意……然后……”她实在无法启齿那人撕碎她的衣衫之事更不愿再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 祁舜静静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解他眸光中透出地痛楚和危险感觉让云萝几乎不寒而栗许多许多疑问一起纠结在她的心头让她迷惑不已。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她。为什么会深夜去御河边寻找她?为什么会关心她的脚伤?为什么会出面警告高内侍不可慢待她?为什么会在得知她遭受暴徒袭击之后竟会如此失态?可是如果他是喜欢她的为什么她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爱情的气息? 她静静看着他。她的脸看起来苍白而憔悴长披散在纤弱的双肩上。仿佛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看向他地眼神哀伤而无助。眸光支离破碎。 距离咫尺间两人的呼息相闻。 一股暧昧不明的冲动让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地手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设计为之如今这落叶宫中也难得清静了。” 她情急之中将双手抽离新修建过的指甲划过他地手背划出一道长长地血痕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迸出地血珠突然用力将她拉入怀中。他颤抖着双手拨开她脸颊上散乱的几缕丝看着她泪痕斑驳的秀美脸蛋以及那两排颤动的长睫毛居然舒展双臂牢牢地将她圈入怀抱。 云萝想起上次在西苑那样紧紧拥抱着他却被他无情推开的情景一颗眼泪溢出她的眼眶她起初挣扎了一阵渐渐放弃了反抗静静地向他胸膛依偎过去。自从花溪暂别之后他们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在他如火般炽烈的怀抱中她感受到了他的压抑与他的渴求。月色幽暗落叶宫的四面宫墙渲染出一大片黑色的隐秘空间他紧紧拥抱着她伸手抚摸着她衣衫上用丝线绣出的牡丹花金绣图案冷静的黑眸中透出一种怪异的神色说不清是内疚、是压抑、是愤恨、还是疯狂他猛地低下头仿佛失控一般低头亲吻着她干涸而冰凉的唇。 云萝蜷缩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和他的心跳眼前的幸福虚幻得几乎让她以为这是一场半夜时分的春梦她忍不住轻轻伸出小指贴近唇畔咬了一口那清晰的痛觉让她意识过来这并不是梦境拥抱着她的人真真切切就是他。 他低头看着她纯真娇憨的模样冷峻的容颜绽放出一缕淡淡的笑意黑眸中流露出浓得不可化解的温柔宠溺他随手将她咬过的小指贴近自己唇畔仿佛那指尖仍残留着她的唇齿余香轻轻舔舐了一下。 那麻痒的感觉让云萝的身子一阵轻颤更加娇羞地躲进他的怀里呢喃着说:“会痒的……” 露凉于水的秋夜二人都是衣衫单薄彼此的肌肤温度渐渐地传到对方身体上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两人之间霍然升起花溪的记忆如同清泉流淌过他的心间又似烈火炙烤着他的灵魂。他怀中那软玉温香的身体如同一朵最诱人的娇艳杏花渴望着他的赐予和爱意用她的温柔诱惑着他沉沦向天堂抑或是地狱。 他的气息渐渐紊乱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低沉:“那人刚才有没有欺负你?” 第十七章 落叶(二) 云萝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容颜摇了摇头说:“他起初似乎不怀好意后来只拿走了我的东西没有再逼迫我。” 祁舜语气冷肃而凌厉缓缓说道:“不管此人从何而来、受何人指使今夜的罪行足够处死他一百遍了。我会将此事彻查清楚将他与那幕后凶手一起治罪。” 他关心和紧张的表情让云萝暗自欣慰一阵久违的温暖从她的心底涌上来黑暗中她用几不可闻的细声问:“你现在不讨厌我了吗?” 他身躯微微一震起初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说:“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她伸手环绕着他的长腰将小脸依偎向他坚实的胸膛鼓起勇气说:“那天的事情也许是我不对我不该冒冒失失闯进去如果我不那么闯进去或许就不会惹你生气。我并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只是想早些见到你……”她想极力向他澄清那天误闯中宫殿的过失却无法假装出对他和那些舞姬的风流韵事无动于衷的态度措辞颇费周折。 他凝望着怀中少女委屈而柔弱的眼神心口不由抽*动了一下简短开口打断她的话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和她们并无关系那天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 云萝低垂着头缓缓将手伸向自己的衣衫系带和玉扣浅粉色的薄绸衣衫从她的洁白肩头滑落下来露出优美动人的曲线和恍若凝脂般的肌肤她任凭**的身体曝露在他眼前带着几分羞惭和无奈用低若蚊蚋一般的声音对他说:“只要你喜欢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他的目光掠过她宛如仙子般玲珑的体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一侧说道:“穿好衣服吧。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的确不讨厌你但那不是刻骨铭心的爱与喜欢我们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这么做根本不会改变什么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 云萝摇了摇头眼神执著地看着他强忍着心痛的感觉说:“我不信!如果当初你只将我当作皇妹看待为什么你对风菲姐姐和月芷姐姐的态度和对我不一样?如果你只是我的皇兄当初在花溪的时候你不该……”她犹豫了一下才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羞涩之意说:“不该对我那样……” 他听见这句话眼神冷淡得令人害怕盯着她说:“你担心将来对你的夫婿无法交代?还是后悔当初错许了我?” 云萝终于忍不住落泪仰头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从来不想嫁给别人也没有后悔过。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愿意遵守诺言即使一辈子住在落叶宫里也没关系。可是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我遵守诺言?你究竟要我怎么做能明明白白告诉我吗?” 他的伟岸身影在宫灯掩映下显得更加高大挺拔声音更加晦涩低沉说道:“看来今晚之事果然另有缘故!假如长公主不能忍受落叶宫的寂寞冷清我会回禀母后尽快替你择一门婚事将你嫁出皇宫去。” 云萝的心再一次受到重重一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柔弱的双肩微微颤抖带着哽咽说:“你不要误会谁说我想嫁人了?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祁舜仿佛无动于衷不再回答她的话转身掀起帷幔走了出去。 云萝睁大一双明眸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黑色身影如闪电般从寝殿帷幔处消失快得如同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泪水霎时夺眶而出粉色的帐幔内依旧残留着他身上的淡淡熏香气息唇间依稀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而他已瞬间不见踪影。 刚才的他的温柔拥抱仿佛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她恍惚间顿悟过来失神地伏在绣枕上脑中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渐渐蔓延开来直深入她的头脑深处仿佛一把锋利的尖刀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云萝隐忍不住失神地用双头掩耳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惊醒了落叶宫的侍女们她们迅提灯赶往云萝寝殿内觉她衣衫尽褪、神情惶恐窗边隐约可见几只沾染了泥土的男子靴印地面上隐约可见她的衣衫碎片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和祥远远看见祁舜回到中宫殿内急忙近前准备侍候他更衣就寝他踏进寝殿内室只见帐幔摇曳不止空气中隐隐飘来一阵微醺的气息料想祁舜又在饮酒壮着胆子走近他的寝榻。 祁舜衣衫整齐斜卧在榻上剑眉紧紧拧起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疲倦与痛楚之色仍在低声呓语着什么。 和祥隐约听见他低声唤着“云萝”的名字挥了挥手让尾随而至的两名小内侍退下细心地替他盖上薄薄的锦被奉上一盏醒酒的梅子茶轻唤道:“皇上安歇了吗?奴才和祥在帐外侍候。” 祁舜冷不防抬起头来带着几分迷醉之意问道:“云萝……她此刻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和祥不敢怠慢忙细声答道:“奴才回皇上长公主此刻当然在落叶宫如今三更已过长公主应该在睡梦中。” 第十七章 落叶(三) 祁舜一双黑眸带着迷蒙醉色声音迷糊而断续借着酒力缓缓开口说:“我对不起她……可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喜欢她……我宁可让她恨我自私霸道我也决不能眼看着她嫁给别人!和祥你知不知道云萝她其实是我的……妹妹…….” 和祥知道他喝得有七分醉意不敢不附和着他说:“皇上圣明祁国长公主地位尊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公主本来就是皇上的妹妹嫁与不嫁全凭皇上决断长公主怎么会因此恨皇上呢?” 祁舜竟然笑出声来语气却含着无奈与悲凉生硬地说道:“在花溪的时候我已经得到她了如果没有遇见冷千叶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以大礼迎娶她回临安来!是他……他毁了我们!” 和祥当日并未随行花溪他对祁舜的话似懂非懂暗自猜想是否三人之间有情变之事生仍是安慰道:“皇上息怒。依奴才浅见长公主性情纯真、美貌可爱冷千叶钟情于她并不稀奇不过长公主对皇上的信任和依赖之情这世间一时只怕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 祁舜仿若不闻黑眸中迸射出迷乱的光影狂笑着说道:“纵然她是我的嫡亲妹妹我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我恨不得一剑杀了那多事之人!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知道?” 这一句话如同石破天惊和祥立刻吓得面无人色。他的一双手因为获悉了这惊天的秘密而颤抖不已假如祁舜所说的都是事实云萝果然是他的嫡亲妹妹那么其中一人地身世血统必定大有问题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看来并不仅仅是名义上的“不伦”而是违反天理、丧失人伦地**行径。 这桩宫廷丑闻足以断送祁舜的帝王生涯。甚至会给祁国引来不可预料地灭顶之灾诸国“正义之士”都可以此事为借口来征讨他。 祁舜的呓语渐渐变低。不久后就沉入睡梦之中和祥眼看他合眸沉睡迅走出寝殿之外对一名心腹小内侍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午后时分云萝移步走到寝殿内新置的琴架前。带着满怀愁绪展开一本古琴谱《越女篇》挑选了一最难的曲子想努力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去看那琴谱突然听侍女传报说中宫殿内侍求见本以为是和祥宣入之后却是另一名小内侍。 那小内侍神神秘秘地从提来的食盒内取出一包草药粉末低头说道:“和祥公公说请长公主将这份芜子汤地药方妥善收好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公主收下。奴才好去回话。” 芜子汤无子汤。 云萝隐约知道那是一种宫廷中流传的秘方假如妃嫔被临幸而皇帝并不想让她为自己生育子嗣的时候。通常会在次日将这种汤药赐予她喝下去那小内侍固然是奉和祥之命。必定出自祁舜的授意才敢如此。 看来祁舜并不相信她的话。他依然怀疑昨夜那歹徒确实曾对她非礼过才会让和祥送来“善后”的药方。以免将来在她身上生怀孕的意外有损祁国皇族的体面。 她忍着心头的痛楚将药粉收起对那小内侍说:“我会收好地你回去吧。” 小内侍依言向她行礼拜别他不敢耽搁太久迅离开落叶宫而去。 云萝端坐在妆台前将那包药粉随意放置在妆台盒内心头的最后一丝希望渐渐破灭她第一次深深感觉到迷茫与无助如同一叶孤舟在茫茫大海中航行不知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激流还是险滩。 昨夜他再一次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们二人地关系永远只能是“兄妹”她永远都是“庆安长公主”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给她连她卑躬屈膝地祈求他赐予地那一点点卑微地幸福他都吝啬至极。 如今他甚至连对她的最后地一丝信任都已荡然无存。 祁舜端坐在中宫殿御案前提笔作画笔下未完成的是一幅气势凌厉的苍鹰图。 一名小内侍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叩禀道:“太妃听说皇上今日身体不豫未曾早朝特地前来中宫殿看望奴才刚刚回禀说皇上正在歇息太妃说今日非见皇上不可……” 祁舜剑眉微簇搁下画笔站起身说:“请母妃进殿。” 永妃身着一袭盛装华服着令随行的两名侍女在外等候款款向祁舜的内室寝殿而来见他眉梢犹带倦意忍不住带着关切之色问:“听说你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是晚间睡得不好吗?常言道欲则不达有些事情虽然很重要你也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祁舜面无表情只说:“多谢母妃训导。” 永妃自顾自在榻前一张黄杨御座上坐下来将一双美丽凤目注视着他说:“自从你加冠之后我很少过问干涉你的想法一是因为我身为后妃不便干涉朝堂二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一个能控制自己性情的孩子。这些年来你也的确做得很好连先帝对你都是褒扬有加只不过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想来问问你是否真有其事?” 祁舜听她说完这一番话淡然应道:“母妃今天是来审问儿臣的?” 永妃微微摇头叹道:“我何必审你?昨晚落叶宫出事之后你去了何处?我们母子何等艰难才有今日如今你坐拥祁国天下纵然做一些过分逾矩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这件事未免做得太过了!” 祁舜被她揭穿行踪沉默了一霎只问:“是谁告的密?” 第十七章 落叶(四) 永妃毫不隐讳面带无奈之色注视着他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萝名为公主她所牵涉的人和事太多对你并没有半分好处你怎能不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祁舜仿佛毫无知觉昂反问她道:“母妃所担心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永妃站起身道:“你何必假装糊涂?你以为将风菲嫁往燕国就能天下太平其实那燕国太子可曾死心过?他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与太后私下里一直互有联络所为何来?”她略顿了一顿又道:“你以为将云萝幽禁在落叶宫中就能霸占她一生一世?假如太后点头让云萝远嫁你能当着朝臣的面阻止这桩婚事吗?” 她最后一句话让祁舜的脸色霎时暗淡下来他皱起眉头冷冷道:“我决不会让她嫁给任何人。” 永妃仰望着他坚定而冷酷的表情感觉到胸口像被硬物哽住一样心窝一阵纠结忍不住说:“你疯了!荀国势力庞大当初你明明有机会可以挑起二国争端却私心将她留下来白白错失了大好机会!难道如今你还要再错过一次大好机会?” 祁舜的眼角扫过一道犀利的寒芒“我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永妃走近他带着几分叹息之意道:“衣国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你明明可以将计就计为何却不这么做?你还在等待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怕那丫头伤心难过才不敢这么做?难道你忘记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你的姓氏是……”她说到这里眼角隐隐有泪光只叹道:“你若是甘心选择一生平庸无为我也无话可说只可惜你愧对了轩辕氏列祖列宗!你愧对你的父皇!” 祁舜霍然转身以冰冷的语气应道:“我并不愧对任何人那个所谓的父皇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当年他对母妃所做的一切难道是出于对母妃的呵护和疼爱?假如他真的将我当成他的骨肉当初他就不应该做出那样的行径将母妃当作奖赏品随意送给臣下。” 永妃怔怔看着他眼中痛楚思念之色更甚说道:“你……根本不知道过去的一切!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父皇决不是外人眼中所看到的那样他之所以会失去江山是因为他太信任那些乱臣贼子们!他将我送给别人是因为我自己向他提出了要求!宁为鸡不为凤尾既然我在宫中的地位永远比不上丹姬她们我宁可远远地离开他……好让他时常思念我、一辈子都记住我!”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角的泪水已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祁舜怜悯地看着自己伤心落泪的母亲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走近她身旁将一块丝绣的绢帕递给她让她倚靠着肩膀擦拭泪水。 永妃停止了哭泣将幽幽的目光投向他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道:“就算是母妃求你放弃了她吧只要你能成为六国帝君即使她眼下嫁给别人将来还是你的。如果你只求自保只怕将来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母妃不想逼你何去何从你不妨考虑清楚。” 她说完这些话用绢帕一角轻沾眼泪对着古董架旁的青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端庄严肃地走出殿外。 祁舜默默目送着她的背影突然走近御案旁居然伸手提起大排笔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急挥毫作画不久纸上即现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巨大苍鹰虽然潇洒不羁却因为笔过快而将墨汁四溅在宣纸上显得狼狈而狰狞他凝视了好一阵笔下苍鹰突然将那张画图撕得粉碎。 18宫变 皇宫北苑密室内地面一半呈现火红之色另一半却显现赤青火红的青石地面上搁置着一鼎黝黑硕大的丹炉丹炉下火光升腾仿佛有无数熔岩在其中蜿蜒流动几柄残剑剑柄零碎散落在丹炉附近数名赤膊的匠人从地下取出冒着丝丝寒气的水放在一旁待用。 显庆面带欣喜注视着丹炉在一旁说:“轩辕剑乃上古圣物位列十剑之与皇上日前搜集到的承影、龙渊、泰阿、赤宵四剑相溶汇集天下五大名剑之力锻造而成的新剑必定威震天下!” 祁舜更换了一套黑色的劲装越显得雄姿英、气质傲然出众他凝眸观察着丹炉的火光和炉中传出的声响与众匠人一起等待着新轩辕剑出炉的关键时刻到来。 突然那守护丹炉的匠人一声断喝手脚利索地从炉中取出一物另一名匠人迅将地下取出的冰冷井水泼洒在剑身之上单膝跪地向祁舜道:“请皇上动手祭剑!” 祁舜毫不犹豫将腰间佩戴的短剑抽出向手臂上狠狠划过一道血光飞迸而出如同一道贯日长虹精芒尽数被那剑气所吸纳伴随着一声声“滋滋”作响袅袅青烟散尽处一柄光芒夺目的新剑赫然脱颖而出那剑身呈浅金色剑尖处犹带一丝血痕剑气过处就令人不寒而栗显然是一柄稀世神剑。 那匠人双手将新剑高高捧起举过头顶眼含激动的热泪对祁舜说道:“新剑大功告成呈请皇上御览!”显庆等贴身侍卫更是大喜过望齐声贺道:“恭喜皇上!” 第十七章 落叶(五) 祁舜接过新铸成的“轩辕血剑”光可鉴人的剑身渐渐映射出他的冷肃表情人与剑似乎已合二为一他突然招将剑尖指向密室一旁的高大梁柱剑尖所及之处那坚硬石头所铸就的梁柱竟应声断为两截剑风过处触地生凉惊起一地烟尘。 这柄轩辕剑必将成为他征讨诸国、统一天下的利器。 众人齐声赞叹不已那匠人随即上前一步奏道:“小民贺喜皇上新剑铸成此剑锋芒毕露、锐利非常如同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须得有人血祭才能驯服然后为皇上所用必定无坚不摧!” 祁舜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面无表情地对显庆道:“将昨夜擅闯皇宫的大胆狂徒带上来。” 显庆早有准备挥一挥手命侍卫们将昨夜奉旨审问的黑衣人带了上来他费尽心思想从那人口中得知他对云萝施暴的内情不料那人竟然毫无畏惧即使用刑也不肯招认半句内情最后竟然咬断舌根自尽让一干审问他的皇宫侍卫无计可施。 祁舜盯着满面血污的黑衣人过了好一阵他突然拔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那人的胸膛鲜血飞溅而出那人连一声低哑的呼喊都没来得及出瞬间便已毙命。 显庆忙跪地叩说道:“臣等无能没有得到半点蛛丝马迹请皇上处罚!” 两名小内侍疾步而来一人从祁舜手中接过剑身另一人以柔软的白绸擦拭干净剑身上的血污那匠人面带虔诚之色将沾血的白绸捧过。一路看中文网透入丹炉之内等待那白绸化为一缕青烟神情如释重负。 祁舜注目显庆。仿佛并不在意语气轻淡说道:“落叶宫地处皇宫外墙附近。或许是盗贼流寇一时心存侥幸企图进入皇宫劫掠如此行径死有余辜。从今日起你将皇宫布防再加重一倍以防再次生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关系长公主名声。到此为止不必四处宣扬。” 显庆低头称“是”他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臣昨日在临安遇见了冷千叶他对臣说皇上近日若有片刻闲暇恳请赐见一面。” 祁舜移步向外行走对身边小内侍说道:“传旨冷千叶今晚我在北苑醉心亭设宴等候他。” 祁皇后所居住的东苑适宜观赏春景。秋风乍起时节满院树木萧索更显端庄肃杀之气。 云萝漫步走进正殿。端正向祁皇后叩说道:“儿臣叩见母后。” 祁皇后斜斜倚着凤榻。眉目之间显得一团和气。缓缓开口道:“自你返回临安迁居落叶宫至今我都没有诏见过你。我听高内侍说。昨晚落叶宫内有色胆包天地狂徒闯入袭击你堂堂祁国宫闱之内竟然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实在可怕。不过这件事本是那些皇宫侍卫们失职之过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云萝行礼完毕听见她这一番宽慰地话语低头道:“谢母后开恩赐见儿臣儿臣一定铭记母后的教诲。” 祁皇后示意侍女们给她赐座闲闲说道:“钦天监说你今年流年不利看来所言确实不虚。常言道否极泰来如今就快到年末了或许明年就有喜事降临你很快就能离开落叶宫了。” 云萝想起昨夜祁舜离去之时曾说“假如长公主不能忍受落叶宫地寂寞冷清我会回禀母后尽快替你择一门婚事将你嫁出皇宫去”心猛地一沉迅抬头面向祁皇后语气低柔说道:“儿臣在落叶宫内过得很好母后不用替儿臣担心。” 祁皇后脸上迅升起一抹笑痕眸光直视云萝的脸说道:“高内侍说你迁居落叶宫的时候原本是不情不愿的怎么如今反倒不想离开那儿了?莫非是对那冷宫之地日久生情了不成?云萝你是先帝和我的女儿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母后直说。” 云萝低眉顺眼只说:“儿臣只觉得落叶宫清静因此愿意辈子住在那里。” 祁皇后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说:“落叶宫虽然清静却是凄凉你想一辈子独处闺中不嫁吗?前番燕国太子想带你同返翦州你若是早应许了他早成美满姻缘如今何至于此?听说他与风菲还没有举行正式地大婚典礼想必他还有心于你。” 云萝早知她会提起燕桐的婚事声音虽然低柔语气清晰而笃定地说:“儿臣自愿遵从母后旨意留在落叶宫不会再考虑婚姻之事。” 祁皇后以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云萝仿佛在揣测她的心意是真是假轻咳了一声才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作主当日只因你父皇不在了母后勉为其难替你应许了燕国。你若是因先前燕国悔婚之事而心灰意冷不嫁岂不是母后的罪过?” 云萝不敢辩驳轻声应道:“儿臣不敢。” 祁皇后见她语气温柔面容更加慈祥从凤榻上站起走到她面前说道:“母后早为你设想过是你不肯听话才导致好事多磨。虽然中间曾有波折但那燕国太子一直钟情于你竟连风菲都取代不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她若不能别的燕国妃嫔同样不能。只要你回心转意翌日燕国皇后之位非你莫属!你不妨好好想想你若是愿意与燕国太子再续前缘母后或许可以从中转圜。” 第十八章 宫变(一) 云萝知道祁皇后明为规劝实则逼婚希望她能够答应燕桐的婚约她不敢公然违抗祁皇后的话只能以退为进隐晦不明地回答说:“儿臣多谢母后关怀只是儿臣如今流年不利今年谈论婚事只怕对别人不好请母后容后再议。” 祁皇后见她对这桩婚事似乎并没有特别抗拒与昔日坚决拒绝燕桐的态度大相径庭对她的看法略有好转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微笑道:“容后再议倒是无妨不过母后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她略回头对高内侍道:“给本宫取一套笔墨纸砚上来。” 云萝不知她意欲何为抬眸凝望。 高内侍小心翼翼取过笔墨东苑侍女们将一张粉红色“玫瑰笺”在桌案上铺好祁皇后携着云萝的手说道:“前些时候燕国太子给本宫写了一封问候的信函来我疏于笔墨也没有时间给他回信所以耽搁了一阵子不过他毕竟是未来储君不答他的回函似乎于礼不合你的字和画都很好帮母后给他写一封回信罢。” 云萝无法拒绝语音温柔如水:“儿臣遵旨。” 祁皇后满意地看着她点头道:“你告诉他本宫最近身体很好多谢他送给本宫的千年何乌他心中所想之事本宫会设法替他玉成。”她说到这里凤目余光却向云萝看去嘴角微微带笑。 云萝在祁皇后注视之下轻轻提起一只小羊毫笔她并不愿替祁皇后代笔这封信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http:祁皇后紧盯着她的表情故作不知地催促着说:“乖女儿这封信莫非难以下笔吗?”云萝被她紧逼。心一横提笔写下“近况安好……”之辞。 祁皇后看着她搁笔令侍女们将信笺封装好。快马加急连夜送往翦州随后对她温和笑道:“你的字果然写得好我这里有郡县刚贡进的雪梨送你一筐权当润笔你回落叶宫歇着罢。” 云萝称谢退出。她迈步走出东苑心中更加难受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溢出来她惟恐被东苑宫人窥见迅举起衣袖将泪痕擦拭去快步向落叶宫走去。 高内侍候着云萝去远急忙谄媚向前对祁皇后说道:“太后果然神机妙算燕国太子认识长公主的笔迹。这封信一到燕国必定会有佳音传来!燕国多有延年益寿地神奇之物太后为燕帝完结这桩心愿。燕国一定会投桃报李回报娘娘……” 祁皇后面带几分得意悠然逗弄着鸟笼内上窜下跳的一只百灵鸟。问道:“燕国太子有她的亲笔书信在手中。中宫殿届时也无话可说。上次她迁居落叶宫中宫殿竟然没有阻止我地计划。倒让我觉得意外。” 高内侍忙道:“奴才倒不觉得意外太后娘娘在朝中恩威并隆对于娘娘的决定皇上当然不会有异议!” 祁皇后眼角掠过一丝暗光不紧不慢地说:“话虽如此我们不可不小心提防着他暗中再使绊子到时候无法对燕国交代。他前番有心勾搭上衣国地小丫头如今又在北苑秘密铸剑只怕心中大有图谋你再去打听打听。” 高内侍面带狡黠之色说道:“娘娘何必如此担心?当时只因静妃薨逝皇上怜悯庆安长公主年幼无依无靠才留下了她如今皇上的大半心思都放在国家大事上哪里有空处处关照着她?依奴才之见娘娘替皇上走活了燕国这局半僵的棋只怕皇上高兴还来不及!” 祁皇后轻掠了一下鬓说道:“本宫倒不指望他谢我当年战乱之时国舅落难燕国蒙燕帝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平安返回祁国我偿还他宝贝儿子这一个人情也是理所应当。” 高内侍点头称是离开东苑自去宫中四处打探关于祁舜的消息不题。 月上柳梢北苑醉心亭内祁舜与冷千叶二人对座把酒除了和祥与两名心腹内侍之外周围并无闲杂人等。 冷千叶依然带着他的银色面具双手举杯说道:“恭喜皇上新剑铸成我先干为贺。” 祁舜见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俊颜全无半点笑意放下手中地夜光玉杯冷然道:“事到如今不知内情的旁人贺我或许还有三分道理你这杯贺酒我实在喝不下去。” 冷千叶将杯盏放下抬眸注视着他摇头微叹道:“看来皇上一直都没有那件事中解脱出来长此以往于人于己都不相宜。”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暗光带着几分淡淡的自嘲之意看向他说:“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对她才是相宜?” 冷千叶道:“我听显庆说长公主返回临安的那天夜晚曾失踪过想必事出有因?” 祁舜脸色冰冷黯然应道:“是。” 冷千叶说:“长公主在剑湖宫内小住之时我原本以为皇上已经想好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才会派遣御林军接她回临安。长公主迁居落叶宫是太后的旨意还是皇上的旨意?” 祁舜漠然看了他一眼说:“落叶宫清静。” 冷千叶微微摇头直言不讳地说:“我倒觉得皇上错了。昨晚落叶宫中不幸生变故长公主想必又受了一番惊吓你以为给她一座安静独处的宫苑将她将她禁锢在宫中不要她接近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就能永远占据她地心?即使今生不能与她结为夫妇也不会失去她?你可曾想过长公主的感受?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 他言辞直率早将祁舜的心思一览无余。 第十八章 宫变(二) 祁舜霍然站起走近醉心亭外侧御池栏杆凝望着幽深的御池水黑眸带着几分压抑之意缓声说:“每天在面对着残忍和痛苦的人不止她一人。” 冷千叶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既然如此痛苦何必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皇上的良苦用心在长公主看来只是无情与背弃之举你不忍心告诉她真相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陷入这样的境地吗?” 祁舜眸中隐隐带着淡淡的痛楚声音低沉道:“你不会明白的。至少现在我还能经常见到她和她说话看她写字听她奏曲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她或许会离开我。即使她不走我已不能对她做任何事情连她的一根头都不能轻易触碰……” 冷千叶走近他身边说道:“虽然长公主曾经心许皇上但是长公主正值豆蔻芳年一旦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付出是否有意义一定会感觉到痛苦和迷茫对皇上的依恋之心就会逐渐减弱。假如有一天她开始后悔当初的抉择皇上又当如何?与其日日相见难堪还不如放她自由让她离开临安另觅归宿。” 祁舜闻言簇紧了剑眉他广袖轻拂用力一掌击在御池石栏杆上以斩钉截铁般的语气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你不必试图说服我放弃她当日花溪一诺重似千金。…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姓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对她的心意只要我活在世间一日决不放她离开临安宫廷半步!” 冷千叶心中隐约明白了一些内情碍于情面不忍说破只说:“看来长公主的婚事已不必再议了。” 祁舜冷着脸不置可否黑眸中的痛楚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执著他目视幽暗的御池水周身散出冷酷的气息缓声道:“你或许觉得我很自私我不否认。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我每一次见她的心情我只能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能对她做……我宁可让她恨我一辈子即使她因此而动摇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接近她的机会。” 冷千叶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隐含的凝噎哽咽感觉不禁对他们二人无限同情祁舜虽然冷肃专横对感情却十分专注笃定云萝心思单纯、温柔执著假如他们二人不是兄妹本应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如今看来他们兄妹之间这段苦恋孽缘再无旁人置啄的余地只能任其展、听天由命。 他抬眸看向祁舜眸光中带着淡淡质疑和无奈轻声叹道:“未来的一切谁都无法预料希望世事能够都如皇上所愿。” 祁舜沉默了一阵忽然转过身来改换话题道:“我昨日收到了盈风公主的飞鸽传书荀国已有先头部队十万逼近衣国边境据我猜想不出半月之内荀栖凤必定要对衣国大举用兵不知你以为如何?” 冷千叶举杯饮了一口酒看向祁舜道:“诸国征战之事非我所长恕我不敢妄言。” 祁舜说起国家大事又恢复了平日冷静沉肃的模样从容说道:“是我忘了你的原则不该如此问你。荀国大军压境来势汹汹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们的骑兵究竟如何神勇?荀栖凤的金策良弓是否胜似我的轩辕血剑!” 冷千叶注目他腰间佩带的新铸轩辕剑神情高深莫测似有话说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傍晚时分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窗棂云萝沐浴后更换了一袭浅绿色的绸衣手执一本古卷斜倚着长榻翻阅忽然觉得一阵头疼手一松那书卷跌落在榻前她低头捡拾那书卷正要抬起头来时禁不住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从榻上跌落晕厥过去。 自从那夜遇袭之后再没有机会见到祁舜的踪影她心乱如麻莫名其妙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时常在半夜从梦魇中疼醒过来夜不成眠时只能默默拥衾流泪有时候泪水几乎湿透半个锦缎绣枕。 她外殿值守的侍女闻声赶来见她面色苍白、早已不省人事任凭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不禁大惊失色她们对云萝的头疼之症并非全无察觉也请御医前来诊视过却不曾料到她的病症如此严重宫廷御医一看便知云萝的病症根源于心药石没有太大的用处每一次只不过象征性地给她开一些镇静安神的药物云萝服用下那些药汁之后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张传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云萝身为御封庆安长公主深受祁舜庇护若是不明不白地突然重病不治他这个落叶宫管事其罪非轻顿时慌乱了手脚一边遣人向东苑祁皇后报信自己则匆匆忙忙跑向中宫殿向祁舜禀报。 祁舜与显庆、兵部尚书等人正在中宫殿内秉烛议事他忽然感觉胸口毫无来由地抽痛了一下立刻簇了一簇剑眉。 和祥见此情景急忙上前问道:“皇上最近是不是过于劳累了?今夜不如早点歇息明日再与诸位大人商议吧?” 祁舜摆了摆手示意无事继续向诸位大臣们说:“荀国逼近衣国边境衣国盈风公主投书求救情形与上次完全相同以你们之见此次我们是否需要出兵相助他们?” 第十八章 宫变(三) 显庆思虑了片刻答道:“衣荀二国边境与我国相距不远互有交界假如荀国顺利攻破衣国边境晏口城极有可能乘机西进入侵我国东陵一带。皇上前番出兵相助衣国不正是考虑到两国一衣带水、唇亡齿寒吗?依臣之见衣国不可不救。况且”他抬头看了祁舜一眼略带轻松之意道:“衣国公主是我国未来的皇后娘娘皇上怎能袖手旁观呢?” 兵部尚书是一名魁梧的武将年约四十开外神态沉稳且有大将之风闻言遂道:“臣对显庆将军之见并无异议不过……” 祁舜眸光一闪道:“直说无妨。” 兵部尚书略有迟疑才说:“上次皇上亲征助阵衣国于淝水奇兵出其意料之外故而获胜。常言吃一堑长一智天下皆知如今皇上与衣国结盟订婚荀帝岂有不知之理?他既然明知皇上可能出兵相助又怎会行此徒劳无功之事?荀帝虽然年轻却足智多谋臣只担心荀国进攻衣国只是幌子或许是假途伐虢志在我国东陵地界!” 显庆听他这一番说话立刻醒悟过来面向祁舜点了一点头。 祁舜眸光直视兵部尚书将手中衣国求助的来书“啪”地一声掷向案头淡淡说道:“迄今为止这是衣国快马加鞭送来的第三封求救国书了。”兵部尚书捧起信函阅过说道:“臣以为衣国越是心急求助皇上越应按兵不动。…” 显庆深以为然道:“臣也觉得尚书大人的话有道理。皇上不如按兵不动作壁上观以防有诈!” 祁舜从案前站起冷峻的脸色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六国相持日久。如今既有与他们亲自交锋的机会我又岂能错过?祁国成败兴亡皆在此一战我若是退避三舍未免对不起父皇和先祖。” 显庆并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兵部尚书似乎理解了祁舜地话意脸上显现出淡淡的忧虑之色正暗自斟酌如何开口劝说少主置身事外却见和祥与一名小内侍低声细语几句后神情急迫上前来对祁舜道:“皇上落叶宫传来消息长公主突然病情危急已不省人事了!” 兵部尚书看向祁舜突然觉年轻的帝君瞬间面如死灰。镇定自若地冷静顷刻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没有张口之前他的身影已如暗夜中地流星一般。迅掠过空旷无人的中宫大殿。 祁舜冒雨来到落叶宫前时值秋雨飘零。黄叶铺满地面。廊檐下悬挂着一盏半明半灭的宫灯在风雨中不断飘摇。十分凄凉落寞。 他举手阻止前来参见行礼的小内侍出声放轻脚步走进云萝的寝殿帐幔低掩一名侍女坐在榻前地小几上面带担忧之色看向榻上的云萝似在哀哀啼哭拭泪云萝静静合眸安睡着娇小的身子被包裹在一袭浅鹅黄色的半旧锦被里单薄得如同庭院中的一片落叶她的脸上有倦容眼底下有淡淡的阴影长凌乱地披散在枕头上消瘦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疼得憔悴。 祁舜悄无声息地走近榻前凝视云萝苍白的脸庞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别地反应。 那侍女觉他进殿来轻轻行礼下拜默默地退了下去。 祁舜凝望她良久忍不住俯身下去伸手将她揽入怀抱中他慢慢伸出手拨开她脸颊上散乱的丝黑眸中渐渐溢出泪水恰好落在她的眉心之间过了好大一阵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地痛楚低头吻上她轻柔地舔舐着她冰冷而干涸的唇。 恰在此时寝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地惊呼正是月芷地惊惶声音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迅看向与她同来地祁皇后和永妃二人。 如她意料之中的一样永妃的眼底并没有惊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着他名义上的妹妹。 祁皇后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后她回头对高内侍道:“将落叶宫门关上。如果有其他宫苑嫔妃前来看望长公主就说本宫有旨让她们各自回去明日再来!” 高内侍唯唯诺诺而去迅吩咐同来的诸人严密把守好落叶宫门。 祁舜仿佛对殿外生的一切全无察觉他姿势不改将昏迷不醒的云萝紧紧拥抱在怀中冷峻的容颜如雕像一般僵硬。 祁皇后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对身边的永妃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一心张罗着为新帝选妃为庆安长公主择婿看来如今都是白费心机了!不知先帝若是泉下有知看见今夜的情形他会如何想?如何做?” 永妃早知她会借题挥声音略低应道:“太后姐姐息怒他们兄妹之间向来亲厚惯了……有些事情或许没有姐姐想象的那么严重”她说到这里立刻看向祁舜对他说:“皇儿你母后在这里你快放开你妹妹吧!” 祁皇后言辞犀利不咸不淡地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对待他的姊妹们如此亲厚云萝并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皇上幼时就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你又何必替他们遮遮掩掩?” 永妃面色尴尬又唤了一声道:“皇儿!你听见母后说话了吗?” 祁舜终于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妃。” 第十八章 宫变(四) 祁皇后移步向前在榻前一张木椅上落座凤目紧盯着他的面容肃然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讲的可不是同宗婚嫁。祁国竟然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公然对自己的妹妹做出这等丧失天伦的事情!我只想问你一句他日你与先帝相逢于地下如何面对祁国列祖列宗?” 祁舜黑眸掠过一丝暗芒永妃心中暗惊急忙以眼神示意他冷静带着笑颜站起劝说道:“太后姐姐皇儿心地仁善庆安长公主如今病重难治这件事的起因一时恐怕还难以说清……” 祁皇后眼神带怒截断她的话道:“永妃你住口!不用再替他辩解了他的品行如何与本宫无关本宫只是替地下的先帝来问他几句话!当日先帝择立储君之时本宫曾力主劝说他立秦王为太子如今看来本宫竟是错了!” 祁舜轻轻放开云萝移步向祁皇后走过去看向她的眼神无限冰冷永妃心知有异却苦于无法阻止他的计划只得紧紧握住月芷的手尽量向一旁闪避不过转瞬之间他手中轩辕剑已如电般出鞘。 祁皇后正当喋喋不休之时忽然只觉颈项上一阵冰凉抬眸见祁舜眼带狠戾之色手中紧握一柄光亮如银的利剑剑尖直指自己的咽喉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又气又怒失声叫道:“祁舜!你好大胆……你莫非因为本宫替先帝斥责你几句就要谋弑本宫不成?你……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高内侍走近帷幔看见这一幕早已吓得双腿站立不稳不住叩说道:“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恳请皇上不要伤害太后娘娘……” 祁舜语气冷漠。…手机小说站淡然道:“我不会伤害母后只不过要委屈母后一时请母后离开东苑在落叶宫里暂住一段时间。” 祁皇后听他如此说。料想他不会伤害自己的性命心中虽然怒极。却不敢再出声斥责他高内侍叩如捣蒜忙不迭道:“奴才必定谨遵皇上旨意在落叶宫好好照顾太后娘娘!” 祁舜冷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迅挥手撤剑。转身将榻上昏睡的云萝抱起他的身影如惊帆掠过寝殿冒着绵绵秋雨带云萝径直向中宫殿奔去。 显庆等皇宫侍卫及御医闻讯赶来时已不见他们踪影御医不敢迟慢冒雨迅离开落叶宫赶往中宫殿为云萝诊视显庆留下几名皇宫侍卫看管祁皇后与高内侍等人立刻追随而去。 祁皇后万万不料今夜会遭此宫变。她被祁舜软禁于落叶宫内满腹委屈自不必说对永妃与祁舜母子二人更是积怒于心。但苦于无所仪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永妃只当不曾看见祁皇后的凄凉境况和愤懑表情。带着月芷自行返回南苑。月芷急忙替她殷勤支起雨伞遮挡风雨永妃扶着她地手。觉她娇躯不停颤抖关切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也生病了不成?” 月芷惊见今夜一幕对祁舜的敬畏之心更增几分想起当日曾经设计让张传福买通宫外死士企图设计玷污云萝清白一事不禁暗自心惊胆战。她原本只想乘此机会落井下石让云萝声名尽毁于落叶宫祁舜必定会更加厌弃冷落她不料事情结果竟不如人意。她本性聪明但观刚才情形便知祁舜对云萝的感情之深若是让他知晓其中内情只怕难逃他手中轩辕剑地利刃。 她心中害怕表面强作镇定婉转说道:“儿臣没事儿臣只是觉得皇兄剑法精准想起他刚才对母后出手那一剑心中余悸犹存。” 永妃不以为意说道:“他的剑只会针对他地敌人今夜倘若不是太后厉声叱责逼急了他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我们都不是外人他的剑再厉害也不会架到你的脖子上你怕什么?” 月芷连忙掩饰不迭勉强挤出一缕微笑说道:“母妃说得是是儿臣吓得糊涂了”她略有停顿忍不住说:“可是云萝妹妹与皇兄之事如今已人尽皆知母妃准备如何处置她?”永妃抬眸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她的事只怕你皇兄心中已有决断轮不到我来处置。” 月芷察觉永妃语气暗含不悦果然不敢再言含糊着以别的话题遮掩过去。 中宫偏殿内数名御医面带焦虑之色低声商议着云萝地病情。 祁舜将双手负在身后静静注视着榻上紧闭双眸的云萝俊容乌云笼罩周身散出骇人的煞气。 一名御医壮着胆子走上前来跪地叩。 祁舜并不看他冷然问道:“如何?” 那御医回答说:“臣等都已诊视过长公主所患乃是头风之症浅而近者名曰头痛深而远者名曰头风只因长公主素有心结并受风寒袭入而痰火热郁因此不时引闷痛症重才导致昏迷不醒。” 祁舜黑眸掠过一丝沉痛侧转身问:“素有心结……看来她的头风症是心病所导致的了?” 那御医不得不应道:“据臣等看来确实如此。臣有常用药方一副只用二陈汤加酒芩荆芥、川芎、薄荷、石膏、细辛可暂时解除长公主的痛苦让她从昏睡中醒来。倘若长公主心结未解依旧积郁于心臣等所用的药剂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祁舜静立了一阵忽然问:“如果她的病症一直不见好转将来会怎样?” 那御医犹豫了片刻才说:“臣所观医书曾载头风之症痛势剧烈、暴作痛则欲死不过长公主的病情如今并不严重臣尚且不敢妄断结果。” 第十八章 宫变(五) 祁舜知道他言辞隐晦不肯直说严重后果略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按方配药来给长公主服用每天都进宫来替她诊视一次就算不能治本至少让她不要再遭受头风作之苦。” 御医们领旨去后他轻轻蹲下身来在榻旁握住云萝的一只手她仿佛睡着了一般纤细的手腕柔软而冰凉惟有轻颤的脉搏让人感觉到她体内残留的一线生机。 19战火 秋风凛冽一声清脆的号角声从祁国都城临安城楼上出祁国三军早已列队整齐在城门外等候诸位祁国士兵身着铁甲、手持刀剑头顶的红缨在晨风中肆意飘扬。 祁舜一身银灰色戎装端坐在膘壮的骏马之上他腰佩着那柄锋利无比的轩辕剑面色沉肃地观望先锋将军显庆在三军台前点将。 此次御驾亲征声势之浩大远胜从前他似乎想借此一战向天下人宣示祁国实力的强盛而且抱定了借此机会将荀国一举挫败的必胜之心。不但携带祁国精锐部队三十万前往衣国边境助战还调派了大批镇守皇城的御林军随行。祁国老臣惟恐国主率领精兵尽出后防空虚而苦苦哀求上谏根本无济于事亦阻拦不住他的计划。祁舜一意孤行令大军择定吉日刻不容缓地开拔前往衣国边境晏口城志在与荀国一战。 显庆阅毕三军将令箭交回祁舜手中下马叩说道:“请皇上起驾!” 祁舜微微颔高高扬起手中马鞭作为讯号三军台上将士得令。立刻擂起惊天的战鼓显庆随即一声令下数十万祁国大军浩浩荡荡策马飞驰。在临安郊外卷起漫天烟雾。 云萝隐约转醒她听见一阵高亢的号角和战鼓声。不由自主地拥被坐起抬眸向四面张望。 和祥一直守候在帐幔之外他向来谨慎小心觉帐中传来细微的声响立刻走到寝榻前。轻声说道:“奴才和祥奉皇上之命伺候庆安长公主。” 云萝早已察觉所在之处并不是落叶宫也不是西苑她听见和祥的声音心中疑窦顿生举手撩起帐幔问:“和祥公公?这里是哪一所宫苑?” 和祥躬身跪地答道:“是皇上地中宫偏殿。三日前公主的头风之疾突然作而昏迷不醒皇上前往落叶宫将公主带了回来。叮嘱御医连续三天给公主用药公主才能平安醒来。” 云萝闻言立刻抬眸看向殿中装潢陈设。果然与祁舜的中宫寝殿相类似她举目四顾不见祁舜地踪影。想起自己当日昏迷之后的情形。心口不禁微微一颤脱口问道:“他不在宫中吗?” 和祥抬头向窗外号角声鸣响之处看了一眼。低声答道:“公主可曾听见刚才地军号声?荀国突然用兵袭击衣国边境晏口城衣国盈风公主连续来三封求救国书恳请皇上施以援手。皇上昨日廷议时决定御驾亲征率领我国精锐之师三十余万前往晏口助衣国一臂之力。” 云萝又一次听见祁舜为帮助衣盈风而出征的消息瞬间失神怔住。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剑湖时曾亲眼目睹他们二人情意缠绵、衣盈风面带笑意甜蜜亲吻他的那一幕。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不顾自身安危与祁国安危毫无私心地于危急之际帮助衣国其中的缘由不言自明十有**是为了他的未婚妻衣国公主衣盈风原来她才是他心中最牵挂、最关心地人她几封求救书信便能调动祁国的千军万马。 雪中送炭的情意远远胜过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所谓真情莫过于此。 他早已不止一次“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对她不过是“兄妹之情”即使二人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也不能改变他不爱她的事实。自她从剑湖宫返回临安之后每一次见面他的眼神中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后悔与自责。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像那些宫廷舞姬一样主动投向他的怀抱、希望藉此激起他心中潜藏的爱恋。 然而他却一再坚定地拒绝了她。他最爱地人是衣盈风并不是她。 糊涂的人是她痛苦的人是她执迷不悟地人依然还是她。 云萝忽然觉得心头一下变得空空如也东陵、花溪的记忆渐渐变得无比遥远而她心中最牵挂地那一个人他地冷肃容颜却越清晰深刻从有形化为无形牢牢地、不可磨灭地一直深入到她的心底更加挥之不去。 和祥以余光关注着云萝地表情见她仿佛呆立的木偶一般双手拥紧锦被眸光带着无限怅惘神情落寞而无助泪水不断地从眼角一颗颗涌出来心中大为不忍低着头将一块绢帕呈递上前给她故意说道:“公主不必为皇上担心皇上此次出征携带精兵三十万同行荀国必败无疑而且他还有新铸就的轩辕剑护身奴才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像上次一样凯旋而归临安。” 云萝没有接他的绢帕慢慢转移视线看向他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说:“我相信他一定会胜利归来的。” 和祥见她似乎准备起身下榻急忙阻止她道:“皇上出征之前曾有旨意说请公主安心留在中宫殿内调养每天都会有御医前来为公主诊视病情和熬制汤药。公主头风之疾并没有根治痊愈宜静不宜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才去办就是。” 第十九章 战火(一) 云萝摇了摇头掀开锦被下榻低着头穿好绣鞋平静地对他说:“他虽然这么说我却不一定要这么做。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不想住在中宫殿也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和祥急忙上前一步阻拦说道:“公主想回落叶宫吗?前日晚间生了一些事……眼下是太后娘娘住在那里显庆派遣御林军把守着宫门。皇上既然有旨请公主留在中宫殿内奴才奉旨侍候公主让若公主离开便是奴才抗旨失职了。” 云萝听见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眼下是太后娘娘住在那里显庆派遣御林军把守着宫门”不觉转过头问:“前天生了什么事?” 和祥简略应道:“具体情形奴才也不清楚料想是太后娘娘有些言行之失皇上依照宫规让娘娘闭门思过。” 云萝本性聪慧虽然她无法猜到祁皇后被软禁的起因但对祁舜母子与祁皇后之间的貌合神离早有预料因此并不深究追问微微抬头移步向殿外行走说道:“我流年不吉不能住在西苑带累后宫众人既然落叶宫也回不去了我另觅居所吧。假如他回来后训斥你没有看好我请你转告他是我自己坚持不肯住在这里如果他要追究罪责让他处罚我一个人不要怪罪无辜。” 和祥见她神情平静心中反而更加担忧低头跟随在她身后不无尴尬地说:“公主想去哪里?” 云萝淡淡一笑说道:“天涯海角何处不可为家?我要出宫去。…请你们不要挽留或阻拦我。” 和祥大惊失色加快脚步拦着她的去路沉声道:“公主万万不可如此!” 云萝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摇了摇头道:“有何不可?和祥公公。请你成全我的心愿放我出宫去吧!” 和祥既不敢勉强她留下也不敢放她出门他情急之下只得跪立在偏殿门口舒展双臂将云萝的去路挡住。恳求说:“请公主恕奴才大胆不敢奉诏放行皇上他其实……其实很关心公主请公主不要辜负皇上地一番良苦用心!” 云萝被他用这种方法截堵住不得不伸手扶起他说道:“我知道他让我留在中宫殿是为了早日治好我的病但是我如今病已好了所以想出宫去他向来明白事理不会无缘无故责怪你的。” 和祥深知其中缘由。祁舜明明深爱着她却苦于那一层秘密关系不敢说破云萝以为祁舜无心于她。因此倔强地不肯接受他地关心和照顾宁可放弃庆安长公主的身份出宫独自谋生。二人之间隔膜已生。陷入僵局。 和祥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他冷不防回头观望竟然觉永妃带着两名南苑侍女一起出现在偏殿门口她手中拿着一封金锡镶嵌地书信双眸带着高深莫测的寒光直视云萝说道:“你们刚才在议论什么?是谁想出宫去?” 云萝见永妃来到低头跪地行礼说:“儿臣参见母妃。” 永妃莲步轻移走到和祥面前说道:“皇上刚刚领兵出临安城了你一直在他身边侍候怎么这一次没有跟随他去?” 和祥叩答道:“奴才启禀太妃娘娘皇上有旨意说让奴才不必跟随留在宫中侍候太妃和庆安长公主。” 永妃凝眸淡笑说道:“难得他还有这份孝心临行之前心中还记得让你顺带侍候我只怕是你替你主子圆谎也未可知。”她秀眸一转看向云萝将手中书信递给她道:“你且看看认识这书信上的笔迹是谁所写吗?” 云萝不敢有违伸手接过信笺一眼就认出那正是燕桐的字迹低头答道:“儿臣认识是燕国太子的书信。” 和祥一见书信不由暗自惊心燕桐几乎每个月都会给云萝寄来一封言辞恳切地问候信函他每次得到燕国信使的书函后都会奉命立刻将书函销毁却不知本月的这一封信为什么会落入永妃手中? 永妃注视着他们二人说:“我碰巧刚刚收到了这封信函那信使没有明说交与谁太后与皇上无暇阅读因此我替他们阅过了谁知道竟是燕国太子写给你的你不妨打开看看。” 云萝依言打开信笺果然是一封署名“燕桐”给自己的来信她阅毕书信脸色瞬间变得略红急忙分辩说:“不是我……我从没有给他写过……写过那种书信……” 永妃略微抬说道:“据他信中所言他与你曾有约定每月鸿雁传书往来即使你不肯回信他亦不肯失约。不料你数日前曾亲笔给他写过一封回函隐含再续前缘之意并附情诗一。你如今矢口否认难道他身为堂堂燕国太子会错认了你的笔迹、有意污赖你不成?” 云萝仔细回想近日来所生的事情坚决摇头说:“儿臣从来没有对他写过那种措辞的书信数日前儿臣曾为母后代笔过一封致燕国太子的问候回函但绝不是他信中所言地那一封!” 永妃眸光微动仿佛略加思索才道:“看来是有人从中偷梁换柱假借你的部分笔迹将信中内容私自篡改。刚才你亲眼见到他心中所要求之事如今战火四起无论这封信是谁所写总归是祁国信使交与他的你待如何解决?” 第十九章 战火(二) 云萝满腹委屈无法申诉原来那天祁皇后设计让她写一封给燕桐的回函目的竟是为了获得她的书信措辞和笔迹然后暗中命人模仿篡改故意授人以柄让燕桐以为她回心转意希望与他再续前缘因此再次前来求婚。 永妃话中暗含警醒之意燕桐熟知天下战局祁舜出兵相助衣盈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得到祁皇后的“调包”云萝亲笔书信不早不晚来这封求婚书不但在情理之中在其外同时暗含威胁。荀国原本势力强大衣国与祁国友好结盟之后才能勉强支持应付荀国进犯胜败犹未可料。此时祁国精锐尽出后防空虚倘若惹恼了燕国趁此大好机会骑兵突袭祁国北方边界祁国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云萝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抬眸看向永妃清澈的眼神中竟似已有抉择。 永妃与她的目光对视过了半晌她才撤回目光弯腰扶起跪地的云萝带着几分叹息之意说道:“我只有舜一个儿子祁国安危、他的安危才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本倘若祁国倾覆后宫诸人都会沦为诸国的奴隶!你虽是静妃所抚养的女儿这些年来我看着你长大成*人也不想逼着你作任何决定以免你异日后悔。” 她虽然没有明言话中之意早已十分清楚此时向燕国澄清那封信是否系云萝亲笔所写已经毫无意义燕桐志在夺婚假如祁国不肯如他所愿将云萝嫁往燕国为妃他必定会趁此机会对祁国空虚的后防线起攻击即使祁舜掉转马头前来救援也来不及一旦临安失守祁国后宫诸人依然难免噩运。http: 云萝想到这一层心中更加难过祁舜向来精于谋划这一次竟然为了救助衣盈风而置临安诸人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可见对她的深情她尽力忍住心中的悲怆轻声道:“我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若不是他……若不是三哥设法我早已去往燕国后宫了。此事本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去解决虽然我不是男儿无法在战场上为祁国征战出力至少该尽我自己的责任恪守父皇当日的承诺嫁往燕国不能让此事落人口实为祁国带来灾祸。” 永妃焦急的神色略有舒缓带着犹疑问:“你当真愿意嫁给燕桐吗?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将来不会后悔?” 云萝眸光忧郁坚定地摇了摇头。 和祥怔怔跪立在一旁眼见永妃与云萝这场对话心知云萝一半是因为情伤之痛甘愿离开伤心地临安嫁往燕国另一半则是宁可牺牲自己化解祁国北方潜在的危机让祁舜在全心应对强敌荀国之际不必再分心关注北边防线。即使祁舜凯旋归来会因此痛怒伤心燕国翦州距离祁国临安路远迢迢届时云萝与燕桐木已成舟任他心中如何不甘也无法再挽回这段感情。 他们二人本是亲兄妹借此机会让他们天各一方或许岁月能够逐渐消磨这段孽缘的牵缠云萝的抉择对于祁国、燕国对他们兄妹二人对燕桐对永妃甚至对祁国的万千子民都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哀莫大于心死云萝或许已不会感觉到痛苦。 唯一痛苦的人将会是祁舜。 他思及此处试着向永妃说道:“奴才斗胆请问太妃此事是否需要快马加急报与皇上?” 他话音未落永妃与云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道:“不要!” 和祥见此情形只得垂应道:“奴才遵旨。奴才会准备好庆安长公主的行装择吉日送公主启程。” 永妃终于舒了一口气说道:“立刻派遣信使答复燕国告诉他们祁国愿意履行前约将庆安长公主嫁往燕国。虽然先帝孝期内不宜举办喜事但是燕国太子心情急切想见到公主让他等待太久似乎不妥也不必等钦天监择什么吉日了你们加紧打点置办贵重一些又方便携带的嫁妆三日后护送公主上路。” 云萝静静跪立着仿佛永妃所说的事情与她并无关系直到永妃转身欲离开中宫殿时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她的背影说:“儿臣有一件事想恳请母妃恩准。” 永妃停下脚步并不回头淡然道:“说吧。” 云萝抬起头说道:“儿臣在西苑时的侍女小雨、小翠前些时皇兄调遣她们前往花溪别苑当值了儿臣即将远嫁燕国身边无人倚仗想携带她们同去翦州一路也好有人相伴说话。” 永妃点了点头应道:“这有何难?你让和祥传旨命她们回宫就是。” 云萝眸底终于掠过一丝淡淡的释然叩道:“儿臣叩谢母妃恩典。儿臣本是孤女自幼身受父皇和诸位母后母妃深恩十载无以为报。儿臣此去只愿母妃身体康健、祁国国运安宁。” 永妃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云萝俯身叩之际那娇柔优美的侧影在她眼前一晃令她的表情瞬间凝固脑海中迅掠过一个身穿白色长袖飘逸舞衣的绝色少女、在牡丹从中唱歌起舞后被轩辕帝钦点上殿面君时那盈盈一拜的身影。 云萝竟然如此酷似丹姬那曾被轩辕宠爱不已、赞为“牡丹仙子”的白衣美人。 第十九章 战火(三) 祸水倾国永妃暗自想着这句千古不变的谶语快步走出中宫殿外不禁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替儿子斩断情丝的坚定决心今日趁着这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将云萝送往燕国即使祁舜归来向他解释一切只因情势所逼云萝自愿请嫁他纵然心中有怒也难再起大的风浪更怪不了旁人。 云萝眼看众人走出殿外走进寝殿内打开随身常用的一个衣箱伸手抚摸着那一套珍藏已久的红色“霞光锦”宫裙她痴痴凝望着依然艳丽夺目的锦裙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没过多久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将宫裙濡湿了一大片。 锦裙犹在诺言成空。 她会带着对他的祝福和思念远离祁国在大漠茫茫的燕国度过余生倘若这一次祁舜能够带着他心爱的衣国公主凯旋而归不知他心中是否还会想起当日花溪畔的相知相许? 云萝双手轻微颤抖将锦裙紧紧贴在脸颊上任泪水一滴滴从她的指缝间落下低声喃喃说:“我不会怪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可以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即使他对我冷漠、对我残忍都不能改变我对他的心意……如果我不离开这里一定会让你难以自处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困扰假如还有来生我还是希望能够遇见你……”和祥隐身在偏殿的帷幔之后他听见云萝这一番痛苦的低诉不禁暗自为他们二人惋惜落泪。 祁国大军在显庆军令之下日夜兼程往东而行两日之后抵达衣国境内。在距离晏口城十里外安营扎寨。 祁舜肃然站立在中军帐中与几名祁国老将一起察看衣国地图这些老将都是曾跟随当年的祁王冲锋陷阵、上马杀敌的有功之臣。不但具有丰富地临敌经验更对衣国地理环境无比熟悉。显庆与另外几名兵士站立在一个小土丘上。取出行军所用的一柄远程窥管向数里之外的晏口城看去只见城门处果然壁垒森严不远处隐约可见荀国地金黄色凤凰大旗临风飘扬城外四周驻扎着不少荀国骑兵。 他远眺了一阵心中隐隐感觉情形有异。将窥管交给一名兵士后匆匆进入中军帐内准备向祁舜禀报所看见的情形不料祁舜见他进帐居然先他一步开口询问道:“晏口城外可有两军交战过地痕迹?” 显庆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据臣所见荀国扎营城下衣国严防死守并没有交战过的迹象。” 一名老将顿生疑惑上前一步向他质疑问道:“怎么会如此?荀国围攻此城已有十日之久。衣国不断来书求救道是荀国数日连续攻城护城兵士已然抵挡不住。晏口城即将失守!为什么没有交战过?” 祁舜的表情十分冷静对身旁的兵部尚书说道:“假如显庆所见没有错。那么我们离开临安之前的预测也没有错。” 祁国兵部尚书微微颔。向祁舜投去心悦诚服地目光说道:“皇上圣明。” 祁舜淡淡一笑。对显庆道:“他们既然按兵不动不肯攻城接下来就该我们出手攻城了。” 瞬间显庆被这突然而至的皇命吓得怔了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同来的几名祁国将领众人都感觉十分意外几乎瞠目结舌。祁舜明明是为了救援衣国、击退荀国对衣国的进攻而来为什么现两国没有交战之后不但不班师回临安反而命令祁**队向本是救助对象的衣国动攻击呢? 显庆百思不得其解跪地说:“恕臣愚钝!臣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想得知其中究竟请皇上指点迷津!”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对众人解释道:“诸位大人试想一想刚才所见情形既然有误衣国盈风公主信中所言又怎会是真话?荀国在数里之外扎营他们所等待的并不是攻城而是趁我们不备之时的反戈一击。” 显庆似有所悟带着疑惑问:“尚书大人之意是盈风公主在欺骗皇上?她可是皇上的未来皇后祁国与衣国本有婚约之盟难道她……” 兵部尚书目带鄙夷之色说道:“衣国公主性情放荡艳名远播诸国她怎么配做祁国的皇后?皇上当日勉为其难答允衣帝所提议地婚事不过是将计就计预防他们后着!” 祁舜深沉、完全不透露情绪的眼眸直视桌案上的地图犀利地视线直击荀、衣、祁三国交界处冷冷说道:“不必问了传令三军休整半日明日五更时分无论晏口城中出任何讯号都不必理睬竭尽全力攻城。” 军令如山倒显庆迅收起心中疑惑立刻调整情绪用他极其响亮的声音跪地恭谨答道:“臣遵旨领命必定在明日午时之前夺下晏口城!” 次日祁国大军三十万猛然压境以惊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衣国动攻击衣盈风对自己地阴谋守口如瓶晏口守城兵士全无防备万万没有料到祁国大军并不是前来“保护”而是“袭击”他们一干忠兵勇将或是战死在城楼之上、或弃城落荒而逃几乎一败涂地。不到半日祁国大军就已顺利占据了晏口让祁国地旗帜高高飘扬起来。 显庆虽然赢了这一仗依然不明就里他不敢再问祁舜只得寻找兵部尚书解惑。 兵部尚书站立在营帐外一边观看祁国兵士收拾衣国战败后留在城中的战甲和辎重等物一边抚须微笑着向他说道:“你自幼跟随皇上征战怎么就没留心体会他地心思?” 第十九章 战火(四) 显庆无比尴尬摸了摸头盔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道:“我只懂得上阵指挥杀敌不懂得谋略还请尚书大人指教!” 兵部尚书语气沉肃认真说道:“天下虽然六分荀帝已将姬、滕二国收入麾下不过四国征战而已。燕国独处北疆若要进犯中原必定先灭我祁国。衣帝父女诡计多端不但妄求自保更有吞并中原之野心;荀国仪仗姬、滕二国之势力称霸南疆岂能不想一统天下?假如有人从中合纵操谋集中三国之力设下连环圈套暗算皇上皇上与其在临安按兵不动、坐以待毙不如挥军直下绝地反击或许能够借此机会一举将衣国歼灭。” 显庆听说此事背后竟有阴谋心情激愤地说:“若以地理位置而论祁国正处中央;若以势力而论祁国虽然暂时不及荀国势大却未必逊于衣国与燕国先帝与皇上昔日对他们甚好他们怎能如此陷害皇上!” 兵部尚书摇了摇头叹道:“战场无父子又怎能怨他们尔虞我诈?皇上早猜到他们三国或许有一天会结盟吞并中央腹地因此将计就计率领祁国精锐前来攻打衣国任凭那衣国公主如何神机妙算、合纵连横都料不到皇上能预先看穿她的诡计。衣国如今失去晏口城我国数十万精兵足以乘胜追击只要晏口城不失荀国便无法挺进中原。…” 显庆毕竟出身武将世家熟读兵书万卷听他述说其中缘由立刻明白了大半这场战局其实是衣国、荀国一起策划衣盈风极有可能就是这件事的幕后主谋策划者。 她预先与荀国商议合谋造成荀国攻击衣国边境的假象引诱祁舜率军前来救援只要祁舜后知后觉一时三刻荀国大军就会如潮水般向祁**队起攻击而他们所“救援”的衣国兵士会在衣盈风的号令之下向他们背后进攻合力夹击之下祁**队必定死伤惨重而败退。随后荀衣二国会乘机西进一鼓作气直抵临安。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脱口问道:“尚书大人刚才提及燕国难道他们也参与了这场阴谋?” 兵部尚书闻言眸光微带忧虑之色说道:“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件事。皇上眼下必须兵分两路一方面留下足够兵力驻守晏口以防荀国对衣国施以援手另一方面要率师东进衣国都城因此调动了全国兵力之精锐。后方临安的防卫情况实在令人堪忧如果燕国此时在背后偷袭我们只怕凶多吉少。”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身边想起一个冷静而淡然的声音道:“假如燕国有心合眸突袭临安他们会走哪一条路线?” 二人同时回头不知何时祁舜已悄然来到他们身侧他身披一件黑色披风语气轻柔、神情镇定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仿佛任何事都不足以让他担心忧虑。虽然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精明的黑眸却似洞察天下大势。 显庆对关外地形颇为熟悉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燕国地处关外若是沿山道行走只怕半月内都难抵达临安遑论什么偷袭?他们一定希望战决最快进入祁国境内的路线便是攻破山河关由祁国官道长驱直 祁舜神情高深莫测说道:“古书有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燕桐若想攻破山河关只怕未必容易。” 兵部尚书心中仍有疑虑缓缓道:“请皇上恕老臣多虑山河关驻守兵士不足千人即使倚仗山河之天险以一当十亦不过万人之数。教他们如何抵挡?想那燕国皆是精通骑射的骑兵只须前来二万余人便已足够破关了。” 祁舜霍然转过身来黑眸直视着他轻轻摊开掌心一物。 兵部尚书与显庆不由自主地向他掌心内看过去见是一面二寸见方的小木牌看似平淡无奇上面镌刻着几行篆体小字二人脸色同时变化却又如释重负齐声道:“枯木令!” 祁舜将那令牌慎重收入袖中说道:“枯木令可随时调遣天下墨家弟子。山河关地势险要有墨无尘一人及他麾下数百善用奇门遁甲之术的弟子除非燕国动用十万骑兵才有破关的希望。” 兵部尚书目带赞许之色点头说:“若有墨家相助山河关可谓固若金汤矣!燕国太子向来机智谨慎他决不会以十万精兵来试探我国的边防实力如果臣没料错他至多会派遣二万兵马必定会铩羽而归。” 显庆至此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对祁舜这位年轻少主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说道:“皇上运筹帷幄臣实在佩服!” 三人正在说话之际一名兵士匆匆而来跪地向祁舜行礼叩后转向显庆说道:“属下有要事急禀大将军荀**队原本驻扎在三里开外他们似乎察觉晏口城中有变正向我们开拔过来!” 兵部尚书与显庆对视一眼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荀国将领觉晏口城中有变惟恐祁国趁此机会控制衣国全境因此不遗余力地对他们进行打击。然而为了保证祁舜东进直取衣国都城的计划不受影响就必须将荀国大军牢牢堵死在晏口城外这一仗可谓十分艰难。 第十九章 战火(五) 兵部尚书向前从容迈进一步向祁舜说道:“老臣斗胆请皇上赐臣一战。臣跟随先帝征战多年长于防守而短于攻城略地跟随御驾进攻衣国都城的先锋官非显庆将军莫属老臣就留精兵十万在此驻守力保晏口不失。” 祁舜剑眉升起淡淡的阴郁之色应道:“准奏。十万人马或许少了留二十万备战。” 兵部尚书神情坚定倔强地摇头说:“想当年臣已五万兵马驻守关外那一战先帝甚是称赏如今岂会输于当年?皇上御驾孤军深入衣国境内应该多带兵马随行护驾。据探子回报荀国大军不过十余万众臣留十万足够了皇上不需要为臣担忧。” 祁舜眸光在他苍老却坚毅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再反对他的提议只道:“荀军不可轻敌。此地乃三国交界之所荀栖凤随时可能调遣兵马前来支援尚书大人请多加小心。” 兵部尚书接过显庆递来的军中令箭向祁舜轻施一礼说道:“老臣今日在此立下军令状誓与晏口城共生死存亡!”随后与那名兵士大步流星而去。 显庆原本年轻气盛得知祁舜如此精心部署击破衣盈风等人的合谋大战当前心情早已跃跃欲试向他说道:“臣亦请战为东进先锋官誓破衣国都城!”祁舜转过身随身佩带的轩辕剑鞘在阳光下闪烁出一道刺眼夺目的金色暗芒他昂遥遥鸟瞰衣国全境用一贯的冷肃声音说:“传令三军将士祁国生死存亡自今日始只许前进不许败退。…杀敌一人记功劳一件日后作为封候晋爵之凭据战场上胆敢后退一步或临阵脱逃者一律杀无赦。” 2o边关 临安西郊外落叶成阵秋风萧索。 一列旌旗招展由数十名祁国皇宫侍卫组成的随行队列缓慢地移动着为当中一架朱红色的锦舆护驾队伍如一行孤雁穿过祁国境内官道目标正是与燕国交界的山河关。 云萝身穿着一袭朱红色的锦衣华服静静端坐在锦舆之内神情虽然宁静眼神却布满了忧郁和哀伤她默然片刻低头展开膝上放置的一个锦缎包袱指尖轻轻抚过那套祁舜登基时所赐予她的“霞光锦”除了这件华服之外她没有接受永妃赐予她的金银珠宝也没有携带祁国皇宫中的任何一件华丽衣裳。 小雨与小翠奉旨从花溪返回陪伴云萝远嫁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她们二人惊闻祁舜竟然负心薄情对待她虽然觉得十分意外但是她们身在宫廷心中更清楚帝王家子孙自古以来的风流行径。面对此情此景她们除了尽心侍奉云萝、偶尔温柔劝解她几句之外对此事皆是爱莫能助也不敢问云萝为什么肯应允燕国的婚事。 小雨紧抱着云萝最喜欢的那一架楠木琴她不忍心抬头看云萝悲伤的表情强作欢颜说道:“公主常说琴为知己奴婢一直替公主好好保管着它公主带着它一起去燕国就不会寂寞了。” 云萝终于将眸光转过温柔地看向楠木琴对小雨说:“你说得对。只要有你们在我身边无论在哪里我都一样开 小翠趁机将那件“霞光锦”收入包袱中取出另一件略厚的披风试探着问:“最近天气有些凉公主应该多加一件衣服才好。” 云萝任由她替自己将那件桃花色披风披上肩头果然不再关注“霞光锦”只与她们二人闲话仿佛真的遗忘了那些往事。 队列越往北行气候越是寒冷。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数日后抵达山河关前。早有守城的兵士收到讯息山河关总兵听说太妃降旨让庆安长公主如约嫁往燕国亲自列队相迎率领一干守城士兵在关前迎接候驾。 和祥奉永妃之命一路护送云萝到山河关眼看离别在即队列再往前行便是燕国地界他心头霎时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苦涩感觉躬身走到云萝的锦舆前说道:“奴才启禀公主前面就是山河关关外地界皆属燕国。太妃与燕国太子相约在山河关相见奴才只能送公主到此地了。” 云萝一路恍恍惚惚此时听见和祥的声音才如梦方醒一般她伸手掀开锦舆侧面的小窗帷幔眼带愁绪凝望莽莽苍苍的连绵山脉不禁黯然神伤一旦走出山河关外从此就不再是祁国的“庆安长公主”而是燕国后宫中的一名嫔妃翦州路远山遥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返回临安没有机会见到祁舜的身影。 小雨见她怅然凝望的落寞神情忍不住悄悄拭泪说不出话来。 小翠心中同样难过却没有像小雨那样形诸于外婉转提醒云萝说:“公主和祥公公要回宫向太妃复旨请公主示下。” 云萝闻言示意小翠将锦舆门帘掀起移步走下锦舆向和祥说道:“多谢你一路相随护送请回宫转告母妃我已平安抵达山河关让她不必担心挂念。” 和祥与其他祁国皇宫内侍一起伏地叩他低声称“是”依然心有不甘顿了一顿终于问道:“奴才再请公主示下倘若皇上归来……问及公主今日离开祁国情形不知奴才如何回话?” 第二十章 边关(一) 云萝的心头宛如被针尖刺过倘若祁舜归来他得知一个他并不爱的人远嫁燕国会如何想?他或许只会觉得如释重负、觉得终于可以摆脱她的牵缠甚至或许不会为她的离去而感到一丝丝的难受?她仰望着天幕中排成“一”字的大雁声音温柔而平静说道:“请你告诉他我自愿离开祁国心中并无牵挂请他多多保重。” 除了这简短的三句话她已想不出还能对他说些什么。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决定放弃她不需要他为了花溪的那段过往而负疚留下一抹淡淡离去的背影和一句对他的祝福便已足够。 山河关总兵缓步上前向云萝叩行礼让山河关驻守的祁国兵士替换下祁国皇宫侍卫对和祥道:“请公公放心离开臣必定遵照太妃旨意等候燕国太子前来亲迎。” 和祥与他简略交谈数语带领送亲的诸人拜别云萝而去。 云萝回身走上锦舆时忽然听见附近不远处有一个男子声音急道:“公主请留步!”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低沉中带着几分轻松魅惑云萝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眼前倏地闪过一道紫影一张肌肤白皙、带着几分不羁笑意的年轻男子面庞出现在她面前赫然竟是那日在剑湖偶遇的墨家弟子墨无尘。 山河关总兵日前已与墨无尘照过面得知他本是天下闻名的墨家掌门人又是奉祁舜枯木之令前来守关助阵想必深得国主信任迅上前向云萝解释道:“属下启禀公主。…他是皇上的朋友墨公子奉皇上诏令前来相助属下守关的。” 墨无尘在云萝面前站定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闲闲开口道:“我们又见面了。原来你是祁国公主。” 云萝没想到会在远嫁之时、山河关外遇见他虽然有几分诧异仍是礼貌地回答说:“墨公子安好?” 墨无尘用深邃的眼神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注视着她所穿地鲜艳吉服皱了皱眉头说:“祁国国君让我们在此抵挡燕国攻袭。怎么还会让你前往燕国和亲?两国交战之际你一出山河关便是现成的绝好人质是谁让你去做这么危险又愚蠢的事情?” 云萝不明其中变化惊疑问道:“你们在此抵挡燕国攻袭?皇兄不是前往援助衣国吗?难道燕国要趁机倒戈相向?” 山河关总兵见此情形料想墨无尘与云萝是旧识忙说:“请公主和墨公子容属下解释。臣收到晏口城来地战报衣国公主居心险恶设下陷阱幸亏皇上早有防备……”他简略将祁舜等人在边防情况述说一遍才接着说道:“太妃娘娘前日有旨意将庆安长公主赐嫁燕国太子。燕国已遣来使在山河关外等候并没有大批人马前来攻袭。” 云萝没想到前线竟有这么大的变故心中惊疑不定。暗想道:“衣盈风为什么要对皇兄设下陷阱?他对衣盈风一片深情她果然如此辜负他地情意吗?她的居心何在?难道她是为了她的国家和她的父亲才如此背叛他?”她静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衣国与祁国之间曾有婚约。衣国公主是皇兄的未婚妻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山河关总兵十分确定地说:“臣不敢欺瞒公主。皇上已率军攻下衣国晏口即日挥师直下衣国都城!皇上传旨让臣在此严防燕国突袭我国后方墨公子前来助阵正是为此。” 云萝心头升起一种奇怪地感觉不知是喜悦还是担忧假如他们所言都是真的那么祁舜与衣盈风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她所设想的那样他对衣盈风早有防备说明并没有真正地信任过她。他接受她的“求救”领兵前往晏口城如今看来竟是声东击西的奇险一着。 墨无尘冷眼旁观着她的表情见她柳眉洋溢轻愁、虽然身着吉服却没有待嫁新娘的喜气不禁扫视那总兵一眼带着几分慵懒之色说:“按你所说燕国目前并没有攻袭山河关的计划?难道皇上紧急调用枯木令让我带领数百墨家弟子前来支援守关只是闲来无事戏弄我们不成?你们太妃主张和亲皇上可曾知晓?如果他不同意和亲你贸然将公主送出关外只怕将来后患无穷!” 山河关总兵本是聪明人被墨无尘一点拨立刻明白此事棘手祁舜与永妃一个主张迎战一个主张和亲显然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祁舜让墨无尘前来守关想必是因为他带领大军前往援助衣国祁军精锐尽出为防备燕国趁虚而入边关有变。 云萝不忍见那总兵左右为难黯然说道:“皇兄只说守关并未说进攻燕国用心只在防守母妃主张和亲同样是为了平息干戈。总兵大人不必为难你按母妃地旨意送我出关吧。” 墨无尘神色微变看向云萝说:“假如燕国背信弃义日后翻脸以公主为质子我们投鼠忌器如何是好?” 云萝神态从容全无半点惧怕之色轻声说:“我若嫁往燕国便是燕国子民他们怎么会以我为质子?即使他们真的背信弃义这么做你们届时只管按你们的计划行事大可不必投鼠忌器。” 墨无尘虽然想反驳苦于无言以对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摇头道:“既然公主有这份为国牺牲地决心和胆量我们还能说什么?我只担心公主此去不能平息两国干戈将来难以自处。” 第二十章 边关(二) 山河关总兵见云萝愿意前往燕国墨无尘极力阻拦这件事若不得罪永妃就要得罪祁舜他转念一想遂向云萝委婉询问道:“臣想请问公主不知皇上是否知晓和亲一事?” 云萝尚未开口墨无尘已挑了挑眉说:“你何必多此一问?皇上若是愿意和亲还要我们来做什么?将在外军命尚且有所不受我们不如将公主留下静观其变。将来若是你们太妃怪罪下来自然有皇上替你担当我替你作证见就是!” 山河关总兵见墨无尘极力阻拦他将云萝送出关外不敢再行辩驳忙道:“墨公子所言有理臣暂请公主在山河关委屈几日待两国局势明晰之后再遵照皇命送公主出关去。”他随后向守关兵士下令道:“传讯号告诉关外燕国等候的来使们庆安长公主御驾尚未抵达关内让他们再等候几日!” 墨无尘向云萝开心一笑神情轻松无比说道:“公主应该不会怪我多事扰了你的大好姻缘吧?” 云萝隐约窥见墨无尘面带笑意没想到他毫无顾忌地与自己开这种玩笑想起与他在剑湖附近地洞中相处的一幕粉脸微微泛红迅低下头说:“当然不会。” 墨无尘昂看向山河关外的连绵山脉笑道:“公主想必是第一次出临安城关外风景难得不如我来作向导带公主上山峰游览一番如何?” 云萝不忍拂他的盛情好意轻轻点了点头她运用轻功身法追随墨无尘的身影向附近山峰绝顶上而去墨无尘回头之际觉她竟然没有落后自己太远。眉目间隐隐有赞许之色。 山河关依然宁静如昔衣国境内早已硝烟纷飞衣、祁、荀三国战况如火如荼。 祁国兵部尚书率十万精兵驻扎于三国交界处的晏口城。荀国于次日兵二十万前来攻城两国激烈交战相持四天四夜。各自死伤士兵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兵部尚书擅长防守生生击退了荀国二十万大军的一次又一次猛烈进攻荀帝觉祁舜早有防备而来不得不再次败退。传令三军放弃攻袭撤回荀国都城郢邑。 祁舜与显庆等人率领其余二十余万祁国兵马由晏口城出向衣国境内征杀。祁**士见国主亲自上阵以轩辕剑迎战杀敌顿时军心大振衣国先前因淮南王之乱军心溃损几乎不堪一击守城官兵或死或降、节节败退祁军征战中虽有不少伤亡然而不断有衣国将领归降。兵力不减反增一路挥师直下在短短十日之间顺利抵达衣国都城。 祁舜与显庆并肩站立在距离衣国都城十里之外地山坡上。显庆举起窥镜远眺静海城中情形颇为自信地对他说:“皇上。且待我们的将士略加休整。臣有信心在三日内攻下静海城!” 祁舜遥看衣国都城附近的连绵山脉脸上并没有喜悦地神情。肃声说:“不知尚书大人在晏口情形如何假如他们不能抵挡荀国大军来袭我们一路拼杀而来的战绩不一定能够保住。” 显庆道:“尚书大人精通防守之道他既然立下军令状与晏口城同生死共存亡想必十分有把握……” 他尚未说完一名兵士匆匆而来呈递上一封书信道:“启禀皇上、大将军山河关总兵陈大人来书呈递皇上御览!” 祁舜伸手接过书信见信封上并无显示紧急情况地火烙印记早已料知此信不过是例行汇报山河关防守军情他漫不经心展开信笺轻轻扫视过去在他的眸光触及信笺上第三行字迹时他的脸色遽然变得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瞬间呆怔住了一般任由那纸笺随着山风吹落在草丛间。 那信笺上清清楚楚写着“臣奉太妃旨意迎候庆安长公主芳驾于归燕国。” 这个消息对祁舜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更加黯沉无比。 显庆正想询问他山河关总兵信中所述情况突然觉祁舜表情愤怒欲狂怒喝道:“信使在里?” 那兵士不敢怠慢立刻回头呼喊道:“皇上传山河关信使觐见!” 山河关信使听说祁舜诏见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他觉祁舜脸色难堪到了极致隐隐感觉不是好的兆头迅双膝跪地向他深深叩下去惶恐不安地说:“微臣侍候皇上!” 祁舜黑眸中射出如芒刺般灼人地寒光疾言厉色道:“你们总兵说庆安长公主即将嫁往燕国是真是假?你将详细情形说清楚!” 山河关信使被他的眸光所震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声音带着几分含糊说:“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当日总兵大人收到太妃从京城传来的懿旨让他告知燕国庆安长公主自愿出关和亲一事。公主抵达山河关时墨公子对此事有所质疑总兵大人暂时将公主留在山河关内……” 祁舜衣袖飞扬迅出手扇了那信使一个耳光怒道:“一派胡言!庆安长公主自愿和亲?还敢瞒骗我!”他的眼底带着嗜血的愤怒仿佛要借着这个耳光的力度将心中的愤懑和怒火尽数泄出来。 那信使被他打翻在地既不敢告饶也不敢伸手去抚摸被打伤的部位伏地不停叩说道:“皇上圣明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愿受祁国宫廷之刑!” 第二十章 边关(三) 显庆心中大惊云萝虽然名为祁国三公主其实却是祁舜的情人永妃竟然趁他在外征战之机将云萝嫁往燕国为妃无论云萝是否自愿出嫁对祁舜而言都是巨大的打击他痛失心中所爱难过之情可想而知因此迁怒于那信使。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掀起战袍一角跪地向祁舜道:“静海之战在即大敌当前无论此事是真是假请皇上息怒!” 祁舜猛地抽出腰间佩戴的轩辕剑将冰凉的剑尖直抵那信使的咽喉黑眸中杀气升腾厉声喝道:“你再告诉我一遍母妃的旨意都说了些什么?” 那信使料想今日必死无疑眼含热泪如实说道:“微臣死不足惜不敢欺瞒皇上半个字!当时微臣就在关内长公主亲口对总兵大人和墨公子说皇兄用心只在防守母妃主张和亲是为了平息干戈总兵大人按母妃的旨意送我出关即可。”他所转述的言辞语气与云萝平时说话毫无二致决不可能是山河关总兵诸人凭空杜撰。 祁舜木然良久黑眸中隐隐泛起痛楚和落寞他猛地撤回轩辕剑神情颓废无比僵冷着声音向身后的一名士兵道:“给我在军营中挑选一匹日行千里以上的快马通知所有马驿准备替换马匹我要前往山河关一趟。” 那士兵不敢有违匆匆领命而去。 显庆心中惦记即将到来的静海大决战不顾祁舜阴沉的脸色和压抑的怒火扬起头阻止道:“请皇上听臣一言!我们从晏口城一路拼杀至此等待的就是这最后一战此时此刻皇上一定不可以离开况且衣国沿途盗匪流寇众多皇上独自前往山河关实在太危险了!” 祁舜冷然扫视显庆一眼眸光掠过他脸颊上因战斗而增添的一道簇新伤痕疯狂的情绪略有平静对他说道:“我们有大军四十万静海守城兵士不过十万人你们足够赢得这一仗。若是见到衣帝父女不要伤害他们性命将衣帝父女生擒回临安见我。” 显庆坚决摇头哀求不止说:“臣与祁国所有将士都不畏死我们只希望攻入衣国皇宫时能看到皇上出现在衣国的金銮宝殿之上皇上若是丢下臣等而去三军将士一定会很失望!臣知道皇上想追回庆安长公主可是……”他略停顿了片刻硬着脖子说:“太妃娘娘已承诺燕国将公主下嫁如今木已成舟皇上还能追得回她吗?” 祁舜的眸光果然因他的话而冷厉起来他注视着这位忠心不2的部署良将俊颜显露出极度克制的表情没有对他说出任何训责之语看也不看他一眼迅拂袖而去。 显庆见他毫无留恋地离开战阵不禁颓然跌坐在草丛间摇头说道:“臣当真是不明白了……皇上多年来所等待的难道不是率军占领其他国家金殿的一刻?难道长公主在您心目中已经重要到可以越你的宏图壮志的地步?是臣不懂……还是皇上您错了?” 山河关外炮响三声过后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山河关总兵闻听哨兵传报匆匆来到城楼之上只见前方燕国兵士们约有数万之众军容肃穆整齐一个个身穿全副鲜明铠甲、腰间佩戴着锋利的刀剑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众多燕国兵士中央是由数百名燕国铁蹄骑兵组成的剑阵他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人那人面貌英俊、气宇轩昂独自骑乘着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肩披一袭白色轻裘他傲然等候在前方不远处眸光却一直注视着城门方向。他略加示意一名黑衣骑兵迅策马向山河关城楼下疾驰而来。 黑衣骑兵驰近关前言辞依然十分客气说道:“燕国太子殿下依照两国婚书约定前来迎娶祁国庆安长公主!公主行程再慢如今也该抵达山河关了太子殿下已在翦州久候多日请山河关总兵开启关门将公主送出关外!” 山河关总兵乍见燕国大军压境早在意料之中他正要答话墨无尘的身影如惊鸿般从旁边飞掠而来按住他的右肩低声道:“燕太子全副武装大张旗鼓而来必定有诈。” 山河关总兵点头会意向前一步在城楼上现身扬声说道:“公主长途跋涉劳累不堪昨夜刚到山河关。请贵使转告燕国太子殿下待公主休养三日之后我等必定恭送公主前往翦州不需要太子殿下亲自在关前迎候。” 黑衣骑兵毫不相让说道:“翦州距离此处不下百里太子殿下又何尝不是一片诚意长途跋涉而来难道让殿下空手而归不成?两国婚事非同儿戏既然公主已到关中不必等待三日之后了请贵国立即将她送出关外!” 墨无尘面带优雅笑意悠闲地靠近城楼箭垛慢条斯理地说:“燕国来使你既然知道两国婚事非同儿戏就不该如此心急。太子殿下好事将近又何妨多等候三日?今日并非吉日不宜出行虽然公主日后是燕国的太子妃如今依然是祁国的长公主即使你们不忌讳我们不能不为公主的福运打算不敢在大凶之时送她出关。” 第二十章 边关(四) 黑衣骑兵犹豫了片刻不敢贸然回答他掉转马头驰回那肩披白色轻裘的人面前二人低声交谈数语后他又策马奔驰回到城楼之下语气隐约带着几分要挟强横道:“太子殿下有旨今日必定要将祁国公主带走!守关兵士不必饶舌强辩吉日也好凶日也好若是不肯遵旨行事休怪太子殿下对你们不客气有伤二国亲眷体面!” 墨无尘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们太子殿下亲自带兵数万前来迎亲原来是早已准备好了抢亲!我听说西南姬国有抢婚之习俗却不知北燕什么时候也有这条规矩?兵来将挡燕国太子既然有心和我们玩这个游戏我们必定奉陪到底!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都使出来!” 黑衣骑兵恼羞成怒大喝道:“小小祁国总兵竟然对我国太子殿下如此无礼!若不给你三分颜色只怕我堂堂大燕国被你们小觑……”他一边说话一边迅疾无比地抽出肩背的短弓接连“嗖嗖嗖”三声出三支锋利箭矢恰好分别设在石刻牌匾的“山河关”数字上深入石缝极 山河关总兵不禁为之一震这黑衣骑兵看起来不过是簇拥燕国太子的亲随护卫之一竟有这样的好箭法说话之际还能分神射出极其准确的三箭足见燕国骑射营卫实力之强关中驻守的祁国兵士虽然能够抵挡住关外的数万燕国兵马但是一旦交火必定伤亡惨重。 墨无尘毫无惧色飞身略下城楼众人只见一个淡紫色身影凌空飘忽飞坠而下。又似一只大鸟般轻盈飞回起初所站立之处气定神闲得仿佛不曾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再看那黑衣骑兵的箭袋内。赫然多出三支箭矢来而且箭头向上。尖利的头端都被齐刷刷折断更离奇的是断头处居然一片光滑再无震慑威力。 祁国守城兵士见墨无尘出手力挫燕国骑兵锐气不禁齐声叫好城楼上欢声如雷动。 黑衣骑兵知道遇上高手。满面羞惭策马撤回燕国队列中。 那肩披白色轻裘之人眼观山河关城楼外地一幕不但不恼他轻轻击掌一下对身边亲随说道:“再传我的话我今日来此只为迎娶云萝公主决无进犯祁国边关之意让他们不必草木皆兵。祁兄率领主力前往征伐衣国静海荀国必定会倾力攻击晏口城如果他们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解围。不妨前来和我商量商量!” 他身边另一名骑兵立刻点头飞策马来到城楼之下将燕桐地话对墨无尘及山河关总兵述说了一遍。 墨无尘正与山河关总兵商议对策时。风中隐约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气息他惊觉回头。觉云萝简妆素服站立在他们身后。料想刚才情景已被她看见向她浅笑了一下说:“公主今日有兴致观战吗?” 云萝在关中听说燕国率军来袭。早已悄悄登上城楼一角她不但看见那黑衣骑兵与墨无尘比试情形也听见了燕桐地传话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却清晰说:“我没有兴致观战我只想知道今日这一战是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山河关总兵忙道:“公主容禀燕国太子率兵数万来关前叫阵分明不怀好意臣与墨公子都已作好了迎战的准备请公主不必担忧!” 云萝走到墨无尘身前抬眸向他看去柔声问:“你也觉得这一战非打不可对吗?” 墨无尘不得不迎向她的目光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和遗憾苦笑道:“公主如此问我看来是对我们的决定有异议了。燕国太子若是攻打山河关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可他后面所说之事正是我们所担心地如果他肯助皇上一臂之力兵牵制荀国对皇上确实有莫大裨益。” 云萝缓缓垂下眼说道:“一旦动起刀兵便是数万人命那些死伤的兵士都有父母家人……如果燕国太子殿下能够实践诺言不攻打山河关还能出兵助阵我们又何必与他以死相拼?” 墨无尘俊逸的面容略微有些扭曲他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蜿蜒曲折的连绵山脉语气不再轻松玩笑肃然说:“恕我冒昧想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心甘情愿为祁国皇上作出如此牺牲难道就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吗?一旦今日出了山河关你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云萝低头沉默了一阵才说:“即使我今日的抉择错了只要皇兄得偿心愿亦是值得。”她说完这句话移步走向城楼外沿让那燕国骑兵看见她的身影然后说:“我就是祁国公主请贵使转告太子殿下我愿意今日出关。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请殿下立刻退兵十里并当众承诺相助皇兄出兵牵制荀国否则我宁可永远在关中等候。” 那燕国骑兵本系燕桐亲信曾随他前往祁国皇宫见过云萝他抬头远看一眼确信说话之人是她无疑立刻在马背上向她行礼恭敬说道:“臣立刻遵旨回话请太子妃娘娘稍候片刻!” 顷刻之间燕国大军都掉转马头绝尘而去仅余数十名精锐骑兵云萝、墨无尘、山河关总兵等人见燕桐果然兑现诺言不得不依照约定将山河关城门缓缓开启护送云萝出关。 大批祁国兵士们簇拥着云萝所乘坐的锦舆越过关口云萝坐在锦舆中隐隐看见一个白衣身影策动骏马飞快地来到锦舆之前她下意识向锦舆内侧闪躲那人早已迅疾无比地揭开遮挡她地帷幔。 锦幔掀起二人眸光瞬间对视来者正是燕国太子燕桐。 第二十章 边关(五) 他身姿依旧高大挺拔肩披一身洁白如雪的轻裘神情高贵端庄之外透出几分风流倜傥的气息俊容似笑非笑凝眸注视着她向她温柔问候道:“半年未见公主别来无恙?” 云萝见来人正是燕桐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慌乱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说:“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我很好。” 燕桐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与得意之情注视着锦舆内端坐着的朝思暮想之人她清丽的容颜在鲜艳的新娘服饰衬托之下显得格外娇美明净的双眸如两泓秋水般澄澈他不由立刻怦然心动从马背上俯身下来握住她的一只手腕轻声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好在如今天随人愿父皇今夜为我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随我一起回翦州吧!” 云萝来不及拒绝他已将她整个人从锦舆中拉出来迅放置在身前马背上以飞快的度马扬鞭而去。 祁国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小雨和小翠更是不知所措失声惊叫道:“公主!公主!” 那领头的燕国骑兵傲然昂对山河关总兵诸人高声道:“太子殿下亲自迎候祁国公主除公主亲随侍女之外你们都可以返回了。请你们转告祁国太妃与皇上殿下一定会善待太子妃让他们不必挂念。” 山河关总兵知道刚才那身法迅疾之人就是燕国太子燕桐只得依言行事。…他将锦舆交给燕国骑兵率领众人进入关内时觉墨无尘独自伫立良久轻咳一声提醒他道:“墨公子……” 墨无尘仿佛突然回过神来。唇角掠过一丝落寞而暗淡的笑意向他拱一拱手说:“祁燕二国如今因云萝公主而成亲眷山河关必定平安无事。这里已用不着我们就此告辞了!” 山河关总兵想出言挽留他。无奈墨无尘身法来去如电只见眼前淡紫身影一晃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21花烛 汗血宝马乘载着燕桐与云萝二人在辽阔的北国大地上急飞驰他们大约行走了百余里。依稀可见远处建筑成一座蒙古包形状的巨大城廓四面依山山外就是一望无垠地大草原正当深秋枯草时节草色并非全带绒绒绿意依然不减塞外风光之瑰美壮丽。 云萝自幼生长于江南第一次见到如此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不由自主地体会到一种深深的震撼压抑许久地心情反而因此释怀。她没想到燕桐会亲自前来边关相侯。并且肯在山河关前退兵十里、立誓出兵帮助祁国心中对他的印象渐渐好转不像起初在祁国听静妃所言时那么恶劣。 燕桐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指着远处地城廓对她说:“那里就是翦州我修建的江南宫苑内一直缺少合适的女主人。今天终于等来了我最心仪的公主。实在令人开心。”他出一阵爽朗的笑顺势低头凑近她耳边说:“我好不容易才娶回地新娘子。你喜欢燕国的风景吗?” 云萝隐约嗅到燕桐身上那熟悉的青草香气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祁舜的容颜二人在马背上身体非常接近让她油然而生抗拒之感她试图远离他的怀抱说道:“我可以下去走一走吗?” 燕桐迅勒紧缰绳住马带着她跳下马背看向一望无际的草原愉快地微笑道:“我们成亲之后父皇会禅位与我你就是大燕国未来的皇后。只要你喜欢北国方圆千里的大草原都可以任你策马驰骋!” 云萝远远眺望翦州城外的一大串蒙古包它们如同散落在草原上地珍珠团团簇拥着威武气派的城楼草原上依稀可见往来巡逻的燕国骑兵将翦州城护卫得密不透风。 燕国原本地处北疆与祁国之间相隔山河关这一道天然屏障。起初只是一个小小诸侯部落当年燕帝袭击帝京之时祁帝打开山河关大门将其迎接入中原六国灭轩辕国订立“帝京之盟”后燕国得到轩辕国地四分之一属地在西北面与荀国有长达八百里的交界。她转头看向西南荀国地方向眸光中带着几分担忧和期许。 燕桐似乎看穿了她地心思缓步走近她身后态度还是一样轻松却多了几分危险的神色他趁她毫无防备之时突然一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戏语道:“公主在想什么?” 云萝虽然预料过来到燕国之后不可避免地事情但是没想到燕桐一开始就如此亲密地对待她她惊骇得没有办法呼吸惶惶然如受惊的小兔一般用力挣扎企图挣脱出他的怀抱匆忙地说:“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殿下不要如此……” 燕桐莫测高深地微笑着轻声说:“这里可不是临安方圆百里都不会有人烟有谁会看见我们?况且今晚我们就会举行婚礼即使让他们看见他们也只会为了他们的太子和太子妃高 云萝被他禁锢在怀抱之中一种莫大的惶恐从头至脚席卷而来她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尚未开始他炙热的唇就已经吻上了她的她柔软的红唇被他彻底地占有在她惊喘的时候他甚至霸道地将火热的舌探入不容许任何退缩地与她纠缠。 燕桐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指尖抚过她洁白细腻的胸口肌肤他环抱着她柔软的身体眸中透出邪魅的光靠在她唇边低语气息吹拂上她烫红的脸:“让我看看你肩上的字迹还在不在?” 第二一章 花烛(一) 云萝手脚都难以动弹依然不肯轻易就范不停用力挣扎侧过脸说道:“殿下请放手我有话对你说……” 燕桐以为她是因为害羞而抗拒像看待已经收入囊中的猎物一样轻松地看着她微笑道:“说吧。” 云萝得到喘息的机会仓惶站稳后退一步抬头问:“大皇姐此时在翦州城内她一向可好?” 燕桐毫不在意淡然回答:“很好。” 云萝眸光带着几分难过之意忍不住追问道:“大皇姐知道我们的婚事吗?” 燕桐携起她的手不再回答她的问话岔开话题说:“你为什么不问问父皇为我们的婚礼准备了些什么?难道你关心别人更甚过关心你自己?” 云萝轻轻抽出了手看向他道:“请殿下回答我大皇姐如今怎样了?当初母后以为殿下将大皇姐带来燕国之后会与她举行婚礼可是没想到竟是如此我不敢责备殿下负约只希望殿下能够给大皇姐一个正式的名分。” 燕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他认真看着她问道:“我已封她为太子贵嫔难道还不够吗?不知你所希望她得到的是怎样的名分?” 云萝抬眸与他对视答道:“燕国太子妃。” 燕桐怔了一怔不禁大笑出声他伸手扶住她的纤细双肩眸光带着几分薄怒说道:“云萝公主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不远百里到山河关迎接你你竟然要我今夜迎娶别的女子?如果你还存有这样的幻想我不妨明确地告诉你”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颌俊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冷厉沉声道:“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要做我的王妃我虚位以待的人一直都是你并不是你的大皇姐!” 云萝看着他骤然变化的神情清澈的眼眸毫无畏惧之色轻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她带回翦州来?如果你不能真心待她就不该让她陷入这场博弈之中。我不想取代大皇姐的地位也不希望看到她为你伤心痛苦但她本是无辜的你还欠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 燕桐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俊美的容颜掠过一丝阴郁的笑意说道:“我从未亏欠任何人来燕国是风菲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她既然敢跟随我就该预料到将来所承受的后果。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我现在没办法说服你你是我的太子妃应该多了解燕国宫廷的规矩和我的性情希望你过了今夜之后能够变得聪明一些。一个不聪明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在我面前争取任何事情的!” 他说完这句话竟然不再理睬她径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与刚才拥抱着她低声密语的时刻几乎判若两人。 云萝独自在草原上漫步良久抬头见两匹红色的马急奔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两名身穿浅蓝色宫裙的少女她们在她面前停下后娇声说道:“太子殿下有旨请奴婢们接王妃回宫。” 云萝点了点头运用在剑湖宫修习的轻功身法跃上一名少女的马背说道:“多谢你们前来接我走吧!” 那两名少女带着惊奇的眼神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看似柔弱无比的南国公主竟有这等轻巧的身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云萝来到翦州城外祁国的锦舆早已等候在城门处小雨与小翠见她安然无恙地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齐声唤道:“公主奴婢在这里!”她缓步走上锦舆向她们二人示意自己没事。 帷幔落下之际小雨立刻焦急问道:“刚才殿下没有对公主怎样吧?” 云萝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几分愁绪说:“我担心大皇姐会因此不开心当初太子殿下允诺会迎娶她可是如今……他不肯遵守约定我们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能委屈大皇姐了。” 小翠闻言柳眉略蹙说道:“难道公主此时此刻还在为大公主打算吗?当初在祁国若不是她主动勾引太子殿下怎能有来燕国的机会?大公主以为能够稳稳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如今自己失策公主何必替她抱不平?” 小雨点头附和说:“奴婢刚才悄悄向随行我们的燕国骑兵问过了他说太子殿下在翦州城内有一座永乐宫此宫不在皇宫禁苑内里面安置的都是殿下的红颜知己不下百人之众……”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沮丧噘着嘴说:“奴婢担心将来太子殿下会冷落公主。” 燕桐本性风流置养如此多的侍妾并不在云萝意料之外她料想风菲此时必定在永乐宫内轻声道:“他对我怎样并不要紧我只希望他能够善待大皇姐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小翠掀起帷幔四顾一番确定锦舆附近无人窃听后她迅将一颗密封好的蜡丸交到云萝手中低声说道:“公主收好这个今夜与燕国太子圆房时或许会用得着。” 云萝似懂非懂转过目光问:“是什么?” 第二一章 花烛(二) 小雨心急细声道:“公主难道忘了在花溪的时候已经……太子殿下阅人无数公主今夜若是没有处子落红怎能瞒得过他?公主既然已经嫁过来就不要轻易得罪太子殿下否则将来受他冷落一辈子都会吃亏的。”小翠轻轻点头补充说:“这种蜡丸极薄捏碎后即成粉末内有鸡血数滴只要公主看准时机使用太子决不会觉。” 经过这一番解释云萝终于明白她们二人的心思是要她伪装成处子与燕桐成婚以免让他觉她已失贞的事实将来受到他的冷落和歧视。她们心中依然抱着希望希望她嫁给燕桐能够获得他的宠爱、希望她能够在燕国获得幸福却不知她的真正想法。即使迫于无奈嫁来燕国她的心底依然只有祁舜一个人的影子她既不会、更不愿曲意逢迎自己未来的丈夫。 她抬眸凝望小翠将那颗蜡丸交还给她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们如此为我设想可我不需要这个。” 小雨惊讶得瞪大眼睛急道:“公主!” 云萝轻声道:“如果我这么做就是有意欺骗他。我宁可让他得知真相冷落我也不希望他一辈子被事实所蒙蔽。” 小翠无可奈何地收起蜡丸眼中却有着浓郁的阴影和担忧之色说道:“公主一意孤行只怕将来未必如公主所愿。太子殿下一旦知道公主并非完璧之身岂肯善罢甘休?他一定会追问公主……那人是谁难道公主要将这件事对他和盘托出吗?” 云萝默然片刻淡定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时分翦州城内鼓乐齐鸣。处处轻歌曼舞显然早已准备好这一场为太子举行的大婚典礼。 燕帝为燕桐所举行的婚礼庆典其繁华隆重远远出云萝的预料。燕国侍女们为她换好燕国皇妃服饰。她依照燕国的习俗与燕桐一起拜祭天地神灵、叩拜祖先、拜祭太庙、接受朝臣和翦州城民叩拜等等一系列繁文缛节。让她疲累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勉强支持到典礼结束头风隐约作地感觉开始一阵阵袭来小雨与小翠身穿燕国侍女服饰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离开婚礼大殿。 燕桐与云萝的婚房设在一座江南风格的宫苑内。四面环水中间簇拥着一座二层高地小楼燕国地处北方原本不会有这种小桥流水的温柔景致这座宫苑显然是后天人工造化而成。 燕国婚俗新娘并不需要头遮红巾等待新郎前来挑起喜娘替云萝揭下喜帕四周累累垂垂地粉紫色轻纱和明珠、龙凤花烛将室内渲染得朦胧而喜庆云萝端坐在圆形的大床畔神情落寞而沉静。对婚房内富丽华美的陈设和燕帝所赏赐的珠宝视若无睹仿佛这一场婚礼与她根本毫无关系。 她独坐了一阵头疼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突然眼前一阵眩晕侧身倾倒在床畔。殿中地侍女们觉新娘居然在洞房之中晕倒。吓得不轻急忙向喜筵处飞奔报知燕桐。 燕帝与燕桐端坐在燕国皇宫内最宏伟华丽的“霆云殿”内。依次有不少燕国贵族、王宫大臣前来拜贺太子大婚燕桐费尽周折才将云萝娶回燕国不禁满心欢喜对敬酒的众人几乎来者不拒饮下不少燕国佳酿。 忽然之间他觉得眼前掠过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定睛一看是祁国大公主风菲她手持一双夜光玉杯美眸盈盈带笑向前说道:“风菲恭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今夜合卺之喜。” 燕桐略簇了簇眉问她道:“你不在永乐宫中等我来这里做什么?” 风菲毫不在意他的不悦自顾将一双妙目转向他言辞亲昵而不失风范浅笑着说:“殿下与我的皇妹大婚我怎能不来致贺?难道殿下不肯接受我这一杯贺酒吗?人家的手都快举酸了!” 燕桐俊面浮现一丝笑意爽快伸手接过其中一只玉杯举杯一饮而尽向风菲道:“多谢。” 风菲带着笑容说:“我的皇妹如今已是太子妃地位远在我之上……”不料一语未完就见一名内侍匆匆近前将云萝独自在婚房中等候却无缘无故晕倒之事向燕桐禀报了一遍。 燕桐脸色顿时微变疾步走向殿外一面向身边内侍说道:“传御医!” 风菲移步跟随而来观察着他的脸色说:“云萝自幼身体纤弱不知道在祁国生了什么事情如今越来越弱不禁风了太子殿下日后可要多多怜惜照顾她一些才好。” 燕桐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不停转头问道:“她原来有头晕地痼疾吗?” 风菲美目流转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倒是没有只可惜新娘子突然这么晕倒太子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可就……”她似乎有心和燕桐戏言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他。 燕桐脑海中想象着云萝在寝殿中合眸安睡等待的柔顺姿态不禁扬起唇角向风菲意味深长地一笑带着几分肆意道:“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她是我明媒正娶来地妃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 风菲眼看着他姿态潇洒走出殿外秀眸中流露出一缕淡淡地恨意暗自咬牙想道:“她心中根本没有你就算你得到了她地身体又如何?只怕未必能够轻松如愿得到她的心!” 她心头暗含怨忿独自停留了一瞬忽然如梦方醒一般加快脚步向燕国皇宫一角而去。 寝殿内淡紫色朦胧地轻纱遮蔽着云萝的面容她静静躺卧在宽大的寝床上眉眼恬静而温柔就像她给人温顺的感觉一样。 第二一章 花烛(三) 燕国御医们奉诏前来替她诊脉之后一一退出殿外燕桐接过一名御医给予的特效“醒脑方”所配制的熏香药丸轻轻放置在云萝的鼻端。 他带着无限憧憬仔细凝眸注视着眼前佳人她清澈的眼神被浓密睫毛掩盖住令人无从窥探她秀气直挺的鼻子呼出淡淡的气息从半开半合的粉色樱唇中可见洁白的一排贝齿。他忍不住更加靠近她用双手撑在她身子的两侧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脑海中的痛楚让云萝疲惫无力地陷入昏睡之中她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清冽气息笼罩着自己逐渐驱散着她的疼痛她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了守护在身旁的男子。他高大的身躯穿着一件玄色的衣衫腰间束着浅金色衣带简单朴素中不失高贵威严深邃的黑眸隐藏着许多情绪刀凿般的五官深刻而俊美。 燕桐见她醒来不禁扬眉低笑随后轻轻地吻住她嫩红的小嘴。 他一直强迫自己克制住体内进一步的**云萝是他等待多时的意中人如今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他静静等候她醒来之时再给予她万千宠爱他要让她清清楚楚地记住他与她的这一个“新婚之夜”彻底臣服在他的男性魅力之下从此不再抗拒与逃离。 云萝眼前仿佛有一团云雾遮蔽着双眼她想努力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燕桐的双手缓慢覆盖在她胸前绣了精美花纹的内衣上他被她的温柔模样诱惑得犹如火焚他将唇印落在她地颈间。一寸寸地吻着像是在触碰着最珍爱的宝物。 云萝恍惚中感觉他并不是祁舜想阻止他的双手。但是他却以单手握住她地手腕制止她所有的反抗。空闲地那手则是好整以暇地抚摸着她肩上的“燕”字印记和图案略带笑意说道:“云萝还记得当日水阁中我对你所说的话吗?不论是荀栖凤还是别的男人我决不会容忍他们染指你一根头。你今生今世注定要做我的妃子。” 她昏乱地感觉到他地手卸去了她的外衣在她单薄的单衣上滑动着像是无所不在似的引燃一处又一处的火苗她慌乱地想推开他力气却一分一毫地逐渐流失她的身子不断颤抖因预想随后到来的一切而慌乱不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本以为可以轻松应对这样的时刻却没有料到起初所设想的一切。事到临头竟然全无用处她根本不能接受除了祁舜之外地男子的亲密和拥抱此时此刻燕桐对她的温柔之举。毫无疑问是难以忍受地酷刑。 燕桐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正要低头将她拥入怀中时。忽然听见寝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他不禁微带怒火说道:“是谁?” 一名侍女走近帐幔前。怯怯低回道:“奴婢回禀太子殿下大长公主请殿下去留园一趟。” 燕桐听见“大长公主”这个名字怒火瞬间从脸上消退他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说道:“姑姑不知道今晚是我地大婚之夜吗?你回去告诉她我明日一早会带新太子妃去留园拜见她现在时间太晚我就不去了。” 那侍女犹豫了一刻又说:“大长公主说正因为是殿下地大婚之夜才请殿下现在务必亲自过去。” 燕桐听她如此说话心头虽然不悦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的云萝低声凑近她耳畔说:“姑姑有急事诏我前去你等我一会儿我立刻就回来。”他下榻整了整衣襟走出帷幔外向殿外众多侍女道:“你们在这里守候着王妃。” 云萝听见他脚步声远去顿时如获大赦她忍着剧烈地头疼感觉匆忙整理好凌乱的衣襟脑海中仅剩下一个念头迅逃离这间婚房她靠近楼窗观望片刻见湖面隐约可见采莲时所用的石墩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她借助轻功身法从窗口一跃而出踩踏着那些星罗棋布的石墩不久之后就踏上湖岸。殿外侍女们只按照燕桐的叮嘱在寝殿外看守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云萝会有这样的身手竟然毫无察觉。 云萝沿着湖岸一路飞奔向皇宫黑暗僻静的宫苑处行走她走了不多远头风之症就开始作眼前一阵黑晕倒在花丛间。 燕国宫廷建筑大部分都不是江南景致而是一座座四合院几名小内侍弯腰替燕桐引路送他来到一座院落前宫灯依稀明灭不止映照出院门的牌匾上书写的“留园”二字。 燕桐肃了肃脸色接过小内侍手中的宫灯独自一人进入留园之内。 当中的正殿内果然还亮着烛火殿内供奉着一列列佛像一名全身黑衣的长女子跪立在佛前手执数珠虔诚默念着经文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眉目与燕桐有七分酷似。 燕桐将宫灯放置一旁恭顺地行礼说:“不知姑姑今夜为何突然诏见侄儿?” 那黑衣女子并不回头声音淡漠而悠远缓缓道:“今夜是你的大婚之夜听说皇兄为你们准备了一个极盛的婚典只是新娘子身体有些微恙?她此刻醒来了吗?” 燕桐正为云萝头晕之事忧心说道:“御医送来了药丸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 第二一章 花烛(四) 那黑衣女子忽然轻轻站起向门外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常言道**一刻值千金听侍女们所说的情形倒像是头风之症。假如她所患的确是头风我或许能帮她早些醒过来。你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大婚的机会姑姑不想让你遗憾终生。” 燕桐素日早知这位姑姑深居简出、熟读各种医书学问高深莫测见她肯主动帮忙医治云萝顿时感激不已称谢道:“多谢姑姑!” 那黑衣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秋水般的眸子流露出慈爱关切的神情淡淡道:“给姑姑带路吧我也想趁此机会看看你心仪的祁国公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燕桐自信地一笑说道:“她是我所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可爱的一个姑姑若是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她。” 几名留园中的黑衣侍女掌起宫灯他们快步行走不久就来到婚房之前众多侍女们见“大长公主”燕姬来到知道她的身份极为特殊不但是燕帝惟一的嫡亲皇妹更是燕国皇族景仰的“巫女”一个个对她毕恭毕敬将他们迎候进去。 燕桐加快脚步走近床榻亲自伸手掀起遮蔽云萝的轻纱回头向燕姬说道:“姑姑请看这就是云萝公主。”燕姬轻轻颔借着婚房内明亮的宫灯和夜明珠光芒向床榻上看去二人不禁同时惊讶无比。 床榻上居然空无一人。… 燕桐顿时惊得呆怔住他迅反应过来含怒向殿外说道:“人都在哪里?给本宫进来!” 殿外一对内侍与侍女鱼贯而入他们见此情景不禁惊吓得目瞪口呆新婚之夜。云萝居然从寝榻上突然“消失”领头的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叩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奴才等人守候在外殿。确实没有看见太子妃出去莫非是……” 燕桐被他的话提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临湖的一排楼窗他迅走近窗畔果然见轩窗大敞夜空中似乎还飘来云萝身上地淡淡熏香气息。他伫立观察了片刻唇角浮现一丝淡笑。对着湖心说:“原来我小看了我的新娘子你既然有心和我玩这个捉迷藏的游戏我今晚就陪你玩一次。” 燕姬四顾打量着洞房中地一切她缓步走近燕桐身后带着几分疑惑缓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玩什么失踪游戏?难道祁国公主不愿意嫁给你为妃?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 燕桐隐忍着心头地怒气轻轻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燕姬说:“姑姑不用担心。她只是小孩子心性和我闹着玩罢了她还能凭空长出一双翅膀从燕国皇宫飞走不成?” 燕姬眸光柔和凝望着他。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注视着自己长大成*人的孩子语气温和地说:“她既然是你喜欢的姑娘。又是祁国公主。应该懂得分寸。你让侍卫们在宫中找一找即使今晚找不到也不要过份责罚她。日后慢慢教她就是。” 燕桐点了点头向那些内侍道:“传令下去在宫中仔细搜查太子妃的踪迹今夜务必将她找到!” 燕姬带着两名黑衣侍女返回“留园”她们经过园外花丛时忽然听见一记细微地声响一名侍女警觉走上前去不禁惊呼道:“大长公主这里有一位姑娘她好像昏倒了!” 燕姬闻言借着另一名侍女手持的宫灯向花丛中静静躺卧的少女看去灯光映出那少女的面容就在转瞬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件极其震惊的事情般捂住胸口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一名黑衣侍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急问道:“公主您怎么样?” 燕姬定定地凝视着花丛间少女的绝色容颜双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另一名侍女心细立刻看出她身穿着大红色的婚礼吉服恍然大悟道:“是她……是失踪的太子妃娘娘!奴婢立刻禀报太子殿下去娘娘就在此处让他们不必费心寻找了!” 燕姬闻言神情慌张不安急道:“慢着不许去!” 那侍女早已觉主人情绪失常她不明原因试着问道:“公主难道她不是太子妃吗?” 燕姬的眼泪从脸颊上不断滑落她定了定神吩咐道:“将这位姑娘带回留园去暂时不要走漏风声。你去御书房请皇兄来留园我有事情与他商议……” 黑衣侍女们不敢有违秘密将昏倒地云萝扶回留园之内随后前往御书房将燕姬的话禀报给燕帝燕姬走到留园院落内命令侍女们关好园门举手摘下蒙面的黑纱跪立在蒲团之上捧面失声痛哭没过多久那黑纱竟然已经全被她地泪水所洇湿。 燕帝闻讯赶来留园看见燕姬大哭的情景早已预料今夜必定生了极大地变故。 他挥手让黑衣侍女们退下走到燕姬身边用冷静地语气询问道:“我听说皇儿刚才在婚房内大脾气说是祁国公主无缘无故失踪?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燕姬迅抬头止泪向他说道:“那位祁国公主的父母究竟是谁?皇兄可曾命人调查过她地来历?” 燕帝不料她会问这样简单的问题回答说:“祁国共有三位公主她是祁国先帝与静妃的女儿排行第三名叫云萝。祁帝与我曾有儿女婚约如今两位公主都已嫁与皇儿在燕国后宫了。燕姬语气笃定摇头说:“一定不是……我决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桐儿恐怕不能娶她了!” 第二一章 花烛(五) 燕帝如同坠入云雾之中道:“你说什么?他为什么不能娶祁国公主?” 燕姬深深凝望着他眼中似有泪光说道:“不是不能娶祁国公主是不能娶这一位……大哥我可以断定云萝公主决不是祁国先帝的亲生女儿在你没有查清她的身世之前不要让桐儿碰她……另觅人选做他的太子妃吧!” 燕帝终于听清了燕姬的话意说道:“燕姬你在怀疑什么?” 燕姬缓缓抬头秀美的面颊上布满了泪痕哽咽着说:“大哥……你相信世间会有毫不相干的人容颜长得酷似吗?桐儿他所娶的祁国公主竟与丹姬长得几乎一般模样我好担心……担心他……” 她的话一出口燕帝的脸色瞬间也变了他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冷静摇头说:“怎么可能?当年明明听宫中俘虏们说丹姬与一名侍卫企图私逃出宫被轩辕一剑斩杀了!” 燕姬泪流满面说道:“大哥丹姬本是他心头最爱之人那时候已怀有身孕他怎会如此绝情对她?如果当年她生下的是女儿年纪与那云萝公主恰好相去不远!我不能眼看着桐儿……我的孩子……他做出人神共愤的**行径……”她此时无奈而痛楚的眼神与一个看着自己亲生儿子即将陷入痛苦的慈祥母亲的眼神几乎没有任何分别。…燕帝身躯一震迅低声道:“燕姬不要胡说!桐儿怎么会是你的孩子?他分明是我的儿子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身故你的孩子当年已经死去了早已不存在了。” 燕姬出一声凄凉的轻笑摇头看着他说:“大哥你何必骗我?当年大嫂难产身故那婴儿又怎会存活下来?是桐儿那天刚好在留园出生是你换走了他然后告诉我孩子没有了……你看桐儿的眉目可有半分与大嫂相似?我其实早已知道这个秘密只不过我不想说破……他身为燕国太子总比做一个亡国的皇子好!” 燕帝怔怔看着自己的妹妹眉间掠过一丝黯然之色他举手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几分愧疚说:“无论如何桐儿都是燕国的后裔他身上流着燕国的血以他的才能足以担当国君重任。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利用你的美色去引诱轩辕……” 燕姬蓦然抬头眼中泪光闪烁摇头说道:“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去的与大哥并无关系。如今桐儿满心以为能够得到他心仪的姑娘做妃子可没想到会是如此!你让他情何以堪?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对他解释才好?” 燕帝凝神思索片刻苦无良策不禁垂头叹息。 燕姬看向自己年迈的哥哥珠泪如雨般滑落面颊。 燕桐并不是燕帝的亲生儿子而是轩辕与燕国公主燕姬的后裔他的血统同样隶属“轩辕”。假如云萝真的是丹姬所生的女儿那么燕桐与祁舜一样都是云萝的嫡亲哥哥他们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妹今夜的“婚礼”可谓荒谬绝伦。 (《云色倾城》最后三章大结局11月继续连载) 第二二章 断弦(一) 夕阳西下山河关外一骑飞来。 祁舜不眠不休换马向北方飞驰他到达山河关内界城楼之下时满面皆是风尘之色守城的兵士从来没有见过祁国的新皇向他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关防重地等闲之人请勿靠近!“ 祁舜漠然看向城楼之上冷肃着声音向守城兵士道:“我姓秦让你们总兵大人出来见我。” 那守城兵士见他言辞高傲全身散出阴冷的威严之气并不敢怠慢于他迅向城楼内通报山河关总兵那总兵只当又是类似墨无尘前来助阵的江湖侠客他本是祁舜昔日旧部在城楼上一眼看见他风尘仆仆、满面风霜而来急忙奔跑而下在祁舜马前叩请罪道:“微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祁舜的身影在夕阳映照下冷漠而孤绝他微微扬起头问道:“庆安长公主在哪里?” 山河关总兵不敢隐瞒如实将当日燕桐率领大军十万前来逼婚、云萝自愿出关和亲之事详细述说了一遍。 祁舜怔怔听他讲完眼底居然没有丝毫怒火仅余万分失意和悲怆他重重地合了一下眼帘语气凝重问道:“公主出关几日了?” 山河关总兵掐指算了一算说道:“公主前日离开祁国到今天刚好三日臣听说公主抵达翦州当晚燕帝就为太子和公主举行了大婚典礼翦州城民日夜狂欢庆祝……” 他话犹未已祁舜猛地扬起手中的马鞭抽打一记身下骏马那马儿吃痛惊起迎着半敞的山河关大门扬蹄而去。经过官道向北方加奔跑瞬间就已跑得不见踪影。 山河关总兵心知情况不妙他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副总兵守关亲自率领着千余名祁国兵士上马出关。追踪祁舜的身影而去。 夜幕低垂江南景致的宫苑内早早点燃了廊檐下地宫灯婚房内的夜明珠散出柔和而朦胧的光影。 燕桐站立在金漆粉饰地铜镜妆台前镜中映射出他孤单而颀长的身影。整整三日他动用了几乎所有地宫廷侍卫不断地搜查着燕国皇宫内的每一个角落和宫室甚至将搜寻范围扩大到了翦州城内外依然没有云萝的半点讯息。 他向来对女子的心思很有把握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成功虏获祁国大公主风菲的身心也能够顺利掌控祁国三公主云萝然而她在新婚之夜地突然失踪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懊恼。燕国皇宫警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恰好进宫掳走她她显然是自己逃走的。此刻一定躲在皇宫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从祁国初会之时开始至今她对他的感觉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们之间虽然有婚约。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即使在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对他神态没有丝毫亲密连勉为其难的敷衍都不曾有过永乐宫中那些侍妾们所期盼的一切她竟然毫不在乎。 他流连于花丛见惯了女人地小花招和小伎俩分得清女人的矫情与真实之间的差别。 她对他是真地不在乎她的眼底从来就没有容纳过他地影子。 燕桐想到这里不禁更加无奈和懊恼他抓起妆台饰盒内地一串上好明珠在掌心用力一握那些明珠顷刻碎成齑粉然而这些还远远不能消除他心底的愤怒他疾步走向寝殿当中地宽大圆床奋而挥袖将那些美丽的淡紫轻纱从帐顶扯落下来凌乱无比地散落在地面上一片狼藉。 一名小内侍匆忙而来叩说道:“奴才有要事启禀太子殿下。” 燕桐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间恢复了端庄优雅的姿态看向他道:“什么事?是不是有太子妃的消息了?” 那小内侍不敢答他后面的话只说:“翦州城门御林军统领来报祁国国君单骑前来拜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正在城外等候。” 燕桐闻言不禁一怔祁舜率领祁国精锐前往晏口随后挥师直指衣国都城他难道有分身之术?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单骑而来?他独自前来燕国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眉头略簇问道:“他们可曾看清来人是否真的是祁舜?” 那小内侍道:“统领大人曾随太子殿下出使过祁国见过祁国国君确定无疑是他。” 燕桐沉吟片刻唇角忽地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我正愁找不着新娘子他来得倒是时候。” 祁舜在翦州城下等候城楼上灯火明灭不止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容他的黑眸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尽现憔悴之色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但一双眸子依然冷肃而严厉他在马背上坐直身体冷眼看着城门一只手轻轻搁置在腰间那柄锋利无比的轩辕剑上。 不久城门洞开燕桐身着白衣、骑乘着一匹高大骏马飞来到他面前举手笑道:“祁兄远道而来小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祁舜见他满面春风得意心头如被针刺一般昂淡淡问道:“我的皇妹呢?我要见她。” 燕桐策住缰绳放慢马走到他的马匹身旁有意用开玩笑一般的口气说:“祁兄莫非忘记了承蒙祁兄厚爱祁国两位公主如今都在小弟宫中不知祁兄想见哪一位?” 第二二章 断弦(二)] 祁舜抬眸直视他说道:“我的三皇妹祁国庆安长公主。” 燕桐微微一笑恍然大悟地说:“原来祁兄要见小弟新纳的太子妃云萝”他故意将“新纳”二字说得极重好整以暇地看着祁舜说:“她嫁过来才三天祁兄就如此急迫想见她?祁国大公主跟随小弟半载有余祁兄难道不想与她叙一叙兄妹之情吗?” 祁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有意刁难冷然道:“她们都是我的皇妹你若是愿意不妨请她们一起出来见我。” 燕桐忍住心中的不快说:“风菲就在城中永乐宫祁兄随时可以见她至于云萝……”他有意放慢了语不肯继续说下去。 祁舜神情微变他冷冷地看了燕桐一眼黑眸中隐约带着紧张的神色簇起眉头问:“她怎么样?” 他对云萝的敏感态度让燕桐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改口挑眉笑道:“她当然很好我们新婚之后如胶似漆这几天除了我之外她根本不想见任何外人”他假装对她宠溺得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祁兄或许还不知道云萝公主很黏人的……我刚刚赶来见祁兄的时候她还吵闹着不肯让我走反复叮嘱我早些回去陪她。” 祁舜听见他这一番说辞脸色竟似有些苍白。 燕桐所描述的情景他并非没有经历过在花溪的时候云萝也是这样整天依偎在他身旁像一只柔顺的小猫般乖巧可人。…电脑小说站无论他读书、写字、练武她都不肯离开他半步她温柔含羞的态度。就像沐浴在三月春雨中地一朵娇艳杏花等待着赏花之人的欣赏和采撷。 如今。她的美丽、她地温柔只会为燕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而展现。 他只是她生命中地一段过往而已。 他的心忽地掠过一阵难言的刺痛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一路策马疾行千里。是真的想追回她吗?还是只想追回自己心中那一缕难以割舍的情丝?尽管这结果是他不想要地却又是他潜在意念中隐隐希望的她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他给不了她幸福他所做的一切终于刺伤了她让她伤心远去让她毫无留恋地投向燕桐的怀抱。 燕桐不动声色地凝视着祁舜怅然若失的表情聪慧如他已从祁舜痛楚而无奈的目光中读出了某种秘而不宣的东西。那是一种自心底的绝望与悲凉更是一种失去至宝地无奈与痛楚。 原来如此。 他终于洞察一切终于找到了答案。 云萝之所以不肯将目光投向他。是因为她心中已有了一个与她万分熟悉、万分契合却永远不能在一起的影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无法轻易割舍。却不得不割舍。 燕桐地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是愤怒却又寻找不出那怒火地来源他只能若无其事地看向祁舜说道:“祁兄远道而来请入城稍作歇息让小弟为祁兄接风洗尘。” 祁舜冷然掉转马头断然拒绝说:“不必了山河关距离此地不过三百里我今夜赶回去。” 燕桐并无挽留之意言辞客气地说:“既然祁兄还有要事待办小弟就不虚留了。我会转告云萝祁兄曾来问候过她假如以后有机会小弟会携带她返回祁国探亲。” 祁舜与他说完话眼角余光轻轻掠过翦州城他正要扬鞭策马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悠扬地古琴声。 寂静的大草原上四野无人那琴声在旷野中回响飘渺得似有似无如同远方天际传来地虚幻纶音时而巍巍若高山时而洋洋若流水每一个音韵中间杂着三分幽咽、一分哀凉每每落下一个音都直摧人心魂。 “潇湘月色云凝山秀日增波媚宜晴宜雨。况是深秋更当遥夜月华如水”这《潇湘水》的曲调在祁舜的梦里不知听云萝那一双纤纤素手弹奏过多少回他恍惚间如同被雷电击中惊觉回头。 翦州城外的一座蒙古包前篝火熊熊燃烧升腾的火光掩映显现出一名身着燕国服饰的少女她低头端坐在草地上粉红色的裙裾拖曳委地双手缓缓拨弄琴弦那如高山流水般透彻的优美乐音便是来自那双纤纤素手。 燕桐远眺着云萝的身影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追究她何以来到翦州城外却因她的再次出现而窃喜他与祁舜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策动缰绳向她停留之处疾驰过去。 燕桐自幼生长于北方他的骑术远远胜过祁舜所用的马匹并未经过长途跋涉他经过一段短短的距离便飞快来到她的面前纵身跃下马背带着激动的心情唤道:“公主!” 云萝下意识地向后闪躲她身边一个黑衣女子迅闪身向前轻声道:“桐儿你先站在一旁姑姑有话对你们说。”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祁舜的奔马随即追赶上来他翻身跃下马背迅将目光投向燕姬背后躲藏的云萝他的一双黑眸中蕴含着无限复杂的情感静静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 两日前云萝被燕姬医治醒来后按照燕姬的叮嘱出城住在一个蒙古包内她早已看见两匹奔马一前一后向自己驰来料想其中一身白衣的必定是燕桐无疑却做梦都不曾想到他身边的黑衣人竟然不是他贴身的黑衣骑兵侍卫而是她朝朝暮暮挂念、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第二二章 断弦(三) 她睁大眼睛眼神依然清澈无比带着无比的惊讶和淡淡的欣喜。 祁舜目光与她的目光相接二人眼神对视良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云萝想起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拒绝心中涌起一阵感伤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神她惟恐再多看他一眼会忍不住后悔当初的决定因此只能隐忍与逃避。 燕姬带着怜惜的神情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转向祁舜缓缓开口说:“听侍卫传报祁国国君单骑来访想必就是这位公子了?” 祁舜听见她自称燕桐的“姑姑”出于礼节对她略表敬意说道:“祁舜见过燕国长公主。” 燕姬打量了他片刻眸带赞许之意说:“我早已听闻祁国少主胆识过人果然传言不虚祁帝膝下有你们这样的佳儿佳女足以快慰平生。听说祁国与衣荀二国交战正酣祁国少主分身前来我们大燕国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燕桐不等祁舜回答随即说道:“姑姑祁兄并没有要紧事不过闲来四处走走刚才正与侄儿分手话别。” 祁舜并不分辩默认燕桐的回答。 燕姬神色不改抬头向祁舜看去轻声道:“祁国少主你今日来得正好我皇兄有一道御赐口谕让我代为转达云萝公主请少主在此作一证见。燕桐微觉意外上前一步追问道:“姑姑父皇有什么旨意给她?” 燕姬并不理睬他对默然低头的云萝温言说道:“你听好了我皇兄昨夜有口谕让我转告你。…手机小说站祁燕二国缔结友好盟约并非自今日始祁国大公主风菲如今已有身孕当居太子妃位。云萝公主体弱多病。新婚之夜便生出莫名的头风急症桐儿未曾与之结缡。亦无福消受即解除此婚约请公主归国。” 此言一出众人都感觉十分意外。 燕桐心口如被重重一击他原本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娶回云萝却在突然之间生如此风波。不但被告知另行册封太子妃人选而且从此与云萝再无任何瓜葛他忍不住胸口的失落与忿然表情愤怒无比大声说道:“为什么?云萝是我明媒正娶的妃子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假如姑姑不说清其中原因恕我不能听姑姑地话!” 燕姬毫不理会他的愤怒对祁舜道:“祁国少主你听清楚了吗?对皇兄的决定可有异议?” 祁舜脸上地表情如他一贯的冷静。惟有在他眼底簇动地那一丝光芒隐约能够看出他的释然和侥幸之心他的眸子忽然变得深邃无比。沉声回答说:“燕帝与长公主的决定晚辈并无异议。愿将皇妹带回祁国。燕姬道:“多谢少主如此通情达理。我会回宫转告皇兄这桩婚事就此取消。少主一路保重。恕我不远送二位。”她言毕即转身向翦州城内方向行走她身旁的两名黑衣侍女立刻紧随其后。 燕桐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对答决定云萝地去留他目光直视着燕姬的背影极不甘心地大声说:“姑姑父皇真的要取消我们的婚事吗?我费尽心机才得到她你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燕姬听见他的呼喊停下脚步说:“你若不信不妨自行去问你的父皇。” 祁舜趁他们二人对答说话之时早已走近云萝身旁舒展双臂将她的身体拥住带着她一起落在马背上随后掉转马头准备向关外方向而行。 燕桐蓦然回顾见云萝粉面虽然略带惊慌之色却掩饰不住眉梢眼角的淡淡欢喜她温柔倚靠在祁舜的怀抱中高大冷肃地他与娇柔可爱的她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和谐让人不禁油然而生嫉妒之心。 他冷笑一声跃上马背对跟随而至地燕国侍卫说道:“传我命令向翦州城外至山河关境内所有岗哨出讯号有人企图劫走我的妃嫔凡意图强行闯关者不必讲情面一律以强敌视之!” 燕姬并未走远她闻言迅回过头来带着不敢相信地神色制止燕桐道:“桐儿你……怎能如此违抗你父皇地旨意?” 燕桐仰天长笑数声带着几分挑衅之意看向祁舜与云萝略带讥讽说:“父皇在我成婚当日已拜祭宗庙、昭告群臣只要我完成婚典大礼便禅让燕帝之位给我。云萝公主此时便是我燕国的皇后岂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山河关距离翦州尚有数百里祁兄你当真以为燕国是无人之境能带着她顺利闯出燕国领域吗?” 燕姬容颜变色眼底带着深深地失望摇头劝道:“纵然皇兄已禅位与你他总归是你的长辈你不能这么一意孤行让天下人耻笑大燕国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况且云萝公主她与你……你们根本不能在一起又何必强行违抗天意!” 燕桐目光牢牢盯住祁舜摇头说道:“出尔反尔的人不是我当初若不是他有意从中作梗此时为我生儿育女的人就该是云萝不是风菲!我不相信什么天意更不相信我想得到一个喜欢的女子竟然如此艰难。只要他将云萝公主留下我决不作任何阻拦还会依照前约助他一臂之力牵制荀国;倘若他今夜定要将公主带走”他眸中掠过一丝暗影霍然冷笑道:“我也不怕背负趁人之危的名声!” 他态度坚决说话掷地有声暗含威胁。 云萝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着她日前不惜主动出关远嫁就是惟恐激怒燕桐与祁舜为敌她见此情景立刻脱口而出道:“太子殿下我愿意留……” 一只温热的掌心迅伸过来掩住了她的唇祁舜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他剑眉微簇脸色凝肃至极语气却极淡定从容缓声说道:“这项婚约本是我父皇与前燕帝所议定如今日燕国主动解除婚约我理所应当将我的皇妹带走。” 第二二章 断弦(四) 云萝见他毫无畏惧之色断言要带自己一起离开燕国既不怕燕国那数百里岗哨也不怕他们强大的武力威胁她情不自禁回眸看向他担忧地看向他的清瘦憔悴的面容。 祁舜低头凝视她一眼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内用他温暖的力量给她安全感云萝感觉到他的平稳心跳心绪渐渐镇定她不再顾忌燕桐和旁人的目光轻轻依偎在他的胸前。 他舒展双臂将云萝揽入胸怀径自扬鞭策马乘着夜色在茫茫草原中疾驰而去。 燕桐带着怒火注视着他们二人的亲密情形和策马远去的身影神情嫉恨欲狂怒道:“祁舜!你这**背德的昏君!我一定会让天下人知道祁国无耻悔婚的行径还有你和你的皇妹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回头见篝火旁搁置着云萝的楠木琴从身边侍卫腰间抽出锋利的大刀向着琴弦用力斫下那些调好的丝弦应声而断在空旷的草原上出巨大的声响其音可裂金石。 燕姬惊愕无比地看着他说道:“桐儿!你说什么?” 燕桐强忍下心头的愤怒走近她身旁说:“姑姑你可知道他们兄妹之间早有私情?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你为什么要如此帮他们却不帮我?” 燕姬看着他摇头叹道:“我并不是有意要拆散你们云萝公主她不适合你……他们二人决不可能是亲兄妹我前日帮云萝医治头风之疾的时候曾对她施用**之术询问过她的真实身世她并不是真正的祁国公主只是祁帝的养女而已。” 燕桐闻言身躯一震他忽地想起当日赠送云萝那件锦衣时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和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爹爹救我”尽管小雨灵机一动解围但是依照祁国对公主们的严格教养程度似乎不太可能让云萝从小这样称呼祁帝。 他心存疑虑忍不住向燕姬追问道:“我有一件事请教姑姑父皇珍藏的那一件凤凰羽衣不知天下间共有几件?” 燕姬闻言重重地合了合眼帘神情更加悲伤她无法将事实真相宣之于口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段曾经的记忆。 当年她是燕族王女背负着兄长的使命前往帝京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爱上轩辕这个燕族的公敌和统治者却在一天天的僵持中渐渐被他感化。“凤凰羽衣”是轩辕皇宫中的至宝惟有轩辕最宠爱的人才能得到当他将这件独一无二的锦衣赐予她以示对她的爱情惟一而永恒时她彻底忘却了她的族人曾经遭受过的狠心杀戮忘却了对他的仇恨和敌意。 燕姬是他赐予她的尊号。他至死都不曾立过皇后也不曾封过皇妃“姬”这个特别的称呼足以彰显出她与众不同的地位在众多后宫美人中可谓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然而当那一抹牡丹花丛中的身影出现燕姬便不再是他的惟一。他被那白衣少女的舞姿之美迷惑得失了心魄她的出现是轩辕梦寐以求的奇迹她如同天降的仙子一般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不但同样赐她一个“丹姬”的封号甚至不惜召集天下最能干的织补工匠、采集最美丽的凤凰羽毛让他们整整三日三夜不眠不休赶制一件同样的“凤凰羽衣”捧到她的宫室前只为博她一笑。 他曾经的新欢旧爱们统统在一夜之间从从繁花似锦的天堂降落到人间地狱对于轩辕皇宫中的其他女子而言丹姬是残酷而无情的梦魇之神迫使她们失却了帝王的欢心和宠爱不得不忍受冷宫的寂寞与凄清。 燕帝会同六国之力袭击帝京那个残忍又多情的男人他有着轩辕氏族子孙那不可磨灭的傲骨和尊严在他国破家亡的那一刻他拔剑杀尽了所有宫中妃嫔惟独留下了她们二人他终究不忍对她们痛下杀手只因她们都是他曾经心爱的女子。 她深深了解他的痛苦和无奈她亲眼目睹了他的死那惨烈的景象几乎让她整个人濒临崩溃。尽管燕帝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了燕国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中最珍贵的东西已经遗失在帝京今世今生都无法再追回所剩下的余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燕桐见燕姬表情悲伤、默然落泪不敢再有过分之举轻声问:“姑姑你能回答我的疑问吗?”燕姬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颤抖着说:“不要问我你若想知道真相……回宫去问你父皇吧!” 第二二章 断弦(五) 祁舜与云萝二人尚未走远他们都听见了断弦的清脆回响云萝向来视那楠木琴如友人知己见燕桐忿然砍断琴弦泄心中的怒火难免心痛不已回顾篝火明灭处含着眼泪说:“我的琴被他砍断了……” 祁舜已隐隐感觉到前方袭来的冰冷剑气他来不及安慰她只低头对她叮嘱道:“附近有燕国伏兵袭击我们。你不要怕闭上眼睛抱紧我我一定会将你安全带回祁国去。” 云萝不敢让他分心伸出双手紧紧环绕着他的细腰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温柔点头说:“你要小心一些我不怕。” 忽然之间他们马前多出了数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一起将他们的马匹团团围住。 祁舜沉稳的面容瞬间流露出狠戾的杀气他迅疾无比地从腰间抽出轩辕剑看准一个个袭击而来的黑影连续不断地挥出剑招。那些燕国骑兵并非等闲之辈不但不退反而迎着祁舜的剑锋闯了上来尽管他们数人立刻毙命于轩辕剑下外围的骑兵却乘机迎面而来挥舞着银光闪烁的大刀砍向祁舜的背后和马匹的腿脚。 祁舜眼神更冷剑招更见凌厉一滴滴鲜血随着夜风溅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和脸上。 云萝低头伏在祁舜怀中紧紧合上双眸尽管她没有亲眼目睹他挥剑迎敌的惨烈情形却能感觉到手背上不断溅落的液体那触感湿润而凉滑她心知那是燕国骑兵们的鲜血身体因害怕而不断颤抖。她努力忍住心中的恐惧与慌张不停暗自祈祷希望此行能够平安无恙。 良久之后。四周突然变得静寂下来再听不见刀剑互斫地碰撞声。夜风掠过旷野空气中隐隐飘着一股厚重的血腥味道。 她正要睁开眼睛一种温润的感觉忽地落在她地眼眸上似乎是他柔软而温暖的唇她感受着他地气息。…不由自主地颤声说:“他们……都被你杀退了吧?”她心中所希望的只是他将那些骑兵们杀“退”而不是“杀死”。 祁舜轻轻亲吻着她的双眼低声道:“不是。你不要睁开眼睛不要看我现在的模样。” 前来围攻他们的燕国骑兵不下百人他一人挥剑御敌此刻轩辕剑下已没有生还地活口遍野都是人和马的破碎肢体那副场景连他自己都不忍卒睹。云萝的眼眸是那样的清澈而无邪。他不愿让那惨烈和血腥的气息会沾染到她的身上让她失去原本的纯净。 云萝早从他的否定语气中料知了刚才的结局那些燕国骑兵不会“退”。如果他不杀死他们此刻尸横当场地就是他们二人。刀光剑影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就像他当时在东陵梧桐树下所说的那样弱肉强食本是天道。若想生存下去必须用武力征服。 她依然伏在他胸前乖巧地说:“我不看。” 没有更多的言语他只是轻轻地拥了一下她加快了策动缰绳地度向山河关的方向驰去。 燕国翦州距离祁国山河关三百里燕桐昔日就一路设下十道边防警卫线几乎每三十里就有一场杀戮云萝只记得祁舜带着自己闯过了五道关卡却不知他究竟杀死了多少燕国骑兵每一次刀剑斫杀之后他都不许她睁眼看他她只能听见杀戮地声响、嗅到血腥地气息。 过了很久很久她听见小溪淙淙流淌的声音依稀感觉到他僵直紧张地腰身突然放松下来马匹也放慢了行走的度料想或许已经脱离了险境不禁低声问道:“我们到山河关了吗?” 祁舜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遥远却依然温柔:“还没有我们刚走过了一半的行程。” 云萝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合眸问道:“你是不是很累?这样持续拼杀会伤到你的你放下我先回祁国去吧!” 他抱着她跳下马背将她放置在一块巨大山石上坐好说道:“不许说傻话。” 云萝感觉他的身影逐渐远离不禁低声问道:“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她静候了许久依然不见他回应按捺不住睁开双眸观望。 所见之处是一座幽深的山谷谷间有一道小小山溪天空的明月将谷间风景照得清楚分明溪畔搁置着一件湿漉漉的黑色锦缎外衣他在溪水中背向她而立低头洗涤着白色内衣上的斑斑血渍右肩上有一道簇新的伤口正向外汩汩渗出鲜血。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祁舜的右肩竟然受了伤。他倚靠右手来掌控轩辕剑那道深深的剑伤显然影响了他临敌的状态。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继续冒着危险赶路带着她暂时来到祁燕二国连接山脉的幽静深谷中躲避。 云萝看见他流血的伤口一双柳眉立刻蹙起她迅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向溪水中飞跑过去小溪中的水花溅起打湿了她身上的衣裳她仿佛毫无察觉跑到他身前看着他眼眸中隐然带泪。 他闻声转过身来黑眸凝望着她焦急担忧的脸沉肃的面容掠过一丝少见的淡淡笑意。 云萝急忙低头查看他的伤势她撕下自己锦裙的一角轻轻地缠裹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说道:“一定很疼对不对?都是我拖累了你……” 祁舜注视着她的温柔举止眼眸深处闪烁着异样的光采淡然说:“没关系。我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哪一次都比这次严重得多马背上的包袱里有特效的金创药擦上之后过一夜就会好。” 云萝闻言匆匆忙忙转身走向岸边她从包袱中取来药粉又匆匆忙忙开到祁舜身前重新替他包扎粉红色的裙裾都被溪水浸湿小脸上还隐约带着几滴水珠神情认真而专注。 祁舜默默地看着她为自己紧张忙碌黑眸中的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复杂有爱意、有怜惜、有欢喜还有痛楚和无奈更多的却是孤注一掷的执著。 云萝替他包扎好伤口终于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期许之意抬头说:“明天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 祁舜深沉地看着眼前纤弱而娇小的她她似一朵不沾尘垢的小花如此细致堪怜而那份柔弱之下却蕴藏着刚强与坚持他看着她柔美的面颊、清澈的明眸和嫣红的小嘴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火花二人眸光对视之际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强迫自己转过视线不看她而是舒展双臂紧紧地将她揽入怀抱中将绵绵密密的亲吻印记在她的唇上。 那久违的温暖和甜蜜让云萝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几乎落泪。 她心中早已萦绕着无数个疑问等待着他的解答为什么他会远驰千里前来燕国看望她?为什么他会冒着刀光剑雨带她杀出重围拼死将她带离燕桐身边?为什么他明明如此关心她当初却又那么疏远她? 无论如何他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情感他终于肯给她一个亲密的拥抱对她而言这已是难得的幸福。 大结局 轩辕(一) 云萝被他强悍的双臂紧抱怀中他迅而火热的深吻几乎令她窒息似乎要连她的灵魂一同吞噬一**强烈又狂野的亲密感侵袭着她她的思绪迷离得宛如整个人将要融化。 他们站立在溪水中尽情拥吻良久都不愿放开彼此几乎忘了身处何时何地。 不知过了多久祁舜缓缓抬起了头眸中尽是自责与后悔语气低沉地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一时心软将你从剑湖宫接回来如果你还在冷千叶那里就不会生这些事让你多受这么多的折磨与惊吓”他略有停顿才说:“是我太自私了。” 云萝并不完全理解他的话中含义她抬眸看向他的脸摇头说道:“不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一点也不怕。如果我会武功能够和你并肩临敌你就不会受伤了!” 他深邃的眸子锁住她的眼睛掌心轻柔抚过她的秀。 云萝想起祁国与燕国如今的关系不禁黯然垂头说道:“现在战事紧急其实你不该分神来看我也不该将我带回来……起初本是我自己愿意来燕国的母妃没有逼迫过我山河关总兵也没有为难过我。燕桐他今晚一定很生气假如他肯帮助你牵制荀国祁国交战的境况一定会好得多。” 他深沉地望着她语气有些凝涩低声说:“即使祁国这次战败我们还可以重来假如你真的嫁给了燕桐我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他的态度让她心头微动问道:“盈风公主和你还有婚约。你们进攻衣国都城她会不会很伤心失望?” 他语气淡然回答说:“一直以来我心中只有一个人。不过并不是她。” 她心头无限欢喜几乎屏住呼吸。张大眼睛问:“那个人是……” 祁舜打断她的话神情变得略微严肃捉住她地手搁在自己的胸膛上声音低沉地说:“就在这里。” 她冰凉的小手紧贴着他地胸口无语的点头。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别哭了”祁舜将她从水中横抱起来他温柔握住她地手腕将脸埋入她的颈项之间吸取她身上的香气宠溺地吻她的眼睫附在她耳畔稍声低语道:“我会心疼的。” 云萝害羞地垂下脸手足无措地埋在他怀里心中带着羞涩和不安不知该如何响应他的热情。任由他一步步抱着自己走向岸边。 北国的秋夜气候寒冷祁舜拥抱着她在溪畔躺下来让她娇小的身子依偎着他。从他怀中汲取温暖云萝静静侧卧在他身旁。如同花溪那几日的夜晚一样。心情既激动又慌乱然而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在寂静的夜里他呼吸声浅而均匀仿佛已经睡着。 云萝清晰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反而因此心安渐渐沉入梦乡。 淡淡的月光下祁舜地黑眸依然炯炯有神他表情复杂地凝神注视着怀中的少女良久都不肯移开目光仿佛永远都看不够她甜蜜而温馨的睡容要将她柔美地模样永远铭刻在心头。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眉心突然觉得心底有了倚靠尽管他已不能对她再做任何事不能再逾越男女之间地伦理极限对待她只要有她在身边每夜能够看见她恬静地入睡今生今世便已足够。无论他们之间是具有怎样的血缘关系只要云萝不知道真相她就会永远开心地依附着他。 他希望能够将她身世地秘密永远封存在心底直至他们老死他决不容许任何力量再将他们二人分开。 晨曦从山谷顶端折射进来映照在清澈的溪面上云萝睁开眼眸醒来身边竟然不见祁舜踪影她想起他在剑湖时曾丢下她不辞而别心头顿时掠过一阵慌乱急忙向谷中四面看去。 骏马犹在低头啃吃着略带枯黄的草祁舜随身佩带的轩辕剑随意搁置在她身旁不远的草地上。 云萝料想他并未走远这才略微心安她走到溪畔弯腰掬起一捧清泉简略整妆借溪水倒影梳理及腰长时突然从水面看见身后走来一个高大身影她回眸顾盼着他粉红的面颊立刻浮现一缕开心的浅笑。 祁舜比云萝起得更早他衣衫整齐身穿昨夜濯洗过的那件黑色锦衣手中托着几枚表皮红中间黄的野果他蹲下身靠近她身旁将野果递给她说:“关外没有什么可吃之物这种野果有些酸涩好在没有毒性我们行军时常充饥食用它你尝一尝看。” 云萝伸手接过野果低头轻咬了一口带着甜蜜的笑容说:“我觉得一点都不酸涩味道很好。” 祁舜看着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展颜一笑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说道:“那你在马背上慢慢吃我们继续赶路。” 云萝眼角立刻掠过一丝阴影担忧地看向他的右肩说道:“我们才走过一半的路程前面或许还有更强劲的敌人在等待着我们你肩上还有伤如果到时候我们不能一起闯过去你不如……” 祁舜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说道:“生死由命如果我们今天不能一起闯过去就一起葬身燕地吧”他说到这里眼光深沉地扫视了一眼腰间的轩辕剑似是立誓、又似是祈祷轻声说:“轩辕剑是上古圣物它一定会保佑我们杀出重围平安回到祁国的。” 云萝见他如此坚决不由自主地向他胸怀内靠过去她聆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点了点头说:“好我们一定要同生共死。” 祁舜伸手将她抱起一起落在骏马背上云萝环抱着他的腰合眸暗自祈求道:“倘若上苍有灵我以轩辕皇族公主的名义向神灵祈祷祈求轩辕剑能够在舜的手中挥最大的威力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保佑他平安无恙。” 骏马从山谷中飞驰而出眼前景物豁然开朗云萝早已觉前方伫立着一大群刀剑齐备的燕国骑兵约有数百人之众当中领头之人正是燕国太子燕桐他头戴银质盔甲身穿一袭银色战袍他神情肃穆眸光如炬直视云萝的脸表情十分奇异而且复杂。 云萝乍见燕桐率重兵前来阻拦他们二人想起刚才与祁舜在谷中溪畔所言誓同生死之约心情反而无比镇定她全无半点慌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燕桐和他众多随从。 燕桐独自一人缓缓策马向他们乘坐的骏马而来他走到距离他们约一丈开外突然开口说:“祁国守关兵马昨日在前方百里处与燕军拼杀死伤惨重暂时不会有人来接应你以你一人之力今日很难闯过燕国骑兵剿杀之阵。” 祁舜挑了挑眉原本沉重的面容此刻反而显出一丝难得的轻松之意他早已作好了拼死杀出重围的准备即使有伤在身、面对着燕桐这样的劲敌他的从容淡定依然不减分毫他右手探向腰间的轩辕剑冷冷应道:“昨夜死在我手下的燕军已不下千人你们若是阻拦我结局只会和他们一样。” 云萝听他说出“千人”这个数目顿时吓了一大跳她万万没有想到昨夜仅仅数个时辰之间他手中轩辕剑就已沾染了这么多燕国兵士的鲜血斩下了这么多活生生的头颅和肢体她想到他所犯下的杀戮罪孽其实都是源于她心情瞬间变得难过无比不禁黯然低头。 燕桐并不否认昨夜燕军截杀他们的败绩缓声道:“是我一时冲动才如此决策枉送了他们性命在祁兄剑下不过此时非彼时今日我所率领的皆是燕国身怀绝技的高手鹿死谁手尚且难料。但是”他抬起头看着云萝眼底充满了愧疚之色说道:“我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截杀你们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对我惟一的亲妹妹狠下杀手。” 大结局 轩辕(二)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恰好传入祁舜与云萝耳中让他们能够听见。 祁舜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燕桐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观察过燕桐的面容直到此刻他才突然现这位燕国太子的眉目气质虽然迥异中原人氏然而那俊逸的脸型、挺直的鼻梁却是那么眼熟而似曾相识确实与他自己有三分相似。 云萝如坠入云雾之中难以置信地问:“太子殿下……你刚才说什么?谁是你惟一的亲妹妹?” 燕桐策马近前一步眼眸中带着无可言传的一种痛楚看向她低沉而清晰地说:“就是你。云萝公主你的母亲丹姬和我的母亲燕姬当年都是轩辕帝的后宫妃嫔他才是我们的亲生父皇!还记得我在祁国时赠你的凤凰羽衣吗?那是当年父皇赠予我们母亲的信物其中一件被我的母亲带回了燕国另一件随丹姬流落民间……” 他的话如同一把开启云萝幼时记忆之门的钥匙突然之间那些曾被遗忘的往事齐齐涌现在云萝的脑海之中往事如烟、如雾、如电历历在目却又转瞬成空。 丹姬那美丽得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确实是她的母亲。 云萝隐约记起她时常亲昵地梳弄着小小的她的柔顺丝亲昵地唤她“洛儿”她似乎说过这个名字本是她的亲生父亲所赐他酷爱牡丹她的闺名恰好是一个“丹”字洛阳牡丹甲天下便是“洛”字的由来可惜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能预知她究竟会生成何等模样是国色天香艳倾天下抑或是姿色平平的普通女子? 原来轩辕洛并不是轩辕皇族唯一的后裔。还有他她的嫡亲哥哥燕桐他的真实姓名应该是“轩辕桐”当年的轩辕皇妃燕姬他名义上的“姑姑”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云萝的神情迷茫而悠远她的眼角渐渐沁出泪珠声音带着几分凝噎犹豫不决地低声唤道:“你是我的……哥哥?” 燕桐听见她的呼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迅策马来到他们的身侧伸出手试图去握云萝的手颤抖着声音说:“是的我就是你的哥哥!云萝我们都是轩辕后裔我愿意帮助你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我决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然而他的手并没有顺利碰触到云萝祁舜早已带着她闪身侧过不著痕迹地躲闪开来。 祁舜的黑眸中带着几分讥嘲和讽刺之意冷然说道:“你不会再伤害她?你曾经对她的伤害难道还少?” 燕桐将目光从云萝身上收回面对祁舜毫不隐晦地说:“即使有过伤害那也是因为我爱她在我不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之前我曾经真心诚意地爱过她!如今我知道了真相我知道她身上与我流着一样的血别的男人都不及我与她的关系亲近!虽然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待她但是我可以用兄长的方式去关心她、呵护她就算我们不能结为夫妇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态度冷静义正词严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语立刻在云萝心底掀起巨大波澜。 燕桐坦然承认他爱上了她、自己的亲妹妹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改变对她的心意。他本是情场浪子有多少美丽出众、才华横溢的女子在他眼中如过眼烟云而她的身影却能够在他飘渺无根的眼中凝注成永恒。 这是孽缘?还是宿命? 云萝无法解答她看着眼前的“哥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是庆幸、还是惶然。 祁舜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燕桐他冷肃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按在轩辕剑鞘上的右手也渐渐向骏马缰绳上挪移。 燕桐的痛苦与他的痛苦毫无二致。 世事造化弄人他们看似是“情敌”其实都是早已被伦理出局的局外之人和失败者只是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世间会多一个人与他遭遇着同样的情劫、忍受着同样的煎熬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云萝的亲哥哥。仿佛是一个上天有意对轩辕皇族设下的玩笑轩辕族的皇子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爱上了他们的妹妹。 多么神奇又多么可笑。 人生有很多时候必须面临这种残酷的考验这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智性与异类之所以为异类的天性之间的差别。爱情源于天性而智性的控制则让许多种感情不得不在伦理道德之前悬崖勒马。 大结局 轩辕(三) 一名燕国骑兵匆匆策马近前向燕桐说道:“太子殿下边关急报祁国边关总兵闻听国主被困燕国境内重新纠集了数千人马其中似乎还有墨家弟子正大举向关内冲杀过来!” 他所禀告的讯息终于打破了祁舜、云萝和燕桐三人之间的僵局。 燕桐蓦然回过神来匆匆下令道:“传旨所有边关守卫不得抵抗祁国来兵不得伤害他们一兵一卒让他们直接通关入境迎接祁兄与公主返回祁国。” 那骑兵得令而去云萝见此情景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眉间带着淡淡的释然之色看向燕桐说:“化干戈为玉帛祁国与燕国本来就是友好盟友这样最好不过了。” 燕桐转向祁舜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看来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倒转过来你没做成我的大舅子我倒先成你的小舅子了!我妹妹既然只是祁帝的义女她想嫁给祁国的任何人都可以希望你们成婚之时不要忘了给我寄一封喜帖送一坛喜酒来喝。” 云萝听他说起她与祁舜二人的“喜酒”急忙略带羞涩低头不敢看祁舜的表情。 祁舜似乎对燕桐无可奈何的玩笑之词根本不感兴趣言辞冷淡地说:“祁国与荀衣之战你待如何?” 燕桐慢慢移动视线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故作平静而随意地问:“此战似乎与我燕国无关你认为我应当如何?” 祁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眼他的表情一片冰冷说道:“如此天赐良机你应当知道怎么做。事成之后你我统一改国号为轩辕。以赤河为界各据南北平分天下如何?” 轩辕舜占据赤河以南号“轩辕南国”。 轩辕桐占据赤河以北。号“轩辕北国”。 他的提议是对未来天下的筹谋与规划祁国大军即将灭衣国占据其都城静海只要燕桐一点头他们二人一个从晏口城挥师南下一个从西北边界突袭北上。两相夹击之下集祁、燕二国之力荀国绝对无法抵抗业已壮大、互为补充的祁燕精骑。http: 对祁舜而言既然燕桐是他的弟弟那么无论是轩辕南国还是轩辕北国。六国终究归属于“轩辕”氏他所背负的使命从此宣告完成也算没有愧对轩辕氏地列祖列宗和他们的父皇“轩辕”。 面对如此强大的诱惑条件。燕桐反而沉默了。 云萝更是无限讶异她张开眼看着他眼中带着惊疑与猜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祁国改易为“轩辕南国”难道他与轩辕皇族之间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因为----她是轩辕皇族的公主? 燕桐的设想与她相似他是轩辕子孙尽管他的身体里流着燕族地血但他更愿意背负着“轩辕”这个千古流传的显赫家族的姓氏。而不愿跟随自己的母亲和舅父改姓“燕”如今他已是燕帝只要燕帝驾崩改易国号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即使燕国有朝臣反对。以他地威望和铁腕不会有人敢多言半句。令他迷惑不解的是祁舜改“祁”为“轩辕”。假如按照他的思路与设想除非祁舜与他的身世一样否则他没有必要改掉自己的本姓来迁就“轩辕”姓氏这个大胆地猜测让一向悠然随意的他心绪烦乱起来竟然不知如何回答祁舜的要求。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头问:“我想知道其中原因不知祁兄能否明示告知我?” 祁舜眼神沉静简略地说:“普天之下皆是轩辕黄帝子孙祁燕也好其他诸国也好莫不是当年黄帝后裔如今又何必再分彼此?” 燕桐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忽然仰天大笑道:“祁兄所言极是我们都是黄帝子孙便都是轩辕后裔如今恢复轩辕姓氏正属理所当然。况且将来我地妹妹若是嫁与你所生子嗣更是轩辕嫡系子孙又何必再分彼此?你所言之事我答应了!”他说完这句话随即掉转马头向随行的燕国骑兵们道:“祁燕二国在此订立盟约此番同攻荀国日后共掌天下!各自回营准备征战吧!” 燕国骑兵齐声应“是”他们追随着燕桐的骏马足迹迅飞驰而去虽然马匹度极快却依旧军容整肃队列丝毫不乱。 祁舜远眺着他们的背影说道:“燕国马上雄师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云萝没想到燕桐今日会在祁舜面前直言揭秘她是轩辕后人的真实身份担心祁舜会因此改变对她的看法紧张不安地抬头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但我并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在太庙修行地时候得到了轩辕剑可我当时不能将它给你……” 祁舜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淡淡地回答说:“若非如此冷千叶怎肯将轩辕剑交给我?你是一介孤女也好是轩辕公主也好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不要作无谓的担心了。” 云萝见他竟然对自己的身世毫无芥蒂绝口不提过去之事不禁暗自开心。她料想他与燕桐二人合议已成转眼之间又要征战荀国不无担忧地倚靠着他说:“这一次你要亲自领兵去吗?” 祁舜温柔地凝望着她说:“这是最后一次征战以后南北结盟天下太平之时我不会再领兵出征到时候我就可以多一些时间陪着你看书、写字、练琴好不好?”他见云萝柳眉蕴含无限离愁显然是万分不舍与他分开忍不住又说道:“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如果你不介意军中艰苦这一次就陪我一起去如何?” 云萝闻言立刻回愁转喜抬眸问道:“真的吗?我不怕艰苦你带我一起去吧!” 祁舜淡淡一笑一边策动缰绳向前飞奔一边说道:“前面山路多你小心坐稳。” 他们二人一路畅通无阻行走不多时只见前方麒麟宝旗高高飘扬上书一个巨大的“祁”字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领头之人正是山河关总兵其中还间杂着数名头戴斗笠、身穿黑衣芒鞋地墨家弟子。 山河关总兵看见他们策马行来情绪十分激动他立刻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疾奔到祁舜马头前伏地叩道:“微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微臣惟恐燕国有意扣留皇上在境内因此多带了数千人马并通知墨公子协助微臣前来护驾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燕国关哨都没有阻拦微臣幸好皇上和公主平安无事微臣总算可以放心了!” 祁舜见他满面风尘之色向他说道:“新燕帝与我已有结盟待我们攻下衣国之后一起征战荀国。这几天前方战况如何?” 山河关总兵如实答道:“微臣昨夜接到国中邸报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略有停顿继续说:“好消息是显庆将军送来的衣国都城已顺利攻下他生擒了衣帝父女正将其送往临安。其余衣国朝臣多半归降称臣少数冥顽不化者不肯臣服于皇上业已自行了断。” 祁舜听见这巨大地胜利消息面容并无喜悦之情淡然说道:“尚书大人还在晏口城吗?” 山河关总兵果然收敛了神情语气低沉地说:“启禀皇上荀帝亲率二十万大军袭击晏口城并不惜采用卑鄙手段让姬国擅长用毒之人在城外活水源中种下无色无味的剧毒城中所驻留的十万精兵苦守五日无水可饮、弹尽粮绝已经全军覆没兵部尚书大人已壮烈荀国。” 云萝听闻邸报只觉得触目惊心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祁舜的衣襟荀帝居然不惜采用这样的手法来谋害驻守晏口城的祁国兵士转眼之间十万生灵化为乌有可见战争之残忍无情不知何日何时才能休止。 祁舜感觉到怀里柔弱的娇躯正微微地颤抖他迅握紧了她的手深沉的眼眸掩藏著一丝隐晦的幽光对众人沉声说道:“传旨衣国新降未久人心不稳让显庆继续率军驻守静海不得回撤助阵。将晏口附近衣国三城兵士召集起来并向墨无尘借八百墨家弟子立刻随我前往晏口截杀荀栖凤!”山河关总兵闻言不禁大为惊讶劝阻道:“荀国国主心术不正此战危险之至晏口附近降兵不过五万余人纵使八百墨家弟子能够以一当百两国实力仍有悬殊皇上万万不可亲自去征战!” 云萝心中更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成串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淌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结局 轩辕(四) 祁舜眼见她对自己的无限牵挂和深情心中微微一动他不顾众人在眼前注视伸手轻轻抚过她白皙柔嫩的面颊拭去她匆促而下的泪珠低声安慰她说:“不要怕。我既然如此安排便有十分把握相信我吧。” 云萝迷朦的眼神带着担忧但她不想在此际给予他更多的负担和压力她将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他黑眸深处笃定地点了点头缓声说:“我相信你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回答更激起他作为男人的保护欲和荣誉感。 祁舜蓦然抬眸年轻的面容带着坚定和嗜血的神情冷然下令道:“祁国生死存亡皆在此一战凡此次愿跟随我出征晏口迎击荀国者异日论功行赏官拜三等将军。” 祁国三等将军较之山河关总兵还要大上一级。 那些追随而来的祁国将士早已满腔愤怒一心为遭受阴谋暗算的祁国守城兵士复仇此刻见国君御驾亲征许以封侯之诺岂有不愿之理?连同山河关总兵在内众人一起刷刷跪地叩齐声应道:“微臣愿随皇上一统征战荀国!誓雪晏口之耻!” 祁舜昂然抬眸远处草原上竟有两匹一模一样的黑色骏马隐约可见马上乘坐着两名剑客一紫一白正向他们所站立之处疾驰而来他们的影子渐行渐近赫然正是墨无尘与冷千叶二人。 他们飞快来到祁舜面前墨无尘依旧是一副闲散嬉皮之态他身穿一袭绣着牡丹花叶的紫色锦衣似笑非笑地说:“祁兄征战荀国怎能少了小弟?是觉得我不堪为用吗?还是你心目中只记得我的八百弟子却忘了他们的掌门人?” 冷千叶揽紧缰绳驻马银色面具在初升的晨曦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淡淡开口。…说道:“我从小立志不干涉六国纷争不过如今情非得已我愿以助你征战祁国为条件向你讨一个情面请你赢得此战后释放我的舅父和表妹给他们一个安稳居所颐养天年。” 祁舜静静地看着他们黑眸中闪出一抹难得的激动神采。 墨无尘身为墨家掌门。即使他门下弟子必须遵从枯木令地调遣他也没有必要亲自涉险参与这一战;冷千叶向来以隐逸江湖之世外人自居即使他不来帮助他直接向他提出要求饶过衣帝父女性命以二人多年相交之情谊。他也不会不给他这个情面。 他们二人分明是有心助他赢得与荀栖凤之间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这样的朋友是他真正的朋友。 爱情让他背负着对她的责任因为这责任而努力给她平静和安宁。 亲情让他甘心与自己的弟弟平分秋色。以慰祖先在天之灵。 友情让他信心倍增他们支持远远胜似轩辕剑的锋利。无论前方有多么险恶他会更加充满信心。 即使不能如当初所愿称霸天下统一六国他所得到地已经远远过了他想要的一切。 冷千叶等待着他的回答又轻轻问了一遍说:“不知我能否讨得这个人情?” 祁舜没有回答他带着云萝从他们两匹马之间策马急冲向前仿佛过了很久草原上才响起他冷肃而轻淡的声音道:“你们既然有心而来我怎能让你们扫兴而归?跟着我的马一起来吧!” 墨无尘与冷千叶二人对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向祁舜身影消失处加飞奔。 两日之后晏口城外爆了一场史无前例地恶战。 荀国二十万大军与祁国不足十万的人马在晏**战拼杀祁**团中有祁国训练有素的骑兵和步兵有擅长奇门遁甲、行军布阵的墨家弟子。有擅长轻功心法、神出鬼没的剑湖宫弟子还有熟悉衣国附近地形地衣国新降士兵。这些人马看似是乌合之众在祁舜的统一指挥下各尽所长挥出不可预料的强大力量每个人几乎都可以以一敌十。 与此同时燕桐率领燕国二十万骑兵突袭荀国西北沿线荀国腹背受敌应接不暇在前方进攻地将士听说西北战火连绵军心立刻动荡不安士气便低落了一大半。 十日之后荀栖凤在晏口不敌祁舜传令荀国及姬国将士撤回荀国境内衣国境内局面渐渐稳定下来祁舜再一次出乘胜追击的指令命显庆回军十万与当日攻防晏口的五万余祁国兵马一起反攻荀国与燕桐南北同时进军荀国。 荀栖凤不得不向早已臣服的姬国和滕国出求救国书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姬国与滕国这一次竟然拒绝再听从他的号令不再对他施以援手。 城外晏口城外一处营帐内云萝低头拈起针线认真地修补着祁舜黑色锦衣上的一处破漏她补完最后一针透过帐侧的小窗看去窗外群山崔嵬日影偏斜夕阳瑰丽已经接近黄昏。 祁舜从中军帐内议事完毕漫步走到云萝所居住地营帐前恰好从窗口看见她托腮凝望膝头上放置着一件他的衣裳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粗布衣裙、藕色鞋袜清丽的小脸上染了欢欣的笑意侧影秀美可人。 将近半月之久她无怨无悔地跟随着他一路征战奔波她住在最简陋地营帐中穿易于打理的粗布织衣吃着与军营将士们相同地粗砺食物却从没有一句怨言反而时常洋溢着开心的浅笑仿佛只要与他在一起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与快乐。 祁舜看着她恬静而甜蜜的小模样移动脚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幕降临之时祁舜阅兵归来伸手掀开营帐的帷幔轻轻地走了进去。 孰料眼前一切全然不是他刚才所见云萝手中曾缝补的黑色锦衣叠放整齐至于矮几上几缕黑色丝线坠落在地案角一方素白书简仍有淡墨余香佳人已渺无踪影 他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急伸手拿起书简扫视过去转眼之间他全身的血液急冷却凝住几乎冻结为冰。 书简之上是她清秀飘逸的墨迹仅有寥寥数字:“天意弄人徒叹奈何?咫尺天涯各自珍重。” 大结局 尾声 战火平息。 晏口城南面夕阳西下两个修长如临风玉树般的身影并肩而立二人身着锦衣一黑一白面貌同样俊美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冷肃一个飘逸正是祁舜与剑湖宫主冷千叶。 祁舜目视天边晚霞缓缓道:“我对衣国出手本是迫于无奈。” 冷千叶眼神淡漠语气无奈中不失真诚说道:“我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即使表妹与舅父这一次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况且这一次本是她先负你反而让你师出有名他们早该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后果。” 祁舜转过头看着他:“衣国是你的故乡你真的不介意我这么做?” 冷千叶微微一笑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轩辕剑的主人现世又有谁可以阻挡他的宏图?我只希望你能够顾念故人之情原谅她所犯下的过错他们所为的其实也只不过是求生壮大而已。” 晚风吹起祁舜的黑袍衣角他似有感慨沉默了片刻才道:“故人之情……她的故人遍及天下又岂少我这一个?” 冷千叶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你今日这句话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同的味道莫非你还为表妹的行为而介意吗?她与荀栖凤、燕桐之间的交情你向来是知道的。” 祁舜淡声道:“我当然知道。她会如何对待我就会如何对待他们我所介意的并不是这件事。我只是感叹天下女子心性竟然如此不同有人将感情如尘土般肆意挥洒有人却能单纯执著一如既往地等待……”他说到这里话语中隐隐带着一种浅淡的幸福感觉紧簇的眉头居然略有舒展冷峻的唇角竟似带着一抹笑意。 冷千叶被他的话触动心弦。不由自主地说:“知道有人随时在等待着你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祁舜收敛了笑意回身看着他说:“姬如意今日来函对我说愿意在荀国战败之后归降不过他需要我给他一个保证或是娶他的女儿为祁国皇后或是将祁国公主嫁与他为妃嫔。” 冷千叶神色略有变化说道:“姬如意只是姬国太子你若是娶他地女儿为后。岂不是整整矮了他一辈?若说将祁国公主嫁与他为妃嫔倒还有商量余地。” 祁舜闪烁的眸光已经告诉他答案他所设想的正是如此那位即将嫁往姬国的祁国公主他待字闺中的二皇妹月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日若非落叶宫的暴徒对云萝尚且心存一年之仁依照月芷的谋划强暴了她以云萝的柔顺和单纯性格一定无法忍受这样地耻辱而芶且偷生他一定会失去她。月芷虽然是他的母妃亲手抚养长大。但是她的深沉心机和对云萝的狠毒手段已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姊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继续对他最心爱的人构成威胁。将祁国二公主月芷嫁给姬国太子姬如意于国于家都相宜即使永妃有心阻拦也说不出反驳他的有力理由。 冷千叶眺望着远方绵亘起伏的群山轻叹道:“这些生在皇家地公主们。不知是幸与不幸?” 祁舜环顾夕阳照耀的风景淡淡说道:“你所指的是我的几位皇妹还有你的表妹?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越少心里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在我看来。倘若她们没有那么多地心机或许能过得更快乐一些。” 冷千叶不置可否转身遥看天际落日渲染出的一片红霞不再对他作任何建议。 本作品独家文字版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他相信当一个男人真心爱着一个女子的时候他决不会只考虑他自己正如他对颜夕的多年以来的感情只有决然地放手才是对彼此最宽容的方式。即使远隔千里他只要知道她还活着无忧无虑地活着便已足够。 祁舜沉默了很久很久。看着眼前的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漫天霞光之下忽然相视而笑。彼此凝视的目光中却又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痛楚----都是为了他们此生心中最爱、却终究得不到的女子而那种强烈的感情只会随着年岁消长愈加深重、愈加刻骨铭心。 明道十五年秋祁国灭衣国。 明道十五年冬祁国与燕国同攻荀国将荀帝斩杀于荀国都城郢姬、滕二国闻风而降俯称臣。祁国随后嫁御安长公主前往姬国燕国嫁纨珠郡主前往滕国以示安定抚恤之意自此姬滕二国再无异心分别归属为附庸之郡。 明道十六年祁国占据原祁、衣及荀国赤河以南改国号为“轩辕南国”祁舜自称“南帝”改姓“轩辕”将都城由原祁国临安城迁至荀国郢都改郢都为“楚州”;燕国占据原燕、姬、滕及荀国赤河以北改国号为“轩辕北国”燕桐自称“北帝”亦姓“轩辕”并册封南帝之妹原祁国风菲长公主为北国皇后立其所生长子为北国皇储。 轩辕南帝三十岁之年禅位于轩辕北帝次子轩辕逸出家为僧不知所踪。 南北二国关系和睦、亲密无间天下太平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遭受战火连绵之苦。(完) 后记: 紫百合《云色倾城》网络版至此完结。 网络版仓促写成仍有许多疏漏之处。或许大家仍有疑问云萝是如何得知她与祁舜的关系?他们是否是真正的兄妹?事实真相之后是否仍有真相?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大家去挥想象吧。 负责此书出版事宜地编辑正在删剪增补而大家所关心的出版稿的结局是否会有修改的问题要等出版社最后裁决目前不能确定。 《云色倾城》对紫百合具有别样地意义此书之后百合会暂别网络写作原计划明朝系列之《月映乾清宫》只能向大家表示一声抱歉。 大结局 尾声 尾声 战火平息。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 晏口城南面夕阳西下两个修长如临风玉树般的身影并肩而立二人身着锦衣一黑一白面貌同样俊美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冷肃一个飘逸正是祁舜与剑湖宫主冷千叶。 祁舜目视天边晚霞缓缓道:“我对衣国出手本是迫于无奈。” 冷千叶眼神淡漠语气无奈中不失真诚说道:“我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即使表妹与舅父这一次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况且这一次本是她先负你反而让你师出有名他们早该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后果。” 祁舜转过头看着他:“衣国是你的故乡你真的不介意我这么做?” 冷千叶微微一笑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轩辕剑的主人现世又有谁可以阻挡他的宏图?我只希望你能够顾念故人之情原谅她所犯下的过错他们所为的其实也只不过是求生壮大而已。” 晚风吹起祁舜的黑袍衣角他似有感慨沉默了片刻才道:“故人之情……她的故人遍及天下又岂少我这一个?” 冷千叶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你今日这句话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同的味道莫非你还为表妹的行为而介意吗?她与荀栖凤、燕桐之间的交情你向来是知道的-小-说-网” 祁舜淡声道:“我当然知道。她会如何对待我就会如何对待他们我所介意的并不是这件事。我只是感叹天下女子心性竟然如此不同有人将感情如尘土般肆意挥洒有人却能单纯执著一如既往地等待……”他说到这里话语中隐隐带着一种浅淡的幸福感觉紧簇的眉头居然略有舒展。冷峻的唇角竟似带着一抹笑意。 冷千叶被他的话触动心弦不由自主地说:“知道有人随时在等待着你的确是一件幸福地事情。” 祁舜收敛了笑意回身看着他说:“姬如意今日来函对我说愿意在荀国战败之后归降不过他需要我给他一个保证或是娶他的女儿为祁国皇后。或是将祁国公主嫁与他为妃嫔。” 冷千叶神色略有变化说道:“姬如意只是姬国太子你若是娶他的女儿为后岂不是整整矮了他一辈?若说将祁国公主嫁与他为妃嫔倒还有商量余地。” 祁舜闪烁的眸光已经告诉他答案。他所设想的正是如此那位即将嫁往姬国的祁国公主他待字闺中的二皇妹月芷无疑是最合适地人选…… 当日若非落叶宫的暴徒对云萝尚且心存一年之仁依照月芷的谋划强暴了她以云萝的柔顺和单纯性格。一定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而苟且偷生他一定会失去她。月芷虽然是他地母妃亲手抚养长大但是她的深沉心机和对云萝的狠毒手段已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姊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继续对他最心爱地人构成威胁。将祁国二公主月芷嫁给姬国太子姬如意于国于家都相宜即使永妃有心阻拦也说不出反驳他的有力理由。 冷千叶眺望着远方绵亘起伏的群山轻叹道:“这些生在皇家地公主们不知是幸与不幸?” 祁舜环顾夕阳照耀的风景淡淡说道:“你所指的是我的几位皇妹。还有你的表妹?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越少心里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在我看来倘若她们没有那么多的心机或许能过得更快乐一些。” 冷千叶不置可否。转身遥看天际落日渲染出地一片红霞不再对他作任何建议。 他相信。当一个男人真心爱着一个女子的时候他决不会只考虑他自己正如他对颜夕的多年以来的感情只有决然的放手才是对彼此最宽容地方式即使远隔千里他只要知道她还活着无忧无虑地活着便已足够。 祁舜沉默了很久很久看着眼前的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漫天霞光之下忽然相视而笑彼此凝视地目光中却又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痛楚----都是为了他们此生心中最爱、却终究得不到的女子而那种强烈的感情只会随着年岁消长愈加深重、愈加刻骨铭心。 明道十五年秋祁国灭衣国。 明道十五年冬祁国与燕国同攻荀国将荀帝斩杀于荀国都城郢姬、滕二国闻风而降俯称臣。祁国随后嫁御安长公主前往姬国燕国嫁纨珠郡主前往滕国以示安定抚恤之意自此姬滕二国再无异心分别归属为附庸之郡。 明道十六年祁国占据原祁、衣及荀国赤河以南改国号为“轩辕南国”祁舜自称“南帝”改姓“轩辕”将都城由原祁国临安城迁至荀国郢都改郢都为“楚州”;燕国占据原燕、姬、滕及荀国赤河以北改国号为“轩辕北国”燕桐自称“北帝”亦姓“轩辕”并册封南帝之妹原祁国风菲长公主为北国皇后立其所生长子为北国皇储。 轩辕南帝三十岁之年禅位于轩辕北帝次子轩辕逸出家为僧不知所踪。 南北二国关系和睦、亲密无间天下太平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遭受战火连绵之苦。(完) 后记: 紫百合《云色倾城》网络版至此完结。 网络版仓促写成仍有许多疏漏之处。或许大家仍有疑问云萝是如何得知她与祁舜的关系?他们是否是真正的兄妹?事实真相之后是否仍有真相?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大家去挥想象吧。 负责此书出版事宜的编辑正在删剪增补而大家所关心的出版稿的结局是否会有修改的问题要等出版社最后裁决目前不能确定。 《云色倾城》对紫百合具有别样的意义此书之后百合会暂别网络写作原计划明朝系列之《月映乾清宫》只能向大家表示一声抱歉。 感谢起点女频的各位编编kiss。感谢购买vip包月的女频书友们鞠躬。感谢所有的转载网站编辑们你们辛苦了。感谢阅读转载文章的其他书友多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