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1 我很冤,真的!如果不是表妹在里面发出奇怪的叫声,我决不会冲进她的房间。 当时舅舅和舅妈都不在家,我不进去救她还能有谁? 我一脚踹开门,一个全身**的男人正把表妹压在下面。我恨,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现在一切都晚了,表妹早已被他拨得精光,而且…… 那个男人听到我闯进来的声音,慌忙从表妹身上爬了下来,急急的找裤子穿。我怒火冲天,上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妈的,如果我不是看到了一丝不挂的表妹,我那一脚一定不会踢偏,一定会正中他那里。 我从没真正见过女人衣服下的身子,而现在,我的表妹突然在我眼前暴露无遗,她的丰乳,甚至连她最隐秘的器官!我惊慌失措,我急忙扭过脸去。 就在我慌乱的那一会儿,那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穿好衣裤,急急的冲向客厅,然后又折了回来,从表妹卧室的窗户爬了出去。 我正要去追,表妹一把拉住了我。我低头一瞟,表妹已经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子。那个男人让她直到现在还满脸惊慌。 我知道表妹现在心里一定很害怕。有很多理由让她害怕,比如害怕惊动了邻居,害怕她被糟蹋的事张扬出去。我叹了口气,坐在了表妹身边,那些色狼之所以如此大胆,还不是抓住了她们这些受害人的这种心理。 我拍拍表妹的肩,她没穿衣服,那滑腻的感觉让我的心又狂跳了一下。我努力地镇定了一下自己,说:“鹃子,别怕……等你想好了我们再报案。” 没想到表妹却一把推开我的手,还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巴掌,怒声道:“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我的脸火辣辣的痛。我听到舅舅和舅妈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 我明白了,那个男人刚才为什么到了客厅又要匆匆的折回来,他一定是听到了舅舅和舅妈在外面开门。 一听到舅舅他们回来了,表妹忽然放声痛哭起来。哭得那么伤心,我顾不得刚才那个巴掌,我能理解她,她一定很难受,我又上前去安慰。 舅舅和舅妈边问“鹃子,你怎么了?”边跑了进来。 我看到他们两个都呆了,望着鹃子零乱的头发,望着床上鹃子的内衣内裤,半天他们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也没有说话,这种事只有鹃子自己给他们说,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没想到舅妈忽然把眼睛恨恨的盯向我,冲了上来,一个巴掌打在了我另一边脸上! 她狠狠的骂道:“你,你这个色狼!你给我滚!” 我不是色狼!我很冤!然而,表妹竟半点也不为我解释,只顾莺莺的哭泣。 舅妈误会我了,她一定以为那些事都是我干的。这一切来得好突然,比表妹的身子猝不及防的闯进我的眼睛还要突然。我两边脸都火辣辣的痛,我把眼睛望向舅舅,我想舅舅一定不会相信我会对不起表妹,他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不让我受委屈。但是,舅舅别过脸去竟看也不再看我。 在这里,除了舅舅再没人关心我了,然而他现在都这样对我,我还有什么话说,我冲出房间,满腹委屈的跑下楼。 舅舅追了下来,他没有留我,他只是往我手里塞了一大把钞票。 舅妈跟在他的后面,她手里提着我来时的行礼包,她把行礼包往我跟前一摔,她说:“你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我把舅舅给我的钱抛向空中,一阵风吹来,它们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飘。 我弯下身捡起我的行礼包,背转身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我身后有着怎样的表情,我一直没有回头。身后是雪花般纷飞的钞票。 我没有方向,我只知道向前。我好想哭,但是我强忍住了,妈妈说过,她都很少哭的,我应该比她更坚强。 是妈妈把我托付给舅舅的。我现在都记得妈妈临死之前的眼神,那种让我痛得撕心裂肺的眼神。眼神里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 妈妈从没向舅舅下过一句话,即使在我们生活最艰辛的日子里。她和舅舅很早以前就兄妹反目,这其中有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恩怨。但究竟为什么,她从没向我提起过,就像她从来不向我提起我的父亲。 但是,为了我,在她生命的最后,她还是丢掉了自己的尊严,她求舅舅看到她们兄妹的份上照顾我。 我和舅舅把妈妈安葬在美丽的小山脚下,然后离开了我们家那三间破瓦房。 我发誓,我要对得起妈妈,决不在舅舅家做半点丢妈妈颜面的事。我像林黛玉进贾府一样来到了重庆城。舅舅家里那豪华的装修,昂贵的家具,超前现代化的电器让我感到手足无措。我现在才知道人的贵贱之分竟是这么大,哪怕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妹。也许这就像我们故乡那些树上的种子,一阵风把它们吹落,是飘向沃土还是贫壤,他们主宰不了自己。 我时时小心,步步在意。没想到还是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其实我来那天舅妈就不乐意,不是舅舅说了句:“寻欢来了,也许鹃子会改变自己”我可能早就被赶出去了。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走了多远,当我发现我的脚有些酸痛时,城市里已灯火通明。 在这城市里我像一条流浪的狗,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落魄的样子,我向僻静处走去。 在一条比较黑暗的街道上,我险些撞倒一个人。 她是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她显得特别惊慌,不停的向那些车招手,可是没有一个司机理会她,那些车都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女人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她病得很重。 我忽然觉得这多么像很多年以前,我生病了,我妈妈抱着我去医院的情景。我心里隐隐的痛。 我看到远远的又一辆车要过来了,我什么也没想,我冲出去站在了马路中间。 一声急刹,那辆车停在了我的跟前,差点把我重重的撞倒。 车门打开,跳下一个脸上有块刀疤的青年,他紧握拳头,边向我冲来,边恶狠狠的骂道:“你是不是想找死了?老子成全你!” ? 2 我不是怕他,但为了那女人怀中病重的孩子,我只能对他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我……” 我还没说完,女人就抱着孩子冲了过来,急急的道:“先生,行行好吧,送送孩子去医院吧,她病得很重。” 谁知那青年根本不理她,只对我们怒吼道:“滚开!” 这时车窗打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伸出头来,冷冷的问:“来福,什么事?” 来福,这个青年叫来福。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我舅舅家那只哈叭狗的名字。 没等来福回答,女人便抱着孩子到了车窗口,她急急的对那个戴墨镜的女人说:“帮帮忙,救救孩子吧,她昏过去了!” 边说话边从眼里滚出几颗清泪。 车里的女人没回答她,只叫了声:“来福,让他们上来。” 来福看上去很着急,他对车里的女人道:“表姐,我们又不是120。我们可有更重要的事,要是错过了,只怕从此再难抓到他们的现形!” 车里的女人没好气的冲他道:“你还是人吗?!” 来福不再说话了,帮我们打开车门。我让女人抱着孩子先进去,然后跟着上去坐在了她身边。 我们还没坐好,来福就把车发动了。他极不乐意的回头问:“你们去哪?” 坐在他身边被他叫着表姐的女人摘下墨镜,圆睁凤眼,极不耐烦的道:“那么多废话做啥?你不知道往最近的医院去吗?!” 然后车里便再没了任何人说话的声音。空气异常沉闷。 重庆不愧为火城,虽然还是人间四月天,却异常的热。 我身边的女人二十七八年纪,穿着白色t恤,脖子和手臂都洁白光滑。一双美丽的眼睛充满焦虑,不时望望孩子又望望前方。 在她怀中昏睡的孩子,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三四岁左右,梳着小辫子,很清秀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我担心那孩子,竟全然忘了男女之嫌。我和那女人靠得太近,我也身穿短袖,重庆的路弯多坡多,有时车一颠簸,我的手臂便和她的手臂碰在了一起。虽然只那么一瞬,但肌肤相擦时的冰凉滑腻感还是激荡了我的心。 我不该有这种感觉,尤其是这种时候,就算我能不去想表妹为什么要对我恩将仇报,我也不该忘记女人怀中病重的孩子。 我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我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却情不自禁的暗自比较起身边的女人和来福的表姐来。 两个女人差不多年纪,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个是富贵牡丹正鲜艳,一个是淡雅芙蓉刚吐芳;一个傲气逼人不怒而威,一个楚楚可怜欲笑却泪……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车却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我和女人刚从车上出来,来福便调转车头急奔而去。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辆白色的车不是重庆的,它来自成都。他们是来抓什么现形的,也许我们真让他们错过了。我感到好愧疚,我们竟然忘了对那个戴墨镜的女人说声“谢谢”。 一进医院,小女孩就被送进了急救室,我和女人被关在了门外。 女人很着急,我想尽办法安慰她,但她却根本没听进我的话,不停的拿眼睛去看那扇门。 后来我干脆不说话了,反正说了也没用,我不如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陪她。 一段沉默之后,她好像忽然记起我似的,也不扭过头来看我,只望着那扇门,问:“哦,你什么名字呢?今天真得好好谢谢你。” 小时候妈妈常对我说,要做好人,像雷锋叔叔一样的好人,做了好事不留名。我一直都很听妈*话,不知为什么这次,一听女人问我的名字,我竟异常的激动。 我声音有些发颤,我说:“我叫寻欢。” 我把“寻欢”两个字说得很重,差点跑了调,好像害怕她听不清,害怕她记不住。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小女孩躺在车里被护士推进了另一间病房。 小女孩还是一动不动。我和女人都很着急,我们看不清她到底怎么样了。我们双双站了起来,向那边跑去,不想一个老医生却挡在我们前面,招手示意我们站住。 老医生望了望女人,一脸严肃,推了推眼镜,道:“我不是早对你说过了吗?这孩子心脏有点问题,不能让她受到惊吓。” 然后又把眼睛转向我:“你这个做爸爸的也太不负责了,孩子出现这种情况已经好多次了。以前怎么就没见你来过?!” 敢情他把我当孩子的爸了,我感到很局促。女人更是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医生,他,他不……” 老医生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孩子身上到底曾经出过什么事?她心脏那点毛病决不可能让她脆弱成这个样子?” 这时,我看到女人那张焦虑但不失美丽的脸变了,变得痛苦而惶恐,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像是刚从恶梦中醒来,要甩掉某种记忆里让她心惊肉跳的东西。那些东西似乎要把她击倒,她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站稳自己。眼里满是泪水。 我看得出,在女人心里一定有个巨大的伤疤,伤疤的下面有着太多她不愿被人看到的苦水。而现在眼前这个老医生,却要残忍的揭开她的伤疤,把那些苦水给挤出来。 这老医生,现在是他问这个的时候吗?他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孩子吗?我忍住怒火问:“医生,孩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 3 老医生听我这么问他,又见女人似乎非常痛苦,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孩子不过是受了过度惊吓,现在好过来了,睡得正香。你们去看看她吧,但不要打扰她休息。” 我和女人谢过老医生,来到小女孩的病房。小女孩甜甜的睡着,白净的脸蛋上有了些淡红的健康的颜色,呼吸很均匀。 女人望着安睡的孩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像御下了千钧重担。 小孩已平安无事,照理我该在这时离开。但女人没叫我走,我又无处可去,我就假装把好事做到底,陪女人守着孩子醒来。 本来正准备找点什么话题和女人聊聊打发时间,但忽然记起医生说过要我们别打扰孩子休息,于是只好闭了嘴,跟着女人一起坐在小孩的病床边沉默。 开始我还能在这沉默中精神抖擞,但时间一长渐渐疲倦起来,最后再也不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我的妈妈。仿佛我还是懵懂的孩子,正靠在妈*怀里。妈*怀抱一如从前那么温暖安全。有了妈*怀抱,我再没有了别的想去的地方。 可妈妈却忽然推开我,飘然而去。在即将消失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我,有着临死之前一模一样的眼神! 我伤心欲绝,我在梦中痛哭。 有人在推我,我睁眼一看,是那个女人,灯光下,她柔声问我:“你做梦了?一个很伤心的梦?”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我没有回答她。 她肩上有湿湿的一片,散发着我眼眶里还在滚动的热泪的气息。莫非刚才睡梦中我并非枕着床沿,而是靠在了她的香肩上?难怪我会梦见我妈妈温暖的怀抱。 女人望着我猜疑的眼睛,脸上忽然有了可爱的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也许是我刚才梦中的哭声吵着了小女孩,她忽然醒了,睁着眼睛不解的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女人说:“妈妈,我是不是又在医院里?都是我不好,又让妈妈为我受怕了。” 多么可爱而懂事的小女孩! 女人俯身在她脸上轻轻的吻了下,心疼的说:“别想那么多,好好睡吧,妈妈陪在你身边呢。” 小女孩便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很快又甜甜的睡去。 这次我是看到女人睡着了我才睡的,我身子离她远远的,我怕再靠在她的肩上,毕竟她是个陌生的女人,那样会让我们两个都很难为情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小女孩坐在床上,特别精神,她用甜甜的声音道:“叔叔,我叫雪儿。妈妈买早点去了,她叫我别吵醒你。” 我微笑着抚摸了下她的头发,说:“雪儿好乖,叔叔有事,叔叔先走了。” 没等女人回来,我就匆匆的离开了医院。我是要去面试,我得在九点钟前赶到我应聘的那家公司。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应聘工作,我很紧张。其实我来舅舅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出去找工作了。沙坪坝人才市场一有招聘会,我就去。我发过誓我要为妈妈争气的。 但好多天下来,我竟连表格都不敢填一张。沙坪坝是重庆大学生最集中的地方,人才市场上几乎都是那些才华横溢的大学生。看着那一张张自负的脸,我彻底没了信心。我不过是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娃,我什么都不会,我甚至连高中都未能毕业。 我从小就只知道画画,小时候别人忙着游戏时我画画,长大了别人忙着恋爱上床时我还是画画。这就是妈妈为什么到死也放心不下我,还要把二十好几的我托付给舅舅的原因。 但妈妈从不反对我画画。她甚至把我最好的那幅画特别的珍藏。 雪小禅在她的《烟花乱》里说:男人喜欢画画就是喜欢看女人的**。你别以为那些大师有多伟大,知道罗丹吗,他和做他模特的所有女人上过床,知道毕加索吧,也是这样一个老流氓,没什么新鲜的。 但我想说我不是,不是昨天意外看到了表妹**的身子,我到现在也不会知道一丝不挂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我画画只是想画我的妈妈,只是想让妈妈忘记痛苦。 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人为我妈妈画了幅画。我没见过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妈妈从不告诉我。我常常看到妈妈对着那幅画发呆。 我不喜欢我的妈妈对着那幅画发呆,我知道妈妈一发呆就在想往事。那些往事让妈妈一点也不开心,我不想妈妈去想。 妈妈是我的,我不喜欢她除了我还关心着那幅与我毫不相干的画,我更不喜欢她因为那幅画过得痛苦。 那是幅黑白的画,不像我的画那么色彩缤纷。但那画确实很美,美得让我的画无法超越。画上妈妈很年青,十**岁,青春的脸上露着幸福的微笑,比蒙娜丽莎还美。她扎着长长的辫子,挽着衣袖和裤腿,像是刚劳动归来,肩上扛着把锄头。我常想起林黛玉的花锄。 我拼命的画,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妈妈将我最得意的一幅画和那幅画小心的放在一起时,我悄悄的哭了。我知道在妈妈眼里我这幅画一定很美,但无论多美,也无法让妈妈把那幅黑白画从记忆中抹掉,最多让它们同等。我无法让妈妈忘记从前。妈妈注定痛苦一生。 来重庆之前,我把妈妈叠放在一起的,我的那幅和那幅黑白都装进了行礼包。妈妈一死,什么都给带走了,唯有这两幅画,将永远陪我思念她。 为了妈妈,这么多年来,我拼命的画画,最终还是没能让妈妈幸福起来。但我不后悔,尽管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连找工作都没了勇气。 如果不是一个好心的女大学生,见我常常在人才市场徘徊,建议我去面试一份业务员的工作试试,我不会填我现在去面试的这家公司的表格。她说,做业务员不需要技术,也不需要文凭,只要有一张嘴。 我对重庆一点也不熟悉,我离开医院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公司时,时间已过九点。 我问咨询台的小姐,到哪里面试。小姐斜眼看了看我,随手给我指了指。 我往她手指的方向一望,我心一下就砰砰的跳了起来。 我看到了很多帅哥美女,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坐在电脑前忙着。他们让我感到压迫感到自卑,可偏偏我到人事部面试又非得穿过他们中间那条长道。 ? 4 为了能够镇定下来,我让自己低着头通过他们中间,尽量不去看那些优秀的人。 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人迎面而来,我冷不防撞上了她。我听到她有些惊慌的轻轻“呀”了一声,我知道我撞上的是个女人。 然后“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撞落在地,破碎了。 那声音很响,两边那些本来在认真工作的人,都为我发出担心的“嘘”声。 我知道我惹祸了。我急忙向地上一看,地板上全是些陶瓷的碎片,那些碎片做工很精细,上面还有美丽的花纹。是一个茶杯,一个珍贵的茶杯,满盛名茶的茶杯,被打碎了。茶水在地上流淌,洋溢着淡淡的醉人的清香。 我不敢抬头看她,我慌忙蹲下身子去捡那些碎片。 没想到在我蹲下的时候,她也蹲了下来,也向那些碎片伸出了手。我慌乱中碰到了她的手上。那种光滑细腻的感觉吓了我一跳,我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来。 我才撞碎了她的茶杯,马上又碰了她的手,她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她却不动声色,双手继续捡那些碎片。洁白修长的十指,犹如剥葱。 这时过来一个做清洁的女工,她说:“让我来。” 我和她同时站起身来。我匆匆瞥了她一眼。天啊,我傻了,我是在现实中吗?我怎么感到自己走进了一部电视剧?《一米阳光》?伊川夏还是伊爱源?那样的长发,气质,美脸,眼镜! 她让我有些窒息,我非常歉意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头也不敢回的向面试那边走去。我想,我笑得一定很傻,很难看。 我推门进去时,一个女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竟是那个在沙坪坝人才市场,叫我试试业务员工作的女大学生。 她有些垂头丧气,无奈的对我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我们虽然只是擦肩而过,谁也没对谁说一句话,但从她不再开心自负的表情,我已明白,她是被涮下来了。这让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慌乱。她那么优秀的大学生,都没能通过面试,我,还有戏吗? 但是门已被我推开,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我的前脚已跨了进去,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退了出来。也许这就叫做骑虎难下,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然后把门轻轻关上。 我的迟到让所有人都不高兴。几个前来面试的美女正滔滔不绝的淡着什么,被我打扰了,都对我投来严重不满的目光,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讥笑。 坐在美女们对面的几个男女大概就是公司人事部的。他们中有一个人特别不同,他和我仿佛年纪,碎平头,长方脸,浓眉大眼,看上去比谁都精神自负。他皱了皱眉,用了领袖人物那样的手式,让我在他对面的空凳子上坐下。 他居高临下地说:“说吧,说说你对我们这工作的看法。” 我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一弄,脑子一片空白,竟说不出话来。想了好半天,我才结结巴巴的拼凑出点东西。 那些东西我自己都知道糟糕透了,他实在听不下去,极不耐烦的又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我停下,张了张嘴,准备对我说什么。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所有负责面试的人都站了起来,很尊重的冲门口叫了声:“总经理好。” 我扭头一看,竟是刚才被我撞掉茶杯的那个青年女子。她看上去比我年纪还小,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总经理,连面试我的那个自负得不得了的男子都对她毕恭毕敬! 这下,我的心彻底冷了,我的工作彻底没戏了。就算面试时我能像其他几个女孩那样滔滔不绝,就算出现奇迹那个自负的男子能让我通过,现在也没戏了,到她这里也得被叫停了。 谁叫我那么倒霉,一进来就撞掉了她的茶杯,总经理的茶杯! 年青貌美的女总经理扫视了大家一遍,然后把目光注视在了我身上。 我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我听到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我不敢和她正视,我急忙低下了头。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工作什么我都不要了,我只求她不要因为刚才的事,当着大家羞辱我。 可我却听她对我对面的男子说:“刘经理,他被聘用了。对,就是他。”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抬头一看,不只是我,所有人都不相信。坐在我对面的刘经理更是目瞪口呆。 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惹了祸,面试时更是表现得极为糟糕,我竟被聘用了,甚至还是钦点的! 女总经理也不给谁解释,只冲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笑,美丽柔情,从来没人对我这样笑过。 我也忘不了我妈妈的笑,但我妈妈的笑属另一种美。 人事部帮我办好入职手续,叫我明天就来上班时,我还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个梦。 走出公司,看到蓝天上那么多白云真实的飘着,我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经过这么多年的无为生活,上帝终于肯惠顾我了。我感谢妈妈的在天之灵。 远远的有人在向我招手,竟是公司的女总经理。 我非常感激的向她走去,如果不是她,我明天还不知该往哪儿去呢。 我走到她身边,她对我笑笑,说:“我等你好一会儿了。我想问问你,你从哪儿来?怎么那么面熟?我以前一定在哪见过你。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敢打赌,我从没见过她!她一定记错了,她把我当着了另一个人。怪不得,刚才会发生那么让人不解的事。 但我不能说出,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份工作。为了给妈妈争口气,为了以后不再被舅娘他们小看,我也对她笑笑,我很虚伪的说:“也许吧,我也觉得你似曾相识。” 我说话时底气是那么不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谎称很忙,转身从她身边匆匆的逃走了。 离开她,我才知道我无处可去,我又去了那家医院。早上走得太急,我的行礼包忘在那里了。 可是,当我走进那间小女孩的病房时,我呆了。不要说行礼包,就是那个小女孩和她妈妈也都不在了! 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行礼包里啊,包括那两幅最珍贵的画! (朋友们,到底觉得怎么样啊,觉得还过得去还可以看,就请收藏收藏并送朵花花呀。另敬请我的另一本书《娇娘成群》,连接 ? 5 望着空荡荡的病房,我茫然无措。心里禁不住想诅咒起那女人来,在她困难时我那么尽力地帮助了她,她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这时走过来一个年青漂亮的护士,她说:“你是寻欢吗?她带着孩子走了,临走前给你留了张纸条。” 我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几个镌秀的字:“芳卉园2046”。 想必是那女人留给我的住址。原来她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不过是等我不及。 幸好我还记得那条街,不然就凭那几个简单的字,我是找不到她的,那太不详细。 不过2046这串数字我却异常熟悉,一部巨片的名字,梁朝伟和章子怡有很多大胆**的表演。这女人也真会买房,想必她和他老公在那房里也如梁朝伟和章子怡一样尽展风流。 我找到那条街那个小区,乘电梯到2046门外时,已是晚饭时间。 我犹豫了一下,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敲开那扇门。 女人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湿漉漉的头发,像是刚洗过澡,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对我笑笑,说:“你怎么才来呀,我一直在等你。” 一个女人,刚洗完澡的女人,说她在等我,这无论如何都让我有点想入非非。我心禁不住荡了一下。 我说:“我来拿我的行礼包。” 女人说:“别急,先吃饭吧。你昨晚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我这时才发现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好大一桌菜,竟动也没动。雪儿坐在桌前望望菜又望望我,说:“妈妈说,要寻欢叔叔来了才能吃的。”那样子可爱极了。 看来女人说一直在等我半点不假,只不过她是在等我吃饭,没有任何一点别的。 我对小女孩说:“雪儿吃吧,叔叔没时间在这吃晚饭。叔叔还要忙着去找住处呢。” 女人这时吃惊的问我:“你还没有住处吗?你是才从乡下来的?” 我不是才从乡下来的,我已来城里好长一段时间了,而且在城里我还有一个舅舅,他家有很宽的房子,可我却跟举目无亲没有两样,在这城里竟没有安身之所!我心里酸酸的,我无法对女人说出心中的苦楚。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行礼包就往外走。 女人伸手拉住了我,脸有些红红的,急急的说:“现在城里租房不容易,你不如就住我家吧。就当是我租给你的,房租你随时给我就是。” 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是多么感激她,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嫂子……” 那后面的谢谢竟再也说不出口,我听到我的声音有点像哭。 女人听我愿意留下,脸上竟说不出的喜悦。她说:“其实我是看你人好,以后雪儿可以多个人照顾。你不要叫我嫂子,你还是叫我姐姐吧,我喜欢这样的称呼。” 也许她说得对,叫姐姐比叫嫂子更好,那样更亲切。我忽然记起了句我最喜欢的诗,禁不住在嘴里轻轻的念道:“有这样的姐姐,我就不要妹妹了。” 我想女人一定听见了,不然她不会别过脸去。脸比先前更红,桃花一样可爱的红。 雪儿向我蹦了过来,拉住我的手,高兴极了,对女人说:“妈妈,寻欢叔叔以后真住我们家吗?那以后放学可以不要刘叔叔来接我了,我不喜欢他,”然后她望着我天真可爱的说:“寻欢叔叔,以后你来接我放学,好吗?” 雪儿说的刘叔叔是谁,为什么她不喜欢他?雪儿的爸爸呢?为什么他不接雪儿放学? 脑子里闪过这些疑问,我竟忘了回答雪儿的话。雪儿还在问我:“寻欢叔叔,你接雪儿放学好吗?妈妈说,雪儿的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那声音那眼神竟是那么可怜! 我禁不往蹲下身子,把雪儿紧紧的拥在怀里,说:“叔叔答应雪儿。” 其实我觉得我拥住的不是雪儿,而是我自己,是多年以前因为没有爸爸而可怜巴巴的我自己。 我恨雪儿的爸,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这样恨过另一个人,一个我从没见过面,却让我和妈妈都思念都痛苦的人。 我望望女人,我想问孩子的爸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不把她们带上?! 但是,我看到女人的脸忽然变得惨白而痛苦,比在那个老医生面前还要剧烈,我忍住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儿的那句话,女人一晚上都没开心起来。吃晚饭时她也没说一句话,甚至眼神有些木讷,像是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雪儿很乖,全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撒娇,默默的吃着饭。只是不时的拿眼睛看看女人,又看看我。 吃过饭,雪儿也不看电视,独自去了卧室。女人帮我把浴室的水调好,说:“你明天上班的吗?洗了澡早点休息吧。”然后转身收拾餐桌去了。 女人刚用过的浴室,到处残留着她的体香。浴巾上有几根她的头发,长长的有些卷曲,染成很浅的黄色。 当我把香皂往身上抹时,想着那香皂不久前还轻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处,竟有点和她肌肤相亲的感觉,忍不住春心荡漾。仿佛真走入了那部大片,自己就是梁朝伟,而她便是章子怡。 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我才第一次知道我并不是妈妈所期待的那样的好孩子。从前我只知道画画,只知道想法让妈妈忘记痛苦,把与此无关的任何想法都扼杀在了摇篮里。现在妈妈死了,永远的离我而去了,我那些深藏在骨子里的风流便慢慢的露了出来。 我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竟还偷眼去看了看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我看她是不是像章子怡,结果我发现她美得吓人,比章子怡还美,简直是个妖精,一个冷冷清清的妖精! 我正对着她的背影出神,雪儿却从背后轻轻的把我拉进了她和女人的卧室,她轻声说:“寻欢叔叔,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每晚睡觉前妈妈都会给我讲故事的。今晚妈妈好像不高兴,你给我讲吧。”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每天晚上也是躺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她的故事入眠的。那些故事陪伴我和妈妈,走过了好多好多,相依为命又寂寞孤独的时光。 雪儿的话一下子把我带回了童年,我又想起了我的妈妈。我的眼睛望着窗外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雪儿再次用手拉我,才把我从回忆中唤回来。我看到女人已进入了卧室,刚才那张冷清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红晕,那样子羞怯得可爱。 我为自己在夜里,她老公不在家的夜里,擅自闯进她的卧室而感到不自在,我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我假装去看窗外的月亮。 这一看,我心比先前在浴室里还荡得厉害,我明白了女人为什么那么脸红那么害羞的原因。 在窗子外的防盗栏上,赫然晾晒着女人的内裤和胸罩!刚才我只顾望着窗外出神,竟有十几分钟之久,虽然我对那些东西全然视而不见,可女人,她会这么想吗? 我一下子脸比女人还红,我匆匆的从她的卧室逃了出来。 我把自己关在了隔壁的房间,从此这将是我夜夜入眠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会在这里住多久。 我喜欢这间卧室,喜欢卧室里的床。软绵绵的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女人身上的香气就是这样子,也许这被子不久以前还盖在她身上。 我关了灯,望着窗外的月亮怎么也睡不着,我脑子里翻来复去都是隔壁的女人。虽然我们才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但我内心里却对她充满了渴望,渴望了解她。我更忘不了她那出现过两次的痛苦表情,她对于我太神秘,我渴望有一天她能揭开那神秘的一层,把自己在我眼前明明白白的裸露出来。 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女人的脚步声,她向我的卧室走了来,她敲了敲门,轻轻的问:“寻欢,你睡着了吗?” 那声音有些发颤,虽然我没经历过,但我完全能明白那颤抖是怎么回事。我心跳得厉害,说句实话,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孤枕难眠的时候,我也非常渴望。但我还是在心里祷告,但愿女人不要那样,不要毁坏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要让我鄙视她。 ? 6 人的感觉很复杂,尤其是这种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穿上衣服起了床。走到门前,我按了一下开关,灯没亮,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 我打开门,屋里有很淡的月光,女人穿着洁白的睡衣,领很宽很低,隐隐可见胸部以上大片的雪白肌肤。虽然是雾里看花,但那样子却十足的撩人。 尤其是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女人香气。 我不敢看她,我怕自己再也把持不住,真答应了她,做出那样的事来。虽然我觉得她老公有些狠心,虽然我也喜欢《2046》里面那些精彩境头,但我是个有道德的人,我不能鸠占鹊巢,得寸进尺…… 我把眼睛看向别处,虽然没有灯光什么也看不清,但我并不需要看清什么。 我明知故问:“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如此冷静的,但我必须得这样冷静。我听到我的声音,有点像窗外吹进来的风,凉凉的。 女人向我靠近了点,说:“我听到不知哪里有‘嗒嗒’的响声,有些怕人。最近这城里很不平静,入室盗窃杀人的案子,已发生了好几起。又停电了,我怕……” 我很惭愧,原来女人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她来敲门并没别的想法。她只是太脆弱,她只是怕。一个女人,在夜间敲开一个男人卧室的门,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不是那恐惧,达到了她能忍耐的极限,她会来敲我的门吗? 女人不说还好,一说我竟也有点紧张起来。刚才一直沉浸在对女人的胡思乱想中,竟丝毫没有察觉。此时我才注意到,果然有“嗒嗒”的声音,时紧时慢,若隐若现,像是很近又仿佛很远。真像有什么人在某处,轻轻的拨弄门或窗户。 我怕,我怕那门或窗突然被打开,从外面奔进个穷凶恶极,面目狰狞的人来。我更怕,那奔进来的不是人! 从小我就怕鬼,虽然自信没做亏心事,但还是怕半夜鬼敲门。小时候,村子里那些爷爷婆婆一说鬼,我心里就有种毛骨竦然的感觉。后来上学了,不跟那些爷爷婆婆一般见识,知道世上根本没鬼,可心里的鬼却怎么也驱逐不去了。 但是此时,我知道我必须得镇定,我不能让女人看出我也害怕。女人身子有些颤抖,但我不能。女人那么信赖我,这个时候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一动不动,我侧耳细听。除了女人不平静的的呼吸和那“嗒嗒”声,再听不见什么。这屋子显出一种死寂,鬼片中恶鬼即将出现之前那样的死寂。 但是,后来我还是听出来了,那声音来自浴室。 我恍然大悟,心情也放松多了,是滴水的声音,我刚才洗完澡出来时一定没拧紧水笼头。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女人,因为我的疏忽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我向浴室那边挪了挪脚,不想女人却忽然伸手拉住了我,那么紧张,仿佛我会从她眼前消失了似的,她问:“你要去哪?孩子还在卧室呢?” 我笑了笑,说:“看把你吓的,其实没什么,那不过是滴水的声音。我去去浴室,把笼头拧紧就没事了。” 女人听了放心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那只攥着我的手的手也没松开,只是用另一只手按亮了手机。女人真聪明,那手机发出的幽蓝的光便把周围照亮了。 虽然那光有几分恐怖的颜色,但我已感觉不到恐怖了。有另一种感觉,很微妙美好,在我心里弥漫,渐渐充斥了我的全身。被女人攥着手真好。 我竟有些不想向那浴室去,我竟希望去那浴室的路能很长,长到女人能攥着我的手走一辈子。当我慢慢的去了浴室,慢慢地拧紧水笼头,回到客厅,发现女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松开了时,我竟说不出的后悔。我真不该发现那“嗒嗒”声的源头,即使发现了我也不该说出。 女人和我都没有立即回各自的卧室,我们默默的站了好一会儿,女人的手机光早已熄灭,但谁也没有注意它消失的过程。直到电来了,我们的卧室都发出明亮的有些剌眼的光芒。 女人默默地转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心里有句话憋得慌,我急急的说:“你不该让孩子她爸出门在外,你需要一个男人照顾。” 女人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站住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还想说点什么,她却走了。有点像逃,钻进卧室,关上了门。 这一晚上,我没有怎么睡好觉。醒时梦时,这个奇怪的女人,都在我脑子里飘浮她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了床,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再不能像昨天那样迟到了。女人过来递了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给我,我很感激的看了看她。她的眼睛有些浮肿,像是哭过。我能懂她,她和我妈妈有太多相似,我昨晚的话让她受到了伤害。 我觉得我该对她说句对不起,甚至更多,但我望望墙上的钟,时间已来不及了。我转身出门的时候,我隐隐感到女人一直在背后望着我。 我赶到公司门口时,那个年青漂亮的女总经理早在等我了,她甜甜的笑着向我走来,仿佛我们真认识了很多年。 可她哪里知道,她笑得越甜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慌。我怕和她说话,我怕露出破绽,我不知道我能对她隐藏多久,要是她看出来了,或是哪天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出现了,一切真像大白了,她会怎么对我,会不会大发雷霆? 在我们就要靠近的时候,在我的任何一个表情她都能看清的时候,我咬咬牙,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没到最后关头,我就一定要把这欺骗进行到底! ? 7 妈妈绝对想不到,她眼里的乖儿子竟也可以如此虚伪。 我对女总经理笑笑,说:“总经理早。” 我的声音那么镇定,仿佛我心根本就没有在剧烈的跳。 女总经理笑得更开心了,向我点点头,却并没提及以前的事。只是把我带到业务部,把我介绍给了那些同事,然后转身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感叹道:做假原来并不轻松。 业务部有十多个人,女士居多,基本上都是美女帅哥类型。女总经理虽都一一对我介绍过他们的名字,我也和他们都礼貌性的握过手,但也许不同的人真就有不同的缘分,有的名字我记住了,有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其中有两个美女是我昨天见过的,昨天面试时我迟到了,打扰了她们精彩的演说,她们眼神中那种不满和不屑,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们好像忘了似的,叽叽喳喳的跑来和我套近乎,但我没忘。我明白并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并不是因为我们都是新来的所以倍感亲切。她们骨子里那些东西,像她们衣服下高挺的**一样,隐藏得很深,但我却一眼就能看穿。她们只不过以为我和总经理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然昨天总经理怎么会亲自留下我,今天又怎么会亲自把我介绍给大家? 昨天面试我的那个高傲男子叫刘一浪,是我们业务部的总经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太自负太阳刚。他今天来过好几次,每次来,我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其他的人也不敢再小声谈笑。 他每次来都会拿眼睛去看财务部那边,财务部和我们之间隔得不远,我们中间是一条过道和一层透明的玻璃。 财务部没几个人,虽然都是女人,但我对那些人没什么想法。凡是美女上学时都忙着谈恋爱,别指望在那些做会计的女人中找出奇迹来。 我想刘一浪应该不会那么没有品味,我随着他的眼睛看,我发现那里根本没人,只有一个空着的位置。我不知道刘一浪老是张望那里的原因,我更搞不懂他为什么还有点茫然失神。 我想在同事的眼神中找到答案,我望望那些同事,却没有人在看刘一浪,他们都装模作样的盯着电脑。只有子郁,和我一样偷偷注意着刘一浪。 同事中,我比较喜欢的就是子郁了,没有谁有他这么贴切的名字。长脸,碎发,薄薄的嘴唇,皮肤很白。我喜欢他的眼神,干净淡定中有着一丝丝忧郁。 那种眼神很柔和却足具杀伤力,惹人怜爱。业务部的人都喜欢他,尤其是那些女人,她们总偷偷的看他。子郁在她们心里大概是个高高在上又漂浮不定的人。那些女人无论是脉脉含情的,还是大胆暧昧的,眼神中都有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 有几个女人有事没事的找子郁说话,假装不小心碰碰子郁的手,子郁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冷漠忧郁的样子。没有谁看得出他喜欢谁,他越是这样,那些女人越是对他有着想法。 我觉得那些女人很贱,我如果是她们,我绝不会那样。我会是一株高贵的灵芝,独立百草中,让他自己主动来找我。 休息时我看到了子郁抽烟的样子,特别迷人。他独自一个人在吸烟处,十指修长,轻轻的吐着烟圈,烟雾中更添了几分忧郁色彩。那样子很优雅,漂亮得像个女人。张国荣可以演《霸王别姬》,我觉得他特别适合演《阮玲玉》。我没见过阮玲玉,我却觉得阮玲玉就他这样子,没有理由。 他向我招手,没有微笑。 我还是向他走了去。 他望着自己吐出的烟雾,有点像自言自语,他说:“我喜欢抽烟,不是因为我喜欢烟的味道。我只是喜欢看那些烟雾,看它们被人从口中喷出,是怎么缠绵着不忍离去,可最后却又不得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太听得懂他的话,我也不喜欢看一件事物消失的过程,那样会让人想到太多伤感的东西。 我只是问他:“刘经理平常总在业务部吗?” 他轻轻的吐着他的烟圈,说:“是的,不过他平时不像这两天这么无神,这两天柔娜不在。” 我问:“柔娜是谁?” “你没看见财务部的那个空座位吗?就是她的。” 我笑了,子郁也许不懂我的笑。我不过是在笑刘一浪,看上去那么不可一世,却也不过如此,竟然会因为一个财务部的女人心猿意马。 我很不屑的问:“财务部的女人?” “一个寡妇,很冷艳,仿佛从《聊斋》里出来的妖精。” 我相信即使有奇迹出现,也不会出现在我们这里。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实在怀疑子郁和刘一浪的欣赏水平。我玩笑的问:“你说得她那么美,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子郁没有回答我,又轻轻的吐了个烟圈,默默的望着烟圈飘向窗外。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听说她的老公死得很突然,而且至今死因不明。” 子郁说这话时,一如先前一样的忧郁淡定,我看不出他对那个寡妇是不是有特别的感情,就像其他女人看不出他更喜欢谁一样。 但是,他的话让我的心激凌了一下,我忽然觉得屋里的空调吹得好冷,禁不住有点向往外面火热的太阳。 我对刘一浪和那个寡妇有了某种猜测,某种让人感到不祥,让人有点心惊肉跳的猜测。 ? 8 我实在不喜欢那样的寡妇,但子郁的话却让我莫名其妙的对那个寡妇充满了兴趣,我老是不由自主的去看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我不关心她为什么这两天没来,我只关心她什么时候能来,我确实有点想见到她。 一个刘一浪喜欢的寡妇,一个冷艳得像妖精的寡妇,一个丈夫死得不明不白的寡妇,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心里想着这些问题,竟觉得上班时间一点也不漫长,很快就下班了。 我一秒钟也不敢逗留,我怕遇到女总经理,我匆匆的从公司逃了出来。 回到2046号房时,女人正在洗衣服,洗昨晚我换在浴室里的衣服,大概是衣服太少吧,她没用洗衣机。雪白的手上全是白色的洗衣粉泡沫,见我进来了脸有点红。 我也感到极不好意思,我看到在她手中揉搓着的正是我的内裤。 她没抬头,问:“回来了?” 我说:“是的。” “上班累吗?” “不,上班很有意思。”我觉得该把那有趣的事和女人一起分享,我说:“公司里有很多有趣的事,我们的经理,一个高傲自负的家伙竟然爱上了个寡妇。” 女人的脸又添了些红色。一个老公不在家的女人,对爱字竟比我还敏感。 我兴致越来越浓,接着说:“不过,他们两个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那寡妇的老公死因不明。” 女人的身子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有些怕我看她。双手使劲的揉搓着,仿佛那条内裤很脏。 雪儿这时跑了过来,边拉动女人的裙子,边叫“妈妈”,像是要叫女人去什么地方。 不知为什么女人竟没有理雪儿。 雪儿生气了,在女人面前使着性子,用力一拉,竟然掀开了女人的裙子。 女人雪白的大腿,白色的内裤,一下子就闯进了我的眼睛。就像那天表妹**的身子忽然闯进我的眼睛一样,让我猝不及防。 我慌忙把头扭向别处,躲开那一切,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女人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比刚才还红了百倍千倍,生气的吼了声:“雪儿!” 雪儿呆住了,天真无邪的眼里忽然涌出好多泪水,转过身来,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她一定从没受过这么多委屈。 我说:“雪儿不哭,雪儿乖。” 雪儿一边揉着满是泪水的眼睛,一边哭着说:“寻欢叔叔,我要看动画片,我要看动画片嘛。” 原来雪儿拉她妈妈,不过是已到了动画片播放的时间。 我把雪儿带进客厅,帮她把电视调到少儿频道,和她一起看起动画片来。虽然我对那片子一点也不感兴趣,我还是假装津津有味的看着。 ? 9 雪儿不一会儿就不哭了。 但她却在生女人的气,晚饭时不和女人说话,也不看女人。女人叫她也不答应。只是对我说:“寻欢叔叔,我已经好了,明天就又可以去幼儿园了,你下了班来接我放学,好吗?” 我说:“好的,叔叔很听话,雪儿也要乖,不要和妈妈赌气了。” 雪儿望了望女人,果真不生女人的气了,甜甜的叫着:“妈妈。” 女人正低头吃饭,仿佛在想着什么,竟没听到雪儿在叫她。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的碰了碰女人的手,我说:“雪儿在叫你呢,以后不要再凶孩子了。”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放下碗筷,把雪儿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雪儿的头,柔声说:“雪儿真乖,肯原谅妈妈了。” 雪儿甜甜的吻了下女人,然后把小脸紧紧的贴在女人脸上。 她们那么幸福甜蜜,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小时候。 雪儿真是太可爱了,我如果是雪儿的爸,我绝不会离开这么可爱的孩子独自外漂。我宁愿不要事业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女人带着雪儿去睡的时候,我还坐在桌边傻傻的想,要是雪儿的爸不离开她们,她们的日子该多么美好。要是我从没见过的爸爸,不让我和妈妈无依无靠,我的今天会是怎么样个情景?我的妈妈会不会离开我这么早? 女人回头望了望我,说:“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她太温柔体贴,太妩媚动人!我一整夜都梦见她,梦见她翻动的裙子,梦见她雪白的大腿。 早上起来的时候,女人换了套衣服,再没穿昨天的裙子。但我还是忍不住老是往她身上看。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不怎么和我说话,她一定想起了昨天的事。 早饭后,她送雪儿上幼儿园,我去上班,我们一起坐电梯下楼,分手前雪儿对我说了声“再见。” 我目送她们远去,好远了雪儿还在向我挥手,嘴里不停的喊着:“寻欢叔叔,记着下班一定来接我哦。” 一到公司,我就坐在电脑前,查看有关业务的资料。我一定得干出点成绩来,在女总经理发现我不是她见过的那个人之前,在她知道我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之前,干出点成绩来。 忽然有人轻轻的碰我,我抬头一看,是子郁。 子郁轻轻的说:“那个寡妇今天来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昨天那么淡炎的,多了点忧伤。 我把头扭向财务部,昨天那个空座上果然坐了个女人。刘一浪正站在她身边。 女人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得那背影太熟悉,尤其是她那一头浅黄色,微微卷起的头发。 我心忽然激动的跳得厉害。 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但我还是控自不住自己,站起身,向那边走去。 子郁问:“你也被她迷住了?” 我头也没回,说:“不,我去趟厕所。” 去厕所正好要经过那边。 我把脚步走得很重,女人扭过头来看我。 我呆住了。女人满是惊讶的脸让我呆住了! 天啊,和我刚才以为的一样!那个女人,那个叫柔娜的女人,她竟是雪儿的妈!她竟是我的房东! 子郁说她是个寡妇!子郁说刘一浪喜欢她!!子郁说她的老公死因不明!!!  ? 10 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柔娜很快转过脸去,默默的对着电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我只是个陌生人。我敢肯定就是刘一浪,靠她很近的刘一浪,也没看出在这貌似平静的一瞬,我和柔娜之间却吹过了一阵猛烈的飓风。 柔娜竟然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感到说不出的难过,我难过的不只是这些。我匆匆的离开她钻进厕所,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我的脸好白,苍白的白。 我在厕所里呆了很久。我恨这个残酷的现实。柔娜曾经给了我多么美好的感觉,可她竟是子郁口里那个被我蔑视的寡妇,那个和刘一浪纠缠不清,老公死得不明不白的寡妇。我想起了雪儿的爸爸,我想他一定死不瞑目。无知的雪儿竟还天真的以为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去很久很久才回来。我不知道有一天雪儿知道爸爸不在了时,她将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妈妈,面对妈妈的谎言,面对爸爸早不在人世的残酷。 我也想起了我的爸爸,我从没见过面的爸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雪儿的爸一样早不在了。但我比雪儿幸福,我相信我的妈妈绝没有像柔娜那样过! 我从厕所出来时,我尽量做得很平静。我不要让子郁看出什么来。但我知道我不能像柔娜那样做得足够的好。连子郁那么淡定的人眼神中都会有忧伤,我不得不佩服柔娜,她能在众目睽睽中做到人淡如菊。 她一直假装和我素不相识,连午饭的时候她也没和我说一句话。在公司那个大大的食堂里,她坐得离我远远的。只有女总经理来找我的那一会儿,她才假装无意的看了看我,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别人察觉不到。也许跟我看到刘一浪站在她身边时一样,有点酸,莫名其妙的酸。 女总经理也没和我谈什么,只是问我在公司习不习惯。她对我的关心,让很多人都有了些胡乱的猜测。但我不会去澄清我和她的关系,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做。就让他们去猜测吧,反正那些猜测对我有利无害。想想谁不希望自己和女总有那么点关系,谁不希望被别人另眼相看。 我今天才知道女总经理叫忆兰。我妈妈叫若兰。这让我对女总经理忽然有了亲切感。说也奇怪,我在她面前,竟再也没那种砰然心跳的感觉了。 下午我一直没往财务部看,我一直盯着电脑,竟管我什么也看不进去,我还是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盯着电脑。 休息的时候,我看到子郁独自在吸烟处。那吸烟的样子,那眼神,连向我招手的动作,都一如昨天。 我问:“你每天的生活就是重复过去吗?”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怎么忽然多了那么多伤感。 子郁反问:“是吗?我倒真希望能如你说的那样。” 这么说来,子郁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过去应该很幸福。 老实说我不喜欢过去,我不喜欢过去和妈妈那无依无靠的生活,尽管现在也一样的无依无靠。如果不是回到过去能看到妈妈,就是真有人能让时光到流,我也不会往回走。 子郁说:“柔娜变了,今下午忽然把电脑调了个方向,不再背对我们了。” 我没明白子郁的话,子郁也不管我是不是明白,只顾轻轻的吐出一个个烟圈来。 好一会儿,他才说:“好久好久了,她都没面对我们办公了。” 然后,他忽然把眼睛看向我,再没了那种淡定,我看到他眼睛里满是猜疑。 我不知道他在猜疑什么,但我忽然觉得我不敢看他。我把眼睛看向窗外,窗外有剌眼的阳光,我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 后来,我才从同事那里,知道了子郁话中的意思,我才明白了子郁在对着我猜疑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柔娜上班本来是面对我们这边坐着的,有一天她忽然把电脑换了个方向,拿背对着业务部了。大家都猜测与刘一浪有关,刘一浪老是拿眼睛去看她。那种眼神让很多女人嫉妒,却让柔娜很慌乱。 我不知道柔娜又把电脑调回原来的方向,是不是真如子郁猜疑的一样,是不是真因为我。我没在她脸上找到丝毫特别,她冷冷的,没有人能看出点什么。 她看上去很冷,很美,子郁昨天的话说得真的好确切生动----一个寡妇,很冷艳,仿佛从《聊斋》里出来的妖精。 下班的时候,我没有和她一起走。她根本没有看我,只顾从座位上站起来整理她的东西。 但我在回去的路上等她。也许在没人的时候她对我不会是这个样子,她会像今天以前,我喜欢她以前的样子,像我的妈妈,又比妈妈特别。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我想清楚了,有些事情不能不确定。虽然我怕,我怕子郁说的是事实,但我还是有很多话想问她。 我远远的看到她出来了,我心忽然砰砰的跳,那种感觉很美好又很慌乱。 这时,一辆车开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伸出一个脑袋,却是刘一浪。 柔娜上了刘一浪的车。 我的心忽然好痛,当柔娜和刘一浪并肩坐在车里,从我身边猛然冲过时,我差一点跌倒!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柔娜有没有看到我,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柔娜是不是跟刘一浪去什么地方做那苟且之事! ? 11 此时我是恨柔娜的,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恨她。有人说过,要恨,先得爱。难道我对柔娜……?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和柔娜才认识多长时间呀。 我犹豫着是不是还回2046号房,如果柔娜是去了刘一浪那里,我回去也许还没什么。但如果刘一浪是去了柔娜那里,我回去做什么?做灯泡照亮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吗? 我不想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剌,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漫无目的。 但最后我还是回了去,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心那么痛,还要对2046号房那么依赖。难道除了这里,我真的再无别处可去? 我打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看见,不要说刘一浪,就是柔娜,就是雪儿也没有踪影。我这才记起早上雪儿反复叫我下班接她放学的话,记起她不停的向我挥手的动作和期盼的眼神。 我忽然觉得很惶恐,谁我都可以辜负,可我不能辜负雪儿。她太可爱,太可怜了! 我匆匆下了楼,我却找不到去接她的方向,我根本不知道那家幼儿园的名字,雪儿忘了说。我怎么那么糊涂,糊涂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早上我竟连那家幼儿园的名字都没问就答应了雪儿。 我向那些路人打听,打听附近哪有幼儿园,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在一家叫“育稚园”的幼儿园门口见到了雪儿。 我还看到了柔娜,看到了刘一浪。那辆柔娜和刘一浪并肩坐过的车停在旁边。 好在他们都向着另一个方向,没有看到我。我把自己躲在了大树下。我不要刘一浪和柔娜看见!不管他们是不是刚做了那无耻的事,我都不要他们看见! 柔娜弓着身子,一遍遍的对雪儿柔声说:“雪儿乖,听妈*话,我们回家吧。” 雪儿却拼命的摇头,把眼睛望着大路的方向,说:“不,我要等寻欢叔叔,寻欢叔叔答应要来接我的。” 多么幼稚的雪儿,她的眼神那么执着,那么认定我一定会突然从那条大路上笑容满面的冲她而来。她没听说过条条大道通罗马,她不知道来幼儿园我走了另一个方向。 刘一浪有些不悦,问柔娜:“谁是寻欢?” 敢情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竟连我这个下属的名字也不记得。就算他记得,他做梦也不可能把我和柔娜联系在一起。 柔娜没有回答他,只顾软言软语的哄着雪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已晚,刘一浪抬头望望天,有些不耐烦,他问:“柔娜,你到底要将就她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是因了刘一浪的话,还是柔娜真的再无法忍受了,她生气了,她不由分说的拉住雪儿的小手就走。 雪儿却不跟她去,使劲的往后攥,说:“我要等寻欢叔叔,我要等寻欢叔!” 那声音快要哭了。 雪儿的固执气得柔娜流出几颗清泪来,她甩开雪儿的手,转身跑上了刘一浪的车,再不理雪儿。 雪儿“哇哇”的大哭起来,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不停的叫“妈妈!” 柔娜没有应她,她也一步没向柔娜靠近。 这一刻,也许我不该再顾忌什么,也许我该向雪儿走了去,伸给她一双幸福的手领她回家。 但是,我却没做到,我的心在犹豫,我的脚步迟迟迈不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刘一浪走向雪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了那辆车。 雪儿在他怀里拼命的挣扎着,哭着。但那“我要等寻欢叔叔”的声音,很快就被刘一浪关在了车里。 车子远去了,幼儿园门外一片空寂。雪儿的挣扎和哭泣却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晚了,我回到2046号的楼下时,刘一浪还站在车旁没有走。他背对着我,望着楼上亮着灯光的窗子。我不知道他刚从上面下来,还是根本就没上楼。 直到走的时候他也没看到我,他根本就不关心别地方。他开车很快,像在发疯。 我是带着一颗负罪的心打开2046的门的。 柔娜轻声问:“这么晚才回来……因了子郁的那些话?” 我看也没看她一眼,我只关心雪儿。 雪儿也许刚平静下来,正小声的抽泣着。一见到我,忽然又“哇哇”的哭了,哭得那么伤心,比刘一浪抱着她进车时还伤心,还让我难受。 她嚷道:“你是个坏叔叔,你是个坏叔叔!”然后转身跑进了她和柔娜的卧室。 我追了进去,柔娜跟在身后。雪儿爬上了床,把被子蒙在头上。我拉起她心痛的把她抱在怀里时,被子已被她童稚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雪儿却不再要我抱,像在刘一浪怀里那样挣扎着,拼命的哭骂我“坏叔叔!” 我不是坏叔叔,我却伤害了雪儿幼小的心灵。我亲手给了雪儿一个美好的梦想,又亲手把它残酷的毁灭! 我是那么愧疚,但我却不能向雪儿解释。她太小,她听不懂那些解释的话,她不能明白一个大人的无奈。 我只能简单的对雪儿说:“雪儿,对不起,原谅叔叔。叔叔再不骗你了,现在你提什么要求,叔叔都答应你,好吗?” 我只能做到这些,雪儿在幼儿园失去的,我希望她给我机会帮她在这里找回来。 雪儿不哭了,满是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信将疑。 我对雪儿点点头,我说:“真的,你说什么叔叔都答应你,再不骗你了。” 雪儿看着我,好久好久,才用小手指了指床,说:“你今晚能睡在这儿,抱着我,像爸爸以前那样抱着我吗?” 她说得那么小心翼翼,她一定是怕了,怕我再一次把她带到幸福的高处,又让她重重的跌落。 没有谁比我更懂雪儿,没有爸爸的雪儿,她对父爱有多么渴望。 小时候,只要遇到慈眉善眼的叔叔,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一瞬就足够,足够让我晚上做梦,梦到我从没见过的爸爸,梦到我躺在爸爸坚实的臂弯里。爸爸的样子,就是那个陌生叔叔的样子。 我毫不犹豫,我使劲的冲雪儿点头。 雪儿笑了,脸上的泪还没干,晶莹剔透。她用小嘴吻我的脸,像昨晚吻她妈妈那样吻我的脸。 天啊,我竟把雪儿的妈妈忽略了。我怎么那么没有思想,那么像个孩子。想想,我如睡了这里,她妈妈又睡哪里? 我偷偷去看柔娜。我脸很红很烫,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 ? 12 柔娜避开我的目光,不仅是因为我的眼神让她有些害羞,还有别的让她忍禁不住。我分明看到她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快要滚落出来。 她转身向门外走,边走边说:“你就和雪儿睡吧,我睡隔壁你的卧室。” 柔娜在公司里出名的冷艳,可我却不只一次看到她的脆弱。她的脆弱让我心生怜惜,让我再不去想子郁的那些话,再不去想她和刘一浪做的那些事,就是那些对她的怨和恨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我忽然好想她能在身边多呆一会儿。 雪儿急了,仿佛又要哭,冲柔娜叫道:“妈妈,我也要妈妈,我也要妈妈陪我!” 柔娜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心疼的对雪儿说:“好的,妈妈和寻欢叔叔陪你。” 晚饭后,我们三个人睡在了一间床上,雪儿睡在我和柔娜中间。仿佛小说里的某个情节,却在现实中发生了,发生得那么突然。 我和柔娜都没宽衣,我们逗着开心的雪儿。 雪儿忽然对柔娜说:“妈妈,以后再不要刘叔叔来接我放学了,好吗?我只要寻欢叔叔。刘叔叔坏,是他送爸爸走的,他却不叫爸爸回来。” 这个时候,雪儿多不该提起刘一浪,提起她爸啊。她让本来幸福的时光忽然变得沉寂。 可是幼稚的雪儿她哪里知道这些。她哪里知道她的话会让我心猛然一凛,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我不知道柔娜给了雪儿怎样一个谎言,让可怜的孩子直到今天还在相信他的爸爸只是去了远方! 不过这谎言却在告诉我,子郁的话一点不假,雪儿的爸死得一定意外,即使与柔娜无关,刘一浪也难洗嫌疑。 为什么雪儿说是刘一浪送爸爸走的? 我忍不住把眼睛从雪儿脸上移开,我忍不住想在柔娜脸上寻找答案。 但是,在没有灯光的卧室里,我依稀看到的只是柔娜的背影。柔娜一定是不敢面对雪儿,不敢面对我,她才忽然翻了个身。 无论柔娜怎么逃避,她也逃避不了内心的谴责。她的内心绝不可能,像我看到的她的背影,那么静若止水! 雪儿没感觉到气氛的突然变化,她还在高高兴兴的要我讲故事,像妈妈给她讲故事一样,爸爸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不想让我们的不快感染了孩子,我把妈妈以前讲给我的故事,讲给雪儿听。雪儿很好奇,我想那些故事她一定从没听过。我边讲边思念我的妈妈,直到雪儿睡着了,只听到她平静的呼吸。 我也睡着了,在对妈妈的无限思念中睡着了。 半夜我忽然醒来,屋子好静,一切都那么平和,我忘记了心中的忧伤。 我的手感到了一种柔软滑腻,还有一丝清凉。我睁眼一看,竟然是柔娜的手,她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 一定是夜里的某个时候,柔娜在睡梦里转过身,习惯的伸手去抱雪儿,我的手也在雪儿身上,这样我和柔娜的手便缠绕在了一起! 我手有些酸,酸得想把它换一个位置。但是,我没有,我舍不得!我怕我一拿开,就再没勇气放上去,就再没机会和柔娜的手这么零距离! 我的心好激动,柔娜和我面对面的睡着。我能感觉到她吐气若兰,我能感觉到她体香撩人。虽然看不清,但我却总觉得她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在诱惑我,诱惑我把它轻轻的含在嘴里。 《2046》里梁朝伟对章子怡说的那句“我嫖了你”是多么无耻下流,却又多么让我忘记不得。我不要说那么无耻下流的话,我不要做那么无耻下流的事,但我真的好想好想和柔娜有亲密的接触,哪怕这一生只有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吻! 这样才对得住2046这串数字,才对得起这个夜晚…… 我一点一点慢慢向柔娜靠近,那么轻,内心却又那么激烈…… 就要碰到柔娜那两片微翘的唇时,我动摇了,我惊醒了。柔娜睡得那么平和,她对我一点不设防,我怎么可以那样! 我差点毁掉了柔娜对我的信任,我差点毁掉了这美好的夜晚。 《新白娘子传奇》道“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晚我能和柔娜同床而卧,它来之不易!一千年,一千年得多少个轮回! 我只能珍惜,不能掺半点杂质,更不能破坏! 我没有碰柔娜,我重新入睡。 早上,我睁开眼时,雪儿在我怀里睡得正香,脸上有着甜甜的微笑。多像我小时候,我想她一定梦见了她爸。 柔娜早起了床,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我不知道,她醒来时是个什么情景,是不是我们的手还放在一起? 我正准备下床,柔娜却说:“别动,多躺会儿,雪儿一会就会醒来,别让她醒来时没看到你在身边。” 我忽然好像个孩子,好乖好乖的孩子,我竟那么听柔娜的话,我竟真的一动不动。我看着身边的雪儿,是那么幸福。 我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和柔娜,还有雪儿,分明就是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雪儿醒来的时候,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我。看了好久,她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她紧紧的贴着我的脸,甜甜的叫了声:“寻欢叔叔。” 那声清脆幸福的童音,多么动听,像夜莺的歌声。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美好的早晨了。这样的早晨有些陌生。我喜欢陌生,陌生更好,陌生的才是崭新的。 窗外是夏日的阳光,我感觉不到它的剌眼,我只感觉得到它的灿烂! 上班前,我抱着雪儿下楼,柔娜跟着我一起乘电梯。 半途中雪儿问:“寻欢叔叔,你和妈妈一起送我去幼儿园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电梯就到了最底层。电梯打开时,雪儿还在问。 但眼前的情景让我忘记了雪儿的话,我分明看到一辆车停在前面,刘一浪站在车旁正对着我们! 这是我所想不到的,这是柔娜所想不到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慌张,我不知道柔娜为什要和我一样,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情。 刘一浪望望我,又望望柔娜,眼神里全是惊讶和怨恨! 他没有说话,他猛地转过身,他上了车。他关门的动作那么狠,那“砰”的一声,让柔娜和我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的车子疯狂的飞驰而去,比昨晚还疯!可惜他没让我看到风啸啸兮易水寒的悲壮。 我只看到无限的孤独,众叛亲离的那种! (朋友们,鲜花、收藏、评分都太少了,请用实际行动我吧。你们的是我加快更新的动力!) ? 13 刘一浪脾气也太大了,连雪儿都给吓着了,睁着眼睛胆怯的看他开车远去,再也不问我要不要和妈妈一起送她去幼儿园。 柔娜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看得出她很紧张。她紧张刘一浪误会了我和她。 想想大清早我就和柔娜一起从楼上下来,刘一浪能不误会吗? 但柔娜的紧张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她在乎她的清白,为刘一浪在乎她的清白。早知她会这样,昨晚我就不该在关键的时候收了手。就是不像刘一浪以为的那样,至少也该吻她一下! 我不想柔娜这么久还望着刘一浪离开的方向,我问她:“要我和你一起送雪儿去幼儿园吗?” 柔娜这才回过神来,慌慌的摇摇头,说:“不,不了。” 然后从我手中接过雪儿,转身就走,那么害怕我跟了去。 我很生气,也转身走了。柔娜根本就不愿让别人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不愿让别人知道我和她相识。 雪儿在身后不停的叫:“寻欢叔叔再见。” 我却没回头。 我到公司了好一会儿柔娜才来,她在那边面对我坐着,却从来没向我看一眼。 我好受不了这种感觉,昨天她这样对我,我没说的。那时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平常,不过是房东和租户的关系。可是今天不同啊,昨晚我们同床共枕过,她怎么可以就当没生。 别再相信她的冷艳了,冷艳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东西。同床共枕她都可以当没发生,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子郁的话,不相信她和刘一浪有太多不正当的事情。 刘一浪,我其实一直在担心着刘一浪,担心他会怎么对我。早上他看到的那一幕一定太大的伤害了他。就算他会原谅柔娜,他也不绝可能轻易放过我。 可是,他却一直没来过业务部。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上午。 午饭的时候,我独自在墙角默默的吃饭。 子郁过了来。 他一边吃饭一边对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刘一浪一上午没出过办公室?” 还用他问吗?今天我比谁都在注意刘一浪。但是我没让子郁看出来,我假装不解的看着他,平静的问:“这很奇怪吗?难道他以前不这样?” 子郁点点头,说:“是的,他从来不这样的。只要柔娜在,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也不会忘了出来深情的看她几眼。” 子郁看了看在远处吃饭的柔娜,接着说:“他们之间一定出什么事了,很严重的事。” 子郁沉默了一会儿,像在想着什么,然后忽然把眼睛看向我,问:“你来上班才一两天,他们就这样了,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子郁怎么这么敏感,为什么他总要把柔娜和我联系在一起?可他偏偏又猜对了,仿佛他根本就一直站在我们背后,我们的那些事情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要不就是他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能看穿一切,我在他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尽管我心里有鬼,但我还是努力镇静,为了不让子郁看出我对柔娜的那种特别,我故意很轻视的瞟了眼柔娜,说:“子郁,你在想些什么呀?你怀疑我和她么?” 子郁不回答,但那双睫毛很长的眼睛却似笑非笑,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这让我有些受不了,我反感的讥笑他“你吃醋吗?可惜你不是女人,如果你是我就非你不娶。” 子郁,淡定忧郁的子郁,忽然低下了头,不敢拿眼睛看我,女人似的,羞红了脸。 这时女总经理忆兰向我们走了来。 忆兰还没走拢,子郁就站起身离开了。在远处他偷偷回头看了我一眼,不想和我的眼睛撞在了一起。他比先前更害羞了,脸上的红晕可爱动人。我禁不住想“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古代美女大概也不过如此。 忆兰望着子郁的背影对我说:“我不过是想过来和子郁说几句话,不想他却走开了。我想叫子郁多带带你,让你多熟悉下业务。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精英,你要向他学习。曾经上海有笔业务,我们公司派了好几个出色的美女业务员去都没做成。没想到他一去就办成了,还出奇的顺利。这不得不让大家刮目相看。只可惜,不知他为什么把一切看得很淡,偏偏又有些忧郁,不太理会身边的人。” 子郁是业务精英,我一点也不奇怪,至于上海的那笔业务,我想都不想就说:“上海那边负责业务的一定是个富婆,子郁这样的人最惹富婆怜爱。”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在忆兰面前随便的说出这句话来的。仿佛真如她所说,我们很久以前就不陌生。 忆兰一下子就笑了,笑得那么忍禁不住,脸都红了,她说:“寻欢,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才说其实那边那个人是男的。 我也笑了,我笑忆兰的单纯。男的怎么样了,男的子郁就摆不平吗?子郁给他找个美女不就行了。公司那些美女没谈成那笔业务,八成是她们不肯牺罢了。 忆兰哪里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她一定以为我笑是因为刚才那句在她看来很可笑的话。 这时,我从忆兰的身后看到,柔娜忽然站起身离开了餐厅,桌上那些饭菜只吃了一半,脸上的表情,冷,比什么时候都冷! 我心里忽然很难过,我为自己和忆兰的开心难过,我为什么要和忆兰这么开心呢,虽然不久以前我还恨柔娜,但此时我却自作多情的以为,柔娜离开一定与我和忆兰的开心有关。 下午柔娜还是没看我,坐在电脑前,冷冰冰的,仿佛她根本就不是人,仿佛她根本就没有思想。 刘一浪依旧没出办公室。 他不在,大家随便多了,快下班时,便开始小声说笑起来。 “你们说刘经理为什么一整天都没出来呀?” “还不是因为柔娜。他们之间一定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呵呵,柔娜有什么好啊,刘经理也是,放着我们这么多美女不关心,却关心那么一个冷血女人。” “为什么柔娜的老公从来就没来看过她,倒是刘经理对她更关心?” “呵呵,他老公么?想必是那方面不行吧?” “我看不一定全怪她老公,想想她那么冷,她老公就是再欲火中烧,恐怕也雄不起来吧?” 说最后两句话的是两个少妇,她们笑得合不拢嘴,有些松驰的胸部猛烈的颤抖着。 两个和我一同进公司的女孩,羞得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脸红红的盯着电脑。 一个少妇还在继续说:“我看未必如此,要她真不能让男人提起兴趣,刘经理为什么对她一往情深。还有……”说到这里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有我们业务部的某些男人哟。” 于是大家笑得更凶了,女人们在笑声中把眼睛都看向了我和子郁。 子郁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依旧淡定忧郁,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女人们的那些话,根本就没看到女人们那些别有含意的眼神。 我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柔娜的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死了,这些女人们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以为他只是不太理会柔娜?难道雪儿的话是真的,她爸爸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没回来? 可是,子郁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呢?为什么他要说柔娜是个寡妇,而她的老公死因不明呢?子郁是对柔娜因爱生恨故意毁坏她的名声? 可虽然子郁某些地方确实跟女人有太多相似,但他真真实实是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像乱咬舌根的呀! 到底他们谁说的是真的? 我比较着那些女人和子郁的脸,我希望能找到答案。 这时女人们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 静,出奇的静,只有一个人踏得很重的脚步声! 我扭头去看,是刘一浪,是刘一浪从办公室出来了!他高昂着头,他目不斜视,他向我们走了来! 我想,此时业务部这种沉闷,一定能传染到柔娜那边去,刘一浪的脚步声一定能震动柔娜的心。但我不知道柔娜此时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把眼睛往我们这边看。 我正低着头,刘一浪让我不敢看其它任何一个方向。 我听到刘一浪的脚步一直走到我身边才停下。他说:“寻欢,你来一下,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他是那么霸道强硬,根本不管我愿不愿意,连我的回答也不听,转身就走了。 我忽然觉得满屋子都是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风。 要来的终于来了。 我不得不扭头去向柔娜求助,我希望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切,我希望她看到了刘一浪是怎么在对我,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还有更凶险的不可预知。 可是柔娜,她根本就不理会我的眼神,她甚至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真的什么都与她无关,仿佛真的没感觉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 14 柔娜是不会管我了,我只好自己去面对。 同事们都望着我,甚至有人眼睛里还有几分嫉妒,仿佛被刘一**到办公室是件很荣耀的事情。他们一定想错了,他们以为我有太复杂的背景。不然忆兰怎么会在招聘会上亲自把我留下,刘一浪又怎么会单独招见我? 只有子郁,好像比谁都关心我,柔娜,刘一浪的子郁。他默默的望着我,比平时更多了些担忧和猜疑。 去刘一浪的办公室只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我却走得好艰难。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刘一浪可能会怎么报复我的情景。 我推开刘一浪的办公室门时,我听到身后有小声的议论声。下班了,同事们边议论着边离开。 刘一浪坐在办公桌前,从我打开门那一瞬他就注视着我,注视得我不敢和他正视。 他用手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 我们就这样坐着,好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在他面前做得如此顺从,他不说话我就不敢开口,可他好像并不满意。还是一个劲的狠狠盯着我,像是在怀疑又像是在研究。 他的那种眼神太让我窒息。仿佛我是个犯错的孩子,正面对老师的审讯。 为什么这样呢?我又没真正做错什么事情。真正做错的是他和柔娜!怎么他反倒在我面前冠冕堂皇,正禁危坐,我自己却战战惊惊? 我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却听他忽然说话了,他说:“寻欢,从今天起,你每天下班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吧。我再也不去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没听错吧?他叫我进来就是说这些?! 我在心里说:“刘一浪,你他妈别装了,有什么就直来吧,痛快点,别他妈耍花招!” 然而,他却什么也不说了,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很累。 他又对我挥了挥手“出去吧”。 我站起身就走。虽然我对刘一浪出乎意料的表现很狐疑,但我轻松了许多,我的脚步迈得好快,恨不得一步就跨出门去,远离这个让我看不透又让我担惊受怕的家伙。 曾经有记者在大年三十问某矿工:“你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答曰:“马上就要出井!”那是因为矿难太多。 如果有人现在用同样的话问我,我会回答:“马上就要离开刘一浪的办公室!”那是因为这里让我感到地狱般的难受! 我快要打开门时,就在我快要打开门时,“欢寻!”刘一浪又叫住了我。 我心狂跳了起来。刘一浪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却又不说话了,他让我站在那里等待,艰难的等待。 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在公司里最好装作和柔娜素不相识!”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这样要求我。但他说那句话时态度好强硬,强硬得仿佛自己是个将军,我只是他部下一个极不起眼的士兵。 我没有回答他,但事实上我在心里真像个士兵一样乖乖的接受了他的命令。当我走出来把他关在那扇门背后时,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大家都下班离开了,我们工作的环境空荡荡的,那些电脑,桌子,椅子都哑然的对着我。 然而同样不说话的看着我的还有柔娜,她在那长长的通道上,她在一步一步迎面向我走来。 她向我靠近一步,我的心就狂跳一下,仿佛她的高跟鞋不是踏在地板上,而是踏在了我的心里。 大家都走了,柔娜还没走,看来她还是关心我的,她还是担心我的,担心刘一浪会对我怎么样! 我真的好激动,激动得都快流泪了。在她走到我跟前时,我双手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是的,我再也不要顾忌那么多了,我要像许仙和白娘子在断桥上那样,和柔娜来个感动千古的深情拥抱! 然而,柔娜却没像我一样伸出手,也没像我一样感动得快要流泪,她站住了。冷冷的,那种冷和同事们在身边没有两样。她看也没看我,说:“我有点事,你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吧。” 然后,她再不和我说一句话,从我身边经过,向刘一浪的办公室去了。 仿佛一场梦,仿佛柔娜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或者说就是子郁口中冷艳的妖精,从我身边飘走了。 我的心在苦笑,在流泪,昨晚和柔娜睡在一张床上时,我是那么珍惜,我以为我们是修了一千年才换来今生,谁知今生只不过是冷冷的擦肩而过! 更让我难过的是,我看到柔娜推开了刘一浪的办公室,然后把她和刘一浪关在了里面。大家都走了她独自留下,她不是为我,她只是为了推开刘一浪的办公室,为了那些办公里的让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的情事! 就在昨天,我在网上看到了一本火得出奇的小说,名叫《办公室里那些风流事儿》。那里面的事,比《2046》里梁朝伟和章子怡的事还肮脏龌龊。没想到,今天,这些事就在我身边真真实实的发生了。而且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最不愿意的人生上! 柔娜绝不是为了我,绝不是为了让刘一浪以后不再苛刻我。她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她和刘一浪,为了消除刘一浪对我和她的误会,她用身体去向刘一浪解释! 也许这样的事,很早以前就有过,在刘一浪的办公室里早已不新鲜! 我回过头就往外走,我要离开这个让我再不能多呆一分钟的地方!“你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吧”柔娜的话和刘一浪的话竟出奇的相似。他们是多么默契,默契得超过任何一对偷偷摸摸的人! 我是多不愿想起那句话,但那句话却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它让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雪儿孤单可怜。她得不到爸爸的关心,连妈妈也丢下她忙着和别人偷情。 我好想立刻就赶到幼儿园,就把雪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像妈妈小时把我抱在怀里一样,让可怜的孩子痛哭一场。 我走出公司,才知道外面真的像我先前在里面感觉到的一样,正猛烈的刮着风。狂风卷起满天乌云,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公司外面那条平时热闹的大街,只有很少的行人。他们不是匆匆忙忙的向前面奔走,就是站在公交站焦急的望着车子就要开来的方向。 只有三个人,他们好像没有感觉到这场大雨的即将来临。 我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是我们年青貌美的女总经理忆兰,另外两个竟是那天晚上开车送雪儿去医院的来福和他表姐! 来福的表姐,那个戴墨镜的冷美人,在和忆兰谈着什么,脸上满是怨恨和猜疑。 来福站在她表姐身旁,盯着忆兰,目不转睛的盯着忆兰。与其说忆兰的美貌让他的眼里充满了爱,还不如说充满了占有的渴望和欲火!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来福的话,想起了来福和他表姐从成都大老远的开车赶到重庆,不过是为了抓什么现形。 我心里猛然一凛,难道?难道他们来抓的所谓现形竟与忆兰有关?!   ? 15 也许是因了担心忆兰,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担心她,就因了她说好像在哪见过我? 也许是因了对那天晚上的事还耿耿于怀,确实想上去对来福的表姐说声感激的话。 我向他们走了去。来福的表姐对忆兰说:“以后有他的消息你最好立即通知我!” 我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但听上去似乎确实与忆兰有着某种为我不知的关系。 来福的表姐好像还想说下去,但忽然看见我,便再也没说了。只是朝我惊讶的叫道:“你,你和忆兰是一个公司的?” 忆兰本来侧对着我,并没看到来福的表姐在和谁说话,此时扭过脸来见是我,她竟比来福的表姐还要惊讶,那么怀疑的问:“你们认识?” 我不知道该先回答谁,但不等我回答,来福的表姐便接着问:“孩子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我真的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如此高贵冷漠的女人,眼中仿佛只有恨没有爱的女人,那天晚上不但出乎意料的让来福开车送我们去了医院,而且直到现在还关心着孩子的事情。 我说:“是的,孩子只是受了点惊吓,到医院很快就好转过来了。”我感动得有些说不了话,顿了顿,说“谢谢你们!” 来福却对我的感激大感不屑,在旁边低声嘟哝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绝不会扑个空,他们绝不可能跑得掉!” 来福说的他们是谁?其中是不是真包括忆兰?我没想那么多,因为来福的话暗示我,他表姐为了雪儿,果真牺牲了自己的事情。这让我好过意不去,甚至有些窘迫。 来福的表姐没理来福,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一眼,来福便乖乖的不再说话了,把眼睛又从我身上移向了忆兰。 我真的很讨厌来福那样看着忆兰,他那样看忆兰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很难受,仿佛怕他把忆兰吞了似的。好在他表姐对我和忆兰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便上了车。来福就是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舍不得,也不得不跟着上了车,开着车远去了。 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我在想,为什么城里的人就这么让我捉摸不透?柔娜和刘一浪,来福和他表姐,忆兰,还有子郁……仿佛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解不开的迷。 我更多的是在比较。那晚在车上,我以为柔娜和来福的表姐有太多的不同。现在却发现她们原来也有相似的地方。比如那种冷冷的美。柔娜的冷在公司里,来福表姐的冷是不是也只在人多时? 只是来福表姐的冷,有着太多的怨和恨;柔娜的冷,却连怨和恨也找不到! “你和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因为孩子?” 是忆兰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想知道什么,又像是怕知道什么。 我转过身,忆兰正望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失望和担心。 但我没回答她,不是我不想告诉她,我是来不及。天就要下雨,雪儿还独自在幼儿园等待。 我说了句以后再说吧,便转身匆匆走了。 走了好远,我回头时还看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我心里忽然一惊。她刚才问我话时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为什么她现在还望着我迟迟不肯离去? 我,一个从小只知道画画的人,忽然像小说家一样有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难道?莫非……忆兰有个失散多年的男朋友,他和我有太多的相似。忆兰把我错当了他,和我的相逢让她以为找回了曾经失落的爱情。可谁知刚才听到了来福表姐的话,听到来福表姐说到了孩子,她一定以为我这个她自认的男朋友竟有了孩子! 联系到我来公司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的猜测竟显得那么合情合理。我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说句实话,我不怕欺骗忆兰,即使她真把我当作昔日的男友,可我怕她在对我的错觉中多出个孩子来!那样她会太伤心,伤心得从此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回到她身边去,是不是该把孩子的事给她解释清楚。可她这时却转身走了,有些忧伤的背影,渐渐的在风中消失。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给她解释。 我赶到幼儿园时,我看到雪儿,孤零零的雪儿,在幼儿园铁门的那边,睁着可爱而又可怜的眼睛,望着大门外边。 雪儿的样子,太像小时候每当天黑我盼着妈妈劳动归来的样子。我一阵心酸。 雪儿见了我,惊喜的叫了声:“寻欢叔叔!”便向我哭着跑了过来,她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妈妈呢?” 可铁门却把她和我隔在了两个世界。 别的小朋友早被家长接回家了,只有雪儿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呆到现在,她哭泣的眼泪里一定有太多的委屈。 这时从里面不知什么地方跑出个十**岁的少女。她微笑着向我走了来,却不让我接雪儿回家。她说:“对不起,先生,我是雪儿的老师,我只认识柔娜和刘一浪,所以不能让你接雪儿走。” 我给她解释,可无论我怎么解释,无论雪儿怎么亲热的叫我“寻欢叔叔”,她也决不把雪儿交到我手里。 我很不高兴她,刚才把雪儿孤零零的丢在旁边的是她,此时固执的不让我接雪儿离开的又是她。可我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叫她给柔娜打电话。尽管这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想提起柔娜。 少女打通了柔娜的电话,微笑着和柔娜说了些什么,又把电话递到我手里,说:“她要和你说几句。” 我接过电话,我心跳有些加速,我想这个电话一定打扰了她和刘一浪,她一定正对我生着气。 可是我没想到,电话里柔娜的声音竟是那么温柔动听。就在我快被她那声音融化时,我却听出了那声音的异样! 那种异样,让我心好痛,比刀子狠狠的扎着还痛! 那里面有种喘息,无数小说家把它描写得让人心跳让人神往的喘息! 可是此时此刻,这种喘息让我怎么也无法忍受,我狠狠的挂掉了电话。我知道她正在和刘一浪干作什么! 少女终于让我把雪儿接走了。 我抱着雪儿,刚离开那条寂静的两边长满榆树的路,走上繁华的大街,天就下雨了。 大颗大颗的雨,越来越密。它们不只是下在我身上,不只是淋湿我的身体,它们还下在我心里,在那里积成河,血流成河的河。 我不要雪儿也如我感受这样的雨,我不要雪儿淋了雨着凉,我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可是那些地方都挤满了人。他们一个个都很焦急,不是望着远方,就是望着天,仿佛和我一样忽略了这场雨可以让闷热的重庆变得凉爽,只是对它充满了厌恶和仇恨。 可是,我多不该有这样的心情啊,多不该因柔娜这样的女人有这样的心情啊。要知道这样的雨,在我的家乡是多么让人心存感激啊,毕竟经历了太久的干旱! 我忽然好怀念家乡的雨,好怀念从前和妈妈在雨天呆在家里的日子,那些日子有点落寞又有点欢喜。 但是,我没忘记往人群里挤,没忘记为雪儿寻找一个不被雨水淋湿的地方。 我还没挤进去,我还站在雨中,可我却忽然感觉不到了雨! 我抬头一看,一把花雨伞遮挡在我和雪儿的上空。 多么美丽的花雨伞,戴望舒《雨巷》里那样的花雨伞。虽然眼前的暴雨不懂风情,一点也没有江南烟雨那种朦胧缠绵,我还是禁不住向身后扭过头去。 是谁?是不是《雨巷》里那样的姑娘,丁香一样的姑娘,为我和雪儿撑起了一片晴空?  ? 16 我想不到我看到的却是柔娜,没有《雨巷》里那个姑娘的忧郁,只有满眼的关切,风从她身上吹过带来一丝丁香一样的气息。柔娜的双眼里再也找不到身处公司时那种冷漠。尽管有“哗哗”的雨声,我还是能听到她的喘息,刚才电话里的那种喘息。但此时这喘息却再不能带给我先前那种伤痛和怨恨。它一点也不像小说家描写的那么撩人。 我有的只是无限的自责,自责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挂断了柔娜的电话。我是错怪她了,无论她去刘一浪的办公室做了什么,但至少和我通电话时她没有和刘一浪做那种勾当!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种喘息,原来只是她赶来为我和雪儿送雨伞,走得太急加重了呼吸! 她为我和雪儿打着伞,自己却站在雨伞的外边。 也许是花雨伞太小,不能同时容下我们三个。柔娜站在雨中,没有走进伞里,眼里只有我和雪儿,全然忘了自己。 我比先前的自责多了些感动,我用有些湿润的泪眼去看柔娜。《新白娘子传奇》里,白素珍在背后为浑身湿透伤心欲绝的许仙,撑起一把雨伞的浪漫情景,此时被柔娜在现实中定格。 我,一个从小在破碎家庭长大的男人,一个从不曾得到过完整的爱的男人,是多么脆弱,脆弱得连在别人眼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感动得我流泪。那些泪水放肆的在我荒漠的内心深处,浇灌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一场雨让我多么幸福,让我忘记了一切的不快,我再不去想子郁的话,再不去想柔娜在公司里的冷漠,再不去想柔娜一个人走进过刘一浪的办公室。 我想对柔娜说些什么,可我却说不出来。不全是因为感动,还因为我看到柔娜隐藏在白衬衣下的身体,突然在我眼前变得明明白白! 雨水湿透的白色衬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忽然变得那么透明,除了看不透的胸罩,仿佛一丝不挂!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冷艳的柔娜,竟会用那么性感的胸罩,露出的比罩住的还多。我在心里惊叹:**好丰满,乳沟好深! 我甚至能清楚的数出那性感胸罩上的花纹。 柔娜那条浅色的休闲裤并没因雨水而透明,不然她雪白的大腿和内裤一定会像上次一样被我一览无遗。 我突然就变傻了,傻得忘了周围的一切,只知道直愣愣的盯着柔娜看。 柔娜有些不解,低头看看自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脸刷的变得通红,眼神无比慌乱。 她招了招手,一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了我们身旁,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我抱着雪儿上了车,柔娜跟着匆匆的钻了进来。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些避雨的人们,无论是男还是女都在对着我们说笑,再没了刚才的焦急。他们一定在谈论着柔娜。 这些可恶的人,尤其是那些男人!好在柔娜比我聪明,逃上了出租车,再没有给他们更多饱餐秀色的机会,也躲过了他们的流言飞语。 车子在大雨中前行,外面是“哗哗”的雨声,车内却如此安静,只有雪儿在天真的说话。 我听不进雪儿的话,我甚至忘了理会她。我满脑子全是刚才看到的柔娜,上半身仿佛一丝不挂的柔娜。更何况这样的柔娜就坐在我身边! 我偷眼去看柔娜。 柔娜浑身不自在,脸比先前还红,好像在用眼神对我暗示什么。 我不懂柔娜的眼神,我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什么有着那么多顾忌。这里除了司机再没有旁的人,司机又不认识她。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前面看了看。 我明白了,我明白柔娜那眼神的意思了,我明白柔娜为什么比先前更脸红了。 那个司机,那个满脸胡渣的司机,正通过前面的反光镜,贪婪的盯着柔娜的胸部看呢! 这么大的雨,这么多的车,司机不看路却拿眼睛去看柔娜。我实在生气,正准备提醒下他,要他小心开车。柔娜却忽然轻轻的靠在了我的肩上。 柔娜被雨水淋湿的身子靠在我身上有些冷,我心里却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我愿意就这样被她永远靠着。我厌恶司机的眼睛,但我不再想去指责他,是他那有些贪婪有些艳羡的眼神让柔娜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柔娜是因了司机的眼神才和我如此靠近的,但我情愿不是那样,我多么希望还有别的。也许真的还有别的,不然她为什么不独自去面对司机,她为什么一定要靠在我的肩上,在我的肩上她一定找到了什么。 可是这样美好的时间太短了,很快出租车就到了2046楼下。 下了出租车,柔娜照样为我和雪儿打着伞,顾不得自己那**的衣服。我有些过意不去,她却说:“不要淋湿了雪儿。” 好在没有人看见我们,没有人看见柔娜那失去了遮挡的身体。我们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那特别的安静就让我窒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就只我和柔娜两个人。而站在我面前的柔娜,分明就是个上半身只穿着胸罩的裸女。 原谅我忽略了雪儿,她确实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我想起了《赵赶驴和美女电梯一夜》那本书。我敢肯定赵赶驴要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寡妇,也穿得像柔娜这样,他决对不可能还把持得住自己。 无论是柔娜蛇一样的楚腰,还是柔娜高挺的**,都那么让我呼吸紧迫,全身颤栗。和这样的柔娜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真的是一种煎熬。一种幸福痛苦欲难自禁的煎熬。 我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努力控制自己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像柔娜那样有勇气呢,在出租车里柔娜都敢往我肩上靠呀。 我甚至对自己生气,刘一浪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这样一生气,我就真的有点蠢蠢欲动了。电梯却在这时打开了门,我们到了2046外面。 走出电梯的那一瞬我有些遗憾,我想起了那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而我却错过了电梯里的花期。 一走进屋,柔娜便匆匆的去了她的卧室,我知道她是去换衣服。我难过的想:从此,我再也没机会明明白白的看到她的身体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我不停的换频道,什么也无法吸引我。我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它被卧室里的柔娜带走了。 雪儿本来坐在身边跟我看电视的,后来也悄悄的站起身离开了。听到雪儿轻轻的脚步声,我才记了雪儿,我说:“对不起,雪儿,叔叔这样换频道让你什么也没看成。” 雪儿站在远处没说话,我忽然拨到一个频道正在播放美国的恐怖大片。我叫:“雪儿,快过来。这个片子好看!” 我没听到雪儿回答,我却听到了柔娜的声音。柔娜在叫我,在她的卧室里叫我,“寻欢,寻欢!”她叫得有些急。 我忍不住向柔娜的卧室走去,但我没有勇气推开柔娜的门。因为不用计算我都知道,如果这段时间没出什么意外,柔娜一定刚好把被雨水湿透的衣服,连同那性感的胸罩,脱得精光! (朋友们,如果你在看,就请随便给我点鲜花、收藏、评论什么的,我非常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看。)  ? 17 我正在门前犹豫,柔娜却在里边说话了,她说:“寻欢,把电视拨到少儿频道!” 柔娜急急的语气显得那么生硬,从来不曾有过的生硬,生硬得简直让我无法理喻。我那“砰砰”乱跳的心,胡思乱想的大脑,哪经得住她这一打击,顿时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一切都错了,我原以为柔娜在雨里撑起一把雨伞是为我了,我原以为柔娜在卧室叫我是和我一样渴望两情相悦了……原来都不是,她只是为了雪儿!她撑伞只是为了不让雪儿被淋湿,她叫我只是为了雪儿要看动画片! 我回到客厅,我把电视拨到少儿频道,雪儿又回到了沙发上。她是那么高兴,而我心里却特别难受。 我独自走进了自己人的卧室。我被柔娜的话气糊涂了,糊涂得把什么都忘了,连门也没关,只知道站在窗子前对着外面发呆。 这场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刚刚还那么猛然,现在却停了,已经快黑的天空反常的明亮了起来。 可我没看到彩虹! 在我的故乡,我是经常看到彩虹的。当下雨天心情不好时,我都会对着初晴的天空眺望。妈妈也会陪在我身旁,一看到彩虹我们就会忘记心里的忧伤。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妈妈那时看到的和忘记的都比我更多。 在这高楼林立的城市,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城市,我却看不到我心中的彩虹。妈妈也永远的去了,再没有谁能理解我心中的郁闷! 我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我一直以为只有子郁才像个女人,现在才知道我自己又何偿不是?此时此刻我竟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独自一个人伤心起来。 我不知道柔娜是怎么进来的,我没有听到她进屋的声音,只是当她用肘轻轻的碰我,柔声笑着问“怎么?生姐姐气了?”时,我才发觉她竟然坐在我身旁,像在出租车里那样近近的坐在我身旁,就差没有把她那头发还有些湿的脑袋靠在的我的肩上。 就她碰我那一瞬的肌肤相擦,就她那么一声春风般的“姐姐”,我心中所有的怨气竟一下子就融化了。 我说:“哪有,我怎么会生姐姐的气呢。” 我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除了妈妈再无别的亲人,现在妈妈永远的去了。在舅舅家寄生的那段日子,我没感受到过半点亲情。在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时候,柔娜主动做我姐姐,并像姐姐一样关心着我。虽然我并不想她只是姐姐,可毕竟她和我以前只是一对没半点关系的陌生人,她能做到这样,我又夫复何求呢? 柔娜也许以为我还在生气,叹了口气说:“我刚才语气是重了些,可我是着急呀。我是怕你让雪儿看到别的节目。你知道吗?雪儿看电视时突然昏过去好几次了,每次都像你上次遇到的那样吓人。雪儿心脏不好,雪儿曾经受过很大的剌激,也许是那些电视里的某些镜头让她记起了什么。” 我这时记起了那天那个老医生的话,我也禁不住想问问柔娜雪儿到底受过什么剌激了。可是柔娜却站起身来,自说自话的问了句:“她到底想起了什么呢?”便走了出去。 这么说来,柔娜那天并不是在对老医生隐瞒,只是她自己也确实不知道? 我跟着柔娜走出了卧室。雪儿认真的看着动画片。看着可爱的雪儿,安静而开心的雪儿,我不禁想,难道雪儿身上隐藏的迷,竟比柔娜和刘一浪,来福和他表姐,子郁和忆兰还要多? 那些问题一直缠绕着我,直到第二天上班我也没能放下。当然我更放心不下的是忆兰。她昨天问我的话我还没回答。我怎么回答她呢,刘一浪昨天才严肃的对我说过,在公司里最好装着和柔娜素不相识,可是一说和来福他们的相识,一说到孩子,我就不得不说到柔娜呀。 偏偏正在我私下为难的时候,忆兰却出现在了我眼前,她在那边向我点头,示意我过去。她还是那么笑着,我看不懂她的笑。但她越是那样笑,我就越是心慌。我想起了那句歌词“笑有多危险”,忆兰动作太快了,刚对我有点猜疑,就采取行动了。 我站着没有动,我在想我到底该怎么办,直到我想起了当初自己不给死去的妈妈丢脸的誓言,直到我想起了当初被赶出舅舅家的情景,我才暗暗下了决心,我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刘一浪的话不是圣旨,我就是告诉忆兰我和柔娜相识又与他何干!难道只允许他刘一浪认识柔娜不成! 可是这时刘一浪不知竟从哪冒了出来,他从我身边经过,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望了望我,问了句:“总经理找你?” 就他那么一望,就他那么一句话,我那决心便彻底动摇了。我分明感到无论是刘一浪的眼神还是刘一浪的话都另有含义,像一巴刀子,锋利而冰冷。 我再去看忆兰时,却不见了她,我知道她是进办公室了,她一定在办公室等我。多么阴险的忆兰啊,她怎么就真的像《一米阳光》里那个违背良心篡改遗嘱的伊川夏!是的,她要对我采取行动最好避开大家,最好不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忽然觉得好孤独,忽然再也没什么顾忌了,反正我现在进退两难,我把心一横,就走过去推开了忆兰办公室的门。 忆兰见我进来,对我点头微笑。依然是先前那样的微笑,让我不懂让我担心的微笑。 不同的是子郁坐在旁边,我怎么也想不到子郁也会在忆兰的办公室里!子郁望了望我,眼神里是一惯的淡定和忧郁。 怎么子郁会在这里,难道忆兰并不是为了昨天来福表姐提到的孩子的事? 我想起了昨天刘一**我去时,子郁那比平时多了些担忧和猜疑的眼神。莫非竟与子郁有关?!  ? 18 我正在胡思乱想,忆兰却笑着让我坐下,并对我说:“我叫你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上海那家公司的业务经理最近要来重庆,我希望你配合一下子郁做好接待工。当然主要的还是希望你能向子郁学习学习。” 听忆兰这么一说,我倒放下心来了,原来我刚才那些想法都是庸人自扰。我暗自在心里笑,这个忆兰真有心计,什么让我向子郁学习嘛,她分明是想向我证明上海的那个经理确实是个男人。 忆兰停了停,又别过脸去看了看子郁,她说:“子郁,也许这样反会给你添麻烦。但真的希望你能多帮助下寻欢,他才来对业务一点也不熟。” 忆兰这句话有着十二分的诚意,又好像并非想向我证明什么。 只是子郁倒让我有些心生疑窦。虽然他点头对忆兰说“好的。”时,语气那么平静,但我却看到他那平时淡定忧郁的眼睛里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闪烁。他是在逃避忆兰还是在应付忆兰? 子郁离开忆兰办公室时,我也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忆兰却叫住了我。 子郁早已走出了门,我却不得不停下来。我回头看了看忆兰,我看到忆兰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完全两样,这又让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想起了她昨天问我“你和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因为孩子?”,心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 忆兰却忽然像忘记了要对我说什么似的,轻轻咬了咬嘴唇,对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出去了。 我知道忆兰想对我说什么,我也知道忆兰为什么没有说,她是怕,她怕她所担心的在我的回答中成为事实。 其实她这种表情,真的让我的心动了一下,我真的不忍让她这么难过,真的差一点就告诉她一切了。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也许是因了刘一浪,更多是因了我自己。 不过当我走出忆兰的办公室,冷静下来想想,忆兰既然没有问,我也确实不该对她说什么。或许忆兰以为我已和别人有了孩子,并非坏事。看她陷得那么深,她决不会轻易放弃,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这个她错认的旧时男友,从另一个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女人身边抢回去。如此最好,以后应该是她对我比以前更好,而不再是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 我忽然觉得无比轻松起来,在这公司里,只要能让忆兰围着我转,还有什么事情我做不成?总有一天我会不再因刘一浪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而心惊胆颤。到时让他和我交换一下角色,让他那么自负的人也尝尝做下属的滋味。 这么一想我脸上不禁浮出了一丝微笑,我想我那微笑一定很得意很神秘。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奇怪的看着我,连同那和我一起应聘进来的两个美女。 只有子郁,他没有看我,他的眼神甚至比我的眼神还要奇怪。只是他没有我招摇,被大家忽视了。 从这一天起,确切的说是从我在忆兰的办公室里对子郁心生疑窦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对子郁暗暗多了些留意。 子郁休息时照样会独自去吸烟处吸烟,照样会轻轻的吐出一个个的烟圈,然后对着烟圈凝望,直到它们消失。但是,他再不像以前那么向我招手,反而有点怕我向他走了去。 他有时会在吸烟处通电话,但只要一发现我在看他,他便会把电话匆匆的挂掉,然后看着远方尽量装得若无其实,可脸却一阵红,一阵白。 我想子郁是在躲我。尤其是下班时,他那匆匆离开的背影更像是怕我跟了去。 我不是很笨,我知道子郁躲我一定是因了忆兰的话。但我不责怪他,我知道这年头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上海那个经理和他的来往关系着很大的业务,他怎么可能让我认识那个经理。除非他傻,傻得亲手把自己的饭碗葬送到别人手里。 但我很生子郁的气,他太小看我了。他用得着那么躲我吗,我也有傲骨的,就是他不躲,只要他不愿意我也决不会跟了去! 但我真的对上海那个经理很好奇,一个不为女色所动,一个只被子郁这样的男人折服的男人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他会不会也像刘一浪一样自负? 我预感那个经理已经来了,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某个地方。 不过后来我发现我的猜想一点也不对了,如果只是因了忆兰的话,子郁只会对我表现异常,他没有理由在看到刘一浪时出现那种我所不能理解的表情,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刘一浪的事,愧疚难过什么都有。 莫非子郁这段时间的变化竟不是因了上海那个经理的到来,莫非竟与我和刘一浪有关?能把我和刘一浪联系起来的只有柔娜了。这么一想,我心“咯噔”了下,难道子郁对柔娜怎么样了或是打算对柔娜怎么样?不然他不会在我和刘一浪两个人面前都表现得那么不可思议。 我对柔娜更多了些关心,无论她在公司里对我怎么冷冰冰的,我都暗地里对她好。也许是我的关心让子郁无从下手,一段日子下来,除了他有点异常,其他什么也不曾异常过。 我记忆不好,尤其是对日子的记忆。我不知道是我来公司的第几个星期天,柔娜忽然特别高兴,竟让我陪她一起带雪儿逛公园。雪儿在公园里蹦蹦跳跳的,兴高采烈的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其实雪儿不知道,柔娜更不知道,在我内心里比雪儿还好奇。他们怎么会想得到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逛公园。 我不会给她们说,一说起我就会好心痛好想流泪,就会好想我的妈妈,可怜她到死也不曾有过像我这样的一天,她到死也不曾去过公园一次! 不过这世界可怜的人并不只是我和我的妈妈,雪儿其实也很可怜的。很多别的小朋友能玩的她都不能玩,她只能眼睁睁的站在远处羡慕。她的心脏不好。 但是,在一个人工湖边,雪儿拉着柔娜的衣服再也不走了。 我说:“姐,就让雪儿玩玩吧。” 柔娜看着雪儿的眼睛。也许是被雪儿双眼里强烈的渴望征服了吧,柔娜终于点了点头。 当我看到雪儿钻进那个漂在水上的大气球,在里面一边爬来爬去一边对我们开心的笑时,我真的仿佛成了个孩子,我像雪儿先前羡慕别的小朋友一样羡慕着雪儿。 柔娜在我身边轻轻的用手拉了拉我,问:“寻欢,你怎么啦,在想什么?” 我没有看她,我望着雪儿,我认真的说:“我在想,一个人在胚胎里还没出生时,是不是就像雪儿在气球里一样呢?” 柔娜忽然笑了,我从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过,明亮而喜悦的双眼里,仿佛有着从高山上流下的被阳光照耀着的清泉,那清泉冲洗掉了我内心里长年积下的一切忧伤。 她说:“像啊,你小时候就特别像,你一定老爱蹬腿,蹬得你妈妈直叫肚子痛呢。” 我越来越觉得,自从那天在出租车里,柔娜因司机色眯眯的眼睛而在我的肩上靠过后,她就对我比以前亲热多了。她也许真的把我当作了她的弟弟,在没有熟人的时候,她可以如此轻易如此随便的和我玩笑,甚至可以长时间的盯着我看而不脸红。 可是我却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是我自己心中有鬼,因为我确实不只是把她当作姐姐。 我再不敢盯着她美丽的笑脸,我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有些不自在的向别处看。 我看到湖对面的杨柳树下,有两个人。一个是子郁,另一个我没看清脸。 我不知道柔娜有没有看到子郁,但子郁一定看到了柔娜,看到了对着我开心的笑着的柔娜。我想起了子郁曾经在我面前说过柔娜的坏话,我想起了子郁最近的种种奇怪表现。我似乎忽然懂得了刘一浪为什么要我在公司里装着和柔娜素不相识! 我在心里暗叫,子郁全都看到了,这下怎么办?!  ? 19 公司里那些同事没有人提起过柔娜是个寡妇,足以说明子郁只对我说过柔娜的坏话,我知道他是怕我爱上柔娜。 可是那时刘一浪还没把我单独叫进办公室,那时子郁还没看到我和柔娜如此亲近的在一起,那时子郁还没有近段时间的奇怪表现。现在不比当初了,就算他能忍住不在那些同事面前乱咬舌根,可难保他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跑到刘一浪面前搬弄是非;或是自己亲自对柔娜做出什么事来。因爱生恨的事我在小说里看到得太多了。 我很不安,我看看柔娜。如果她也看到了子郁,我想对她说,别担心,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它制止在发生之前。 柔娜没有感到我的异样,她正对着气球里的雪儿开心的笑着。既然她什么也没看到,我又何必去给她平添烦恼?我不如让那些烦恼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去。 我没给柔娜打招呼,我向湖那边走去。可是我却不见了子郁和那个陌生男人。 子郁,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人,看不见他了,我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不安起来。我四顾茫然。 但是,在远处的人群中我找到了子郁,还有那个陌生男人。他们太容易被找到了,在人群中他们是绝对的亮点。 我看清了那个陌生人,那是个多么可以轻视一切的男子,那是个能迷倒天下女人的男子,那是个让所有男人都自惭形秽的男子。只有子郁,只有子郁才有勇气走在他身边,也只有子郁才能和他互相轩藐。 他们并肩而行,他们相视而笑。一个风流倜傥,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才比宋玉,一个貌似西子。一切历来描写才子佳人的妙语,都如此适合眼前的两个男人。所有传颂千古的爱情,都被眼前的两个男人颠倒! 我若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我不会再羡慕天下任何人。谁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必再乎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再不怀疑马克思和思格斯那几十年如一日的伟大友情! 所有女人都忘记了身边的男人,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眼光。所有男人都在女人们的眼光中,心生羡慕和嫉恨。 我甚至都呆了。 但是我终于还是清醒了,没有忘记我为什么而来。我在人群中大叫:“子郁!” 子郁没有看我,那个陌生男人也没有回头,仿佛这世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但我分明看到子郁和那个男人加快了脚步,我分明看到子脸红红的,眼神很是慌乱。 子郁是在逃我,但似乎却并不是因了柔娜而逃我。痛苦嫉妒,因爱生恨,都不是,他的眼神属于另一种。莫非是因了那个男人,莫非那个男人就是忆兰口里的上海经理? 如果真是这样,子郁误会我了,他完全没必要那么慌张。我一定要给他说清楚,我没有丝毫要借助他认识那个经理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他把今天看到的事就当没发生。 可是子郁一直没给我机会,他装着没听到我的喊声,和那个男人边说笑边向公园门口走去,和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忽然觉得所有事情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那个陌生男人真是上海那边的经理,为什么他到了重庆不去我们公司,不去见忆兰,不去见刘一浪,却和子郁逛公园?他真会那么闲得无聊?还有,我对子郁的大声呼喊,没有理由引不起他的注意,如果只是子郁不想让我接近他,他没有理由那么听子郁的话始终不回头。如果子郁避开我是怕我认识那个陌生男人,那么那个陌生男人也极力避开我又是为什么? 望着他们那貌似平静的背影,我忽然更加不安起来,比先前觉得子郁要对不起柔娜还要不安起来。他们一定有着什么秘密,不想让公司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不然子郁近段时间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变化,他不会不能坦然的面对我,面对忆兰和刘一浪!今天他和那个陌生男人更没理由这样逃避我! 我忽然为公司担心起来,不是因为我自己,我是因为忆兰,因为忆兰一直错当我是她旧时男友,一直对我好。或者我并不是在担心公司,我是在担心忆兰。 我没有再去追赶子郁,也许不追赶比追赶更好。如果他们真有什么秘密,无论我心里有多么在意,表面上我也该装着不知道。让他们不知道自己已露出马脚,让他们将来在毫不防备中被抓个正着。 他们一走出公园,子郁就匆匆的钻进了一辆车,接着那个陌生男人也匆匆的钻了进去。然后车子匆匆启动,融入车流,转瞬就消失了。 但是那车的牌照我却记得,那个陌生男人确实来自上海。 我低着头往回走,我忽略了身旁一切美丽的风景,脑子里除了忆兰和雪儿,就是刚才看到的子郁和那个陌生男人。 还没走到湖边,我就听到了雪儿的声音,她在那边高兴的叫我:“寻欢叔叔,寻欢叔叔!” 我抬起头,我看到了雪儿还有雪儿身边的柔娜。看得出,她们找我好久了。真不该一声不响的就离开她们。 柔娜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儿时因贪玩天黑我忘了回家,妈妈四处寻找终于找到我时,那双眼睛就这样子。 但是又不完全相同,柔娜的寻找仿佛比妈妈经历了更长时间。仿佛我是他一千年前丢失的那个人,我给她带来的惊喜,远胜灯火阑珊处。 雪儿从柔娜的身边跑了过来,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我把雪儿抱了起来,高高的举起,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我高兴。 雪儿在高处东张西望,她忽然盯着谁目不转睛。我随她的视线望去,那边有个女人的背影,仿佛是忆兰! 我心一阵狂跳,正准带着雪儿离开,那个背影却扭过头来。天啊,竟真的是忆兰! 忆兰那么奇怪的望着雪儿,她一定记起了来福表姐说起的孩子的事情!也许她根本不用记起,也许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更糟的是柔娜,刘一浪要我在公司装着与她素不相识,她自己也确实做得和我素不相识的柔娜,她没有看到忆兰,她正那么可爱那么温柔的笑着向我和雪儿走来! ? 20 难道柔娜等了一千年,等来的竟是她命中的克星?我一闯入她的生活就注定给她带来无穷的麻烦?她那在公司里苦苦隐藏起来的一切,都会因我而被撕破面纱? 柔娜走到我身边才发现了那边的忆兰,不禁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忆兰却扭过脸去默默走开,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雪儿冲忆兰大叫:“忆兰姨!” 忆兰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她从那边走到我跟前高兴的对雪儿拍拍手,雪儿便从我怀里钻到她怀里去了。她给柔娜打招呼和柔娜聊天,却一直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忆兰为什么不看我,我忽然觉得我再不应该对忆兰隐藏什么了,我必须得把孩子的事说清楚。没想到我没开口,柔娜却把我要想说的都给忆兰说了。我是怎么帮她拦车送雪儿到医院的,她又是怎么让我租住在她家里的,所有的一切她都毫不隐瞒的给忆兰说了。 我比谁都明白,柔娜这么做不是为了消除忆兰对我的误会,她根本不知道忆兰误会我了。她只是在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我觉得有些心痛,柔娜虽把我当作弟弟,但我这个弟弟似乎还不及她的清白重要。 柔娜没和忆兰聊多久,就带着雪儿走了。她走之前对我和忆兰笑了笑,那笑似乎很邪很神秘。忆兰和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我在内心里很有些恨柔娜,她不让我和她带着雪儿一起回去就算了,没有必要把我推给忆兰。 忆兰却很高兴,云开雾散又见日出的那种高兴。她对我说:“嗨,真想不到你是这么好一个人。更想不到你来公司前就认识柔娜。” 我忽然记起那天她和来福表姐弟俩在一起的事,也想问问她为什么,他们是不是相识?可她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她接下来的话把我迷住了,以致于我忘了还有话想问她。 她说:“柔娜总是很神秘,没想到你也跟她一样。在公司里都那么冷冷淡淡的,哪像房东和房客的关系?我真弄不懂你们这些人。还有刘一浪,子郁。 其实柔娜,刘一浪,子郁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来我们公司的,他们来公司前的事不得而知,来公司后也让人看他们不透。他们都那么出色,各行其事,却又仿佛有着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尤其是刘一浪和柔娜。 我去过柔娜家好几次,我从没见过雪儿的父亲,也从听柔娜提起过他。只是雪儿说过她爸去很远的地方了。 我不知道雪儿所说的远方是哪里,但我总觉得雪儿的父亲太不称职了。雪儿心脏不好,昏倒过好几次,我也曾帮柔娜送雪儿去过医院,可雪儿的父亲竟连电话也没打个!” 忆兰这么一说,雪儿爸的事更让我糊涂起来。他到底是怎么了,子郁和雪儿的话到底谁的是真? 忆兰不理解我为什么犯糊涂,对我笑道:“你怎么了?你将来不会像雪儿她爸一样吧?” 明明忆兰是句玩笑的话,我的心却扑扑的跳了起来。忆兰为什么要提到将来,难道在她心里真的以为我的将来与她有关? 我不好意思的看看忆兰。忆兰,一个女强人竟比我还不好意思起来。 我在心里暗笑,忆兰,干嘛要那么不好意思,如果你真把我错当记忆中的那个他,更加不好意思的事你也应该早习以为常了。 和忆兰在公园分手的时候,忆兰有那么几分依依不舍,仿佛竟忘了明天就是星期一,我们又可以在公司见面似的。 回去的路上我很高兴,我高兴我找到了平衡感,我看到了忆兰脆弱的一面。原来再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的。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会这样。 只是柔娜看到我时,她真不该也那么高兴,她真不该那么高兴的问我和忆兰在公园玩得怎么样? 换了是我,如果她和刘一浪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玩得这么开心回来,我是不会有她这么高兴的,我也问不出她这样的话来。我一定会很心酸很难过。 我心里很气,嘴里却故意说:“很开心啊,真是太开心了,从没这样开心过。” 我偷偷去看柔娜的脸,真是太让我伤心失望了。她总该有那么一丝丝怨恨嫉妒什么的吧,结果什么也没有,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看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我这个人有时心眼很小,真的颇像小心眼的林黛玉,我不想让柔娜那么高兴,她为我和忆兰高兴,这对我是一种折磨。我把话题转向了雪儿,我说:“可惜雪儿玩得不开心,那么多别的小朋友能玩的她都不能玩!” 果然柔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重的叹了口气,把雪儿抱在怀里,怜惜的轻抚着雪儿的头发。她说:“雪儿你能明白妈妈吗?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雪儿点点头,乖乖的把头紧靠在柔娜的胸口。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那么可恨,像小时候那些讥笑我和妈妈的坏人一样可恨。 柔娜回过头来对我说:“记住,雪儿不能接触太过惊险剌激的东西,就是连悬崖那样的高处也不能去!” 这句话柔娜只说了一遍,我却分明感到了其中的千钧份量。 我点点头,我记住了柔娜的话,像小时记住妈妈的话那样记住了柔娜的话。因为我自责,我惭愧。 第二天上班,出乎预料的平静。没有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我和柔娜的风言风语。 日子天天都这样平静的过着,出了忆兰和我有了更多的接触,什么也没变。子郁照旧的异常,可日子久了我也渐渐习惯了。 我没有把那天在公园,看到子郁和上海那个经理的事,告诉公司任何人,包括忆兰。我没有真凭实据,再说我甘愿默默的做忆兰的守护人。忆兰真的对我很好。 也许是因了我的默默守护,也许是因了子郁和那个经理并非我想象的那样,他们对公司根本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整个公司的运转一直照样的正常。虽然同事之间有时会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那不过是平静的湖面微微的吹了一阵风,起不了太大的波澜。 有一天柔娜很忙,我独自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我刚把雪儿从幼儿园那个可爱的少女幼师身边带走,我就远远的看到了刘一浪。 刘一浪,那个高傲自负的人,忽然有些鬼鬼祟祟。这不得不让我生疑,他到幼儿园附近来干什么?难道他想把雪儿怎么样?! 我知道他一直在心里恨雪儿不喜欢他,他一直在心里恨柔娜让我住在家里面! 我悄悄的带着雪儿跟在刘一浪身后,为了弄清他的危险用心,我把什么都忘了。以致于他走上了一条很幽深僻静的山路我也跟了他去,以致于那条山路的尽头是一处高高的悬崖我也跟了他去。我把柔娜的话全忘了,我甚至连雪儿在怀里紧紧的抓住我的衣裳也没在意! 刘一浪站在悬崖的尽头,他的背影让我想起了曾卓的那首《悬崖边的树》: 不知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的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 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真的,刘一浪就像那棵树,就像那棵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树。 尽管我恨刘一浪,非常非常的恨刘一浪,但我还是担心着刘一浪。原来我错了,他鬼鬼祟祟的竟不是因了要谋害别人,他是要谋害自己。 就在刘一浪做出那个跌进深谷或是展翅飞翔的惊心动魄的动作时,就在我要大声呼喊“刘一浪不要!”时,雪儿突然尖叫一声,在我怀里昏过去了! (又是大年三十了,大家新年快乐!) ? 21 照理,站在悬崖上的刘一浪,做出那种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姿势的刘一浪,突然听到雪儿的尖叫,就是自己不跳了下去,也会被雪儿给吓了下去。可全然不是这样,刘一浪甚至连颤抖都没颤抖一下。 他转过身子,他突然满脸惊慌和愤怒,他对我吼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把雪儿带到这种地方来?!” 他突如其来的惊慌和转过身前的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跑过来把雪儿从我怀里夺过去就走,我紧跟在他身后。 下得悬崖,跑完山路,就在幼儿园附近的路上,我发现了一辆车,刘一浪的车。好像一切都早已准备好那么顺利。刘一浪抱着雪儿上了那辆车,不管刘一浪乐意不乐意,我也跟了上去。 刘一浪急急的开车去医院,上次我送雪儿去的那家医院。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手机,他拨通了柔娜的电话。 他对柔娜说雪儿出事了,他说雪儿是被我带上悬崖才出事的,他还在继续说,柔娜却在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道柔娜为什么没听刘一浪说完就挂断电话,我可以想象柔娜此时有多么惊慌和痛苦,第一次和柔娜相遇的时候我就看到过她的那种惊慌和痛苦了。 我实在太对不起雪儿对不起柔娜了,我明明知道雪儿心脏不好,柔娜那天明明沉重的告诉过我雪儿不能去悬崖那样的高处的! 我曾经那么诚肯的要记住柔娜的话,像小时候诚肯的要记住妈妈的话一样。可是我却把柔娜的话忘了,小时偶尔也把妈妈的话当成耳边风过。妈妈可以原谅我,柔娜能原谅我吗?就是柔娜能原谅,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我也会像小时候辜负了妈妈一样暗自痛苦。 雪儿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急救室,看那位我曾经见过的老医生的神色,我就知道雪儿这次比上次还严重。 我和刘一浪都在外面焦急的等,我是在等雪儿安全的从急救室出来。但刘一浪却仿佛并不如此,他老是向外面张望,他是在看柔娜有没有来,他是在对柔娜望穿秋水。 柔娜急急的到来时,我在刘一浪眼里看到了惊喜,刘一浪竭力掩饰,可那惊喜还是像阻挡不住的亮光射了出来。 但是柔娜没有看刘一浪,更没看到那不合时宜的惊喜,她只是把眼睛对准我,那么痛苦那么愤怒的对准我。我在柔娜的对视中低下了头,我无法去面对她的眼光。 柔娜猛然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拼命的摇晃撕扯着,她声嘶力竭的道:“雪儿怎么样了?你想害死雪儿吗!我没对你说过雪儿不能去那种地方吗?!”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我任凭柔娜疯狂的责怪和发泄。柔娜的泪水像河水一样猛烈的往外淌,淌下来湿透了我的鞋背。 刘一浪没有安慰柔娜,他望着我却是对柔娜说:“要不是被我遇到了,真不知道他会对雪儿做什么?!” 柔娜听了刘一浪的话,紧抓住我的衣领的手突然没了力气。她松开了手,她仿佛一下子就病入膏肓。连拭一拭泪水的力气都没有。 我好心痛,我心痛柔娜我也心痛自己。我真的想对柔娜解释,可刘一浪已把我的解释置于死地。我忽然觉得,自从今天在幼儿园外看到刘一浪起,我就钻进了一个圈套。不!也许是更早之前,是刘一浪在办公室要我以后接雪儿放学那天。我好愚昧,愚昧得直到现在才真正把刘一浪看清。 是我辜负了柔娜,才让刘一浪有机会猛然间就把柔娜击倒,就让柔娜怀疑对我的好心和信任,彻底否定她自己也否定我们这段日子以来的情谊。 这时护士像上次一样把雪儿从急救室推了出来,没让我们任何人去看她就又推进了上次那间病房。 那个老医生走了过来,神色庄重的望了望我和刘一浪,然后严肃的责问:“你们到底谁是雪儿的爸?怎么让雪儿一次又一次的受惊吓?!” 柔娜这时从病入膏肓的状态中好转了过来,她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没看任何人,连老医生也没看,只冷冷的说了句:“他们谁也不是!”然后直奔雪儿的病房去了。 刘一浪跟在柔娜背后,我说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怪怪的,比什么时候都怪。 我也跟了上去。老医生在我身后沉重的叹了口气。 刘一浪几乎和柔娜同时赶到了雪儿的病床前。他们靠得太近,我只能通过他们中间那点小小的缝隙,看到雪儿正安静的睡着。 我轻轻的松了口气。 柔娜和刘一浪都没说话,但我分明感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是不知比我要切近多少的距离。也是那间病床,也是那个地方,我和柔娜也曾这样切近过呀。我还曾在睡梦中把头靠在柔娜的肩上,我还曾在睡梦中用泪水湿透了柔娜的香肩。 后来,我甚至还荒唐的以为过,我和柔娜,雪儿就是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现在才知道眼前的他们三个更像! 我不知道我在门边站了多久,我忘了时间的存在。柔娜一直没回头看我一眼,也一直没叫我过去。她就任凭我一个人站着,也许就算我站成一块石头她也不会在意。 我转身走了,我不想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想再恨柔娜,我恨得没有半点理由,在她生命中我本来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该恨的是她,受到伤害的是她。 我的脚步很轻,轻得像姐姐一样关心过我的柔娜也感觉不到。我前脚刚跨出门去,后脚还没提起来,雪儿就醒了。 这次雪儿没像上次那么平静,她醒来之前惊慌的大声喊着“爸爸!” 我回过头去时看到柔娜正在轻轻的摇晃着雪儿,嘴里对雪儿说道:“雪儿,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好半天雪儿才睁开眼来,好半天才消失了惊慌的神色,她望着病房里的一切,灯光下神色茫然。 雪儿只匆匆的瞟了一眼刘一浪,便把眼睛从他脸上移开了。她望着柔娜,然后又望着我,她问:“寻欢叔叔,我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没等我回答,她就又对柔娜说:“妈妈,对不起,我一定又吓坏你了。” 柔娜把雪儿拥在怀里,眼里情不自禁又涌出泪来。 雪儿在柔娜怀里又望了望我,问:“寻欢叔叔,你是要出去了吗?你是在和谁生气吗?你不理雪儿了吗?”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雪儿,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向雪儿走过去。她们身边已经有一个刘一浪了,我走过去柔娜会不会觉得多余。 我忽然觉得这一瞬好静,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眼前的人都在这平静中显得异常。刘一浪,柔娜,雪儿都让我那么弄不懂。 我不懂雪儿醒来之前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仍停留在悬崖上的记忆里,到底是她在梦中看到了什么还是她在记忆里想起了什么,为什么她会那么惊慌的喊着“爸爸”? 我更不懂柔娜拥着雪儿时的泪水,到底是因了雪儿的病还是因了雪儿关于爸爸的呼喊? 尤其是刘一浪,他呆呆地坐在雪儿床边,仿佛雪儿那几声惊慌的呼喊竟是个魔咒,而他便是那个被魔咒击中的人。他难掩内心的痛苦,他到底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忘记了什么? (大年初一,祝朋友们心想事成,牛年更牛!) ? 22 我没有向雪儿走过去,这三个人忽然变得好陌生,仿佛从来就不曾与我有任何关系。仿佛他们是电视剧中的人物,而我只是个被他们牵扯得心痛的看客。 我退了出来,尽管雪儿还在柔娜怀里叫着寻欢叔叔我还是退了出来。我知道我会让雪儿伤心,可我清楚的看到,刘一浪和柔娜都没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是柔娜的冷漠伤得我不再顾忌雪儿对我的依恋。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太多,不去想刘一浪的异常,不去想柔娜的泪水,不去想雪儿那双渴望我靠近的眼睛。我反手把门关上,把那我不愿再去多想的一切关在门后。我关门的手那么轻,可我还是听到了门和门框相碰的声音,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我心里滚过。 从这天起,柔娜再没对我说过一句话也没对我笑过。我们谁也没再提起那天雪儿在悬崖边昏过去的事。那是我们彼此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柔娜一定不想去证实刘一浪的话,她怕越是证实我就越是让她撕心裂肺的痛。我也没有解释,如果她真的相信了刘一浪,一切解释都是多余。再说就算我是中了刘一浪的圈套,就算刘一浪那天是有意勾引了我去,我也犯了自己都无法饶恕的错,毕竟是我把雪儿带上悬崖的,雪儿毕竟是在悬崖上受了剌激才昏过去的。 雪儿真是太好了,就好像从昏迷中醒来她就再记不得我把她带上过悬崖似的,她一点也不怪我。她反而不时的用她那些幼稚的方法要拉拢我和柔娜。她甚至还要我和柔娜像上次那晚样同时睡在她身边陪她。她以为可以以此化解我和妈妈之间的矛盾。可是雪儿太年幼了,她哪能明白大人的心事。虽然我和柔娜谁也不忍拒绝她,可我们在雪儿身边睡了一晚却同床异梦,无法冰释前嫌。 柔娜在公司比以前更加冷艳,不仅对同事对我甚至对刘一浪。我再没看到她下班后去过刘一浪办公室,刘一浪也好像对她彻底放弃了,不再用那种让女同事羡慕嫉妒的眼神看她。有时我怀疑那天我离开病房后,他们在里面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极不愉快的事。 柔娜对我的疏远让我倍感孤独,我越是孤独就越想找个人来陪。我想到了忆兰,以前从来都是她主动找我谈话主动对我笑,现在是该我主动对她的时候了。但我知道我是在利用她,很多时候我都在利用她,以前我利用她对我的误会赢得工作赢得同事的另眼相看,现在我又利用她对我的误会去驱赶孤独,去试图忘记柔娜。 忆兰哪里明白我的心思,她以为我真像她记忆中的从前了,她以为我真的又在意她喜欢她了。只要有空她就会陪我,连吃午饭那么一点短暂的时间她也没有错过。她的日子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充实,她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仿佛分明就回到了从前的日子,或者我们分明就没分开过。星期天她甚至主动把手放在我手心,让我牵着她在公园湖边的杨柳下散步。 她还对我笑,笑得极羞涩,完全不像公司里那个女总经理的样子。她说,极不好意思又极神秘的说:“寻欢,我准备回成都去看看我的父母,一来家里有些事,二来,二来……我有心事要给父母商量……”声音越来越低,怕我听到又似乎怕我听不到,眼睛只是看着湖里我的影子却不正对我。 我分明听到她的心跳,激烈快乐的心跳。 我说:“好啊,但愿你要做的事都能顺利的完成,包括你的心事。” 忆兰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幸福的问:“真的吗?寻欢,你真的也这么想……” 我不容置疑的点点头。 忆兰做事就像风一样没有丝毫停滞,第二天她就召开会议宣布她要离开公司大概一周时间,公司的大小事务由刘一浪全权负责。 大家都在下面小声议论。只有柔娜,子郁和我没有出声。 刘一浪比任何时候都有精神,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仿佛就是柔娜也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他自负的向所有人看了一样,那些小声议论便消失了。最后他的眼睛在我脸上停了一瞬。只那么一瞬,连柔娜,子郁都没觉察到的那么一瞬,就让我在内心里有了许许多多不祥的预感纷至沓来。 我忽然不再想让忆兰走,可是当忆兰会后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早上到火车站送她时,我却无法拒绝。我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无限幸福和渴望,也许以前每次离别她的男友都去送她的。我承认我利用过忆兰,可此时我是真心的,哪怕她走了真会发生很多让我担心的事,但我也不忍让她那双眼睛失望。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天还没大亮。桌上有热气腾腾的牛奶和面包,那是柔娜跟往常一样为我准备的早餐,但我却没有动。我走到门前正要跨出去的时候,柔娜从厨房急急的走了过来,她望了望桌上的早餐又望了望我,我停了下来。我以为她要对我说什么,只要她对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我也就不去火车站了,至少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但她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去卧室看雪儿了。 我狠狠的把门拉过来就离开了2046,我想,也许再过几天我就不再住这里了! 我以为我早,忆兰比我还早。我们几乎同时说离开车还早着呢,然后我们相视而笑。这一刻是真正幸福的,我们的内心都那么激动,我们都感到了彼此在对方心中那么重要。 忆兰说她最喜欢坐火车,坐飞机太快,坐汽车太闷,坐火车最悠闲。听着火车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想着自已心里的事,那真是个朱自清那样的自由人。就算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看窗外迎面而来又纷纷倒退的风景也是一种享受,像享受连绵不断的山水画或是永远读不完的唐诗。 我不太懂忆兰的话,我从没坐过火车,我从家乡来重庆坐的汽车。我当时沉浸在失去妈妈的痛苦中,车里是不是闷,车外是不是有风景,我都没有感觉到。 不知为什么忆兰走进火车的那一瞬,我忽然真的有了书中描写的那种离别感。虽然没有执手相看泪眼,但我确实感到了莫名的忧伤。 不是因为担心会议上刘一浪的眼神,也不是因为担心没人陪我打发孤独的日子,我似乎不是个感情专一的人,我似乎对忆兰假戏作真了。 火车呼啸着出站时,忆兰从窗子伸出头来向我挥手,她还向我兴奋的喊了声什么但我却没听清。我看到早上的阳光照在了忆兰那有些依依不舍的脸上。不过感觉告诉我忆兰是幸福的,前面有更多的幸福在等着她,她还要把那些幸福带回来和我一起分享。 火车很快远去了,带走了站台上那如潮水般的人们,几个送客的人也渐渐散去。我忽然觉得这里好空,比这里更空的是我的内心。 我回到公司的时候迟到了。不知柔娜是从厕所过来还是故意和我擦肩而过,她没有停下却问了声:“她走了?” 柔娜的问话冰冷而简短,我却分明听出了万种情谊,爱恨缠绵,悲喜交织。仿佛一阵猛烈的风,一下子就把我情感的潮水掀起了千层波浪。好久好久了,仿佛一千年以前,我才听过柔娜对我说话的声音! 我傻傻的站在那里,我忘了这个世界,我望着柔娜走向财务部的背影。 “寻欢,”我听到了刘一浪的声音“你迟到了。” 那声音虽然平静我却分明感到刘一浪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站在我身边极力克制那张自负的脸不让它因气愤而涨得通红。 他说:“你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平静的,我知道他是怕同事看到他的失态怕柔娜看到他的失态才这样平静的。上次刘一浪把我叫进办公室给我一个意外却是布下了一个圈套,我不知道这次刘一浪又会做什么。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我迟到了。 好久好久柔娜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了,好久好久柔娜没给我这样的幸福了,可就这点少得可怜的幸福刘一浪也容忍不下,他也要剥夺了去。 忆兰,你不该离开,你更不该把权力交到刘一浪手里!  ? 23 我没想那么多,我跟着刘一浪向办公室走去,该来的迟早要来。 经过业务部时刘一浪把和我一起应聘来的两个美女也叫了上。两个美女从未被刘一**进去过,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看看我,看看刘一浪,满脸的不解和不安。 老实说我也被弄糊涂了,我不明白刘一浪把她们叫上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我迟到了,与她们能有什么关系? 在办公室里,刘一浪摆着很高的姿态,要不是他挥手示意,我们谁也不敢在那些椅子上坐下。 刘一浪望了望我们,他说,有些严肃:“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就快三个月了。你们的试用期即将结束,马上就到转正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端起桌上的茶,一边用嘴轻轻的吹,一边用眼睛扫视我们。 毕竟是关系到能否继续被聘用的大事。两个美女都很紧张,我却比她们更紧张。我竟在快要转正前迟到了! 也许刘一浪很满足于欣赏我们的紧张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转正之前公司要你们交一份答卷,如果答得满意,公司将继续聘用并且和你们签合同。要是谁的答卷让公司失望了,那么对不起,公司只好请他另谋高就了。” 他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他是针对我来的。什么公司满意,明明就是他自己满不满意。再说,我连高中都没上完,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来? 可刘一浪要的答卷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远比我想象的要难。他是要我们在转正之前做成一笔业务,并不是要我们答一份书面或口头的试题。业务都是他指定的。两名美女要完成的就是重庆方面无关紧要的业务,而我的业务对象却是远在南充的南娱公司。 我对南娱公司的这笔业务有所耳闻,公司早在一年前就试图与南娱公司合作,也曾派过业务骨干去谈过,但都没谈成。最近又说要派子郁去试试,可今天忆兰刚走,刘一浪就忽然把子郁改成了我。 这是刘一浪赶我出公司的高明的狠招。两个美女哪知道我和刘一浪的个人恩怨,她们除了为自己庆幸外,又对刘一浪把如此重任交给我一个新人大惑不解。 刘一浪太伪君子了,就是“君子剑”岳不群也会自愧不如。面对两位美女不解的眼睛,他竟然毫不脸红的说:“之所以派寻欢去南充,是公司看重了寻欢的能力。还有子郁最近不空,他得陪上海那个经理。” 妈的,我真的好想指着刘一浪的鼻子大骂,可惜我不是令狐聪。明明知道那笔业务注定失败,我还对它心存幻想。为了那一点点虚无缥渺的幻想,我实在没有勇气背叛师门。 走出刘一浪办公室时,两个美女竟然对我十分羡慕,差点没把我气死。她们怎么就不回头看看,刘一浪这时坐在办公室,对着我的背影露出了怎样危险的笑容。 那天在医院里我以为我看清了刘一浪,哪知我看清的只是他的皮毛。他的狡猾阴险远不是我所能想象的。明明自己要把我从柔娜身边赶走,却天衣无缝的用了公司的名义;明明是针对我一个人,却偏偏假装公平的拉上公司的另外两个美女。 他这样赶走我,就是忆兰回来又有何话说,就是柔娜又有何话说! 我忽然好想忆兰,将来她回公司看不到我一定会很悲伤。 我也好想柔娜,明天我就得去南充,再也不能和她朝昔相处。没我在身边,刘一浪有了更多机会。他一定会很放肆。也许不是他,是他们,他和柔娜的他们。 我难过的扭头去看柔娜,不看还好,一看就更难过。早上她问我忆兰走了时给我的幸福感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她那张脸依然如故,冷若冰霜。 两个美女一上午都很安静,我知道她们在想业务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对她们有了些了解。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美女叫如花,她从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暗恋着子郁。另一个名字叫秋痕,但人却春光一样的明媚。 午餐的时候,子郁独自坐在角落吃饭,这段时间他老是心神不定。如花端着饭菜向他走去,并且坐在了他身边。 如花对她笑,笑得小心翼翼还十分羞涩。我知道她心一定跳得厉害,她不知经历了怎样激烈的心里斗争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如此主动如此近距离的坐在子郁身边。她一定找好了借口,刘一浪要她转正之前做成一笔业务,子郁是公司最出色的业务精英,向他请教是多么合情合理的事。 但是她想不到,就是我也想不到,子郁竟会对她的小心翼翼毫不可怜,对她的羞涩微笑视而不见。子郁端起饭菜离开了如花。 如花羞愧得满脸通红,坐在那怎么也无法平静自如。 子郁好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今天他离开如花却选择了坐在我身边。 我问:“你天天都得陪上海那个经理?” 子郁一下子很慌乱,急急的说:“不,他昨天就走了。” 什么?他昨天就走了,他大老远的从上海来还没见过我们公司的任何一个领导就走了?但是子郁的话却一点也不像在撒慌。我弄不懂他和子郁,但就算他们真的对公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子郁的对手应试是刘一浪才对。我不敢肯定子郁对忆兰有没有什么想法,但他对柔娜别有情意却毋庸置疑。 我脸上禁不住露出邪邪的笑。我竟也可以如此阴险。 我不知道子郁是因了伤害了如花,还是因了揭穿了刘一浪说他不空去南充的谎言,一下午他都神情怪怪的坐在电脑前,比前几天还怪。 快下班的时候如花走到子郁身边,她低低的叫了声“子郁,”她脸红红的还想说什么,子郁却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仿佛逃避瘟神一样离开如花,向刘一浪办公室走去。 业务部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把眼睛看向如花,半是同情,半是记讥笑她自己犯贱。 秋痕走到如花身边,安慰着如花。她说:“如花,别伤心,子郁他不是个男人。” 不知道子郁那么匆匆的去刘一浪办公室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匆匆的走了出来。大家都不解的望向子郁,只有秋痕只顾安慰如花,没有看到子郁走了过来,她不停的在那里说“子郁不是个男人,他是男人就不会舍得伤害如花这样的女孩!” 子郁站住了,在人们的眼光中站住了,他脸忽然涨得通红,面部肌肉不停的颤动,好半天才吼出一句话来:“谁说我不是男人!” 这一声吼叫太大了,所有人都错愕的望着他,谁也不相信子郁这样的男人会发出兽一样的吼声。子郁是女人们眼里的乖乖男,忧郁淡定,任何野性都绝对与他无关。 如花望着子郁,仿佛从来都不曾认识过子郁,子郁忽然变得比什么都陌生。但是在一个如此陌生的男人面前,她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忍不住泪如泉涌。 是的,爱得深就恨得深! 这就好比我对柔娜。 我竟不住往财务部看去。然而柔娜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忙着她的事情。真的,这个世界就有那么些人,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时下班的铃声敲响了,大家都散了去。平时那么盼望下班,我今天却忽然依依不舍,我恨刘一浪,但我更爱柔娜,还有忆兰。 我最后一个走出公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悲伤,又不是要跟谁生离死别,又不是要去血染疆场! 我没想到子郁比我还孤独痛苦,我没想到他会在公司门外等我,我更没想到他会走过来,拽着我的手说:“寻欢,今晚不回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一个能忘记所有痛苦,包括柔娜的地方。” 我不知道子郁为什么要说包括“柔娜”,是他也因柔娜痛苦着还是他看出了我痛苦的根源?我也不知道子郁说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难道这世界还真有属于我们的一块乐土? 但我跟了子郁去。子郁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像上次在公园里和那个上海经理一样和我靠得很近。我忽然就有了种感觉,好像子郁真的不是个男人,好像子郁就是和我相依相偎的柔娜。 子郁要带我去的不是别处,是我每次接雪儿回家坐公交车都要经过的红灯区。只是以前对这如梦如幻的灯光我只是远观和遐想,今天却要亲身的走了进去。 子郁走进了一家按摩房,像一个惯于风月的浪子。但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明白了,他是在为秋痕那句“子郁不是个男人”痛苦万分。 子郁是要用这里的女人向我证明他是个男人,我呢?我是要证明什么?我忽然有些惊慌,我好想调头就走。可是屋里一个甜甜的娇滴滴的声音却蛊惑了我。 那个声音我一定听过,虽然有些怪异,但却有几分熟悉。我忍不住掀开门帘。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刚才还在甜甜的笑着,此时却无地自容的脸。 天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 24 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我怎么也把在沙坪坝人才市场遇到的那个清纯女大学生和眼前这个打扮娇艳的女孩联系不起来。这是我面试那天在公司看到的那个被涮下来后悲伤失望的女生吗? 我们都不相信,都不相信对方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我们呆呆的望着对方。有一个女孩似乎看出了端倪,问:“阿香,你们认识?” 阿香!多么好听的名字,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她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如果不是她的鼓励,我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一个乞儿流浪衔头,可她自己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阿香镇定了下自己,她没有看那个女孩,只是点了点头,脸有些红。 子郁望着我和阿香,突然变得比进来时还痛苦,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拉起一个女孩就向里面的小房间走。 阿香转过身对我说:“我们也走吧。” 我跟在阿香背后,我们进的房间在子郁的隔壁。我不是要和她做什么,我只想问问她,到底那天她没应聘上我们公司后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门阿香就把门关上了。粉红的灯光,诱人的床铺,屋里的空气显得特别暧昧。 我刚开口要问,阿香就不耐烦的将我止住,她说:“来了这个地方就别再装什么君子也别再装什么同情。不要问我什么,我的回答只会让你失望,在我身上没有任何你想听的悲伤故事。我不坚贞所以没有任何人逼迫,我不孝顺所以也不会卖身救父。我选择的只是我喜欢的,我喜欢做小草不梦想做莲花。如果你以为我是搬了《女按摩师日记》里的话来塘塞你,我也不需要解释,反正总有那么些男人自以为是。” 阿香说得那么不屑,但我却分明感到她的内心极其痛苦。她来这里应该时间不长,她还没有学会用眼睛去掩饰自己的言不由衷。 我问:“阿香,你何苦要把自己说成这样?……”我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但我打住了,我能做什么呢?帮助她吗?可怜我自己都身陷困境。 阿香冷笑了一下坐在床上,说:“吱唔什么,愣在那里做什么斯文。谁还看不透不就是想让我主动。”边说边脱自己的上衣。 不!阿香,我不是那样的。但我没有解释,此时此刻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我伸手去阻止,但是已来不及,她连那本来就遮挡得很少的胸罩也给解了下来。 我侧过身去,我不敢去看她那对**是不是也像表妹的**一样丰满高挺。我想从她的身边逃走,她却猛然把我紧紧的抱住了。 她的**紧贴着我的后背,她的舌尖在我的脖子蛇一样游走。她喃喃的说:“别看不起我和这里的姐妹,我们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女人更珍贵,我们付出了太多,我们没有无缘无故获得过任何一样东西。” 我慌乱而难过,那些永远也说不完的话直往上涌,咽不下吐不出,仿佛是卡在喉咙的鱼剌。 我没有反抗,我忽然看透一切,沉沦的只是阿香的**而不是她的灵魂。她没有撩拨我的**,她是真心需要。她需要我,她越是痛苦越是需要我。就好像子郁越是痛苦越是需要隔壁那个女人。 我听到了,虽然不甚分明但我还是听到了,隔壁那呻吟,急急绵绵,比小说里描写得还要让人堕落,心甘情愿的堕落。 仿佛浪在扑击着岸,仿佛岸在撕裂着浪。浪和岸疯狂的就要彻底摧毁对方的一切,忽然似乎有什么爆炸了,一声大叫后即刻就万籁俱寂。 岸妥协了,浪也疲倦的退去了,隔壁归于平静,而我内心的浪潮才刚刚开始。世界忽然变得好轻,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顾不得柔娜,顾不得忆兰,顾不得一切道德伦理。我,子郁,阿香,我们是一样的啊,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渴望着堕落,渴望在堕落中报复这个世界。 我体内有股热浪在上扑下窜,在猛烈膨胀。我正视着阿香,她已解开我的裤子,把手伸向了我那里…… 我翻身把阿香重重的压在下面。但是我在流泪,阿香也在流泪。 她说:“寻欢,我爱你,在人才市场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爱你。但是,我想不到,我想不到会是这样得到你。” 阿香真的得到我了吗?我真的得到阿香了吗?我哽咽了,我和阿香把对方抱得越来越紧。晏殊的《浣溪沙》写得多好啊。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怜取眼前人吧,让与眼前无关的一切滚开吧,什么刘一浪,什么柔娜,什么忆兰都通通的滚开吧。我和阿香在快乐中痛苦,并且在痛苦中快乐着。隔壁子郁忽然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谁在外面找他。他急急的出去了,他出去时叫了声我,我竟也没有回答。 又一场浪和岸的战争,正在来临,也许比隔壁的还要激烈。我和阿香用狂跳的心迎接这场战争,用**的身子迎接这场战争! 就在这我从未经历过又让我热血沸腾的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近时,外面大房间里一阵慌乱,重重的脚步声,粗鲁的吼叫声,女孩们的嘲笑声……仿佛重庆夏天的暴雨忽然间来临。 我没弄懂是怎么回事,阿香却急急的推开了我,她说:“快,快穿衣服。” 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上,就冲进来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他们威严的道:“把衣服穿上。扫黄打非的!” 但是,我却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眼睛,色眯眯的盯着阿香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的身子。 我忽然好想笑,痛苦得好想笑。这样饥渴的眼睛长在这样威严的脸上,比我看过的任何滑稽表演还要滑稽!我努力控制自己但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 25 在这样的环境我怎么可以突然爆发出如此怪异的笑声,连阿香都边穿衣服边不解的望着我。两名穿制服的男人恼羞成怒,恐吓的向我挥了挥拳头,虽然最终没有打在我身上,但我已预感我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和阿香还有按摩房里的其他人,被带到街道上那辆警车前时,我看到了子郁。子郁好像没有勇气面对我,他一直把脸朝向另一个方。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在那个方向,背对着我站着的是刘一浪,站在那里的还有柔娜和雪儿! 我的心猛烈的狂跳,尽管柔娜刚才还那么让我伤心,让我伤心得堕落,但我还是不想让她看到。我更不想让雪儿看到,在雪儿眼里我是个好叔叔,比刘一浪好百倍千倍的好叔叔。我怎么忍心让她看到我被带上警车? 我乞求上帝,千万不要让他们扭过身来! 子郁望着刘一浪他们的背影,好几分钟没有动一下,仿佛要把他们的背影看穿。当他突然转身,急急的把自己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时,我弄懂了他那双怨恨的眼睛。一定是因了柔娜,因了柔娜和雪儿站在刘一浪身边,因了他们组成了个貌似完美的家庭! 我被带上警车时,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刘一浪最先一个转过身来,他脸上浮出十分得意的神色,他对柔娜耳语了些什么,柔娜这才转过脸来,最后是雪儿。 柔娜望着我,傻了似的望着我。雪儿在那边叫着:“妈妈你去给警察叔叔说,放了寻欢叔叔,他是好人,我要跟他回家!” 柔娜仿佛没有听见雪儿的话,她一动也不动,最后她别过脸去,那么怨那么恨的别过脸去,不再看我。她的心一定很痛,比消失在夜色中的子郁还要痛。 雪儿拼命的摇晃着柔娜的手,拼命的叫着妈妈,她太天真了,她以为她妈妈无所不能的伟大,她以为她妈妈一句话就能轻易的让我从警察叔叔身边离开! 当警车把我们带走时,我看到雪儿哭了。哭得好伤心好绝望,她还不懂她把事情想严重了,她一定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她突然离开柔娜向警车蹒跚的跑来。警车无情的开走,一刻也没停下,雪儿的身子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我快要看不到她时,柔娜从后面追上来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辜负了雪儿,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当初就没想起雪儿,把阿香重重的压在下面之前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起雪儿? 我开始怀疑是阿香蛊惑了我,我甚至有些怨恨的望着阿香。阿香一直没有说话,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叽叽喳喳的嘲讽,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望着我。当她在我的眼睛里捕捉到怨恨时,她笑了,笑得不以为然,但是我却看出了那笑容背后的痛苦,痛苦中比那些女孩更深刻的讽刺,她不是在讽剌别人,她是在讽剌自己。她在讽剌她对我的爱! 我不再怀疑她对我的爱,不再怀疑那句“寻欢我爱你,在人才市场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我不相信那只是在特殊的环境里说出的一句诳语。因为她正和我一样痛苦着。我其实也在内心讥笑着自己,讥笑着自己对柔娜的一厢情愿! 我们最后被带进了警察局,我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那两个被我惹得恼羞成怒的警察走进来,一边抽烟一边狠狠的说:“要么交三千块罚款,要么你就别出去!” 我不懂法,我不知道如果不交钱他们会把我关多久,是不是要我一个人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过一辈子。如果是那样最好,反正柔娜那么恨我,就让我一辈子不再见她算了。 我没有理会那两个可恶的警察,我甚至讨厌的用手扇了扇他们吐出的熏人的烟子。 两个警察气急败坏的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把那扇仅有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他们一走,房间里的电就断了,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跌进了黑暗的深渊。我开始后悔了,我开始想起自己当初进城时暗暗下的要为妈妈争口气的决心了,我开始想起忆兰在火站离别时那要带回幸福和我一起分享的眼睛了,我开始想起雪儿那反复叫着寻欢叔叔是个好叔叔的哭泣了…… 我想叫回那两个警察,可是我哪拿那么多钱给他们?这两个多月试用期我就攒那么两千多块钱,连手机都没舍得买。就是全部拿给他们也不够,再说如果拿给他们了,明天去南充又怎么办?刘一浪好狠啊,他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谁不知道谈业务需要花钱,他却不给一分钱的预支。谈成了倒好,回来可以报帐,但如果没谈成呢?我是不是不仅把工作除脱了,还要倒贴?! 我越来越恨刘一浪,彻头彻尾的恨刘一浪,想想自从遇见他后,哪一份不快与他无关过,从面试那天到今晚! 想到今晚,我突然一激灵,我在心里大呼,天啊刘一浪太小人了!我敢肯定就是今晚的事也是他一手操纵的!要不然,他不会和柔娜,雪儿,那么巧的出现在按摩房的外边! 我还记得下班前子郁匆匆的去过刘一浪的办公室;我还记得子郁出按摩房前接过一个神秘的电话,正是那个电话让子郁比那些扫黄打非的人先行了一步;我还记得子郁在夜色中消失之前怨恨的望过刘一浪和柔娜他们的背影。我误解了,子郁一定不是在怨恨柔娜和刘一浪那么亲密,他是在怨恨刘一浪利用了他,利用他把我带上了绝路。 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毁了。刘一浪越是要毁我,我越是不能自暴自弃!我拼命的摇着门,我只有一个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渴望,我渴望到外面那个世界去。我也要有钱,有了钱真好。只要有钱什么事都不怕,就算你进了红灯区,就算你被警察抓了现形,只要你有钱,只要你交钱就能摆平! 但是眼前,我只能把那两个警察叫过来,我只能对他们说,能不能打点折,我身上只有两千! 没想到两个警察根本没有理我,他们把门打开,说:“你可以走了。” 什么?!我不明白,我想我是听错了,我愣头愣脑的望着他们。 他们不耐烦的说:“你小子怎么还不走?” 我急急的走了出来,一步也不敢在里面停留。我没有听错,错的只可能是他们。 我还听到他们在后面说:“这小子真他妈走运。有这么好的老婆。在外面乱搞,老婆还拿钱来取他!”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更加快了脚步。是他们弄错无疑了,他们一定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连女友都没有,老婆之说从何谈起? 我感觉到我不是在走,我是在跑。我甚至听到我狂跳的心,比我耳边呼啦啦的风还要响。他们千万别在我离开之前明白过来! ? 26 转过一道弯,我看见前面有个背影,我走得快,她比我走得更快。竟然是柔娜! 我明白了,是柔娜拿钱取我出来的。是那两个警察误会了柔娜还是柔娜自己谎称是我老婆?如果是后者,柔娜是怎么把那些谎言说出口的? 我忽然好感动,好想叫住柔娜,但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柔娜一直没有回头,我知道她对我还有恨,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恨。 我远远的跟在柔娜背后,走出警察局,我看到了刘一浪的车。 车门打开着,刘一浪坐在驾驶室里,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没向我和柔娜看一眼。 我看得出他在生柔娜的气,非常非常的生柔娜的气。今晚他做了那么精妙的布局,不就是想让柔娜误会我,恨我吗?可柔娜竟置我做的那些事于不顾,竟然自己拿钱把我从警察局里取了出来! 其实我比刘一浪还气,但我尽力控制自己。我不要把那些不快都表现在脸上,我不要给刘一浪丝毫得意的机会。我故意把什么都看轻,若无其事的向柔娜靠近,刘一浪越是有心计,我越是要气气他!我还跟着柔娜上了他的车。只是柔娜坐在他身边,我却坐在他们背后。 只是我没想到,车上还坐着雪儿。雪儿一看见我,就眉开眼笑,就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直叫“寻欢叔叔。” 我看到雪儿的笑脸上还有泪水,我没有问她是我被警车带走时哭了忘了擦干,还是她根本就一直哭到现在。但我把她抱得紧紧的,像小时候妈妈把我抱得紧紧的一样。我知道我应该感激雪儿,一定是雪儿拼命的哭着要寻欢叔叔,柔娜才来警察局取我出来的。 我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可怜,在我最失意最身陷绝境的时候,惦记我帮助我的,竟然是雪儿这样一个三四的孩子! 我其实很想哭,但我不可能让刘一浪看到我的泪水。虽然我是个男人,但很的小时候为了不让妈妈伤心,我就学会了像女孩子一样把眼泪流在被子里。 我要让刘一浪看到我笑,我逗着雪儿开心。雪儿,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很快就忘了一切悲伤,在我怀里笑得滚来滚去。 但是车里的气氛却在雪儿的笑声里显得更加沉闷。刘一浪一直没有说一句话,脸上的肌肉越崩越紧。柔娜坐在他身边,眼望前方,目不斜视,仿佛车内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只是前方的夜景。 刘一浪的车在2046楼下停下的时候,我听到那刹车声,异常得像快要疯狂的人发出的尖利的吼叫。 柔娜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依然看着前方,头也没有回。她说:“寻欢,你先带雪儿上去。”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完全不带任何一种感情。 我什么也没说,我下了车,抱着雪儿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这一刻,就是把小脸紧紧的贴着我的雪儿,也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有多伤心。我恨不得即刻就消失了,再也不要见到柔娜。她把我和雪儿赶走,自己却独自留下,留在刘一浪身边。她留在任何一个男人身边我都会好受一点,可就是刘一浪不行!刘一浪那么恨我,我又那么恨刘一浪,柔娜不可能不明白的,可她却处处和刘一浪站在一起。既然他们不肯消失,既然他们要在我眼前做出那些让我痛心的事,那么我就消失算了!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在二楼停了下来。我抱着雪儿走出电梯,我选择了个黑暗的角落。既然柔娜都不惜伤害我,我还有什么必要怜惜自己。就让她一次把我伤个够吧,就让她把我伤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吧! 我要看清楼下那些事情,那些柔娜和刘一浪风流快活的事情,那些残酷得让我心如刀绞的事情!我不要再逃避不要再幻想了! 我把雪儿放在地上。我不要雪儿看到她不该看到的东西。雪儿的心灵太小太小,那里已经有一个完美伟大的妈妈,再装不下任何阴影。 在没有灯光的过道里,我透过玻璃窗向楼下望,我望不见车里发生了什么,车里和过道一样正黑暗着。但我可以想象那黑暗里是怎样的激情燃烧,怎样的**。那些事情,小说里我早已熟悉千遍万遍了。 车门忽然打开,柔娜从车里钻了出来,神色慌张,衣衫凌乱,一边拭着嘴唇,一边理着头发。 刘一浪跟着跳下了车,他用手去攥柔娜,柔娜拼命挣脱,反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刘一浪脸上。 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那声巴掌那么响亮,比刚才的刹车声还要响亮,像一声愤怒打破了夜的寂静! 刘一浪呆了,柔娜呆了,我也呆了! 好半天,刘一浪才记起用手去安抚他那疼痛的脸,柔娜才记起匆匆的逃离刘一浪身边。 刘一浪在身后怒吼:“为什么?为什么寻欢那么低级下流你都能容忍,我却连吻你下都不行?为什么!为什么!……” 刘一浪疯了,彻底的疯了,他竟然一点也不顾忌柔娜的名声,他竟然要吼得全世界都知道! 柔娜没有停下,没有回头,她在流泪,疯狂的流泪。 雪儿在身边问:“寻欢叔叔,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我好像听到了刘叔叔的声音。” 我这才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我有点惊惶失措,我匆匆的抱着雪儿进了电梯。 我和雪儿刚进屋,柔娜就到了。 她脸上依稀还有些泪痕,那是她在电梯里擦拭不完的残余痛苦。她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瘫了似的坐在沙发上,那么颓废无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一切。 我背转身走进了卧室,我不忍看见柔娜这个样子。我从没看见柔娜像来福表姐一样高贵过。无论冷艳还是温柔,柔娜都那么楚楚可怜,也许跟我妈妈妈一样,在她内心深处,从来就没真正快乐过! 我不敢去安慰她,我没有半点勇气去面对她。我误会她太多了,我一直以为她和刘一浪很肮脏龌龊,谁知她竟如此高洁,高洁得像冰山上的雪莲,她竟然连刘一浪的一个吻都容不下! 也许我应该主动去对柔娜说明,消除我和她之间的一切误会。可是我又如何开口?如果说那天把雪儿带上悬崖是误入了刘一浪的圈套,可是今晚呢,今晚我确实曾对阿香动过心,那么强烈的动过心! 我记起了阿香,这时才记起阿香,我很担心她,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是不是还被关在警察局?我有柔娜拿钱来取我,可取她的能有谁? 如果不想起警车里那些女孩们嘲笑不屑的眼睛,我不会略略放了心。我想那些女孩一定有办法,不然她们不会那么笑。她们的嘲笑分明在说:只要交钱,走出警局男人可以继续找女人,女人可以继续卖身。 这一夜我睡得不怎么好,但第二天我还是很早就起了来,我得去南充。柔娜在厨房弄早餐,我去她的卧室看了看雪儿。 雪儿睡得正香,脸上有着甜甜的笑。我好舍不得雪儿,我不知道她醒来后再也看不到我会不会伤心的哭泣。 我也舍不得柔娜,前几天因了被她误会,怪我把雪儿带上悬崖,我曾起过搬出去住,再不和她呆在一起的想法。可是现在真正要离开她了,她竟成了让我牵肠挂肚的根源。 我还没看到柔娜的脸,我不知道她的脸是不是还像昨夜一样丢失了一切似的悲伤。 但我没有在屋里俳徊,我狠心的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柔娜从厨房冲了过来,她问:“寻欢,你就这么走了吗?” 我回过头,在她的眼睛里,我找到了我想要找到的一切,从来没有过的对我的在意,关心和依依不舍! 她伸手拉住我,那么怕我从她身边走开,仿佛从此后会无期! 她说:“等等。” 然后转身匆匆去了她的卧室。 这么说来,她也知道我今天就要去南充的。可是她要我等她做什么呢?她是要我跟了她进卧室去吗? (呵呵,已发了六万字了,但收藏和鲜花却真的很少。朋友们,如果你喜欢本书,就请用你们的实际行动支持我吧!) ? 27 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跟了柔娜进卧室去,柔娜却从卧室急急的走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对我说:“本来昨晚就打算送给你的,但你早早的睡了,不忍打扰你。” 我不解的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竟是部时尚手机。我不知道柔娜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款手机,是不是每次我去手机店对着手机凝望时都被她偷偷看见了。 我把手机握在手里,那么爱不释手,像小时候好不容易得到了妈妈省吃俭用为我买的玩具。我很激动,激动得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转过身,我走了。我一直没有回头。也许不说话更好,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不希望柔娜把电梯当作《新白娘子传奇》里的雷峰塔,在看到它的两扇门慢慢关上时哭泣。毕竟没有到最后关头,就是刘一浪也说不准,我和她就不会有再见的日子。 我坐上去南充的车时,忽然有种很悲壮的感觉。我放不下柔娜,但我不能愧对她送手机给我的深情。她是在助我一臂之力呀,做业务不能没有手机,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业务。 一路上我错过了所有的风景,我一直在想着柔娜,我一直在暗暗发誓:要么衣锦归,要么永不回!等我想起忆兰对我谈的那些坐车的感受时,我所坐的车已走完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已到了南充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 下了车我什么地方也没去,我直奔南娱公司。在公司的前台,我被那个年青漂亮的小姐挡住了。她问我:“你找谁?” 也许走路太急呼吸不匀,也许担子太重压得心慌,我竟被她问得吞吞吐吐,我说:“找,找你们……业务经理。” “你不知道我们经理很忙?你没看见他才出去了吗?”小姐向公司大门外望了望,“你还是改天预约下再来吧。”然后再不说一句话,一边看报纸一边用眼睛的余光不屑的打量我。 我看到了,虽然我不认识但我还是看到了她们经理,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他正眉飞色舞的和一个女子谈着什么。我追了出去,刚到门口,他们就上了一辆豪华车走了。 我望着远去的车长叹一声,叹自己多么无知,竟然连见经理要预约也不知道。更叹此路多艰,虽然看得不仔细,但我还是记住了经理那高扬的眉毛和色迷迷的眼睛。怪不得同事都说这笔业务不好谈,怪不得忌恨我的刘一浪要派我来。 我没看见那女子的脸,但她背影苗条,长发白衣,应该是那种很有色象的女人。不然那个经理怎么会和她谈得兴致勃勃。估计她是某公司投其所好,派到南娱公司来的美女业务员。 不用想,也知道她谈业务的技术高超,也知道她正和经理坐车急急的赶往某个地方业务去了。 我忽然好消极,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希望渺茫。我离开了南娱公司,我郁闷得发慌,在大街上随波逐流。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来到西山坡“玉屏公园”门口。问问管理员得知公园不收门票,我便进了这能消遣寂寞的场所。 谁知进了公园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那些快乐都属于身边的游人与我无关,尤其是那些卿卿我我的情侣,更让我大感孤独。 在谯周墓前,我呆呆的站了很久。经历过那么多波澜壮阔的生活的人,如今却只落得冷冷清清荒冢一座。他墓前此时还有我独自悲伤,可怜我母亲墓前此时竟连一个悲伤的人也没有! 我离开谯周墓,向他学生陈寿的万卷楼攀登时,再不忍回头。老师墓前如此冷清,学生读书楼前游人却络绎不绝。 当我登上万卷楼最高层时,依栏眺望,这哪里是什么万卷楼,分明不是三国,竟有水泊梁山之感,仿佛自己竟是一寨霸主,居高临下,陡峭的石梯路边锦旗翻飞,果城全貌尽收眼底,更有嘉陵江水滔滔东去,长河落日渐渐西沉。忽然豪情万丈,恨不能挣臂高呼: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一时兴起,好久不拿画笔的手痒得发慌。匆匆下楼买来纸笔重登高处,作起画来。 正画到酣处,忽然有人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便听到银铃般的笑声,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调皮的对我道:“大哥哥,如此喜欢画画,何不把我画了进去,也给你的画增添几分颜色。” 她那么自信,自信自己美可入画,可我哪屑画她,我从来只画我的妈妈。我抱歉的对她笑笑,她也不生气,离开我向人群那边走去。 走到远处,又对我回过头来,她说:“记住,我叫刘若萍,如若的若,浮萍的萍。” 我不解,她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认真,难道她觉得她的名字重要得能关系我一生,难道她认定我们还会再见面?可我只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 她见我奇怪的望着她,忍不住又笑了,然后转过头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人群中。 我想,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回头一笑了,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笑,美丽得如春花一般的笑。那笑让我忘记了一切悲伤,那笑让我豪情万丈。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也会紧抓不放,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谈成南娱公司这笔业务! 等我把画完成的时候,我就真觉得画上少了什么似的了,也许真该在上面添上刘若萍的笑脸。可我再回头想在人群中找到刘若萍,在她脸上捕捉那比朦娜丽莎还要美的微笑时,我却再也找不到她了。不仅是她,连其他游人也没了踪影。 我这才发觉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于是匆匆收拾好东西,踏着石梯独自下山去。 还没走完那长长的石梯,便听身后有匆匆的脚步跑下来,更远处好像还有女人的喊声。 我回头一看,急急的跑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若萍,她慌慌的对我说:“大哥哥,救救我,后面有个坏女人要抓我!” 我不知道那个坏女人为什么要抓刘若萍,我想都没想就对刘若萍指了指旁边的树丛。刘若萍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一会儿,后面果然追上来个女人,她没看我,我也没看她。只听她问:“你看见刚才跑下来那个女孩了吗?” 我向另一个方向指了指,她便顺着我指的方向朝谯周墓那边跑了。我看见她穿着高跟鞋的背影,特像我在南娱公司看到的那个经理身边的女子。一样的苗条身材,一样的长发白衣。 刘若萍对我笑着做个鬼脸,正要从树林里钻出来,那个女人却忽然停下,向这边转过身来。 我替刘若萍捏一把汗,虽然她已缩了回去,但我觉得那女人一定看到了她,不然那女人不会回头走过来。 那女人越来越近,在离我不远处站住,不去看刘若萍藏身的树丛,反仰头望着我,还不相信的擦了擦眼睛。 我这才注意到,她那么似曾相识,虽然完全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但我还是认出了她。从她看我的眼神,从她耳垂那颗小红痣我认出了她! 我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和惊喜,我尽量表现得平静,我和她之间有太深的误会。 我想不到她会不计前嫌,她会颤抖着声音问:“是你吗?寻欢,真的是你吗?”  ? 28 我心里有些慌乱,虽然我也渴望见到她,但我有些不敢正眼看她,毕竟我对她做过那让我羞愧一辈子的事,而她又出现得这么突然。 我目光闪烁,我声音低低的道:“嗯。” 她不是别人,正是我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也是我这一生唯一冒犯过敏感区的女人。 她叫池艳,和小说家池莉只相差一个字。她说过,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小说家,像池莉那样的小说家。那时池莉还没写那本《有了快感你就喊》,不然,池艳是不会想当池莉的。她太纯洁,纯洁得纤尘不染,容不下任何一点瑕疵,她一定容不下《有了快感你就喊》这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可就是她这样纯洁的女子,我却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摸了她的**,当作全校师生摸了她的**! 如果不是那些男生赌我,如果不是那些男生轻蔑的嘲笑寡妇怎么可能养出有胆量的儿子,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的人生也不会改变了轨迹。 我不是为了赢得那些男生的刮目相看,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我只是不要他们小看我的妈妈,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寡妇也能养出和别人一样的儿子,别人敢做的事她的儿子一样敢做,甚至别人不敢做的她的儿子更敢。 那时刚好早操结束,操场上的师生都还没散去,我在那些男生邪笑着的眼光中走到了池艳跟前,出其不意的从背后将她抱住,并且把双手放上了她的**。 我其实一点也不从容,我只不过是被那些男生激的。当我双手碰上她的**时,我一下子就慌得松开了手。我没有想到池艳藏在衣服下的**竟已发育得那么丰满,那种柔软的弹性,像一根胶带忽然系住了我的心,并且被人拨弄得上蹦下窜的跳。 我更没有想到池艳,性格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友好的池艳会给我一个耳光,比男生出手还重还狠的耳光!然后她脸红红的跑进了教室。 男生们比先前还要凶的嘲笑我,女生们不耻的看着我,老师们愤怒的走向我。而我自己只感到脸火辣辣的烫,耳朵嗡嗡的响。 我被带进了校长办公室,我妈妈也被请到了学校。我被开除了,在妈妈泪流满面的乞求校长好多次后我被开除了。 我垂着头进教室收拾书包的时候,池艳正提着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她满眼是泪,她没有看我,只是把我昨天给她写诗的那张纸撕得粉碎然后撒向我。 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知道我和池艳的友谊永远的没了,那些纷纷扬扬的白纸屑让我那么分明的看到一场葬礼。 我还记得我为她写的那首诗: 比脚步要快 我的思念提前在冷夜到达 也许你正倚在窗前 想象美丽了进门的路  只要你不拒绝 我真会骑一匹瘦马 踏着月光而来 携几卷为你写的诗 擦拭一路风尘  别管离天亮还有多久 我们剪烛西窗 你用纤纤细手抚弄 潮湿了多年的琴 我饮一杯孤独 让醉影为你舞蹈  如果你不忍让那匹瘦马 在古道中独迎西风 那么,我们就走出你的木屋  你就做马背上的红衣女侠吧 我是为你牵马的青衣少年 干净得没有足迹的路上 我们从一个夜走进另一个夜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首情诗,我其实一直只知道画画,我还不懂得爱情的。只是昨天和池艳一起欣赏画册时,对着其中一幅画忽然有了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我把这感觉写了出来,并且把它送给了池艳。 池艳好高兴,脸上的笑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羞涩。可我和她怎么也没想到,隔一个夜晚,就一切都变了。我们之间突然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我一生的愧疚和她永远的恨。 我和妈妈回到家里的时候,池艳的妈妈站在我家门口,她挡住了我,她那么愤怒,恨不能把我碎尸万段。妈妈轻轻的对她说:“你想怎么处罚他就怎么处罚他吧,别当他是我儿子。”然后掩着面冲进屋里去了。 池艳的妈妈没有处罚我,可她的话比任何处罚都让我难受,她说:“寻欢,你太不争气了,你妈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本指望你成才,不要让别人看笑话,没想到你却成了那帮流氓男生的帮凶。” 然后她走了,永远的走了,再没来过我们家。我和池艳的友谊没了,她和我妈妈的友谊也没了。池艳再无颜面在学校呆下去,她带着池艳离开了我们家乡,去了某个城市。池艳的爸爸在那个城市混得很不错。 池艳妈妈带她走那天,我的妈妈独自一个人在月下站了很久。一直以来村里人都孤离我和妈妈,只有池艳妈妈对我们一家最好。我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难受,池艳妈妈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像池艳是我唯一的朋友一样。从此我和妈妈在村里人异样的眼光中将更加孤独,更加无依无靠。 我走到妈妈跟前,我说:“妈妈,对不起,是我毁了池艳的名誉,是我毁坏了你和池艳妈妈的感情。我不知道那些男生是在利用我,利用我打击报复池艳对他们的苦苦追求置之不理……” 妈妈没让我说下去,她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本事,教不好你。我根本不该有儿子,别人都说我这样的女人不该有儿子的!明天你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妈妈的话,让我心好痛,字字都那么冷,那么恨。她的眼泪亮晶晶的在月光下滚落。 “不,我不走,妈妈不要赶我走,我要陪着妈妈,一辈子陪着妈妈!”我扑通一声在妈妈跟前跪了下去。妈妈背对着我,好久好久,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和我相拥而泣。 第二天,妈妈没有赶我走,但从此郁郁寡欢,直到她病死。我做到了我的话,我陪了妈妈一辈子,可是,妈妈的一辈子竟是那么短暂! 池艳问“寻欢,你怎么到南充来了?”,才把我从痛苦的回忆中叫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竟有意无意的往她胸部看了一下,那里比学生时还大。我心砰砰直跳,真不知当初是怎么有勇气摸上去的。 池艳脸有些微红,她一定看到了我的眼睛。我慌忙把眼睛扭向别处,我说:“我是来跟南娱公司谈业务的,这笔业务我非谈成不可,不然我就再无法在我们公司呆下去。但没想到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竟是个色鬼。我一个男人恐怕是万难谈成了。我一到南娱公司就看到他跟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关系暧昧的上车……” 我打住了,长发白衣,池艳不就正长女白衣吗?也许那个女子真的就是池艳,也许池艳就是我的竞争对手。如果是很久以前,池艳不会和那个经理那么亲密,也不会和我如此残酷的pk,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自从我摸了她的胸部,自从她那个狠狠的耳光打到我脸上后,一切都变了。 我看到池艳脸比先前更红,她张了张嘴,似乎有好多话要对我说,也许是想为某种不想承认的事实分辨,想对我说她是凭真本事谈业务的,她没有以色诱人。 但我不想听那些只能骗三岁小孩的谎言,我扭转话题,我问:“你刚才那么急,那个女孩对你怎么了?” 池艳这才记起刚才的事来,她说:“她把我的钱包拿了。”边说边用寻找的眼光四处看。 我暗想,果真是钱包么?不会有别的什么吧?不会是钱包里有她和那个经理肮脏交易的证据吧?要不她怎么会那么紧张?从前她可是文学的追求者,视金钱为粪土啊,她怎么可能在意钱包里那几个钱。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最好那钱包里有a片里那样不堪入目的裸照,如果我得到那个钱包,如果池艳还有一点廉耻,我就可以让池艳不战而退了。 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卑鄙,但如果池艳真是那样的人,虽然我曾经那么对不起她,但现在是她卑鄙在先,怨不得我的。我偷偷向刘若萍藏身的树丛看了看,但哪有刘若萍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悄悄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很扫兴,我和池艳在公园门口分手时,她叫我去她家,她说她家就在南充,我也没有提起兴致来。不是因为我们不再是朋友我才不去她家,我是真的怕。我怕池艳的妈妈,我至今还记得多年前她最后一次看我时的眼睛,愤怒得欲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睛。 最后池艳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没等她的身影完全在夜色中消失,我就匆匆去了家饭店,我忽然觉得饥肠辘辘。 当我把那些饭菜秋风卷落叶般一扫而空,挺着肚子去收银台结帐时,我才发现我的钱包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 ? 29 我一下子就慌了,望着收银小姐那张微笑着的脸,我支唔了半天才说明白是怎么回事。收银小姐脸上的笑立刻就没有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极不自然,仿佛身上长了很多丢人的癞疮。我越不自然,收银小姐越是盯着我不转眼,最后她讥讽的笑了笑,并且向门边挥了挥手。 我一看,过来几个牛高马大的保安,一个个横眉竖眼,挡住了我。其中一个撇撇嘴道:“就你这身打扮也配进这里来吃饭?” 我这身打扮怎么就不配了,我四处一看,这才发现所有客人都在盯着我。那些男人都身着名牌,女人都高贵娇艳。原来这竟是个有钱人来的地方。 我很后悔,当初进来时竟只想着填饱肚子,竟连这里是什么样的也没多看见。更糟糕的时进来之前没摸摸自己的口袋。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种丢人现眼的田地。那些有钱的男人那么高高在上的嘲笑我;他们身边的女人那么不屑一顾的藐视我;更有挡在我身边的保安逼视我。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就这样走了,这是一个金钱的社会,太现实了。没有什么可以无缘无故的得到,得到了驱逐饥饿的晚餐,就必须付出……我看到那些保安紧捏着拳头。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再没什么可值钱的了,除了柔娜今天早上才送给我的手机。我心动了动,也许它可以让我逃过此劫,可那是柔娜的无限深情啊,我怎么可以?! 有个眼尖的保安盯住了我放在口袋里的手,严厉的道:“身上有什么值钱的都拿出来,不然……!” 我的手竟打了个颤,指尖触摸到了一张纸条。我一下就特别高兴起来,仿佛那不是张纸条,而是一个在水中垂死挣扎的人,濒临绝望时抓住的救命稻草。这正是池艳和我分手前写给我她的电话号码的纸条! 本来池艳把电话号码给我时,我只是应付的把它放进了口袋,说不清,但我却觉得有很多理由让我不想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也决不会给她打电话。也许是多年前我对她的冒犯让我至今无颜平静的面对她;也许是因了她那狠狠的巴掌让我对她隐隐有些恨;也许是因了那个经理跟前的女子背影跟她太相像,让我觉得她不再是从前纯洁的池艳,她是我的竟争对手,一个可耻的女人。 可是现在,为了既能平安的走出这家饭店又能保住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我咬了咬牙。我拨通了池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好听的彩铃声,陈瑞那首让人心碎的《白狐》中最经典的几句: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手机铃声反复吟唱,差不多手机都要断线了,池艳才接。她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有些朦胧,她问:“是子扬吗?” 估计池艳口中的子扬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个经理,我心里有些生气,可我不得不故意装着无所谓,我说“是我,寻欢。” 池艳一听是我,似乎特别有精神起来,她问:“寻欢,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来了陌生的地方不习惯吗?” 我没心情回答她,我把我的尴尬处境给她说了说,她一下子就着急起来,问我:“你现在是在哪里?饭店叫什么名字?!” 我刚才进来时什么也没看,我怎么知道这饭店叫什么鸟名。我把手机递给收银小姐,收银小姐不耐烦的对池艳说了,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把玩,大有得池艳来付了帐才还给我的意思。 我说不出的气愤,虽然我对池艳远不如多年前那么好,但到底是我欠了饭店的帐,池艳又没欠饭店什么,收银小姐凭什么对池艳也那么冷谈?更可恨的是那手机是柔娜送给我的,收银小姐那双被金钱弄脏的手怎么可以把玩它,玷污它?! 但我却不得忍受着。 其实池艳来得很快,我却有度秒如年的感觉。池艳来的时候,我听到饭店门口有急急的刹车声,然后从车上走下个打扮惊艳的女子。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我怎么也想不到,灯光下的池艳,身着晚装的池艳和白天是那么不同。眼前的情景仿佛不是现实,名车美女,分明是一本时尚杂志的封面。只是那车和我白天看到的南娱公司经理的车很相似,这让我深深的受了打击。看来池艳和那个经理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非同一般。 池艳着急的往饭店里张望,大门口的迎宾小姐立刻迎了上去。 池艳没理会迎宾小姐,只是微笑着向我走了来。然后走向收银小姐。 餐厅一下子便鸦雀无声,池艳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却异常的响亮。池艳的美丽征服了每个男人。那些刚才高高在上嘲笑我的男人,眼睛直直的望着池艳,挑在手里的菜竟忘了往嘴里送,停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好像被济公点了穴。气得身边的女人们一边用手推他们,一边向池艳投来又羡又恨的目光。 围在我身边的几个保安立刻松开紧握的拳头,整了整姿势,换上阳光灿烂的笑容。 收银小姐不敢相信的望望池艳和我,有点目瞪口呆,语无伦次的道:“小姐……你……你是……?” 池艳没有和她说话,看了看帐单,把四百块钱往柜台上一丢,拉着我转身就要往外走。也不要收银小姐找零了!收银小姐刚才那么狗眼看人低,那么羞辱我,还在电话里对池艳不客气,现在也该她尝尝被羞辱是什么滋味!我忽然好感激池艳,她给我带来了报复人的快感。 比起刚才我好像换了个人,一时精神焕发,把头昂得高高的。我从收银小姐手里夺回手机,然后跟着池艳出了饭店。 池艳让我上了车,这时收银小姐追出来大喊:“找你们零钱!”池艳却不理会她,发动车飞也似的走了,她的声音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远离饭店后,池艳放慢了车速,她边让我欣赏南充的夜景边问:“今天有谁接近过你,怎么钱包掉了也没感觉?” 我想来想去,只有刘若萍。我画画正专心时刘若萍碰过我,莫非她并非对我画画感兴趣,莫非她接近我竟是为了拿走我的钱包?这么说来,池艳的钱包被她拿走也是真的了? 我忽然感到特别难受,刘若萍一个外表那么可爱的女孩的内心却如此丑恶。我自己更是愚昧还帮她躲过了池艳的追赶,我和那傻得救狼的东郭先生有什么区别? 我有些觉得对不起池艳了,也许是这些年的分别,这些年最下层的生活,让我对居住在城里的池艳不自觉的有了某种隔阂,也许今天我对她的一切理解都是误会。 池艳见我不高兴,便岔开话题。她问我“阿姨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无论我对池艳有多么误解,但此时我也不能怪池艳,她不是有心的,她并不知道我的妈妈已经不在人世,她只是真心想知道我妈妈的近况。 我忽然眼泪就流了出来,在柔娜面前我都不会轻易流泪,但在池艳面前我却无法把持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我们正是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 池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变得很紧张,追问我:“阿姨到底怎么了?!” 我哽咽的把妈妈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池艳,我看到池艳双眼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她无言的望着前方,忽然把车开得飞快,比离开饭店时还要快。 我知道池艳是真的伤心,我在想池艳也许并没有变坏,也许她的内心还是和从前一样纯洁,只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她的身体出卖了她的灵魂。这些年也许她的难处比我还苦不堪言,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是不是该选择放弃?是不是该为她迷倒那个好色的经理出一臂之力? 可是我就真的不再回重庆了么?可是我就真的放得下柔娜放得下雪儿么? 我左右为难胡思乱想时,池艳却把车开进了一高档小区,然后停下,对我说“到了。” 我脑子里乱得很,傻傻的跟着池艳下了车,坐电梯上了二楼。 池艳打开二楼的一家房门,把我带进客厅,对我笑笑,眼角还有泪水:“寻欢,这就是我的家。” 我一下子就急了,心里像有只兔子要窜了出来,我急急的把房间扫了一遍,像一个小偷被发现进了别人的房间。我好想逃,我怕池艳的妈妈,我怕池艳妈妈多年前那双欲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睛! (这个星期本书在首页推荐,本人将从上周的一天一更加快为一天两更,请大大们继续用鲜花和收藏我!谢谢。) ? 30 但我却没看到池艳的妈妈,很宽大的房间,几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我颤声问:“阿姨呢?” 池艳陪我在沙发上坐下,柔声说:“她和我爸到丽江旅游去了。” 听池艳这么说,我心情放松了许多。我没见过池艳的爸,但我却不想见到他,我不知道他晓不晓得我对他女儿做过什么,如果晓得他对我一定比池艳妈妈还要凶狠。 池艳给我泡了杯柠檬水,递到我手里,正准备和我说什么,我的手机却响了。我一看,竟是柔娜打来的。 柔娜在电话里问:“寻欢,你到了吗?那边怎么样?怎么电话也不打个?” 柔娜急急的话语里,满是关心和嗔怪。 我这才记起我竟连电话也忘了给柔娜打,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我歉意的道:“到了,我在这边很好的,别担心我,雪儿呢,今天哭了吗?” 柔娜告诉我雪儿很听话,睡了。只是早上没看见我,放学我又没去接她,她一个劲的问柔娜我去哪里了。 我忽然好想回到柔娜身边,回到2046那个充满温馨的房间,陪雪儿开心的玩耍。也许柔娜给我买手机,并不全是为了给我业务上的帮助,也许她还怕我不在身边时无法得知我的消息。 其实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她,把我这段时间的苦处全盘向她托出,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电话里我却能少一些犹豫。可这时她却把电话挂了,说时间不早了,要我早点休息。 对着没了声音的电话,我想象着柔娜在那边的情景。孤灯月下,柔娜是不是在悄悄的对我思念? 池艳坐在我身边望着我,眼睛一如从前般清澈,只是多了一丝忧伤,她问:“寻欢,你结婚了么?雪儿是你孩子?几岁了?” 结婚?孩子?池艳一定把柔娜当作我的老婆了。我心里忽然有种温馨而又酸楚的感觉。要是柔娜真是池艳想的那样,要是雪儿真叫我做爸爸该有多好。可是,柔娜和刘一浪……唉,还是不想了,虽然昨晚柔娜狠狠的给过刘一浪一巴掌,可那并不一定就能证明她对我比刘一浪更好。更何况我现在离她那么远,刘一浪却离她那么近。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竟一时忘了回答池艳。池艳有些怅然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你去洗洗澡,然后到隔壁卧室休息吧。” 望着池艳走进她的卧室的背影,我真的有种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难道这个城市真的没有弄脏池艳?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我听到池艳正和她妈妈通电话。她那么高兴的告诉她妈妈,她见到我了,而且我正住在她们家里! 我不知道池艳她妈妈在那边说了些什么?但我想她一定非常非常生气。 池艳忽然沉默了,好半天才低低的说:“阿姨去世了。”说完眼泪又滚了出来。 我觉得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池艳和我都默默的流着泪,电话那边也悄无声息。 我在思念我的妈妈,我也在猜想池艳妈妈在那边的感受。她是不是也为我妈妈的去世而伤心,她会不会因了我妈妈的去世忘了对我的所有仇恨? 池艳忽然把电话递到我手里,她说:“我妈妈有话对你讲。” 我接过电话,心砰砰的跳。 池艳妈妈没有问一句有关我妈妈的话,也没有子言片语安慰我。只急急的道:“寻欢,你一定不要走,要等着我回来。过几天我就会回来的,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值得她亲手交给我。但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些年来,无论是和我们在一起还是离开我们,她都一直没有看轻我们母子过。 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进城后就不再和我妈妈联系,为什么狠心的让我和池艳也不能互通消息。仿佛我不再是妈妈的儿子,我只是村子里那些外人,越来越不理解她和妈妈的关系。从前村里的那些人老是对她和妈妈提出疑问,可又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莫非她和妈妈之间真有某种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莫非她要亲手交给我的什么东西与这秘密有关? 池艳不知道她妈妈对我说了什么,也不知我在想什么,但她不问,像从前一样从不打听我不愿意告诉她的东西。她只是耐心的等待,等待我心甘情愿的时候。每当等到时,她的脸上都会浮出开心的笑。仿佛天正云淡风清,一切都随意而美好。 可是这次她却等不及,她看了看时间,她对我说:“厨房里有弄好的早餐,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得出去了。” 我知道她一定是去见那个经理,但我没有丝毫挽留她片刻的意思。我甚至开始动摇,我是不是还真要去南娱公司?池艳妈妈对我那么好,池艳也似乎并不坏。我是不是该多呆些日子,弄明白这些年在池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去接近从前她一定会避而远之的色鬼经理?还有,我是不是该等到池艳妈妈回来,看看她要亲手交给我的那件东西,然后再决定我以后的去向?我已经犯过不可饶恕的错了,虽然她们都原谅了我,但我不想再轻易行动,我不想将来再后悔。 可是我又多么渴望成功,渴望衣锦而归,为柔娜带回荣誉啊。柔娜和雪儿太需要爱了,太像从前得不到爱的妈妈和我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我一整天都在池艳的家里徘徊。我还胡乱的把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选择,最后又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否定。天快黑时,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估计池艳还不成回来,我走出了池艳的家门。 我来到大街上,七月的傍晚,暑气渐消,白天躲在庞大的建筑群下的人们都突然冒了出来,享受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我心情却无限烦闷。我独自走着,忽然听有人在远远的叫“大哥哥”。声音有点熟悉,我循声望去,灯火阑珊处,刘若萍正得意的对我笑着做鬼脸。 好啊,刘若萍,我正想找你呢,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 ? 31 我压住怒火,走上前去,正准备一把抓住刘若萍对她怒骂几声,让她还我钱包。她却一改调皮的笑脸对我道:“大哥哥,我真怕找不到你了呢。” 她虽然有些天真稚气,可话却说得极为真诚。这不得不让我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莫非我的钱包并非是她所偷,只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被她捡着了?难怪她昨天那么认真的要我记住她的姓名,原来她真认定我们还会见面的。她刚才说真怕找不到我了,她一定是怕自己没机会完璧归赵。 我收回了自己正要伸去抓她的手,心里很是愧疚。 刘若萍却并没对我提钱包的事,只是那么高兴那么亲密的拉着我的手,将我领进一家高档酒楼,说是要请客,感谢我昨天帮她逃脱了那个女人的追赶。 我心里其实还牵挂着我的钱包,可我却没向刘若萍问起。刘若萍这么可爱,对我又这么好,我怎么也把她和小偷联系不起来。 我们刚坐下,便进来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冲刘若萍笑了笑,坐在刘若萍身边。刘若萍有些冷淡的问他:“你怎么来了?”并且把凳子向我这边挪了挪。 小伙子望了望我,眼神中有些敌意,然后扭过头去关心的注视着刘若萍,说:“我……” 这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只是举止颇似社会上那些混混,眼睛还有些邪邪的。凭我学生时代的经验,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男生,对女生都颇有蛊惑力。刘若萍却似乎和其他女孩不同,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根本没有半点要听他回答的意思,不耐烦的把他的话止住了,只和我高兴的聊着,并且从身上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来,那钱包却不是我的。她用手指从里面夹出一张相片对我乐道:“别看这女人这么漂亮却是个傻瓜,昨天要不是她钱包里装了报警器,呵呵,她哪里发现得了我。更让我想不到的,她发现了我,竟还是让我拿着钱包给跑掉了。”刘若萍越说越乐,颇有些自鸣得意,对着那张相片挤眉弄眼,叹息道:“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 那相片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池艳。这个从前给了我美好印象,现在又似乎并没有泯灭善良本性的女子,怎么在刘若萍眼里就一文不值了?我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生气。但我没有向刘若萍发着,谁叫池艳和南娱公司那个经理那么暧昧,即使她可能是不得已,但到底让我有些伤心! 不过敢情那钱包是池艳的,我若向刘若萍索回钱包,岂不可以为池艳找回损失,也算对她昨晚帮我走出饭店,然后又收留我做出的报答。 刘若萍把我当大恩人,我想刘若萍一定会答应我的。我一点也不紧张的对刘若萍说:“相片上的女人是我从前的朋友,能不能让我把钱包还给她?” 刘若萍听了,不相信的笑了:“大哥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边说边又从身上掏出个钱包来,对我道:“这个可以还给你,可是这女人的却不能,给了你我拿什么请你吃饭?” 刘若萍这次掏出的便是我那钱包了。我的钱包果然是被她拿了,但我却无法对她动怒。她在笑着对我解释:“昨天不过是看你面容亲切,画画又太认真,想跟你开个玩笑,今天一直在找你,直到现在才找到。真是对不起。” 想想我也是因祸得福,若不是刘若萍拿了我的钱包,我又怎么可能给池艳打电话,怎么可能住进池艳家,怎么可能略略消了对池艳的误会?更不要说得到池艳妈妈的原谅,得到池艳妈妈不久就要亲手交给我的不知为何物的重要东西。再说刘若萍原本就无半点恶意,我有什么理由生她的气?我是感激还来不及呢。 坐在刘若萍身边那小伙子哪能明白我,难免他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哪有被人偷了钱包一点也不生气,反满是感激的望着人家的? “今天不用你请了,我请你们吧。你把钱包都还给我就是了。” 刘若萍听我这么一说,想了想,道:“好吧,改天我再弄个钱包来请你。” “什么?改天再弄个钱包来请我?”我有些惊诧,难道刘若萍竟真是惯偷不成?这么好的小女孩怎么可以这样毁了自己。我正准备出言相劝,小伙子却急急的道:“若萍,以后这些事让我去做就行了。” 刘若萍看也不看小伙子,生气的道:“关你什么事?我的事凭什么要你去做,你不要真把自己当作谁了!” 我以为小伙子会因刘若萍这么不给他面子,也冲刘若萍发起火来。却不想他竟一声不吭,只是脸红红的将眼睛看向我,先前对我有些敌意的眼神中又多了几丝怀疑。 刘若萍再不理他,对我道:“大哥哥,你昨天为什么要帮我逃跑?那个女人真是你从前的朋友?你们分手了?” 我昨天哪里知道刘若萍竟连我的钱包也给拿了,我昨天哪里知道那追赶刘若萍的竟是池艳。可刘若萍哪里明白这些,她不但误会了我和池艳的关系,错当我说的朋友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她还误会了我对她的善意。看她那么幸福那么得意那么自信的望着我,等着我的答案。我就知道她一定以为我是对她一见钟情了,一定以为我帮她是想……小女孩情窦初开,思想单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 我很惶恐,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才不至于伤害她。对她说实话吧,说我是看她天真可爱,像我们乡下妹子,可刘若萍会相信吗?再说,这年头在城里,男人见了乡下妹子就像见了纯天然绿色食品,争着往嘴里抢的那种流行比流行歌曲还流行呢。刘若萍若真相信了岂不更糟? 小伙子闷声闷气的斟了杯酒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时脑子里琢磨着怎样回答刘若萍。不想小伙子虽然在把酒杯递给我却根本没看我。他看着刘若萍。刘若萍那种幸福那种得意那种自信那种对我的期待,让小伙子的手有些颤抖。我还没接住酒杯,酒就洒了一桌,还溅在了我的衣袖上。 明知小伙子是故意的,我却没生气,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也不去想怎么回答刘若萍了,只是觉得很想笑。但我不能笑出声,我微笑着望着他,真是个有趣的小伙子。 刘若萍却跟我不一样,她大发雷霆的道:“张放!你***怎么……” 刘若萍还欲破口大骂,却忽然紧张的望着门口闭了嘴,有些目瞪口呆起来。 我向门口看去,却是池艳跟着一个男人进了来。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娱公司的那个经理。他眉毛高扬,一看就知道他人生如行顺风船,未经半点不得志。他在池艳面前眼光柔和,秋波暗传。虽然我也想过要不要池艳迷倒那个经理,可真亲眼见他对池艳这么色迷迷的,我竟也气得全身颤抖!更可气的是池艳竟和他聊得那么开心,肩并肩的向楼上包间去了,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 ? 32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池艳要跟谁去,我能管得着吗?与我有关吗?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是怕她和那个经理打得火热吗?我是怕他们越火热她越容易谈成那笔业务吗?我是怕自己失去机会和勇气重新回到柔娜身边吗? 池艳和那个经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上的某处。我恨恨的扭过头不去看那个方向,我不愿去想那些即将发生在包间里的事。我知道池艳太善良了,善良得有时不懂拒绝也不忍拒绝,更何况她接近那个经理本来自己就有着某种目的。 我以为刘若萍会看出我突然的不快,会给我一点点安慰,可是她竟一声不吭。我不知道女人为什么都这样,你越是失意越是需要安慰她们就越是对你置之不理。 我忽然有些生气,我生气得没有理由,我蛮横的把对池艳的不满牵怒到了刘若萍身上。我想对刘若萍发火,我想骂她为什么昨天要偷我的钱包,如果她不偷我的钱包,我就不会有现在的不快,我就不会发现池艳对我依然如故,我就不会对她和那个经理走进包间有丝毫在乎! 可是我愤怒的眼睛却没看到刘若萍,连张放也不见了。想想刘若萍刚才看到池艳时那么目瞪口呆的表情,敢情她是怕被池艳发现了认出她,悄悄的逃走了。而张放似乎有些像刘若萍的跟屁虫,一有机会他一定会和刘若萍形影不离。现在刘若萍不在这里了,他岂有不走的道理? 我忽然觉得好孤独,我这个人太容易孤独了。以前孤独的时候我就老想我的妈妈,现在我就想柔娜。 我看到收银台那个小姐正望着我,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一下就记起了昨天在饭店里那种遭遇,心里忽然惊慌了起来。我身无分文呀,现在刘若萍和张放都走了,我怎么办?难道又给池艳打电话求助不成?昨晚她是孤单单一人在家,现在她可是和那个经理在包间里不知做着什么呢?她还能来还舍得来帮我吗?难道我这辈子注定不断的遭到女人的羞辱?昨天是在饭店,今天是在酒楼? 我脸有些火辣辣的,我扭过头不敢去看收银小姐的眼睛。我看桌上的东西,估算又该付多少钱。不想我却看到桌上放着两个钱包,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便是池艳的了。先前刘若萍说把两个钱包都还我,可却一直在手里把玩并没交到我手里,我还以为她被池艳一惊吓便忘了这件事慌慌的把钱包给带走了,没想到她却理智的把钱包给我留在了桌上。 我好感激刘若萍。我把两个钱包放进兜里就去收银台付帐。不想收银小姐却对我甜甜的笑道:“先生,刚才那位女孩已经把帐付了。”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收银小姐要那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她一定是在想为什么刘若萍和张放要慌慌张张的把我丢在一旁。 我实在是太愧对刘若萍了,她对我这么好,我刚才竟还差点牵怒于她对她发火。幸好她先走了一步,否则我又犯大错了,又伤害一个多么好的女孩了。 我快要走出酒楼时又折了回去,我带走了桌上那瓶还未喝完的酒。昨晚在饭店的遭遇太刻骨铭心了,老板的心都是黑的,付了钱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白白的留下。 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我回去的时候池艳还没回来。我看到她的卧室门竟没关,我忍不住走了进去。池艳卧室里有股淡淡的女儿香气,虽同是女儿香却和柔娜的有所不同,但我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来。 我对池艳卧室里那些明星画和化妆品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在那些化妆品旁赫然放着的一本《金瓶梅》吸引了我的眼球。池艳从小就想当作家,爱看书这我是知道的。可她从前只看那些干净得像她心灵一样的纯文学作品,现在怎么竟然喜欢上了《金瓶梅》这样的天下第一**?难道池艳并非我昨晚所想的那样,难道她真真实实的变了? 我忍不住打开书,却在扉页上发现了几行挥洒自如的字。那些字不是池艳的笔迹,署名是一个叫子扬的。日期竟就在前几天。虽然就几行字,字里行间却透着绵绵不绝的情意。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经理,我第六感觉告诉我是他不会错。昨天我给池艳打第一个电话,她就冲电话里叫出“子扬”来,那时我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叫子扬的经理送《金瓶梅》给池艳是什么目的?难道池艳在向他进攻时他也在进攻池艳吗?攻人先攻心,他便选择了《金瓶梅》?他是要池艳先心里淫荡起来,然后身体上情不自禁? 我忽然觉得南娱公司的经理真不简单,比刘一浪还要不简单,难怪同事们都对南娱公司的业务谈虎色变,竟有比登天还难的感觉。 为了弄清子扬的险恶用心,我一篇篇的翻看起书里的内容来。原来读过某些评论家的话,对潘金莲很同情很赞扬的,他们说她不甘最底层的生活,勇于追求性解放,追求婚姻自由。妈的,等我真正看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知那些鸟评论家从什么地方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我看来,那西门庆潘金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夫淫妇。且不说那西门庆,单表潘金莲勾引男人,虐待武大女儿,谋害亲夫就让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若是武松,也定杀了这淫妇。当我看到武松误杀李皂隶充沛边疆,而西门庆潘金莲玩赏芙蓉亭时,我愤然得合上书本再也无法看下去。为什么英雄反遭恶运,恶人却洪福齐天?!我不仅痛恨那书中的时代,更痛恨起时下的一些评论家了。他们哪是在为潘金莲翻案,她们简直有嗦使人夺妻谋夫之嫌! 我狠狠的喝了几口酒继续往下看,不知酒精渐渐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后来我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我不但忘了对武松扼腕叹息,我甚至开始羡慕嫉妒起西门庆和潘金莲来,尤其是她们那些翻云弄雨的情景撩拨得我**膨胀。 正在我如痴如迷时,我听到了脚步声,我抬头一看,竟是池艳走了进来。我也太聚精会神了,竟连池艳回来了也没发现。也许是刚跟子扬**的折腾了一翻吧,池艳看上去脸红红的还有些疲惫。 当看到我时,她脸上那红色便更加鲜艳起来。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在她卧室里,更没想到我手里会捧着那本《金瓶梅》,而且正翻到那些**的色情描写吧,她眼光有些躲闪,羞羞的对我笑了笑。 天啊,是池艳在勾引我,还是腹内那些酒精在作怪,我此时竟心旌荡漾,怎么看灯光下的池艳也像《金瓶梅》里的潘金莲!  ? 33 有人说好人读了坏书不一定会变坏,坏人读了好书也不一定会变好。但我却是好人读了坏书变坏的那种,我此时的心思那么邪恶,书虽还捧在手里,双眼却望着池艳。先是池艳姣好的身材,然后是池艳羞怯的脸,最后便集中在了她丰满的胸部上。 池艳那隐藏在单薄衣服下的双峰,在我想象中却赤*裸分明,不假思索我就能背出《金瓶梅》里很多精彩描写来形容。如果把它们捧在手里,我想一定比熟透的萍果还诱人。我会忍不住用手去轻抚,忍不住用嘴去细细品偿。 上学时,虽只把手在池艳那里放了一瞬,便匆匆的拿开,可那种触电似的感觉至今难忘,想起来还心跳不已。但那时到底是因了要在那些坏男生面前为妈妈争口气才不顾一切。现在呢,现在无论我多么口干舌燥,欲*火*如*焚,我也鼓不起勇气把手伸出来。 池艳把眼睛望向我,她一点也没有责怪我那么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胸部。反而脸越来越红,反而笑得越来越羞。我忽然觉得池艳分明就跟藩金莲一样的轻佻,分明就跟藩金莲引诱西门庆一样在引诱我。大概池艳经历了无数次和子扬的不正当交易,早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看得随便了吧?大概此时卧室里的特别气氛让她也想了吧? 如果是换了别人,就算是让我日思夜想的柔娜,在这么突然的时间里,要把心里完成了千百遍的动作付诸实际,我也决对是不敢的。可是池艳不同啊,她从小就和我青梅竹马啊,更何况她那么善良,善良得能忍受我的一切过失,善良得不敢欺负任何人的我从前都一次次让她流泪。 我心里一横,子扬都动得,难道从小和池艳相好的我还动不得么?这么一想,双手便真的伸了出去。 但是我的心还是在狂跳啊,小时候打池艳骂池艳我都没这么过。可是眼前这种事,无论我多么鼓足了勇气,我也无法做到丝毫平静…… 我的手刚伸出,便听到“叭”的一声在地上响起。这声音太突然,把我和池艳都吓了一跳。我们双双低头去看,原来是我手中那本《金瓶梅》掉在了地上。我太冲动太糊涂了,竟把手中的书给忘了。 池艳避开我的目光,弯腰去捡那本书,我从她的衣领看到她里面的**了。虽只看到露出胸罩的一小部分,但凭我一个画家的眼光,我已完全可以用比兰陵笑笑生的文笔还精彩的画笔,去描绘那白嫩鼓圆的两团了。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和冲动,我的双手没有缩回,它们在继续勇敢的前进。可是我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我知道是柔娜打来的,除了柔娜和池艳,再没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池艳就在我身边,正弯腰捡着那本《金瓶梅》,不是柔娜还会有谁? 不知为什么,柔娜的电话竟比池艳的**对我还有诱惑力,我伸向池艳的手一下子就改变了方向,我从兜里拿出电话迫不急待的按了接听键。 可电话里的声音却不是柔娜的,竟是雪儿那稚嫩的童音。她对我说:“寻欢叔叔,妈妈说你有事去南充了是吗?南充是哪里呀?那里好玩吗?你为什么不带雪儿一起去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雪儿,她还是个孩子,我能把我为什么到了南充给她说吗?我能把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给她说吗?我只是问:“你妈妈呢?” 雪儿在那边道:“妈妈就睡在我身边呀,你说话她能听到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雪儿这句话比刚才的任何一句还让我难于回答。我自己心里都没有谱,也许我前脚刚走出2046,就注定后脚再也不能走回去了。 我不回答,我只能沉默,我用沉默来打发一切。我不想欺骗雪儿,就算是善意的欺骗我也不想。我不想再像柔娜那样,给雪儿幼小的心灵里播下另一粒将来让她痛苦的种子。 雪儿在那边等着我的回答,我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她有些害怕的心跳。害怕我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 我听到柔娜在那边对雪儿说:“雪儿乖,时候不早了不要打扰寻欢叔叔休息。寻欢叔叔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会像爸爸那样让雪儿天天等天天盼的。”然后电话被挂断了,一定是柔娜挂断的。 柔娜那些话一定不只是说给雪儿听,她一定还要我记在心里!不然她不会把那些话说完才挂断电话。我忽然特别感动特别难过,我并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这个世上柔娜和雪儿一直牵挂着我。只是我却辜负了她们。我竟然被我的竞争对手迷倒,竟然对我的竞争对手产生了罪恶的**。 我心情复杂极了,人要是没有感情该多好。我就不会左右为难,我就不会一时想着柔娜和雪儿一时又顾忌着池艳。 我再去看池艳时,我竟在池艳脸上找不到半点引诱我的意思。池艳有时不懂隐藏,内心忽然涌起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难道刚才我对池艳的一切猜测,都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都只是我自己中《金瓶梅》的毒太深,都只是我腹内那些酒精在作怪?难道我刚才伸出的手,虽然离池艳的身体还有段距离,却被她看出了我的企图?要不然池艳怎么有些生气的意思? 池艳早把书捡在手里站起身来,此时她把书递给我,眼睛却看向别处,她说:“你喜欢看就拿去看吧,反正是子扬送给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也从来没看过也不打算看。” 池艳好像是在责怪我,像从前我做了她不喜欢的事一样责怪我。也许她别过脸去是像从前一样怕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但是池艳现在还会流泪吗?为我做了她认为不争气的事流泪吗? 我没接那本《金瓶梅》,我想在池艳脸上找到从前的痕迹。可池艳却离开我,把《金瓶梅》往桌上一抛,然后转身重重的坐在了床上。她背对着我,只拿眼睛去看窗外的明月。 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去看《金瓶梅》这样的淫*书,更不该以为池艳看过它。池艳毕竟一片冰心,容不下半点玷污。即使她真跟子扬做了什么,那也一定是舍身取义。 我在心里难过的嘲笑自己也嘲笑子扬。我嘲笑自己一走进城市就越来越下流,越来越下流的去猜测身边的人;我嘲笑子扬对池艳的攻心术多么失败,或者是多此一举。他送的这本《金瓶梅》一点也没让池艳从根本淫*荡起来,他即使不送这本《金瓶梅》池艳也会对他以身相许。 可是池艳到底有什么困难,到底为什么非要对子扬那样呢?我好想问池艳。池艳坐在灯光和月光交织的地方,虽然只是个背影,却让我感到她特别的冷冷清清特别的楚楚可怜。她内心一定已经够难受了,我何必还要苦苦相逼,问那些她似乎根本不想对我说的难言之隐。从前当我有不想告诉她的事,她从来都不问,从来都只是耐心等待,等待我心甘情愿。现在我为什么就不能等她一回? 我转过身,我退出了池艳的卧室,我轻轻的帮她把卧室门关上。就在门要完全把她的身影和我隔断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冷清有些忧伤。 她没叫我的名字,她只是问:“刚才和你通电话的是你的孩子?” (哎,今晚上传章节时遇上了个麻烦,说是有敏感词章节始终上传不了,不停在后台修改,寻找,最后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把所有我觉得可能是的词中间都加上了标点隔开才终于上传成功。哎,这叫我以后怎么上传章节啊,真被那个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的敏感词给弄虚了。) ? 34 池艳问得似乎很平淡,但我知道她内心有多么起伏不平。她有多么想知道究竟,虽然从刚才通话时她仅能听到的那些内容看来已不容置疑了。 但如果是很久以前,无论她多么想知道她也是不会问的,她喜欢听我心甘情愿的告诉她。她知道越是问我越是要折磨她,迟迟不肯告诉她。 但是今天她问了,我也在门口站了下来打算告诉她。以前我总是让她苦苦等待,在刚才想问她和子扬的秘密时,我就改变了主意,从此我宁愿等待她,也不再让她等我了。 我说,池艳想不到我会说,“不,我没结婚,雪儿也不是我的女儿,雪儿是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雪儿的妈妈叫柔娜,听说是一个寡妇。在重庆我一直和她们住在一起。” 我想就这么几句话池艳大概听不明白,也许我该更详细点,不然她会一头雾水。既然已经开始了,我不如说到底,把我这段日子的快乐痛苦全都说给她听。 但我没想到,静静的听着我说话的池艳,还没等我再次开口把话继续下去,她就猛的站了起来,她瞪着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样瞪着我,然后她对我吼道:“寻欢,你怎么可以做这样丢人的事?你怎么可以和一寡妇住在一起?你要让九泉之下的阿姨蒙羞吗?!” 我想不到池艳会有这样过激的表现,我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可以误会我,怎么可以对寡妇有那么深的偏见?!难道寡妇就不是女人?!她更不应该提到我的妈妈。 她不会不知道我有多么恨那些对寡妇持有偏见的人,她不会不知道小时候当我看到那些人偷偷的邪笑着说我妈妈是寡妇时,我就多么恨,恨不得挖出那些人的眼睛恨不得将那些人五马分尸! 池艳还在那里不停的吼着,全然没有半点从前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我一直以为上学时那个响亮的巴掌能让你反省。没想到这些年你竟没半点长进,阿姨去世了你反而变本加利。那时你只是在那些坏男生的怂恿下对我……没想到你现在竟堕落到主动和一个寡妇鬼混!” 够了,一切都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无法忍受让我无法不愤怒了!也许是池艳的话气昏了我的头,也许是池艳对我的一再原谅滋长了我在她面前的坏脾气,我竟然把快要关上的门狠狠的推开,我竟然快步冲上去抓住池艳的衣领,我对她吼道:“寡妇怎么了?寡妇就可耻就低贱了?!” 我狠狠的瞪着池艳,我想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一只失控的狼了。我的脸和池艳的脸靠得那么近,气得发抖的嘴唇都快要贴到她的嘴唇上了。 但是池艳没被我吓着,她只是觉得太突然太无法理解了。小时我是时常欺负她,可自从我们双双成了少年后,我就只是把怨恨藏在心里,从情感上让她伤心流泪。如此过火的身体接触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且是为了柔娜,一个寡妇!她傻傻的盯着我,不是觉得我陌生,而是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 足足有几分钟,池艳就那么盯着我,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流一滴泪。我松开手把她重重的推开时,她眼里才开始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跌坐在床上,衣衫凌乱,胸前的扭扣已被我扯开,露出里面粉红的胸罩。 我知道她很心痛,比我从前带给她的任何一次感情折磨都心痛。但是她怎么知道我的痛比她更甚,是痛彻心扉的那种。 我不再去看身后的她,我冲出她的卧室,狠狠的把她关在门背后。 这个晚上我几乎没睡着,一整晚脑子里都响着一种声音,像愤怒的轰轰的雷,又像是池艳卧室门在狠狠的关。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没看到池艳,她一定早早的出去了,和子扬偷偷摸摸去了。为什么她和子扬就可以我和柔娜就不行,难道我和柔娜就要低他们一等?! 我恨恨的离开了池艳家,我在这个城市飘荡了一整天。我多么希望能碰到刘若萍还有那个张放,他们真是一对有趣的人,也许在他们身边我可以消除一切痛苦。上次刘若萍请了我吃饭,这次我该请她和张放了。哪怕花去我身上所有的钱,哪怕换来的只是他们给我的短暂快乐,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找到他们,我甚至还去了第一次见到刘若萍的玉屏公园。从日出到日落再到万家灯火。 我从玉屏公园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电话发出的铃声。我一下子就要流泪了,我想一定是柔娜打来的,在这痛苦悲伤的时候,我更渴望能听到柔娜的声音。但是我拿出手机一看,那号码却是池艳的,我没有接,我狠狠的把电话挂掉了。池艳不甘心,还在那边反复的打,她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恨她,我干脆把电话关了机。 我像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走到街上空空荡荡没有行人还在走下去。我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回家,回到池艳那个并不是我的家的家,难道我是孤独得太久对孤独终于充满了恐惧? 我是硬着头皮回去的,从昨晚池艳对我发怒我对池艳发怒时,我就感受到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了。 我一直以为池艳早睡着了,我可以在她不知不觉中回到我睡的那间卧室。但是当我把门打开时,我吃了一惊。池艳正坐在桌旁望着我,黑亮的双眸里全是惊喜,仿佛经历过漫长等待终于可以了却心愿。 更让我吃惊的是,明明没有停电,屋里却烛影摇红,难道昨晚我们的不快池艳全忘记了,难道她要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池艳对我笑道:“寻欢,生日快乐!”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二十六根未曾点过的蜡烛。流年似水,真的太快了,今天我竟然满二十六岁了。而我自己却给忘了。 原来池艳不停的给我打电话就是要为我过生日,原来她等到现在还没睡就是要给我一声祝福。可是我发现这声祝福太晚了,现在已是凌晨的二点多,早已不是昨天,早已不是我的生日了。 但是池艳还是微笑着为我点燃蜡烛,为我唱生日歌。等我许完愿吹灭蜡烛,她又急急的用刀子替我切蛋糕,并且把一块蛋糕叉在叉子上向我伸了过来。那么快乐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仿佛过生日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不知道池艳是要把叉子上的那块蛋糕,送进我嘴里还是要抹在我脸上。从前无论是我的生日还是她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我们除了真诚还有调皮的玩笑,不同的是那时我妈妈和她妈妈都笑盈盈的在我们身边。 我有些难过,一半是因了从前一半是因了现在。我没理会池艳递过来的蛋糕,我站起来转身向我的卧室走去。 池艳高高兴兴的笑脸僵持了,伸向我的手落了个空却没有收回去,叉子上的蛋糕高高的悬起。那表情是伤心,痛苦,尴尬,羞辱……什么都有,最后她终于情不自禁的哭出了泪水,但她任凭泪水流着,没有去擦。 池艳哪里明白无论她怎么讨好我,她也弥补不了昨晚的过失她也挽回不了我了。她越是看低寡妇我就越是要靠近柔娜,我就越是要像为妈妈争回荣誉一样为柔娜争回荣誉。 我不会对池艳说刚才闭上眼睛对着生日蜡烛我许了怎样一个愿,我不会对她说我已经不会再顾忌她,我已经决定不择手段从她手里夺走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了! ? 35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就听到楼下有人按喇叭的声音,紧接着隔壁池艳的卧室门便急急的打开,然后是池艳匆匆的脚步。我知道,一定是子扬开着车来接池艳了。子扬也太那个了,才隔一夜就像失了魂似的,大清早就急不可耐的来找池艳。 我说过我不会再顾忌池艳,我会不择手段从她手里夺过南娱公司那笔业务,我决不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绝妙机会。我匆匆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从卧室出来时衬衣扭扣都还没来得及扣。 幸好还来得及,赶在了池艳下楼之前。我在背后叫了声:“池艳。”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暧昧。 池艳刚好打开出去的门,她站住并且扭过头来,满眼的异外和不解。毕竟昨晚那么不愉快。 明知池艳十万火急的忙,忙着和子扬会面,我却故作不知的问:“今天有空吗?我想去商场买套衣服。你比我会审美,我想叫你一同去帮我挑选。” 我是故意要破坏她和子扬的约会,我忽然想买衣服也是为了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我是要穿去给子扬看,虽然他也是个男的,对我绝没有对一个女人那么有兴趣。但我不能穿得太没档次,不能让他小瞧我们公司小瞧我。那天南娱公司那个前台小姐斜眼看我的眼神,那个饭店保安说我这身打扮也配来这种地方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 池艳没有立即回答我,她看看楼下又看看我,十分为难。我快步走到窗前,隔着玻璃我看到楼下果然有一辆车,和池艳那晚开的那辆大不相同的车。子扬打开车窗正探着个脑袋向上张望,急急的眼神,还不停的按着喇叭。 我知道玻璃窗把我隐藏得很好,我只能看到子扬他却看不到我。但我不要隐藏,虽然有时隐藏能给人带来神秘和安全,但现在我需要暴露。我还记得那天早上,刘一浪在2046楼下忽然看到我和柔娜走出电梯的眼神,我还记得他是怎么气急败坏的开着车离开的。我是男人,我能明白男人的极度自私和猜疑。我能想象如果子扬在这个时候看到池艳屋里竟然有个男人,一个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得及扣衬衣扭扣的男人,他一定不会比刘一浪更绅士。 果然我把玻璃窗一打开,子扬就呆了,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珠都似乎快滚了出来。那张从未经历过风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看到他恨恨的掏出电话,接着池艳的电话铃声便响起了。我听不到子扬对池艳说了什么,只听池艳急急的说:“子扬,不是你说的那样,真的不是!……”池艳还想说什么,子扬却挂断电话,咬牙切齿的缩回头去,关了车窗,猛的发燃车子发疯似的走了。子扬发了疯和刘一浪一样的狂。 池艳呆呆的望着电话听着车子远去,过了好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吧,这样也好,”然后望了望我道:“现在我们就出发吗?” 虽然我们连早餐都还没吃,我却急急的点头。那些得意和满足塞满了我整个身体,比吃下一整只鸡还要饱。我得意和满足于我达到了我的初步目的,我得意和满足于我只让楼下的子扬看到了我的身体而没让他看到我的脸。 以前对妈妈的每一句话我都深信不疑,她说人只有奉献才能换来快乐。但我现在才知道破坏和掠夺也一样能给人带来快感,只是这种快感有点酸酸的,有点让人想流泪。 在楼下我和池艳简单的吃了点早餐,然后她便和我去商场。她没有去开子扬送给她的那辆车。我知道她心中正有气。她和我坐公交车去。我们去的是五星花园旁边的那个大商场。 池艳选衣服真的很有眼光,只是商场里好看的衣服确实太多,她帮我选的那些衣服我试穿上去都那么合身那么好看,弄得她都跟其她女人一样面对那些衣服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最后她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了,她问那个服务员小姐:“到底哪套更好些?” 服务员小姐甜甜的笑了笑,指着我试的最后一套说:“现在的就是最好的,你看你老公多帅多有精神。”她还想王婆卖瓜,发挥一下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池艳却羞得满脸通红,连连说:“好吧,就这套。”服务员小姐见生意做成,便不再多话了。 服务员小姐把我误认为池艳的老公,不仅让池艳害羞,其实我自己也有些羞了起来。我真的是个内心脆弱的人,尽管我曾经那么暗暗的下过决心。我忽然意识到这样很不好,我应该做个真正的男人。无毒不丈夫,我努力压制了自己的羞怯感。我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的打量自己,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对待自己的穿着过。但从今以后,至少在南娱公司这笔业务拿下之前,我应该天天都这样。 我一直以为天下可以让一切女人神魂颠倒的男人,莫过于子郁和上海的那个经理。没想到一身新装的我,竟可以和他们互相轩藐。虽没有子郁的忧郁淡定,没有上海那个经理的潇洒倜傥,但这身这个夏天这个城市最流行的颜色,却让我多了份帅气和坚定。人要衣装马要鞍装果然如此。虽然极有可能那份帅气和坚定还来自我的自信,狼子野心伪装成的自信。 我的帅气和坚定似乎有些像刘一浪的盛气凌人,像刘一浪的高不可攀,连从小看惯了我的池艳也忽然不敢正视起我来,只在我背后偷偷的对我张望。也许这是我这一生最自负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能把这份自负坚持到多久。 池艳从来就是那种温柔的小女人,哪怕在她对子扬怀着某种心机时,此时她更让我看不到半点强胜的地方,她在我身边完全是个花瓶是个陪衬。我在心里暗笑,我隐隐感到还没真正交战,池艳就败得一塌糊涂,遍体鳞伤。 我还在对着镜子自我陶醉,池艳却为我付帐去了。我冲了过去,我恨她,我不会让她为我付半分钱!我从换下的那套旧衣服里掏出个钱包来,我看也不看就把钱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钱,正准备递给收营员,却发现那些钱里夹着张相片,池艳的相片! 原来我那晚生气竟忘了把刘若萍还给我的钱包还给池艳了,原来我现在掏出的竟是池艳的钱包。池艳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敢相信她的钱包和相片竟然在我手里。她那双惊诧的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再毒的心也着急了起来。就算我真不再在乎池艳,我也不能不在乎我的名声。可是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洗不清池艳对我和刘若萍的怀疑了!  ? 36 我想我必须得对池艳解释,我不能让她真把我看扁了,真认为我这些年不但没有一点长进,反而堕落到了和小偷为伍的地步。说实话,我对她的那种恨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决不是深仇大恨的恨。我要从她手里夺走南娱公司的业务不过是要证明给她看,让她明白我并没有堕落,我不过是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我要用全心全意轰轰烈烈的爱告诉她,寡妇并不可耻,我对柔娜的感情不下贱更不可亵渎。 我张开嘴正准备对池艳解释钱包的来历,刘若萍却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她的从天而降让我相信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决不是无稽之谈。 刘若萍看了看我手中的钱包和相片,又看了看池艳和我,她笑着走了过来。她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的,貌是和我窃窃私语却偏偏刚好让池艳能听到,她对我说:“大哥哥,那天我是看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才答应帮你把她的相片搞到手的。只是不想被她发现了,来不及打开钱包取出里面的相片,慌忙中不得不连她的钱包一起拿给你。没想到反帮了你倒忙,她不但没有看出你的良苦用心,反而好像对你有些不好的误会。算了,把东西都还给她,你不要再痴迷再折磨自己了。你身边又不是没值得你爱的女子,比如说我,就值得你用尽一生……” 刘若萍说的是哪跟哪呀?我什么时候被池艳迷得神魂颠倒了?我什么时候又叫她帮我把池艳的相片搞到手了?刘若萍这么胡说八道池艳会怎么想啊?池艳不会误解我住进她家也是对她有那种目的吧? 幸好刘若萍没有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她忽然打断自己的话急急的走了。刘若萍是怎么了?好像她的出现就只为了那几句胡乱编排的话,要不然她怎么会突然的来又突然的去? 刘若萍真是个怪人,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望着刘若萍背影消失的方向,我有太多不解。 当我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有点像是张放时,我就更不解了。刘若萍那么急急的去,似乎是要躲开张放,那么她为什么要躲张放呢?张放又为什么要对她四处寻找穷追不舍呢?这决不是小孩子不懂事捉迷藏那么简单。 我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刘若萍和那个张放,其实我弄不清楚的又何止他们。 池艳在我发呆的时间里为我付了买衣服的钱,然后走近我对我说,声音很低:“寻欢,我们回去吧。” 我从没听池艳把“寻欢”两个字叫得这么情意绵绵过,我从没听池艳把“我们回去吧”说得如此幸福温馨过。我心忽然好乱,乱得差点忘了我的决心和计划,差点跟随池艳一起堕入刘若萍制造的情感旋涡。幸好我及时清醒了头脑,我只是在岸上看池艳在旋涡里沉迷。 我没有说一句话,我把钱包和相片递到了池艳手里。池艳没有拿那张相片只是把钱包接了过去,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说,最后温柔的低下了头。那种欲说还休的羞涩我看在了眼里。但我没有向她解释,我没有说破刘若萍的谎言,不是我不忍心破坏她此刻的幸福,只是我忽然似乎明白了刘若萍的目的,也许让池艳产生错觉对我来说真的是件好事。 我如池艳所愿把相片收回来,放进自己的钱包里,我没有笑。我怕池艳因现在的错觉将来痛苦一辈子,我更怕刘若萍制造的错觉将来要我来偿还。所以我在这个时候要平淡些,既不能让池艳感到冷淡也不能让池艳感到暧昧。毕竟我真的对池艳没有深仇大恨,我不能再错上加错。 池艳跟在我身后走出商场时,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俨然一对彼此迷恋的情侣。只是有谁知道我们这对情侣一个一厢情愿,一个别有用心。 还没走几步,池艳就在我身边接了个电话,接电话时她脸上还洋溢着幸福,只是当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时,她脸上的幸福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生气,一点点冷淡。她对着电话问:“什么?你就在附近等我?我怎么没看到?你到底在哪?” 池艳一边对着电话说话一边四处张望,我跟随池艳的目光望过去。我看到了,就在不远处,我看到了一辆车,早上我看到过的那辆车。车窗打开着,子扬正坐在里面,边对着手机说话边对池艳得意的笑。 我一下子就像忽然掉进了冰窖,七月的天气我却打了个寒颤。我的一切计划都落空了,早上我还得意和满足于子扬没有看到我的脸,现在他什么都看到了。就算子扬因早上的事误会了池艳,就算子扬心胸狭窄,但只要池艳那个一点,她那媚骨的温柔和美丽就一定能让子扬化解怨恨。可我呢,我是个男人,而且似乎是和子扬争女人的男人,子扬不像刘一浪那样想法狠狠的整我就绝对是奇迹了,我哪还敢指望和他谈成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  ? 37 池艳虽然看上去还在对子扬早上的过分生气,但她还是向子扬走了去,只给了我一个长发飘逸的背影。她上了子扬的车,子扬开着车和她一同离去时,她从打开的车窗回头看了看我。虽然很含蓄,但临去秋波那一转却分明让我内心的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池艳真的是相信刘若萍的话了,真的是以为我爱上她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被这误认的爱火点燃了。但她还是要跟着子扬走,要在我眼前跟着子扬走。我忽然觉得她不是为了什么业务的事,也许比业务更重要,否则她不会看得比对我的感情还重。这么多年了,如果她真的还没有变,我多少能懂她一点。 至始至终子扬都没正眼看我,他只看池艳,但他越是当我不存在,我越是知道他对我的恨有多深!他的车离我越来越远,谈成南娱公司业务的机会也就离我越来越远。也许机会离我而去的速度还要快些,早消失在了他的车消失之前。 我独自回到池艳家,我突然好颓废,一整天我哪里也没去,我呆呆的坐在家里。也许是从小被妈妈溺爱,虽然穷困的生活中风雨无数,但我都在妈妈的保护下走过,所以我似乎并没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我像一个女人一样脆弱。我也曾经豪情万丈过,就在走出商场之前我还曾和刘一浪一样自负。可是我的坚强经受不住一点点打击,子扬意外的出现在商场外一下就夺走了我所有的勇气,也让我再也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也许没有希望更好,我便不再绞尽脑汁去得到什么。不再去想南娱公司的业务,驰骋商场不是我的才华;不再去想柔娜和雪儿,衣锦而归不是我的命运;甚至不再去想池艳骂我堕落的狠话,心如止水平平淡淡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池艳回来得很晚,但我却没睡,我一直在等她,我想把那些误会的不误会的全都告诉她。我以为这样从此我就可以真正了无牵挂,反反复复的过未曾踏入城市之前的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有些事才刚刚开始,但我真的累了,我一直以为我在岸上,哪知却身处旋涡深处。 但是池艳却没和我说任何一句话,她甚至忘了礼貌的对我笑。 难道她把刘若萍制造的美好全都忘了?或是忽然有了慧眼把那些虚幻彻底看穿? 或是与刘若萍和我都无关,只是她跟子扬去了却并没挽回什么,反而弄得更糟。子扬不过是报复她,最后一次玩了她然后狂笑着把她蹬开? 她心事重重,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必须最后作出决定偏偏又拿捏不稳。她走进卧室,把我和我好不容易才决定彻头彻尾对她倾诉的话关在了卧室之外。 深夜醒来,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听到她还没睡,她在和谁通电话。如果她是在和子扬通话,我觉得我应该好好劝劝她,该放弃的就放弃吧再也不需要挽回,路有很多条。就算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请不防全都对我说出,一如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对她说出。 如果可以像古人那样,我今晚真的想和她剪烛西窗。很多东西离我们太远了,而我从邂逅她到现在才想到把那些失去的找回来。是绝望让我忽然特别感动,一颗孤独的心特别想向另一颗同样孤独的心靠近。 我侧耳倾听,隔着卧室的门,我隐隐听到池艳像是在和谁商量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商量的内容却听出了电话那边不是子扬。那边说什么我听不到,但从池艳的话我已大半明白,和池艳通电话的是池艳的爸爸妈妈,他们在那边为池艳的一件什么事做主。然而两位老人的意见似乎并不统一,好像还发生了争执。 既然与子扬无关,既然只是池艳的家事,我再没必要听下去。既然两位老人没有最后达成统一之前,池艳似乎没有结束通话的打算,我那剪烛西窗的事也只好暂时抛在一旁。 我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早上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窗帘缝隙射进来几缕剌眼的阳光。放一下一切真的多好,好久我都没这样沉沉的睡到大天亮。 我再次睁开眼睛。电话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女子。我很讷闷。 她甜甜的在电话那边说:“是寻欢吗?我是南娱公司业务经理的秘书,我在楼下等你,我们经理让我来接你去公司一趟。” 我差点没吃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们不是西方国家,就算是西方国家,今年的四月一日早已过去,明年的四月一号还遥不可及,她是谁?为什么和我开如此天大的玩笑?! 我拉开窗帘,楼下竟真有个美眉仰面冲我甜笑着!  ? 38 我看到了,在美眉身边还有一辆车,跟子扬送给池艳开的那辆一模一样。这么说来,她真是子扬的秘书了。 怪不得昨晚池艳那么心事重重,深夜还在给她爸爸妈妈打电话,她一定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放弃了南娱公司的业务,她把子扬送给她的车也还给子扬了。这不,楼下的那个美眉开的就是池艳还给子扬的那辆车。 池艳一定是为了我才最终选择放弃的。是她的善良让刘若萍那么轻易的就欺骗了她。她一定是相信了刘若萍的话,相信我真对她一往情深了。一定是池艳叫子扬把南娱公司的业务交到我手里的。她昨晚一定比什么时候都难受,为了我她放弃了拼命挣来的东西,为了我她昨天还不得不带着渴望陪我一生的身体去陪子扬。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得到了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我能心安理得吗?我以后有勇气面对池艳吗?我根本不爱她,我甚至跟刘若萍一样在欺骗她。我如果不是居心叵测,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戳穿刘若萍的谎言? 池艳这么好,我怎么可以利用她?利用她对我的爱骗走她的劳动果实。用背负心灵谴责的身体换来的劳动果实比什么都沉重,而她却轻易的就把它交到了我手里。将来我怎么去面对她明白一切后的痛苦?毕竟她是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也许刘若萍的谎言给了池艳快乐,可那谎言能让池艳快乐一辈子吗?当岁月一层一层把谎言美丽的外衣拨光时,岁月就会一层层夺走池艳的快乐。我不愿做一个把别人送上幸福的顶峰,又让别人从高处重重的跌落的人。这样太残忍,尤其把这样的残忍加到一个爱我的人身上。 也许我天生就没有毒,就做不了大丈夫,尽管我一次次叫自己像个男人起来,可我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我无论是在感情还是事业面前,都只有往复徘徊。 我向池艳的卧室看去,我想在池艳那里找到能让我无所顾忌的跟那个美眉去的理由。卧室门敝开着,池艳却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了楼,上了那辆车,我怕因我没有接受池艳对我的帮助,而让她更伤心。 就是这辆车,池艳曾经开着它带我离开那个让我蒙羞的饭店;就是这辆车,池艳曾经开着它带我欣赏南充的夜景。可是现在车还是那样的车,开车的人已不再是池艳了,而我的心情,跟当初更有太多的不同。 美眉始终微笑着却不和我说一句话。一路上其实有好多东西我想问她,比如子扬叫她来接我是不是打算和我签约?比如我没出现在这个城市之前子扬和池艳是怎样在过着日子? 但是我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她毕竟只是子扬的秘书,**秘书。网上那本《办公室里的风流事》已让我明白了这年头做秘书也不容易。物竟天择,达尔文的进化论放到哪里都准确无误。生活水平的提高,化妆品美容术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甚至那些痛恨男儿生的汉子也变性加入了**的行列,这更加剧了美眉们的竞争。她们除了脸蛋身体总得有点别的什么,我得尊重她们的竞争法则,我不能去向眼前这个美眉打听那些她作为一个秘书所不能谈及的问题。 我跟着美眉下了车,走进南娱公司的时候心莫名其妙的跳得厉害。我不知道子扬会怎么看我,是不是会觉得我只能吃软饭,只能靠女人?幸好我来之前没有忘了穿上特意叫池艳为我挑选的那套衣服。这让我多少不得没有觉得自己灰头灰脑。 我和美眉还没到业务经理办公室,就看子扬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顺手关门的声音很重,仿佛在和谁生气,把我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我时,他那怒气冲冲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不悦,他狠狠的瞪了瞪我,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原来我想错了,他让秘书来接我并非与业务有关,他只是要告诫我要羞辱我,要我看到和他争女人会是什么下场。他那么高高在上的对我不理不问,最后和我擦肩而过,给了我莫大的耻辱。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我不能怪池艳,就算池艳根本没有为我放弃南娱公司的业务,是子扬恨她不给她机会,那也是被我破坏的。我后悔莫及,因为我的错让池艳和我都失去了机会。可其怪的是美眉竟一直没跟子扬打声招呼,就是子扬恨恨离去的背影也没引起她的回顾。她一点也不在意子扬的表现,她微笑着继续带我去办公室,她还敲开了门。 里面只有一个女人,她疲倦的低着头坐在办公椅上。 美眉对那个女人说:“经理,我帮你把寻欢带来了。” 女人立刻抬起头来,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温柔的对我微笑。 天啊,比晴天霹雳还让我惊讶,她竟是池艳! 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不是子扬是池艳!  ? 39 原来一切都错了,我以前对池艳的一切假想都错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飞快的在我脑子里盘旋,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被颠倒,反倒不如先前那么难于理解了。只是子扬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总和池艳在一起,我却猜测不透。 但我没有问,池艳微笑的脸还余怒未消。我不知道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但从子扬那声响亮的关门声和离开前狠狠的瞪我那几眼,我已猜测到一定很不愉快,而且与我有关。 那个美眉出去了,还轻轻的把门带上。 池艳让我坐下,对我说,带着无限关切,“寻欢,你的试用期就要到了吧?”边说边递给我一份合同,指着上面,“你把这个签了带回重庆去吧。” 我低头一看,池艳要我签下的竟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那份南娱公司的业务。池艳竟把一切都准备好,只等我签字了。 当初每天都为此苦脑,每天都把心思花在子扬身上,哪知到头来竟在池艳手里得到,得到得如此轻松! 我太感激池艳了,子扬和池艳生气一定与这笔业务有关了。我拿起笔签字的时候,手颤抖得厉害。我还记得当初在玉屏公园怎么当着池艳对南娱公司发牢骚的。我那时以为子扬是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我那时不知道那天和子扬上车的就是池艳啊。 我刚签完字池艳就伸给我一只手,对我说:“合作愉快。” 我把池艳的手紧紧的握住,好久好久没握过池艳的手了,我一下竟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时常牵着池艳漫山遍野的奔跑。 池艳没有说话,她忘记了子扬刚才给她的不快,她幸福的微笑着,一任我握着,只是没有了刚才伸手给我时的正正经经,多了一分女子的羞涩。 如果不是谁打电话来,我想我和池艳就会这样彼此握着,握一辈子。 我不知道电话那边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那个人说了什么,反正池艳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知道池艳有事,我和池艳告了别。我离开南娱公司,我觉得特别感动心情也特别好。我看到天那么高那么蓝,还有几朵轻轻飘飘的白云。走在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昂首阔步,仿佛在他们前面是无尽的幸福。 我又去了趟玉屏公园,是在那里我邂逅了分别多年的池艳,是邂逅了池艳我那快要走上绝路的生活才开始有了转机。我还特意登上了那曾让我豪情满怀的万卷楼。奇怪的是我竟没有想起刘若萍。 离开玉屏公园已是傍晚,我去了趟菜市场,我买了好些东西,还带回一瓶酒。我知道池艳一定会在外面吃饭,而且会回来得很晚。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做了好几个菜。我关了灯,点上蜡烛,把菜摆在桌上,还满满的斟了两杯酒。我觉得眼前有些似曾相识,像池艳为我过生日那晚;又好像更远,是童年在我们那没有电灯的穷山沟。 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我等池艳归来,哪怕她归来时酒足饭饱,只是偿偿,我也心满意足了。上学时池艳就喜欢我做的菜,虽然我的厨艺远不如城里一个最蹩脚的厨师,但我知道池艳很怀念从前,我希望能唤回她从前那会心的微笑。池艳为我受了太多委屈。 好多年我都没这样等过池艳了。不过很久很久以前我常等她,那时我等她好单纯,就是一个人太无聊想找个玩伴。可是今天已不再是那时的心情了。今天与无聊无关,与贪玩无关,是心存感激,是比心存感激还要多却又说不明白的情感。 夜越来越深,南充没有重庆炎热,天凉了起来。远处波涛一样的喧闹渐渐平息,各色的霞光像快入睡的美人迷朦而充满诱惑。我一次又一次的以为,池艳就会从那霞光中微笑着向我走来。但除了凉如水的夜色,却什么也没等到。 柔娜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话声音很小。她一定是躺在床上给我打电话的,雪儿一定在她身边睡得正香,她一定是怕把雪儿吵醒了。她说:“寻欢,是不是事情不顺利?……不顺利你也要回来呀……就算公司真不要你了,我们可以想法找别的工作……” 柔娜那切切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我心里什么地方一下子激荡了起来。但我没有告诉柔娜,没有告诉她我就要归来,带着荣耀归来。我想让她继续期盼,然后我在她望眼欲穿的期盼里突然出现,给她带去无限的惊喜。这一生我最看重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妈妈,一个是柔娜。从前我没能给妈妈带去任何惊喜,现在我却能把惊喜带给柔娜。我是该感到悲哀还是欣慰? 这时我看到子扬的车,缓缓的进了小区停在楼下。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只是子扬,还有池艳。这么说来池艳在办公室接的那个电话是子扬打的了;这么说来他们又重归于好了?我忽然有点伤心,虽然池艳已和我签了合同,那份业务已是板上钉钉再也破坏不了,我还是伤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比先前还不喜欢池艳和子扬在一起。 我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自己暴露出来,我把自己移进了阴影里。我看到子扬紧跟在池艳后面像是也要上楼,池艳却停下来止住了他。 子扬望着池艳的背影,忽然很伤感的叫了声“池艳!”他有些激动,颤声说:“池艳,我知道你跟他只是从前的朋友,我知道你只是看他有困难想帮他。我不怪你,你知道的我要的并不是业务,我要的是我们的爱情。” 池艳没有回头,甚至停也不停只顾继续上楼。我看到她背对着子扬的脸上有一丝嘲笑,痛苦的嘲笑。她是在嘲笑子扬还是嘲笑自己,抑或是嘲笑爱情本生? 子扬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转身钻进车里猛地发动车,一转眼就消失了。仿佛非得把车开那么快,不那么快他就不能摆脱笼罩着自己的无限痛苦和孤独。 我回到桌前,电话还在手里,我忘了柔娜还在那边等待。我做好一切迎接池艳的准备。等了那么久,我等的不就是这一瞬么? 池艳推开门,望着满室摇曳的烛光,望着烛光里的晚餐,望着我,她呆了,她忘了关门。她突然扑进我怀里,她叫了声“寻欢”,两眼便滚出泪来。 像是被禁锢的河水终于冲破了堤岸,自由而猛烈。一瞬间,池艳就把那么多吻落在了我的胸膛我的脸我的嘴唇……柔娜一个在公司里冷艳无比的人单独面对我时无限温柔;池艳一个在人面前无限温柔的人此时对我却如此狂野。这份狂野只有我懂,烛光下的一切唤起了池艳儿时的记忆,池艳以为她那颗久违的心终于又在我这里找到了归宿。 是感动是同情?还是不再忍心拒绝?我紧紧的拥住了池艳,我回吻了她。我手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叹息却没有破碎。 我听到门边似乎有脚步声,我斜眼去看。 是池艳的妈妈,是池艳的妈妈站在了门前!池艳的妈妈回来了,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在我和池艳紧紧缠在一起的时候回来了! 我低下头,我躲开池艳妈妈的眼睛。我看到地上躺着柔娜送给我的手机。刚才从我手里滑落的竟是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我怎么竟把正在和柔娜通电话给忘了? 手机还没有挂断,显示着通话状态。柔娜在那边一定什么都听到了,我和池艳那狂乱的呼吸她一定听到了!  ? 40 我慌慌的推开池艳,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我没有勇气面对电话那边的柔娜,我匆匆的把手机挂断了。 池艳太投入了,没有看到她的妈妈,对我的突然把她推开感到不解,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我,颤抖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她对我有了深深的怨恨。 她转过身,她向门外冲去。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要远远的躲开我。 她撞上了自己的妈妈,她吃惊的道:“妈妈,你回来了?” 她一定知道我刚才推开她是她妈妈看到了我们。羞涩的红霞一下就涂抹掉了她满脸的怨恨。没有等她妈妈回答,她就转过身跑进卧室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池艳妈妈望望紧闭的卧室门又望望我,眼神里没有多年前欲将我碎尸万段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担忧。她对我说,毅然决然,“寻欢,无论这段时间你和池艳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彻底忘记。明天你就离开池艳吧,永远不要回来……” 我没有说话,她要我永远离开池艳一定是还记恨着从前我对池艳的侵犯。 她叹了口气说:“池艳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叫子扬。虽然是她爸爸挑选的,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但子扬确实不错。还有,子扬是池艳爸爸最好的朋友的儿子,可以说没有子扬的爸爸,池艳爸爸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就开不了南娱公司……” 池艳妈妈停了停说:“池艳为了你,把年年和子扬签约的业务签给了你,已经让她爸爸非常生气了,生气得都不愿和我一起回来,都不想看到池艳了。我不得不阻止你们,池艳爸爸近些年身体不好,我不容许你和池艳再让他气上加气了。” 我想起了昨晚偷听到的池艳打给爸爸妈妈的电话,当时不甚明白,还以为池艳是为了家事。原来竟是为我了。池艳心事重重彻夜不眠竟然全都是为了我!我能这样没良心吗?池艳妈妈叫我离开我能就这样离开吗? 池艳妈妈还在说,有些激动有些恨,“我更不能让我的女儿重蹈你妈妈的覆辙。你太像你的爸爸了,像得可怕。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为了一个不可靠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我的爸爸,连我妈妈也从没对我提起过。但我是多么想知道他的消息,多么想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还活着我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可是我想不到,第一个向我提起他的池艳妈妈竟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更让我想不到的她不是为了她恨,她是为了我的妈妈。 她说:“你爸爸离开你妈妈之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是我们村最有才气的青年,他画得一手好画。你妈妈是重庆来的知青,她被你爸爸的才气迷惑,很快就和你爸爸相恋了。才子佳人在乡下是千古难遇的事,他们成了全村的焦点,所有的男女青年都羡慕他们,都以为他们会很幸福。 没想到在你快出生那年,一切都变了。下乡知青陆续返城,虽然你妈妈坚持留了下来,你舅舅却不止一次从城里来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他要你妈妈回去,那时你外婆早已不在了,你外公正病重。你妈妈没有答应。你舅舅走了,不久又来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痛哭流涕,他狠狠的痛骂你妈妈,骂你妈妈贱,为了一个乡下男人竟连城里的家也不回。你妈妈生气了,你舅舅不该骂她贱,她狠狠的给了你舅舅两个耳光。你舅舅走了,从此和你妈妈反目成仇。后来不知你妈妈从哪得来消息,你舅舅和她反目成仇那天你外公刚好去世。 你妈妈非常难受,难受得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你爸爸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你妈妈,他说他要去城里闯出个名堂来,你妈妈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能让你妈妈过一辈子的穷苦生活。 可谁知道他竟一去不复返,连音讯也无个。在你一岁那年,我忽然收到了他的一封信。这是一封本该写给你妈妈的信,他却寄给了我。信封上没有来信地址,只是从邮戳上知道来自成都。他狠心的抛弃了你妈妈,他在信里要我转告你妈妈不要再记挂他了,就当他死了。 我太气了,我太为你妈妈抱不平了,我把信拿给你妈妈,你妈妈看完就狠狠的把它撕了。然后你妈妈抱着我痛哭,我至今都记得她那时有多伤心欲绝,她不止一次的问我:“他真这么狠心么?他真变了么?” 你们成了孤儿寡母,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对像,你妈妈无法面对那么多的打击,但她没有回到重庆,她选择了搬迁到另一个村庄。为了照顾你妈妈,我也跟着搬了去……” 这下我明白了,明白了我长大的地方原来并非是生我的地方。怪不得那些人都对我妈妈和池艳妈妈那么好奇那么不解。我也明白了,妈妈为什么珍藏着那幅黑白画,那幅画着她自己的黑白画,还常常对着那幅黑白画出神。那一定是我爸爸画的,我妈妈是在思念我爸爸啊。 但是我想起了我舅舅骂我妈妈贱的话,我竟也恨起我妈妈来。恨她只顾自己的爱情而置外公舅舅于不顾;恨她对我爸爸太死心塌地,到死她都想着我爸爸,全然忘了我爸爸是怎么狠心抛弃了我们母子。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说女人天生就贱,就喜欢被虐待,越是坏的男人女人就越是爱得发狂?! 我忽然好心痛,为我一直以为很伟大的妈妈竟是这样一个贱女人而心痛,为我一直期盼的爸爸竟是这样一个可耻的坏男人而心痛。过了好久我的痛楚才渐渐消去,也许我妈妈并不贱,是我太爱我妈妈了。我不喜欢我妈妈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一个坏男人,尽管他是我的爸爸。 池艳妈妈把我带进另一个房间,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小箱子来。在箱子里面珍藏着一幅画,她说:“这就是那天我在电话里说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是你爸爸的自画像,是你爸爸寄给我的那封信里的,我没有把它给你妈妈。我当时是怕她看到你爸爸的像更伤心。你妈妈在世时我一直没把它拿出来。现在你妈妈去世了,我把它交给你。虽然他坏透了,虽然我恨他,但我希望你能找到他,带他到你妈妈坟头去。你妈妈生前对我说过,她不见你爸爸最后一面死不瞑目。这几天我老是梦见你妈妈躺在地下没有安睡,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不甘心……” 池艳妈妈已是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愤怒的往画上一看,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一幅黑白的画,和我妈妈珍藏的那幅一样的风格。画上的人同样挽着衣袖和裤腿,同样像刚劳动归来,肩上扛着把锄头。只是不是我妈妈,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和我酷似的男人! 我想不到我爸爸不像我童年时梦到的任何一个面善的叔叔,我想不到只要对着镜子我就能看到我爸爸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表情从来都比他痛苦。 我那么生气,为我长得像爸爸生气。我有一种冲动,一种要把爸爸的画像撕碎的冲动。也许我是想为妈妈撕碎爸爸,也许我是想撕碎我自己。 但手刚伸出我就停住了。我想起了池艳妈妈的话,她说要我把爸爸带到妈妈坟头去,我妈妈没见到我爸爸最后一面至今没有瞑目。 我还想起了忆兰的话,她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莫非她见到的那个跟我酷似的男人并非她的男友,而是我爸爸?  ? 41 我忽然好想回重庆了,不只是因为柔娜,还因为忆兰,因为忆兰很有可能有我爸爸的消息。我要找到我爸爸,我要把他带到我妈妈坟边去,我不能让妈妈总在地下可怜巴巴的睁着眼睛。 我更应该离开池艳,不让她妈妈担心,我不能做爸爸那样的坏男人。这段时间我似乎真的像爸爸那样坏了,池艳对我那么好,我却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我不能再让池艳误会我对她的感情,我明明是爱柔娜的。 我对池艳妈妈说:“阿姨,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离开。” 池艳妈妈看我虽然伤心却把话说得毅然决然,她叹息了声又似乎无可奈何的道:“寻欢,阿姨让你受苦了。” 我转身去了卧室,不是我不再想听池艳妈妈说话,我是怕她看到我感动的泪水。她那句“姨让你受苦了”,让我心潮起伏,小时那些她对我的关爱一下子就涌到眼前。我深深的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我,她是疼我的,像妈妈那样疼我的。如今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她的难处,更何况我真的不爱池艳,也许在我弯腰捡手机的那一瞬,她就看出了端倪。 第二天很早我就走了,我没有让池塘艳妈妈知道也没向池艳告别,她们都睡得正香。我不知道池艳一觉醒来发现我早已离开会不会伤心绝望,会不会觉得我冰冷无情,毕竟我们昨晚还真真实实的吻在一起过。 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她能明白,我不是冰冷无情,我是为她好,我不能让她再生活在一厢情愿中。子扬是个不错的男子,他比我更能让她幸福。与其让她将来痛苦,还不如趁早把痛苦的根源掐灭。我没有爱她,我只爱过柔娜。 我坐的是南充直达重庆的汽车。上车前有些拥挤,虽然都买了票,上车后却又并没都对号入座。今天的心情照样不适合像忆兰那样欣赏窗外的风景,但我却选择了靠窗的座位。此次来南充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而且还有了异外的收获,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离开时竟比来时还要悲伤得多。 有个穿着性感的女子,上车前就一直不停的打量我,此时看我旁边有个空位,便赶了过来想坐在我身边。起初我以为她是想打我的什么主意,后来觉得不是了,她有些面熟,像是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对她点点头,勉强的笑了笑,不是我在应付她,我确实没什么高兴的。她也笑了,她正要坐下,旁边却钻出个女孩来。那女孩把她挤到一边,在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我有些生气,愤怒的瞪了瞪那女孩,没想到她却是刘若萍。刘若萍也不管被她挤开的女子有没有生气,只顾对我得意的笑,似乎自己又取得了一项了不起的胜利。 被她挤开的女子很不高兴却没发怒,绕过去坐在了我后面。 刘若萍刚笑完便有些嗔怪的问我:“大哥哥,怎么回重庆也不带上我啊?” 我说:“我又不是玩的,带上你干什么?我回去是为了工作。”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并没对刘若萍说过我来自重庆,我问:“若萍,你怎么知道我回重庆而不是去重庆呢?” 刘若萍好像没听到我的问话,只顾兴高采烈的说:“总算把张放摆脱了。”那样子有些如释重负。只是她眼睛有些闪烁,像在躲避我刚才的问话又像是那句“摆脱张放”有些言不由衷。 我一下子就知道她不是为了要摆脱张放才坐上这辆车了,她一定是为了另一个目的。她在玉屏公园拿走池艳钱包的事我至今还记得,我想起了《天下无贼》里那个女贼。虽然那个女贼很漂亮很可爱,但我却不想让刘若萍像她那样堕落。刘若萍还如此年幼,她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我不想当面羞辱她,我轻轻的附在她耳边说:“若萍,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但你不能这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会让你在车上得逞的。” 刘若萍也不否认,只是对我调皮的笑道:“是吗?除非你一直把我手抓住,否则,呵呵……”边说边把手伸到我怀里。 不知为什么我就真抓住了她的手,不知为什么一抓住她的手我的心就跳得厉害。当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和我轻轻说话时,那从未有过的温柔让我忽然受宠若惊。她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呀,莫非就是因为她是个小女孩?我是怕了,怕让一个小女孩坠入不该坠入的情网?! 更何况她不停的在我耳边问那句曾经问过的话:“大哥哥,那天在玉屏公园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回答她,我扭头去看窗外。天已经渐渐明亮起来。正是收获的季节,我看到那些挥舞镰刀的妇女正割着沉甸甸的稻子,那些戴着草帽的汉子正把割下的稻子大把大把的往脱谷机里送……好一幅繁忙的景象。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景象,我曾和妈妈就在这样的景象中年复一年的走过…… 我想着心思,刘若萍却乖乖的在我身边安静下来。我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好动的女孩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后来她竟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脸上还荡着甜甜的微笑。我羡慕她能这样幸福,只是我又有些担心她这幸福。她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放心,她可千万别把我刚才的不回答当成对某种东西的默认啊。 但我却不忍推醒她,我就让她这样幸福的睡着。睡着了,乘客的钱财也就安全了。 只是她睡着了,我却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我试图转过身去找后面那个女子说话,我想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但我扭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她有些嘲讽有些生气的脸。她一定是误会我和刘若萍了。她一定以为我和刘若萍是时下流行的老夫少妻了,虽然我还是个青年,但毕竟比刘若萍大得太多。还有,我身上穿的是池艳为我挑选的时尚服装,看上去确实貌似有钱人的样子。也许她把我刚才对刘若萍的耳语当成了低级下流的挑逗,也许她把刘若萍将手伸进我怀里当成了打情骂俏。或者她把我们想得更坏,想成了刚一见面就打得火热的风流男女。也许她在恨刘若萍,如果不是刘若萍把她挤开此时靠在我肩上的就是她了…… 我慌慌的回过头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在从重庆到南充只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个多小时真的很快,人的一生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微不足道的两个多小时。车到重庆时,我轻轻的摇醒刘若萍,我说:“到了。” 刘若萍揉揉惺忪的睡眼边问“真的到了么?这么快么?”边向窗外看。 下车时我没再去看坐在后面的那个女子,我也没勇气去问她什么。也许生命中就有那么些人,越像前世的知已,越注定此生只能擦肩而过。 刘若萍跟在我身后,我边走边和她说话。出得站时,我问:“若萍,现在我们就要分手了,你准备去哪里呢?” 我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她回答,回头一看,哪有刘若萍。怪不得一路走来都是我自说自话,她一声也不吭,她竟没跟我来。她一定是混在人群中做她那三只手的勾当去了,我又生气又为她担心。我往回走,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我没有找到刘若萍,我却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她对我道,像是冷嘲热讽,又像是有感情的吟诗,“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 我不懂她的意思,但可以听出她知道刘若萍的去向。我问:“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站住了,更加讽刺的道:“她?哪个她?刚才那个小女孩,还是阿香?” 阿香?她向我提起阿香!我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记起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子是谁了,她就是那晚在按摩房里被子郁带进小房间的风尘女子! 她不再和我说话,转身走了。她对我很生气,她不是为我在车上胡思乱想的那些原因生气,她是在为阿香生气。 那晚我和阿香曾多么的好啊,她说她是爱我的,自从第一次在人才市场看到我就爱我的。那晚我们做过怎样的事啊,可是自从警车上一别我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我向那个曾和子郁好过的女子追去,我要问她,阿香从警局出来了吗?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还没追上那个女孩,我的电话就响了,号码陌生声音却非常熟悉,是刘若萍。我没问刘若萍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反正她那么聪明有的是办法。我只是担心的问:“若萍,你在哪里?是不是失手了?”  ? 42 刘若萍在那边笑道:“呵呵,你怕我出事么?你紧张我么?我知道为什么那天在玉屏公园你要帮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根本没做那种事又怎么会失手?其实我就在不远处,只是我能看到你,你却看不到我。你去做你的事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后会有期。” 我四顾茫然哪有刘若萍的影子,连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也消失在人群中了。刘若萍是真的误会我了,误会我对她的帮助对她的关心了,她曾用谎言让池艳坠入她编织的情网,没想到她把自己也网了进去。只是她虽身陷其中却比池艳快乐洒脱。 我想我必须得给她解释,她太年幼。如果将来才让她知道真象她会比池艳更经受不住打击。没想到电话那边却没了声音,她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道刘若萍有多调皮多固执,她不见我即使我在这里从天亮站到天黑,再从天黑站到天亮,她也不会改变主意。更何况那个为阿香报不平的女子也不在了,我再没有呆在这里的意义。 虽然时间还很早,我却没有回到2046,我直接去了公司。我要在公司里突然给柔娜一个惊喜。我还要见到忆兰,我想她应该早回来了。 我以为我已是足够早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人。我在公司门口遇到了子郁。我的突然出现,让子郁忧郁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惊喜。他说,语言尽力淡定,“寻欢,你一定成功了。要不,你不会回来的。” 我没有点头,在子郁肯定的眼神里点头已是多余。只是在心里禁不住感叹,知我者子郁也!忽然有些怨恨起柔娜来,我天天惦记她,她竟还不如子郁懂我。明明想知道她的消息,我却问子郁:“忆兰总经理呢?她还好吧?” 子郁望了望我,似乎有些猜疑,也许他是在猜我是不是转移目标了,是不是对柔娜不感兴趣了。他慢慢的说:“她在成都,还没回来。” 子郁说完就不再说话了,空气有些静,静得不合时宜。我一下子也找不到话题。不,其实我是有话说不出口,我那么激动,我想知道柔娜却又不方便向子郁问起。我又那么担心,我更怕子郁给我的是柔娜和刘一浪如何更进一步的坏消息。 沉默了一会儿,子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你走之后有个女子天天来公司打听你。同事们问她找你做什么她又不说。我觉得她有些面熟,起初还以为是你的朋友,后来才想起那晚在按摩房里见过她。我想一定是那晚你找的那个女子,便过去告诉她你离开公司去南充了,再也不会回来。她才再没来过公司。寻欢,出去玩就要玩个开心洒脱,千万别认真。更不能告诉她们你的真名住址,这种女子惹上了麻烦……” 我知道子郁都是为我好,我却没再听他说下去,转身就离开公司匆匆的走了。我没有回头,却分明感觉到子郁一直在望着我的背影,那么不解,还忧郁的点燃了一支烟。 我是为阿香离开公司的,我要去找她。我不知道她来公司找我有没有遇到柔娜,有没有向柔娜打听我。如果有,柔娜是不是更加确信了那晚刘一浪设下的骗局?但我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不是我不再在乎柔娜了。我爱柔娜依然如故。只是我想起了在车上遇到的那个风尘女子的话“找你的人痴痴迷迷”。我想一定是我让阿香伤心了。子郁的叙述那么平淡,但我却可以想象阿香曾经多么痴情的满怀希望而来,子郁又怎样让她伤心绝望而去。我不能让阿香为我痴迷,我应该去把她唤醒。然后选择个适当的时机和她做个了断。我不能让任何一个爱我的人不明不白的为我忍受一厢情愿的折磨,即便她是个风尘女子。 我去了那家按摩房。老板娘以为我是久经烘烤的干柴非燃烧不可,不然不会这么一大清早就急急的来。她怪怪的笑着叫醒了所有还在睡觉的按摩女。但我却没看到阿香,也没看到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我以为我走错了地方,我退出一看,什么都恍若当初。不同的那时是夜晚现在是大白天。 我想起了,曾经有人告诉过我,风尘女子都不会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做事,她们怕熟人遇到。我想阿香一定也是这样的了。阿香一定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坏,她说她不坚贞所以没有任何人逼迫,她不孝顺所以也不会卖身救父。我知道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我走遍了附近所有的按摩房都没找到阿香,没找到任何一个与阿香有半点关系的人。我又去了更远一些的地方。直到后来有个按摩房的老板对我起了疑心,并且对我虎视耽眈,我才终止了对阿香的寻找。 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阿香了。我无限悲伤,生命中酷似前世知已此生却注定只能擦肩而过的人,不是昨天以为的那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而是现在不知身系何处的阿香。 也许我已经对得住阿香了,在重庆炙热的夏日里,我为寻找她耗去了那么多时间,耗去了我去公司给柔娜无限惊喜的机会。太阳已消失在高楼的背后,已是公司下班,雪儿放学的时候了。 我没再去公司,我独自去了幼儿园。好久没去接雪儿回家了,不知道雪儿看到我会是怎样一个欢呼雀跃的情景。 我快到幼儿园时,柔娜正牵着雪儿从幼儿园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刘一浪。三个人都似乎很不高兴,雪儿比柔娜走还得快,特想离开刘一浪的样子。雪儿忽然远远的看到了我,她高兴的叫着:“寻欢叔叔!寻欢叔叔!”然后挣脱柔娜的手向我跑来。 但是我想不到,想不到柔娜会根本不看我,会冲上来一把将雪儿抱住,并且转身把雪儿递给刘一浪。她对刘一浪那么亲密,全然不是刚才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刘一浪也跟着高兴起来,把不停挣扎着回头叫我的雪儿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我忽然就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孤立和痛苦。柔娜和刘一浪分明就是幸福的一对,雪儿最多不过是她们不听话的孩子。而我只是个局外人,连做第三者的机会都没有!  ? 43 我转过身,不再去看柔娜和刘一浪那幸福的一对;也不去看雪儿,虽然她伤心的哭喊敲打着我的心。 网络小说里说:只要付出真心,你就能让你的爱人最终感动。但是我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带着荣耀归来,不但没能让柔娜惊喜,反而被她狠狠的泼了盆冷水。这让我多么寒心。我一直以为总是别人对我一厢情愿,池艳,阿香,甚至年幼无知的刘若萍。可是我没想到,真正自作多情的是我自己。柔娜对我根本就没有那种好,甚至还冷酷无情。这段时间来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她都不屑一顾,甚至还全盘否定。 我挪了挪脚,我恨不得立刻离开柔娜,可是我的脚却找不到该去的方向。妈妈在世的时候,她是我的希望。妈妈去了,我以为柔娜是我的希望。现在才知道柔娜根本就是一个与无关的人,我的希望一下子就没了。 柔娜也许看出了我要恨恨的离开,在身后说:“寻欢,上车一起回去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柔娜面前我就那么没志气,她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感情甚至还有些冷淡的话,就扭转了我脚步的方向。 我向柔娜走了去。刘一浪的车停在不远处,柔娜坐在刘一浪身边,刘一浪手握方向盘。雪儿坐在他们背后,脸上还有泪水,却不停的边向我招手边叫“寻欢叔叔!” 我上了车,在雪儿身边坐下。雪儿爬到我身上,坐在我怀里,那么仔细的望着我,好像是在看这段日子我有没有失去或是多出什么。然后她就说了好多幼稚天真的话,惹得我忘记了柔娜对我的冷漠,不停的吻她的小脸颊,她真是太可爱了! 车开出好长一段路程,刘一浪才问了句:“南娱公司的业务你做成了?” 虽然他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是在问我。我也知道他并没有要听我回答,他把车开得更快了一些。在某些方面,他似乎比子郁还懂我!但是我不想他懂我,我巴不得他永远对我一无所知,他的懂不能像子郁的懂给我感动,只能让我莫名其妙的担心。 从反光镜里我能看到他的表情,虽然那是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内心有多痛苦和不解。他曾经费尽心思,把南娱公司的业务交给了我,满以为从此便可以明正言顺的把我赶出公司。没想到他那么自信,那么有十足把握的计划,在我面前忽然就像一场在纸上谈论的兵法,轻而易举就被我攻破了。他一定觉得那是一场梦,空欢喜一场最后在噩耗中醒来的梦。然而更糟的是梦醒了无痕,让他找不到发生那么巨大反差的原因。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有更高明的表演,但是一切我都还没准备好。 这天晚上他进了2046,在我抱着雪儿走进2046之前进了2046。他几乎是和柔娜并肩走进去的。我以前从没见他走进2046过。在上楼之前他就一直只看前方,他没有征求柔娜的意见,柔娜也没阻止他。仿佛那已成了习惯,我走之后他和柔娜培养起来的习惯。我心里又一阵痛楚。在幼儿园门口柔娜把雪儿递给他时,他们两个那么亲密,我还能想象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能在2046里做出什么?! 我不知道进了屋后刘一浪为什么要四处打量,像从来没进来过什么都很陌生的那样打量。难道他前几天只顾和柔娜风流快活,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这里,现在我回来了,他又开始有了危机感,认定从今夜起这里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要像都德的《最后一课》里的那个老师,把这里的一切都铭记在心,以后再回头来比较着看? 他看得最多的是我和柔娜关着的卧室门,我进屋就去了浴室,我从浴室出来他还在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两间卧室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在浴室里没有找到他和柔娜的罪证。我在心里暗笑刘一浪的可耻和愚昧,就像我会以为他和柔娜在浴室里洗过鸳鸯浴。我怎么就没想到即使他们洗了,也会毁灭证据,哪会让我在浴室里看出? 我一直以为自己比刘一浪光明磊落,没想到竟和他一样下流卑鄙。我也开始注意起这房间来,我甚至更想走进柔娜的卧室。我不是像刘一浪那样以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是以为已经发生了什么。我想看看我曾熟悉的一切比起我离开之前有什么不同。尤其是柔娜的那张床…… 我不敢去想柔娜的那张床,可是越不敢想就越是要想,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我被一种无形的巨大魔力主宰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刘一浪今晚不会走了,就会和柔娜走进那间卧室,和柔娜在那张床上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不知道如果过一会儿他真和柔娜那样了,我是不是会发疯,是不是会抛下可怜的雪儿永远的离开这里…… 我看到刘一浪斜眼看了看我,然后他对着厨房叫了声:“柔娜。”柔柔的声音里满是怜惜,完全当我不存在,他分明是要剌伤我。刘一浪,我可以忍受任何打击,可你千万别当着我的面和柔娜亲热,千万别对柔娜说“今晚雪儿和寻欢睡吧,我们照样还是睡那张床”! 我好紧张,心都快从嗓子里冒了出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等着刘一浪,等着刘一浪快点说出还含在嘴里的话。 柔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才炒好的菜。 刘一浪说:“柔娜,我回去了。” 我想不到从刘一浪嘴里钻出的是这样一句话。我一下子就特别瞧不起自己,就感到无地自容。我觉得我被刘一浪打败了。刘一浪没有和我正面交锋就把我打败了,他把我丑恶的心灵挑到耀眼的阳光下,让柔娜在一旁审视! 柔娜没有留他吃饭,只是对雪儿说:“雪儿,给刘叔叔说再见。” 雪儿却看也不看刘一浪,她抓住我的手,说:“寻欢叔叔,你好久不在雪儿身边了,雪儿好想你。今晚雪儿要你和妈妈像那晚一样和雪儿睡在一起。” 如果不是雪儿说出这句话,如果不是雪儿的这句话暴露了我和柔娜曾睡在过一张床上的惊天秘密,我不会看出,刚才刘一浪对柔娜的那些怜惜和正经都是伪装的,都是欲擒故纵! 刘一浪站在门口,扭头望着柔娜,我从没看到他那么恨那么痛那么愤怒过! ? 44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担心柔娜,她明明对刘一浪比对我还好,我站在了刘一浪和柔娜中间,我以为刘一浪会暴风骤雨的对柔娜发着。 但刘一浪没有发着,他只是望望我又望望柔娜,然后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我知道他在笑什么,我知道他在轻蔑谁。柔娜在公司那么冷艳清高,背地里却和我同床共枕,刘一浪那么自负,即使他再爱柔娜,他也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他也会瞧不起柔娜。 我以为柔娜会对刘一浪解释,会挽留刘一浪。但她没有,她甚至当刘一浪只是个影子,连刘一浪走出去时那狠狠的关门声也没能让她的身子颤抖一下。 她回过头对我和雪儿说:“我们吃饭吧。”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静静的吃饭。雪儿也不再调皮,不再提要我和妈妈陪她睡的话。一定是屋里不愉快的气氛感染了她。 吃过饭,我自然进了自己的卧室,没有和她们母女睡在一起,但我一晚上都在想着隔壁,想着隔壁那张床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有,为什么柔娜会对刘一浪的误解毫不在乎?如果没有,柔娜为什么对我的归来一点没表示惊喜,反而要在幼儿园门口冷落我,亲密刘一浪? 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雪儿,虽然她是无心的,她到底破坏了刘一浪和柔娜之间的关系。我说过,我不再相信只有奉献才能快乐,破坏和掠夺给我带来的快感比奉献更直接。虽然今晚的破坏不是我亲手制造,虽然它只来自一个三四的小孩,但我听到了我内心的笑声,孤独而苍凉。 第二天早上,我送完雪儿去幼儿园才去公司。柔娜比我早到,她冷若冰霜的坐在电脑前,不是专注,她是要告诉别人,她没有感觉到我的归来,一切依然如故,她以前和我陌生,现在我取得了非常的成绩,还是吸引不起她的注意。她对公司的任何人都不会注意。 事实上我的归来在公司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受剌激的是刘一浪。虽然他表面上波澜不惊,虽然他只是无可奈何的让我和公司签了成为正式业务员的合同,但从昨晚在车上他问我的那句话,从昨晚他问完那句话后就加快了车速,我就明白了他心里有多在乎。 不过同事们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毫无顾忌的对我另眼相看,比以前还用了更吃惊的眼神。在他们眼里,我几乎成了和子郁一样能制造业务神话的世外高人。但我不喜欢他们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在乎柔娜。他们甚至悄悄的向我探问成功的秘密,我无法回答,我只有苦笑。我哪里成功了?没有让柔娜感到快乐,任何成功都毫无意义。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我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子郁,我禁不住想我是不是越来越像子郁了?莫非谈定忧郁的子郁也如我一样痛苦,莫非他也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莫非他当初也是为了柔娜?最后却一切努力都不能换取柔娜的芳心? 有时我郁闷得慌,真想问问子郁,不只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柔娜一厢情愿,我还想问问他和上海那个经理。可总在这时他脸就会红红的,故意扭过去看别的方向。我更加确定在他内心的某处,一定像我一样有着伤疤,不愿让旁人触及。我于是只好咽下快要到嘴边的话,同病相怜的给他一片安宁。 但是我给子郁安宁,刘一浪却不给我安宁。我不知道以前公司有没有这样的惯例,但我刚一转证,他就搞了个什么新人才艺展示。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出尽洋相,他一定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还高中都没能毕业。 在公司大门口那个宣传栏上,刘一浪留下了大片空白,要我和如花,秋痕用能展示自己才艺的东西去填充。如花和秋痕不愧是大学生,多才多艺,很快她们就让自己那片空白变得充实起来。只剩下我的那一片,在最高最正中的位置,那么显眼。我知道每当同事们经过那里时,看到那片空白,就犹如看到我高高在上却一无所知的大脑,他们在内心里轻视我。 秋痕用了许多美丽的汉字,让她那片空白变得百般娇媚。虽然她在转正之前完成的是平平常常的业务,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展示的书法才能却让同事们啧啧称赞。确实飘若浮云,娇若惊龙,其势直逼王曦之。 如花在那片空白里用如倾如诉的文章征服了大家。言语含蓄,似一个古代仕女对倾意的男子,脉脉含情,左右顾盼,秋波暗送。 我知道如花那篇优美的文章是为子郁写的,但是子郁作为倾诉的对象,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我不知道他是不屑一顾,还是看了假装不懂。但他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酷,怎么可以让如花的一片痴情付与流水?莫非他曾经对我说柔娜的坏话,真企图以此打消我对柔娜的痴心?莫非三千弱水,他真认定只取柔娜这一瓢,便心无旁骛? 下班时我刚站起身,就见如花向正准备离开的子郁走去。她低着头,轻唤子郁的名字,嘴里有千言万语却欲说还羞。 子郁没为她停下,他走向我,他问:"寻欢,要我帮忙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才艺展示,他是一片真诚,但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展示那些才艺与我们做的业务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刘一浪是要我自己丢自己的丑。以其在那片空白处填上别人帮我弄出的东西,还不如自己胡乱涂鸦,更不如让他空着。我不是要学张铁生交白卷,刘一浪也没那么宽容。我只是伤心,柔娜一点也没关心过我,过问过我,她任凭刘一浪给我难堪。也许她正巴不得刘一浪的目的达成,也许我越丢脸她越高兴!那么我就让大家瞧不起我吧,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没受过多少教育的野夫!柔娜如此冷漠,我还在乎别人做什么?就让别人把我当作一个笑柄吧! 大家都渐渐离去了,包括柔娜,只有子郁站在我面前,像是等待我改变主意。 但是我转身走了,给了子郁一个孤独坚定的背影。如花那么傻痴痴的站在子郁背后,一脸羞怯和尴尬。我是为了给她和子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也许没有旁人子郁会对如花好一点。就像以前柔娜在家里偶尔也会对我好一点一样。 我照样去接雪儿回家,我到的时候雪儿早已被柔娜接走。雪儿不再坚持在幼儿园等我,我心里一拧,莫非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不只在柔娜和刘一浪之间发生了变化,雪儿也开始对我疏远了? 我回到2046时,雪儿正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又乖乖的走过来靠在我身边。我抚摸着雪儿的头,她如此安静乖巧,我知道了,她不是疏远了我,她是更懂事了,她昨夜就感到了家里不愉快的气氛,她不想再惹妈妈伤心。 柔娜在厨房做饭,我走过去帮她。虽然我那么有心,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我笨手笨脚在柔娜面前纯属多余。柔娜只顾做自己的,也不搭理我。等把饭菜都端上桌,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时,也不见柔娜对我有一丝友好,我忽然便觉得我的极力讨好算是彻底白费了。 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用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刘若萍"咯咯"的笑声,她道:"大哥哥,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我望望只顾低头吃饭的柔娜,心中一阵酸楚,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若萍听我不说话,接着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不要我……" 她还没把"帮忙"两个字说出来,我就觉得脑子里什么地方亮了一下,本来一片黑暗忽然就豁然开朗。刘若萍愉快动听的声音,像跳跃着春光的清泉的歌唱,一下子就给了我无限灵感。我对刘若萍兴奋的说"不!" 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了,我已经想到了对付刘一浪的办法!  ? 45 我兴冲冲的挂断了电话,尽管刘若萍还在那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完。我甚至不再去看桌上的饭菜,尽管刘若萍打电话来时我刚捧起碗。我看到假装不屑一顾,低头默默吃饭的柔娜,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刘若萍的电话,我的兴奋一定让柔娜多心了。 我忽然觉得好高兴,我分明感到了柔娜的醋意。我就是要让她吃醋,让她伤心难过,谁叫她一直就这么折磨我。我心里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那种快感竟比雪儿破坏了柔娜和刘一浪的关系还要来得痛快淋漓。 但我其实是爱柔娜的,因爱她而折磨她。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柔娜多么作贱我,无论我怨恨痛苦得发过多少次誓要离开她,我的心灵始终还是对她不离不弃,没有办法不成为她没有一丝尊严的奴仆。 也许舅舅骂妈妈贱是对的。我的体内流着妈妈的血,我觉得我和妈妈一样贱,为自己深爱的人贱。 我转身走出客厅,坐电梯下了楼。也许柔娜以为我是刚接了电话就去约会,但我不是,我是去买了些我需要的东西,水彩,画笔,纸张什么的。不过我希望她真这样误会。她如果还在乎我,她越误会就越能明白,她当着我的面和刘一浪好,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回来的时候,柔娜和雪儿都已经睡了,我想柔娜一定是生气才早早的带着雪儿去睡的。她一定还没睡着,她一定正在伤心。 但我不去理她,我也要像她一样假装不在乎。我把自己关在卧室。这个晚上我一直亮着灯,几乎到天亮我才入睡。 中间我不只一次听到柔娜打开她卧室的门,然后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还发出轻声叹息。她甚至还靠近过我的卧室,似乎准备伸手轻轻敲开它,但终于还是犹豫着离开了。 我是那么得意,我自己心甘情愿不睡,竟然会惹得另一个人陪我彻夜不眠。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孩兴奋不已;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才艺展示的事苦闷展侧。她那轻轻的叹息,像轻风一样抚慰着我孤独的心。 我其实是在画一幅画,像以前画我妈妈一样认认真真的画一幅画。我以为天下能把我妈妈画得那么真实那么美的,自我爸爸那幅黑白画以后,再没有能出其右者。就是我那幅以前也曾被妈妈珍藏,至今我还带在身边的彩色画,比起爸爸画的妈妈来也显得那么逊色。 今晚我不是画我妈妈,经过这么多时光,我早已深知妈妈的美丽我画不出来,只能珍藏在心里,即使画了出来也不能拿来展示。我是在画另一个人,善良可爱,美丽天真的刘若萍。那天在玉屏公园,刘若萍就要求过我画她。 但我没有画刘若萍的正面,我画她的背影,没有比我更熟悉刘若萍的人,休想知道我画的是谁。我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我确实是画不出比朦娜丽莎还美的微笑,那样的微笑早已被我爸爸画进了他的画里,画在了我妈妈年青漂亮的脸上。 我知道人们都喜欢探寻背面的意义,越是看不到的越是想知道。所以我让刘若萍在画里,背对着我们轻拈桃花。满树满树的鲜艳桃花,轻风中飘落的脆嫩花瓣,再加上刘若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娇好身材,构成了一幅《伊人桃花》图。我相信就是再不懂风情的浪子,也会为它驻足徘徊,期待着美人回眸的惊喜,也许是蔫然一笑,也许是脉脉含情……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公司,我把我画的那幅画端端正正的贴在了刘一浪企图羞辱我的空白里。我表面很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激动的等待,等待同事们的刮目相看,等待刘一浪的倍受打击,还等待着柔娜的误解和醋意…… 果然随着上班时间的越来越近,在公司的大门口,在那处于显著位置的宣传栏前,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无论是男是女,都兴奋的对我那幅画品头论足,指点江山。甚至一向淡定的子郁也边看画边看我,眼神里满是猜疑。我知道他在猜疑什么,我在心里暗笑。当我看到柔娜也忍不住偷偷向画看了一眼,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去时,我心里就更笑得得意了。我知道柔娜离开的脚步为什么那么匆忙,她是在生气在难过。她一定知道我画的就是昨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她一定还误以为上次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和我接吻的就是那个女孩。 秋痕在人群中大声玩笑道:“寻欢,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在南充发生了艳遇?画上的**是谁?是不是南娱公司老总的女儿?怪不得你的业务做得那么成功!”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都好奇的等着我的回答,我看到柔娜也在远处放慢了脚步。 我冲着柔娜的背影故意大声的道:“就是!” 我看到柔娜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不是柔娜要逃避似的离开,是刘一浪,是刘一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我不知道刘一浪为什么那么愤怒,他冲了上去,把我花了一整夜画成的《伊人桃花》图猛的扯了下来,在手里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一向冷艳的柔娜也转过身来对刘一浪投来惊疑的目光。 也许是我的表现太过火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如此出色。刘一浪虽没像周瑜那样气得口吐鲜血,但他完全失控了,以至在柔娜面前也表现得如此失态。他发疯似的把那些碎纸片抛向我,还用脚去对飘落在地的碎纸片任意践踏! 我忽然就被激怒了,我从来没对刘一浪发怒过,但这次我再也容忍不下他。我一整夜的心血可以被他撕碎被他践踏,但刘若萍不可以!刘若萍是那么善良无知那么天真无邪! 我咬牙切齿,我捏紧拳头…… 但我还没向刘一浪冲过去,他就冲向了我,他一把拧住我的衣领,那么恨,似乎要把我像画上的刘若萍一样撕得粉碎!  ? 46 这是我第一次对刘一浪动怒,也是我第一次要反抗刘一浪,我正准备奋力挣脱他紧拧我衣领的手,没想到他却一下子次放开我,转身径直进了公司,没有回头,没有斜视。他很恨,很痛,同时又那么孤独,仿佛所有人都和他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就是近在咫尺的柔娜也似乎与他天涯相隔。 他那么凶狠的撕碎了我的画,那么凶狠的扑上来拧紧我的衣领,现在却忽然放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离开,这让本来震惊的人群松懈了下来,但内心里却更加大惑不解。 望着刘一浪的背影,我强压心着的怒火,不是我不想向他冲上去,不是他放了手我就能容忍他的放肆。是我看到了柔娜,看到了柔娜的眼神不再冷艳,多了些不易觉察的恨和紧张。 我知道她在恨谁在紧张谁,我一下就明白了刘一浪为什么卷起满天乌云最后却雨点也没下一个。他一定是终于注意到了柔娜。 大多数女人是被虐待狂,喜欢狼性男人,但柔娜不。柔娜那么冷艳,用子郁的话说像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妖精是不喜欢坏男人的,妖精喜欢孤灯月下,寒窗苦读的谦谦君子。不然刘一浪早就明媒正娶把柔娜弄到手了,哪里还用得着直到今天还苦苦伪装。 刘一浪在极度妒火焚烧的情况下都能收殓起自己的失态,我为什么不能。我尽量做得毫不在乎,我甚至假装不是故意做给柔娜看,我在人群中若无其事的进了业务部。只有我自己知道坐在电脑前的我,内心里把刘一浪狠狠的诅咒了多少遍。 我甚至开始动摇了,是不是为了柔娜就真的只有留在这个公司?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要受多少刘一浪的窝囊气? 这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我想不到柔娜会在这时给我打电话。她在公司从来都是对我不闻不问的,更何况最近就是在家里也和我很少言语。 如果不是有实在憋不住的话,柔娜即使要说也要等回到家里,她决不会拨通我的手机。我好激动,我想一定是因了刚才的事,柔娜一定也觉得刘一浪太过分了,她一定知道我心里有多受伤,她是要给我无限的温柔和安慰了。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是多么英明的举措啊,刘一浪越是凶狠我越是软弱柔娜就越是心疼我。《聊斋》里的妖精不都是偏向弱者的么?我忽然就宁愿刘一浪再对我凶狠百倍千倍,那样更加衬托出我的谦谦君子。 但是在电话里我没有听到柔娜温柔如水的声音,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么冷,依然如故的冷,就像财务部那边她那张对着电脑的脸,除了冷再无什么表情。 她只说了一句话:“忆兰打电话叫你去火车站接她,今晚九点到站。”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她就把电话挂掉了,丝毫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我忽然就那么委屈,委屈得心痛。我努力的不让自己再去想柔娜,我想忆兰。离开了这么久,忆兰终于要回来了。在公司里也许只有她才是真正关心我的,她一回来,刘一浪就不能再那么刁难我了。我不知道见到她,我会不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对她流泪,对她说出她离开后我所受的苦。但是有件事我肯定要向她打听,有关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和我面似的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爸爸。我要找到我的爸爸,为我妈妈的爱和恨,为我自己的爱和恨,我一定要找到他! 下班时我第一个离开公司,我从没这样积极下班过。以往我几乎都要等柔娜走了我才走,今天我却看也没看柔娜一眼。不是我不想看她,她确实太让我痛心了,上班前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她怎么还可以对我如此冷漠?我也不是要急着去接忆兰,尽管现在她是我唯一的情感寄托。但我要故意做得这样,做得把接忆兰看得高过一切。我是做过柔娜看的,我就是要剌激她。我特意去买了束玫瑰,还带回了2046,但我不是给她的,我是要带着它去接忆兰。 其实忆兰对我的那点心思,我这么愚昧都早已看出,更何况曾经沧海的柔娜。我那时故装迟钝,还不是为了不让柔娜觉得我花心。 但是今天,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故意当着柔娜的面对着镜子反复打扮自己,还对那束玫瑰爱不释手。 我晚饭都没吃就出发,我故意不去看柔娜,脸上还兴冲冲的。 雪儿却跑了上来,一把拉住我,她望着我手里的玫瑰,小心的轻声问:“寻欢叔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心里只有女朋友再没妈妈和雪儿了?是不是不久你就要离开我们跟她在一起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幼稚的雪儿会这么懂事这么多愁善感,这么舍不得我离开她和妈妈。望着雪儿可怜巴巴的眼睛,我心一下子就软了。 柔娜在那边叫了声“雪儿”便扭头去看窗外。她是想叫雪儿让我走但终于伤心得说不出口么?她是假装去看天上的白云而不让我见到她眼中的泪么? 柔娜,此时此刻,只要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哪怕给我一个眼神,我就哪里也不去了,我就乖乖的陪在你们母子身边了。我想柔娜其实是爱我的,如果不是爱,我们会彼此伤害么?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非得弄到这种地步。 但是柔娜没有,她任凭我心痛的把她和雪儿抛在背后,任凭我去犯一个错误。我不爱忆兰的,我这样带着玫瑰去接她说明什么?我将来如何对忆兰解释? 我刚刚下楼从电梯里走出来,我的电话铃声就又响了,我想一定是柔娜,是柔娜终于再也忍不住,抛下所有的矜持给我打电话了。也许她是叫我接了忆兰早点回来,也许是叫我干脆就不去了。 我急急的掏出电话,我按下接听键,我再也不要让柔娜伤心难过了,我对着电话正准备柔声的叫声“柔娜”,那边却传来了刘若萍的声音。 电话竟是刘若萍打来的,她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哭腔,“大哥,我在怡情酒吧,你能来吗?我好想见你……” 说到后面刘若萍竟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听那边乱哄哄的,她在一片嘈杂中小声抽泣。 能让刘若萍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孩如此伤心,我知道发生什么了。上次在玉屏公园,因了我的帮助她侥幸逃脱了池艳的追赶。这次在怡情酒楼,她再没那么幸运,我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 ? 47 我急急的赶到了怡情酒巴,手里还捧着那束玫瑰。我必须得这样,我不知道抓住刘若萍的是什么人,我怕他或他们太凶残。再说,时间还早,也许因为火车的缘故,忆兰会珊珊来迟。我大可以先帮刘若萍解了围,然后再赶往车站。 酒吧里人很多,舞台上表演者边弹边唱声音震耳欲聋,调酒处调酒师卖弄花式动作惊险夸张。刘若萍像个愤青,边喝酒边在舞池里疯狂,几个怪模怪样的小伙子围着她有节奏的摇晃。 见我来了,刘若萍走出舞池,把一口酒狠狠的灌进嘴里,然后望着我手里的玫瑰,那么感动,突然就流出泪来。 刘若萍并没被约束,一点也不像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但她怎么忽然就这么孤独这么脆弱?莫非她从来就没真正快乐过,莫非我看到的一直只是她的外表? 当她把手伸向我捧着的玫瑰时,我知道她又误会我了。 但我不能解释,我把玫瑰递了过去,像真的是专为她买的一样。我从没看到她这么孤独脆弱过。她对着玫瑰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茫,我知道我是她此时唯一的希望。她把玫瑰接过去,那么珍爱的贴在胸口,满眼是泪的笑了笑。那笑里没有丝毫羞涩,只有无限的幸福和酸楚。 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只用一种眼光去判断任何一个人。人是那么复杂,复杂得根本就无法判断。刘若萍那么快乐独立,也有如此让人心生同情的时候。更何况在公司和家里截然不同的柔娜,她一定有很多我猜不透看不到的地方。甚至有时候我连自己都没法理解。比如今天,因了柔娜,我却去买了束要送给忆兰的玫瑰,而这束玫瑰的最终归宿竟又不是忆兰,是我预先没有想到的刘若萍。 我关切的问:“若萍,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若萍还没回答,却从舞池里走过来一个小伙子,嘻皮笑脸的对着她和那束玫瑰。 小伙子斜睨着我,拍拍刘若萍的肩嘲笑道:“**,怎么交了个软蛋似的男朋友?不如跟了我吧,打架我绝对比他强。” 刘若萍没有说话,向我靠了靠近,在我耳边轻轻道:“别理他。” 我其实对这个小伙子很有些嗤之以鼻,我从小就厌恶这种不学无术到处张扬的小混混。他们大都是纸老虎,经不起考验。我佩服的是郭靖那种外表憨厚,内心却暗藏无敌神功的大英雄。有时我觉得我自己就是这样的大英雄。 如果不是刘若萍轻轻的攥了下我的衣服,示意我跟她一起离开,我一定会英雄救美。真的,我不是在为自己的放弃寻找借口,我即使再懦弱,为了刘若萍我也能突然暴发。只是刘若萍年龄虽然小,却真的酷似黄蓉,她行走江湖好多年,经验比我丰富,她都在咬牙忍受一定有她的原因。 再说,和这种小混混计较也太不值了,他根本就跟我和刘若萍不在一个档次。 不想小伙子却得寸进尺,伸手勾起刘若萍的下巴,极其下流的道:“呵呵,**,别走,今晚……” 刘若萍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还用手背拭了拭自己的下巴,她一定觉得那小伙子的手好脏。 我忍无可忍了,我冲上去,正要狠狠的推开那小伙子,没想到只听“啪”的一声,刘若萍竟在我之前抢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想不到刘若萍会给他一个耳光,他也想不到。我和他都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大骂一声“婊子”,狠狠的一巴掌向刘若萍扇了过去。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是郭靖,却谁知关键时自己什么都不是。我竟然不敌一个小混混,竟然还不及他反应快,竟然连刘若萍也保护不了!我想他那一巴掌打下去,刘若萍一个弱女子一定会当场跌倒,粉面红肿,满嘴鲜血。 但完全不是这样,我甚至还没听到巴掌打在脸上发出的声音,就从我背后冲出一个人来,把那个小混混的手紧紧的攥住,让他那个巴掌僵持在空中,怎么也打不下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张放! 我不知道张放是什么时候来到重庆的,又是什么时候找到刘若萍的,但我一下子就明白刘若萍为什么先前要对那个小混混百般容忍,最后却又出其不意的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她忍,一定是因了我;她不忍,一定是因了张放。 原来我在刘若萍眼里,根本就和在那个小混混眼里没有什么两样,我不但不能给她安全反而需要她的保护! 张放,是既能给她安全又能给她保护的男子。 只是我不明白,刘若萍为什么反而对我如此亲近,对张放却那么生疏,甚至百般厌恶,甚至避而远之。难道她也是从《聊斋》里出来的妖精,难道她也喜欢弱者? 刘若萍拉起我的手就说:“走!” 竟然不对张放表示丝毫感激,竟然对张放像柔娜在公司里对我那么冷弱冰霜。 可是我看到舞池里那几个小伙子,正气势汹汹的向张放冲了过来,他们一定是被张放紧攥着手的那个小混混的同伙。 我说:“若萍,你怎么可以这样?张放都是为了你,他现在很危险,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 我一直以为天底下只有柔娜最狠心,最能让爱她的人心痛,没想到刘若萍竟比柔娜还要铁石心肠。她竟没有因我的话有丝毫迟疑,拉着我就往外跑,嘴里还恨恨的道:“关我屁事,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来了?!” 一跑出酒巴,刘若萍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不容我有半步停留,带着我钻了进去。 我没听清楚刘若萍对司机说了什么,我对重庆不太熟悉,我不知道刘若萍这是要去哪里。只是当车绕了很多路,最后停下时,我看到前面不远处背对着我们站着一个人!  ? 48 那人低头徘徊着,像是在焦急的等待谁,听见身后的刹车声,不禁转过身来。 我这才看清,他竟然是刘一浪。 刘若萍先下车,刘一浪并没看见还在车上的我。他竟然冲刘若萍笑了笑,那笑颇能让我想起一笑泯恩仇这个成语来。这很有些让我心生疑窦,难道他和刘若萍认识,刘若萍正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刘若萍却并不领情,只是怨恨的望着他,等我下车。这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刘一浪,刘若萍绝对不是一对毫无关系的人?只是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一个脸现殷情落花有意,另一个却双眼含恨流水无情。 当我出现在刘若萍身后,并且刘若萍手捧玫瑰,近近的靠着我时,刘一浪脸上那种努力做出的深感欠意的笑再也没有了。他眼里忽然就满是愤恨,她望望刘若萍,最后把那些愤恨射在了我的脸上。 武侠小说上说,有时眼神可以杀人,我此时就感到刘一浪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把带着深仇大恨的锋利的刀。但他的仇恨一定不仅仅是因了刘若萍,更多的是因了柔娜。因了我睡过柔娜,却又似乎和刘若萍相缠。尽管事实不是这样,但那晚听了雪儿的话,此时他绝对会这样想。他以为我是滥情的登徒子,一边骗取柔娜的艳体,又一边抓住刘若萍不放。不然他不会那么恨,恨得咬牙切齿,他是恨我得到了柔娜又背叛了柔娜,毕竟他爱柔娜爱得那么辛苦,毕竟他一直以为柔娜只有他才能占有。 就在刘一浪对我深仇大恨的眼神里,刘若萍忽然吻了我,那只握着玫瑰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 这吻暴发得突然而又激烈,仿佛是盛夏里瞬息而至的闪电和雷雨。但这绝不是上天对大地的痛爱,是一种长期压抑终于忍受不住的发泄。刘若萍吻着一个人,发泄却冲着另一个人。 我被刘若萍的突然举动弄懵了,作不出任何反应。被一个少女吻着,该是多么幸福多么让人心跳的事啊,而我却仿佛变成了块石头,僵硬而没有思维。我不知道刘若萍吻着我的唇她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感到远不及她眼里渐渐涌出的泪水?她的泪水尚且有温度,而我的唇却是冰凉冰凉的。 望着我们,刘一浪眼里有某种东西卷起千层浪,一层高过一层,一层更比一层猛烈,扭曲了他高傲自负的脸,连最后一根能够自主的神经也被瞬间震断。他终于出离愤怒,冲了上来,一把拉过还在狂吻我的刘若萍,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从没听过如此响亮的耳光,这么愤怒的耳光。怡情酒楼里刘若萍给那个小混混的耳光比不上,2046楼下柔娜给刘一浪的那个耳光更比不上。这个耳光一打下去,就仿佛有什么无限珍贵的东西被彻底粉碎,哪怕用上一生的心血也再无法缝补。 刘若萍傻了,刘一浪傻了,就是我自己也无法清醒。他们两个就这样望着,爱没了,恨也没了。一时间仿佛我先前所有的理解都是一个错误,仿佛他们原本根本就谁也不曾认识谁,没有谁等过谁,也没有谁为谁而来。 好久好久,刘若萍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那上面有血红的指印,我想那里一定很痛,比我心还痛。奇怪的是,刘若萍眼里反而再没了一颗泪水。 刘若萍转身跑了。 我不懂刘若萍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的放过刘一浪,连愤怒的喝骂也没有一声。难道她做错过什么?难道她认了命?她是不是觉得今晚她的脸本来就难逃一劫?在怡情酒楼躲过了那个小混混的一击,在这里便要由刘一浪来报应? 刘一浪真***混蛋,打了人还觉得不解恨,还在愤怒的瞪着刘若萍远去的背影,还在愤怒的冲着刘若萍的背影发疯的吼:"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刘若萍没有回头,刘一浪也背转了身。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隐隐看到最后成了一条鸿沟,再也无法逾越。 但刘一浪最后那句话,却让我分明感了深深的恨,因爱生恨的恨。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因刘若萍如此痛心? 我忽然觉得,不是所有事,我都能苛责刘一浪,至少这一刻我不能。我调过头就跑,再不去看刘一浪孤独痛苦的背影,我去追刘若萍。这不是一个该兴师问罪的时候,这个时候更适合去安慰。 我边追赶边急呼着刘若萍的名字,刘若萍却丝毫不为我停留。但我深知她越是跑得快越是想我追上去。没有我的追赶,她的奔跑将失去意义;没有我的追赶,她的内心将比刘一浪还更加痛苦孤独。 我就要追上刘若萍了,她却撞上了一个提着行礼的女子。那女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等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我才看清,竟然是忆兰!  ? 49 如果不是刘若萍撞上了忆兰,我还真不知道刘一浪打刘若萍耳光的那个地方就在火车站附近,我还真不会注意到这就是火车站,我还真把接忆兰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没有想到忆兰会这么信任我,仅仅只是一个电话,一个打给柔娜要她转告我的电话,她就认定我一定要来,而且会不见不散。她一定是怕我到了找不到她,她才一直这么傻傻的站在车站门口。 时间早已过了火车到站的时间,她却在这里坚守着,她是在坚守一个信念。如果刘若萍跑的方向与火车站背道而驰,那么我将离忆兰越来越远,我不敢去想象,是不是为了一个信念,她会就这么站到明天? 我心里很难受,我太对不起忆兰,我让她等到了她预想不到的结局,我没有手捧鲜花兴高采烈的走向她,而是紧张的追着另一个手捧玫瑰的女孩。 也许我该为忆兰驻足,我该走过去,满怀愧疚的向她解释,但我没有。因为我根本来不及,来不及有丝毫犹豫。刘若萍没有停留,她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孩,一定脆弱得经不起刘一浪那样的伤害,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我追向刘若萍,把诧异,失望,怨恨,伤心的忆兰远远的丢在了身后。 我不知道又追了多远,刘若萍才终于停了下来,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爬在一颗树上,伸脖张嘴,弓腰低头,十分难受的样子。 我冲了上去,扶住她,我担心的问:“若萍,怎么了?” 刘若萍没有说话,却“哇哇”的吐了起来。 浓烈的酒味夹杂着别的剌鼻的味道迎面而来,刘若萍在怡情酒楼喝多了,经过这么一折腾,终于忍不住吐了。 我说:“吐吧,吐了就好受了。” 刘若萍却再不吐了,一定是腹内空无一物,再没了可吐的东西。我多么希望她的那些怨恨和痛苦也在刚才那“哇哇”声中一吐而光。 我说:“若萍,好了,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这句话说得好唐突,尽管我和刘若萍自从那次在玉屏公园萍水相逢就彼此有了好感,我们也似乎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我到底对她知之甚少,至今还不知道她的家在那里。 如果她的家在南充,相隔那么远,在这么晚的夜里我又如何送她回去。不但如此,我的话还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岂不是让她更加为在异乡的遭遇而悲痛?如果她的就在重庆,那么又在重庆哪里?刘一浪那句“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似乎语出有因。莫非刘一浪的家就是刘若萍的家,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如果真是这样,我此时要把刘若萍送回那个狠狠的给过她耳光的人身边,岂不更加让她觉得残忍? 刘若萍望着我,她后退了一步,也许我真让她失望了,让她觉得残忍了,她愤怒的吼道:“不!我不要回去!我永远也不要回去!他叫我滚得远远的我就滚得远远的,他叫我永远不要回来,我就永远不要回来!” 如此看来,刘若萍的家果然就在重庆,刘一浪的家果然就是刘若萍的家了。 我轻轻的向前靠近,我拉住刘若萍的手,我说:“若萍,别那样,咱们不回去就是。” 刘若萍稍稍有些安静。 我想起了刘一浪当时眼中的那种恨,因爱生恨的恨,我轻轻的问:“若萍,刘一浪是你什么人?我怎么忽然觉得他像你哥?” “不!他不是我哥,他什么人也不是!如果他是我哥,他就不会把他的想法都强加于我。他就不会硬要我和张放在一起!” 刘若萍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靠着我泣不成声。 我轻轻的拍着她的肩,但我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我深知,这个时候,越是安慰她会越是伤心。 即使刘若萍再不承认再不说一句有关她和刘一浪的话,我也明白了她和刘一浪之间的关系,明白了她和我的相识绝不是偶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今晚要把我带到刘一浪身边,并且当着他对我狂吻。 这是一种叛逆,青春的叛逆,刘一浪越是喜欢的她就越是反对,越是反对的她就越是喜欢。 只是我不明白,张放到底那里不好,刘若萍要那么反感;张放又到底是那里好,刘一浪偏要让刘若萍和他在一起? 我不恨刘若萍,虽然我在她对刘一浪的叛逆中充当了一颗棋子,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的本意是不要我做一颗棋子的,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我。 这个晚上我没有回2046去,我和刘若萍在一起,她特别需要疼和爱,刘一浪也疼爱她的,但刘一浪用错了方式。刘一浪不能给她的我希望我能给她。 我们去开了个房间。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沿,像一个哥哥一样,心无杂念,让刘若萍睡在我身边。她太需要休息。 也许是酒精的麻醉,也许是经过了太多的折腾,刘若萍很快就沉沉的睡去。窗外投进一片朦胧的月光,我在月光中守护着刘若萍,满是怜惜。如此安静的夜里,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没想到后来还是睡着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刘若萍还甜甜的睡着,阳光从窗外爬进来,像妈妈一样亲吻着她微笑着的脸。 在刘若萍心里,我一定比刘一浪可亲千百倍,要不她怎么会在我身边睡得如此幸福如此放心? 我不忍挠醒她,我起床时是那么小心翼翼,但她还是醒了。她在睡梦中一直握着我的一只手,我的离开让她的手忽然空荡荡了,她感觉不到了我那只手的存在,她醒来时有些慌乱。 我说:“若萍,我要走了。” 刘若萍看看房间,看看床铺,看看我,她和昨晚判若两人,又回到了从前的调皮和阳光里,只是脸上莫名其妙的有些羞涩的红晕。 这让我的脸跟着她红了起来,她可千万别以为昨晚我们发生了什么,我急急的说:“若萍,你记不得昨晚了吗?昨晚你喝醉了,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像哥哥一样。” 刘若萍却噗嗤一口笑得好开心,她说:“去吧,我不会有事的,那么紧张干啥,你不像哥哥更好呢。” 人能活得像刘若萍这样该多好,管他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便如过眼云烟。只是她叫我不要紧张,我却更加紧张起来,比昨晚接到她的电话,以为她出事了时心还要跳得快。 我匆匆离开了房间,我没有直接去公司,我回到了2046,我身上有股很大的酒味,刘若萍身上的那种酒味,我得换身衣服。 我开门进去时正好被柔娜撞见,她仍不和我说一句话,脸色却比昨天还要冰冷。她一定误会了我和忆兰,毕竟我昨晚是为了忆兰捧着玫瑰离开的,我还彻夜未归。 我心里酸酸的有点痛,却痛得幸福。就让她误会吧,她越是误会我就越是能感觉到我在她心里的存在。 两个相爱的人,因了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无法彼此说明,无法真正靠近,剩下的除了彼此误会和伤害还能有什么? 雪儿这时从卧室里出来,跑向我,一定是因了我的原因,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早起来。我忽然觉得好不应该,我的一次彻夜未归,竟然影响了两个人。 雪儿跑到我身边,抬头问:“寻欢叔叔,昨晚是在那个阿姨那吗?妈妈昨晚好晚才睡。” 我好恨自己,我望望柔娜,她昨晚一定是在等我,我一定让她伤透了心! 柔娜却把眼睛看向雪儿,怒声道:“雪儿!” 我知道她怒的不是雪儿,她怒的是我,她是不要雪儿再说下去。 雪儿忽然好奇的望着我的衣袖,好一会儿,从上面扯下一根长发,边跑向柔娜边道:“妈妈,那个阿姨一定好漂亮,她的头发跟妈妈的一样。” ? 50 柔娜没有理会雪儿的话,甚至看也没看她手中的头发。她弯腰抱起雪儿就往外走,就连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也没瞟过我一眼。那么匆匆忙忙的走进电梯下了楼,似乎再耽搁,雪儿上幼儿园就会迟到了。 可时间还早得出奇,也许她和雪儿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不过我明白,她之所以要这么急急的抱着雪儿离开,其实是她不想再看到我,不想正视雪儿在我身上发现了另一个女人的头发的事实。 她一定以为那头发是忆兰的了,她怎么可能会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刘若萍? 我一直以为细心才好,没想到这次粗心却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收获。我若是不粗心大意带回刘若萍的头发,我怎么知道柔娜心里有多么在乎我和另一个女人。 当初在公园里她不是把我推给忆兰吗?怎么现在反倒因为误以为我和忆兰过夜而生气难受了?难道是经历这么多以后她终于发现她其实爱上了我,爱得再也容不下我和另一个人关系暧昧? 上班的时候我没有扭头去看财务部那边的柔娜,她正生着我的气,不用去看我也知道她坐在电脑前是一副多么冷艳多么认真的模样。 我一直在关注着两个人,刘一浪和忆兰。 我想看到刘一浪,毕竟他对我深恶痛绝,昨晚刘若萍却那么暧昧的和我出现在他眼前。虽然我明知刘一浪善于隐藏,但我还是想看到他,哪怕什么出看不出。只要看见,我就觉得安全,毕竟正面的敌人不像背后的敌人那么防不胜防。更何况经过《伊人桃花图》事件后,我对刘一浪有了些新的认识,只要与刘若萍有关的事,他就再不能像平时那么城府平静。也许从此,对我有什么进一步的阴谋,他多少有那么一点流露言表。 我还想看到忆兰,她一定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我得给她解释,也是该解释的时候了。 可是我关注的这两个人,整整一上午都没出现在我眼前过。这让我心里很不踏实。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我终于在公司那个大餐厅里见到了忆兰,她边吃饭边和一个女职员谈着什么。 我端了饭菜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那个女职员似乎明白了什么,知趣的离开了。 我小心的说:“总经理……” 忆兰却用手势打断了我的话,根本不听我说下去。这让我比先前还要紧张,她明明知道我是为了昨晚的事来向她解释的,她却不让我说下去。她是恨我了,恨得连我的解释也不屑听了。 一直以来,忆兰就是公司里可以让我扬眉吐气站稳脚根的唯一依靠。我原以为她一回来,刘一浪就不敢再对我那么嚣张那么刁难了,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不敢想象,在忆兰和刘一浪的新恨旧仇里,我还能在这个公司呆多久。 近段时间经过些剌激,柔娜表面对我越来越冷内心却分明向我更加靠近了,她和我之间的赌气已经越来越近似一对夫妻了,眼看我梦寐以求的事就要成为现实,没想到却因了在关键的时候伤害了忆兰,不久我就将不得不离开这个公司,就将再没机会和柔娜朝夕相处,而事败垂成。 我痛苦的低下了头。 忆兰在对面奇怪的问:“寻欢,我知道了,你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成了公司里和子郁一样创造了业务神话的精英。可我不明白,你怎么反倒没有我离开之前高兴了?” 我有些生气,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我说:“是吗?我和子郁一样吗?是一样的忧郁吧?” 她却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眼神那么清澈干净,完全没有昨晚那些不愉快残留下来的任何阴影。这么说来,她刚才打断我的话,并非是生气得不屑听我的解释,而是她觉得那些解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我为什么不开心了? 她说:“不,你和子郁一样的是才华,不是忧郁。你和子郁的忧郁是不同的。子郁忧郁却努力显示出淡定,尽量做得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也许他是想放弃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追求却欲罢不能,所以他再怎么想淡泊一切也无法真正开心起来。” “而你,”她笑盈盈的脸忽然有些悲伤有些期待,“你的眼神忧郁漂渺……”她沉默了,半响才说出句让我都惊讶的话来:“你适合做个艺术家。” 她对子郁的忧郁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还侃侃而谈。为什么一说到我语言就如此单薄,刚开了个头就煞了尾,甚至中间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沉默?就算她忽然记起了听来的《伊人桃花图》的事,可眼神漂渺跟做艺术家有什么关系了? 莫非她对我竟跟我对柔娜是一样的?觉得自己对倾慕已久的人知心知肺,可话到嘴边才发觉要说出那个人的千般好处竟找不到语言? 我知道她为什么觉得我眼神忧郁漂渺了,我知道她为什么悲伤为什么期待了。 我忽然就同病相怜起来,忽然就情不自禁的把身子向她挪近了些。但我没有对她提起刘若萍,尽管她也许不知道刘若萍其实是刘一浪的妹妹,我也没向她提起。此时我肯定,她一点也没计较昨晚的事了。 在这一点上我真的很像子郁。公司里那么多人不知道柔娜是一个寡妇,不知道柔娜的老公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道我和柔娜有着某种纠缠,子郁不是照样也没给他们提起过吗? 我真诚的对忆兰道:“你不是回成都办什么事吗?都顺利吧?” 忆兰叹口气摇摇头,说:“第一件事不怎么顺利,现在还没有结果。不过,第二件……” 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有点害羞却不惮于拿眼睛看我。 也许我是想起了我从前对她的虚伪,我忽然就怕了她那双眼睛,好像那双眼睛一看就能把我从前的种种看穿。 我把眼睛扭向别处,我心突突的跳,其实我是感觉到什么了,其实我是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看到柔娜独自在角落里低头吃饭。 我看到刘一浪向她走了过去。 我看到不只是我在看,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毕竟自从我进入公司,好几个月之久,刘一浪这是第一次在大厅广众之下走向柔娜。餐厅里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却没听到他们说一句话。我只看到柔娜冷艳的双眼,第一次在同事们面前闪出了亮晶晶的东西。然后是刘一浪的猛地一个转身! 也许是他们的声音太轻,比一颗针掉在地上还轻;也许是他们根本就没说话,只是一个眼神,便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心里好酸,全是醋的味道。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多么渴望能够明白,哪怕他们彼此只是给了伤害,他们也不可以如此默契?! 整个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他们一眼,刘一浪却怒气冲冲的冲过来,对着我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我被打了一个趔趄,我看到所有惊讶的望着我们的人都在晃动,渐至模糊不清。唯有柔娜却异常分明,分明得我能看清她逃也似的离开时,眼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再也忍不住滚了出来。 我是那么心痛那么茫然无辜。 却听刘一浪对我怒吼道:“从此,我决不允许你对若萍有半点辜负和背叛!”  ? 51 刘一浪扬长而去,然而我却无法对他动怒。 在这个世上,我可以蔑视一切,但我不能蔑视爱。爱,是那么伟大,伟大得我在她面前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对她,我除了顶礼膜拜,再没其它办法。 刘一浪那一拳打得那么重那么狠,但他是为了爱,对刘若萍的爱。他刚才向柔娜走过去,我知道他是为什么了,他只是想在柔娜那里寻找一个答案,一个我昨晚是否回家的答案。结果,他和柔娜都误会我了。 刘一浪怎么可能不误会我呢,在他眼里,我一个可以进红灯区的男人,一可以和柔娜同床共枕,背后又对刘若萍心怀不轨的男人,昨晚刘若萍那么伤心无助,我除了乘人之危决不可能做出别的什么来。更何况他还亲眼看到刘若萍疯狂的吻过我,看到刘若萍跑开后我穷追不舍,我一整夜都没有回家,那么我不是和刘若萍在一起能是什么?既然在一起了,孤男寡女的我岂有不引诱刘若萍和我**的燃烧的道理? 刘一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他是为了刘若萍,我心中纵有再大的怒火,只要一想到他疼爱刘若萍,也瞬间就自动熄灭了。 只是我确实什么也没和刘若萍发生过,我对她更没有任何一句承诺,何来辜负和背叛?刘一浪在大厅广众之下吼出这样一句话,岂不让所有人都误会我了?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刘若萍,但刘一浪的过激表现一定让他们猜得出些什么,更加对刘一浪话中的含义深信不疑了。 我不是在乎他们误会我,我是在乎柔娜,刘一浪的拳头和怒吼让柔娜本来只是猜疑的心不再猜疑。我们之间的那些误会再不只是一种让人伤心但却有些幸福的剌激了,它们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伤害,痛苦绝望的伤害。如果不是痛苦绝望,柔娜决不可能在那么多同事面前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可是柔娜越是痛苦绝望,我就越是心如刀绞,越是感到我和柔娜的距离越来越远。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我和柔娜是相爱的,没想到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如果真正相爱了,我们之间岂会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如果真正相爱了,她岂会因为昨晚的事,因为刘一浪的举动,而流着泪跑开? 等我把这一切想清的时候,等我彻底伤心失望的时候,我才看清同事们早已离开餐厅,偌大的地方只剩下我和忆兰了。一切都那么静静的,仿佛所有人都不曾来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望着忆兰,我说:“昨晚什么也没发生,真的……” 忆兰伸过一只手,轻抚着我火辣辣的脸,眼里闪着泪光,那么怜惜,“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相信你……” 我一直苦苦的恋着柔娜,可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她,是我曾经欺骗利用过的忆兰! 我一下子把忆兰搂在怀里,我的泪终于像绝堤的海,泛滥成灾。 如果说无毒不丈夫是千真万确的真理,那么我承认,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从这一天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照样和柔娜出入公司和2046,但我们之间貌是真正成了房客和房东,抑或是同事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谁在谁的脸上也找不到任何一点有关爱的纠缠了。 刘一浪出现在2046的次数更多更频繁,柔娜跟他一起出去的次数也更多更频繁,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相处愉快;我和忆兰也越来越亲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刘一浪和柔娜在一起的时间短。 忆兰和我都喜欢雪儿,我们常一起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我们把那些时间让给柔娜和刘一浪去约会。 雪儿起初很高兴的,她喜欢忆兰,很久以前在公园里那次我就知道她喜欢忆兰。只是后来她渐渐对忆兰有些不高兴了,她偷偷撅着小嘴问我:“寻欢叔叔,妈妈为什么很少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因了兰姨?那天你衣袖上的头发是不是就是兰姨的?” 我微笑,但我不回答,我能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说些什么? 我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她的小脸颊。我要她感受到,我对她的深深疼爱,一如从前,永远不变。 这段时间我牵挂着刘若萍,我牵挂她并不是因了刘一浪不容许我辜负背叛她,刘一浪似乎早已明白了我和她没有那种事。不然,他不会那么平淡的面对几乎有点如影相随的我和忆兰。 但是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打电话她也不接,我一直弄不懂是什么原因。 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却要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知道刘若萍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处,却无法和她见面。 只是有一次我在大街上远远的看见一个人,他的背影有点像张放,唯一不同的是他走路一瘸一瘸的,远不及张放那么潇洒。我急急的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时,那个人忽然就不见了。 我怀疑那天刘一浪那一拳,让我的大脑受到了损伤,让我这么年青就开始出现了幻觉。 我对忆兰说起这些时,忆兰笑我傻,傻得老是怀疑自己。 但她哪里知道,有一件事我却从不怀疑,她特别喜欢傻子,我这样的傻子。 不过,我对她从没有任何对柔娜那样的幻想。不然,这天我和她刚把雪儿接出幼儿园时,面对那场突然而至的大雨,我不会把商场外人群里那唯一能避雨的地方让给她和雪儿。 是的,如果换了是柔娜,我希望雨水像上次一样湿透她的衣服,越湿越透明越好,我要更加彻底的看看她衣服下的身体。最好雨更大一些,把她的身体也淋得像衣服一样透明,我还想进一步看看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可是事实上雨水湿透的不是柔娜而是我,我的衣服也没有因雨水而透明起来。忆兰当然看不到我衣服下的身子更看不到我的心。她哪里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哪里知道我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柔娜。 但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了,她也会让旁边那位青年帮忙抱着雪儿,然后自己用尽全力把我从雨里拉了上去。 就这样,在拥挤的人群里,我和忆兰紧紧的靠在了一起。我们能彼此感觉对方激烈的心跳。 一阵风吹来,那么湿润,竟然有了些凉意,秋天已悄然而至了。 但是,忆兰那被风拂到我脸上的柔发,却把我带进了春天里,那淡淡的发香,是故乡小河边春草的气息。 一想到故乡的小河,我就想到了故乡的山坡,想到了躺在山坡上荒冢里的我的妈妈,想到了我的父亲。我要找到他把他带到我妈妈的坟边。 我叫了声:“忆兰。” 我早不叫她总经理了,她说她不喜欢我叫她总经理,那样一点也不亲密。 忆兰柔柔的应了我一声,我却忽然失去了勇气,问不出我想问的话来。其实我不只一次想向忆兰问起那个她见过的和我酷似的人了,可是每次我都还没开口就退却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我因此失去了找到父亲的希望?害怕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我因此更加确定他绝情的抛弃了我们母子? 我的欲言又止让忆兰误会我了,我分明感到她的心跳比先前还要激烈了,她好久都没这样在我面前羞怯过了,她低下了头。 一低头,她的头就温柔的靠在我的肩上了。 我听到她在我耳边幸福的轻轻的问:“寻欢,你想说什么,说吧。” 然后是一片沉默,我和她的沉默,心跳却一样的激烈。 她沉默,是因为期待;我沉默,是因为犹豫。 雪儿忽然就不要那个青年抱了,她嚷着要到我怀里来。我知道,她是不喜欢我和忆兰这样静静的靠着。 我刚准备伸手从那个青年手里接过雪儿,我就接到了子郁打给我的电话。我很少接到过子郁打给我的电话。 他说:“去悦来宾馆,越快越好。” 他的话像外面的秋雨,有些冷有些急。 忽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炸雷在我们头顶炸开。 忆兰和我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悦来宾馆,一点都不陌生,那晚我和刘若萍开房的那个地方就叫悦来宾馆。  ? 52 好久以来我都没有刘若萍的消息,打电话她也不接,在这之前只是有些奇怪,却并没放在心上。子郁的一个电话,却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这些,并且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我没再伸手去那个青年手里接过雪儿,也没来得及告诉忆兰一声,我冲进雨里,拦下一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急急的赶往悦来宾馆。 我这个人疑心太重,事实证明我的很多猜测都是胡思乱想,一路上我都在祈祷,但愿这次也如从前一样,事实并非我所想象,在悦来宾馆等待我的并不是让我心惊胆颤的一幕。 子郁在电话里只说了悦来宾馆,并没有具体指明方向,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车,我就直冲那晚我曾和刘若萍住过的房间。 我急急的用力推门,没想到门却并没有锁,一下子就打开了,我扑了进去,差点跌倒。 房间里根本没有刘若萍,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比什么还要让我痛不欲生的一幕。我看到了柔娜,在床上蛇一样的缠着刘一浪的柔娜!她那么无耻下流的暴露着自己,那么主动那么欲罢不能的撕扯着刘一浪的衣服,狂吻着刘一浪衣服下的身体!我还听到了她嘴里发出的那种呻吟,难于自禁和a片里一模一样的呻吟。只是这呻吟它不能撩起我的**,它让我憎恨得无比心痛! 刘一浪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她的激情,反而扭过头来看着突然闯进屋里的我,眼里一点也不恼怒,脸上还露出了得意的笑。 我一秒钟也无法再呆下去了,我的心都要炸了,刘一浪越是无所谓她越是饥渴我越是受不了!我转身冲出了房间,我想就是刘一浪看到刘若萍疯狂的吻着我的时候,他也没这么难受过! 冲出房间之前我撞翻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的滚落在地,像我的心一样破碎了,我看到了丰富的酒菜和饮料。我想起了《金瓶梅》里的西门庆和潘金莲,他们总要在颠鸾倒凤之前酒足饭饱。 我肯定就是那些东西破碎的声音,也没有让柔娜从**中醒来,也没有扭过头来看我一眼。从前,我不只一次想象过她和刘一浪激情时是怎样一个情景,每每想起我就难受。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看到的,比想象中还要让我撕心裂肺。 我在雨里发疯的奔跑,我比刘若萍还痛苦,那晚她向前冲的时候身后还有我追她。而我,连一个追赶的人也没有。 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我看不到前面有一丝光明,只有雨水,眼泪一样的雨水,永无尽头。我要就这样跑下去,直到我精疲力尽,直到我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我终于跌倒了,但我还能勉强支撑我的身体,我摇摇晃晃的站在雨中,可我却无法迈腿了,身后忽然有个人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我**的身子。 是忆兰,她哭着问我:“寻欢,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没有回答,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轻轻的问她:“雪……,雪儿……呢?” 她哽咽着说:“放心吧,我把她送回去了,我是打出租车送她回去的,刚到2046楼下就碰到了柔娜。”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忆兰没有错,她只是在我面前提起了柔娜的名字。我却是那么怒不可竭,我对她吼道:“不!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忆兰像是被吓着了,再不说一句话,只是不顾一切的,把我抱得好紧好紧。 好一会儿,我才伸手拂了拂她觜角边几缕被雨水湿透的秀发,我伤心的问:“忆兰,这是哪里?” 忆兰说:“不知道是哪里没关系,我带你回家。”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自己都要把自己弄丢的时候,是忆兰找到了我,是忆兰把我带到了一个让我不再受伤的地方。可是躺在她的闺房的床上,身上盖着她那有着淡淡女儿香的被子,我闭上的眼睛却老是看到悦来宾馆那让我揪心的一幕。 忆兰一直守在我身边,她什么也没再问,我也永远不会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可以失忆,我愿意把我和柔娜的点点滴滴全都忘记,我愿意一切有关柔娜的日子都成为一片空白。 我愿刚才那场湿透我全身的雨水,使我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我愿像林黛玉那样恹恹的躺在病床上,一天天消耗生命。等到刘一浪和柔娜真正洞房花烛时,我就忿然的离开人世。 我真的疑心我上辈子是女儿身,所以这辈子也不能彻底的做个男人。明明我是那么恨柔娜,那么不想见到柔娜,第二天我却还是去了公司。我总觉得有什么,让我好不甘心。 我看到了子郁,似乎一下子消沉了许多的子郁,我本有那么多恨要向他发泄,可看到他突然变得比女人还让人怜爱,我就什么也发泄不出来了。 是的,子郁不该,不该在昨晚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他太残忍了,如果他不告诉我那一切该多好,我还可以一如从前一样面对柔娜,面对生活。 可我知道他也爱柔娜。昨晚,他一定也如我一样痛苦,他一定是痛苦得受不了了,才告诉我的。他是要我和他一起分担,分担那种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也许他知道我明白,所以他一直没有向我解释,一整天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明天就要去上海。”然后忧郁的望着自己一个一个吐出的烟圈。 一同去上海的还有如花。这一天来得太不容易了,暗恋了子郁那么久,终于有一个和他单独出差的机会了。我看得出如花有多幸福,她一直在脉脉含情的偷偷看子郁。 秋痕也为如花高兴着。我听到她窃窃的嘱咐如花,到了上海要好好的依着子郁,要好好的把握所有机会。 我好想对子郁提个要求,要他从此好好对待如花,如花是个好女孩,别再伤害她。但我犹豫了,我不知道,如果他也对我说,忆兰是个好女孩,错过了就不再,我能怎么回答他。 我只有默默的为如花祝福,祝福她这次和子郁去上海能够爱情事业双丰收。 就在我呆呆的为如花祝福的时候,柔娜打来了电话。我一整天都没向财务部看过一眼,但是,此时我看向了她。 她依然那么冷艳,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她甚至连眼睛也没看向我这边。如果不是手机上那串她的号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在等我接听电话。 一个多么虚伪可耻的女人,我忽然好厌恶她,我狠狠的挂断了她的电话,脑海里全是昨晚她在刘一浪面前那**下贱的身影。 她终于不再那么冷艳了,她终于拿眼睛看我了。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如果我用心去读,也许我能读懂。但是,我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再没有必要了。 我终于知道子郁为什么明天要去上海了。 我自己也终于拿定了决心。 我站起身,在柔娜的注视里,踩着响亮的脚步,走向忆兰的办公室,敲开了那扇门。  ? 53 进得总经理办公室,没等忆兰问我,我便冲她说:“忆兰,要么给我准假,要么给我派点什么业务,我想明天就离开公司去成都呆段时间。” 忆兰抬头望望我,有些吃惊和不解。她迟疑了一下,把眼睛看向别处,像是在思考什么。但很快她就转过眼睛来正视着我,那么坚决的对我说:“好吧,反正也是时候了。” 忆兰什么也没问我她就答应了我,这让我好生感动。只是我却没弄懂她那句话的后半句,到底什么反正也是时候了? 不过她既然什么也没问我,我又怎么好问她,我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我这才发现同事们早已下班走了,连柔娜也没了踪影。她不是刚才还给我打电话么,她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怎么现在就离我而去了,就因了我挂断了她的电话?可是她自己对我的伤害,是我挂断电话给她的伤害所能比拟的吗?! 我回到2046早早的就睡了觉,柔娜也带着雪儿早早的睡了。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她以为我连让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可是她哪里知道,我的心已经彻底的碎了,我对她已经万念俱灰了。 早上我起来得很早,柔娜和雪儿都还没醒来。我悄悄的离开了。我忽然想起了徐志摩的几句诗,虽然此情此景并不合得上那几句诗,远没有那几句诗优美,却更胜那几句诗悲切: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万万想不到的,在火车站里我会遇到忆兰,她会拿着两张火车票对我笑着走来,说:“嗨,寻欢,我等你好久了。咱们一起去吧。” 忆兰怎么就要跟我一起去成都了,她不是才从成都回来不久吗?她又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要坐火车而不是汽车,特意的买了两张票在这里傻傻的等我?难道与她说的什么反正也是时候了有关?难道她还记得她曾对我说过她最喜欢坐火车的感觉? 是的,我之所以选择坐火车去成都是我想起了她的那句话。她说过坐火车的感觉真好,近段时间我心情一直坏得很,我好想体会一下感觉真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在火车上我却没找到忆兰口中那种真好的感觉,除了火车碾过铁轨时发出的那种尤如碾过心脏的“咔嚓咔嚓”声,就是让我心烦意乱的不同口音的人们的喧闹。 等到渐渐云开雾散,我能看清外面的世界时,我才发现春天我进城时那满山遍野的新绿已经变成了枯黄。唯有那不时闪过眼帘的稻草堆告诉我,在这段由新绿到枯黄的时间里,父老乡亲们曾辛苦耕耘过也曾幸福收获过。可我呢?我收获什么了? 忆兰望着外面飞旋的河流山川,田野村落,眼里不时闪烁着喜悦的光茫。也许对于她来说,外面的一切就是流动的山水画,是唐时王维留下的大手笔。 一想到画,我就又想起了好久以来我就想向忆兰打听的事,此时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我问:“忆兰,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成都吗?” 我不知道忆兰是并没把我这句话放在心上,还是她对外面的风景正沉迷得太深,她没回过头来,依然看着窗外,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听。” 她明明是并不怎么想听的,我却不知为什么就偏偏愿意告诉她了,非常非常的愿意。我说:“因为我想看看我到底适不适合做个艺术家。听说成都最休闲,我想也应该是最适合搞艺术的人呆的地方。” 忆兰一下子就不再看窗外的风景了,她转过身来,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她问,有些幸福有些害羞:“是因了那天我说的那句你适合做个艺术家吗?” 看到忆兰幸福我忽然也就跟着幸福起来了,我忽然就不理解我先前怎么会认为自己没有收获了? 对着忆兰幸福羞涩的脸,我笑而不答。我只是问:“忆兰,你为什么觉得我适合做艺术家了,你见过艺术家吗?是不是艺术家就我这样?” 其实忆兰不明白的,天底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到底是想问什么。我是想问忆兰曾经见过的那个和我酷似的男人是不是我爸,如果是,他应该是个艺术家的。能为我妈妈画那么好的画像,能为他自己画那么好的画像的人,他如果还在,他不可能在成都的艺术界毫无影响。池艳的妈妈说过,我爸爸寄给她的那封信的邮戳上有成都两个字。 忆兰却摇摇头,微笑着说:"我没有见过艺术家,但我觉得艺术家一定就你这样的。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见到你飘渺的眼神我就有这感觉。" 我一下子就失望了,这么说来忆兰见到的那个和我酷似的人并非我爸爸了,如果是,他不可能不是艺术家,忆兰不可能说她没见过艺术家。 此次因了柔娜的最后让我痛苦绝望,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到成都来寻找我的爸爸,帮妈妈完成她一生的心愿。没想到还没到成都,我就已经觉得希望渺茫了。 火车却就在这时到了站。但我却在成都站上找不到休闲的感觉,到处是忙碌的人群。只有当忆兰打出租车和我一起去她家时,我才看到这是一座多么干净清爽的城市,到处是宽敞平坦的街道,果然和重庆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这里虽没有重庆那么多高楼,却果然是城市森林里的市外桃源。难怪那么多人说成都最适合休身养性。 忆兰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忆兰没有钥匙,当她按响门铃,那个开门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惊呆了。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我反感让我厌恶的刀疤脸来福! 来福喜出望外的望着忆兰,对里面大声道:"是忆兰回来了!" 他只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便把眼睛转向了忆兰,像死了的鱼一样,目不转睛了。 来福的表姐从里屋兴冲冲的出了来,望着我和忆兰怔了怔,道:"兰妹,你有你哥的消息了?" 忆兰没有理会来福的眼神,她快步走向来福表姐,说:"嫂子,对不起,我没有哥哥的消息。但是,我相信哥哥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来" 怪不得很久很久以前,在公司外面的街道上,我看到了忆兰,来福,来福表姐他们三个在一起,原来那个冷傲高贵的戴着墨镜的女人是忆兰的嫂子! 忆兰的家是楼中楼的那种,这时楼上有说话声和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但听那声音我就知道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 我知道,一定是忆兰的爸妈听说女儿回来了,正高兴的从楼上走下来。 马上就要见到忆兰的爸妈了!我却这时才记起我竟两手空空,除了随身带上的那三幅珍贵的画什么也没带! (为了让这么多我的朋友不再苦苦等待,本人决定今天和明天暴发,让大家在星期一早上就能看到以前在网上找不到的章节。请大家继续!谢谢。) ? 54 大老远从重庆跑到成都来,我怎么可以两手空空的就到了忆兰家呢?我怎么去面对两位老人,我再是乡下人,也不至于如此不懂礼节呀。好歹我也该为两位老人家买点什么的,就是不能买上脑白金,水果也该提几个吧? 现在我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待两位老人的出现了,我怕他们根本就不像忆兰那样喜欢我,我怕看到他们跟其他城里人一样,在乡下人面前有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事实上当两位老人渐行渐近,最后在楼梯中间我们完全能彼此相见时,我再也记不得去担心那些了。我是呆了,被眼前的两位老人弄呆了。 是的,没有见到他们之前,凭忆兰的长相,我就能想象忆兰的母亲年青时有多美。我也能想象到,就是眼前五十上下年纪的她,也一定还依稀能见当年风韵。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到,忆兰的爸爸会如此丑陋! 忆兰的母亲和那样的男人站在一起,是最名副其实的鲜花牛粪。我从没见过这么一张畸形的脸,还有那么多怕人的疤痕在上面阡陌纵横。相貌已经足够丑陋得吓人了,更何况他还佝偻着背。 我不知道这样奇丑的男人,他当初到底是凭什么获得了忆兰母亲的芳心。难道我猜错了,忆兰的母亲那时并非貌美如花,只是后来成了人造美人? 看着他们那相依相偎的样子,我禁不住对各朝各代那些才子杜撰的爱情提出疑问,如果他们也面对眼前的两位老人,是不是会羞愧得再也无颜让自己的文字传颂千古? 我被两位老人完全不同世俗的爱折服了。我也被忆兰对那个丑陋的父亲的爱折服了。如果是我,我真不敢想象在朋友面前,我会因这样的父亲多么无地自容。我决没勇气,像她那么开心的迎上去,那么亲热的和他说话。 说实话,我之所以一直深爱我的妈妈,那是因为我的妈妈太美了,美得无人可以比拟。如果我的妈妈也跟忆兰的父亲一样,也许从前的一切都变了。我就不会有那唯一的自豪了,我就不会成天的为她画画了,我就更不会当着同学的面去摸池艳的胸部了…… 今天,面对忆兰的一家人,我第一次感到从没有过的羞愧。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真正能爱的人,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就是我对柔娜的爱,我也开始产生了怀疑,那是真爱吗?如果柔娜不是美得像个妖精,我会醒时梦时都牵挂她吗? 忆兰有些撒娇的叫了声“爸爸”,又叫了声“妈妈”,然后对两位老人说:“你们不是答应我把他带回来吗?现在他就在你们眼前了。怎么样?相信女儿的眼光了吧?他是不是真的很不错?” 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忆兰也会那么害羞,声音低得我只能隐隐听见。我不由得想起忆兰所说的上次回成都做的那两件事来。莫非,这就是其中之一?莫非她把对我的爱告诉了她的父母,并且征求了他们的意见?怪不得她昨天说“是时候了”,原来她是指是时候带我回家了。 两位老人却没有回答她,他们呆呆的望着我,望得忆兰都有些心慌了,走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走。她说:“爸,妈,寻欢这是第一次来成都,我带他出去走走。” 他们还是没有理会忆兰。只是在我们离开之前,我看到她妈妈转过头去望了望她爸,嘴里轻轻的反复道:“太像了,太像了……” 忆兰的爸却到最终也没说一句话,双眼像是深深的河,装着数不完的回忆。 忆兰妈妈那句“太像了”,让我想起了我和忆兰初相见的情景,莫非她也是觉得我似曾相识了,莫非这世上真有个和我酷似的男人? 我好想问问她,却被忆兰拉着手匆匆的离开了她。离开了让我牵挂的一个迷,离开了来福那恶狠狠的眼神。 忆兰带我去了好几个地方,可每个地方都没有停留太久。她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么好的心情,我们就来个一日看遍成都花。 这一天真的很开心,但也很忙碌,忙碌得我再没时间去想其他任何事情,眼前的一切已足够让我应接不暇。我们去了春熙路,去了青羊宫,去了杜甫草堂,还去了武候祠……最后我们累了,天也晚了,便在如梦如幻的灯光中走进了锦里。 这条有着远古历史的街道,它的古色古香的建筑,一下子就把我带进了另一个时代,远离了城市的嚣喧。 我们坐在一个小店前,品尝成都的风味小吃,忆兰忽然提起了她的嫂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的嫂子来。也许是在这一刻她才能真正静下心来,用感情去为她嫂子思考。 她说得很慢,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眼神中有着无限的忧伤,她说:“嫂子看上去那么高贵,可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开心。如果不是结婚这么多年她竟没怀上孩子,而哥又特别想要个孩子,她和哥的婚姻不会产生这么深的裂痕。哥最初只是和她吵吵架,偶尔不回家,不想后来竟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过。你还记得你才来公司不久,在公司门外那条大街上看到过我和嫂子还有来福在一起吗?那次他们就是因了哥哥来重庆的。这与来福有关,不知他从哪来的消息,说哥在重庆有了新欢。” 是的,我想起了,我还想起了遇到柔娜那晚,来福说的来重庆就是为了抓什么现形。原来他们竟是冲忆兰她哥来的,原来他们所谓的抓什么现形就是要捉奸在床。 这其中竟有来福的挑拨,我本来对来福就有气,现在就更加气了,我说:“谁知道来福到底安的什么心呢,也许他并非是要帮你嫂子,也许他不过是借了帮你嫂子的名想来找你呢,我看他对你好像不怀好意……” 忆兰打断了我的话,竟很是生气,她说:“寻欢,你再这要说,我就不理你了!” 我不知为什么我就真的不再说了,不再提起来福了。难道我就那么在乎忆兰,在乎她不理我?从前我可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柔娜最终让我绝望了之后,我终于发现忆兰才是唯一不忍让我心灵孤单的人? 我们坐车回去的时候天很晚了,但这座号称中国最休闲的城市却还没完全安睡。成都的天气远比重庆凉爽,更能让人感到秋意的存在。晚风从车窗吹了进来,竟有些冷了,忆兰把身子向我怀里靠了靠,一瞬间,一股暖流便温暖了我们两个人。 我们走进忆兰家门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忆兰家里人都还没睡,那样子又不像是在高高兴兴的等待我们。我听到来福对忆兰的父母说了句什么,不甚分明,只隐隐感到好像有“老婆”,“孩子”几个字。我之所以能辨别出那几个字来,也许是他把它们当作了重点,并且加以了特别强调。 这时,忆兰的嫂子主动迎上来,对我说:“寻欢,你跟我来一下。” 也没征求忆兰的同意,也没等我回答,她就独自上了楼。 这让我更加感到哪里不对了起来。  ? 55 忆兰的嫂子身上竟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让我不可抗拒,跟着她的背影上了楼。 忆兰似乎有些不解,或者是不放心,竟也跟了来。不想刚到楼梯口就被她爸爸叫住了。 整个过程我都没回头,我不知道忆兰被她爸爸叫住时的表情是不是极不情愿。我只听到她爸爸不怒而威的喊声脱口而出后,她匆匆的脚步便在楼梯上嘎然而止。 但是我确实很放心不下她,一走进楼上她嫂子的房间我就后悔起来。我不该丢下她不管。虽然叫住她的是她的爸爸,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最多不过是受些委屈。可到底那是在来福那些让我感到不祥的话之后,而且当时我分明感到房间里有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 忆兰的嫂子侧身让我进了她的房间,然后轻轻的把门关上。她没等我在沙发上坐下,便把一双眼睛盯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下子就感到一股冷意迎面而来,我差点被这冷意逼得抬不起头。 同样是冷冰冰的人,可忆兰的嫂子却和柔娜多么不同。柔娜,越是冷越是让人莫名的感到她像《聊斋》里的妖精,有着可怜的身世,让人心生同情;而忆兰的嫂子,却冷得那么高高在上,那么让人不可靠近,分明有着冰山雪莲的高贵气质! 她问,没有叫我的名字,也许她根本不屑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你既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要背着老婆欺骗忆兰的感情?!” 她这话一出,我便明白了,明白了来福刚才在忆兰父母面前说什么了。她一定和来福一样误会了我。他们都以为那晚我拦下车要他们送去医院的雪儿是我的孩子,他们都以为焦急的抱着雪儿求他们的柔娜是我的老婆了。 如果是以前,有人这样误会我,我该是多么高兴。可是现在,现在我真的不想再有人这样把我和柔娜联系在一起了。柔娜这两个字,是深深扎入我心中的剌。现在,无论是谁,在我面前提起这两个字或让我想起这两个字,都无疑是伸手在那剌上拨弄,会让我感到锥心的痛。 为什么越是怕人提起的越是有人提,越是想忘记的越是忘不掉? 一明白来福在忆兰父母面前说了些什么,我就对他深恶痛绝,我知道他说那些是什么目的;可忆兰的嫂子虽让我感到锥心的痛了,我却恨她不起来。 我怎么恨得起来呢,她曾不顾来福的反对,放弃自己就要把丈夫和**捉奸在床的机会,把雪儿送进过医院;她曾像我妈妈一样,被自己的丈夫抛弃在家中,无论是等待还是寻觅也不再见他归来。 更何况她那句带着恨和怒的责问,充满对忆兰的无限关爱,她是不容许我对忆兰心怀不轨。 而我,还分明感到,那声责问像是责问我,又像是责问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个多么可恨的人,她怀不上孩子他不懂得安慰反而无情的抛弃她,跑到重庆去另寻新欢。 而我的爸爸比他还可恨,他只把痛苦给了自己的妻子,我的爸爸不但把痛苦给了我的妈妈还给了我这个无辜的孩子。 我其实很想详详细细的给她解释,但我怕面对她。虽然她看上去那么冰冷那么高贵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但我知道她内心有着多少痛苦孤独和可怜。 我更怕看到她就想起我的妈妈,想起我的妈妈,就恨,恨得刻骨铭心,再不去把我的爸爸找回…… 我得忍,多恨我都得忍,不找回爸爸,我妈妈在九泉下的眼睛就永远无法闭上。 其实忆兰的嫂子没必要不等我坐下,就用这样冰冷的话问我,我本就不打算坐下。 我说:“那晚你看到的不是我的老婆和孩子,那时她们和我还只是陌生人。” 无论她相不相信我的话,我都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我转过身,我坚定的向门口走去。可不知为什么,走到门前我却停了下来。 我是不忍把她抛弃在孤独的房间里,还是在等待什么? 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静悄悄的。好久好久,我才轻轻的推门出去,又轻轻的把门关上,我至始至终没弄懂她,到底有没有明白我? 也许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走出来我才发现楼上楼下都很静,越是静,我心里就越是不安,因为我听不到忆兰说话的声音,我找不到她在家里的哪个位置。 我想我得下楼,我刚转到楼梯口就看到来福抄着手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恶毒的光芒。他像是在那里等了我很久,他指着对面一扇半掩的门,压低声音,却狠狠的对我说:“别到处闯了,今晚你就睡那个房间!” 他没再说任何一句话,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好像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好像很得意于他的对我发号施令。 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的安排,他在这个家庭充其量算得上个亲戚,还轮不到他安排的分。我想这一定是忆兰爸爸的意思。为了不给忆兰添乱,为了不惹那个丑陋的老头生气,我乖乖的走进了那扇半掩的门。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装修豪华的家庭里,竟有这样一个朴实的小房间。朴实得像我乡下的那个家。忆兰的父亲把我安排在这样的房间里,我可以想象得出,来福的话在他那里起了多大的作用。他一定认为我这样卑鄙的乡下人,就只能住这样的地方。 可具体要我说出哪点像我的家来,却除了那张雕花的木架子床,和昏暗得像童年时用过的煤油灯那样的灯光,竟再也打不到别的了。 也许我是太想家了,走进城市的这段日子,我已不只一次把眼前的情景和家混洧不清了。那次出差去南充,和池艳烛光晚餐时,不就有过吗? 房间虽然整洁,但我一躺上床,就分明感到这里好久不曾住过人了,至少不曾住过这个家庭的人。如果住过,我不会在床顶的木架缝里发现几片碎纸。那可是在正对我眼睛的地方,任何一个人,只要在这床上躺过,就没有理由不发现它们。而一个把房间收拾得整整洁洁的家庭中,会有谁,能置床顶上的几片废纸于不顾?更何况谁都可以看出,那几片废纸分明是很久以前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我翻起身,把那几张碎纸片取了出来,不想却是一张撕碎的照片。 我把它们慢慢的拼了起来,慢慢的,我看到一个人随着碎片的拼凑,在我眼前成了形。 一个女人,一个我熟悉的女人! 不是别人,正是忆兰的嫂子! 是谁?要这么恨她,要把她的相片撕成碎片? 又是谁?要这么爱她?要把那些碎片藏在木头缝里,不忍抛弃? 我把拼好的碎片翻了过来,我竟在相片的背面发现了反复写着的几行字“为什么,为什么?!” 如此痛苦迷茫无助的话,用了潦草却不失刚劲的字迹写在忆兰的嫂子的相片上,只有一个人可能,那就是忆兰的哥哥。 也许忆兰的哥哥,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坏。他也有他的苦衷,可又没人明白。他爱忆兰的嫂子,可忆兰的嫂子只知道他不理解她,她又何曾想过自己理解他多少? 他们之所以走到这种地步,也许并非是因了他在乎忆兰的嫂子怀不上他的孩子?也许那些为什么,永远也没人能给出答案,就是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他在离家出走之前,也许就是在这个房间独自过了最痛苦的一夜,只有在最痛苦的时候才会做出最终的决定。 遗憾的是,忆兰的嫂子连重庆都去了,却没发现就在家里的床顶上被撕碎的她的相片和相片背面的字,没有最终给他那些为什么作出回答,只知道一味的责怪和怨恨。 我忽然就想到了我的爸爸,莫非我的爸爸最终没有回来,也有他不被妈妈所知的苦衷? 我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觉得这里像极了我的家,我所躺的这张床像极了我家里的床。我不禁又想起了忆兰和她妈妈第一眼看到我时说出的话,想起了忆兰爸爸看到我时那双沉浸在无边的回忆里的眼睛。 莫非在忆兰儿时,他们家里曾住进过一个和我酷似的人。而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他因为思量把这个房间布置得酷似我的家? 莫非也是在忆兰儿时,他便离开了,从此一去不复返。也是因了思量,忆兰的爸妈始终保持了这个房间的原貌? 我忍不住去看玻璃窗外的明月,如果爸爸还在,明月一定也照到了他漂泊的地方。 我看到窗前闪过一个人影,像是刚准备往里面窥探,却发现我的眼睛正对着窗子,便匆匆的逃了去。虽然只那么一瞬,还朦胧不清,我却莫名的看到他有双痛苦的眼睛。 我急急的冲过去打开窗子,只有静静的走廊和清冷的月光。 我忽然就不寒而栗,我想起了《呼啸山庄》里那扇在风雪加交的夜晚,让人心惊胆颤的窗。我看到的若不是鬼魅,就一定是来福对我起了最歹毒的恶意。可来福又怎么可能有双那么痛苦的眼睛?  ? 56 为人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没做过亏心事,然而我却害怕了。我怕,怕在那暗处是比鬼还可怕的东西。 一整夜都无心安睡,我侧耳细听。但一直到天亮,也未发生任何异样的事情。 也终于响起了敲门声,但却不是我害怕的那种。我听到忆兰在温柔的唤我。 我打开门,忆兰就迎了进来,仿佛一个夜晚竟比三秋还长。她半是欢喜半是哀愁的打量着我,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我禁不住想起了昨夜的事,我问:“忆兰,你嫂子叫走我后,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忆兰却没有回答,只是说:“没什么。你不要想太多,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可是我明显感觉到了,“没什么”就是“有什么”,“过段时间会好起来”就是“这段时间不好了”。 她是怕我担心,她是在对我隐瞒。可到底是有什么了呢?为什么这段时间又不好了呢? 真是来福在她父亲面前那些挑拨的话吗?如果真是,忆兰也太呵护我了,太把我看得脆弱了。我怎么可能经不住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 更何况,也许来福挑拨一下更好。 说句实话,忆兰对我好,我也对她好,可我对她完全不是她对我的那种感觉。来福的挑拨如果真的得逞了,我那不忍心对忆兰的残忍就由他来帮我完成了。 也许我该在心里暗自轻松,但我却轻松不起来。我隐隐感到,事情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心里很紧张,我担心有什么要发生。但忆兰怕我担心,我就更不应该让她看出我心事重重。我拍拍她的肩,我对她点头,我轻轻的说了句“嗯”。 事实上也真如我担心的那样,日子并没有慢慢的好起来。反而在我和忆兰之间阴魂不散的夹着个身影。只是那个身影又似乎不是那晚窗外的那个,他没有那双痛苦的眼睛。 窗外的那身影和眼睛也再没出现过。 他没有痛苦的眼睛,忆兰却痛苦了。他不是别人,就是那让我深恶痛绝的来福。 他一挡在我和忆兰中间,我和忆兰近在咫尺也如隔天涯了。他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们,即使在黑暗的夜晚,我和忆兰也如置身于比太阳还剌眼的灯光下,无处可藏。我们之间无法再有任何一个爱昧的动作,就是一句甜言蜜语也无法说出口。 这让忆兰非常恼火,忆兰一次次向父亲母亲抗议,可却全是徒然。 忆兰越来越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父母。她怎么能明白呢? 可是我明白。我一直在观察分析,我能不明白吗? 我相信,我住的那个房间,很久以前一定住过一个人,一个和我酷似的人,那个人十有**是我的父亲。他曾是忆兰父母的朋友,但后来却不知为什么,他们反目成仇了。 唯有这样,才解释得清楚忆兰父母第一次见到我时的表情。才解释得清楚忆兰父亲那双常常盯着我的眼睛为什么时远时近。近的时候是念及我是他的故人之子,远的时候是忌恨那为我所不知的前仇旧恨。 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坚决反对忆兰和我的爱情。 只是,他们既那么仇恨,又为什么要把我父亲住过的房间保持原貌?为什么还要安排我去住父亲住过的地方? 我不明白,我却不能问。如果真的要父债子还,我愿意把父亲欠他们的全还清。无论我的父亲是不是值得我这样。 只有这样了,我才能问,也只有这样了,我才能问出一点头绪,才能靠那仅有的头绪把我的父亲带回到我母亲的坟前。 我没有把这些告诉忆兰。如果我告诉了她,她就不会再也忍不住去找她的嫂子,她就不会对她嫂子道:“嫂子,你管管来福吧,我和寻欢又不是犯人,他怎么可以那样监视我们?你给爸妈谈谈吧,寻欢真的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我解释了那么多遍了,我以为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消除对寻欢的误会,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是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忆兰太单纯了,一个能做公司总经理的女子是不应该单纯到如此地步的。果然那天早上她对我隐瞒的就是因了来福的挑拨,她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她因简单的事情对我隐瞒,因简单的事情替我担心。 可是她的嫂子能像她这样单纯吗?在她和来福两个人面前,她的嫂子能摆得正内心的天平吗? 我不去看她嫂子,看了也无用。她嫂子永远是那种高高在上,漠然得让人无法走近的人。再说,那晚我怎样焦急的拦下了她的车,她一定还记忆犹新。在这个世上,有几个男人会那样别无用心的助人为乐?她岂会相信我的解释,她又岂会相信忆兰不是被我的花言巧语朦蔽了眼睛? 我只拿眼睛去看站在一旁的来福,我想看清他此时会是怎样一张丑恶的嘴脸。没想到那张脸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厌恶。起初他面呈得意之色,估计他一定自信她的表姐只会偏向他,万万没有偏向忆兰的可能。估计他一定在为自己哈叭狗似的跟在我和忆兰身边所取得的光辉业绩沾沾自喜。然而当他看到忆兰满眼怒火的瞪着他时,他那得意的神色一瞬间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可怜巴巴的讨好的笑。 既然要故意捣乱我们,那么他就该和忆兰的眼睛针锋相对。我也是个在女人面前软骨头的男人,但就是在柔娜面前我也没像他那么奴颜媚骨过。 我很瞧不起他,他的这种表现让我非常反感。我不知道他那双常常对我怒目相视的眼睛怎么可以如此下贱? 我转身走了。在他们最专注又最不屑于顾的时候我转身走了。 我独自走那些绕来绕去的过道,用眼睛去瞟那些没有关好的门。我是在想,我的父亲既然在这里住过,无论如何总有个地方该留下他住过的痕迹。他是一个绘画天才,我总该在某处可以看到他留下的作品。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偷偷观察,然而我一无所获。忆兰曾告诉我她没见过什么艺术家,我没想到她家在艺术方面竟如此苍白。 我忽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苍老,颤抖还有些沙哑。 “寻欢。”这个声音叫住了我。 我不是贼,我却像贼一样被吓了一跳。 我转过身,我看到是忆兰的父亲,他丑陋的脸正对着我。那双望着我的眼睛,我这些天已习惯了,那里面有种琢磨不透的东西时远时近。 如果不是我要替父亲还债,如果我不是要从这个丑陋的老头那里得到我父亲的消息,如果不是我常常不由自主的想起池艳妈妈的话,想起我妈妈在九泉下没有瞑目,我真会转身就走。我实在厌恶这个丑陋的老头。 然而,现在我却只能停下。 我望着他,尽量装得对他很尊敬。 他问:“在那个房间住了这么些天了,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想起了,我说:“有,我发现了一张撕碎的相片,相片上是个女人,似乎是忆兰的嫂子。相片背后还有反复写着的‘为什么’,是个男人的笔迹。” 他十分诧异,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转过头,我知道他对我父亲耿耿于怀,他又怎么可能相信我。我不企盼在他眼睛里找到丝毫信任。 我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忆兰的妈妈。她像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忽然伫立在那里,还垂下了头。我看到她满眼痛苦,但那痛苦又和那晚出现在窗外的眼睛的痛苦全然不同。 忆兰的父亲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也许他想问的也并不是这个。停了亭,他说:“有没有别的,比如一种感觉?” 一说到感觉,我便再也无法抑制,竟然毫无戒备的脱口而出:“像家,像我儿时的家!” 他一下子比我还激动,他的声音比先前还颤抖得厉害:“像家?像你儿时的家?你儿时的家在哪里?!” 是他的失态提醒了我。如果不是他想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多年前那个和我酷似的人的儿子,如果不是他惊喜于千万百计也要找到的可以寻仇的目标就要浮出水面,他怎么可能如此激动?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安排了这么多年,现在才终于起了作用。 那个房间这么多年都保持原貌,这么多年后我一到来就被安排进那里住宿……这一切都并非机缘巧合,竟是偶然中的必然。 这有点荒唐,荒唐得近乎武侠小说中的某个情节,但我不得不这么想。尽管事实已一次次证明,我从前的好多猜想最终都是错误,但我还是要这样想下去,由不得我自己。 这就好比唐三藏,明明那么多经历证明孙行者火眼精睛,却要一次次的错怪他,自己将自己送进妖魔的陷阱。这并非他太愚昧,亦不是他过分善良。是劫数未尽,九九八十一难,哪一难都得经历。 我因了自己的猜测,多了一份心思。我说出了我家的住址,但那是我和妈妈被爸爸抛弃后的住址。以前那个爸爸和妈妈朝朝暮暮的地方,我没有说出。 他听了,连声问:“是吗?你有没有记错?你确定你儿时一直住在那个地方?” 我知道他失望了,而且失望透顶。眼看就要浮出水面的目标,忽然又被浓浓的烟雾吞没。这种滋味谁尝识了都会难受,难受得宁愿不相信这是事实。 但我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咬定我一直在我说的那个地方长大。连我父亲都不知道妈妈后来带我搬了新家,更何况他? 我要把自己装成一个人,这个人与他想找到的那个人毫无关系。将来我要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向他打听我父亲的消息。唯有如此,希望才不至于渺茫。 然而,这时忆兰的嫂子却走了来,她急急的冲老头叫了声:“爸……” 我一下子就乱了方寸,听她那声音像是在担心着谁。难道她是在担心忆兰的父亲,她是要提醒他不要相信我的谎言?! ? 57 我暗自在心里叫了声“糟糕”,如果忆兰的嫂子能洞穿我的内心,真在忆兰的父亲面前揭穿了我的谎言。我不知道将会是怎样一个结局。忆兰父亲转嫁于我身上的对我父亲的报复,将会怎样的变本加厉。 但是我却不能阻止,一场戏我已被罚下场,最多只是一个看客。忆兰的嫂子才是戏中的主角,我被她牵引着思维。除了心跳“砰砰”的等待,我实在无法将戏在忆兰父亲面前继续下去。 然而忆兰的嫂子叫“爸----”叫得那么急,等我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时,她却好半于才说出一句话来。 这是一句让我有点怀疑自己耳朵的话。 她说:“爸,他和忆兰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做主吧……” 她还站了站,像是还没说完,却又再难继续。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走了。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帮我和忆兰说话,我原以为她是担心忆兰的父亲被我欺骗,没想到她担心的却是我。她之所以那么急急的叫住了忆兰的爸,竟是以为忆兰的爸又有什么要为难我。 我好感激,也许是那天我那短短的话就让她信任了我,也许是忆兰的乞求让她改变了主意,也许她想通了,爱是别人的自由,没有对错,更无须旁人去干涉。 只是她对忆兰父亲说的那句话,虽然柔和并饱含敬意,但我总隐隐觉得说到“自己作主”几个字时,我听到了掩饰不住的哀怨,像是为我和忆兰,又像为她自己。 我甚至还听到忆兰的父亲发出了一声叹息。忆兰的母亲在那边把头垂得更低。 可这些真仅仅是因了我和忆兰的事吗?会不会有什么别的? 我望向忆兰的嫂子的背影,我以为在她那里可以找到答案。至少在我睡的那个房间里,存在着她的相片。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高傲和孤独。就是她的背影,也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在我刚才对她心存感激的那一瞬,我还在犹豫我是不是该把那间卧室里的秘密告诉她。现在,我决定了。如果在那卧室里留下秘密的真是忆兰的哥哥,那么,他决不是要别人看了去转告,他一定是要自己等待,等待忆兰的嫂子去发现。那么一个高贵的女人,她也一定不习惯别人的帮助。何况那是她和她丈夫的情事,更容不得外人插手。 我不知道来福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到了刚才忆兰嫂子的那句话。他那么气愤的对忆兰嫂子道:“表姐,你怎么可以帮一个外人?!” 忆兰的嫂子没有回答他,只拿眼睛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擦肩而去。 就那一眼,便让来福再不敢埋怨,乖乖的低下了头。 那一眼好冷,高高在上又充满了蔑视和嘲笑。 一直等忆兰的嫂子的脚步走远了,最后消失在屋子里的不知什么角落,来福才抬起头来,刚才还可怜巴巴的眼睛,突然露出了凶光,咄咄逼人的瞪着我。 我不理他,因为我看到了忆兰。忆兰在他背后对我招手。 然而他却不明白我不理他的原因。一个极想发泄的人,对手却对他置之不理,没有半点意思和他针锋相对,这让他更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忆兰的父母就在面前,他得把自己伪装成不无理取闹的翩翩君子。他只好向忆兰的父亲走了过去,极力做出忠心耿耿的哈狗样子。不用想我也知道,他那肚子坏水立马就要在忆兰父亲面前流出,并且流得不着痕迹。 我和忆兰根本不去管他又会怎样的挑拨,我们没时间去顾忌。我们抓住这好不容易才有的不被他们注视的机会,迫不及待的溜了出去。 我们看到了一片自由的天空,一片没有第三双眼盯着我们看的天空。这片天空一直存在着,然而我和忆兰却有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好长一段时间这片天空就不曾在我们生活中了。 这片天空下是一座美丽的休闲的城市,然而忆兰却带我去了远离城市的荒郊。她说:“我也曾一直喜欢这座城市,只是,这次它却让我厌倦了。” 这决说不上是一片美丽的荒郊,秋风吹过枯草,甚至有些萧瑟和荒凉。然而忆兰却没有感到这颓废的秋意,她反而展开双手,像春天小鸟展翅飞翔那样在枯草上奔跑。我看到她跑到草天相接处,暮然回首,长发飘飘。 她在那边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压抑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我向她迈步而去,我在她飘飘的长发上空,看到了一群南飞的大雁。 我禁不住脱口呤道:“自古逢秋悲寂寞,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没想到我随口呤出的几句古诗,却把古人的寂聊带给了忆兰。我看到她的笑容消失,眼里再没有了青春四射的活力,美丽的面孔突然笼罩一丝落寞。 她说,有些忧伤,“寻欢,我错了。我原本就知道你的志趣不在公司的业务,你满身都流淌着艺术的血液。可我却不能常陪你到这能给你诗情的地方来。来了又不能给你好心情和条件作出诗意的画。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纸和画笔……” 我不想让她那么忧伤,尤其是为我忧伤。我好想告诉她,我体内并没有艺术的血液在流淌。我来成都其实另有目的,并不是当初说的那样我想做艺术家,并不是我想在这座休闲的城市感受艺术生活。我甚至根本连画笔都不想拿。我之所以从小就画画,是我不想让我妈妈望着另一个人的画悲哀得忘了自己。我是想用自己的画去代替,然而我失败了。我的失败说明我根本没有艺术的天分。就算我现在真有心情作画,我也不会画野鹤碧宵。我这一辈子只画人,画我的妈妈。那次画刘若萍,纯属意外。 但是忆兰却根本没容我说话,她只稍稍停顿,便又接着对我道:“本想给你快乐,没想到却把你带进了无尽的痛苦里。可是,你相信吗?我爸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一直相信我。这一次他忽然变得如此固执,我真不明白。来福到底使了什么诡计,竟让爸爸如此迷了心窍?寻欢,要不我们明天就回重庆吧?” 忆兰当然不会明白,她太单纯太信任她爸爸了。她只会想到来福的坏,她怎么想得到她的父亲有着比来福更深的预谋? 她更不会明白,我一点也不想回重庆。不仅仅是因了重庆那边有太让我痛心的人,还因为忆兰成都的家。忆兰成都的家虽是个压抑的地方,但我却在压抑中看到了希望,妈妈一辈子的希望。 我怎么可以放弃这个希望呢?我对忆兰说:“还是过几天吧,我想多给自己点时间,让伯父伯母了解我信任我……” 忆兰忽然就滚在了我怀里,热泪盈眶。她说:“寻欢,委屈你了。你都在为我们的将来争取,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我的违心的话,又让忆兰误会了。她真是爱我太深了,她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为我,我便做什么也都是为她了。她哪里知道,我从来就没想到她和我会组成“我们”,至于“我们”的将来,就更无从说起。 但是我只能让她误会,好多事情我越来越不能解释。可是我心里又多么过意不去。我把怀里的她紧紧的拥了拥,我感到她单薄的身子有些冷,我突然好想给她一点温暖。我对她有太多的虚伪,但此刻的关爱,却比我自己的脸还要真实。 在这真实的关爱中,我看到忆兰多么幸福,我不忍破坏她的美好心情。我们一直这样站着,遥望远方,直到夕阳西沉,直到暮色更浓。 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会看到忆兰的父母比上次还神情严肃的在客厅里等待,旁边坐着冷傲的忆兰的嫂子和满脸怒色的来福。但是,我们轻轻的推开门时,却只看到一片从窗外洒进来的宁静的月光。客厅里没有一个人,他们意外的都睡了,睡得像月光一样宁静。 这段日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宁静,太值得珍惜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从郊外归来,我和忆兰都有一份好心情。 我们轻手轻脚的上楼,轻手轻脚的分手去各自的卧室。 可是我还没走到卧室,我只先往那里瞧了瞧,我就汗毛直竖,心跳得比上次那个夜晚还要紧张。 我记得早上起来时,我明明是把卧室门关好的。现在,我看到的却是半掩的门,和门里像我儿时点的油灯那样昏暗的灯光。 若不是来福不怀好意进了我的卧室,就是上次窗外那个有双痛苦眼睛的鬼魅身影! ? 58 我虽然紧张得害怕,但我没有后退,更没有离开。该来的迟早会来,躲避不是办法。 我轻手轻脚,慢慢的向门靠近,我要在卧室里那谁不知不觉中看个究竟。 这次我的猜测又错了,我先前的汗毛直竖纯属庸人自扰。卧室里既没有来福,也没有什么鬼魅身影。 但卧室的床上确实坐着个人,坐着个让我感到如花隔云端却并不可怕的人。 她是忆兰的嫂子。 我从没想到忆兰的嫂子,一个冷清高傲的女人,也会如此幽怨的流着泪水。 我想起一句诗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但此情此景,这句诗并不贴切。 我其实已猜到她为什么这么幽怨的哭泣了。 她是为了那撕碎的相片背后写着的“为什么”;她是为了那个把她的相片痛苦的撕碎,却又不忍最后抛弃的人。 那些碎片此时就在她眼前,那么完整的铺展在床单上,像我上次拼凑的一样。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开我的房间的,我没问。反正这是她们的家,她可以随便出入。不可以随便出入的,倒是我这个外人。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进入这个房间,并且发现了那些碎片。在这之前,那么多日子都沉默得像一潭死水,以致于不知身在何处的忆兰的哥哥,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奇迹。他那些为什么至今没有答案。 我不能不说点话了,我实在是忍不住。 我说,有些悲哀,“其实我早该告诉你了,只是我觉得你自己去发现,比我告诉你更合他的本意,但……” 她这才发现了我,略微受了点惊吓,不好意思的拭了拭眼泪。她也有难堪的时候,我真想不到。 她说:“你是奇怪我怎么进了这个房间,怎么发现了这些碎片吧?其实,是我听到了你跟爸的谈话。” 这么说来,她当时说到“自己做主”几个字时那么哀怨,真不仅仅是为了我和忆兰了,还为了她自己。 也许,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那么,她一定是不能自己做主了;那么,忆兰的哥哥痛苦的问着“为什么”时也许并不知道她的苦楚了。女人,也许无论多么冷傲,都习惯委屈自己。 我忽然就对她生了些同情,也许我并不配同情她,我比她更可怜。但我不知为什么,竟第一次把自己看得比她高了。 我问,怜惜中多了些感动,“你什么时候回答他的那些‘为什么’呢?也许他一明白,便什么都好起来了。” 我以为我的这些带着情感的话,能让她对我敞开心扉,没想到我错了。 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只给了我一个把头昂得高高的背影,连责怪我管得太多的话都没有。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消失在拐角处的黑暗里,我禁不住一声轻叹:一个多么孤傲清高的女人,即使最痛苦的时候也不屑把心里话对我说。我的关心并不过分,没想到不但没能让我向她走近,反而被她拒于千里之外。 也许这就是忆兰的哥哥痛苦的根源。可她哥哥无法看透,还在那碎片上歇斯底里的要问个究竟。 这样的女人会给他一个最终的答案么? 这毕竟是与我毫不相干的问题,所以它并不能折磨我。折磨我的是有关忆兰的父亲,有关我的父亲。我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日子,我才能从忆兰的父亲那里得到我的父亲的消息。 毕竟忆兰是要回重庆那边的公司的。 毕竟忆兰一走,我就再无法呆在这个家庭。 我展转反侧,眼睛老是盯着那扇窗子,奇怪,为什么那个身影就再没出现过,莫非那夜是我看花了眼,可那双痛苦的眼睛又怎么如此真切而清析?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昨夜根本没睡好,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吃过早餐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哪也没去。一来是没休息好,二来是我对昨夜出奇的宁静产生了怀疑。来福那双眼睛今天比以前还要把我和忆兰盯得紧。我再次想起舅舅家那只哈叭狗来,它也叫来福,它也有那么双锐利警觉的眼睛。 忆兰好像因此在和家人赌气,在我走进卧室之前就把自己关在了闺房,以此向他们提出抗议。 但我关住了我的人,却关不住我的心。 我的心早已飞回了过去的岁月,飞回了我的故乡。我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爸爸为妈妈作的画像展开来看。就是这张画像,妈妈生前曾多少次悄悄的望着它,满眼哀怨和期盼。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妈妈的无奈和痛苦。可池艳的妈妈告诉我,妈妈在九泉之下,还是那样无奈和痛苦,不最后见爸爸一面,她永不瞑目…… 我禁不住一阵心酸,几颗热泪涌出眼眶。我视线开始模糊,开始看不清画上的妈妈。可妈妈那双习惯了忧伤和期盼的眼睛却格外分明。 我禁不住想起我的父亲来,我对他永远是恨比爱多一点。 但我还是准备把他的自画像拿出来,仔细的端详一下。然后画一幅妈妈和他的合影。也许因此,妈妈九泉下的灵魂可以微微得到些安慰。 不想,我还没拿出父亲的自画像,却有人给我打手机了。经过了太长日子的痛苦沉寂,我的手机终于幸福的唱出了从前的歌谣。 来电显示号码竟是柔娜的! 我是真的很激动,激动得心痛。离开重庆这么多日子了,在成都遇到的这些事纠缠得我渐渐忘记了她给我的痛苦,心里的疮伤正在慢慢痊愈,不想她的一个电话就把那伤疤剥开,我看到了淋漓的鲜血。 我恨恨的挂断了电话。 然而电话铃声又响起,来电显示还是她的号码。 我又挂断,她又打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我干脆不再作理会,就让那铃声长久的响着,直到最后精疲力竭。 如此的又过了好几次,她终于也感到精疲力竭了,手机铃声再没响起。 可是,我却比先前更痛苦了。我知道,她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打电话,是她终于忍不住了,忍不住对我的思念了。她一定后悔了,她一定是要尽力给我解释了……可是,我忘得掉她给我的所有痛苦,我也忘不掉那晚她在悦来客栈是怎样和刘一浪艳体缠绵! 那是怎样的让我撕心裂肺啊!就算上天给我千万次挂断她电话,让她为自己没有机会向我解释而痛苦绝望,甚至撕心裂肺,我也无法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莫非真的爱得越深,就恨得越深? 但是,无论是她还是我,都应该明白,有些路,一旦走出就再也没法回头,有些错,一旦犯上就永远无法挽回! 我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显示的不是柔娜的手机号码。那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也许是公用电话。 我分明一看区号就知道是重庆的,我也分明知道多半是柔娜见我不接电话换了公用电话打来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假装不知,按了接听键,并且把手机近近的放到了耳边。 我那么恨,我还是终于不忍拒绝,我还是终于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是多么贱的男人,竟跟来福一样! 但电话那边却和上次在南充一样,不是柔娜的声音,是雪儿那稚嫩的童音。 雪儿固然想我了,但这更多的是柔娜的意思。雪儿还那么小,许多事她都不懂,她更没心机,更不知道换电话给我打来。 我向雪儿问好,语气软得像个女子,柔若无骨。无论我有多少愤怒的话,我也不能对雪儿吼出。 雪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像我一样,过早的失去了父爱。只是我的父亲也许尚在人间,而她的父亲却…… 雪儿没有像上次那样说太多的话,只问了句“寻欢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可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我痛苦得无法回答。“回来”?雪儿是一直把她们的家当作我的家了,如果不是如此,“回来”二字又从何问起?可是雪儿哪里明白,她们的家从来就不曾是我的家过,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永远不可能是。 我在为回答一个孩子的话左右为难时,来福却忽然闯了进来。 如果说昨夜忆兰的嫂子闯进这个房间,是她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这次来福的闯进却不能不怪我自己了,是我自己太疏忽大意忘了把门反锁上。 来福狠狠的说:“我就知道你在房间做什么!”然后得意的盯着我妈妈的画像。 先前,我只以为他像我舅舅家的“来福”一样有锐利警觉的眼睛,没想到他还跟我舅舅家的“来福”一样有嗅觉灵敏的鼻子。门虽没反锁,可到底是关着的,如果他不是有灵敏的鼻子,他又怎么知道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了? 只是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他比我舅舅家的“来福”强百倍千倍,他也犯不着得意得如此喜形于色吧? 我厌恶而疑惑的望着他,没想到他冲上来一把抓起我妈妈的画像往外就走。那扬长而去的样子,似乎那画像竟不是我妈妈留下来的属于我自己的,竟是他的,是他的在我手里抓到的我犯罪的证据。 我怒吼:“把画像还给我!” 他却胜利而轻蔑的道:“偏不,我偏要把它交到伯父手里,偏要让伯父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冤枉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别的女人!” 他那么理直气壮的把画像上的我的妈妈当作我的别的女人,还要拿到忆兰父亲面前去做证据,我没有半点被他的愚蠢弄得哭笑不得。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失去了理智,我发疯似的向来福追了去。我不知道我那海啸一样的怒吼,有没有把电话那边的雪儿吓着,电话还在手里,通话还没有挂断,我已记不得挂断了。 但是我还是晚了,我快,来福比我更快。好不容易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机会稍纵即逝,他岂不快得要赶在机会消失之前? 在楼下的客厅里,我看到来福把我妈妈的画像在忆兰的父亲面前眉飞色舞的挥动。 他激动得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又难掩心中对我的痛恨。 “伯父,忆兰说他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那是忆兰被他骗了……” 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顿了顿,“现在你看看吧,他一整天呆在那房间里干什么……他是在偷偷的看一个女人……虽不是上次我和表姐见到的那个女人,但我敢肯定……是他关系爱昧的女人……也不知他有多少这样的女人!” 我不想去做任何解释,我先前实在看高了来福那双狗眼,竟以为能比上我舅舅家的“来福”的那双。不想却如此差劲,他竟连画上的背景是什么年代都看不清! 我只是向他扑了过去,我要夺回那张画。我妈妈的画像无论是被来福拿着,还是被来福交到忆兰父亲手里,都是对她的一种玷污。我决不容许这种玷污发生! 但是忆兰的父亲,本来面对我时,目光有些痛苦和呆滞,现在看到了我妈妈的画像,他的眼睛竟忽然射出了光芒,喜悦而锐利。 他向我妈妈的画像猛地伸出了手,那双手颤抖不已。 来福本就要把画像递到忆兰的父亲手里,忆兰的父亲也正向画像伸出了手,照理他应该在忆兰父亲的手触摸到画像的那一瞬松手才是。可是他怕我把画像夺了过来,他不但没松手,竟反而把紧握画像的手用力的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只听到一种破碎的声音,犹如裂帛。 在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接触到画像的时候,我看到画像上我的妈妈已被撕成两半。握住左边一半的是可恶的来福,握住右边一半的是那个丑陋的老头! ? 59 我分明感到被撕碎的不是我妈妈的画像,而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比撕心裂肺还痛的痛!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比死还静。 我听到“咚咚”的脚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一前一后。不用回头去看我也知道跑在前面的是忆兰,后面的是她的妈妈。一定是刚才的争吵惊动了她们,她们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想看个究竟。 但却没有忆兰的嫂子。也许忆兰的嫂子再不关心我们的事,她比别人更需要关心,但却不屑别人的关心。她更习惯自己关心自己。 忆兰和她妈妈谁也没有说话,但她们那急急的脚步声却让这个房间更加死寂起来。像小说里两大武学巅峰的最后决斗即将暴发之前。 我看到忆兰的父亲,那双本来喜不自胜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痛苦。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夜出现在窗外的那个鬼魅身影,他们的眼睛竟是一模一样的痛苦! 只是眼前这双痛苦的眼睛多了些愤怒,可怕的愤怒。连来福也被威慑得不敢再出声。可来福哪里知道,忆兰父亲的愤怒与他没有半点关系,那愤怒全是冲我来的。 我竟果真有其他女人,我竟果真欺骗了忆兰!更何况我的父亲还极可能是他的仇人,朋友变成的仇人,这种仇人让人更加痛恨! 但那可怕的愤怒却并没有镇住我,我的愤怒比他更甚,我已出离愤怒了! 不看他是个丑陋而可怜的老头,不看他愤怒的眼睛里有着深不可测的痛苦,我那握得汗水淋漓的拳头早就狠狠的砸在他头上了。 谁撕碎了我妈妈的画像,我就要他付出沉重的代价。哪怕要用我的生命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无法向那糟老头下手,虽然他可能是我父亲的仇人,虽然他还曾心怀不轨的在我窗外鬼鬼祟祟。可他现在毕竟看上去痛苦得可怜,以至让我想不起他平时的可恨。他毕竟是忆兰的父亲。 不能向他讨回代价,我就要来福加倍偿还。如果不是他,刚才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只要真正身陷痛苦和仇恨中,再懦弱的人也能勇敢。我的拳头就带着那种痛苦和仇恨,向来福的脑袋砸了去…… 我却听到“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在我的拳头还没碰到来福的脑袋之前,像一声炸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这是个痛苦和仇恨的耳光,其痛苦和仇恨远在我的拳头之上! 这个耳光打在了来福的脸上! 打这个耳光的却是忆兰的父亲! 来福的脸一下子就高高的红肿起来,但他似乎没感到痛,也许是忘了痛,他更多的是晕头转向,是吃惊和不解。他呆呆的望着忆兰父亲的手。 不仅是他不解了,就连我也傻了眼。 不解的还有忆兰,但她一点也不想去弄清。她向我们跑了过来,在她父亲和来福,一个愤怒,一个茫然的相对时,从他们松懈的指间一把夺过了被撕成两半的我妈妈的画像。 她把画像递回到我手里,拉着我就往外跑,那么悲痛,那么恨,还泪眼迷离。她说:“寻欢,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你再受伤。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我听到她父亲忽然回过神来,在我们身后冲我们痛苦的怒吼:“谁允许你们在一起的!你们决不能在一起!” 我还听到她妈妈在她父亲身边有些怯怯的问:“是不是?他真是……?” 我懂了,我懂忆兰的父亲那声怒吼为什么那么痛苦了。他不要我和忆兰在一起,不是因了我有相片上那个别的女人。他是已确定我就是他仇人的儿子。多年前,他一定看到过我的妈妈,在我父亲的那些画里。 但我还是不明白他打向来福的耳光。莫非,他虽恨我的父亲,却对我妈妈没有半点仇恨,甚至对我妈妈深表同情?莫非我的父亲真是个薄情的男人,莫非他和我的父亲反目竟是因了我妈妈的遭遇?莫非他不让忆兰和我在一起,竟是因了我和我的父亲长得太像,他怕我将来像我的父亲辜负妈妈一样辜负忆兰? 我想起了池艳,想起了池艳的妈妈也以那样的理由不让我和池艳在一起。 我忽然就那么确定我父亲真是个坏人,我忽然就觉得忆兰的父亲从来就没有报复过我,他只是提防我,他只是不让我去伤害忆兰。我实在是跟父亲长得太像了! 但我还是不肯原谅他,就是他这个可恶而丑陋的老头和来福把我妈妈的画像撕碎的! 他不要我和忆兰在一起,我就偏要和忆兰在一起!更何况忆兰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更何况她听到他的怒吼连头也没回,反而还加快了冲向门外的脚步。 我和忆兰就在他痛苦的怒视下执手而行,像被那些正人君子围攻的杨过和小龙女。 我心里再次涌起了报复的快感,我那带着痛苦和仇恨的拳头虽没有砸向他,甚至最终连来福的脑袋也没有砸上。可眼前的情景,一定比那拳头砸向他们的脑袋还要让他们难受! 我甚至在即将冲出门之前,故意大声的喊:“忆兰,我要娶你!” 我心里涌起的快感,痛苦的快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我一回头,果然忆兰父亲脸色变得惨白,一只手捂住胸口,在那里摇晃不定。忆兰的妈妈跑过去紧张的扶去他,然后冲忆兰喊道:“兰儿,兰儿!” 但是忆兰早已在我之前冲出了大门。她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情景,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也许她前脚冲出大门,后脚就再也不能停留。她对她的家人已彻底绝望。 ? 60 她因我痛苦,也因我欢喜。她淌着泪水的脸颊红红的,她拉着我冲向飘雨的大街。 我不知道细细绵绵的秋雨是什么时候下的,天空低沉而朦胧。 我被忆兰攥着手在雨中奔跑,她攥得那么紧,像是攥着一生的幸福时光。这幸福时光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换来的,她怕一放松就会溜走。 她问:“寻欢,我们去哪?我跟着。” 那么坚决,我知道是我刚才那句“忆兰,我要娶你”让她最终心如磐石。那句话,她一定会铭记一辈子。 我的心情好痛苦好复杂。我不知道是因了我的那句话,还是因了妈妈的画像被撕坏。也许两者都不是,是因了我的父亲,是因了我终于确定父亲是个杨康那样的坏人。我怕把他带到妈妈的坟前,让妈妈在九泉下更心痛,更无法瞑目。 我对忆兰说:“我们还是回重庆吧。” 不想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忆兰嫂子急急的呼唤。 她刚才去哪里了?她刚才不是根本就不管我和忆兰的吗?怎么忽然从哪冒了出来要叫住忆兰? 莫非是忆兰的父亲出事了? 我想起了忆兰的父亲气得惨白的脸,摇晃不定的身子…… 我憎恨忆兰的父亲,以前是因了误会,现在是因了他和来福撕破了我妈妈的画像。这一切都与他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的反对我忆兰在一起无关。 但是,看见忆兰的嫂子急急的向我们奔了来,我心里还是紧张得难受。我怕,怕因了我的报复忆兰的父亲有了什么不测。毕竟,他和我本无不共戴天之仇。毕竟忆兰虽然好似永远不会再回家,但那只是在赌气。只有深爱她的家人,她才会这样赌气。 我问:“怎么了?是不是……” 我心都快冒出嗓子了,我咽住了后面的话。我担惊受怕的等着忆兰嫂子的回答。但愿她的回答不要如我所料,不要让我永远愧对忆兰。 忆兰的嫂子没有看我,她只是对忆兰急急的说:“兰妹,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惹你生气了?你真要走就走吧。但不要忘了这是你的家。还有,你到了那边如果见到了你哥哥,你一定要通知我。你要告诉他,不要再躲我了,我找他只是……” 她那么急,却不是因了忆兰父亲出了什么不测。听她的话,似乎她对刚才的事根本就一无所知。她只是无意间看到了奔跑在雨中的我和忆兰,她只是从忆兰眼中的泪和笑看出,我们就要回重庆。这倒让我松了口气,也大大的放了心。 其实忆兰的父亲也许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即使他真气得肝肠寸断,也还不至于倒下。就算倒下了,也还有忆兰的妈妈在身边照顾。根本用不着我瞎担心,更没什么愧对忆兰的。 只是忆兰的嫂子,一个那么冷傲的人,忽然竟如此激动,激动得把话说得像放连珠炮似的,生怕忆兰不肯为她停留半步,生怕自己的嘱咐再没机会对忆兰说出,可到了最后,是什么让她还是把那最关键的话咽了下去? 我真想知道,她那句“我找她只是”后面省略了什么,是什么让她如此难于出口。 但忆兰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拉着我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忆兰那一点头意味着什么呢?是她记住了嫂子的话,还是她明白了嫂子没说出的意思? 我在远处回了回头,我看见忆兰的嫂子还站在人群中,面对着我们,一动不动。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行人在她身边忙忙碌碌的来去。 我们去了成都火车站,我们坐上了回重庆的火车。 依然飘着秋雨,前面的天空越来越阴沉。我觉得,我们正被火车载向无边无际的压抑和黑暗。 在火车上,我们一直对着窗外,没有说话,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偶尔晃过的村野的灯火,我们还是默默的对着窗外。 忆兰不再流泪,我根本至始至终都没流泪。我们看不到窗外是否还在下着雨,但我们知道,在我们彼此的心里都有一场雨,下得正紧正密,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我们到重庆北站时,已是夜里的七点多。庆幸的是,虽然雨还在下,天也正黑,但我到底看到了城市里美丽的灯火,没有我想象的尽头那么压抑黑暗。忆兰并肩和我坐在出租车里去她重庆的家,我悲痛的心里竟也有了一丝温暖和喜悦。 这种温暖和喜悦,很快就感染了忆兰。 一到忆兰的家,我便完全被感动了。我看到了一扇半掩的门,门里是整整洁洁的画纸和画笔……俨然一个小小的画室,就在她卧室的隔壁。 我知道忆兰是不画画的,我知道为什么在她卧室的隔壁有一间画室。她是爱我爱得发痴了,连我们的将来都打算好。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她怎么都没想过,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缘分,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她的这个家,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她的精心布置。 我冲进画室,我拿起了画笔,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拿画笔的手颤抖不已。 我用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摸出了那张被撕碎的妈妈的画像。忆兰立刻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把它展开,用胶水精心的把它粘上。 我知道忆兰已足够努力了,已做到最好了,但我还是能在那重新粘好的画像上看到一丝裂痕,像深深的伤,印在我妈妈的身上。 我握画笔的手终于开始了描摹。可无论我是精雕细刻,还是龙飞凤舞,我都画不出更好的我的妈妈来,甚至比至今还带在我身边的,从前我自己画的让妈妈满意的那幅还不如。 我一次次的画,又一次次大笔抹掉,最后把它们撕成碎屑。 房间,渐渐像秋天无人打扫的森林,落叶满地。 无论是我的画艺倒退了,还是一片悲痛画不成,我都不会放弃。我的心却越来越烦躁,我的画笔越来越乱。直到我忽然听到忆兰在背后怜惜的轻声唤我,我才记起我竟忽略了她,竟在折磨自己的时候也让她跟着受折磨。 ? 61 我愧疚的望着她,我正想叫她去睡,她却问我:“寻欢,我们……什么候办呢?” 她有些害羞,声音低得连有些地方说了什么我都没听到,也许是她根本就没说。但她望着我的双眼里却有着从没有过的勇气和期待。 也许,我的妈妈就曾这样期待过,期待了一生。 其实,那些我没听见的地方她根本不用说出。我完全明白,她是在问我们的婚事。她记起了我当着她父亲说出的那句“忆兰,我要娶你!” 我终于停下了画笔,终于第一次在最为我妈妈悲痛的时候把我的妈妈忘记了。 我说:“由你决定吧。” 我必须这样。有些话尽管出口时言不由衷,但既已出口,我就要对它负责。哪怕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哪怕要用我一辈子的幸福。 话一说完,我就觉得好累,我颓然的跌坐在满地的碎纸上。 忆兰笑了,笑得那么幸福又那么痛苦。她靠了过来,轻轻的进了我的怀抱,把头紧紧的靠在我的胸口。 我们就这样睡着了,睡到天亮。 心情好了些,我们都去公司上班。在公司里,我们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和从前一样,她去她的办公室,我在我的业务部,中间谁也没去找过谁。 但我却发现同事们有了异样的眼光,甚至在神秘兮兮的交头接耳。我敏感的心一下子就明白了,本来以前大家都对我和忆兰有所猜疑,更何况,我们曾一起毫无征兆的神秘消失,现在又一起毫无征兆的回来,他们岂有不往那方面想的道理。 子郁和如花还没有从上海回来,望着他们空荡荡的座位,我禁不住想他们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呢?他们回来时同事们又会怎样的玩笑和议论他们呢?同事们一定会更加放纵和快乐吧?毕竟他们不像忆兰是总经理,同事们不会有所顾忌。 我不知道到时子郁会不会一改平时的忧郁和淡定,换上热情和微笑。但我却想象得出如花的羞怯幸福和美丽。 也许这段日子最幸福的还不是子郁和如花,最幸福的应该是刘一浪和柔娜。他们那晚就那么缠在一起,现在更应该磨合得如胶似漆。 但我没看到刘一浪,他的办公室门一直紧闭着。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去的,又要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也没看到柔娜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只看到她的背影。 我现在不会再自作多情,不会再以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我。以前她调转座向面对业务部,我以为是因了我的到来。现在她再次转回座向背对业务部,我不会再以为是因了我的离开。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了刘一浪,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因了刘一浪。 一个多么虚伪的女人,越是和刘一浪打得火热,就越是要在同事们面前表现得冷艳,越是要同事们误以为她不屑把刘一浪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如果不是我痛恨我早该痛恨的,我决不会在心里嘲笑。她哪里是不屑刘一浪了,她分明是无颜面对业务部那么多双以为她干净清高的眼睛。 我想这样更好,从此我不用再面对她,她也不用再面对我。 我一直以为她一整天都没发现我的归来。其实就算她发现我的归来,她也可以做得如此漠然。午餐时,大家都边吃饭边对着我和忆兰私语,她也还是没看我们一眼,只是默默的在角落里低头吃饭,然后又默默的低头离去。 不过,下班时她却从背后叫住了我。 只有我和她,出奇的静,静得可以听见我自己激烈的心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激动,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真正忘记爱? 我没有出声,我心里好难过。 她说:“早点回去吧,雪儿盼你好长日子了。” 说得那么冷,没有半点如我般的激动,我的心越发痛楚了。 回去?她和雪儿说出了相似的话。难道她们真都把2046当作了我的家?可那里是我的家过吗? 家,是让人受伤时最想回去的地方。可她那里,却总让我受伤。 更何况她的话冷得那么寒心,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我始终没有回头看她。只有背影才能还予她同样的冷漠,我从没如此冷漠过。而我的内心,虽然痛且恨,却脆弱得厉害。 她站在我背后,很久。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她是在等,等我的回答,还是在等我跟她一起回家?以前在公司她是从来不跟我一起回家的。 她不过是为了天天盼我的雪儿。 可她真仅仅是为了天天盼我的雪儿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那么没志气,伤疤还没好就开始忘了痛,就又要开始自作多情了,就又要以为她多少有点因了我了。 我却在这时看到了忆兰,她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我们。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我到现在还没走其实是为了等她。 但我怕。上帝一直无瑕照顾我,是她带给了我上帝忽略的关爱和温暖。我怕,怕因我和柔娜在无人的过道上距离太近,她看出什么来。怕她因此恨得把那唯一的关爱和温暖也带走。 我不想失去忆兰那双在我孤独时给我温暖和幸福的手,我却忽然好想伤害柔娜,伤得越深越好。 我向忆兰直奔而去,把那脆弱得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的对柔娜的感情抹杀得一干二净。 我说,无限温柔,“忆兰,我等你好久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忆兰说:“你不去看雪儿?” 听不出半点怨言,她如此单纯,单纯得就像刘若萍那样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她虽然听到了柔娜刚才的话,她却没有想得太多。 我说,语气坚定,还故意让柔娜听到:“我只想陪你,像昨晚那么幸福……” ? 62 其实就算不能像昨晚那么相依相偎,就算是守在她身边看她入睡,自己彻夜不眠,为了气气柔娜,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忆兰却红了脸,她比往常更羞怯,低头不看我和柔娜,眼神甚至还有点慌乱,以致语无伦次:“昨晚这” 昨天晚上她都没有顾忌,现在她却迟疑了。她是嫌我的声音太大,让柔娜窥听到了我们的秘密。她是怕柔娜误会,想解释,偏偏又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但我却巴不得柔娜误会。我喜欢忆兰那娇羞的样子,脸上那抹红晕比朝霞还美丽。我满心欢喜的看着她。我把这欢喜有些夸张的挂在脸上,无论柔娜有没有扭头来看我,我都要有些夸张的挂在脸上。 我们都没有再出声,时间一秒秒的过去。 忆兰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渐渐不再躲闪的眼睛望向我身后,忽然有了些着急的神情。她大声的叫道:“嫂子,你等等寻欢吧。” 我忽然就再也坚持不住扭过头去,我看到柔娜早已走到了过道的尽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忆兰的话,头也没回。 孤独的背影,只有冷漠,连恨都没有。 忆兰勉强的笑了笑,似乎是无可奈何,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我不知道有什么必要,她要对柔娜心怀歉意。 她说:“寻欢,你还是去柔娜家住吧,等……” 我隐隐猜到了她是说要等什么,我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打住。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却又忽然道:“再说,这些天我不想你陪我,我想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我望着忆兰的眼睛,我看了幸福也看到了痛苦,却看不出她这些天到底会有什么秘密。但我没有问,既然她说要过几天给我惊喜,就一定会有让我知道的那一天。更何况我深信,那不是她见柔娜已走远,要催我追上去的借口。 我听了忆兰的话,出了公司我和忆兰没有走同一条路。她回她的家,我走向另一个方向,柔娜家的方向。 但我没有跟在柔娜身后,更没有去追赶柔娜,柔娜的背影早已消失。她应该去了幼儿园,雪儿在那里等她,也许还等刘一浪。 我没去幼儿园,也没直接去2046。天,还在飘着朦朦细雨,我在雨里徜徉。 曾经熟悉的城市,此刻竟有些陌生,每个角落都冷冰冰的,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外人。即使在2046里,除了雪儿,也再没有人对我不这样冰冷。 雪儿,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是不是过得好?但愿她还没接受刘一浪,那个从前她厌恶的人。 忽然起了风,雨猛了些,有几丝雨水钻进衣领滑入后背,我忍不住把脖子缩了缩,用手自己抱住自己,竟还是打了个寒颤。 忽然就想起了郁达夫《故都的秋》里的句子“一阵秋雨一阵凉”。却猛然发现,秋就要走完自己的季节。 明天就入冬了。 耳畔隐隐有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歌唱,是电视连续剧《哑巴新娘》的插曲《真爱一世情》。 正唱到最让人心酸的几句:秋已尽,冬又来,孤独夜里空徘徊…… 歌声才刚刚入耳,我却不忍再听,钻进公交车里匆匆而逃。那声音那歌词都太伤人! 下了车,我独自在芳卉园外逡巡。没有近乡情更情,但却真有些怕上2046去。 柔娜应该早已把雪儿接回家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刘一浪也应该正在2046里。他应该早已取代了我昔日的地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犹豫了好久,我还是走进了小区的大门,我想起了那天雪儿在电话里的话。可我真只是因了雪儿才进去的吗? 我还没有走近2046楼下的电梯,一辆车便急急的从小区大门外冲了进来,在我前面不远处,一声急刹,停了下来。 然后从车里下来一个人,背对着我站着,一双眼睛除了盯着电梯,再没看别处。 只看一下他那直挺挺的背影,我就认出了他是谁。除了刘一浪,还有谁会那么目中无人,开着车横冲直撞,连经过我身边时险些把我撞倒,也没丝毫歉意。 这时,我看到电梯门打开,急急的走出个人来,却是柔娜。她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半边脸,我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我却看到她手里抱着雪儿。雪儿睡着了,闭着眼睛,脸白白的。 柔娜和刘一浪心有灵犀,谁也不用说一句话。刘一浪只一伸手,柔娜便把雪儿递给了他。然后两个人匆匆上了车,匆匆的离去。 离去时刘一浪的车依然横冲直撞,依然差点把我撞倒,依然没有停下没有半点歉意。 这一刻,我心好痛,比那晚看到柔娜和刘一浪艳体缠绵还痛。她已不只一次折磨我了,为什么我刚从成都回来她就又不肯错过机会?! 在公司那无人的过道上,她哪里是要让我来看雪儿了,她分明是要让我来看雪儿和刘一浪现在有多么和睦,她和刘一浪更是怎样如鱼似水。 不然,她不会对我视若无睹。就算她从电梯出来时没看到我,可她们的车经过我时,近得差点就把我撞倒,她怎么可能还看不见?! 从头到尾,我僵若木偶,一动也没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怎样的流着血。 我好恨,好想转身就走,再也不踏进2046半步,比我当初离开时还坚决。 但我却没有动,站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慢慢走进电梯。我决定了,我不再轻易离开。柔娜那么不惜伤害我,我何必还要对她在意? 她一定想看到我如何肝肠寸断,如何恼怒嫉妒。但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我只会让她看到我一脸漠然,漠然得似乎看不到她的一举一动。我会让她看到,她在我眼里是多么不相干的人,我和她不过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房东和房客。 我是从她那学来的,越是对她毫不在乎,她就越是会倍受折磨。就算我在她心里真的什么也不是了,至少也能让她觉得对我的折磨苍白无趣。 我走进2046,我进了我的卧室,我看到一切依然无故。被子那么整洁,仿佛我根本就没离开重庆过。 我假装很舒服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我起床时发现房间空荡荡的。难道柔娜昨夜根本就没带着雪儿回来?难道她真的根本就不用回来,刘一浪的家正宽敞着?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难受,我说过,我要还她冷漠。更何况,我现在已有了责任,对忆兰的责任。 我是在公司里看到柔娜的,她背对着我坐在财务部,有时用手揉揉太阳穴,有时用手撑着头,似在小睡。 午餐时她仍一个人在角落里吃饭,刘一浪始终没出现在她身边,尽管她们背后打得火热。 她偶然的抬了抬头,我便发现一夜之间,她竟变得比黄花还憔悴! 我不知道她和刘一浪昨夜又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折腾! 我不敢想,我也不去想,我不要再为她心痛。 只是我弄不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刘一浪为什么很少出现在2046,为什么依然像从前那么恨我。好几天我在他眼里看到的都是恨,莫名其妙的恨。他暗地里不是已经得到柔娜了吗?柔娜不是暗地里也已对他死心踏地了吗?他还犯得着对我如此敌意? 可真当有一天他眼里的敌意消失了,我却忽然好不习惯。我不时抬头去看窗外,却并没看到从西边升起一轮太阳。反而有枯枝不时从对面阳台上的花盆里脱落。我隐隐听到有呼呼的吹过。他那双从不曾如此柔和的对过我的眼睛,一盯上我,我就觉得心里发毛,就觉得寒气直透背心…… 他还好几次有意无意的经过长长的过道,有意无意的扭头透过那些玻璃去看柔娜,眼里暗含无限深情和喜悦。 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刘一浪是怎么了?难道今天换了个人?要不就是时光倒流,他回到了寻欢进公司之前。 只是柔娜却没变,她一如继往,背对一切。任凭世界怎样变化,她漠然得心如止水。 只是,下班的时候,她却走得极早,极快。 这,是我记忆中破天荒的第一次。 我回去却很晚,我故意回去很晚。柔娜也许知道,我看出了她今天和刘一浪一样,有些特别。但我不要她看到我有丝毫在意。 我慢吞吞的无所谓的进门,无所谓的往房间里看。 我想找到雪儿,想故意无所谓的开心的逗雪儿笑。 可我却没在客厅里看到雪儿,也没看到柔娜,只听到厨房里有谁轻声说话的声音。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晚餐,很丰盛的晚餐,却一动没动,还意外的摆着一瓶酒。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们要等我一起庆祝? 可再特别的日子,与我有什么关系,要庆祝叫上刘一浪不就可以了,何必要等我?! 莫非刘一浪本来就在,厨房里轻声说话的就有他? 莫非是他们故意要我看他们的快乐? 果然,我在餐桌上发现了本红红的喜帖! 怪不得刘一浪今天要那么高兴,怪不得柔娜再怎么掩饰也让我看出了一些特别,原来他们就要真正洞房花烛夜了! ? 63 那本喜贴,一定是他们为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准备的。 这段日子来,我是那么坚决,我发誓要把柔娜对我的冷漠还给她,加倍的还给她。但此时,我才发现我的决心是那么不堪一击,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猛地冲向餐桌,把那本喜贴抓在了手里! 我好不甘心,我要看个究竟。 我急急的往喜贴上一看,却发现根本不是柔娜和刘一浪结婚的喜贴,竟是忆兰送给柔娜的,结婚的是忆兰和我! 我使劲的眨了眨眼,我以为是我自己没看清。但红纸黑字,竟历历在目,连结婚的日子都那么清清楚楚,就是忆兰的生日那天。 忆兰的生日,就还那么十多天的光景。 再过十多天,我就要和忆兰走进结婚的礼堂!我知道忆兰这几天的秘密了,我知道她说的要给我一个惊喜是什么了。我也知道她自己为什么半是幸福半是痛苦了。 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可却得不到父母的祝福。 更何况她还背叛了父母,深爱她也被她深爱的父母。 我也知道刘一浪为什么今天忽然一反常态,变得那么高兴,还对我眼光柔和起来,甚至忍不住有意无意的去看柔娜,掩饰不住自己的深情和喜悦。 他是知道我再也不会和他争了,他是觉得柔娜从此比任何时候都会安安全全的属于他了。 我望着手里的喜贴,虽并不是柔娜和刘一浪的,我却并没比先前更轻松,反而觉得肩上有什么沉沉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心情好复杂,虽然结婚的是我自己,我却感觉不到幸福。我承认,我下过决心要为说出的话对忆兰负责。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迅速,竟那么让我猝不及防。 柔娜从厨房里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雪儿。却并没有刘一浪。 谁也没有说话,雪儿也不再对我叽叽喳喳。我不知道雪儿是真亲近了刘一浪,对我开始有了些生疏,还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特别的乖。 柔娜在餐桌前坐下,雪儿跟着坐在她身边。 我转过身,准备去我的卧室。 无论是柔娜和刘一浪就要结婚还是我和忆兰,我的心情都会沉重,为柔娜沉重。但我不会让柔娜看出来,我不会让她知道无论我怎么发誓,我也无法真正做到对她不在乎。 我只是会让她看到我的冷漠,像她从前给我的冷漠一样的冷漠。 真的,只有折磨她,我才会感到快乐,痛苦的快乐。 “寻欢。”不想柔娜却叫住了我,那声音特别温柔,好久好久不曾有过的温柔,姐姐对弟弟的温柔。 可我转过身,看见她时,却怎么也不觉得她只是个姐姐。 她斟满了两杯酒,微笑着把一杯递给了我,另一杯留给了她自己。 我无声的接过酒杯。 我好难过,我不想看到她的微笑。 她一微笑,我的心就滴血。有时候微笑比冷漠更伤人,她怎么可以笑,怎么可以知道了我和忆兰的婚事还笑? 她把手里的酒杯举向我:“恭喜你……” 没等我把酒倒进嘴里,她早已仰头把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喝了多少杯,我们谁也没再说话,她看上去比哪一天都快乐。 雪儿在旁边睁着奇怪的眼睛,无言的望着我们。 雪儿不会明白,看上去冷漠得只知道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的我,内心是多么痛苦。 雪儿更不会明白,她妈妈是在强颜欢笑。 就是我自己,也是喝了太多的酒才看出,柔娜欢笑背后的幽怨。 柔娜是在借酒销愁。可酒真能销愁吗? 既然现在会那么在乎我,当初为何要和刘一浪做出那样让我心如刀绞的事来?柔娜,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一失足成千古恨? 更何况我当作忆兰父母说出的那句话,虽然言不由衷,却是君子一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来,柔娜,我真希望我们谁也不要再这样折磨谁。 可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世上绝没有后悔药,我们只能在这假装的热情和冷漠里,不断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走到这一步了,我们无法再回头,我们更不能让忆兰在就要爬到幸福的顶峰时跌落。 时光在酒杯交错中沉默着慢慢溜走。我依然冷漠,柔娜依然欢笑,雪儿依然好奇…… 直到夜已深,瓶中的酒已尽。 柔娜起身,去她的卧室,雪儿无声的跟在她后面。 我也起身,向我的卧室走去。 身后满是残羹剩菜的餐桌,谁也无心去打扫,冰冷而哑然。 就在我后脚跨进卧室,准备关门的那一瞬,我回头看了看。 我看到了柔娜,她竟也对我回过头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头,是不是我们也心有灵犀? 但柔娜竟不再像刚才那么强颜欢笑,她看上去那么凄美,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聊斋志异》里身世凄凉的妖精, 我不能自已,我冲进了卧室,我不要让她再看到我,我已无法再伪装冷漠,就像她再也无法强颜欢笑。 我得对得住忆兰,是我把忆兰带上了背弃父母的路…… 我反手拉过门,急急的要把门关上,我却听到雪儿“踏踏”的在向我跑来。 我等着雪儿,但我没有回头。我无法满足她今晚一直好奇的眼睛,我也不能,那些答案即使我说出,她也听不懂。 雪儿却没有进来,她在门外站住。 她问:“为什么那晚我晕倒了,你明明回来了却不照顾我,连刘叔叔都不如?为什么妈妈那晚都没生你的气,你今晚却要惹妈妈伤心?” 话一说话,她就“踏踏”的跑了回去。 我还是背对着她,但我却知道她没有回头,也根本就没想过要我回头。我第一次感到她那么冷,像她的母亲。 我有些心惊,我以为她看不透,她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没想到她竟早已看出了她妈妈在伤心。可她到底只看透了她妈妈在伤心! 但我还是没有转身,更没有去追赶她。我不要向她做任何解释。也许,她对我冷点好,我对她冷点更好。我毕竟无法永远住在这里,她应该趁早对我失去希望。 我终于拉过门,泪也终于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雪儿刚才的话,直到现在我也不会知道,我回来那晚,柔娜要我回2046真是为了雪儿。即使不只是为了雪儿,也决不是要让我看雪儿和刘一浪相处得多么和睦,更不是要让我看她跟刘一浪有多么如鱼似水。只是没想到雪儿那晚会突然昏厥,而我自己在公司过道上的冷漠,让她情急之下只好向刘一浪求助。 我看到的竟是自己臆想的假象,竟没有看到她真正想我看到的! 我自责了一晚。 第二天,我把对柔娜的冷漠一扫而光。但我没像从前那样对她微笑。 我已明白,冷漠并不是一种淡忘,微笑也并非真正快乐。昨晚,如果我心里真的不在乎柔娜,又何必要冷冷的对她?如果柔娜真的那么快乐,又何必要借酒销愁? 我只是用了很平淡的眼神,平淡得像面对大街上在我身边来去的陌生人,既无爱也无恨。 也许这样还是不妥,但我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过,我却知道在公司里该怎么做,在忆兰面前该怎么做。我要做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就像真正在忆兰那里得到了惊喜。我看到忆兰也真正快乐了起来,这段日子一直隐藏在她眼里的痛苦,也逐渐彻底消失。午餐时她穿梭在餐厅里,和每个同事打招呼,从来没这样身轻如燕过。 看到她如此幸福,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在没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得继续对柔娜平淡下去。 我故意把忆兰拉到了餐厅的角落,在柔娜旁边的那一桌坐下。我故意一边帮忆兰夹菜一边招呼柔娜。 柔娜也曾对我点头,但却冷漠得只像应付。她依然改不掉在公司里的冷艳,但我却完全弄懂那冷艳背后的意义。 我扭头去看窗外的天空,我说:“好好的天气,天边竟有两朵轻飘飘的白云。” 这么一说,自己竟也轻飘飘起来,竟仿佛自己就是那两朵白云中的一朵,只是不明白另一朵是谁。 是忆兰?还是柔娜? 我的快乐让同事们都误会,都以为我在为就要和忆兰结婚多么幸福。 我一直以为,除了柔娜,公司里的职员都皆大欢喜。毕竟公司里男职员少,又因为地位身份的缘故,对忆兰并不心存奢望,倒是对柔娜抱有幻想的多。 但我想错了,午餐后大家都散了去,连忆兰和柔娜都最后离开了,我却看到一个女子,侧对着我黯然伤神的望着窗外,手里是我和忆兰结婚的喜帖。 ? 64 一个女同事伤心了,我大可不必对她自作多情,走过去嘘寒问暖。可她手里拿了我和忆兰结婚的请贴,再加上我已认出了她是谁,我就不可能再对她漠不关心。 她就是如花。 《胭脂扣》里的如花,“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爱上了十二少。 她也一样的美貌飘邈,也一样的爱上了一个人。一个能像张国荣那样扮演十二少的人。这个人就是子郁,一个神秘淡定,在公司里和我最亲近的男人。 她和子郁是今天回来的,我不知道忆兰是什么时候把我们结婚的请贴送给了她。我不知道忆兰在请贴上,是不是把她和子郁的名字,像一对恋人一样写在了一起。 她和子郁去上海之前,我就在心里默默的祝福她,祝福她能打动子郁,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她和子郁回来了,我却忘了关心她。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独自伤心,莫非她此行竟未能如愿,她和子郁竟是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 是我和忆兰的幸福让她想到了自己的不幸,她才如此神色黯然? 也许我不该去触摸她的伤处,可谁叫我对子郁有好感,对喜欢子郁的人也就跟着有好感了。我一直有意成全他们。 如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见是我,忙用手背拭了拭眼睛,对我笑笑不好意思的招呼道:“是你?” 那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一张多么让人心疼的脸,梨花一枝春带雨。莫非又是我想错了,她竟不是为了她和子郁的事伤心,她是为了别的? 子郁在上海和这张脸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挡得住这张脸的缠绵?如花对他的感情怎么可能现在还没有归宿?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如花,子郁是不是对你不好?” 如花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幸福又有些痛苦。但她的幸福和痛苦,不是忆兰曾经的那种。 我有些不明究竟,又不知道是不是还该继续追问下去。好在她却自己对我倾诉了。声音低低的,还有些缓慢,似喜似忧。 “在上海子郁和我一直住宾馆,他一直住在我隔壁。他对我特别疼爱,完全不是在公司里那样很平淡的表情。他也曾给了我很多快乐,可他却一直和我保持一点距离。有时我真的再无法淑女起来,可他却看不懂我的暗示,始终不肯最终和我靠近。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没有那么愚昧。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他是把我当妹妹那样照顾了,可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起来,接着道:“我总觉得上海那个经理有些特别,但我又说不出哪特别了。在上海的日子,他和子郁几乎夜夜笙歌。但他却不让子郁带上我。我总疑心他对子郁有所企图。我也曾向子郁问起过,但我一问,子郁脸上的表情就不再对我亲切,就又像在公司里那样淡定。我怕他的淡定,我怕他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只好不再问,只好暗地里为他操心,只盼着早点回公司。可谁知回到公司他又变得像从前一样了,甚至还不如从前。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回来,还不如在上海过那种为他担忧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至少可以看到他的亲切,虽然是哥哥对妹妹的亲切,现在我也知足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使劲的咬着嘴唇,眼里滚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来。 我没有说话,说什么都只能让她更伤心。她那么钟情于子郁,子郁却对她反反复复。我不知道子郁回到公司又有了什么样的改变,我直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只知道他已回来。 更何况我也想起了上海那个经理,想起了上次见到他和子郁的情景。也许如花说对了,但却没全对。他如果没有企图,他一个大公司的经理,怎么可能和子郁如此亲近?可他的企图,又真的只是对子郁吗? 但我不要让如花看出我有心思,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好啦,别想太多。也许子郁有他的苦衷,也许慢慢就又会好起来。” 她相信了我的话,也许是她明知不可能也宁愿自己骗自己,她点点头,跟在我身后离开了空荡寂聊的餐厅。 我们经过休息室去业务部,我看到了子郁。他独自在休息室里吐着烟圈,看它们怎么样一个接着一个飘出窗外,又怎样一个接一个被窗外的风吹得没了踪影。 他真变了,虽依然淡定,却少了分忧郁,甚至眼里多了几分光芒,喜悦的光芒。虽然那光芒并不明显,但到底被我看出来了。 也许能看出来的,只有我和如花。 我一直喜欢子郁的淡定,但却不喜欢他隐隐的忧郁。那是一对矛盾,那是他还没真正看透红尘。我曾经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开开心心了无牵挂,像一个飘邈的神仙。其实是我自己做不到,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但现在,真正看到几分希望了,我却对他有了些怨恨。他其实应该心有所系,情有所牵,他不可以辜负如花这样的女子。 记得此次离开公司之前,我们彼此都对对方说过类似的话。现在我没辜负忆兰,他怎么可以辜负如花? 我甚至觉得他和刘一浪是一样的人,他眼里那几分喜悦也跟刘一浪眼里的喜悦相似。我早就知道,他暗恋着柔娜,爱得跟刘一浪一样深。 我终于明白,在上海如花那么努力,为什么他却能挡得住她的似水柔情,为什么到最后也只不过把她当妹妹;为什么一回公司,连那分刚刚建立的兄妹情宜也没有了。 我对身后的如花心生同情,我恨得好想冲上前去,拉住子郁的衣领,拉走他那份悠闲自得的心情,然后厉声的苛责他。 我要这样也不全是因了如花,还因了子郁自己。我早已把子郁当作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我的朋友像刘一浪那样走下去。 可却有人赶在了我前面,冲向了子郁。 是秋痕,如花最亲密的朋友秋痕。她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咄咄逼人,她愤怒的瞪着子郁的背影。我感到什么就要爆发,像火山一样爆发,为如花而爆发。 如花却急急的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秋痕,用手制止了一切。 我看到秋痕转过身来,望着如花,怜惜的轻轻叹息。仿佛一片花瓣飘落在地,那叹息轻得没有声音。 一切都在沉默中酝酿,又在沉默中消失。 秋痕和如花离开了休息室,她们和我擦肩而过那一瞬,我忽然奇怪的想,秋痕如果是个男人该多好,她一定不会像子郁那样让如花受伤。 这么一想,我竟真觉得如花在秋痕那里找到了爱情,她们并肩而去的背影,俨然一对情侣,两情依依。 其实何必要秋痕是个男人,秋痕是女人更好。只有女人才真正懂得女人,才不会为难女人。 子郁直到这时才转过身来,依然那么淡定悠然。有一瞬眼里也依稀有几分忧郁,但那忧郁很轻很淡,还一闪而过,仿佛没有发生。 更多的是他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仿佛那一切不过是个梦,别人的梦,他自己置身梦外。 现在我已无话可说,事实上从第一天认识子郁起我们就很少说话。 更何况已到上班时间,我更应该赶去业务部。 我是为了忆兰,我既然就要做她的丈夫,我就应该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就应该不在公司丢她的脸。我得努力做一个好员工,还要做其它员工的表帅。 我坐在电脑前,尽量静下心来,看那些有关的业务资料。连柔娜的背影我也没去看,虽然我已能毫不困难的做到,看她时眼神平淡。 表帅的作用果然不小,我一安静下来大家便跟着安静了。整个业务部从来没这么安静过,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那些轻轻交淡的业务电话,再没有任何声响。我很满意自己,也很自责,仿佛我早该上班时安静了,仿佛以前同事们上班时窃窃私语都是我的失职了。 可我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打破了这让我满意的安静。 电话与业务无关,是刘若萍打来的。 我一直没接,为了忆兰,我不会在上班时接任何一个私人电话。我把手机铃声关掉,开为振动。 但我心里却在琢磨,在担心,好久没见到刘若萍了,她现在还好吗?她忽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和刘一浪已断绝了兄妹关系,如果她真有困难,我不帮她还能有谁? 这时,刘若萍发来短信“哥,不方便接电话吗?那我不打扰了。不过下班时记得来悦来宾馆哟,我在楼下的餐厅里等你。” 我没有给她回复,我已不再担心。只是在心里暗想,虽然我只带她去悦来宾馆住了一夜,而且什么也没发生,不想她却对悦来宾馆产生了感情,至今还住在那里。 好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真是个有意思的妹妹。 下了班,我便直奔悦来宾馆,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尽管刘若萍也曾痛苦伤心过,但她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阳光明媚。 我们坐在宾馆楼下的餐厅里,我不想去看却偏忍不住去看楼上的过道,我还记得过道那边第六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我曾代替刘一浪,把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带给刘若萍;在那个房间里,柔娜曾和刘一浪激情缠绵,带给了我撕心裂肺的痛。 刘若萍坐在我对面,微笑着望着我,望了半天,才开始和我说话。一说话便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对我问长问短,还问她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我被她逗笑了,她脸上全然没有了那段日子的伤心和孤独,我怎么能不笑呢? 刘若萍,就应该是这样的刘若萍。 我笑着问:“若萍,你还住这家宾馆?你把这当你家了?” 刘若萍却摇了摇头,道:“那天你离开,我就不再住宾馆了。我约你来这里见面,我只是好怀念那个夜晚。” 她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不想让她误会我对她的感情,我想扯开话题。我想起了张放,好久没见到张放了。只有刘若萍有这样的好心情时,我才好向她打听张放的消息。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就把我想问的“张放是不是还缠着你”给忘了。 我是看到过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个人我见过,在舅舅家我见过。他脱光了表妹的衣服,还…… 他似乎看见了我,匆匆的折回身,要从我眼前逃开。 我猛地站起身,我向他的背影追了去。就是因了他,表妹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狠心的打了我耳光;狠心的让舅舅舅娘误会我,把我在最无助时赶得无家可归! 我看到他钻进了过道那边的第六个房间,那个我熟悉的房间,那个让我感动又让我痛恨的房间! 我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没有在意,我想一定是刘若萍。 我只在意那个房间,只在意在那个房间里除了他,是不是还囚禁着个女子,像表妹那样被他糟蹋的女子! ? 65 我急急的赶到那房间,还没有一脚踢过去,那扇紧闭的门却已被身后的一个人踢开。 踢开那扇门的是来福。 他的身后跟着忆兰的嫂子。 根本没有刘若萍,原来我身后的脚步声不是她的。她也许还在楼下的餐桌旁,她也许没有察觉到我的离开,或是察觉到了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房间里的床上坐着那个人,他望着我们,眼神有些慌乱又故作冷漠。 他用自己的身子遮住身后,他一定是怕我们看见他正在犯罪。 可他是挡不住的。在他身后隆起的被子下面,我看到露出了一双赤脚,女子的赤脚。 来福愤怒的冲了过去,忆兰的嫂子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想她是想阻止来福,又因为什么原因,终于没有阻止。 就是我自己也不会阻止。来福应该冲上去,应该狠狠的给那个人几拳,然后把床上的女子解救出来。 那个女子一定被折磨得够呛,一定被反绑了身子,嘴里还塞进了布团。要不,她早该挣扎着向我们呼喊求救。而不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在那个人身后的被子下。 其实这件事我也应该去做,至少我也应该助来福一臂之力。我对那个人如此恨之入骨。只是我忽然觉得那个人好肮脏,拳头无论接触到他身体的哪个地方,都会弄脏我的手。 我从没这样对来福有好感过。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忆兰的嫂子那样盯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仿佛那是一场电影,正义和邪恶就要作出最后的较量,而我们,是热血沸腾的看客。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出乎意料! 来福没有狠狠的给那个人拳头,而是一把将他推开,猛地揪出他身后被子下的女子,然后是两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 打在那个女子脸上的耳光! 来福还极粗暴的冲那个女子怒骂道:“贱货!” 我看不到那女子的脸,她低垂着头,秀发蓬乱。但我知道那张脸一定正涨得通红,而且火辣火辣的痛。 她**的上半身已在被子外面,冰清玉洁的肌肤,丰满得像有什么要喷了出来的**,全都露了出来。被子还盖着她的下半身,为她遮住私密。但谁也想象得出,那里也早被那个人拨得一丝不挂。 那个人是多么可恨的色狼,那女子却不幸受了他的摧残! 可来福的那两个耳光,比那个色狼的摧残还甚。还要让她受伤,雪上加霜的感觉都比这样好受。 我想来福一定是弄错了,要不就是他对女人有偏见。竟把那种事归咎于一个惨遭蹂躏的弱女子。他没有给受害者丝毫安慰,反而觉得她脏她贱。 可就算她真的脏了,又是谁的罪恶?! 我再也忍不住,我冲了上去,一把将那个女子揽在怀里。我愤怒的瞪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来福,一个是那个色狼。我怒吼道:“她不是贱货!” 色狼竟似乎突然良心发现,竟满脸痛苦,张了张嘴,像先前的忆兰嫂子一样,没说出一句话来。 来福却笑了,笑得那么狂,又那么嗤之以鼻。 他说:“她不是贱货,不是贱货怎么会勾引别人的老公?” 我气得全身颤抖,我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来福怎么可以这么武断,怎么就认定是她勾引别人的老公了,怎么就不认为是别人的老公强占了她? 就在这时,又是两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 打在我的脸上的耳光! 比先前的那两个耳光还要突然还要出乎意料! 打我耳光的竟是我揽在怀里的女子! 她对我吼道:“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 那声音那么恨,饮血食肉的恨,却没有哭。 那声音又那么熟悉,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谁冲我暴发的一次愤怒,不幸撞在岁月的墙上,今天又在我耳边产生了回响。 我惊错的看着我怀里的女子,先前遮住脸的蓬乱的头发,已被她白嫩细长的手指疏理开。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张冰冷的脸,看到了那双仇恨的眼睛。 天啊,我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她不是像我表妹那样,被那个色狼糟蹋过的女子。 而是,她根本就是我的表妹----娟子! 就在这一瞬间,我完全明白了。原来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我都没有帮她,我是在破坏她。 她根本就没有被那个色狼糟蹋,她和他根本就是两情相悦。 他不是别人,他就是忆兰的哥哥,来福表姐的丈夫。 要不,忆兰的嫂子怎么会是那副表情,要不来福怎么会那么肯定她贱? 她就是来福说的那个,忆兰哥哥在重庆另寻的新欢。 怪不得来福会和他表姐在这个时候出现。 怪不得那个人会要挡住被子下面的她,他不是要遮挡她,他是要保护她。也许他先前在过道上折回身,匆匆而逃。并不只是看到我了,还看到了来福和他表姐。 怪不得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她都没有感激我,反而给了我愤怒的耳光。 刘若萍进了来,就在鹃子给我那两个耳光时进了来。她一定是在楼下等不及了才上楼来的。 她心痛,她愤怒,就像鹃子那两个耳光是打在了她脸上。 她冲了过来,她向鹃子猛地扬起了手。 也许又是两个耳光,或许更多,发出的声音更响亮。 但是我在空中抓住了刘若萍的手。刘若萍那么恨,恨得咬牙切齿,但她还是终于把手收了回去。 她不解的望着我,问:“为什么要原谅她?” 我没有回答,我不要对刘若萍解释。 我更不要对鹃子解释,她误会我和来福他们串通,我就让她误会。反正我第一次到她家时,她都不曾欢迎过我。我永远是她不欢迎的人。 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舅舅,舅娘。这是他们的家事。尽管清白是我自己的,但我不屑在他们那讨回清白。 就是这个房间,我只进入过这房间三次,却三次都让我终生难忘。 当然也曾有甜蜜,但更多的却是痛苦! 我拉着刘若萍跨出了这扇门。 我知道身后还有很多事要发生,关于来福,关于忆兰的嫂子,忆兰的哥哥,还有表妹娟子…… 但纷纷绕绕与我无关! 我再也不会回来! 离开悦来宾馆,我便和刘若萍分了手,尽管她极不放心极不情愿。 我还若无其事的向她挥了挥手,露出对先前的事毫不在意的微笑。我想,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潇洒的跟一个人告别过。 我是不想让她觉得过意不去,不想让她觉得久别重逢,约我出来不但没能尽欢,反而弄得不欢而散。 回到246,我依然如故,轻松平淡。 雪儿早已入睡。 但柔娜的冷漠中却多了一丝痛苦。事实上自从她收到我和忆兰的请贴,在家里她的眼睛里就时时出现这种痛苦。只是今晚这痛苦比以往要多一些。 她不时的盯着我的脸。 我想那里一定红肿得厉害,因为那里正火辣火辣的痛。奇怪,在这之前,我竟没有觉得痛。 我还是那么坦然轻松,我还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对柔娜道了声“晚安”。 然后我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做得太好了,尽管我好受伤好受伤,我却能在她面前毫不当回事。 第二天,我依然去上班,依然在同事面前做好表帅,依然把脸上的伤不当回事。尽管那里还明显的红肿着,而且还隐隐有些痛。 但公司里却和昨天有所不同,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同事们一定误会了我和忆兰,都盯着我的脸窃窃的笑,似乎很快活,快活得像在笑一个被老婆欺负了的软骨头男人,轻松自然而又毫无半点恶意。 不过有人却开始担忧起来,他们不是在为我担忧,他们是在为他们自己。他们怕我和忆兰的婚事发生变故,而威胁他们对柔娜的追求。 最明显的是刘一浪。他依然有意无意的经过那长长的过道,有意无意的去看玻璃那边柔娜冷艳的背影。但他没有了这几天掩饰不住的那份自信和喜悦。他眼神里不时流露出来的黯然神色,像无声的叹息。 还有子郁,老是偷偷的打量我和有意无意经过的刘一浪。淡定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忧郁。 其实我的内心比他们还着急,只是我的着急,不像他们自寻烦恼。 忆兰今天没有来上班。 我昨天努力将自己置身事外,头也没回的走出了悦来宾馆的那个房间。那时我还没怎么把忆兰和这件事联系起来,今天忆兰没来上班,而且连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我就再也不能对那一切无牵无挂了。 毕竟当事人除了鹃子,还有忆兰的哥哥和她嫂子。 毕竟忆兰在我心中,比鹃子重要。 下了班,我便匆匆的去忆兰家。我想知道,在她的生活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忆兰打开门,看见是我时,却对我吼道:“寻欢,你不是人,你可以负天下所有人,包括我,但你怎么可以负我的嫂子。难道我没对你说过,我嫂子多么不幸?你怎么可以串通你的表妹,把我哥哥从她身边抢走?!” 她那么激动,那么愤怒,还绝情的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虽没有让我崩溃,却让我无法理解。 但我看见在她背后站着来福,我便一切都明白了。 又是来福,他的挑拨终于对忆兰起作用了。 他对我瞪着一双眼,一双最是阴险毒辣,最是挑拨离间,最是轻侮讥讽的眼! ? 66 我恨来福,但我不怪忆兰。她那么爱她嫂子,又那么单纯,昨天出了那种事,来福很容易朦骗她的。 但我没有想到,她激动的表情会很快冻结。 重庆的初冬,乍寒还暖。 而她的脸色却忽然冰冷剌骨,一下子就让人身置北国。 她还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卧室,她还允许来福,那个刚才对我瞪着双可恶的眼睛的来福,紧紧的跟着她走进她的卧室。 她没有关门,也许她不屑用关门的方式赶我走。也许她是故意,故意要在我眼皮底下做出,我无法忍受的事情。 她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这一生注定要被女人伤得撕心裂肺? 我想起了我看到的柔娜和刘一浪在床上激情的一幕。我一刻也不敢再呆下去,我怕再呆下去,我怕我本来就脆弱的心灵经不住重蹈覆辙! 我背转身,我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快越远越好。 但我的脚步却那么轻,轻得她听不到我的离开。 我恨,我没有悄无声息的来。 我只好,悄无声息的去! 下了楼,我没有加快脚步。不是我在等待。也不是我不知道,无论我的脚步有多重,忆兰也再听不到,我远去的声音。 是我忘了自己还在走路,是我忽然没有了人生的方向。 先前以为我痛苦,是在忆兰父母面前的那句违心的话,让我从此背上重负。现在,忆兰突然把那责任从我肩上卸了下来,我却丝毫也没有感到轻松。 我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一看,竟是忆兰打来的。我的心比先前还要酸楚难受,我一下子就把电话挂断。 我不是没有猜到她打电话做什么,我也不是要像从前折磨柔娜那样,对忆兰故作绝情和冷漠。 我是生她的气,更多的是和她赌气。 是她自己赶我离开的,而且是当着来福因了来福。 然而我的手机铃声却一次次响起,一次比一次急促。 我依然没有接。我的心比手机铃声还起伏得厉害。我的双眼是伤心的湖,泪水在湖里猛涨,我怕一接电话,湖就要决堤。 我发现我竟走进了大街上的人群中,我愈发觉得伤心。我离开人群,拐向僻静处,我更合适走无人的路。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把手指伸向关机键。我要远离那敲击我心灵的铃声,就像远离那让我更觉得自己是个弃儿的人群。 可是就在我的手指即将按下去的那一瞬,我迟疑了。我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我是那么于心不忍。 我看到了忆兰,不知什么时候下楼,又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人群中的忆兰。 她满面焦急,她伤心欲绝,她走得很急很快,好几次撞倒别人又被别人撞倒,然而她全然不知,撞倒别人不知道礼貌的道歉;被别人撞倒,不知道痛爬起来继续向前。 她是来不及,她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把眼睛在任何一个无关的地方停留。她只望向前方,她是以为我已走远。 她是要找到我。 仿佛再不找到我,再不赶上我,再不把我紧紧的抓在手里,我就会在她生命中永远消失。 我想不到,我在她生命中竟如此之重,重得就要让她彻底崩溃。 她的手机还紧紧的贴在耳边。我的手机正伤心欲绝的哭泣。 除了我的妈妈,我从没看到过把我看得如此之重的人,我从没看到过因我的离开而如此焦急伤心的眼神。 就是柔娜,我曾以为她有千般好的柔娜,也不曾这样对我过。她只会对雪儿加倍痛爱,对我,她更多的是人前故作的冷漠。 我再也不要生忆兰的气,我再也不要让她为我肝肠寸断。 我的手指改变了方向,我急急的按下接听键,急急的把手机放到耳边。 我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忆兰的名字,她已迫不及待的在电话那边叫我了。 她问:“寻欢,你在哪儿?” 那么急切,带着哭泣。 我说:“忆兰,别急,我没走,我……” 我是一个性格柔和的男人,甚至柔和得有些女性。但我从没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过,温柔得连我自己也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忆兰停了下来,一边急急的扫视人群,一边急急的问:“寻欢,我没看到你,你到底在哪?” 我是那么不忍,但我还是没有走出这僻静的角落,还是没有冲向她的身边。 这一刻,我和她,谁都更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哽咽着说出了我的位置,她一下子就冲出人群,冲到我的身边,扑在我怀里,双手捶打着我的胸膛,泣不成声。 好不容易她才哽咽着在我怀里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那么绝情,绝情得任凭我误会,也不给我一声解释?” 我没有回答,我已无法回答。我那伤心的湖,早已决了堤,挡不住的泪水一涌而出,那么放纵又那么情不自禁。 好久好久,我才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轻轻道:“忆兰,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一想起她在人群中找寻我时的那双眼睛,我就会痛彻心扉,就会于心不忍。 她停下了捶打我的拳头,张开双臂把我紧紧的抱住,她终于真正挽回了我,她再也不要失去我。 她是把看作了她生命的全部,而这全部又刚刚经历了失而复得。 沉默,幸福的沉默…… 然后她从我怀里出来,然后她领着我回家。 刚进家门,来福就挡住了我的去路,那双眼睛充满绝对挑战的眼神。 忆兰没有理他,带着我从他身边绕过。然而他猛地一闪,又挡在了我的前面。 那眼神更加恶毒,又绝不容我逃避。 我必须得真正勇敢一次了,虽然这远不如上学时把双手摸上池艳的**那么轻松,但我还是得面对。 我确实对忆兰曾半真半假过,但刚才我准备关掉电话时,对人群中的她的那一次回顾,已让我的心彻底被她俘获。 从此,我愿意为她粉身碎骨。 我对来福的厌恶和仇恨,像箭就要在弦,就要不得不发。 我却突然听到忆兰嫂子的声音,冰冷而严肃。 “来福,你要做什么?!” 忆兰的嫂子,出现在卧室的门口。 原来我误会了,先前忆兰容许来福跟着她走进她的卧室,并不是他们孤男寡女。卧室里其实还有她的嫂子。 忆兰的嫂子,昨天在悦来宾馆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也许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明白。 但此时,我却在她脸上找不到丝毫痛苦的痕迹。只有冰冷和高傲,像神话里的女皇,不容亵渎和违抗。 来福就像她的侍从,乖乖的让开我。只是嘴里轻轻的嘟哝着。 但谁也没听清他在嘟哝些什么。忆兰的嫂子更是对他的嘟哝不屑于顾。 她经过他的身边,看也没看他。只把眼睛看向了我和忆兰。但我没弄懂她为什么要看我们。 然后她向门外走去。 来福迟疑了下,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忆兰问:“嫂子,你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她没有回头,只听到她似乎不带感情的声音。 她只说了一个字,“是”。 然后她便下了楼。 忆兰跟了下去,我完全没有明白,但我还是跟在了忆兰身后。 在楼下,她上了她那辆车,来福也上了那辆车。来福上车前,回头看了看,满眼的痛苦,不甘,和无可奈何。 然而车子还是发动了,开走了,最后在如梦如幻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了。 我感到了一分坚决和孤独。 忆兰的嫂子的坚决和孤独。 我一片怅然,但我并不知道,从此忆兰的嫂子再难和我们见面了,来福也再不会在忆兰身边纠缠了。 ? 67 直到好多天以后,我才从忆兰口里得知,他们都去了无人知道的地方。 忆兰说:“嫂子必须得做出这样的选择。从她发现那张被哥撕碎的相片,和相片上反复写着的“为什么时”,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哥为她忍受了太多的痛苦,当初被爸妈逼着娶她,现在又被爸妈逼着要抱孙子。然而他什么都独自承受,既不告诉爸妈她不能生小孩,也不告诉她爸妈逼他要孙子。 哥只是曾经玩笑的对她说过一次:‘我也想学别人借腹生子。’ 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她也曾和哥去医院检查过一次。但哥告诉她医生说一切正常,他们只需要再等等。那种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她对哥的玩笑发了火,哥怎么可以等不及?她绝不容许哥背叛她,心灵不可以,身体更不可以! 直到她知道自己竟不能生,直到她弄懂那张撕碎的相片上的字。她之所以还要来重庆见哥最后一面,她只是想告诉哥,他大可不必为她借腹生子,他其实可以把那个女子娶回去。 她本来打算叫我转告哥,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见上哥最后一面。这就是当初我和你离开成都时,她说到那个“只是”,便咽下了后面的话的原因。 她深知哥是父母之命不可违,但她如果从哥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一切都会改变。 她还带走了来福,她不容许来福破坏我们的幸福。她已尝到了被破坏的痛苦。 尽管那些痛苦也许只怨自己。” 忆兰的嫂子就这样离开了,最终没有半句责怪鹃子的话,但我知道她恨着鹃子。她的恨有多深,她留给鹃子的痛苦就有多深。她留给鹃子的忆兰的哥,其实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已被她带走。 我深知,她已明白自己以前想错了,其实心灵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让人痛苦! 她留给鹃子的就是这样的痛苦。 但我却并不为鹃子担心,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也许是我想起了,忆兰嫂子那天下楼前,最后看着我和忆兰的眼神。那天我没看懂,但现在,我已彻底懂了。 然而忆兰看不到嫂子对鹃子的报复和惩罚,她永远只能看到嫂子的伟大,伟大的为哥哥牺牲,为情敌牺牲。 她甚至还认真的对我说:“寻欢,如果有一天你也痛苦了,请你一定告诉我,我也会像嫂子一样离开。” 我把忆兰紧紧的拥在怀里,多傻的女子!她以为那样我会高兴,岂不知在这世上,已再找不到比她的离开更让我痛苦的事;岂不知在这世上,有了她我就不再想别的。如果还想别的,那也是为了她。 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邀请池艳的妈妈来重庆参加我们的婚礼,我还随便叫池艳的妈妈带上池艳。 当然我也是要池艳的妈妈对我彻底放心。无论池艳有没有和子扬结婚,到这个时候也该对我彻底死心了。 但我更多的是要让忆兰明白,我要她和我斯守一辈子,谁也不要离开谁。 我告诉忆兰,池艳的妈妈,是我妈妈唯一的朋友,池艳就像我的妹妹。我的妈妈不在了,爸爸又不知所踪。我们的婚礼,不能没有一个亲人。我要她们作为我的亲人,见证我们的婚礼。 忆兰好感动,和我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 柳咏那首《雨霖铃》最断人肠。但在那首词里,执手相看泪眼,是因了离别,而我们,却是因了,永远在一起。 我们的泪不是洒在词里的伤心的泪,我们的泪是幸福的泪。 从此,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幸福。甚至整个公司都充满了喜气,连如花都被感染,一扫眼中的黯然。 更不要说子郁和刘一浪。我和忆兰的婚期近一天,他们就更放心一天,就更快乐一天。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我和忆兰之间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变故。 只有一个人不快乐,我看得出她不快乐。她以前不喝酒,现在却每晚都喝酒。 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前一个夜晚,我一回到2046,她就从门外踉踉跄跄的扑了进来,醉得连门都不记得关。 她就是柔娜。 我从没见她如此醉过,但我再不会对她流露太多关心,我只是对她笑笑。这段日子她已习惯在晚上喝得半醉半醒,我也已习惯这样对她笑。 然后我像平常一样,转身走向我的卧室。 但今晚她竟与平时不同,她竟是彻底醉糊涂了,她竟一下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被她压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她将火热的嘴唇雨点般狂乱的吻遍我的脸,我的脖子,甚至还撕开我的衣领,将吻落在了我的胸膛。 那些吻如此突然,又如此猛烈,像无限的爱,又像无限的恨。有几颗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滚出,掉进我的嘴里,那么咸那么心酸。 我奋力的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是她的力气太大,还是我自己体质太弱? 重庆的初冬乍寒还暖,但毕竟是初冬,不比六七月的天气,她穿得并不太薄,但她退去衣服的速度竟那么快,快得我还来不及反应,最里层的胸罩就已解开,丰满高挺的**一下子就闯入了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没有拒绝,来不及拒绝,也忘了拒绝。 她冰清玉洁的肌肤,浑圆而富有弹性的**……曾经多少次让我在梦中迷乱。现在,这一切终于裸露在了我的眼前,如此之近,如此之真切。我感到全身颤抖,一阵眩晕。 我不是体质太弱,但我没有半点推开她的力气。当她把我的头紧紧的按进她深深的**时,我更是感到了窒息,兴奋得要死的窒息。 我忘记了忆兰,曾经在我回眸处,让我心碎得一辈子也不忍心离开的忆兰。 但我还记得雪儿,我口干舌燥,喃喃的道:“雪儿,雪儿呢?” 我其实是怕雪儿看到。 柔娜没有回答,我只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摸索着解我皮带的声音。 不用再问,尽管她没有回答,尽管我不知道此时此刻雪儿到底在哪里,但我明白,雪儿至少不会在家,家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会看到。 我还没忘记那扇门,柔娜进来时没记得关,那扇门现在还开着。 我在柔娜的**里努力侧过脸来,我望向那扇门,我想,我得提醒柔娜,无论如何,都得先把它关上。 我却看到了刘一浪! 站在门口的刘浪! 怒发冲冠,就要对我们发出狮子吼的刘一浪! ? 68 不是我怕他,只是这种事怎么可以被第三个人看到。尤其是女人,这种事一旦被第三个人看到,就成了莫大的耻辱。 我不再顺从的扭动着我的身子,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柔娜,我们正被刘一浪偷窥。我当时竟然忘了,她的身子,刘一浪早已熟读过不知多少遍。 然而柔娜根本没有去看门口,也许她没有明白我的暗示,也许**折磨得她再无心顾及旁的。 她的吻,她的呼吸,她的手都越来越急切,刘一浪一定比我更能看出,她有多么欲罢不能。 我想,刘一浪一定会再也忍不下去,一定会立马扑过来,揪住柔娜凌乱披散的长发,把她从我的身上拉开,然后气急败坏的给她几个狠狠的耳光。 因为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痛,无法忍受的痛。 这种痛我早已经历过,就在那天他和柔娜在悦来宾馆激情时。可他万万不曾想到,那天他和柔娜给我的痛,今天我也会和柔娜带给他! 我忽然在心里恶毒的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恶毒过。我忘记了担心柔娜,我只快意于对刘一浪的报复。 多么残忍的报复! 多么痛快的报复! 然而刘一浪却并没扑过来,他只是猛地背转过去,愤然的离开,还莫名其妙的发出一长串笑声。 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那么可怜而悲怆。我不寒而栗。 我报复的快感一下子就荡然无存,柔娜就要让我实现的**美梦也彻底破碎。 我突然觉得,尽管柔娜此时真真切切的在我身子上,可我却一点也不比刘一浪优越。其实我们都是可怜的人,都被柔娜伤得痛不欲生。 我终于嗅到了柔娜满身的酒气,那么浓烈,却不但没能让我醉,反而让我清醒! 我再也不让柔娜继续下去,她自己也似乎有些倦怠下来。 我把柔娜从我的身子上掀开,我把她拖进了浴室。 我把浴室的水开得“哗哗”直响,又“哗哗”的冲在她**的身上。 水开得一点也不热,甚至有点冷。 我是故意的,因为我不是觉得她的身子太脏,我是觉得她的**需要冷却。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停下了浴室的水。 我看到柔娜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她自己抱住自己,湿漉漉的身子,冷得发抖。 那双平时在人前冷漠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我分不清那里是泪还是水。有几颗滚了出来,顺着脸颊不停的下滑。 她突然哭了,伤心悲痛,甚至像在吼。 “我之所以这么做,我只是要告诉你,那晚其实和今晚一样,我都喝了酒,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但又不只是酒。唯一不同的是,那晚是刘一浪骗我喝下的,今晚却是我故意。” 我想起了那晚,我冲出悦来宾馆的房间时,撞翻的满桌酒菜。我误会她了,我曾以为是她自己主动迎合的,我曾以为是她要故意让我看到的! 但我不想问“但又不只是酒”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问,“今晚我却是故意”,真只是故意如此好让我明白,真就没有一点别的? 我恨刘一浪,恨得咬牙切齿。我张了张嘴,我只想问那么后来呢? 但我问不出来,我恨得说不出一句话。更何况,那个问题太弱智。 那样的情况下,刘一浪还能对她做出什么? 然而柔娜却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她接着说:“其实那晚到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发生了,忆兰就不能那么快又看到我回到2046。他也和你一样,用水冷却了我的**。你也许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其实我起初也不明白。直到后来,你和忆兰离开重庆了,我才知道他是做给你看的,他是要给你最痛的打击,他是要你……对我……彻底死心……” 刘一浪和我,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到最后关头竟然会做出完全相同的举动! 这太离奇,离奇得我甚至有点怀疑。 然而柔娜背转身,根本没有看我。 她依然自己抱住自己的身子,依然冷得直打哆嗦。她望着浴室里的镜子,镜子上面满是水珠。 她不是在审视自己,镜子里什么也看不清。 她是在等待,等待我相信她的话。相信那晚我所看见的一切只是个假象,相信一切都在最关键时嘎然而止,相信她的身子清清白白。 她是在等待我相信这一切后,我对她的一切误解都烟消云散,然后激动不已的扑过去,抱住她冰冷的身子,给她无限温暖。从此,我们的人生彻底改变。 再不改变已来不及,明天就是我和忆兰结婚的日子。 但是我没有扑过去,我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出浴室,走出客厅。 我顺手带上门,我把自己关在了门外。从此,我和柔娜永远都要隔着一扇门。 这绝不是我不再爱她不再痛她,而是这爱这痛比以前更甚。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纠缠。以至纠缠到现在,真正可以明明白白的相爱了,我却又不得不离开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之间就不会掺入一个忆兰来。既掺入忆兰,也不会发生那天她在人群中找寻我时,让我刻骨铭心的一幕。 我是再也放不下忆兰,而我也像忆兰的嫂子一样明白,心灵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伤人。 我再不能纯粹的爱柔娜,就得永远绝了彼此的幻想。这不是残忍,这是爱的至高境界。 我听到我关门的声音在背后那么坚决,犹如我离开的脚步。 这脚步走入电梯,又在楼下走出电梯。 我一直向前,我不能回头。为了柔娜,也为了忆兰,我不能回头。 就要走出芳卉园时,我听到身后有车子被猛地发燃,然后猛地向我冲来。 我本能的一转身,我看到了剌眼的灯光,那么强烈。车子里的人对我的仇恨,一定比这灯光更强烈着。 我的眼睛被剌得看不清,但我的心却比什么都明白,坐在车子里的一定是刘一浪。 我的反应近乎麻木,竟不知道往旁闪开。我只一味的认为什么躲避都来不及,只一味的恨。恨自己为什么走出电梯时没多留点神,没注意到刘一浪一直躲在暗处,根本没有离开。恨为什么一切都要结束在我对柔娜的误会彻底消除之后,要结束在忆兰就要等到她最大的幸福之前! 我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到了我和刘一浪的车之间,把我撞了开来。 一阵急刹,另一声尖叫,那个人影倒了下去。 刘一浪匆匆的打开车门,急急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扑向那个人影。我看到了他的表情,比面对**着和我缠在一起的柔娜时,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我从地上爬起来,冲了过去。 我看到是刘若萍倒在了血泊中! 刘若萍没有看刘一浪一眼,她只是对着我,眼里露出一丝微笑。尽管那丝微笑那么发自内心,但我看得出,她是经过了怎样的努力才笑出来的。她正强忍着身体的剧痛。 多么微弱又多么让我撕心裂肺的笑! 刘一浪发疯似的哭喊着刘若萍的名字,猛地跪下去把她抱在怀里,又猛地站起来冲向他的车。嘴里不停的道:“若萍,你要坚持,你要坚持,哥这就送你去医院。” 但刘若萍却在她的怀里把手伸向了我。她说:“寻欢,我不要他抱,我更不要坐他的车……” 声音那么微弱,微弱得我快听不到,可她话里那股对刘一浪的怨恨和冷漠,却那么强烈,比剌眼的车灯还要强烈。 我想,刘若萍那微弱的话,一定字字都是锋利的匕首,剌进了刘一浪的心脏。她宁可让我抱也不要在他怀里,宁可耽误了抢救自己生命的时间也不坐他的车,这对他是最彻底最绝对的折磨。 更何况,他对她应该有着深深的愧疚,他是她的哥,他却没有做好她的哥。他曾经无情的将她逐出家门,现在又亲手将她送到了死亡的边缘。 毕竟血浓于水,刘一浪再对一切都蔑视都不屑于顾,现在也痛苦得脸形扭曲。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会被刘一浪对刘若萍的痛惜感动得流泪。 然而刘若萍眼里却没有泪水,刘一浪的突然改变,让她仿佛不再认识他。她对他的眼神全是陌生,陌生得仿佛她对他的一切都在怀疑。 我把她从刘一浪怀里接了过来,她便在我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我知道她现在已经多么微弱,微弱得顾不上再看我一眼。也许是她根本不忍看到我如此痛苦,她却又无能为力。 是的,我痛苦,比看到柔娜和刘一浪在床上激情时还要痛苦。虽然我不是她哥,我也没有把她赶出家门,更没把她往死神的手边送。我不必像刘一浪那样受到良心的折磨。 但我还是像刘一浪一样痛苦。我的心也正鲜血淋漓,犹如她正大量出血的身子。 我抱着刘若萍冲出小区,刘一浪紧跟在身后。他冲进马路,拦下了一辆急驰而来的出租车。像我当初为救雪儿,拦下来福他们的车一样,险些被撞倒。 也许这也是刘若萍不愿的,但我还是抱着她钻了进去。她已经昏迷,她看不到刘一浪为她做了什么。 但我却没等刘一浪上来,就匆匆的关上了车门。不是因了刘若萍不喜欢他,是我自己容不得再有半点拖延,我得尽快把刘若萍送到医院。 我对司机说:“快,最近的医院,越快越好!” 刘一浪转身进了小区,很快他的车就紧紧的跟在我们的后面。 我和刘一浪都心急如焚,我们都把医院看成了能给我们希望的地方。可是到了医院,我们却更加心急如焚起来。 刘若萍被推进了急救室。 她失血太多,急需输血,可医院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有了适合输给她的血。 我和刘一浪都挤进了献血室,可我的血不适合,刘一浪的血也不适合! ? 69 连向附近的医院求助都已来不及,医生们都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放弃。刘若萍被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然后转进另一个房间。 这是最让人痛苦绝望的时候,这是最静寂得像一潭死水的时候。 我每呼吸一次,那个曾经面如桃花,天真活泼的花季女孩就向死神走近一步。 我不敢呼吸,不敢听见自己那怕人的心跳。我的心还能继续这样跳着,可刘若萍的心跳很快就会再也听不到了。 没有人阻止我和刘一浪守在刘若萍身边,也许那些早已习惯冷漠地面对死亡的医生,也不忍让这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孤零零的离去。离去时双颊上还有两道长长的伤口! 我忽然听到一个微弱得差点听不到的声音,从刘若萍的嘴里发出。 “大哥哥……” 她不是在叫刘一浪,她叫的是我,她只叫了一次。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她是不是正被死神诱惑着离开时,看到了我们曾经快乐的在一起的幻景? 多么惨不忍听的声音,那么微弱,却充满对生命的留恋和渴望! 刘一浪猛地转过身,匆匆逃离。他一定正钻心的痛,刘若萍的声音哪能再听?! 连背影看上去都那么痛苦而绝望。 痛苦绝望又孕育出满腔的忿恨。像是在忿恨自己,又像是在忿恨别人,在忿恨上天。 我没有像他那样离开,无论我多么不忍面对生离死别。我跪在了刘若萍身边。我抓住她的手,好紧好紧。我以为,只要我抓紧了,死神就无法将她从我身边抢走。 我还以为,我可以像电视剧里那样,流着泪对着刘若萍,呼唤她最动人的名字,或是发出她最希望听到的誓言,她就可以坚强和勇敢,她就可以用意识战胜死神。 可是,我的泪却像泛滥的湖水,淹没了我微弱颤抖的声音。 所有人都离开,最惨最痛是死别,有谁能忍心再看! 刘若萍的呼吸有如游丝,越来越微弱…… 忽然一个护士冲了进来,她急切而又惊喜的冲我道:“有救了!有救了!” 我一下子就放开刘若萍的手,冲过去紧紧的抓住那个护士的肩,拼命的摇晃着问:“你说什么?” 护士本就如我一样激动,此时被我摇晃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有个小伙子……主动找到……医生……要为她……献血……他……的血型完全……适合她!” 天啊,我竟仿佛长年被囚禁在暗处,忽然看到了光亮,激动惊喜得不知所措。 这时拥进几个医生,急急的把刘若萍推走了。刘若萍再一次被推进了急救室。 我在急救室外面等待,等待那扇我能看到希望的门打开。 我比任何时候都喜欢等待,等待的感觉太好了。有等待才有希望,上天差点就不给我这样等待的机会了。 在我身后似乎站着个人,但我没顾得上回头看他。我知道他不是刘一浪。就算是刘一浪我也不会回头。此时,没有什么能比那扇紧闭的门,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甚至在漫长的等待里忘记了他。 终于,刘若萍被再次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她还是闭着双眼,看上去那么虚弱无力,双颊上的伤口还在,但已帖上了胶布。脸上也有了些血色,生命的血色。 我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但我却没唤醒她,她太需要休息。就让她睡着,睡得越安详越好。 医生们满脸喜色的说,她已度过了危险期。 我看到了那个护士。 我好感激她,是她带给了我那最激动人心的消息,是她让我对刘若萍的生命重新有了希望。 我走过去,我是想对她说好多好多感激的话。 但真到了她身边,我却问起了另一个人。不是我完全激动得无法正确表达,是我忽然记起了一个人,她说的那个为刘若萍献血的小伙子。 奇怪,我到现在才记起他,才知道要打听他是谁。 护士向我背后望望,比我还奇怪:“咦,怎么不见了?他先前一直站在那里呢。你没看见他?” 什么?为刘若萍献出救命之血的小伙子,竟就是那个站在我背后的人?! 先前我怎么可以不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可以竟还把他遗忘?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我还是转身追了出去。 我想他一定还没走远,他一定是看到刘若萍被从救室里推出来时医生们满脸喜色,他才离开的。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离开。 在医院的大门外,我果然看到了一个小伙子,他钻进一辆出租车匆匆而去。 我没看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分明感到他有点瘸腿…… 我还分明的觉得就是他,就是他默默的救了刘若萍,又默默的离开。 尽管先前在急救室外,我一直没回头看那个人。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我转身回刘若萍的病房。 一整夜我都守着刘若萍,我一直没眨眼。 我想了很多很多,关于生和死。当然,也还有那个坐上出租车匆匆而去的小伙子…… 一直到天亮,刘若萍才醒过来,才第一次睁开眼。花了好大一会,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一明白过来,我就问:“若萍,你有没有认识过一个瘸腿的青年?” 刘若萍比才醒来还要茫然,还要莫名其妙,她奇怪的问:“你怎么还不去参加婚礼,反倒没由来的向我打听一个瘸腿的人?” 我只是很平常的笑笑,仿佛不过是随便问问。我不想让刘若萍看出什么异常,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欠着一个人。那样会让她的心灵背上负担,有时候,一个负担可以让人付出一生。 我曾因忆兰如此过,她又怎么会完全不可能因他如此? 他可以默默地为她献血,如果真有机会,我又何偿不可以默默地替她报恩? 我知道刘若萍此时有多么需要我,但我更知道我若留在刘若萍身边了,我和她都将会自责一生。 她祝福我和忆兰,有些伤感却完全真诚。 我背转身,无论多么不忍我还是得离开。 刘若萍在背后对我说:“大哥哥,不要对我哥提起我。就让他当我死了!” 声音那么轻,却那么恨那么坚决。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痛了下,双眼竟要滚出两行泪来。 我不敢回头,我匆匆而逃。 逃出医院,我也丝毫不敢放慢脚步。我得尽快赶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奔赴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酒店。 客人们一定早已到齐,忆兰一定焦急的对我望眼欲穿。 没想到却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手,道:“你这满身血污的,怎么去参加婚礼?” 是个女子的声音,妖媚柔软,不同我身边的任何女子,却有些似曾相识! ? 70 我一回头,果见一女子,正对我妖媚的甜笑着。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子郁邀我一起去按摩房,要在她身上证明自己是个男人的按摩女。 自那晚别后,我今天算是第二次见到她。上次是在从南充回重庆的车上。 但今天她看上去和上次极却不相同。也许上次是因了刘若萍在我身边,她把她骨子里那些风流和不安份都掩饰了下去。 今天,她再不遮遮掩掩,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热情似火。 明媚的冬日下,她的低胸衣,超短裙,长冬袜,高梆鞋,怎么也不让人觉得她前卫时髦,倒让人情不自禁的对她想入非非。 她艳扫娥眉,浓施脂粉,朱唇皓齿,秋波乱送。最是那一笑,虽不是笑里藏刀,却绝对危险之至,摄魂夺魄,风骚尽露。 我忽然就觉得阳光明亮得剌眼,她和我如此近距离的站在一起太引人注目。好在四周没几个人,也没谁向我们奇怪的看。否则,我会浑身不自在。 我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结婚?”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问,眼光闪烁了下,还有点慌乱,但很快就不回避我的目光,不但没拿开那只手,还大胆的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反问:“你说呢?” 声音说不出的娇,说不出的柔,要是别的男人,骨头早就软了。 我想一定是子郁了。除了他还会有谁,既知道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又和她有往来。想必子郁昨晚又曾去过按摩房与她殢云尤雨,低帏妮枕时,把我和忆兰的婚事轻轻细说。怪不得她刚才会眼光闪烁,毕竟他们在床上不像夫妻那么光彩,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我却有意要捉弄她,既然做得出,还怕别人说么?我故意笑了笑,问:“是子郁吧?” 她却并没有因我的话,眼光再次闪烁,也没有更不好意思起来。她不作回答,只是把双手握得我更紧,说:“走吧,去买套新衣换上。我帮你挑选。” 然后,腰肢一扭,不容分说的拉着我直奔那边的商场。 直到我进了商场,站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前面,她才放手。仿佛我绝不喜新厌旧,还呆板固执。她如果不拉着我,我就不会舍得把身上这套衣服脱下,我就不会舍得买套新的换上。 说句实话,如果我身上这套衣服不是粘满了刘若萍的鲜血,我今天还真不会脱的。这套衣服还是上次在南充谈南娱公司的业务时,池艳帮我买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喜欢也最合身的一套。穿着它去参加我和忆兰的婚礼,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按摩女乐不可支的帮我挑选衣服,我却又想起那天池艳帮我买衣服的情景来。那个刘若萍恶作剧故意错拿给我的池艳的钱包,钱包里池艳的相片,我和池艳双双弓腰下去捡相片时触在一起的手……一切都那么难为情,那么温馨。 现在,我将有我的妻了,池艳却断无消息,不知她是不是早已和子扬双宿双飞? 只是可怜刘若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忍受着伤痛的折磨。 也许是时间已来不及,在我想着池艳和刘若萍的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里,按摩女就已从那些让人难于取舍的衣服里帮我拣了一套。我不以为然,不想穿在身上竟丝毫也不比池艳买的那套逊色。我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果决和眼光来。 也许女人的眼光都是如此,天生就比男人审美力强。其实我的妈妈也一样会审美的,只是那时我们孤儿寡母,家境贫寒,她再怎么有眼光,也无力让我穿上一套像样的衣服。在我长身体的那些年月里,她买的衣服总比我的身子长出好些,免得我第二年不能再穿。等我穿着合身了,那衣服却早已破旧。后来,我不再长身体了,衣服的价格却又比粮食的价格涨得快,她更无力为我制套,像别的青年那样,穿在身上光芒四射的衣服了。 要是我不是只知道画画,要是我也出来挣钱,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我禁不住一声叹息。 按摩女一边帮我整理穿在身上的新衣,一边笑道:“怎么了,结婚还不高兴吗?” 是啊,我结婚怎么可以不高兴呢。只有我高兴了,忆兰才会真正高兴起来。 我对着镜子笑了笑,我想笑出一份好心情。可我看到镜子里我那双眼睛,却怎么也精神不起来。是因为昨晚熬了夜,还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抑或,是因为别的? 我本以为按摩女只是帮我挑挑衣服,没想到走出商场,我打的去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那家酒店时,她也坐了上来。 说真的,我内心里是想拒绝她的,毕竟参加我们婚礼的虽然无显赫名贵,可到底都是些堂堂正正的人,她去总有些不适宜。可看她那么开心,那么期盼,甚至根本就没想过我不欢迎她,我又不忍拒绝。也许她去,不过是想在那里见到子郁;也许子郁昨晚告诉她,也正是这个意思。 子郁的意思,我总有些不忍拂违。 只是她一上车,便闭上眼睛假寐,便柔若无骨,支撑不起自己似的,紧依在了我的身上。弄得那司机还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一边用眼睛在反光镜里瞥我的脸和她的低胸,一边邪邪的怪笑。 我很不是滋味,摇晃了几下身子,她却总不见醒来,依旧靠得我紧紧的。 到了酒店门口,我推开她,我说:“到了。” 她故作姿态的伸伸懒腰,呵出几口香气,然后揉揉眼睛,道:“到了么?这么快?” 我不理会她,下了车直奔酒店。 毕竟现在不同先前,我得拉开她和我的距离。 她跟在我身后。 我一走进酒店,骚动的人群便欢呼起来。我想我一定让他们等得太久了。我看到忆兰还滚出了几颗泪。 在忆兰身后,赫然站着她的父母,哥哥,和娟子! 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只要看看忆兰父亲那张怒容满面的脸,我就知道在我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我就知道忆兰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滚出几颗泪来。 忆兰的父亲,这个意外闯入的不速之客,一定当作大家的面给过忆兰难堪,一定极力阻止过这场婚礼,忆兰一定和他作过针锋相对的斗争,直到最后也不低头。然而我却迟迟不肯到来,这不仅让忆兰的家人更加反对,就是所有参加婚礼的客人也发出过异议。 而她,还是坚决的等着我。 现在终于看到我了,我没有让她失望,她是喜极而泣。 她向我走来,我也向她走去。 没有人知道我们此时的心酸,幸福和感动。 可就在这时,就在我要和忆兰拥在一起时,我身后的按摩女却冲了上来,一把挽住我的手,把自己温柔的和我靠在了一起。那么深情,那么暧昧!还在我脸颊上用力的吻了吻! 仿佛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仿佛正要举行的本就是我和她的婚礼! 欢乐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和按摩女成了人们注目的焦点。 沉浸在大喜中的忆兰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忽然转入大悲,父亲的反对本已让她不堪重负,现在这致命的一击让她彻底崩溃。她仿佛不再认识所有人,就那么呆呆的和我相对而立。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没有表情,连先前喜极而泣的泪,也忘了流。 忆兰的父亲瞪着我和忆兰,已出离愤怒,已忍无可忍。 只奇怪的是,我没看到他对我有半点仇恨。 他冲了上来,对忆兰吼道:“走!你给我走!” 如此坚决,再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忆兰却依旧呆呆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鹃子也走了上来,她轻轻的拉着忆兰的手,柔声说:“走吧,为他一个乡下人这样不值得。” 听上去是在对忆兰抱不平,但其实是对我的极度蔑视和报复。 忆兰还是呆呆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看着忆兰那个样子,我好难受好恨。我不该让这个按摩女帮我挑什么衣服,我更不该让她跟我来到这里!我狠狠的挣脱她的手,我冲上去一把将忆兰抱在怀里,我说:“忆兰,不是的,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然后我瞪着按摩女恕吼道:“你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伤害忆兰的事?!” 按摩女没有回答我,显得那么不解和无辜,仿佛我是背叛了她和忆兰的陈四美。 忆兰在我怀里,她的一只手还被娟子握着。她一动不动,任凭我拥着,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和她正在发生什么。 我把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她的脸好冷,冷得让我心生怜惜。 我颤抖着双手为她拭脸颊上的泪,那是先前喜极而泣的泪。泪还没干,可她的心却似乎已死了。 我心痛而焦急的问:“忆兰,你怎么了?你打我骂我吧,可你不要这样吓我……” 我的泪也滚了出来,滴在了她的手上。 她忽然就推开了我,她只问了句:“她就是池艳?”便不再说一句话,她还挣脱了鹃子的手。 她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酒店,走向酒店外的一辆车。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以为按摩女是池艳,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以为池艳会像按摩女那样吻我。难道我当初从南充回来时,同事们对我顺利的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私下里那些胡乱的议论她也曾听到,并且对我和池艳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当初真不该告诉她,我请过池艳母女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可是她却并不听我解释,她已上了那辆车,并且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我也解释不清楚。 我看到了子郁,站在人群中的子郁。 我向子郁走过去。 忆兰的父母,哥哥,鹃子,走向忆兰上的那辆车。 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却谁也没跟谁说话。 我问子郁:“那个按摩女,她叫什么名字?是你告诉她今天我和忆兰结婚的?” 我极力做得平静,但谁都听得出来我在生气。 子郁淡淡的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更没告诉她有关你的任何事。” 我忽然就忍不住笑了,我听到我的笑声是那么痛苦。我从来不知道,痛苦,原来也可以用笑来表达。 我根本就不相信,子郁会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更不会相信子郁没告诉她,她会那么突然的出现在我的婚礼这一天。 才被自己的女友误会,又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 原本以为可以请子郁帮我向忆兰解释,没想到子郁却只顾及自己的名声。我是那么不甘,我被气糊涂了,明明子郁是怕同事们知道他和那样一个女人有着关系,但我却偏要拉过那个按摩女来,并且把她拉到他的身边,然后当着众人,把他们揭穿! 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了那个按摩女! 她来得那么突然,去得竟也那么悄无声息! 我只看到池艳的妈妈,不知为了什么珊珊来迟。 明明她是因了我的电话才来重庆的,她却并没看我。她看着另一个方向,神情怪异恍惚。 在那个方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忆兰父亲的背影。 ? 71 忆兰的父亲绝不知道,池艳的母亲在这样望着他。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背后有很多双注视着他和那辆车的眼睛。 但他没有回头,他一上车便怒气冲冲的关上了车门。 车开走了,开车的是忆兰的哥哥。也许车就是忆兰哥哥的。我不知道忆兰的哥哥要把车开向哪里,是回成都,还是去重庆忆兰的住处? 也许哪里都不是,也许他的家人已接受了鹃子,他是要把他们带到他和鹃子在重庆栖息的地方。 车远去了,消失了,池艳的母亲还望着车消失的方向,忘了对我回头。 嘴里还喃喃的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想,她一定是看出来了,看出我的新娘已随家人离我而去了。她难于接受,毕竟这太出乎意料,毕竟她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迎上去,冲她叫了声“姨。” 她这才对我转过身来,对我笑道:“哎,堵车堵得太厉害了,我早就想看到新娘子了,没想到愈想早到就愈是要迟到。” 她一个长辈,竟因此对我有些歉意。可她哪里知道,她是我妈妈唯一的朋友,我早已把她当亲人,她能来,我已感激不尽了。 迟到,总比不到好。 池艳就没到。 我没让池艳的母亲走进酒店,走进那个本该是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地方。她万水千山的来,就是为了参加我和忆兰的婚礼。可是她还没到,那场婚礼就已悲痛的消散,让她进去还有什么意义。 她却奇怪的问:“怎么?你不肯原谅姨?姨迟到了你就不让姨见见新娘子?” 我比她更奇怪,她竟然误会我了。 其实是我误会她在先,我一直以为她那样怪异的望着那辆车远去,是看出了一切。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竟什么也没看出。不然,她不会还以为新娘在酒店里。 可是她先前为什么对着那辆车会是那样的表情呢?她为什么还会喃喃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不便问她,我只是向她解释,把那些变故,那些我明白的和不明白的都说给她听。 我尽量不让她觉得我是在向她倾诉委屈,那么多痛苦我都轻描淡写。她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她失望。在她面前,越是痛苦,我就越是要微笑。 其实以前,在妈妈面前我就这样,可惜我没能对妈妈做得更好。 她听完,无奈的叹息了声,问:“寻欢,你真能拿得起放得下?” 我点点头,我做得那么无所谓,我从没这样觉得,我是个男人。 但我很快就把我扬着的脸别开了,我先前为忆兰哭过,我怕我的脸上现在还泪痕未干。 我一别脸,我就看到子郁在向我走来,故意淡定的眼神里难掩太多的痛苦。 我想子郁是终于感到愧疚了,但我不想听他说对不起,更不想听他解释。要解释他就对忆兰解释去! 我不但没有等他,反而挽着池艳的母亲,把离开的脚步走得更快了。 子郁没有叫住我,更没有追来。我知道他不是缺乏诚意,他是缺乏勇气。 远离了酒店,远离了那些前来祝贺的同事。我觉得我该带池艳的母亲到处逛狂,比如去去磁器口古镇,去去烈士墓白宫馆…… 毕竟坐车很辛苦,她来趟重庆不容易,我不能让她一无所获。 更何况,我自己也好想去走走。 但她哪里也不去,她坚持要回南充。她说,只有她离开了,我才能好好静静。我需要好好静静。 我送她去车站,一路上我好想问,但直到她乘车离开,我也没有问一个有关池艳的字。 她也没有提。 也许这样最好。毕竟,我和忆兰的婚没有结成,毕竟,过去我和池艳有过那么一点。我不能,弄得池艳的母亲误以为我还对池艳有想法。她自己更不能,弄得我和池艳藕断丝连。 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她是我妈妈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却连水也没喝我一口。 她乘的车一在我视野里消失。我便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竟比空还空。 离开车站,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忆兰的家,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意外,今晚我们就要在那里洞房花烛了。可是现在,不是忆兰已跟着家人离开,人去屋空。就是忆兰和家人默坐,满屋阴云。如果是前者,我去会更添悲伤寂寞,如果是后者,我去更会激起轩然**。 至于2046,昨夜我才和柔娜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和她面对,再次相逢时的尴尬。她一定比我更怕那份尴尬,不然,她今天不会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尽管刘一浪也没来,但昨晚她都对我那样了,我再不会把她和刘一浪联系在一起。 无处可去,我便避开人群,走上一座山。重庆城随处可见这样的山。 山路曲折,几乎没有行人的踪迹。我喜欢这样的山,池艳的母亲真能理解人,我这时的确不需要陪谁,也不需要谁陪,我需要的是好好静静。 在山的深处,我发现一块山石,干净而清冷。 我坐了上去,可坐上去却感觉不到它的冷了。 我就这样坐着,时光像身边微凉的风一样,从我身边溜走。 从前的,现在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在我脑海里一波一波的涌来,又一波一波的退去。 但我却没有笑,也没有泪。 在酒店按摩女吻了我后,忆兰就是这个样子。 直到后来,我听到风过松林的声音,像谁在幽幽的哭泣。 不知什么地方,还传来几声从未听过的鸟的鸣叫,凄然惨绝。 我忽然感到好冷,慢慢站起身来。无论我多不喜欢人群,但我还是得下山。 我却发现暮色苍茫,雾气早已朦胧了来时的路。 我一步一步挨下山来,走进灯火通明的城市,我却仍然没有丝毫感到不再寒冷。 但我却有了将去的方向,我想起了刘若萍。也许此时,只有她才需要我的关怀。 其实,是我更需要她的温暖。 刘若萍的病房门没有关,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我轻轻的走了进去,轻轻的踱到她的病床前,我不想吵醒她,但她似乎还是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身子微微的动了动。 我轻轻问:“若萍你醒了吗?这护士怎么这么粗心,也不帮你把门关上。屋子里好冷。” 刘若萍本没睁开眼睛,听我这么问,却把眼睛睁了开来,奇怪的望着我问:“什么护士粗心?不是你自己刚刚出去没关上的吗?” 我很诧异,刘若萍是怎么了?什么我刚刚出去,我明明是今天早上离开的。她不至于记不得了吧?我担心的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却并没有发烧的现象。 刘若萍笑了,好像我的表现很滑稽:“大哥哥,你就别装了。我都知道了。虽然一整天我都昏沉沉的睡着不想睁开眼睛,但我还是知道先前轻轻走进来的是你。你轻轻的为我拾起滑落在地上的被子,又轻轻的帮我盖上,然后一直默默的守在我身边。我其实很想问你怎么不陪你的新娘子却到这里来了,但我实在太疲倦便没有问。再说我真的好喜欢你这样守着我,守着我,我就好幸福,就再没了孤独。直到我真的口渴得无法坚持,我才喃喃的道‘水,水’。你听到我的声音便转身出去帮我倒水,因为走得太急忘了关门。大哥哥,你说对吗?我没说错吧?” 我比先前更诧异,我原本以为刘若萍是神智不清,或是做了个梦。可她说得竟那么逼真那么有条理,莫非真的在我来之前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难道是刘一浪?怪不得今天他没来我的婚礼现场。是的,他更应该来的是这里,是刘若萍身边。毕竟她是他的亲妹妹,毕竟他欠她太多。 可刘若萍早上还叫我不要告诉他,她已脱离危险呢。我也真打算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呢。 这时,我确乎听到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到门口便嘎然而止。 我禁不住转过身去,我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而逃。一个杯子从他手里脱落,一次性的纸杯,没有破碎,水却倒了一地。 我肯定他不是刘一浪,刘一浪根本不会逃,更不要说逃得那么匆忙! ? 72 我追了出去,我看到那个背影说不出的慌乱。他腿有点瘸,怎么也跑不快。 我记起了,他就是昨晚我在医院大门外看到的那个匆匆上车离开的青年,他就是那个默默的为刘若萍献出生命之血的人! 我一定要追上他。有些恩,别人也许不放在心上,但你却必须得报答。 他可以为刘若萍献血,我也可以为刘若萍做点什么,不让她欠着谁。 不想那青年慌乱中竟突然跌倒在地,这让我心里极不是滋味。本想找到他替刘若萍报恩,没想反倒害得他跌倒。 我急忙上去要扶起他,他却挣扎着不让我扶。他爬起来又要匆匆的离去,始终也不让我看他的脸。 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他,我就又是惊喜又是心酸,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张放!他竟是那个让刘若萍极其反感却又对刘若萍纠缠不清的张放! 他的腿是怎么了?他从前不是那么想和刘若萍在一起吗?现在刘若萍就在眼前了,他却怎么要逃? 他慌慌的对我说:“求你了,让我走吧,不要让若萍看见我。自从那晚在怡情酒楼一别,我就没再让若萍看见过我,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明白了,张放一定是那晚在怡情酒楼保护刘若萍时受伤瘸腿的。怪不得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只是有一次在人群中见到过一个蹒跚的背影,以为是他又被自己否定。那时我哪里知道他的腿变成了这样。 我让开张放,我说:“你走吧。” 我不想让刘若萍见到他,我不知道刘若萍见到他了会怎么的痛苦和悔恨。张放对她那么好,如果没有张放,就没有了现在的刘若萍,可她那晚拉着我离开怡情酒楼时,竟那么狠心,狠心得置他的安危于不顾! 我更明白张放的心思。我甚至真正懂得了我的父亲,他当年抛弃我们母子,一定是怀了和张放同样的痛苦心情。 越是爱一个人,就越是想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永远美好。 女为悦已者容,男人,又何偿不是如此? 张放走了,但我知道他不会走得太远,他一定会存在于刘若萍看不到的周围,像一个守护神一样悄悄的守护着她。 我也回到了刘若萍的身边。我没有忘了给她倒来一杯水,她先前就错以为张放是我,就错以为我是急着去帮她倒水才忘了关病房的门的。再者,她也说过,她是实在渴得忍不住了,才喃喃的叫“水,水”的。 刘若萍挣扎着要坐起来,坐起来才方便喝水。 我忙过去轻轻的扶起了她。 她接过水杯,轻轻的喝。她两颊的伤口一定还疼,喝水也不能太用力。 她轻轻的问:“出什么事了?你那么匆匆的去追谁?” 我说:“没什么,不过是个病人。明明是他跑我才追的,他却硬说是被我吓着了他才跑的。看来他病得不轻。” 刘若萍却笑了,喝在嘴里的水差点给喷了出来。大概一笑脸上的伤身上的伤便加剧了疼痛。她忍住了自己的笑,脸上还有些痛苦的颜色。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如果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为她做了些什么,她一定不会这样笑。 我不禁心里有些酸。 她喝完了水,把空杯子递给我,又问:“是嫂子叫你来看我的吗?才做你的新娘就这样善解人意,有她陪着你,你会幸福一生。” 我心里不再是酸酸的感觉,竟有些痛。 我努力让这种痛不表现在脸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问:“她不会把我的事告诉我哥吧?你可要她为我保守秘密。我再也不想我哥知道我的消息。我要他认为我死了,像真的一样。” 我能理解刘若萍,兄妹反目比外人反目还怨恨得深。我妈妈跟我舅舅不就计较了一二十年吗?如果不是怕我无所依靠,也许就是她临终时也不会见舅舅最后一面。 我不想让刘若萍担心,我说:“放心吧,她不会告诉你哥的,因为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刘若萍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望着我,好半天才说:“原来,你是背着她来看我的。你……” 她竟再也说不出句话来,眼里有了些泪花。她把身子紧紧的靠在我怀里,那么感激那么幸福,脸上还荡起了些红晕。 我知道刘若萍又误会我了,她还年幼,我不能再让她错误的以为,我对她的关心有着别样的感情。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有。我一直只把她当作妹妹。 但我不能把话说得那么直接。我轻轻的扶起她靠在我身上的身子,又轻轻的放下,让她平平的躺在床上,我说:“若萍,你应该好好躺着,这样对你的伤有好处。” 然后,我站起身来,把那个空纸杯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我背对着她,把我本不愿向她提起的我和忆兰之间的变故告诉了她。 但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脸上有痛苦。快乐我可以和她分享,痛苦我却只愿自己承受。 我只要她明白,我来这里看她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只是今晚实在没有别的地方适合我去。 刘若萍本该失望,为我和她自己失望,但她却忘了失望,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身受重伤的人,忘了她其实比我还不幸,反倒说了很多话来安慰我。 但她没有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她只有一个主题,总有一天忆兰姐会明白我,我和忆兰姐一定能有情人总成眷属。 刘若萍的话改变了这个夜晚。我们两个伤心人,一整夜都说着开心的话。直到我们终于疲倦,都朦胧的睡去。 我是枕着她的病床的床沿睡去的。 但我似乎并没睡着,就发现天已亮了。 我离开医院时,刘若萍睡得正香。 我哪里也没去,甚至早餐也没吃,我就去了公司。我确实忽然好想见到忆兰,甚至还有柔娜。虽然我怕见到她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消除尴尬和打破疆局。 哪怕是见见刘一浪也好。以前我是那么厌恶他,但今天我真的好想看到他。刘若萍出了那样的事,我想看到他会有怎样的改变。 但是,我却没见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连刘一浪也没来。 我从来上班没这样不习惯过,难道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他们才在这里呆着? 同事们都对我特别客气,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客气。只要遇到我的目光,他们都会对我笑。笑得友好而善良,但更多的却是同情和宽慰。 但谁也没和我说话,也许他们都认为不和我说话比说话更好。说一千句话,还不如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 只有子郁,他和我说话了,在午餐的时候。 当时我望着自己旁边和对面角落里空荡荡的座位,正边吃饭,边独自伤心。 好久以来,午餐时忆兰就坐在我旁边,柔娜就坐在那边的角落里。 子郁把饭菜端来,没有坐在忆兰常坐的位置,却坐在了我的对面,挡住了我望向那边角落的视线。 他看上去有些痛苦,但我没招呼他。我知道他没帮我给忆兰解释,无论是他找不到忆兰,还是他自己没有勇气,效果都一样。不然,我今天不会看不到忆兰。 他问:“寻欢,前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刘一浪夜半三更还喝得烂醉?跑来敲开我的门吵着要我交出雪儿,还胡乱的说什么,柔娜让他失去了妹妹,他也要让柔娜失去女儿!幸好雪儿睡得正香,我又骗他吃下了少许安眠药,不然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就算他不对雪儿做什么,雪儿也会被他吓昏过去。你知道雪儿心脏不好的。” 怪不得昨晚我在2046没见到雪儿,原来柔娜竟把雪儿托付给了子郁。 只可恨刘一浪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从来没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而人家做错了,他却死死的抓住不放,甚至要人家加倍偿还,以致牵涉无辜。 雪儿还是个完全不知事的孩子!就算柔娜和我在沙发上做的那事真的错了,就算我意外的让刘若萍替我抵挡了那危险的重撞更是大错特错,他也不该要雪儿的生命来作为柔娜付出的代价。 然而子郁,却一点也不责怪他,反来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问刘一浪自己去?! ? 73 原来他眼中的痛苦,并不是因了按摩女的事而对我愧疚,昨天我和池艳妈妈离开酒店时他想跟我说的也并不是对不起,他不过是想问刘一浪和柔娜出了什么事。 当然他担心的并不是刘一浪,也许也不是雪儿。他担心的是柔娜,他对柔娜一往情深,我早已看出。 如果说他痛苦的原因还有别的,那就是他只想按摩女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却没料到按摩女会破坏我的婚礼。我和忆兰的婚礼一遭到破坏,我这个本已退出的对手便又回了来,给他对柔娜的追求又构成了威胁。 子郁还在等我的回答,然而我却只顾大口大口的吃饭。我从没这么快就把那么多饭吃完过。以前吃饭,我和忆兰互相夹菜,总要经历太多的缠绵。 我站起身,我看到子郁的饭菜一口也没动。 我说:“子郁,对不起,我好疲倦。” 然后,我没稍作停留,便离开了餐厅。 我知道子郁在我背后发愣,不只是前晚发生在刘一浪和柔娜之间的事他不能理解,就是眼前的事他也不能理解。一直以来,他都是公司里最神秘的男人,他没想到,我也可以如此深沉。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真的疲倦了。接连两个晚上没睡好觉,又发生了那么多伤人的事情。 我一离开餐厅,便来到业务部,把头枕在办公桌上,闭上了眼睛。 我太需要休息,头昏沉得厉害,我真的想趁午休时间好好的睡一会。 很快的,我就做起梦来,梦很乱,不断的变幻着人物和场景。 起初,是忆兰,好像是在她的家,她哭得眼睛红肿,伤心而哀怨的问我:“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既然你放不下池艳,你就不该答应和我成婚,既答应和我成婚了,就更不该把她带到婚礼上来羞辱我!你叫我如何面对朋友面对家人?!” 她还拍打着我,那么伤心欲绝,那么不依不饶。 我向她解释,可我却怎么也解释不清楚,我甚至还想到了子郁。我也仿佛看到了子郁,子郁似乎也答应我了。可我拉着子郁再回头时,我看到的已不再是忆兰,而是柔娜。 也不像是忆兰的家里,也不是2046,更不是悦来宾馆。是个我从来不曾去过的地方,柔娜把自己的身子半隐在门的背后,对我热情的招手甜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甜笑,那招手的寓意,我满心欢喜的走了过去。 然而,我到了她身边了,她却不看我,只是仍在甜笑,仍在招手。 我不解,我回头一看,原来在我身后,站着一个人,像子郁又像是刘一浪。 原来她等的竟是他!风情万种的暗示也是为了他! 我心痛得难受,我匆匆而逃,我逃到了刘若萍的身边。 依旧是我早上才离开的病房,可地上却满是玻璃的碎片。那么多玻璃,明晃晃的剌眼,我向病床上的刘若萍走去,它们在脚底下变得更加粉身碎骨。 刘若萍坐在病床上,背对着我,她把一面又一面镜子摔碎在地上。我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摔也摔不完的镜子。 我问:“若萍,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冲着镜子发气?” 她却不回答我,也不对我回头。 我伸手轻轻去拉她,我才发现她已泪湿冬衫袖。 我终于拉得她对我转过脸来。 一看到她的脸,我就像个受惊的女人一样尖叫了一声。 那张脸,丑陋得吓人,脸颊上的伤口竟仿佛两只扭来扭去的蜈蚣! 一尖叫,我便从梦中醒了来。 我睁开眼,我看到如花蹲在地上,捡着一大堆零乱的资料。一定是我刚才在梦中受惊时从桌上碰下去的。 她对我笑笑,笑得很美,她说:“寻欢,你做恶梦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把资料捡好,整整齐齐的帮我放在办公桌上,然后飘然离去,回到她的座位上。 我竟没有对她说半句感激的话。 我是顾不得这些了,我脑子里只有刚才的梦,只有梦里刘若萍的脸。 我知道,我梦见这些不是没有来由的。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 我急急的打开电脑,搜索一切有关疤痕的知识,那么多资料都证明,如果刘若萍不整容,她的脸真的会变得像梦里一样,丑得吓人。 可是整容,却需要很大一笔费用。 我没那么多钱,刘若萍一个小女孩,更拿不出那么多钱。 至于张放,虽然我断定他不会离刘若萍太远,可一时也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他也未必就想得到办法,如果他想不到办法,岂不让他更着急? 他为刘若萍做的已太多了。 当然,更不能给刘一浪说。那晚刘若萍伤得那么厉害也不坐他的车去医院,更不要说现在让他拿钱帮她整容了。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想让刘一浪知道她还活着。 一个下午我都忧心忡忡,我甚至连忆兰正对我怨恨得厉害都忘了去想,哪里还顾得上柔娜。 下了班,我就匆匆的去医院。 在医院里我对刘若萍倍加体贴,她心情特别好,她以为我已经从这昨天的悲伤里走了出来,她哪里知道在我的微笑下面,是比昨晚还痛苦几倍的痛苦。 她更不知道,我不时的疼爱的看着的,并不是她惹我怜爱的脸,而是她脸上胶布下的两道伤疤。 我在悲伤中陪她度过了好长一段愉快的时光,直到夜已深,她叫我回去。 她说,她不要我再像前两个晚上一样,陪在她身边熬夜。 她说,我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甚至长出了好多胡渣,脸上多了些不该有的沧桑。 她还说,即使暂时不能和忆兰双宿双栖,我也可以回到2046,过以前那样正常的生活。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并没动身。 我不会给她说,我是要回2046,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些东西我不会让她明白。我昨晚犹豫再三,才把我和忆兰婚礼的变故告诉她,是我怕她跟着我悲伤。然而,直到现在我也没对她说前晚我和柔娜之间发生了什么,却是因为难于启齿。 若萍见我执意要陪着她,便假装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和我说话。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也跟着不说话,好好的枕着她身边的床沿休息。 她看上去睡得那么平静,但我知道她根本就不能平静,我的一呼一息她都能感觉到。 也许只有我平静了她才真正能静静的睡个好觉。其实,我也真的好疲倦,正如池艳妈妈说的那样,我最需要的就是好好静静,可我的心正乱着,又如何静得下去? 望着若萍脸上那两道长长的贴伤口的胶布,我就想起了中午那个可怕的梦。虽然这次差点要了她命的伤并不在脸上。但她脸上的伤,如果留下疤痕,却比那差点要了她命的伤,还让她痛苦终生。那至命伤毕竟隐藏在她的衣服下面,而这两道伤口却如此显眼的暴露在她脸上。 我还记得与她在南充的玉屏公园初相见时的情景,她那么活泼那么天真,竟要我把她画进我的画里,她那时对她的脸蛋是多么自信! 事实上她一直就对自己的长相充满信心,然而现在…… 虽然她还不知道那两道伤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如果不治,等她知道时却一切都晚了。 张放因了自己瘸腿,爱她却不敢见她。 她将来又会因为自己丑陋的脸,做出怎样的事情?! 但是,我忽然就兴奋了起来,我看到了希望,那些疲倦,那些沧桑,转瞬就一扫而光。 我是想起了池艳,一想起池艳妈妈的话,一想起刘若萍和我在南充的初相见,我就想起了池艳! 池艳,她一定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刘若萍,只要我向她开口她一定会乐意帮助刘若萍! 尽管我早已暗自发过誓不再打扰池艳,不再岂求池艳,但是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在她应该睡得正香的时候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知道扰人美梦最不应该,我自己就最讨厌别人扰我有生之年睡眠时候。 但为了刘若萍我已顾不了这么多。 电话一接通,我便叫了声:“池艳,是我,寻欢。” 我从来没把话说得如此温柔动听过,我想池艳即使心里再烦,听了我的声音也一定会愤怒不起来。更何况她曾经对我的怨恨又是因爱而起。 我这意外的一个电话,更有可能带给她的是满心的惊喜。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最适宜私语的夜半,我明明拨通的是池艳的电话,我听到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对我满是敌意! ? 74 我听出了那是子扬的声音。 这么说来,子扬竟如愿以尝,和池艳结婚了。这么说来,我的这个不适时宜的电话,正扰乱他俩夜半的美事了。 我一下子就窘迫得厉害,原要对池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甚至慌乱得差点找不到语言。好不容易才语无伦次的问了些池艳妈妈是否到家,可曾一路平安的话,打算匆匆把电话挂断,没想到子扬比我还挂得快。 子扬什么也没问就在我之前把电话挂断了,他心情一定很不愉快。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比他好受到哪去。想想这夜半三更的,我一个男人用了那么温柔的语气给他老婆打电话,而且我还和他老婆曾经青梅竹马,他能不想到别处去吗?他能相信我单单是为了问候池艳的妈妈吗?如果是单单问候池艳的妈妈,我为什么不直接把电话打给她妈妈,反倒把电话打给了她? 我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我知道我的这个电话,一定会给子扬和池艳的夫妻生活,带来不少麻烦,但我忽然就比什么都悲观绝望,却不是因了这个。 我是因为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忽然就遭到了意外的破灭! 我打给池艳的电话她接不到,就算她接到了,现在也不比以前了!即使她想帮刘若萍,也会因为子扬而不能帮。 我忽然觉得刘若萍脸上的伤竟真像梦里的蜈蚣,竟比梦里的蜈蚣蠕动得还要厉害,竟在得意于我对它们的猖狂无可奈何。 我闭上了眼睛,我如刘若萍所愿那样,把头枕在她身边的床沿上闭上了眼睛。我本要对池艳说的话没有说,刘若萍并不知道,我那个电话为什么打得那么匆忙,又结束得那么匆忙。 她多半以为我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了。她哪能知道我的心竟比先还要烦还要伤! 一晚上我都没再抬头看她,不是我不想看她,实在是我怕看她。一看她,我就会看到她脸上有两只蜈蚣在对我得意的张牙舞爪。 第二天很早我就离开了医院,却不是像昨天一样想见到忆兰,柔娜或是刘一浪中的任何一个。 我是想逃,逃得越远越好。但是,逃得再远除了公司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就算我真能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逃离得了那个恶梦的折磨? 我见到了忆兰,昨天想见到她却见不到她。今天愿望没那么强烈了,反倒相见了。 柔娜和刘一浪仍没来。 忆兰高昂着头,走向她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对她微笑,像昨天对我微笑那样对她微笑。略微不同的是,因为她是上司,那微笑里或多或少有了些敬畏和巴结的成分。 但她没看到那些微笑。她扬起的脸没有柔娜习惯性的冷艳,却更多了几分茫然。除了她的办公室门,她什么地方也不曾看。 她也根本就不曾看我。 但我知道她感到了我的存在。 不然她不会一进办公室,就把办公室门匆匆的关上。 关门的声音很轻微,在别人也许听不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但我却分明听到那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叹息里有着太多的嗔怒和怨恨。 一整天我都有意无意的去看那扇门,期盼那扇门突然打开,她终于想通了,从里面探出头来,对我嫣然一笑,我们立刻就冰释前嫌。 但我望穿秋水,那扇门动也不曾动。 我又不能主动过去敲开那扇门。我知道,那扇门没主动为我打开,就说明她还不想给我机会,我如果贸然进去,把那些解释强加于她,只能适得其反。 更何况,真要解释清楚,只有子郁才是最适合的人。 世上很多事都这样,明明与你自己最有关,但旁人可以解决,你自己却拿它无可奈何。 我在无可奈何中等待,我不再把希望寄托到子郁身上,我等待忆兰从那扇门走出来,就算没对我嫣然一笑,给我一个听我解释的机会也好。哪怕不给我机会,给我一个怨恨之极的眼神,也比她这样对我不闻不问让我好受得多。 直到下班,直到同事们都一个个离开。 我站在长长的过道上,四周好静。 我终于听到那扇门打开的声音,像一缕阳光划破黑暗。 我心情其实一点都不好,但却无比的兴奋。 忆兰经过我身边,和我擦肩而过。 却始终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我等到现在,她也没对我表示丝毫特别。不要说被我打动得心存感激,就是一点诧异的表情也没有。 她完全当我不存在。 但我知道她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我的存在。 我心酸楚得难受。 我轻轻的叫了声:“忆兰……” 她没有半点停留。 我说:“让我陪你一起回家,好吗?”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关于那个按摩女,关于我们的婚礼的事,但我不能。这远远还不是时候,我怕一提起,她就离我越来越远。 事实上,我没提起,她还是离我越来越远了。她的脚步不快,却向前走得那么坚决。 有时候有些人,沉默便是默许。但我知道此时忆兰的不回答,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只有心痛的看她远去。 她却忽然停住了,但没对我转过头来。 她远远的道:“好几天没看到柔娜了,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冷,她问的也不是我自己的事。然而我却有了些喜悦,毕竟她肯和我说话了。 我知道柔娜出了什么事,我知道柔娜为什么不来公司。她是怕见到我,更怕见到刘一浪。毕竟那晚发生在2046里的事,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她那样强要面子故作冷清的女人,太不光彩。 但是,我却不能说。对刘若萍难于启齿,对忆兰又何偿不是? 她们都是女子,我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对玉洁冰清的女子说出那种事。 更何况,我已知道柔娜其实是舍不得我的,那晚她对我做那些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怎么可以反坏了她的名声? 我只好对忆兰说:“我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没回2046。” 我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取得她的原谅,但我却不得不欺骗了她。 如果我没答应替刘若萍保守秘密,如果我提到了刘若萍,也许忆兰就不会对我误会更深了。 忆兰的身子明显的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但她却极力把话说得很轻,说得毫不在乎。 “我原本就该想到你和她在一起,但我却糊涂得忘了。柔娜的事我不该问你,不但问了也是白问,还分了你的心。” 忆兰说的“她”竟是那个按摩女,她竟以为我这几天没回2046是和那个按摩女在一起! 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顾不得我是不是会陷入愈解释愈解释不清楚的境地了。我急急的对忆兰道:“不,我没有和她在一起!从来都没和她在一起。她也不是池艳,她只不过是个按摩女,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破坏我们的婚礼……” 我不能自己,我听到我的声音像在哭泣。 然而忆兰却笑了,笑得好惨然:“按摩女,按摩女……” 她就这样念着,笑着,走远了,消失了。 我是真的错了,我是真的不该解释。忆兰宁愿那个女人是池艳,也不愿那个女人竟是个身分下贱的按摩女。她,身分高贵,败也应该败给一个同样高贵的人。 忆兰走了,我还呆呆的站了很久。最后,我没有回到刘若萍身边,与其在她身边毫无用处的痛苦,还不如回到2046。 忆兰关心着柔娜,我也应该关心柔娜。从此我要爱她所爱。也许只有爱她所爱了,才能最终打动她。 也许我还能打动柔娜。 如果有了柔娜的帮助,我和忆兰的合好如初便指日可待。 但是这第一步却很难,我先得打破我和柔娜之间的尴尬。 为了曾经的承诺,为了对得起忆兰,我不得不让自己勇敢。 我硬着头皮回到2046,我却没看到柔娜,也没看到雪儿。 也许雪儿还在子郁那里,我打通了子郁的电话。我想先把雪儿接回来,有了雪儿,我和柔娜再见面也许就不再那么难为情了。 但是子郁却在电话那边说:“雪儿早就不在我这里了。” 很简短,很冷的一句话,才一出口,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也许是为那天在餐厅里的事生我的气,也许是把我当作了刘一浪那样要通过雪儿报复柔娜的人。 刘一浪要通过雪儿报复柔娜! 那天子郁对我讲起时并没引起我怎样的重视,而此时一想起,我竟紧张得厉害!那天刘一浪被子郁骗着服下了安眠药,雪儿安全了,可是药醒之后呢?! 子郁在电话里只说雪儿不在他那里,却并没说是不是被柔娜接走。我再顾不得那什么难为情,我拨打柔娜的电话。 可电话却已关机! 怪不得忆兰要问我柔娜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定早打过柔娜的电话,柔娜的电话也一定早就关机了。 难道柔娜这几天没来上班,竟不是因了怕见我和刘一浪,竟是因了雪儿出事了?! ? 75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那家医院,那家医院有个特别好的老医生。每次雪儿住进那家医院,那个老医生都会向柔娜问起许多关于雪儿的话。那是一个极负责任的老医生。 我不知道雪儿现在是不是躺在那家医院里,但我希望她还躺在那里。只要我能在那里看到她,哪怕她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也会放心得多。至少,那位老医生能让我看到希望,至少,后果不在我对刘一浪的种种可怕猜测之列。 我匆匆的乘电梯下楼。我竟注意到那晚刘若萍出事的地方,早已被清洗干净,没有任何一点出过事的痕迹。 那里曾经惊心动魄,鲜血满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那晚刘若萍真的就那样去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痕迹可以证明她来过? 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如此经不起时间的清扫。 然而刘若萍现在还躺在医院,虽然脸上的伤疤可能让她从此不再是片美玉,但就是变成一片陋瓦,至少她还活着。 活着多好,活着就可以有无数个明天,有了无数个明天,就有无数个希望。 可是雪儿,她能像刘若萍这么幸运吗?她真的还在那家医院吗? 我还记得去那家医院的路,那不是刘若萍养伤的那家医院,但即使是刘若萍养伤的那家医院,我也一定会匆匆的赶过去,也再不会顾忌见到刘若萍时忍受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更不会顾忌见到柔娜时的无限尴尬。 毕竟雪儿还如此年幼,她的可怜,比刘若萍的可怜,还让人痛苦和同情。 我匆匆的走出小区,我看也没看就匆匆的拦下一辆车,我希望司机能载我去那家医院。无论雪儿是不是在那里,或者说是不是这几天曾经在那里,我都要去看看。 但是车一停下来,驾驶室门一打开,那个司机一探出头来,我就愣住了。 但很快便怒不可竭! 我拦住的并不是一辆出租车,司机也并不是陌生人,他竟是刘一浪! 但却不是前几天的刘一浪,他的脸上竟也有了胡渣,让人倍感沧桑的胡渣。疲惫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没想到才几天时间,一个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人,竟可以被改变成这样。 在守着刘若萍的日子里,我也曾被改变成这样过,但我和刘一浪不同,我从来就温和柔顺,多愁善感。我是为了怨,更多的是为了爱! 而他不同,他完全是为了仇恨。仇恨所有的人,曾经爱过的和不爱的人,他都仇恨。 因为仇恨,他报复我反害了自己的妹妹;因为仇恨,他害了自己的妹妹不知反省,却更加牵怒柔娜;因为牵怒柔娜他害了雪儿! 一个又一个的过错,终于让他的良心感到了罪恶,是罪恶对他的煎熬把他改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似乎有些可怜的人。 但我不可怜他,一点也不! 我只有仇恨,只有冤家路窄的感觉。 但我的仇恨和他的仇恨不同。我的仇恨全是他逼出来的,而他的仇恨没有人逼,即使有人逼,逼他的也是他自己。 一个人有了仇恨,便什么都不怕了。更何况眼前的刘一浪,不再是把头高高的昂起的刘一浪。 眼前的刘一浪,更像一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的狗。 鲁迅说要痛打落水狗,刘一浪的样子离落水狗已不远了。 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驾驶室里拖了出来。 我想不到他竟如此虚弱无力,还没有一点反抗。 他就这样任凭我攥着衣领,站在我身边,垂着头,不看我。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 这更加让我对他加害雪儿的事,深信不疑。如果不是他的良心让他抬不起头来,他何以要在我面前如此? 他从来在我面前都不曾如此过!他一直都盛气凌人。 我扬起了拳头,我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第一次打男人,而且是个满脸沧桑的男人,我竟丝毫也不曾迟疑。这一刻不要说惧怕,我连同情心也没有了。 “这一拳,我是为若萍打的!” 我冲他怒吼。 他的脸一定很痛,但他没有用手去抚摸痛处。他也没有被我激怒。他仍没有抬起头,只是说:“打吧,打吧,打了,我就再也不欠谁的了……” 声音很低,很痛,很哀,像一只受伤的羊。 原来他是故意软弱,故意利用我来折磨他自己。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还清他所有的罪恶。 可他的罪恶,岂是挨几个拳头就能还清的?! 他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越发让我看到他的冷血无情!怪不得他从医院离开后就只知道报仇。竟再也不回医院看刘若萍,就算他真以为刘若萍真的无救了,他也不该连刘若萍的后事也不过问。 我气得咬牙切齿,我冷笑了一声。 然后,我又扬起了拳头。 “这一拳,我是为了……” 我还没说出“雪儿”两个字来,我就听到身后有人狠狠的吼道:“够了!一切都够了!你还想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分明听出那是柔娜的声音! 我分明听出她是在对我狠狠的吼! 我还紧紧的攥着刘一浪的衣领,我忘了松开。但我的拳头,一个比先前还要狠的拳头,却没有砸向刘一浪,它停在了空中,在空中凝固。 我向柔娜的声音扭过头来,我忘了任何尴尬。 我看到刘一浪的车,后门已打开,柔娜就坐在里面。 我忽然觉得好冷,先前体内愤怒的热血,已快被冻结。 坐在车里的柔娜,连对我的愤怒也是冷的! 我不知道,柔娜怎么可以和那晚,对我激情时判若两人。我不知道,刘一浪那晚撞见了我们那样的事,柔娜怎么还可以,如此坦然的坐在刘一浪的车上。 但我看到了雪儿,她从柔娜里边的座位钻了出来,然后走向我和刘一浪。 我忽然就忘了柔娜的冷,忘了对刘一浪的恨,我说不出的惊喜。 虽然雪儿看上去有些虚弱,但她毕竟没出事! 我情不自禁的松开了刘一浪的衣领,收回了我的拳头,我把我的双手展开,满心欢喜的等待着雪儿扑入我的怀抱。 可是我的松开,似乎让刘一浪有些出其不意,他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可是雪儿却没有扑向我,她走过去,向刘一浪伸出了一双小手。 她是想扶刘一浪起来! 她还把眼睛看向我,那双眼睛那么冷,像柔娜的一样冷。似乎还带着不解和怨恨。 在她眼里我已不只一次看到这样的冷了。 我知道我伤了雪儿的心,那次是因了柔娜,这次却是因了刘一浪! 原来,刘一浪根本就没加害雪儿! 原来刘一浪之所以要任凭我对他愤怒的发泄,根本不是为了赎罪。 他是在演戏,包括他最后的跌倒都是在演戏,我当时根本就没用力。可他又演得多么恰到好处。 他是要用自己的可怜和软弱,来反衬我的野蛮和无理!他是要以此改变,自己在柔娜和雪儿心目中的形象。 当时柔娜和雪儿就在我们身边,就在他的车上。可惜,我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却为时已晚! ? 76 无论是在柔娜还是雪儿的心里,我的形象都遭到了致命的毁灭。 刘一浪太阴险了,他毁坏了我却成全了他自己。 虽然柔娜并没从车里出来,走向他,然后像雪儿一样伸给他一双手。但她对我的愤怒和冷漠,已足够让我明白,在她的内心里是怎样的对我不满,又怎样的对刘一浪深切同情了。 虽然雪儿最终没有拉刘一浪,是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爬起来对雪儿一弯腰,一伸手,雪儿便乖乖的进了他的怀抱,还把小脸贴在了他的脸上,也不嫌他脸上的胡渣,扎在她嫩嫩的皮肤上会痛。 雪儿就这样让他抱着,经过我身边,然后上车。 我一直心痛的注视着她,然而她却看都不曾再看我一眼。 上次她这样冷漠的对我,那是因为她看出她妈妈常因我伤心醉酒,她是生我的气。 而这次,她不是,她是在内心里彻底的把我当作了坏叔叔。 曾经她是多么讨厌刘一浪多么喜好我的。就连那晚我在按摩房外被警察带走时,她都那么坚决的对妈妈说我不是坏叔叔。可现在,她认为我是了。 这决不仅仅是因为上次她昏迷住院,我从成都回来了却没去看她。 这也不仅仅是,我和她妈妈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不好的变化。 这都是因为刘一浪是个出色的演员。 雪儿住院,我没去看她,他却去了。 我在2046老和她妈妈斗气,而他却尽量去讨好她妈妈关心她妈妈。 尤其是刚才,他把自己扮演得多么软弱可怜,还一步一步的把我激怒得更加凶恶可怕。 他也曾对雪儿凶过,但那些事要么雪儿已经记忆模糊,要么雪儿没看见。 那晚,他撞伤刘若萍的那晚,他冲进子郁家要找到雪儿,要报复柔娜,雪儿就没看见。 刘一浪把雪儿抱到了柔娜身边,交给了柔娜。 柔娜把雪儿搂在怀里,关上了车门。 刘一浪也进了驾驶室。 然后,车子离开了我,缓缓的进了小区。 刘一浪决不是因为那晚撞伤了刘若萍而心有余悸,才把车开得那么慢。他是在得意;他是要让我看到他和柔娜,还有雪儿,多么幸福;他是要让我明白,我根本就是个外人。 而我转过身,走上和车子背道而驰的路时,也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了。 我不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关心雪儿,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胡乱的猜疑,不然,我就不会以为雪儿出事了;不以为雪儿出事了,我就不会那么傻,看都不看车里还有谁,就对刘一浪发火。 刘一浪的阴谋,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得逞了。 而我之所以这样胡乱猜疑,其实是因了子郁。 我忽然有点怀疑,演戏的并不只是刘一浪,也许还有子郁了。也许不是雪儿睡得正香不知道,是根本就没发生。那晚刘一浪根本就没酒后要对雪儿行凶过。都是子郁故意这样对我说的。就连他在电话里只说雪儿不在他那里,却并不告诉我雪儿是不是被柔娜接走了,也是在误导我。 在我们三个人中,我总觉得子郁有些偏向刘一浪。也许是他和刘一浪看来,我们三个人在对柔娜的追求中三足鼎立,他们来了个联合抗曹。要不就是他们在互相利用。 可我不是曹操,我如果是曹操,那次在按摩房我就不会上他们的当,在悦来宾馆我也不会上他们的当,今天更不会上他们的当。 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是要把子郁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却和别人来对付我而痛苦。 我更为忆兰的误解,柔娜,雪儿的误解而痛苦。 还有躺在医院里的刘若萍…… 我看到前面有个酒店,忽然就好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 有人喝酒是为了御寒,有人喝酒是为了尽欢,有人喝酒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而我,却是为了要浇走心中那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的万千愁绪。 我走了进去。 我向服务生要了最烈的酒,虽然我不习惯喝烈酒。 我不是唐代诗人,我不会把酒临风,举杯邀月,或是在花间浅杓低吟。 我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我脖子一仰,满满一杯酒便进了嘴里。 酒是那么辛辣,难于下咽,我差点吐了出来。 但我没有吐,越是难咽的东西,我越是要独自吞下。 我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到后来竟再不知酒味。我甚至觉得那不是酒,那是水。 而我自己便是只鱼,冷暖自知。 也许再这样喝下去,到最后这冷暖,连我自己也会不知道了。 从旁边走过来一个女子,和忆兰的嫂子仿佛年纪,衣着华丽。虽然一样的美貌高贵,却不像忆兰的嫂子,没有那不可企及的冷傲。 她夺过了我手中的酒杯,她说:“你不能再喝了,这酒姐替你喝。” 说完便把酒倒进了嘴里,她吞酒的样子,说明她也不习惯喝烈酒,而且她还不及我胜酒力。 她尽力把酒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然后冲收银台道:“这桌的钱记我帐上了!” 她再回头看我时,脸上已有了红晕,但并不羞怯。 她说:“小弟,听姐一句话,回家去吧,你已喝多了。” 她和我初相见,总共才说三句话,却说了两个“姐”字。然而听起来却有如春风温暖自然,一点也不娇柔造作。 我忽然就感动得心酸,在这并不陌生的城市里,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和恋人,而在我最需要关心需要安慰的时候,对我好言相劝的却是个陌生人! 我站起来,我扭转身背对她。不是我真的觉得我该回家了,我并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是觉得我该逃,尽管我不知道我该逃向何处。 我更怕她看到,因了她的好,我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快要控制不住滚出来。 然而我却弄翻了桌上的酒瓶。酒瓶掉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破碎声。 我一下子就再也控制不住,泪如泉涌。 我是真的喝多了,不然我不会带翻酒瓶,不会背对着一个陌生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更不会一走一个趔趄。 陌生女人匆匆的去收银台付了帐,又匆匆的赶过来从背后扶住了我。 我想拒绝,却无力推开她。 她扶着我走出酒店,柔言软语的问:“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了?” 我没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下起雨来。 凄风冷雨里,柔娜正望着我! 她还望着扶着我的女人! ? 77 我不曾看到她焦急顾盼,我也不曾看到她万分惊喜,我只看到她望着我和扶着我的陌生女子,面无表情。 我弄不懂她是久久不见我回去,出来找我的,还是只是路过,和我不经意的邂逅。 如果不是来找我的,为何她一见到我就停住了前行的脚步?如果是来找我的,她又为何要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走过来,没叫我的名字,她问:“听子郁说你和忆兰的婚没结成。她就是出现在婚礼上的那个放**子?” 没有怨恨,没有柯责,甚至没有好奇,只仿佛无话可说,随便找了句话来打破疆局。 陌生女人没做任何辩解。也许这样有头无尾的话太突兀,她听得一头雾水,连自己都糊涂又如何辩解?也许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不想搅入是非中,更怕自己越描越黑。 她只是对柔娜笑笑,道:“我也有个弟弟,我能明白你内心里那深切的痛。也许你弟弟真的犯了很严重的错,但现在他醉了,你应该带他回家。” 柔娜把她错当那个搅乱我的婚礼的放**子,她把柔娜错当我的姐姐。原来这世上并不只是我生性多疑,眼前的两个女子也一样。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们就弄出两场误会,而我在这两场误会里,都保持沉默。 柔娜误会她,我是不想对柔娜解释,我根本就不想跟柔娜说一句话。 她误会柔娜,我是忘了解释。我是在想,柔娜的内心里,真的有如她说的那样痛吗?如果真有,那痛真是为了我吗? 柔娜也如她一样,不作任何解释,只是盯着我,盯了好久,然后道:“姐姐,姐姐……” 嘴角边挂着一丝笑,说不出那笑是痛苦还是自嘲。 我想一定是陌生女人把她当我姐姐,让她受伤了。我这几天不修边幅,满脸胡渣,看上去不知显老了多少,而陌生女人竟还把她当我姐姐,这无疑让她有了美人迟暮的感觉。 梅艳芳在她的《女人花》里唱道“孤芳自赏最心痛”,哪知美人迟暮更痛彻心扉! 但柔娜其实是年轻的,一袭白衣,冷冷的脸,脸上的笑,加上内心的痛苦,恍若傲立于凄风冷雨中的一剪寒梅。 我望着她,眼里忽然只有她的冷和美。以致于不知道,扶着我的陌生女人是什么时候放开了我,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她离开时,可曾在远处回眸?她最终消失时,是不是也很凄美? 柔娜还是扶住了我,尽管我一动不动,至始至终没对她说一句话。 她说:“让……姐……” 这次,那个“姐”字说得好艰难,一说出口她就再也说不下去。 仿佛,那个“姐”字一说出来,就有件她这一生中最珍爱的东西,无情的化作一缕轻烟,被雨打风吹去了。 我已隐隐感觉到了,她先前反复念那个“姐”字时的痛苦,并不是美人迟暮的痛苦,而是…… 这一刻,不是我不明白,我是拒绝明白。 我越是明白,我越是恨她。她既然这样不忍,为什么还要冷漠我的柔弱善良,亲近刘一浪的狼子野心? 我好想甩开她,我又不是阿斗,我不要人扶,我即使要人扶,也不要她扶!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我胸里突然涌得厉害,我喝进去的那些东西,控自不住,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 吐在了她的白衣上。 虽然我已闻不到酒味,虽然它们曾经在精致的酒瓶里诱惑着顾客,但我知道,现在,一从我的嘴里喷出,就很臭很脏。 我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快感,痛苦而强烈。 她的白衣越是纤尘不染,我越是要把它吐得肮脏不堪! 这是一种破坏带来的快感。喝酒的时候,我是个自虐狂,现在,我颠倒了过来。 柔娜没有放开我,反而扶着我靠她靠得更紧,也许是她真把自己当作姐姐了,对我的体贴坦然了起来。 也许她根本就喜欢被别人虐待,要不,为什么她对我从来就不及刘一浪。 但我却吐不出来了,大概我的肚子已空无一物。 我只有吐过后的虚脱。 我靠在柔娜的肩上,我嗅不到酒味,但我却嗅到了柔娜的发香。 我忽然发现我的唇离柔娜的耳垂竟那么近。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矛盾的,我至少是个矛盾的人。曾经柔娜那么主动热烈的把我按在沙发上,我却拒绝了她。那时我希望我只是她的弟弟。现在,她真只把自己当作姐姐了,我却莫名其妙的有了想法,好想把我滚烫的唇落上她的耳垂,身体的某个地方竟也不由自主的有了反应。 我分不清我这是**,还是报复。但我确实想起了她对刘一浪的许许多多的好来。 虽然我们都穿得不薄,但我们靠得太近,也许柔娜已感觉到了我的呼吸在加促,我的那里在膨胀。 她没再让我那么一动不动的靠着她。她把我的手搭在肩上,扶着我回2046。 柔娜扶着我打开2046的门的时候,我看到雪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满眼惊喜。 我想不到她这么晚还没睡,她竟然一直在等着她的妈妈回来。 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片,她就是靠看这动画片,打发等待妈妈归来的漫长而无聊的时间的。 可是,当她看到柔娜还扶着醉醺醺的我时,眼里的惊喜一下就没有了。 雪儿不会掩饰,她所有的爱恨都表现得那么痛快分明。 她不是因了我醉了而没了眼里的惊喜。她是因了她的妈妈,她望着她的妈妈,眼神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种。 等了那么久才等回妈妈,可真见到妈妈了,她却没说一句话,就转身进了卧室,重重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她生着她妈妈的气,她一定是觉得她妈妈不该带我这个坏叔叔回来。 柔娜没理会雪儿,她把我扶进了我的卧室。 她把我放在床上。 我刚一躺下,就接到了电话,池艳打来的电话。 池艳在电话里说:“寻欢,刚才我在通话记录里看到了你的号码,你昨晚给我打过电话?是子扬接的吧?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你有什么急事吗?” 我脑子这时正晕得厉害,我看到柔娜,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在围着我旋转。 我低低的说:“我好想你。” 柔软的声音充满了暧昧。 我不是想以此来取悦池艳,好让她向刘若萍伸出援助之手。我当时似乎已忘记了这些。 我是故意说给柔娜听的。我想看到柔娜受伤,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就好想看到柔娜受伤了。 我真的醉得一塌糊涂。 我看到柔娜走了出去,她果然伤心了,果然无法忍受自己正照顾的人,却和别的女人在电话里呢哝软语。 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可惜我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柔娜是否还进来过,我也不知道我和池艳在电话里胡言乱语了好久,我睡着了。 这个觉睡得说不上香,但却很沉,沉得没有做过一个梦。 甚至醒来的时候,我努力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我是做什么的,我身在何处。 我还以为我是不识人心险恶只知作画的少年郎,我是躺在故乡三间破瓦房里的旧木床上。 我似乎听到了邻居们说话的声音,妈妈一定早已起床,看我睡得正香,没忍叫醒我。 有什么东西有些晃眼,我努力睁开眼睛,我想那一定是木窗外明媚的阳光。 可我看到的却不是故乡那石灰班驳的篱笆墙,玻璃窗外还阴沉沉的下着雨。 这不是我的故乡,这里听不到雨打芭蕉风吹竹。 我也不再是少年郎,我一望墙上的钟,我就急得大叫了起来。 时间已是四点,下午的四点,而我还没去公司! 我急急的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习惯性的去床头柜上拿我的衣裳。 我忘了昨晚我根本就没脱。 可我看到对面的镜子里却是我**裸的身体! 我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头还有些疼,我想是我看恍惚了。 我揉揉眼睛低头再看自己,我竟果然被脱得一丝不挂! 是柔娜,一定是柔娜,在我昨晚醉酒时把我脱得一丝不挂的! ? 78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我以前换下的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并没有我昨天穿的那身。 我不知道柔娜把我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脱下来放哪了,但我知道我昨晚在酒店外,一定不只是把她那身白衣吐得肮脏不堪,我还把我自己身上吐得一塌糊涂。 不然她不会把我脱得精光。 只是不知道她在脱我最后一层的时候,我那里是软绵绵的耷拉着脑袋,还是雄纠纠的一柱擎天? 也许她那个时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心砰砰直跳,还难为情的闭着眼睛。只是不知道她的玉手有没有不小心碰到了我那里,如果有,她是不是忍不住心旌荡漾? 又也许她那时根本就跟那晚把我按在沙发上没什么不同,大胆而热情。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的每一处都看得真真切切,如果有,她是不是欲罢不能,趁我什么也不知道时已将生米煮成熟饭? 我看到床头柜上还分明的放着一张纸条。 我的心紧张得厉害,我想知道的有关昨晚的一切,也许柔娜都在纸条上写得详详细细明明白白。 我忘了上班的事,没有急急的穿上衣服赶向公司,反是一把将那纸条抓在手上匆匆的看。 “寻欢,不要急,好好休息吧,姐已打电话帮你请了假。 你昨晚醉得很厉害,都怪姐,明明知道你这几天伤心事很多,却不但没帮你分担,反而在你和刘一浪发生冲突时,还那么凶的吼你。 可姐昨晚真的是不忍,不忍你那样对刘一浪,更不忍你把刘一浪激怒了,他伤害你。 还有,雪儿近段时间一直在生你的气,她对刘一浪更是开始有了好感,我不想你的行动进一步毁坏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刘一浪受到你的伤害,她心痛,可你是她心目中的好叔叔,一下子变得这样,更让她心痛。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那天刘一浪从子郁那里把雪儿带回家时,雪儿在小区的地上看到了血,好多好多的血!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血,雪儿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次她比哪次都昏得厉害。刘一浪打电话通知姐时,姐从楼上赶下来,看到刘一浪都被雪儿的昏迷吓得脸色苍白,姐当时就撕心裂肺的痛。 姐以为雪儿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刘一浪帮姐把雪儿送进医院的,雪儿在医院的这几天他一直没离开,他也一直没说一句话,傻傻的。姐都有点疑心他不是在留下来照顾雪儿,他是根本就忘了自己是谁,哪里还记得回公司上班。 昨晚你一见到他就对他对动手,而他又毫不反抗,姐就知道他和你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你一向都是个温顺柔和的男人,从来都不曾那么冲动;而他一向都不可一世,从来都没有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又让别人折磨。 这太反常态了…… 姐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手机没电了又没办法充电,只好让它关机。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打电话找姐,如果有,姐向你说声对不起,没能让你打通姐的电话。 姐写这些并不是想你告诉姐什么,既然你和刘一浪都在沉默,想必一定是很痛苦的事。姐可不忍打开你们那扇沉默的闸门,看到从闸门里涌出来的尽是苦水。 姐只是想告诉你,姐从此不会再对你像从前那么冷漠,也不会再做那不该做的事。昨晚那个女人说得好,从此我会好好的做个姐姐。希望姐有朝一日,能看到你那些苦水都变成甘露。 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你醒后可以热了吃。” 我把纸条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并不太多的字,柔娜却反复的自称姐,我知道她在强调什么。从此,有种感觉在柔娜和我之间将不复存在了,决裂般的疼痛和释然后的轻松在内心缠绕交织。 但是我想通了,无论我们有多矛盾有多不舍,她把我当弟弟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既可以好好的疼我爱我,我又可以不感到愧对忆兰。 我穿好衣服没去厨房,我肚子虽然空空的却并不想吃什么。 我只去了趟厕所。我身子软软的,还微微有些头重脚轻。我终于明白,过度纵酒不但伤神还伤身,从此我再不要像昨晚那么狂饮了。 我在厕所里看到了柔娜昨晚帮我脱下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堆放在一起。也许是她急着上班,还没来得及洗,散发着酒精和其它什么混合而成的恶劣怪味。 我思量着她写在纸条上的那些话,决定从此和她真诚的笑脸相对,再不怨怨唉唉的。 忽然就想做点什么了。 反正今天我可以不去上班,我不如就把那一大堆衣服洗掉。只是我打开洗衣机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 但是我没放弃,从前妈妈在的时候,哪件衣服不是她用手洗的呢。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应该像妈妈那样。 只是当我把衣服泡在水里,双手揉搓着满是泡沫的柔娜的胸罩时,我想起的不是故乡阳光下轻轻流淌的小河,不是小河边妈妈洗衣的孤单身影,不是倒映在河水里的蓝天白云…… 我想起的却是才搬进2046的那段幸福时光,是那次柔娜羞涩的揉搓着满是洗衣粉泡沫的我的内裤的情景。 我甚至在想,柔娜昨晚给我脱衣服的时候,真把自己当姐姐了吗?真的视若无物静如止水了吗? 她在纸条里写道“也不会再做那不该做的事”,她用了个“再”字,是不是她已经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是指那晚把我按在沙发上,还是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是脱我衣服之前决定抛开杂念做我姐姐的,还是把那不该做的事做了之后? 如果……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了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如果是今天前,我不会想到柔娜,但自从我看到那张纸条后,我就不可能不认为短消息是柔娜发给我的了。 我匆匆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手机掏出来激动的打开收件箱。 不想却是池艳发来的。 “寻欢,昨晚挂掉电话的那个女的是你新娘吧?以后可不要再那么晚还给我打电话了,那样她会伤心的。至于刘若萍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她比以前还漂亮。” 虽然不是柔娜发给我的短信,却比柔娜发给我的还要让我喜出望外。这是多大的惊喜啊! 一直纠缠在我脑海里的那个有关刘若萍脸上的伤疤的恶梦,终于烟消云散了! 昨晚我竟在电话里给池艳说起过刘若萍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池艳说的那个挂掉电话的女的一定是柔娜。柔娜是不是也听到刘若萍的消息了?我答应过刘若萍不让刘一浪知道她的事的,柔娜会不会把听到的告诉他? 池艳的妈妈竟没告诉池艳我和忆兰的婚变,以致池艳还以为我结婚了,错把柔娜当我的新娘。池艳妈妈一定是担心什么,才有意对池艳隐瞒的。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刘若萍!一切都太好了,刘若萍还没意识到脸上的伤疤将会带给她怎样的痛苦,痛苦就已经结束了! 我顾不得那些没洗的衣服,匆匆的赶到医院。 我兴冲冲的推开病房的门。 明明是刘若萍的病床,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却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瑟瑟发抖,双眼充满恐惧,像看着一个可怕的疯子一样看着我! 刘若萍不见了,池艳答应出钱给她整容的时候她不见了! ? 79 病床上的小女孩受惊了,可她哪里知道我比她受到的惊吓还要多。我是要高高兴兴的给刘若萍带来好消息的,刘若萍却不见了!我忽然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倍感焦急和茫然。 我退了出来,关上病房的门,我不想和同样受惊的人四目相对。 我急急的拨打刘若萍的手机,却已关机。 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护士向我走了过来。这个护士我认得,那天就是她在所有人都放弃刘若萍时,给我带来了刘若萍可以绝处逢生的消息。 护士看了看我,说:“先生,你找刘若萍吧?她已出院了。” “什么?!”我已完全失态,气急败坏的问:“她伤得那么严重,根本还没康复,医院怎么就可以同意她出院了?!” 一个好心的护士,我没对她心存感激,反而把对这家医院的所有愤怒,全发泄到了她一个人身上。然而她却没生气,只是无言的望着我,柔和的眼光里充满怜惜。 武侠小说里说柔能克刚,一点也不错。她的温柔善良,让我感到了愧疚。我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以示我的歉意,然后轻轻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士却说,是个女人来帮刘若萍办出院手续的,其它的事她一无所知。 但我却稍稍的放了心,我想那个女人一定是池艳了。 只是池艳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连刘若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反而还关了机? 我拨通了池艳的手机,果然是池艳让刘若萍出院的,她说:“是我让刘若萍出院的,我让她住进了另一家医院。请相信我,这家医院一定能给刘若萍更好的照顾,而且这家医院有位出色的整容专家,是我父亲多年的至交。” 我打断了池艳的话,我问:“那家医院在哪里?” 池艳却不告诉我,她说这都是刘若萍的意思。 至始至终,我都没能和刘若萍说上一句话。 但我知道,刘若萍是不想我担心她,不想我因此影响工作,影响和忆兰的破镜重圆。 她不让我担心她,她却在担心自己,一个那么爱漂亮的女孩,知道自己脸上的伤疤有多么可怕了,她能不担心吗? 如果整容成功了,也许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出其不意的来到我身边,给我一个惊喜。但如果整容失败了,我知道,她就算近在咫尺,也只会暗暗的注视我,不会让我见到她。 我想起了瘸腿的张放,我真怕…… 但我无可奈何,我只能在心里虔诚的祈求上苍。 我回到2046,拿起还没洗干净的柔娜的胸罩,无力的揉搓着。先前以为得到池艳的帮助,我就可以不再担心刘若萍脸上的伤疤,没想到却并非如此,现在我对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轻轻的叹息了声。 伴随着我的叹息,是开门的声音,柔娜和雪儿回来了。 我想放下手中的胸罩,却已来不急,柔娜早已转到我身边来。我的脸好烫,火燎火烧的烫。 沉默,难为情的沉默。 过了好久,柔娜才问:“怎么不用洗衣机洗呢?” 声音温柔,满是关切。 我说:“停电了。” 极是慌乱,心跳得厉害。我简直像一个白痴在说谎,客厅里雪儿打开的电视正在高声的唱。 我说:“先……先前……真的停了……电……” 我怕柔娜误会,误会我之所以这样用手揉搓她的胸罩,有对她意淫的嫌疑。 好在柔娜却并没深究,也没再在我身边停留,只说了句:“现在来电了,用洗衣机洗吧,那么多衣服手洗好累的。”,便转身去了厨房。 我把衣服倒进洗衣机里,用拖帕去拖刚才手洗处留下的污渍时,听着柔娜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在心里哼起了刘德华那首《回家真好》。 “电话不停在吵老板不停在闹 总逃不开工作表做完了又来了 怎样也甩不掉 回家感觉真好别管世俗纷扰 把一整天的面罩忙和累的大脑 都往热水里泡 让没一颗细胞忘掉烦恼 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 每一砖一瓦用爱创造 家里人的微笑是我的财宝 等回家才知道自己真的重要 双手能为家人而粗糙 那么荣耀那么骄傲 你为我把饭烧我为你打扫 啊回家的感觉实在真的太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把这当作家了。真是因了早上柔娜留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条?还是因了柔娜刚才对我的关切的确像个姐姐?抑或是因了无论是漂泊到南充,还是辗转到成都,2046都是我最终的归宿? 吃饭时,柔娜特意为我和她斟了一小杯酒,她说:“寻欢,干了这杯,从此我们开始新生活。” 虽然我昨晚才醉过,但我却什么也没说,便一饮而尽。 从来,我都不曾喝过这么痛快的酒。 柔娜放下手中已空的酒杯时,我看到她眼里也满是幸福。 为了那份难于把握的感情,我们彼此折磨得太久了,现在我们才深深明白,放下一切多好。 我冲她叫了声“姐”,叫得羞涩,还有些不习惯。 柔娜冲我点点头,我们两双手便紧紧的握在一起了,握得那么坦然。 这不是梦,而在雪儿眼里,我们两个的转变却比梦还难于理解。 雪儿如果长到我和柔娜这样的年纪,她也许就能明白,其实人生本来就是场梦,看得真切好,看不真切更好。 但是,很多聪明的人,却像年幼的雪儿一样,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和柔娜的改变,在公司里引起了许多人的窃窃议论。我不去作理会,柔娜也不会,我们再不会去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的是刘一浪,在同事面前,他依旧把头昂得高高的,傲慢而自负,再没了那天被我攥下车时的故作窝囊,但他眼里隐藏的不安,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还有子郁,忧郁又像看透一切的子郁,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他其实和刘一浪一样,误解了我和柔娜,因此觉得自己得到柔娜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至于忆兰,我却看不出来,她是亦无风雨亦无晴的那种。只是她和柔娜更多了些接触。这让我很高兴,只要她和柔娜多多相处,我便有了机会。 她和柔娜在一起时,只要能我都会走过去。但每次我走过去,她都离开了。 不过我不会气馁,每当这时柔娜都会对我微笑,那微笑里充满赞许,鼓励和安慰。 一看到她那笑,我心里就春暖花开了,就坚信我和忆兰之间的冰雪,一定会有融化之时…… 这天下午,我看到忆兰走进了财务部,好像找柔娜有什么事。 她刚一进去,我就急急的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纸杯,向那边的饮水机走过去。 饮水机离她们很近。 我不是真的想去倒水,我并不口渴,上班时间我也不可能去和她们中任何一个说话,我只想忆兰看到我,明白我。 然而,我却撞到了如花。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我撞到了她,还是她撞到了我。当时,我心在别处,她也恍恍惚惚。 她是因了子郁才恍恍惚惚的。 近段时间隐藏在子郁眼里的不安,她都看出来了。明天她就要离开子郁去远方出差,叫她如何放心得下,如何不心神不宁? 真苦了她,一个痴情的女子,走不近子郁,却时时担忧着子郁。 我们撞到一起时,她手里正捧着一大叠资料,那是准备送到经理办公室给刘一浪审阅的。 她手中的资料“哗哗啦啦”的散落在了地上! 我手中的杯子“叭”的一声掉在了资料上! 那些资料一下子就被湿透,我这时才注意到我杯子里先前有水,满杯的水! 那些资料,是她经过了好几天的辛苦工作才做出来的,却被我这样糟蹋了!我急急的蹲下去捡那些资料,不想她也蹲了下去,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如丝般柔润光滑,却是冰凉冰凉的! 我惊慌的把手缩了回来。 我正准备再次伸手去捡那些资料时,我却听到一个声音气愤的道:“都湿透了,捡起来还有什么用!” 是秋痕走了过来。 是啊,都湿透了,这种资料还敢交给刘一浪吗?然而这些资料,却必需在下班之前交到刘一浪手里。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抬起头来。我是想问秋痕,能有什么办法,不想却看到如花傻傻的蹲在那里,不知道所措,满眼泪水。 我心好乱,好痛,我怜惜的把手伸向如花,我轻轻的拭着她那怎么也拭不完的泪。 秋痕一把攥过我正为如花拭泪的手,吼道:“你弄坏了人家的资料,还要吃人家的豆腐?!” 她是故意这样的,故意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台。她恨我,因为我让柔弱痴情的如花身陷因境。 她还故意要让子郁听到,让子郁惊醒,让子郁像个男人起来。是男人就不该容许我这样当作他欺负一个爱他的人! 但是,秋痕想错了。 一切都是因了子郁,如果不是因了他,如花就不会恍恍惚惚,即使我没注意到她,她也能及时闪躲,不让我撞上。然而直到子郁站起身离开,也不曾对如花有过一次短暂的回顾。 子郁一离开,纷纷围上来劝慰的人也忽然静了下来。 我听到身后有异常响亮的脚步声。 我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听秋痕对着我身后的人说:“刘经理,别怪如花,一切都是寻欢的错……” 只听刘一浪说:“寻欢,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容抗拒的声音。 但我不作任何辩解,便跟了刘一浪去。 如果真能让可怜的如花,不受到刘一浪的责难,我愿意承担一切。 只是在我转身的那一瞬,却看到忆兰和柔娜在财务部低头说着什么,看也不向这边看一眼,仿佛这边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心又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 我们一进办公室,刘一浪就关上了门。 我心里有种英勇就义前的悲壮。 我说:“是的,全都怪我,与如花无关。” 然后我沉默,没有必要跟刘一浪太多废话。 刘一浪走到办公桌前,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反问起刘若萍的事来。 难道我醉酒时在电话里跟池艳说的话,柔娜真的都听到了?难道柔娜真告诉了刘一浪若萍其实还活着,只是脸上…… 我正这么猜想时,却听刘一浪说:“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再说,她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曾好好照顾她,现在都死了,我又何必去打听她葬在何处。” 原来,刘一浪向我问起的竟只是刘若萍的后事。 这么说来,就是柔娜也不知道刘若萍的事,或是知道了没给他说? 此时的刘一浪,没有了刚才在同事们面前的趾高气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真有那么点痛苦。 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边拉开桌下的抽屉,一边看着我,说:“你不是一直在为讨好忆兰苦恼吗?为什么不试着给她一个惊喜?” 我很反感刘一浪说我讨好忆兰,这玷污了我和忆兰的感情,我也不相信刘一浪会这么好心帮助我。 但我却格外仔细的关心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想知道他正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80 刘一浪从抽屉里拿出的却是一串明晃晃的钥匙和一本有些陈旧的财务帐本,并把它们递给我。 我狐疑的望着他。 他说:“既然是要给忆兰一个惊喜,此事就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操之过急。你只肖明天早点到公司,在上班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本帐本放到董事长办公室。接下来的事我来做。我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告诉她,你曾怎么样帮过她,到时她对你的一切误会和怨恨,都会烟消云散。” 钥匙也有,帐本也有,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可以给忆兰一个惊喜。但我接过了钥匙和帐本。只要是帮忆兰做事,能不能给她惊喜倒并不重要,误会怨恨能不能烟消云散也无所谓。 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就是柔娜我也不会讲,我愿意为忆兰默默付出。 刘一浪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他自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颓废而忧郁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哀思里。难道他是想起了刘若萍? 刘一浪也会有脆弱的一面,这是旁人所不能看到的,但他却在我面前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流露得那么真实。这让我心里对他的猜疑减少了几分,难道他把那串钥匙和帐本交给我真是要帮我?就是那晚发生在芳卉园外的事,他也不是要故意软弱挑拨我和忆兰还有雪儿的关系?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了他以为刘若萍死了而对我有所改变? 我一声不响的走了出来,并且轻轻的把他的办公室门关上。无论他对我安的什么心,但到底他没责问我和如花之间的事。只要楚楚可怜的如花没事,我心里也就没事了。 我看到忆兰和柔娜还在财务部没走,正低着头在电脑前专心的忙做什么。 我不知为什么就那么听刘一浪的话,就那么怕惊动了忆兰和柔娜。我轻手轻脚的回到业务部,悄悄的把刘一浪交给我的钥匙和帐本放到我的办公桌下,然后又悄悄的离开。 我回到2046,雪儿还没回来,好久都没去学校接过她了,我根本就忘了这事,也忘了柔娜还在公司。我一边做饭一边想那帐本的事。 后来饭菜都做好了,摆在桌上,冷了又热热了又冷还是不见柔娜和雪儿回来,我也还是没对那帐本的事想出个所以然。只是在心里说,但愿真如我所想,刘一浪真是因了若萍的事,对我有些愧疚和感激。 我站在窗前向楼下张望,总是盼望能在灯火阑珊处看到柔娜和雪儿的影子,好久都没这样因她们而等待过了。 但是,很多人,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却没有她们…… 后来她们终于出现了,却是坐着刘一浪的车回来的! 刘一浪没有上楼,他把雪儿抱进柔娜的怀包,站在车前依依不舍的望着柔娜抱着雪儿离开。 柔娜快要进电梯的时候,忽然对刘一浪回了回头,竟是柔情无限! 雪儿还向刘一浪挥了挥可爱的小手。 柔娜和刘一浪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了电梯,刘一浪也上了车兴奋的离开。 人生如梦,真的,看得真切好,看不真切更好! 我如果不是看到柔娜和刘一浪在楼下缠绵的一幕,我还真以为柔娜是因了那个陌生女人的话决定做我姐姐的,我还可以天天这样稀理糊涂的幸福着。可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却多了分痛苦。 原来,她竟是因了刘一浪,竟是因了好全心全意的去爱刘一浪! 她一做了我的姐姐,她就不用像我从前在她和忆兰之间那样,在刘一浪和我之间痛苦徘徊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痛苦呢?这样不是很好吗?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刘一浪,我不也照样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忆兰了吗?难道直到现在我对忆兰都还只是一种责任?对柔娜还心存幻想? 我被自己内心那隐隐的痛苦吓了一跳,我不能这样,我一定要好好爱忆兰。 柔娜抱着雪儿进来时,我平静了下心情,像弟弟那样关切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柔娜笑笑,有些疲倦,说:“都是忆兰的事,她把去年的一本帐本弄丢了。偏偏明天董事长又要来开会,可能会查看那些帐本。她也是太负责了,本来财务的事直接由我们财务部向董事长汇报就行了,她偏偏怕出纰漏把这些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可好了,终于惹祸上身了。我们在电脑里翻来覆去的找,找得头昏眼花也找不到相关资料了。忆兰直到回去还在着急,可着急有什么办法呢?但愿明天董事长只是开开会会,或者查帐本也只随便抽样,不抽到那本……只是,我想不通,怎么可能电脑里留下的备份竟没了呢?” 除了我,又有谁能想通呢?那都是刘一浪做的手脚。而刘一浪做这些,就是要帮我给忆兰一个惊喜,好让我和忆兰重归于好。 是刚才他们在楼下的那一幕,让我终于真正明白。他帮我,其实就是帮他自己,与刘若萍无关。他不是真想我和忆兰终成眷属,他是更想得到柔娜。 但我不能说,我怕一说了她就会告诉忆兰。她一定不会让忆兰焦急得彻夜难眠。 其实我又何尝忍心让忆兰彻夜难眠了,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得不让忆兰和我用这个夜晚的痛苦煎熬,换来永远的幸福。 是的,这个夜晚,想着忆兰辗转反侧,我也倍受煎熬。 终于熬到天亮,我早早的起床出门,我怕晚了被公司的同事撞见。 我是想打的去公司的,可偏偏很少有的士经过,即使有,车里也坐着客人,司机对我的招手不着理睬,从我身边急急的呼啸而过。 我只好去坐公交车了。重庆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特别拥挤。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没想到今天我来这么早,站台上也拥挤不堪了。 我最后挤上那辆公交车时,车差不多已关不上门,偏偏还有个人要挤上来。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说他干瘦得像猴子还不如说他像狐狸,尤其是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更给他那小脸增添了几分狐像。 他向上攀的时候差点把我攥了下去,换了平时我不会如此恼火。我如被他攥了下去,很有可能挤上来的就是他而不我了,而我一旦错过这班车很有可能就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忆兰惊喜了! 我对老头吼道:“你不能坐一下趟车吗?” 老头讨好的道:“小伙子往里面挤挤吧,我真有急事!” 也不知是哪里人,一口虽然听得懂却阴阳怪气的普通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看他表情也确实很着急,我却并不理会,半步也没退让。再说,人家不让我也确实无法移动身子。 这时里边一个瘦子让一个胖子坐下,自己站了起来,空间总算大了点,才好不容易让这个老头挤了上来。 老头挤上来,车门一关我就感到极不舒服了。 想想,我前后左右都是男人,只要不变态,谁不反感这样“紧距离”的接触啊? 其实夏天的时候我也曾有个这样的遭遇,不同的是我是被一群穿得薄薄的女人包围着。那时虽然身上冒着汗,心里欢喜呀。我又不是坐怀不动的赵云,我能不欢喜吗? 至今还忘不了左边的香肩,右边的玉手,前边的肥臀,后边的丰乳。 可是眼下,虽然是冬天,挤着暖和,我也浑身毛毛的。尤其是后面那个老头,贴得那个紧…… ? 81 如果不是他挤上来,哪有那么难受,我用力的把他向后挤,可再挤也没用,他已经退无可退哪里还挤得动。 我只好不停的报怨,他却对我的报怨充耳不闻,我疑心他听不懂重庆话,干脆不干不净的骂了他几句。 他还真听不懂,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 好在后来有人上下,我终于辗转到了车子中间,虽没坐上座位,但我前面却是个年青的女子。 她背对着我,秀发披肩,身材娇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的感觉却比先前好多了,那个老头依然在我后面,依然贴得很紧,我却不再反感,甚至把他给忘了。 虽然我和那女子都穿得不薄,但毕竟是零距离接触,再加上车子一巅一簸的,我那里竟被磨擦得热乎乎的不老实起来…… 我正沉浸在想入非非中,却听身后的老头问:“是到解放碑了吗?” 被他打扰美梦,我憎恨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回答他。 不过幸好被他惊醒,否则我真会坐过站了。 这的确是解放碑,我们公司就在附近,险些误了正事! 老头半洋不土的问话声引得前面的女子扭过头来。她一扭过头来,我就差点要吐,天啊,这是女人吗?这分明是……我找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象她的丑,奇丑!本来就奇丑无比了,她偏偏还鄙夷的看看老头后对我轻抛媚眼! 我立马转身,车还没停稳便匆匆的挤下了车。 我像正被追赶的罪犯一样逃也是的走了好几步,才猛地记起车上那个老头来。回头想叫他下车却已来不及,车已走远了。 这普通公交车也是,既无喇叭报站,司机也不提醒,就连乘客也没个热心人! 心里这样为老头不平着,却忘了自己何尝又对老头热心过了,只是加快脚步,急急的赶到公司。 我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我就兴奋而紧张,我就要大功告成了! 我从没见过董事长,但也许是仇富心理作怪,对他并无好感。 妈的,有钱就是好,这哪里是什么办公室,分明就是个小家。 偌大的空间,虽然他很少来,却被他一人霸占。大厅里摆着个大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两边整齐的摆放着椅子,既可办公,又可开小型的会议。 更有专门的浴室,抽水马桶,还有间小小的卧室。卧室里那床舒服得让人一看见就有想躺上去的**,床头墙上还挂着液晶电视。 我一边急急的扫视屋里的一切,一边暗想,董事长一定和他的情妇在那浴室里洗过鸳鸯浴,一定在那床上一边看a片一边翻云覆雨过。 我正犹豫到底把帐本放到书架的书堆里还是办公桌上,却听一声喝斥:“寻欢,你在这里做什么?!” 分明是刘一浪的声音,我却吓了一跳。 我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刘一浪,忆兰还有公司其它部门的负责人进了来。 哪里是我,他们才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时间还早,以往这个时候公司人影都没个,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既然一切都晚了,我也用不着给忆兰什么惊喜了,我不如直接把帐本给忆兰得了。虽然她不会如刘一浪安排的那样激动,她也一定会有几分喜出望外的。 我正想向忆兰走过去,没想到刘一浪却道:“手里拿的什么?是来偷帐本的吧?!” 我完全懵了! 我才知道我上当了! 小说里高俅假意要看林冲的刀,使得林冲误闯白虎堂,那是高俅想借故除掉林冲,帮干儿子抢夺林冲娘子。 而眼前的刘一浪,假意帮我给忆兰惊喜,使得我误入董事长办公室,却是想借故把我赶出公司,帮自己更好的得到柔娜! 谁叫柔娜在公司里对任何人都冷漠,包括对他,偏偏对我最近却热情起来了呢?他根本不会去想,柔娜背后是怎么对他的。如果是以前,我宁愿要柔娜背后的一次温存,也不要她人前的千百次回眸。 所有人都盯着我手里的帐本,但我不想理会任何人,我只对忆兰说:“忆兰,是刘一**我这样做的,钥匙是他昨天给我的,帐本也是他昨天给我的。你丢了帐本,他说我只要把帐本还到董事长办公室就可以给你惊喜。” 忆兰却愤怒的吼道:“不要说了,寻欢,你太让我失望了!刘一浪的钥匙几天前就不见了,我和好多同事都知道,他昨天怎么给你?还有,我丢了帐本,可你手里拿的是我丢的那本吗?” 刘一浪太狠太有阴谋了,原来他早就对同事们谎称自己的钥匙丢了,原来他给我的帐本根本就不是忆兰找不到的那本! 他还在旁边冷笑道:“寻欢,昨天你把如花的资料弄湿了,就算当时我把你叫到办公室批评你的语气太过火,你也用不着怀恨在心,以至于要嫁祸给我吧?” 刘一浪让我痛苦不堪,忆兰却更让我的心在滴血。她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但我再也不想分辨了,我也分辨不清楚,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已人赃俱获。 我把帐本丢在桌上,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看到这里的所有人,不想看到刘一浪,更不想看到忆兰! 但刘一浪却拦住了我,冷冷的问:“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偷偷的进来又轻轻松松的离开?” 我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样?” 我的声音一样的冷。人一旦被逼上绝路,再懦弱的人也会有几分胆量。 刘一浪道:“不是我认为该怎么样,是等会警察来了看他们认为该怎么样。” 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啊,不管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就是窃取公司机密不遂,也不能轻易放过啊。” 刘一浪掏出了手机,眼神里有着别人觉察不到的得意。 他正准备按下110的号码,却匆匆的走来个女职员道:“董事长他们来了。” 所有人立刻就分开一条道,像迎接皇上一样站在了两边,恭敬而肃穆,就差没有下跪。 刘一浪匆匆的把手机揣进了衣袋,身子比任何人都站得直挺,眼里的得意又增添了几分,差点快要掩饰不住。 外面的脚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走来,把我的心踏得“咚咚”直响。 我的处境越来越糟了! ? 82 我的心七上八下跳得厉害,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过得太快。 终于进来两个人,是一胖一瘦两个老头。 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幅极具讽刺的漫画。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谁都会忍俊不住想笑出声来。那分明就是一座铁塔旁边竖着根电杆,一头肥猪旁边立着个猴子。 但所有人都没笑,反而肃然起敬。我更是笑不起来,心情比先前还糟。 不是因为那个胖子,虽然他肥头大耳,红光满面,才大气粗,派头十足。虽然每个人都以他为主角,都敬畏的把目光聚在他身上,我已看出他就是董事长。 我是因为他旁边那个干瘦的老头,大家也都曾看过他,不过目光都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钞钟的停留。 他很可能只是董事长的一个助手,也许还并不得力,但他却让我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不能像别人一样不把他当回事。 他不是别人,正是我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让我想到猴子,却更像狐狸的外地老头! 我把头低下,我怕看到他,更怕他看到我。 刘一浪已让我身陷囫囵,要是他再公报私仇,落井下石,我…… 好在我不是刘一浪,他虽然对董事长一脸敬畏,却依然气宇轩昂。我实在远不如他,没有半点光彩照人的地方,引不起瘦老头的注意,暂时躲过一劫。 但我知道刘一浪不会放过我的。 我果然听到刘一浪向董事长那边走了去。 我偷眼去瞧,这一瞧让我不寒而栗,董事长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我知道不是我长得特别,是因为我太陌生,再加上我极为不安的表情,让他有些疑惑。 本来忆兰笑笑,也想向董事长走上去的,没想到刘一浪却赶到了她的前面。她只好又笑笑,退在了旁边。 我看不懂那笑,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笑的背后。是如我一样的担心吗?担心刘一浪在回答董事长眼里的那些疑惑时,把我的错误更加严重化吗? 我心痛的否定了自己,她已那么恨我那么不相信我,她怎么还可能为我担心! 刘一浪在董事长面前那些耳语,我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如我担心的那样,把我陷入了绝境。 董事长并没立即对我发火,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示意大家坐下。 所有人都各就其位,只有我罪犯似的站在一旁,忘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罪。 董事长和那个干瘦的老头并列坐在最显要的位置。但大家都只把目光放在董事长脸上。 那个干瘦的老头,虽然精神,但毕竟瘦不拉几,怎么看也只能是个陪衬。 大家都在等着董事长说话,其实是在等着看我将受到怎么样的处罚。 董事长把随手携带的茶杯放到桌上,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 静,肃穆的静! 所有人都把董事长当成了高高在上的法官,等着他就要开始的最终宣判。 董事长未开口,静。董事长开口,更静。 偌大的房间就只他一个人的声音,所有人都屏声宁息。 他说:“本公司已被新的老板收购,我不再是你们的董事长。但希望你们能继续为公司努力。” 此话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一惊竟非同小可,竟把我的事都给忘了,都瞪大眼睛,不解的盯着董事长看。 董事长并不作任何解释,看了看身边那个干瘦的老头,说:“这位就是你们的新老板……” 说到这似乎有些口渴,停了下来,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大家都齐刷刷的把目光从董事长身上移开,然后落到那个极不起眼的干瘦老头身上,再无半分轻视的重新审视起这个瘦猴子来。就连一向自负的刘一浪,也没能免俗,换上了另一种眼神。 董事长轻轻的呷了口茶,接着道:“……派来的。” 大家听到这里,放松了很多,虽然还把那个干瘦的老头作为瞩目的焦点,但眼里的敬畏却减了不少。 刘一浪甚至微微的撇了撇嘴。其实他那么聪明,犯不着到现在才撇嘴的,先前更犯不着吃惊得呆若木鸡,就那老头那副长相,用他那双势利眼早就该看出不是做老板的料。 董事长又道:“新老板把这里交给他全权负责。以后你们就叫他胡总吧。” 我不知道,别人听了这话,又是一种什么表现,我来不及看。 我只注意到刘一浪,他的眼神又变得那么专注,生怕表现不出对胡总的忠诚和敬畏,甚至把前任董事长也给忘了。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刘一浪的眼神几度暗换。我想起了契柯夫笔下,那个变色龙似的警官来。 董事长看了看胡总,不再说话。 胡总直到现在才开口,依然是一口别扭的普通话,却说得干脆利落,和蔼中暗藏几分威严。 我无心去听他说了些什么,但他的最后一句却如雷灌耳,震得我身子都颤了颤。他竟要大家轮流作自我简介,说是为了认识大家,对大家有个初步的了解! 前任董事长因与公司再无关系,刘一浪先前在他面前的那些耳语,无论有多恶毒,也变得与他无关痛痒,他并没处罚我的意思。我本已逃过一劫。可现在,我是再劫难逃了。 只要一作自我简介,胡总就会盯着我看。到时即使我把头低得再低,也会被他那狐狸样的眼睛认出来! 最先是忆兰,然后是刘一浪。刘一浪极尽表现之能事,一个自我简介硬是让他大出风头,引得胡总对他刮目相看。 我这才知道,胡总竟是听得懂重庆话的。多么可恶的老头,长得像狐,连姓也像狐,狡猾更比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公交车上竟被他骗了。 我那些骂他的话,他竟没有一句是听不懂的! 我的心更加忐忑不安,慌乱的偷偷四处打量,恨不能找个什么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 可哪有半点可以隐藏的地方。 但我却看到了忆兰,她在不停的用眼睛对我暗示什么,像是要我主动向胡总请罪,又像是别的。 我慌乱得厉害,越慌乱越是糊涂,越是糊涂越慌乱,竟怎么也看不懂她的眼神。 忆兰又恨又急又气,后来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她不看我,我也不再去看她,更不再去猜想她的用意。反正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她连对我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为了帮助我才暗示我! 可偏偏在这时我明白了。很多时候很多事就是这样,你琢磨半天也琢磨不透,等你觉得山穷水尽,打算放弃时,却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起来。 忆兰其实是在用眼神叫我偷偷溜走。 我先前只知寻找藏身之处,竟没想到溜开其实是更好的隐藏。 没有意料到的变故,让大家都把我忘了,连刘一浪也没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只顾得意的对胡总展现自我,我不趁机溜走更待何时? 只要我一溜走,我就不会被胡总发现,我就能免去一场羞辱,甚至更多的麻烦。就算后来刘一浪记起了,所有人都记起了,忆兰也可以有机会为我开脱。 忆兰是愿意为我开脱的,不然她不会那么暗示我,不会在我看不懂她的暗示时,又急又气又恨。 我心里忽然有股暖流在涌,毕竟曾经爱过,忆兰到底比旁人对我好。 我背转身,我恨不得飞也似的离开,我的脚却颤抖得厉害,竟然举步唯艰。 好不容易挪动了两步,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到:“等等。” 声音响亮得吓人,别扭的普通话,不怒而威。 那声音是冲我来的,刘一浪借题发挥的自我简介被打断。 众人皆坐我独站,即使是只再不起眼的鸟,也有如鹤立鸡群。我被胡总发现是迟早的事。恨只恨,没早点看懂忆兰的眼神,没早点溜之大吉。 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站住,却没回头。 我无法回头,也许他现在还没认出我,我若一回头,就难逃法眼。 他说:“虽然我们早见过了,可你也得自我介绍下才走啊,毕竟我对你一无所知。” 这话,在别人听起来是一种意思,在我听起来却是另一种意思。 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下子就被他彻底击溃了! 我听到前任董事长,在我身后对胡总轻语,声音虽然极低,我却听得清清楚楚。完全是在信口雌黄的说我,我敢肯定那些话都来自刘一浪先前对他的耳语。 刘一浪太狠毒了,明明是他自己先挖好了陷阱,然后引诱我跳下去的,可他那些耳语全然说的不是那么回事。果然如我先前猜想的那样,把我陷入了绝境。 但是上天却总是成全恶人。我的处境竟比刘一浪意料的还要糟,刘一浪也没想到公司会被收购,也没想到我会落到胡总手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 更何况,这新官是我早在公交车上得罪了的新官! ? 83 然而胡总却并没对我发火,只冷冷的道:“你去人事部和财务部办理相关手续吧,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虽然解聘了我,但他到底没像刘一浪打算的那样,把我交给警察处理。他竟没有半点公报私仇的做法,这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刘一浪也一定大大的失了一次望。 我没有做任何解释,胡总大概也不会听我解释。不然,他不会只凭前任董事长听来的几句一面之辞,就匆匆的作出了对我的处罚。再说,即使他愿意听,即使我巧舌如簧,但事实具在,我又如何能让他相信?更何况,谁也不会出来证明我的无辜。弄得不好,越解释越像狡辨,反到会激怒他,到时他再抑制不住心中的私怨,我岂不是更加麻烦? 我抬起脚,三步并作两步,向外面走。奇怪,先前怎么也难挪动的腿脚,此时却有点健步如飞了。 但我走这么快,不只是怕胡总反悔对我处罚太轻,更多的是不想看到这里的人。刘一浪,还有那些陌生人,自不必说,就是胡总我也不想看到,他虽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坏,但他在处理我的事上毕竟太过草率!更不用说忆兰,在我那么无助时,她竟在旁边吭也不曾吭一声!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出门时,忆兰却终于叫住了我。 “寻欢……”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暗藏无限的痛苦。 我没有停下,反把脚步迈得更快。 我根本不想听她要对我说些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要说,她应该在胡总做出决定之前。就算现在真还有说的必要,她也该对胡总说去,否则能有什么意义?! 我是被心中的怨恨弄糊涂了,不然,我不会那么怪忆兰,竟连她曾好意的对我暗示过,我也忘了。竟没有半点心思去替忆兰想想,整件事刘一浪都布置得那么天衣无缝,再加上他在前任董事长面前添油加醋的涂抹了一番,即使忆兰要帮我解释,又怎么解释得清楚? 我下得楼来,看到那条长长的过道时,竟觉得它比通往地狱的奈何桥,还让人没有勇气走过去。 两边玻璃墙内那些平时熟悉不熟悉的同事,虽然都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却觉得他们分明都盯着我,还目光如炬。 才进公司的那天,我经过这条过道去面试时,也曾浑身不自在过,但那时是因为那些才子佳人,压迫出了我内心强烈的自卑感。而此时,我却是因了被解聘了! 如果是主动辞职,或是因了别的原因被解聘,我也许会心里念着“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把头昂得高高的,可我是因了盗窃未遂的罪名呀。 我把头垂得很低,我的脸红得厉害,我想就是旧时被抓来游街示众的奸夫**,也没我这么芒刺在背,这么羞愧无颜过。 其实如果我勇敢点,即使真的众目睽睽,我也可以大胆的吼道“我是清白的。” 但我没有,我真的已脆弱得不像个男人。如果是男人,遇上了困难一定会想法去解决,而我,却只想到了去向一个女人倾诉委屈。 我没有先去人事部,我直接走过去推开了财务部的门。 我冲柔娜叫了声“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委屈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 我已忘了我是谁,竟真把自己当着了柔娜同胞的弟弟。竟觉得现在,除了柔娜,再没有谁能给我那么一丝丝疼爱和安慰。 财务部所有人都向我扭过头来,奇怪的望着我。连柔娜都仿佛不认识我似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问:“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面前,一个大男人竟女儿家似的?” 还没到她身边时,是那么渴望对她倾诉,可她真要听我倾诉了,我却说不出话来。她那句温柔体贴的话,让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越是觉得伤心委屈了。 不过说不出来也好,说出来她会相信吗?连忆兰都不相信我。更何况早已决定好好爱刘一浪的她?即使她真相信了,她也不难明白刘一浪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她能把握好内心那只天平吗? 我越是说不出来,柔娜越是着急了,她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要过来边为我拭泪边把事情问个明白。 这时,外面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从我身上吸引开去,连我自己也禁不住扭头去看。 是胡总,他身后跟着先前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那帮人。他边急急的走边向财务部张望。身后那帮人紧紧的跟着,茫然不解而又怆惶无措。这让我疑心,他不是什么新老板派来全权负责公司的人。倒更像天子,即使不是天子,也是天子派来的钦差大臣,身后那些人不过是些六神无主的臣子或地方官员。 刘一浪跟他跟得最紧,连那个胖胖的前任董事长也被他甩到了后面。 他边走边叫着:“胡总……” 他倒不是真在为谁担心,他不过是在极力讨好。仿佛他不“胡总,胡总”的叫,胡总就不能缓和心情,就真会被急得“浮肿”起来。 胡总却不理会他,径直进了财务部。 一看到胡总进来,一看到人群中还有忆兰,我就忽然像个男人了。虽没有把头高高的昂起,眼里却再没了那转来转去,欲下不下的泪。 胡总匆匆的对柔娜说了声:“别给他办了,”便扭过头来,看着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就是寻欢?” 他一定是以为柔娜正在帮我结算工资,他一定是听到了刚才我离开时忆兰叫我的名字。 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怕我走了似的,宁愿不听大家作自我介绍,也要急匆匆的赶了来,还没头没脑的问我是不是叫寻欢?我又不是他失散了多年的什么人? 但很快我的心就“咯登”了下,又开始了突突的狂跳。 莫非是他反悔了?! ? 84 不过心跳得再厉害也得承认,即使我始终不置然否,刘一浪也不可能不说,所以我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胡总见我果然是寻欢,眼中有了些异样的神色,不过那神色一闪而过,连我自己都差点错过,别人就更没注意到了。 胡总道:“你还是继续留在公司吧,过去的事我继往不咎了。” 明明是惊人之语,他却说得很平静,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身边的那帮人早已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响没回过神来。 不要说他们,就是我自已也一时不敢相信。这太出乎意料,太不可理解了!他不但没有反悔,反而连先前对我的处罚也给取消了。 刘一浪机关算尽,哪知计划没有变化快,那么处心积虑,到头来却是一片枉然。他再没了先前那暗自得意的神色,整个人竟有了些颓然。仿佛这一次阴谋的失败,就宣告他再没了得到柔娜的希望了。 不过,他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很快就振作了精神,转过身急急的追赶胡总去了。 那帮人也终于回过神来,都跟在刘一浪后面,尾随胡总而去。尽管他们谁也没弄明白,但他们根本用不着弄明白,毕竟胡总怎么处置我与他们关系不大。 忆兰陪着前任董事长走在人群的最后。那帮人都把前任董事长忘了,只有忆兰没有冷落他,这让他看少去多少不得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他边走边对忆兰说着什么,仿佛他要离开的不是公司,而是整个人间,在向忆兰安排自己的后事。 他们的背影就要最后消失在上去的楼道口时,忆兰忽然对我回了回头。虽然只匆匆一瞥,但我已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暗藏的惊喜! 她是在为我惊喜,但又怕我看见她为我惊喜。 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要对我回顾?既对我回顾,又何必要那么匆匆的躲开? 这么看来,她到现在还是爱我的。 回想起这段日子来,她对我虽冷则冷,恨则恨,但她那万千思绪又有哪一点与我无关? 如果一个人喜怒哀乐都是为了你,那么这个人对你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我心里忽然有了好多天来不曾有过的幸福。我看到了希望,我和忆兰回到从前,相亲相爱的希望。先前对她的那些怨恨一下子就一扫而光。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又去得那么匆忙,柔娜至始至终都云里零里。她对我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没说就很快闭上。也许是因为觉得当着财务部这么多人问我有些不妥,也许是我再没痛苦的表情让她终于放了心。 其实,就算她问,我也不会说。一切都过去了,我已再没对她倾诉的渴望。但这不是因为我已看得太轻,反是我看得更重了。 柔娜的温柔和关切让我心生感动,让我第一次觉得我不可以只向她索取,而不向她付出。对忆兰,对刘若萍,对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我都付出过或有过付出的想法,为什么对柔娜的感恩却来得这么迟呢? 其实我也曾对柔娜有过,只是那太少又太遥远,我已不记得了。 刘一浪再坏,但他对柔娜的爱,毕竟胜过我百倍千倍。 更何况被爱比爱更幸福。 我希望柔娜幸福,我不要柔娜像我的妈妈孤独一生。 我宁愿独自咽下刘一浪带给我的一切苦果! 我走开了,我去了业务部,坐在了我那差点就要永别的办公桌前。但我没有半点心思做任何事。即使不扭头我也知道,身边的同事都在偷偷的打量我,都在想知道刚才到底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自己比他们更想知道,我一直在反复的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企图在那些细节里寻到答案,但直到下班,我也一无所获。除了弄得头昏脑胀,还是头昏脑胀。 我坐着没动,我等着胡总。 柔娜也没走,她还在忙着什么。她不时的抬头来看我,对我歉意的微笑。这让我很不自在,她一定以为我是在等她了。 同事们都急急的走了。 忆兰也陪着前任董事长走了。 最后连刘一浪也面无表情的走了,我才看到胡总下楼来。 我叫了声“胡总”,然后跟着他出去。 他仿佛不明白我到现在还没走,还跟在他身后是为了什么似的,边走边和我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只好把心中那些疑问压在心里。他虽不像刘一浪那样让人心生排斥,但他毕竟是上司,让我有些压抑感。他既然没有提起,我更不能单刀直入。 我一边胡乱的和他答讪,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幸好我们还会坐同一路公交车回去,还有的是时间。 但无论怎样天南海北的聊,他也没扯到早上在公交车上的尴尬事,更不要说对我心中的疑问作任何解释。 我隐隐感到他其实是在回避什么。 这让我更想知道究竟了。 远远的看到公交站了,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高档车便急驰而来,在胡总的旁边停下。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我看到了一张年青人的脸。 这是一张洋溢着幸福和快乐的脸,意态潇洒,和言悦色。只要一看见这张脸,你就不会再想到世上还有痛苦和孤独。 胡总再不去公交车方向,而是走向了那辆车。 我禁不住问:“胡总,他是你的司机?” 胡总愕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年青人便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望着我,没有半点生疏感,仿佛我们竟是知已。 而我自己心里也暮然一惊,在他那点头和微笑之间,我看到某种神态似曾相识! ? 85 我很纳闷,我敢肯定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他。 这时我听到柔娜远远的在身后唤我,并匆匆的向我赶了来,高跟鞋在地上发出越来越紧的得得声。 胡总已上了车,她一定没看到我都跟谁在一起,以为我惹上了麻烦,要不就是想把在财务部没方便问的事问个究竟。 我没有回头,年青司机的举动让我忘了回头。他竟比柔娜还急,慌慌的缩回脑袋,关上车门,发动车子和胡总飞也似的急驰而去。如此匆忙,那样子分明是在逃。 莫非他是在躲避柔娜? 但这似乎没有理由,我和柔娜已亲如姐弟,他怎么可能对我如此亲密却对柔娜避而远之? 这下子不仅是胡总让我费解,就是他也让我琢磨不透了。 我望着车子渐渐消失的方向出神。 柔娜来到我身边,娇喘微微的道:“陪我去接雪儿吧,你都好久没去接过她放学了。” 柔娜这么急急的赶了来,竟没有一件事如我意料的那样,她不过是为了雪儿。我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不由暗叹,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她见我表情木然,又柔柔的道:“那个被他们前呼后拥的干瘦老头是新来的胡总?你和他发生了些不快的事?你以为一切都是刘一浪在使坏?” 我好恨,但我没有回答她,我心甘情愿的咽下苦水。 我不知道刘一浪是什么时候告诉她这一切的,是在qq上,还是手机短信,或者直接给她打了电话?但我肯定刘一浪是怕我对她提起,坏了他在柔娜心目中的正人君子形象,才防患于未然,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并且歪曲事实,说我是在误会他。 怪不得好久以来都是他陪柔娜去接雪儿回家的,今天柔娜却找到了我,一定是他取巧卖乖,故意如此,表面是让柔娜乘机消除我对他的误会,实则是让柔娜误以为我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我无话可说,说了柔娜也不会相信,毕竟他花言巧语在先。 更何况他是爱柔娜的。 只要他是为了柔娜,做错了什么都无罪。 我对柔娜笑笑,故意做出那种惭愧的样子。 柔娜也笑了,竟真有些开心,为我不再误会刘一浪开心!开心得不由自主的挽起了我的手! 我轻轻的挣了挣,她很快就放开了,脸有些红红的。一定是我的挣开,让她意识到我们到底不是真的姐弟,毕竟男女有别,才不好意思起来。 她竟不知道我心里是为了什么在不爽!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有更重要的事问她。 我说:“姐,有没有我从来没见过,认识你却不敢见你的青年男子?” 柔娜莫名其妙的望着我,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但最后还是对我摇了摇头。 一路上我再没提起,既然柔娜不知道就当没发生好了。万一那青年匆匆而去并不是因了柔娜,而是别的原因,我把自已的胡乱猜测对柔娜说了,岂不是庸人自扰,还扰乱了她? 在幼稚园的门口,雪儿发现竟是我陪着妈妈去接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对我笑了笑。 虽不及从前那么亲密无间,但毕竟还是对我笑了。 好久没见到雪儿这样对我笑了,我已忘了她的笑。 我该感谢刘一浪,虽然他别有用心,但毕竟是他给了我这次机会。 刘一浪一定想不到,因了这次机会,雪儿对我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好感,甚至更亲密。 他更想不到,雪儿对我一好感起来,就渐渐对他有些生疏了。 这不怪雪儿,她还太小,还不懂得像妈妈那样在我和刘一浪之间合理的分配时间。 不过柔娜再会分配,她和刘一浪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这都是因了胡总的到来。 胡总的到来,好像就是为了破坏刘一浪对柔娜的追求。他总在刘一浪和柔娜私会时像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他们身边。 那天那个年青司机再也没出现过,一直都是胡总开了那辆车上班来,又开了那辆车下班去。这么说来他竟不是胡总的司机? 不过我一直没向胡总问起过,我想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和那个年青人有所怀疑。只有暗地里侦察,我才能弄得明白。 我只是有一次问过他为什么既然自己有车,第一天来上班时却要去受挤公交车的痛苦? 他像对我说禅一样的答道:“别问为什么?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猴一样的脸形,狐狸一样的眼睛,果然老狡巨滑。 但我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他把公司的权力紧紧的抓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要说刘一浪,就是忆兰也受到了些限制。 比如董事长办公室,从前前任董事长很少来的,几乎长期空着。现在他天天都要正襟危坐的在里面呆上几个小时。以前刘一浪和忆兰都有进去的钥匙,现在那两串钥匙都被胡总收了去。 我也曾怀疑过胡总做一切都是为了柔娜。因了他寓居的地方就在芳卉园附近,因了他渐渐取缔了刘一浪开车陪柔娜去接雪儿的位置,还因了那天那个年青司机的眼神。 更因了他对刘一浪和柔娜的破坏,他对柔娜的过多关心。 正当我打算提醒柔娜,注意胡总,他可能有老牛吃嫩草的想法时,我却发觉一切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了。 他破坏刘一浪和柔娜竟不是因了他自己,竟是为了我,他竟有意无意的摄合着我和柔娜! 这对我和忆兰的重归于好是个致命的打击,婚礼上那个按摩女的出现本来就让忆兰觉得我风流成性,现在胡总又老安排我和柔娜在一起,这更让忆兰觉得我某种女人似的水性杨花。 这还让刘一浪更加仇恨我,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来,他在胡总面前忍气吞声,甚至当着胡总还会对我装模作样的笑。 但他一个傲气十足的人怎么可能对我笑呢?胡总对我的关照在别人眼里把我当了红人,可在他眼里却只有蔑视,嫉妒和仇恨。 我总觉得他越是对我笑,就越是会在某一天对我施展出更阴险的手段来。 有一天我路过吸咽处时,子郁叫住了我。 他没有像平常那样轻轻的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然后漫不经心的看着它们一个又一个破灭消失。 他低着头,吸吐之间尽量显得依然淡定,那些烟雾缭绕着向上,有几缕从他细长的指间穿过。 比起如花离开前,他憔悴了许多。 人因相思瘦,我想这些都是因了他牵挂如花的缘故。就算他不爱如花,但他又怎么可能对如花的痴情熟视无睹? 莫非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喜欢子郁,女人样的子郁。即使他女人般的优柔寡断,给如花带了无尽的折磨我也喜欢子郁。 我愿意听他倾诉。 我问:“如花什么时候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强装淡定的眼神难掩那春水般的痛苦。 他却没回答我,反而问:“胡总是你什么人?” 我从来都没把自己和胡总联系起来,以为他是我什么人过。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是怎么来的,但我知道很多人都有他这样的想法。 我想了想,摇摇头。 又想了想,道:“如果真要把他和我扯上关系,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对我不怀好意的人。莫非他竟是忆兰父亲派来的?他摄合我和柔娜就是为了破坏我和忆兰,就是要我和忆兰之间的感情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子郁道:“忆兰也确乎对你越来越恨了。这都怪我,若不是我,那个按摩女就不会认识你,就不会有机会破坏你和忆兰的婚礼。” 他的声音很低,很真诚。 我不再怀疑,他不知道那个按摩女的名字。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再乎一个和自己睡过觉的风尘女子? 我也不再怀疑,他不知道那个按摩女为什么破坏我和忆兰的婚礼,毕竟谁也无法真正猜透女人的心思。 他重重的吸了口,又轻轻的把烟在手里掐熄,然后接着道:“我看只有这样办了。” 我说不出的惊喜,他是决定化解我和忆兰之间的恩怨了。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他帮我,只有他帮我,婚礼上的误会才会烟消云散。只要婚礼上的误会消除了,忆兰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对我的不信任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现在他终于肯帮我了! 但他说的只有这样办,具体是怎样办呢? ? 86 我正想问子郁到底打算怎么做,他却说了句:“到上班时间了。”便转身走了。 一整天他都没再对我提起过,但他绝对不是忘了,也不是对我故作神秘。神秘早已是他的习惯。 但更多的可能,是他自己也还没想到究竟该怎么办。 我一直等待,急不可奈的等待,我以为下班的时候他总会给我个决定,没想到一下班,他就走了,跟往常一样,平静而孤独的消失了。 柔娜和我道别,照例搭胡总的便车去接雪儿。我独自回芳卉园。 一路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复的叫自己要相信子郁,他不会骗我。 到了2046楼下,正要走进电梯上楼,我却接到了子郁的电话。 他说:“去滨江公园吧,尽量快点,不要耽搁时间。” 语气中有着轻松和惊喜,仿佛费了很大力气,终于御下了肩上的千钧重担。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他已挂断了电话。 反正也不必问,想也想得到是为了什么事情。我转过身,便急急的向滨江公园赶去。 腊月的天气,黑得很快,我赶到滨江公园时,早已是华灯初上。 也许是天气冷的缘故,偌大的公园却只有寥寥无几的游人。 我以为子郁在等我,可我却根本没看到他的影子。 但我看到了忆兰,她站在僻静处翘首期盼。 我真的好感激子郁,原来他把忆兰约到了这里和我见面。虽然他自己没来,但他不来更好。 接下来的事,得由我自己去完成,这样才能显出我的真心。 子郁真是细心,女人样的细心,帮人也帮到恰到好处。 忆兰看见了灯光中的我,她一定有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的惊喜,但她却偏偏扭过头去,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 她应该生气,本来我和她之间就有那么多难于解释的误会,更何况她比我早到。我应该早到才是,约会时男子总应该让女子保持点矜持。 我急急的叫了声:“忆兰。” 她停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静,急切,担忧,欢喜的静。 只有我砰砰的心跳和落叶蔌蔌的声音。 好久,我才小心翼翼的道:“忆兰,请相信我,我和柔娜什么也没有,那只是胡总一手制造的假象……” 我没有提及那场让我们走向决裂的婚礼,我还不知道忆兰到底对我什么态度,我怕一提起就弄得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更何况子郁已决定帮我了,他不会不对忆兰解释的,也只有他才解释得清楚。 忆兰扭过头来,有些激动,她说:“寻欢,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就没点自己的主张,做什么都要被别人左右。就像那天董事长办公室的事,我不是不明白,我是恨你,明明刘一浪从不曾对你好过,你却要相信他上他的当。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恨多急,我想帮你解释却发现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他也没提及那场婚礼,那似乎已成了我们不敢触摸的伤,一触摸到就会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我没想到,我和忆兰之间并没隔着一座厚厚的冰山,隔着我们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我只把这张纸一捅破,她的话就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真的错了,我早该主动点大胆点,她那些话就不会在心里压抑得太久。 我看到她眼里有了几点亮晶晶的泪,我忍不住踏着地上柔软的落叶,走近了她。 我犹豫着伸出双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她没有拒绝,她的手好冷,但我不敢握得太紧,我怕她那柔若无骨的手,经不起太有力的呵护。 忆兰抬起头,望着我,柔柔的问:“寻欢,胡总是你什么人?” 她问出了和子郁完全相同的话。 我道:“他不是我什么人,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也许……” 我正准备说,胡总可能是她父亲安排来破坏我们的,她却截断了我的话,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从不曾见面的父亲?我总觉得胡总要么是你父亲,要么与你父亲有关,要不他怎么对你那么特别?” 我暮然一惊,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一直都想到别人,却忘了往自己身上想。起初以为胡总是为了柔娜,后来又以为是为了她。 现在,想想胡总的年龄,想想胡总对我的关照,忆兰的话竟字字在理。我的心狂跳着,却说不出的压抑。我怕胡总真是我的父亲,我怕我的父亲是他这么半猴半狐的样子。我的父亲应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就是再老也不像他,不然怎么配得上我痴情的妈妈! 就算胡总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我父亲的朋友。可是他既然来到我身边,就说明我父亲已知道我的消息。我的父亲知道我却不肯与我相认,这更让我说不出的难受! 为了轻松压抑的心情,我玩笑的道:“我父亲有那么有钱吗?你以前连我的解释也不肯听一声,现在怎么却原谅我了?是不是以为我真有个有钱的父亲?” 谁知忆兰却多了心,呆呆的望了我半天,终于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把我当这样的人!” 然后猛地抽回她的手,转身跑了,似乎有嘤嘤的哭声。 我先前还握着她的手的手,一下子就什么也抓不住似的,空了。 但也许她并没多心,也许她只是在嗔怪我,希望我追了她去,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然后在我怀里撒娇,然后一笑泯恩仇…… 可没等我追上去,早听一声怪笑:“你怎么这就要走?” 黑暗处一个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而我自己,也觉得背后有人! ? 87 我心里一惊,猛地扭头,却是子郁在对我浅笑。 再去看那拦住忆兰的人,虽然暗处不甚了了,却依稀能辨出是私下和子郁相好,婚礼上破坏我和忆兰的按摩女。 显然忆兰已认出了是谁,尽管她不甚恼怒,却避开按摩女,绕道而行。冰清玉洁的她,不屑与按摩女相对, 按摩女又迎了上去,极力讨好的道:“妹妹怎么就走了呢?你和寻欢的误会……” 忆兰没让她说完,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 按摩女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呢?解铃还需系铃人,毕竟都是我引起的。” 然后,对着忆兰友好的笑,故作淑女,却更显得花枝乱颤。 忆兰却不领情,一忍再忍的愤怒,似乎终于要爆发。 子郁急忙走了过去。 忆兰见了子郁,虽然冰冷着脸,却于无可忍奈时,再忍了一次。 然后,我们走出公园,在冰凉如水的夜色中,穿过曲折的小巷,逶逦而行。 我没有问,子郁和按摩女要带我和忆兰去哪里。反正无论去哪里,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让我和忆兰冰释前嫌。 忆兰更是一句话也没说。按摩女好几次想挽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都被她无情的推开,只好讪笑而退。 就是我也会和厌恶的人保持点距离,更何况忆兰。按摩女向她靠近一步,她就会感到肮脏,感到浑身不自在。 到了,我才知道,我们去的是按摩女租住的地方。 房间很小,一室一厅,却并不拥挤。 外面的客厅,恍如白昼,而半掩的卧室,却昏暗朦胧。 卧室里粉红的灯光,如梦如幻,让我想起了那晚和子郁去的那家按摩房。 只是此时已不是当时,既不觉得诱惑,也不感到厌恶。 客厅的中间一张小小的圆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果然子郁把一切都安排好。 子郁让我和忆兰坐下,然后和按摩女分坐在我们身旁。 子郁没说话,只是微笑。 我们很少看到他这样微笑。 按摩女把桌上早已斟满的酒杯,递了杯给忆兰,又递了杯给我。 然后,她举起了另一杯。 她说:“我先干为敬。” 她一仰头,便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惯弄风月的女子,的确和忆兰不同。 忆兰迟疑着,也许她不胜酒力。 但我更担心,是她根本不领情。 我知道酒一喝下,按摩女就会有很多话要说,我不能让她尴尬得无法开口。我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端过忆兰的酒杯。我要代她饮了这杯酒。 但这决不只是为了让按摩女方便说话,这里面还有另一份情意。我希望忆兰能明白我的这份情意。 忆兰却夺过酒杯,一仰头,也一口气饮了。 像是渴极了喝一杯饮料。 酒,毕竟不是烈酒。 按摩女又为我们斟满,也给她自己斟满。 因为不是烈酒,再也不用劝说,我们都随意而饮。 只有子郁,至始至终没喝一口。 但我却不计较,人生我都不喜欢争输赢,更何况酒桌上。 更何况喝酒也有喝酒的好处。如果不是喝了那么多酒,忆兰怎么会听按摩女解释,按摩女又怎么能解释得那么动情? 谁也不会再觉得按摩女轻薄,她竟那么有情有义。 她说,对我也对忆兰:“其实我和子郁,寻欢,都只有几面之缘。我不是谁的朋友,也不和谁有深仇大恨。我破坏你们的婚礼,是为了一个人,现在向你们解释,也是为了那个人。但决不是她的主意,她是个痴情的女子,却有她自己的爱情观,她说爱一个人是要他快乐,而不是占有。所以我为她破坏了你们,却没搏得她的欢心,反惹起了她满腔怒火。唯一让我没有白费的是,她留下了我带回去的那套外衣。寻欢,你还记得婚礼前你换下的那套外衣吗?她已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并且珍藏了起来。我常常看到,她在想你的时候偷偷的对着它,一副见衣如见人的痴态。我从没见到一个人傻到如此地步,不去追求,只一厢情愿的守着梦中情人的衣服,也觉得自生足矣。但我却无法嘲笑她,毕竟没有人爱她,她却有个人可以爱。而我自己,却连一个可以爱的人也没有……” 按摩女已说不下去,眼里竟有了些泪水,没有半点虚伪的泪水。 按摩女从头到尾都没说那个女子的名字,但我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记起了按摩女曾对我说过,“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我记起了子郁也曾对我说过,我离开公司去南充的那段时间,天天都有个女子在公司外面孤单徘徊。 我禁不住想问:“阿香过得可好?她现在在哪里?” 但我没有问,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问。 忆兰就坐在我旁边,像是在深思,又像是被感动。 我有些不敢面对她,毕竟我决心好好爱她的,而此时我心里惦记的,却不是她。 我把眼睛看向别处。 我坐的地方正对着半开的卧室,我看到卧室的墙上竟有幅《伊人羞解罗裳》。如梦如幻的灯光下,画中的古代**,一手遮掩着裸露的**,一手挽着滑到腰际的百褶裙,欲脱还羞。 画上似乎还有题词,只是太远,认不出是些什么字来。 但真正诱惑人的不是那什么词,也不是她半露的丰乳,而是她还没脱掉的地方。 我忽然就有了种感觉,某个地方蠢蠢欲动。 我竟忍不住去看忆兰,再没有半点不敢和她面对。 忆兰正对着我,脸上不再是那冷冷的表情,也不再是深思和感动,她仿佛和我一样了,脸上竟泛起了红晕。起初还有些害羞,但很快就盯着我一动不动,眼里充满了渴望。 渴望彼此靠近。 房间里忽然异常的静,静得我和忆兰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子郁和按摩女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退去,整个房间就剩下我和忆兰一对孤男寡女。 我想起了悦来客栈里**焚身的纠缠着刘一浪的柔娜,我想起了2046里**焚身的把我按在沙发上的柔娜。我明白了,我和忆兰刚才喝的酒,其实不全是酒。 但我不怪子郁和按摩女,毕竟我和忆兰要真心相爱,迟早得迈出这一步。 子郁和按摩女没有错,他们是在成全我和忆兰,虽然手段说不上光彩,却也并不卑鄙。毕竟忆兰早对我暗许芳心,我对她也情深意浓。 我轻轻的叫了声:“忆兰。” 我的声音在颤抖。 忆兰轻轻的“嗯”了声。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已听出,忆兰心中的意思。我再也控制不住,向她走了去。 我又轻轻的叫了声:“忆兰。” 我贴得她太近,我呼出的滚烫的气息,抚过她潮红的脸颊。 她又轻轻的“嗯”了声,然后把头抬起望着我,双眼里有什么在炽热的燃烧。 我轻轻的捧起她的脸。 我把唇落在了她的唇上,由轻柔到激烈。 这是我们真正的初吻。之前我们只吻过脸颊,吻过额头,吻过手。 忆兰回应着我的吻,把我抱得越来越紧。 我却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不是我要离开,是我要带她去天堂。 我抱起她,冲进了灯光朦胧的卧室。 她乖乖的仰躺在床上,她看到了墙上的《伊人羞解罗裳》。 我也看到了,确切的说,我是看清了。原来画中的女人并非来自古代,不过是身着古装的按摩女。 画上那些字,是首艳词: “迟日昏昏如人醉,斜倚铜笙慵睡。乍起懒扣领环松,露酥胸。 小簇双峰膩还莹,玉手自家抚戏。窥得窗外无人,欲束且又停,太憨生。” 若不是非常时候,忆兰一定会反感而厌恶。但此时却和我一样盯着那画,那词,目不转睛。 静,暂时的静。 静的尽头,是更加激烈的爆发。 忆兰的领扣悄悄的松开…… 我扑了上去。 忘记了一切,只有冲动的**。 她的手,到了我的裤带,不再迟疑。 我的手,到了她的胸部,就要穿过她的内衣…… ? 88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可能是子郁和按摩女又回了来。他们也许忘了什么东西,但他们一定不会进卧室。 我和忆兰没有停下,我们根本无法停下。我们被灼热的**驱使着,由不得自己,除了一起融化,一起毁灭,再没别的办法。 然而卧室门已被踢开,有人猛地冲上来,把我从忆兰身上拉起,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耳光,痛恨的骂道:“畜牲!” 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却不是子郁。 接着,一盆冷水当头而来,泼在了我的身上,也湿透了忆兰的全身。 我和忆兰终于从恶魔般的**中摆脱了出来。我们这才注意到闯进来的两个人,我和忆兰谁也不敢相信,闯进来的竟是忆兰的父亲和妈妈! 我知道了,打我耳光并痛骂我的是眼前这个丑陋的老头,泼冷水的是他旁边风韵已减的半老徐娘。 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如此及时的在最紧要关头出现在这里。 忆兰衣衫零乱,抱着双膝,冷得瑟瑟发抖。但更多的是羞耻,是怕,她把头向墙壁低下,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妈妈。 而我,更多的是对忆兰的可怜,是恼羞成怒,我红着脸紧了紧还没完全松开的裤带,对忆兰的父亲喝斥道:“你凭什么……?!” 忆兰的父亲,面色发紫,全身颤抖,紧闭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不出来,他就又向我扬起了巴掌。 我伸出手,把他扬起的手紧紧的攥在了空中。 却听忆兰的妈妈急急的喝道:“寻欢,放开他,你别忘了他是忆兰的父亲!” 我没有放开他,我嗤之以鼻:“父亲,父亲怎么样了?父亲就可以一手遮天,就可以操纵女儿的爱情?!” 忆兰的妈妈,竟也紧张起来,张了张嘴,望了望我和忆兰,又望了望那个丑陋的老头,好半天才咬了咬嘴唇,颤声道:“因为,他,他……” 像是终于要决定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这只在忆兰听来是个秘密,对于我,却早已是预料中十之**的事了,只差在她这里得到求证。 但真要在她这里得到证实了,我心里却紧张得厉害。我心跳突突,屏声凝息,等待她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下文:他曾是你父亲的朋友,但现在,不,是多年以前,他就和你父亲反目成仇了!我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仇人的儿子?! 然而,我没听到她说出那个对于我来说已不是秘密的秘密,她的话被忆兰的父亲打断。 忆兰的父亲,冲忆兰的妈妈吼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我管自己的女儿,还需什么理由!” 气急败坏,霸道无理,冰冷无情,不看我也不看忆兰。 忆兰一直没有说话,她恨恨的望着她的父亲。 她的泪水乱涌,一如对我的爱情,覆水难收。为什么这样,要到这个时候?一切对于她都太残忍。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追求到手里的爱情,却一次次毁在自己曾经最爱的父亲手里! 她转身冲了出去,他们谁也没去阻拦她。忆兰的父亲,已气得咬牙切齿,面色苍白,无力也不愿去阻拦;忆兰的妈妈,上前扶住忆兰的父亲,像是怕他跌倒,顾不上阻拦,只心痛的大呼“忆兰……!” 然而忆兰没有停留,脚步声急急的越来越远,似乎还伴着痛苦的哭泣。 我转过身,我是要去追忆兰。 不要说我是仇人的儿子,就是我不是仇人的儿子,凭着忆兰那次在我回眸时那个让我无法割舍的眼神,凭着忆兰越挫越勇的对我的执爱,我也要跟这个丑陋的老头对抗到底。他越是反对,我就越是要坚持要追求! 但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我忽然记起一件事。这件事太重要了,我觉得我被别人玩弄得太久。不能再等了,无论那人,那事,有多不舍有多残忍,我都必须得直抵真实。 但我不是要向他们打听我父亲的消息,一来,我对我父亲越来越没有把握;二来,如此紧要关头他们都要对我和忆兰刻意隐瞒,我问了也是白问。 我没有回头,也没叫他们中的谁声“伯父”或“伯母”,只冷冷的问:“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最紧要的时候?是一直在暗处监视我和忆兰,还是有谁告诉你们?那个人是不是子郁?” 那个丑陋的老头不是不知道我是问他们,我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回答我的是忆兰的妈妈,她抢在了他的前面。 她说,她之所以找到我和忆兰,是因为有人打电话给他们,要他们立刻赶到这个房间,阻止我和忆兰,否则,无论是他们,还是我和忆兰,都会痛苦一生。 至于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子郁,他们不知道,他们根本不认识子郁,不知道子郁是谁。 但听得出,打电话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 我想那一定是子郁了。可我不明白,子郁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答应了要帮忙解除我和忆兰之间的误会,还花费那么多周折与按摩女在酒水里加了药,让我和忆兰在难于竭制的**里,把生米煮成熟饭,为什么又要在最后关头,打电话通知忆兰的父亲和妈妈前来阻止?还有,他在电话里的那句话也古怪得不可思议,如果说忆兰的父亲和妈妈真没来得及阻止,将来痛苦一生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我和忆兰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他说到将来痛苦一生时,还把我和忆兰都包括在内? 忆兰的妈妈接着说,那是个阳光的男子,虽然从未曾见过面,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的脸上时常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连那刻不容缓的事,他在电话里告诉他们时,也像鸟儿歌唱般的轻快。 这么说来,他不是子郁了。子郁不可能那么无忧无虑,不可能真正快乐的轻歌一曲。 不但自己能快乐,还能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别人,除了那个司机,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胡总的司机,我再也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我本来痛苦的心,忽然就多了几分不安。 胡总对我的特别,已让我入坠迷零,常常暗思他到底是何用意。 现在,那个司机,也许根本就不是司机,更让我琢磨不透了。他仅出现过一次,仿佛那一次出现,就是为了告诉我他的存在。然后,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消失了。哪知道他却并没消失,他只是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掌控着我的一切,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他和子郁对着干,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 89 我走出了房间,想不通的事情我不愿再想,让我不安的事我更想忘记。 我没再去追忆兰,她已不知所踪,我只想好好静静。 他们没有阻拦我,也许他们是无力、不愿,或顾不上阻拦,像先前没有阻拦忆兰一样。又也许,他们是忽然明白了,越是阻拦越是会实得其反,要我和忆兰分开,还需要时间。更何况经过刚才的变故,我和忆兰断没理由也没心情再做出那男女之间的事来。 但是,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那些痛苦和不安,并没有因我的离开,而远远的留在身后的房间里。它们像我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我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也许痛苦和不安本生就是影子,只要有光亮的地方,就有它们的存在。除非你站在比影子还黑的黑暗里,你再没别的摆脱它们的办法。但内心存有希望的人,谁愿意在黑暗里站?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可怜巴巴的守着渺茫的希望,所以大多数人都摆脱不了影子,摆脱不了痛苦和不安。 我还有痛苦和不安,这么说来,我也还没彻底绝望。但我的希望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我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我看到路灯下面,有一个女子在和一个男子缠绵。 我绕道而行,却听那个女子道:“为什么我们可以成全他们,我们自己却不能风流快活?” 一句放荡撩人的话,她却说得哀婉真诚,竟是那个按摩女的声音。 这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她。 我禁不住扭过头去,我竟看到那个男子是子郁。 子郁,也不是那晚在按摩房里,要用按摩女的身体,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的子郁。他没有那晚的热情风狂,他有的是极力压抑的厌恶,他努力挣脱按摩女挽留他的手,然后匆匆而逃。 按摩女道:“我已弥补了自己的过错,你还要我怎么办?!” 她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但子郁却没有回头,很快就无情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为按摩女感到可悲,连如花那样清纯的女子,子郁都不曾让她真正快乐过。更何况她,远比如花身份卑贱。 但我无法让自己同情她,我知道她说的他们成全了谁,我也知道她说的谁在风流快活,我更知道她说的弥补了什么样的过错。 但是,她哪里知道,就是子郁也不知道,他们弥补过错的方式错了,忆兰父母的意外闯入阻止了一种错,又加剧了另一种错,我和忆兰不但没有风流快活,反而更加痛苦了。 我继续走我的路,走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路。 忽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她叫我回家,回2046那个不是我自己的家的家,她说,都这么晚了。 她的关切,让我抑制不住想流泪。 我匆匆的挂断了她的电话。 我怕她听到我流泪,我怕泪也有声音。 但我流泪,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自从我妈妈永远的离我而去后,我就没再有过家。而我对家又是多么的渴望! 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我妈妈死不瞑目,可她的白马王子的消息就在忆兰父母的口里,我却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去探知…… 我还想起了雪儿,和我同样可怜的雪儿。我真希望雪儿的爸如子郁说的那样,已经死掉,哪怕死得不明不白,也比将来让雪儿像我这样因为希望更怕绝望要好…… 我曾说过,我再也不要喝醉,尤其不能一个人喝醉。 可此时,我却忽然好想喝酒。 我看到前面有家小酒店,还没关门,我向那边走去。 离酒店还远,有人轻脚轻手的从背后向我走来。 我很疑惑,但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人用手从背后,朦住了我的眼睛。 我很惶恐,忙伸手去扳那双手,却感觉那是双女子的手,细腻柔滑。 我还没用力,那双手就已松开。 我以为是按摩女,没能留住子郁,她在街道上悲伤游荡,然后撞见了我。 我转过身,灯火阑珊处,哪有按摩女的影子,只有个陌生的女孩,在对我调皮的怪笑。 小女孩十七八岁,一张漂亮青春的脸,笑得那么开心,看上去并无恶意,仿佛我是她亲密无间的朋友,和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而我自己也暮然一惊,虽然她的脸我从未曾见过,但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神态,我竟说不出的熟悉。 她不是林妹妹,我也不是贾宝玉,我和她何来的“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的前世今生感? 我暗自疑惑。 小女孩甜笑着问我:“大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那称呼,那语气,那声音,让我一下子就想起刘若萍来! 我仔细一看,她竟果然就是刘若萍。只是那张脸已不是我记忆中的脸了。 我记忆中刘若萍的脸已不复存在了。她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了那张脸,现在整容专家为她另做了一张脸。 我不得不佩服现代医学的发达,不得不佩服整容专家的高超医术。他们仿佛《聊斋》里那个女鬼,改变一张脸,就仿佛是用一张画皮代替另一张画皮。 刘若萍康复得如此之快,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刘若萍那张脸虽不是从前的那张脸,却一点也不比从前的那张难看,到底没让刘若萍失去信心,像张放躲着她一样躲着我。 久别重逢的刘若萍,让我一下子就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不安。 曾经我以为,这世上,只有那个我仅见过一次面的司机,才能让人愉悦。 可他现在,带给我的已是无穷无尽的困扰和不安。 此时,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刘若萍,我忘记了过去。 我故意做出一脸茫然,我说:“让我猜猜你是谁。” ? 90 刘若萍点点头,笑道:“那你猜吧。” 看她有几分得意,我故意道:“你是小学时和我同桌的玲玲?” 刘若萍笑着摇摇头。 我道:“你是初中时问我借橡皮擦的芳芳?” 刘若萍又摇摇头。 我道:“再不你就是高中时,叫我帮你把情书交给另一个男孩的梅梅?” 刘若萍没有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我道:“你不摇头,莫非你竟真的是她。几年不见,你竟变得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刘若萍更加黯然起来,道:“见到你前,我天天照镜子,我是那么开心那么得意,一切都比我担心的要好。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你竟都不认识我了。我,我都不知道,当初有什么好开心好得意的!” 我是想起了那首《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我是故意猜错刘若萍的名字,没想到却让她伤心了。 我内心涌出无限的愧疚,我急急的道:“若萍,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故意逗你玩的。我早就认出你了。” 刘若萍抬起头来,脸上有了喜色:“真的?大哥哥你真的早就认出了我?” 我说:“是的,若萍你不要难过,虽然你的脸改变了,但你还是你呀。我怎么能认不出来呢?再说……” 我咽住了我的话,我怕我再说又引起刘若萍的误会。毕竟刘若萍正处于女孩子最爱做梦的年代。 刘若萍脸上的黯然,就像六月的阴云,一阵风把它吹了来,再一阵风就又把它吹了去。 她一下子就阳光灿烂了,她扑过来一个劲的拍打我,责怪我坏,害她以为我不认识她了。 然后她说要罚我,罚我陪她喝酒。 刚才我想喝酒,因为我痛苦。 现在我更想喝酒,因为我快乐。 这一晚我和刘若萍开怀畅饮,一直到夜很深,我们走出酒店时,刘若萍脸上荡漾着醉人的红。 我问:“若萍,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刘若萍笑着摇摇头,向我挥挥手。 然后,我和她背道而驰。 我很奇怪,为什么今晚能喝这么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听到刘若萍自说自话的边笑边走远。 我站住了,我却没回头。 直到刘若萍的笑声和脚步声消失在午夜空寂的大街。 我回去的时候,柔娜还在等我。 一回到她身边,我心中的痛苦和不安又悄悄的袭了来。我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就回卧室倒头睡了。我听到她在外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我有好几天都没去上班,也没请假。我没对柔娜说起任何有关我自己的话。柔娜也没问我,只是比以前更多了些温柔和体贴,这让我非常受用。 我之所以呆在家里,其实是不敢去与忆兰面对,怕面对忆兰时,我们彼此都尴尬得面红耳赤,这多么像我曾经和柔娜之间的感觉。在按摩女房里的事,虽然最终没有做成,但毕竟我们都被**折磨得快抵达彼此的私处,与那晚柔娜把我按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没什么两样。 两件事在我脑子里交错重叠,我不禁恍惚,对柔娜竟又开始有了些想法。 我常暗自问自己,到底对忆兰有没有爱过? 一问我就心酸,我不知道忆兰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去上班?我没向柔娜打听,但我的确很担心她。 我常在下班的时候,看到胡总的车子开到楼下,柔娜抱着雪儿从里面走出来,雪儿像曾经对我挥手那样向胡总挥手。胡总从驾驶窗伸出脑袋,对雪儿笑,也许是对柔娜笑,一笑他那双狐眼就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他把车子开走,然后他的车子在小区外面消失。可他那双狐眼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刘一浪看到这样的情景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反正我是特别的难受。 我意外的期盼刘一浪出现,期盼他出现在胡总送柔娜和雪儿回家的时候。 我不是想他如我一样难受,我是想他被胡总激怒,不择手段的去对付那个可恶的老头。 但我一直也没见到刘一浪来过。 这让我很失望也很担心。 我常旁敲侧击的告诉柔娜,注意身边的某些人,这些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然而柔娜不是茫然四顾,就是一笑了之。 危险早已向她逼近,她却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 我更加担忧了。 有一天,我陪刘若萍到处游玩,很晚才和她分开,兴尽而归。 我竟在小区楼下看到了胡总的车。 胡总竟没在把柔娜和雪儿送到楼下时,适可而止的离开,竟跟着她们上了楼去,竟这么晚了还没下来。 我那被刘若萍的欢声笑语驱散的担忧,一下子就加倍的闯了回来,压迫得我的心一个劲的“砰砰”乱跳。 我猛地冲进电梯,恨不得立马就闯进2046。 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匆匆的赶上楼来,猛烈的敲门。 其实我自己身上带的有钥匙,可情急之下我忘了。 我听到里面有匆匆的脚步向我走来,然后哗啦一声,门打开。 开门的是柔娜,她满脸惊诧,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有几分情急和担心。 明明是我担心她的,反倒让她担心起我来。 胡总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向我张望,脸上露出那种我厌恶的狐笑。 雪儿坐在她怀里,看见进来的是我,说了声:“寻欢叔叔回来了。”便扭头自顾自的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她特别喜欢的奥特曼。 客厅里暖色的灯光,虽然温馨迷人,造成了某种气氛,但雪儿还没睡,我那颗悬着的心稳了下来。 我担心的事还没来得及发生。 柔娜见我脸色不那么紧张,也消散了脸上那惊诧的神色,对我温柔的道:“回来了。” 我没有说话,我只冲她点点头。 然后我走过去,把雪儿从胡总的怀里抱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雪儿只对我笑,却并没和我说话,依旧专心的看她的电视。 我说:“雪儿真懂事,知道陪妈妈了。雪儿以后要天天都这样乖,妈妈不睡,雪儿就不睡,不要让妈妈一个人孤单。” 雪儿又点点头,却忘了对我笑,她正紧张着电视里和怪兽决斗的奥特曼。 雪儿还很年幼,我不怪她。她只能听懂字面的意思,听不懂我话的全部。 但我希望柔娜能听懂。 胡总站起身来,对我微笑道:“寻欢,心情不好就多休息几天吧,多和柔娜说说话。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才回公司上班吧。” 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转身告辞。 看来,我说给雪儿听的那句话,柔娜没听懂,他却听懂了。 但我不明白,我没去公司上班,连个假也没请,现在又对胡总如此冷漠,他何以还要对我如此友好的笑,仿佛他来2046并不是因为柔娜和雪儿,倒是因了专等我回来,对我说这几句关心的话。 我没起身,柔娜送他出门。他让柔娜在门口留步,并向柔娜对着我噜了噜嘴,然后诡异的笑着离开。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柔娜有我在,他们不能过分亲密,还是示意柔娜过来陪我? 柔娜关好门,转过身来时,脸上便有了几分娇羞和幸福。 我更不明白,柔娜为谁幸福和娇羞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呆在家里了。胡总越是让我放心休息,我就越是放心不了。明天,我一定得去公司,我得看看公司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有些事你必须得弄明白,你不明白你就得不到安宁。 我在公司里见到了忆兰,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来上班的。也许她一直都在上班,并不曾像我因了内心的痛苦和羞耻,而影响自己的工作。 她见到我没有半点尴尬,反是充满怨恨。我不明究竟。只是突然发现,她变了,不再是那晚对我的热情,也不是之前的冷漠,反是有点像林黛玉,多愁善感,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她常在背后望着我,眼里偶尔会闪过几分柔情蜜意,但很快就记起了别的什么,神色黯然。 我从没向她走近过,不是我羞于和她面对,她一个女子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也不是我不想问清她那晚好像明明原谅我了,怎么又突然怨恨我的原因。更不是我不心疼她,不想给她安慰。我只怕还没来得及向她靠近,自己的心就先已碎了。 ? 91 公司里的同事好像都不知道那晚我曾和忆兰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子郁知道,但他悄悄打量我和忆兰的眼神告诉我,他也只是知道开始,不知道结局,他竟弄不懂,他都那样努力了,为什么我和忆兰的感情还不见好转。 只有胡总,昨晚在柔娜房间里我都没注意到,但今天我已看出,他的眼睛和几天前有太多不同,他一定知道。那个躲在我背后的神秘司机,一定在忆兰的父母闯进按摩女的房间时,就已告诉了他。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昨晚胡总会破例的走进2046,他可能真的就是为了等我回来。他叫我放心休息,他叫我多和柔娜说话,以及他离开时的噜嘴和诡笑,都是为了把我和柔撮合在一起。 怪不得那晚,柔娜会那么幸福和娇羞。原来那时她已经知道我和忆兰之间不再是希望渺茫,而是决不可能。她又回到了对我说不清是爱是疼的当初。 但胡总真这么简单吗? 他一方面自作主张,把我和柔娜往一块拉。一方面又无缘无故的排斥刘一浪。无论刘一浪的工作做得多出色,他都会鸡蛋里挑骨头,给刘一浪小鞋穿。 我真佩服高傲自负的刘一浪,他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那种人物。无论胡总对他有多苛刻,他都能面无异色,忍气吞声。 他不再和柔娜说一句话,甚至不再给柔娜任何一种眼神。他把那些从前属于他的机会,通通让给了胡总。他从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的柔娜的生活里,抽身退了出来。 但我相信,这只是表面,就像胡总撮合我和柔娜只是表面一样。刘一浪一定有他的目的。他不是厌恶了柔娜,他是看到了隐藏在柔娜周围的危险。他退出来,只是便于旁观者更清。只是为了麻痹胡总,让胡总信任他,对他掉以轻心。然后,他好恃机将胡总一举击溃,把柔娜从胡总布满迷雾的陷阱里解救出来。 我常看到刘一浪在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阴鸷。那眼神让我感到一股寒意,透彻骨髓。 这让我又疑心,刘一浪要对付的不是胡总,而是我。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他的眼神就心惊胆颤? 这也许就是胡总真正的目的,他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激怒刘一浪,利用刘一浪的手对付我。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借刀杀人。 我不是也有过利用刘一浪对付胡总的想法吗? 这更让我觉得胡总高深莫测起来。 刘一浪的处境和自身改变,影响的不只是我,还有子郁。我说不出理由,但我的的确确感觉到了。 子郁进休息室吸烟的时间更多了,点烟,吸烟,吐烟圈,看烟圈一个个破灭,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从前一样优雅,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我甚至怀疑那晚他和按摩女在酒里下药,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意思,更不是真为了我和忆兰合好。要是真这样,现在我和忆兰没有合好如初,他并没达到为我们解除误会的目的,他不说继续努力,至少也该向我问起缘由或抱歉一声。 我隐隐觉得,他们做那一切,与刘一浪有关。我还记得很久以前,子郁带着我第一次去按摩房,他后脚刚刚出来,警察前脚就跨了进去。在警车上,我看到了刘一浪。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么巧。 如花已从外地出差回来,她一定饱受相思之苦,更加珍惜不再和子郁远隔天涯的日子。但她不再向子郁靠近,也许她怕越靠近,她和子郁内心的距离就越远。 又也许她已经认命,她和子郁之间,隔着一条她永远也趟不过的河。而她心仪的子郁,是盛开在彼岸的花,她可以远观,却不能抵达。 ……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段压抑的日子。 天气越来越冷,重庆竟也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像无数的鹅毛在空中飘。 这是一个南方罕见的寒冷的冬天,许多异乡漂泊的游子,都被封山的大雪,阻在了回家的归途上。 我不知道,忆兰的父亲和妈妈,是不是还在我们身边的某处暗暗监视我们,或者干脆就住进了忆兰在重庆的家,对她严加管教。她再不曾恢复从前的样子,她依旧怨恨,多愁善感得让我更加不敢靠近。 我多么希望她能一如从前,哪怕是冷漠,至少那气质能催人上进。至少我不会也受到她那些郁郁的影响。 是的,我也时常阴郁着脸,无论柔娜如何关心我,我那些阴郁,也像城外远山上的冰雪,得不到融化。 当然,也不全是因了忆兰。 还因为我弄不懂,柔娜无论是对我还是刘一浪,都曾经那么避嫌,在公司里给我们一副冷而远的表情,为什么对胡总却从来没有过。 终于到了星期天。 休息的日子,雪霁的天气,我却哪里也没去。我望着窗外的远山,心情没有一点好转,反是对故乡的思念,一阵更比一阵浓。 直到刘若萍打来电话,邀我去那片远山。她说,心情不好,更应该出去走走。 山上有不少的游人,都是些青春男女,脸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幸福的笑。 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被阻在归途上的人们,肯定无法像眼前这些红男绿女这么快乐。而眼前这些红男绿女,更无法理解他们被寒山阻隔的悲哀。 刘若萍竟意外的要带我去更远的地方。她,一个爱热闹的女孩,忽然想去寻找一份幽静。 我们离开欢乐的人群,向山更深处走。 空的山,很寂聊,风吹过,有积雪从松枝上簌簌的飘下。 我心中忽然就有了踏雪寻梅的诗意。 脚踩着吱吱的积雪,明知没有希望,眼睛却偏往更远处寻找。找着找着,就似乎真的有希望了。 但不再是找梅花,是在满眼的晶莹剔透里,寻找更清澈高远的意境。 但刘若萍很快就耐不住寂寞,怕被忽略似的,对着空山喊出了欢快的歌声,以此喧告自己的到来。 有几只冻鸟受惊而起,扑楞楞的扇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一阵,又拣新的寒枝栖下。 我那久压在心灵深处的未泯的童心,终于被刘若萍的青春活力唤了出来。 我不禁想起了童年时,和池艳在雪天堆雪人打雪仗的情景,嘴角轻轻的浮出一丝微笑。 我弯腰,抓起一把雪,冲向前面蹦蹦跳跳的刘若萍。 刘若萍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把那把雪,从背后猛地丢进了她的衣领里。 她冷得大叫一声,猛地缩了缩脖子,还打了个寒颤。 但她心里却比阳春三阳还要温暖。 她高叫道:“好啊,大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坏,还偷袭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边说话边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捏成雪团。 我早已转身跑了,她在后面边笑边追。 好多年不曾这样跑过了,一种久违的心情回了来。风在耳边呼呼的吹,我竟有要飞起来的感觉。 我甚至疑心自己是古龙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能踏雪无痕了。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刘若萍是不是被我落在了千里之外? 但刘若萍离我竟并不远,她跑得如此轻快,要不是我比她先跑几步,早被她追上了! 我一下子就没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老实说,我喜欢给别人那种骤然遇寒的剌激,但却拒绝谁把这种剌激强加于我。 我不敢有丝毫迟疑,猛地转身继续前奔。我不能让刘若萍,把她手里的雪团,也丢进我的衣领。 我却重重的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险些跌倒。 我停住,满心歉意,想过去扶住他。 没想到他竟是刘一浪! 刘一浪艰难的站稳了摇晃的身子,气得肺都要炸了,恶狠狠的瞪着我。他已沉默得太久,那些深积在内心的愤怒,终于要在沉默中爆发了! 更不妙的是,这时刘若萍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挡在她和刘一浪中间,她没看到刘一浪,欢笑着把手里的雪团向我砸来。 但却偏了,没有砸在我身上。 雪团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流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正中刘一浪怒容满面的脸。 只听“叭”的一声,雪团在刘一浪的脸上炸开,犹如奇葩初绽! 广告下,敬请我的《当时胭脂妒》。 为什么顾婷婷第一次看到我脖子上的玉佩就说好像在哪见过? 女作家欣然要找到的那个女孩在哪里? 本书在缠绵悱恻的爱情和悬疑yy并存的情节里, 为你层层揭谜,到最后方知爱到深处皆是痛。 全书已完成,仅十多万字,读来不累,更不用担心太监,可以放心收藏。 链接 谢谢。 ? 92 也许是雪团的碎屑模糊了刘一浪的视线,也许是刘若萍早已不存在于刘一浪的世界里,再加之刘若萍不再是从前模样,刘一浪没认出她来。 刘一浪只恨恨的瞟了她一眼,便恶狼似的向我扑了上来,狠狠的给我一个拳头。 他仇恨的是我,他把眼前这个他不认识的女孩的过错,也算在了我的身上。 连同他对我的新仇旧恨。 我没来得及躲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脸上。我没感觉到痛,也许是已经痛得麻木。 只觉得有千钧力量,脚下一滑,我便重重的跌倒在了冰雪之上。 没给我半点反抗的机会,甚至连喘息的机会也没给我,我还没得及爬起来,刘一浪就又冲了过来,对我疯狂的挥起拳头。 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也躲不过了,我闭上了眼睛。 那晚在芳卉园小区外,我也这样揍过他,他当时也不曾反抗。但他不是像我一样无力反抗,他是要在柔娜面前故作好人,要我欠他的,然后,当某一天柔娜不在的时候,向我加倍索回。 现在,柔娜就不在旁边,现在是加倍向我索回的时候了。 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反正欠人家的总得还清。那晚我也确实误会了他,他根本没有伤害雪儿。 我等着他那重重的一击。 也许他这重重的一击,就把我心底无形的堤岸击溃,我那些积压太久的苦水就通通汹涌而出。我就会再也抑制不住,借刘若萍的肩头,放声痛哭一场,哭出我心底所有的悲哀。 然而,他的拳头却并没砸在我的脸上。 只有静,仿佛时间凝固,仿佛万物消失。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 我看到刘若萍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我和刘一浪中间。我看到刘一浪的拳头停在了刘若萍的额头前。 刘若萍满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愤怒后的冷淡,刘一浪的拳头停住之前,她一定愤怒过。 刘一浪的拳头却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 好半天,刘一浪才开口说话:“你,你是……” 现在,颤抖的不只是他的身子,他的手,还有他的声音了。 刘若萍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 刘一浪的声音依旧在颤抖:“我觉得你,你像一个人……” “谁?” 刘若萍的回答,简短得只有一个字,却如正吹过耳边的风,冰冷剌骨。 但声音却沙哑难听,完全像来自另一个人口里。 “……” 刘一浪哽咽住了,刘若萍的名字,如一根鱼剌,卡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他的拳头,已从刘若萍的额前缩回,紧紧按在胸口。仿佛正有无数的痛苦,就要从胸口涌出。他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又被谁重重的撞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面色苍白。 刘若萍冷冷的笑了笑,然后道:“我帮你说吧,那个人叫刘若萍。寻欢已对我说起过多次了,说她除了面容和声音与我不同外,无论是性格,还是神态举止,都和我十二分的仿佛。只是她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比先前还要沙哑,也许是为了把欺骗进行到底;也许是她的内心,也有什么东西在涌,并不如她冰冷的声音,冰冷的脸那么平静。 刘一浪的身子不再颤抖,仿佛已被刘若萍冰冷无情的话冻僵,手依旧在胸口,脸依旧苍白。只有嘴唇有些轻微的颤动,说明他不是谁堆的一个形象逼真的雪人。 他吐出的只有几个字:“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反反复复,不带任何感情。然而,在我听来,却痛彻心扉。 刘若萍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比先前还涌得厉害。不然,她不会更加剌激刘一浪,不会更加冷冰冰的问:“她是寻欢的故人,她是你的谁呢?” 刘一浪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依旧一动不动,依旧反反复复的道:“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却让我差点忘了和他的所有恩怨,差点就忍不住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其实就是刘若萍。 刘若萍过来扶起我,搀着我一步步离去,头也不回。 我其实自己能走,偏偏由她搀着,恹恹的像个病人。我的内心正脆弱得厉害。 在远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刘一浪。 刘一浪孤独的站在冰雪里,依旧僵了似的,任凭寒冷的风,乱掀他敞开的西服。 在他的脚下,一滴滴血,像小小的梅花,沿着我和刘若萍深深浅浅的脚印,向我们延伸。 凯凯的白雪。 鲜红的梅花。 我忽然就感到有一只手掌,正隐隐作痛。低头一看,那痛处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正由伤口冒出,一滴滴下落。 落在地上,化作梅。 一定是刚才我重重的跌倒时,被冰雪下的什么尖利之物,划破了手掌。 奇怪,我现在才知道痛。 刘若萍停了下来,她也这时才发现。她先前果然心事重重。 她解下脖子上洁白的围巾,为我包扎。 她还回头去看了看刘一浪,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泪。说不清是恨还是痛,说不清是为我还是为他。 我的眼睛被刘若萍的视线牵引。 刘一浪还站在原地。一阵更猛烈的风,吹起地上的积雪,模糊了我们的视线,也模糊了刘一浪的脸。 然而,我却分明感到刘一浪抬了抬头,不再面无表情。 冰天雪地里,他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孤独,痛苦而仇恨。仇恨自己,更多的却是仇恨别人。 这种仇恨我太熟悉了。那晚,医生放弃对刘若萍的抢救时,他离开医院前眼里就是这种仇恨。 就是在这种仇恨的驱使下,那晚他醉酒,他去子郁家胡闹。子郁说,是他骗刘一浪喝下安眠药,雪儿才幸免于难。 现在,我感到了危险。 不仅是我危险。 如果刘一浪真相信了刘若萍不过是个陌生人,刘若萍也危险。 和刘若萍一步步挨下山来时,我总觉得背后,除了松枝上的积雪在扑簌簌的落,还有仇恨的脚步,时远时近,若有若无。 ? 93 一路上却并没什么发生。尽管如此,回到城里,和刘若萍分手时,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我反复的叮嘱她,路上小心点,要不就让我送她。 她拒绝了我,像上次一样。 我疑惑,她像是在逃避什么。 然而,她却对我莞尔一笑,便飘然去了。 不是她没看出我的疑惑,我的担心,就是她看出来了,却不当回事。 我独自回到2046,已是晚饭时候。 柔娜和雪儿正坐在餐桌旁等我。 我刚进屋,柔娜就看到了我手上的伤。她焦急而关切的问:“寻欢,你这是怎么啦?” 我道:“上山玩时,雪地太滑,不小心跌了一跤。” 我实在不想在柔娜面前,提起刘一浪的名字。 柔娜没再说什么,很快从另一间房里,拿来家用的药箱。 她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半跪在我身边,帮我一层层把纱巾解开。 她眼里有些疑惑和哀伤,她一定看出了,那是条女子的纱巾。 凝固的血,将纱巾和伤口,紧紧粘在了一起。她每撕开一点,我就会像被剥皮一样,感到剧烈的痛。 我努力忍住,我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我不能有半点痛苦的表情。 雪儿就在旁边,她的心脏不好,特别怕血。上次刘若萍洒在地上的血,就曾吓得她昏迷了好几天。 此时,她正双唇紧闭,脸色苍白。我甚至听到她的呼吸在加重。 但她没有逃开。 她一定是想学会勇敢,学会面对。我怎么可以不鼓励她,像我忍受剧痛一样,忍受恐惧呢? 我对雪儿笑笑,笑得轻松自然。 我说:“雪儿竟不怕血了,竟比叔叔还勇敢。” 雪儿想笑,却笑不出来。双唇依旧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依旧沉重。她过去打开电视,一边看奥特曼,一边看柔娜帮我解开血染的纱巾。 渐渐的,雪儿的呼吸不再沉重,双唇不再紧闭,脸色也有了好转。 一定是奥特曼,给了雪儿学会面对恐惧的勇气和决心。 我看到了希望,我相信总有一天,雪儿能像奥特曼战胜怪兽一样,最终战胜病魔。从此,无论什么样的打击,也不能再让她突然昏厥。 我笑了,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好久好久,我都不曾这样笑了。 我的笑突然在脸上扭曲。 我的伤处比先前还痛得厉害! 我低头一看,柔娜正在用消毒水,一点点轻轻的擦拭我的伤口。 为了不让雪儿看出来,我把头低得低低的。 一低头,我就嗅到了柔娜秀发上的清香。 伤口越来越痛。 雪儿似乎这时正向我扭过头来。 我干脆就把脸俯在了柔娜的秀发上,努力忍住剧痛,陶醉的道:“雪儿,你妈妈的发真香。” 我本就是故意掩饰自己,我没去看雪儿。但我知道,雪儿一定忘了所有的畏惧,一定正为她妈妈骄傲得意着。 柔娜为我擦拭药水的手停了停,似乎还有些颤抖。我听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忽然就有了种美妙的感觉。尽管伤口正灼热的痛得厉害,但我愿就这样永远痛下去。这样永远痛下去,我便可以把脸枕在柔娜柔软的秀发里,不再起来。 但时间总要过去,事情总要发展和结束。柔娜很快就把我的伤口清洗干净。 伤口不再那么痛了,我也不得不抬起头来。我看到柔娜的脸上竟泛起了潮红。她一定是因了我刚才那句话,忍不住心旌荡漾。这么一想,我那好久不曾为她起过涟绮的心湖,也刮过一阵春风,给吹乱了。 难道真的因了什么,我就不再把柔娜当姐姐,柔娜也不再把我当弟弟了? 柔娜仔细的在我的伤口上抹了些药膏,然后用药布重新为我包扎。 她一直没抬头,她有些不敢抬头。 她说,声音很低,无限温柔:“寻欢,好好休息几天吧,等伤口好了再去上班。我明天帮你向胡总请假。” 我心中那种美妙的感觉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她刚才给我涂药水时,我的手掌都没有这样痛这样伤。 我不喜欢她在我面前提起胡总,远胜我不喜欢在她面前提起刘一浪。 我更不愿她去向胡总给我请假。她一去请假,就又会和胡总有亲密接触。胡总那双狐眼,就一定会在她身体的某些部位,贼溜溜的转…… 我一下子就抽回她正为我包扎的手,猛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冲向我的卧室。快到门前时,我又折了回来,故意捡起她换下的刘若萍的白纱巾,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砰”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吓着雪儿,但我肯定柔娜一定正错愕的僵在了那里。才渐入佳境,我就打破了她的美梦,还如此反常,她一定无法理解。 但她一直没来敲门问个明白。 我也至始至终没打开门,向她说句对不起。 我这样做决不只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恨因为嫉妒。我更多的为了她,为了雪儿。她安全了,雪儿就跟着没了危险。 我已经不只一次暗示过她要小心胡总了,但她却一点也没听明白,反而对胡总更加相信更加依赖。 我不能再多言语,我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我要她看出,我对胡总有多么厌恶,如果她真在乎我,她就会为我远离那个别有用心的老头。 我依在卧室的窗前,一边自己为自己包扎,一边望着窗外,我想舒散自己郁闷的心情。 没想到心情却更加郁闷了。 灯火通明的城市,大街小巷火树银花,暖融融的,春节还未到就早有了节日的喜气。 我不知道政府出了多少人力物力,来做这锦上添花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在这喜气之外。 远处的天边有半轮月亮,清冷的月光下是我和刘若萍从上面归来的远山。远山上积雪的白光,比月光还要清冷。 在远山的那边的那边……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有能有力的人都漂进了城市,都在别人的城市里为别人流自己的汗自己的泪,甚至自己的血。可有谁去关心过我们故乡的春节,做过雪中送碳的事情? 在那里,只有冷清和萧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不忍再看,关好窗子,躺在床上。一闭眼我就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忆兰,刘若萍,甚至柔娜。 我梦见了我的妈妈。她背对着我,行走在一条曲曲折折,没有尽头的路上。 我说不出的惊喜,我忍不住大叫:“妈妈,等等我。” 她站住了。 我追上她,我记起了她已离开人世,我问:“妈妈,你不是永远的逝去了么?” 她回过头来,对我笑,一如从前那么亲切那么美丽,她说:“孩子,那是在你梦里。在梦外,妈妈依然健在。” 我忽然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仿佛自己真的才从一个可怕的恶梦里醒来。 我哭道:“妈妈,我再也不要做那样的梦了,我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妈妈向我伸出了手,我扑向妈妈的怀抱。 可我还没靠近我的妈妈,忽然就朔风扬起,漫天扑面的飞雪,湮没了我妈妈的容颜。 我醒来时,我的枕巾潮湿了大片,我的脸上还满是泪痕。我还清楚的记得,妈妈在梦里最后消失时,瑟瑟发抖的身子上,只有件单薄的寒衣! 第二天上班时,我再不去看公司的任何人,再不去关心公司的任何事。比起昨晚的那个梦,梦里我那可怜的妈妈,一切都不再重要。 然而,我不去在意别人,别人却在意着我。 别人我没看见,但胡总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他当时从楼上下来,经过长长的通道,在我身边停下。 他望着我受伤的手。 我以为他经过长长的通道,是假借公事去找柔娜。我以为他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是不经意发现了我手上的伤。 但他却并没走向柔娜,只对着我受伤的手望了望,便折身回去,又上了楼。脸上明显多了层不悦的颜色。 倒像是谁告诉了他,他专程来看我的伤。 莫非是柔娜? 柔娜竟还是不顾我的感受,去找他了。 我心里有种滋味,痛苦的滋味,差不多像昨夜梦里看到大雪湮没我的妈妈,撕心裂肺。 危险离柔娜越来越近了。 柔娜既让胡总知道我受了伤,胡总也亲自来证实了,但胡总却没有对我说半句关心的话,更没让我休假,反而在离开时脸上多了些不悦的颜色,一定是柔娜哪里没遂他的意了。 要不,就是柔娜对他说起我的伤时,一不小心让他知道了,我对他有多么厌恶,多么反感。连她提他的名我都不喜欢。 无论真是柔娜违背他了,还是他在牵怒我。我都隐隐感到他就要撕下面具,露出狐狸尾巴了。 山雨欲来,我听到外面有呼呼的风声。 ? 94 下午,胡总把全体职员召集到会议室,开了一次毫无征兆的临时会议。 大家不知道会议的主题是什么,起先还小声议论,后来看胡总满面不悦,便都住了嘴。 偌大的会议室,紧闭门窗,鸦雀无声,显得有些紧张沉闷。 胡总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遍大家,开口讲的却是年终总结。 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我担心的就要发生。 果然,他把总结一做完,便话峰一转:“……让人遗憾的是,个别人员心胸狭窄,暗挟私仇,竟私下做出了伤害同事的事情。严重毁坏了我们公司的声誉。我希望他能站出来,当着全体人员,主动给对方认错道歉。” 竟又不如我所料,说的似乎不是我,或柔娜,倒象是刘一浪了。 这么说来,胡总满面的不悦竟都是刘一浪引起,竟都与我和柔娜无关。 这么说来,他竟已知道我手上的伤,都是刘一浪所赐。 可就算我受伤是柔娜告诉他的,但柔娜并不知道刘一浪把我击倒在雪地上的事,更何况柔娜虽最近对我又有了从前感觉,但她到底还分不清我和刘一浪谁重谁轻,她根本就不可能损一个为一个。胡总说的是刘一浪,又似乎毫无道理了。 我发现很多人都在面面相觑,互相猜疑。公司里喜欢勾心斗角的又似乎并不只刘一浪一人了。胡总说的是他们中的某人,倒似乎更有道理些。 刘一浪本也有些紧张,也仿佛疑心胡总说的是他自己。但看看那么多人比他还要慌乱,便镇定了自己,高高的昂着头,神色坦然。 他虽是小人,此时到底没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以为我会卑鄙到拿私人恩怨去胡总那告他的状。 他更没有因为胡总对他百般苛刻,就以为胡总会在如此大的场面上小题大作,让他下不了台。他毕竟是公司堂堂的业务经理,也曾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 很多人都思潮翻滚,如坐针毡,自己和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但时间一秒秒过去,一分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是心存侥幸。 “刘一浪,你太让我失望了!” 胡总突如其来的严厉愤怒的喝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号,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心中有鬼的人,知道与自己无关了,但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 刘一浪更是整个身子都跳了一下。他涨红着脸,努力镇定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到站起来时不像是吓得身不由己。 但他也许真的不是怕,他是恼羞但不能成怒。他在努力克制的正是自己的恼怒情绪。 他向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我心砰砰乱跳。他眼里分明藏着把凛冽的刀! 他一定终于以为是我在胡总面前告了他的状,他一定终于以为我比他还卑鄙了。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光都在我和刘一浪之间来回游移。 我身边坐着忆兰,柔娜,如花,秋痕……都是些和我关系不错的人。 而他,却独自站在那里,眼里再暗藏凶光,也显得势单力薄。 我一下子就不再怕他,就仿佛置身于某部电视剧里,那是关于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场批斗会。刘一浪就仿佛是那被批斗的牛鬼蛇神,只差没给戴上高高的纸帽,涂成五颜六色的大花脸。 我心里纵有对刘一浪的千般厌恶,也觉得刘一浪像电视里那个人一样可怜了。 我再去看刘一浪时,就发现他的眼里再没了先前锐利的光芒,就真有些可怜有些真诚了。 但我不是东郭先生,我不会愚昧得不知道他是在胡总面前演戏,不会不知道他眼里的刀没有了,心里却多出了把,更加寒光凛冽。 他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对我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但已经够了,想想吧,他一向多么高傲自负,他一向有多么不屑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整个会场静得能听到掉下一根针。 但胡总并没到此结束,反是大声宣布,给刘一浪革职处分,业务总经理职务由我担任! 此语一处,大家比先前听到他那鬼号般的声音还要受惊。 会议室里不再只是安静,紧张,沉闷。简直是死寂,是压抑,窒息的压抑。 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刘一浪低头叹息,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鼓掌祝贺。 大家都呆若木鸡。都不相信胡总会借题发挥到如此程度。 我何德何能,胡总要革去刘一浪的职务,让我取而代之?我惊,但不是受宠若惊的惊。 别人看不到,但我却分明看到了,那是个阴谋。胡总根本不是在给我什么宠爱,他分明是在逼刘一浪造反,逼刘一浪最终向我下手! 胡总对大家微笑,对我微笑,想以此缓和下气氛。 但他那眯缝着的细长的狐眼,却让气氛更加压抑更加窒息了。 有谁不堪忍受,无声的推开了身边的窗子。 从窗外吹进来一股寒彻骨髓的风。 胡总带头,掌声响起。 寒风和掌声中,我激凌凌的打了个颤。 散会的时候,已过了下班的时候。 柔娜没有跟胡总一起走,好长的日子了,柔娜第一次拒绝了他。 我很难受,我知道她是为刘一浪留下。 从此,刘一浪将是我巨大的威胁,但她却离他越近越安全。 我走了,没有对她回头 我刚到公司门口,就被子郁拦住。 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把痛苦和怨恨写在脸上。 我不明白,他是忍不住要向我倾诉,还是责问。我不明白,是我还是谁,什么地方招惹他了。 ? 95 我望着他,无论是责问还是倾诉,我都等待,我不喜欢他再痛苦下去。 他却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望向我的身后。 在我的身后,是刘一浪和柔娜。他们并肩而行,柔娜在对刘一浪说着什么,一定是些安慰的话。刘一浪一直在笑,故作无所谓,却笑得很惨然。 子郁的眼睛又回到我的脸上。 他问:“胡总对你已足够好了,你为什么还容不下刘一浪?” 不再激动,声音很低,很冷,像一阵风在我们之间吹过。我看到我们之间的友谊在风中破裂。 刘一浪和柔娜已缓步而来,就要从我们身边经过。刘一浪却忽然停了下来,柔娜也跟着停了下来。 刘一浪瞪着我,剑拔弩张。柔娜拉了拉他的衣服,他终于忍住。 我心痛,不是因为刘一浪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对我更加仇恨。只要我还在这个城市,还夹在他和柔娜之间,他对我爆发,就是迟早的事情。胡总不过是在这个过程里添加了催化剂。 我心痛,是因为子郁。女人样的子郁,我一直把他当作男人中的红颜知已。他却也误会了我,还站在了刘一浪一边,对我兴师问罪。 还因为柔娜,我以为她对我又有了从前感觉的柔娜。胡总那样撮合我和她,她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还是偏向了刘一浪。 我一直以为刘一浪势单力薄,众叛亲离。现在才知道,众叛亲离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没有回答子郁,也不去看刘一浪,我看向柔娜。 我问:“是你对胡总说的?” 我不是要向子郁证明,更不屑向刘一浪证明,我是想为我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 刘一浪禁不住退后了一步,竟在先前的惨然神色里,平白添出几分绝望来。 难道他从我的问话中,听出了什么? 柔娜对我,更多的是对刘一浪,拼命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说:“不是,不是,我没有……” 我从没看到柔娜如此焦急,如此竭力的为自己辩解过。 我真恨,我真不该问。不问,我就不会知道,她从前一直故作冷艳,那是因为事情从没今天这么严重过。 她因刘一浪的遭遇,改变了自己! 有人说,要洞穿一个人的心灵,你就得看着他的眼睛。刘一浪看着柔娜的眼睛,他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欺骗。 他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死死封住我的衣领。他以为欺骗的是我。 他冷笑,怒喝:“你还想栽赃柔娜?!” 我的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我也不屑对他说。我用力挣扎。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然而至,刘一浪忽然松开了手。 我边喘气边扭头去看,竟是刘若萍。她仿佛盛开在冬天里的一枝春花,一下子就扫走了我心里的所有痛苦和阴郁。尤其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竟如故乡的山泉般清澈。 刘若萍望望子郁,又望望柔娜,然后把眼睛停在了刘一浪身上。 她说:“怎么,你还不肯罢休?要不要我把今天的事也告诉你们胡总?” 似笑非笑,无怒无恨。 她一定记起了什么,声音不再银铃般动听,已恢复了昨天冰雪之上和刘一浪对话时的沙哑。 刘一浪一定明白了,就是柔娜和子郁也应该明白了,把我受伤的事告诉胡总的,不是我,也不是柔娜,而是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如果子郁和柔娜,都像刘一浪一样熟悉从前的刘若萍,那么他们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眉梢眼角,神态举止,有些似曾相识。 刘若萍不再说话,也不给任何人问她为什么那么做的机会,她拉起我就走。像刚才飘然而至一样,又飘然离开。 走出很远,她都没回头去看身后的人,我也没。 她一直挽着我的手,挽得很紧。她把我看得太轻,又看得太重。我心潮澎湃,有份心酸,有份感动。 她以为这样她可以给我安全。 可哪知,我却更加担心了。刚才只是担心自己,现在还要担心她。 毕竟害得刘一浪失去总经理职务的是她。 毕竟刘一浪还不知道她真的就是刘若萍。 从第二天起,我就坐进了业务部总经理办公室,而刘一浪却坐到了我以前的电脑前。 两个人位置的互换,改变了更多人的生活和脾气。 刘一浪依然那么高昂着头,但脸上的自负却少了些底气。他也似乎不再忍得,公然主动去接近柔娜,大有要把从前因避嫌胡总,而从柔娜那失去的,全都夺回来的趋势。 而柔娜,也似乎看穿了胡总慈善的假象,对他假惺惺关照的安排,不再言听计从。反倒是对刘一浪的主动,明显的表现出逢迎的姿态。 这让胡总大为恼火,他本想激怒刘一浪,利用刘一浪,然后坐看我和刘一浪斗得死去活来,自己在一旁享受快感。没想到刘一浪似乎无瑕顾及对我的大仇大恨,反倒把心思大都花在了如何取悦柔娜上。但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对刘一浪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对柔娜的背叛更显得特别宽容。他一定是想一边挽回柔娜,一边暗中酝酿让人防不胜防的更大阴谋。 我本就不是做管理的料,更何况刘一浪早在未正式交涉之前,就把电脑里那些重要资料或恶意篡改或彻底删除,我必须从头再来。 这让我极为难堪,本打算离职不做了,没想到刘若萍却焦急得莺莺的哭了起来,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为了她。 我一点都不明白,我与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真与她有关系,世上可做的事那么多,也不一定非要做这经理。可刘若萍就是不回答我,反倒哭得更伤心了。直到我答应,她才边擦拭亮晶晶的眼泪,边对我笑。笑得很开心,也很神秘。 ? 96 但我却从此骑虎难下了。好在如花给了我不少帮助,我这才得以整天在办公室里忙碌时,不至于茫然得像无头的苍蝇。 不过,如花更多的心思还是在子郁身上。好几次在她的电脑前共同探讨时,我们不约而同的都去拿鼠标。她和我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她都猛地缩回去,脸红红的,然后又斜眼去望子郁,怅然若失。 有一天早上,我刚起床,正准备匆匆的洗漱完毕赶去上班,不想柔娜却满面春风的走过来,要我陪她带雪儿去公园。 我这才猛然感叹时光流逝之匆忙,我竟做了一个星期的总经理了。 我想不到自己工作起来,竟会如此忘我如此执着,竟连今天是星期天都忘了。甚至还忽略了柔娜和雪儿。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把胡总的阴谋,刘一浪的危胁都当不存在了。 想起那天柔娜对刘一浪的好,我就心酸。我既不回答,也不摇头。 柔娜见我犹豫,笑道:“这么多天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没说“姐”,而是“我”。 这让我诧异。 但我还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我是忘了答应或拒绝,我的情感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心跟着这变化起伏不停。 柔娜以为自己说不动我,便对雪儿噜噜嘴,让雪儿来缠我。 就算有一天我真能比谁都男人,在任何眼神面前都坚强或者冷漠,我也无法不被雪儿眼中的乞求,和对幸福的渴望所动。 雪儿,就像我自己,可怜的我自己。 人最不能战胜的就是自己。 我没有答应柔娜,但我答应了雪儿。 其实,答应雪儿,就是答应柔娜。 暖洋洋的天气,重庆冬天里难得的太阳。远山上的积雪在冬日下融化,人们的心情在冬日下好转。 漫步在阳光下的公园里,穿梭在公园的人群中,我,柔娜,还有雪儿,赫然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惹来无数人羡慕的眼光。尤其是柔娜对我毫不掩饰的温柔,关切和体贴,更让那些热恋中的妙龄男子,也生出几分嫉妒。 我这才明白,柔娜哪里是要我陪她和雪儿了,分明是她要陪我。只因了孤男寡女,有些难为情,才把雪儿带上。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是对刘一浪好的,为什么又要对我好?难道在我和刘一浪之间,她对谁都不曾比谁更好过?难道她那天不过是为了安慰遭遇大起大落的刘一浪,今天也不过是为了舒散我这几天来的郁闷心情?难道直到现在,她还是分不清我和刘一浪谁轻谁重,还是在我和刘一浪之间踟躇徘徊? 如果真是这样,刘一浪一定比我更感到煎熬,毕竟他比谁都放不下柔娜,比谁都想得到柔娜,而柔娜偏偏对他如对我一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我忍不住看看柔娜,虽然我看不透她。 柔娜似乎有些察觉,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有些羞怯,白皙的脸颊上一边泛起一抹红来。 她对我笑笑,然后一转身,便去了那边卖饮料的小卖部。 不知是她今天的不再以姐姐自居,让我以为她向我暗示了什么,还是春天的脚步渐近,我春心盟动,我竟忽然觉得她好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娇柔迷人,飘然婀娜。 “刘叔叔。” 雪儿一声叫唤,把我的视线从柔娜的背影上,牵引到了别处。 我看到了刘一浪。 他虽高昂着头,眼神却有些鬼鬼祟祟,像正跟踪着谁。也许是他太过分专注,也许是雪儿的叫声在人群的喧闹里太过微弱,虽隔得不是很远,他却全然无知。 我疑惑,我向他前面望去,在他不远处竟是刘若萍。 他跟踪的竟是刘若萍。 他果然对刘若萍怀恨在心。 刘若萍行走在人群中,左右顾盼,笑语嫣然,体态轻盈。她完全不知道危险在一步步向她逼近。 如果她不只顾左右,如果她能回回头,就算刘一浪突然避开,她看不到刘一浪也能看到我。她就可以安全。 但她偏偏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回头。 我急急的弯腰抱起雪儿,然后紧紧跟在刘一浪身后。 为了刘若萍不再受伤,也许也为了不让刘一浪再铸成追悔莫及的大错,我决心在紧要关头,该出手时就出手。 毕竟刘一浪只知道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把握。 雪儿竟仿佛也如我般明白,虽不像我一样紧张,却乖乖的在我怀里,不再说一句话。 刘一浪离刘若萍越来越近。 我离刘一浪越来越近。 人群暄闹自在,我却越来越感到说不出的紧张。 刘若萍忽然折出人群,径直去了公园门口。在那里,停着一辆车,一辆和胡总的车相似的车。但决不是胡总的那辆。 驾驶室的车窗敞开着,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赫然就是胡总的那个司机,和刘一浪仿佛年纪的青年! 刘若萍在车前驻足,两人相视而笑,竟是那么亲密无间。 原来,刘若萍早已和他相识!难怪她一直拒绝我送她回去。 她一定是害羞,怕我知道她和他的秘密。 刘若萍的秘密被我无意中偷窥。 而那个青年,却更让我觉得神秘了。 身后远远的传来,柔娜唤我和雪儿的声音。 我回头,柔娜手里提着一袋饮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 我不知道今天哪那么容易自作多情,竟觉得她是修行千年的白娘子,为报恩在西湖边上寻找,救过自己性命的小牧童。而我就是那小牧童。 我忘了她寻找的还有雪儿。 我也忘了远处的刘若萍和司机,近处跟踪刘若萍的刘一浪。 我向她高高的挥挥手,她便看到了我们。 只可惜她一走过来,便诧异的问:“雪儿,怎么啦,怎么连妈妈喊你也不答应?” 连看都没看我,根本就不顾及我的感受。 雪儿依然没有出声。 我这才注意到,我怀里的雪儿望着远方,神情怪异。她不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陷入了极度的深思。柔娜的话经过了她的耳朵,却没能进到她的心里。 莫非雪儿也曾见过刘若萍,莫非雪儿也觉得刘若萍眉梢眼角,神态举止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来? 我禁不住再去看那边时,已不见了刘若萍和那个司机的影子,那辆车早已远远的去了。 车最终消失的方向,就是雪儿目不转睛的方向。 而我这时看到刘一浪,也望着那个方向,神情愕然,面容苍白,仿佛遭受了五雷轰顶的惊吓。 ? 97 自那天从公园回来后,雪儿便老是在半夜里从梦中惊醒。柔娜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自顾自低低的念着“爸爸”,反反复复。有时眼神茫然,有时又悲悲切切。 几天下来,雪儿身子弱了,面色苍白了,人也有些痴痴傻傻了,这让柔娜非常着急,我也跟着担心。 刘一浪帮柔娜送雪儿去医院检查那天,我也去了。 柔娜送雪儿去诊断室检查,我和刘一浪站在外面长长的过道上等。 虽然那天在公园里,刘一浪最后离开时,神色慌张,有点像是在逃,连招呼也没给柔娜打。但一夜之后,他却比先前对柔娜还要主动,还要大胆,还要透明。他对胡总不再有丝毫顾忌,更不要说同事了。谁都能看出来,他已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心。 他连胡总都不怕了,我自然只能对他敬而远之。 但雪儿进医院,我又不能不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远远的站在旁边,刘一浪瞬也不瞬我,只一个劲的盯着柔娜抱着雪儿进去的那道门。 那道门终于打开,我以为柔娜出来时会像往常一样,一扫眼中的担忧,换上美丽的笑颜。雪儿的脸色也会由苍白变得红润,并活泼可爱的对我们笑。 刘一浪也许和我想的一样。 但没想到,柔娜出来时,脸上虽然挂着笑,眼中的忧郁却更加深了。看得出她那笑,分明就是在欺骗雪儿。雪儿的病一定不再是从前那么简单,她却又不能让雪儿知道,那已是雪儿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之重。 刘一浪迎了上去,从柔娜怀里抱过雪儿,一边和柔娜并肩而行,一边关切的问:“雪儿到底怎么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会像刘一浪那样故意表现自己的关心,更不会明知故问,更加增添柔娜心中的痛苦。 刘一浪的过分关切,虽没有适得其反,但也没取得预期的效果。柔娜虽没有反感,但也没有感动,她没有回答,只默默的走自己的路,一个劲的想着什么。 雪儿在旁边,她怎么能说? 后来我才知道就是雪儿不在旁边,她也不会说。至少不会对我和刘一浪说。她一直在独自承受。 她的独自承受,让我非常难过。 也许刘一浪比我还难过,毕竟柔娜不再怎么理会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他无法知道她上班之前下班以后的生活,更无法了解她的内心。 明知自己深爱的人正忍受着痛苦,但却不能帮她,更不能听到她的倾诉。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人比这更痛苦? 毕竟我住在2046,还可以和柔娜朝夕相处,还可以半夜醒来时,走过去为坐在阳台上清冷的月光下的柔娜,轻轻的披上一件寒衣,毕竟只要她感觉到了,她就会对我露出淡淡的一笑。 虽然很淡,但她痛苦的内心,已有了轻微的放松,这已足够。 毕竟,在柔娜最痛苦的时候,我还能为她做点事情。 有时候,快乐就这么简单,只需要对别人做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奉献。 更何况,有人峰火戏诸候,不惜以江山社稷为代价,也要搏得美人一笑。 直到有一个晚上,我看到了刘一浪看不到的事情,我才不再以为,比刘一浪多些和柔娜相处的时间,就比刘一浪多些幸福。 那天,下班后是我接雪儿回家的。雪儿虽然身体状况不好,但还是坚持上幼儿园。 但到了2046楼下,雪儿却不上楼,她要在小区门口等妈妈。 雪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家里的窗口没有灯光,她就知道妈妈还没回来。 雪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也看出了妈妈近段时间心事重重。 我陪雪儿等着,雪儿蹲在我身边,焦急而可怜。 儿时,妈妈在地里劳作,天黑还没回来,我在村口等妈妈的时候,也是雪儿这样的眼神。 只是那时,我比雪儿还孤单,连最青梅竹马的池艳也弃我而去,回她的家了。哪里去找如我一样好心的叔叔,站在一旁陪着? 微微的有风吹过,我伸手轻轻抚了抚雪儿的脸,有些冷。我忍不住把雪儿揽在怀里,紧紧的。 我不知道下班时,柔娜拒绝了刘一浪开车送她,却让我接雪儿回家,她是要独自去哪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她的人影? 行人在我们身边来去,有人匆忙,有人闲散,但却没有谁对我们投来一个眼神。 虽然也许他们就住在我们隔壁,或者我们的楼上楼下,但我们谁都不认识谁。 这是一个冷漠的世界,谁都无瑕也不屑去思考,使我们对面不相识的,是阻隔着我们的钢筋混凝土,还是别的什么? 好不容易柔娜回来了,可没见到她我担心,见到她了我却更担心。 她是坐胡总的车回来的,好多天她都不曾坐过胡总的车了。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没有开进去,一定是她和胡总看到了我和雪儿。 柔娜下车的时候,胡总说了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击。 他说:“柔娜,你好好考虑下吧。” 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雪儿,什么话也没再说,开车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胡总要柔娜考虑什么,是不是对柔娜有什么要挟,不然,柔娜为什么几天前就已经识破了他,今晚还要和他同车而归? 但我只能在心里担忧,我不能问,柔娜明显的越来越习惯独自承受,问她也不会说。 回到2046,吃过饭,已经很晚了,我却没有睡意,我打开电视,然后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我把音量调得很低,是该休息的时间了,我怕吵着柔娜和雪儿休息。 没想到雪儿不但不去睡,反而还爬到我怀里,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拿小嘴来亲我的脸。 雪儿最近越来越喜欢我了,每次她从恶梦中惊醒,柔娜都会敲开我的门,让我去看她。只要我一出现,她就不会再那么或茫然,或痴迷的反复念“爸爸”了。 柔娜立在旁边,不时的看我和雪儿。有时幸福,有时痛惜。 但她的眼睛,只要偶尔和我的眼睛一相遇,她便会急急的避开,眼神慌乱,脸还红一阵白一阵的。 明明她不敢看我,可直到雪儿最后在我怀里迷迷胡胡的睡着了,她的眼睛也不时偷偷在雪儿和我身上游移,这让我大感疑惑。 我不禁想起了悦来宾馆,想起了也是我现在坐的这张沙发,柔娜曾经在**发作之前,也有过这样谎乱的眼神,这样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莫非,胡总今晚也对柔娜下了药,只是因了某种原因还未得逞,不然,他开车离去之前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又莫非,胡总对柔娜下药,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得逞什么,不过是像子郁伙同按摩女想成全我和忆兰一样,想成全我和柔娜,以此,逼得刘一浪对我再也忍无可忍? 思来想去,似是而非,虽终不得究竟,但我也禁不住跟着柔娜一样慌乱起来,脸也一阵红一阵白了。 我浑身不自在,我竟也不敢看她。 我抱起已熟睡的雪儿,轻轻的离开客厅,离开柔娜。 我轻轻的进了她们的卧室,又轻轻的把雪儿放在床上。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这不是禁止燃放区,对面不时有人放烟花,虽听不见声音,却把雪儿的卧室映得透亮。 我过去轻轻的把窗帘放下。 等我再转过身来时,我便看到了柔娜,她竟也跟了进来。 但她没有看我,只看雪儿。也许她已清醒,知道了我在逃避。 她明白了就好,这段时间她一直过得不开心,我实在不想在她痛苦时和她发生什么。 我轻轻的向卧室的门走去,就要和她擦肩而过…… “寻欢……” 她叫住了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竟根本就没明白。 但我站住了。 她不再说话,也许我的名字喊出口,她的勇气也消失了。 卧室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不甚分明。 我和柔娜如此之近,我们能听见彼此激烈的心跳,我们急促的呼吸都吹在了对方的脸上。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清香。 虽然日子过得沉闷,但谁不渴望美好时光,毕竟窗外,正夜色迷人。 兴奋,慌乱,躁动的安静…… 我快要抵挡不住时,柔娜也终于拿出了勇气。 声音更加颤抖,她说:“寻欢……我们……结……结婚吧。” 广告下,敬请我的《当时胭脂妒》。 为什么顾婷婷第一次看到我脖子上的玉佩就说好像在哪见过? 女作家欣然要找到的那个女孩在哪里? 本书在缠绵悱恻的爱情和悬疑yy并存的情节里, 为你层层揭谜,到最后方知爱到深处皆是痛。 全书已完成,仅十多万字,读来不累,更不用担心太监,可以放心收藏。 链接 谢谢。 ? 98 柔娜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不是吃了什么药,春心荡漾。 曾经有段时间,我魂牵梦萦的都是柔娜,无论见到她还是离开她,都渴望有一天,能和她喜结连理,低帏妮枕,双宿双飞。 后来因为对忆兰的承诺,我才暂时把她勉强放下,将永生永世为她梳头画眉的渴望,深深禁锢在潜意识的堤岸里。 但我无论怎样努力要自己不辜负忆兰,我那被禁锢的渴望,虽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涓涓细流,却总有在不经意间决堤的时候。 刚才,我不就又对她想入非非,砰然心动吗?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到了她作出决定给我一个归宿的时候,我却一片恍惚。太突然了,我没有激动,只有惊诧,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慌乱,也许是心中更多了些勇气和决心。 她没回答我,反问:“你疼雪儿吗?” 我点头,更加诧异。 她说:“这就对了。” 伴随着一丝笑,几许快乐,几许无奈。 我心疼雪儿,可就是她的快乐,她的无奈,又何偿不让我心生怜惜。我猛然想起了胡总离开时,那句要她好好考虑的话。 我望望熟睡的雪儿,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雪儿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胡总是不是乘人之危,要你和我结婚,然后他出钱给雪儿最好的治疗?” 柔娜转身,去那边把雪儿睡梦里掀开的被子,轻轻的盖了回去。然后她别过脸,默不着声。 她用沉默,回答了我的疑问。 但我想起了忆兰。我不知道我如果答应了她,我又将拿忆兰怎么办?忆兰为了和我在一起,经历了太多痛苦的追求。就是现在,无端远离我,却郁郁柔弱得让我不敢靠近的现在,她内心也一定没有真正放弃过。 可是如果我不答应柔娜,我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可怜而又可爱的雪儿被病魔缠身。 我犹豫而痛苦的问:“再没别的办法了吗?” 柔娜摇摇头,依然看着别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只是举行一场婚礼,却并不……并不……” 凄婉悲痛的声音,夹杂着些许难为情,终于无法把话完整的说下去。 我知道她吞吞吐吐、难为情得无法再说下去的“并不”后面省略的,无非是羞于出口的夫妻之事。她毕竟是个女人。我更知道她是因为雪儿病情如此严重,而她和我也曾那么好过,我却在这紧要关头不愿意和她结婚,声音才那么凄婉悲痛。 我忽然就不那么犹豫了,我还犹豫什么呢?既然柔娜的意思只是假结婚,只是和我演出戏给胡总看。既然她那么难为情,都可以为了雪儿,我又有什么不可以。更何况,雪儿最近本来就醒里梦里都吵着要爸,只有我才能让雪儿忘掉对父亲的期盼。还有,柔娜对我也有着感情,如果没有感情,她早就选择刘一浪了,毕竟刘一浪比我早和她相识。 我问:“什么时候?” 她答:“越快越好。” 我说:“那就二十八吧。” 然后,我退出卧室,轻轻的帮她关上门,去隔壁我的房间,宽衣躺下,但却思绪翻飞,彻夜未眠。 曾几何时,爱上了项羽那首《垓下歌》里决裂般的痛,每每读到那句“虞兮虞兮奈若何!”,我就会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我虽不是四面楚歌的项羽,忆兰更不是要和我生离死别的虞姬,此时想起她郁郁柔弱的双眼,我还是禁不住暗自发出“忆兰,忆兰,奈若何”的哀叹。 我怎能不哀叹呢,我已答应了柔娜。为了骗过胡总的眼睛,就算我们不会假戏真做,我们的表演也会逼真得没有半点瑕疵。我不知道这将带给忆兰多么痛彻骨髓的伤害。可胡总太狡猾了,为了不让他从忆兰的眼神里看出端睨,我又半点也不敢给忆兰解释! 第二天是二十七,刘一浪得知我和柔娜明天就要结婚,发疯似的掀翻办公桌,冲向柔娜,瞪着柔娜,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心痛欲绝的冲了出去。 柔娜,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忆兰正迎面而来,准备去她的办公室。近段时间,多愁善感,她虽目不旁视,却眼神散漫,刘一浪冲过来,她竟半点也没避开。 刘一浪只顾发疯的冲,注意到忆兰时已来不及,重重的撞在了她身上。 她一个踉跄,虽没被撞得跌倒,手里的一大叠资料,却纷纷落在地上,七零八散,到处都是。 她郁郁柔弱的眼睛,盯着刘一浪,对刘一浪发疯似的举动是那么无法理解,忍不住关切的问:“刘一浪,你这是怎么了?” 刘一浪似乎真疯了,他竟忘了忆兰是他的上司,忘了忆兰是个女子,忘了忆兰最近郁郁柔弱得谁也不忍靠近不忍伤害,他抓住忆兰的双肩,拼命的摇晃,愤怒而悲痛的喝问:“寻欢明天就要和柔娜结婚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不争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把他抢回来?为什么?!” 忆兰忽然傻了,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人也不看,任凭刘一浪拼命的摇晃她的身子。 我冲了过去,我怕刘一浪再这样不理智会伤到忆兰。 刘一浪没有看我,他不知道我冲向了他和忆兰,却在我刚到他们身边时,把忆兰向后面狠狠一推,撒手转身冲了出去。比先前还要疯狂,还要心痛欲绝。 子郁走了过来,望着我,似女子般哀怨,又似雄狮般愤怒,又似复杂得出离这之外,却没有责怪也没有叹息,只是转过身出去,跟着也不见了…… 但我已无心去关心子郁的去向,更无心去关心刘一浪会何去何从。我只是无限怜惜的去看忆兰。 忆兰先前没有跌倒,这次却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是刘一浪这次推她的力气远比先前撞上她时要大?还是刘一浪那愤怒悲痛的话,带给了她同样的愤怒和悲痛,让不知因何而郁郁柔弱的她,再无法承受? 但她坐在那里,却并不显得愤怒悲痛,甚至不再郁郁柔弱,只是傻傻的,除了冷,再无别的表情。既不掩面哭泣,也不挣扎着站起来。   ? 99 我心里禁不住涌出一股寒意,却更加怜惜她了,我几乎要走过去,弯腰伸给她一只手,然后轻轻将她扶起来。 但就在我要向她走过去时,我站住了,我隐隐感到背后有双眼睛,狐狸样的眼睛,远远的盯着我。 只有胡总才有这样的眼睛,也只有他的眼睛才比刘一浪的眼睛还高深莫测,还让我感到危险。 也许他真是那个丑陋的老头安排在我和忆兰身边的,不然他怎么想方设法也要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甚至不惜在雪儿病情加重时乘人之危? 还有,那天在按摩女房里,我和忆兰正被**驱使得欲罢不能时,忆兰的父母怎么会那么不早不晚的闯了进来?而打电话通知他们来的偏偏又是那个,无论是否是胡总的司机,却绝对和胡总有某种关系的神秘男子? 胡总这样拼命撮合我和柔娜,我曾一度以为他是针对刘一浪,可现在想起来,竟是为了破坏我和忆兰。也只有这样似乎才合情合理。因为他和刘一浪,之前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没跟谁有深仇大恨。 为了可爱而可怜的雪儿,我没有伸手给忆兰,我甚至没弯腰去帮她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资料。我就那么看着她,只在眼里默默流露出无限怜惜。 胡总远远的在我背后,他应该看不到我的眼神。但我希望近在咫尺的忆兰能看懂。 然而忆兰根本就不看我,她已回过神来,眼神不再是那么傻傻的只是茫然,但依旧冷,仿佛一湖冬水,那冷只是自然的寒光,没有情感,无爱无恨。 她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张捡起那些散落的资料,叠放在手上,然后捧着,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又不紧不慢的离开。仿佛谁也没招惹过她,她也不关心谁。又仿佛她本就置身红尘之外。 我没有去看她的的背影,是不是真如勘破红尘的女子那般飘然。我反是转过身,我果然就看到了胡总,他就站在远处,柔娜的身边。 我冲他们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笑得自然笑得好看,但我内心却正在滴着血。 我走了过去,我道:“胡总,今天就放我和柔娜一天假吧,我想和她去张罗明天的婚礼。” 我真想不到,我内心那么痛苦,话却可以说得如此幸福。 胡总笑容可掬,连连点头,不但准了我和柔娜的婚假,还不亦乐乎的陪我和柔娜去张罗。那么喜形于色,我都差点被假象蒙骗,仿佛他不再有什么企图,仿佛他竟是我或柔娜的生身父亲。 虽然急迫,却并不忙乱,胡总同意了我们不大宴宾客,只请些公司的同事,所以大半天下来,我们竟也把一切都张罗完毕。 最后从商场出来时,我没有上胡总的车,我让柔娜和胡总先回去,我撒谎说还要去另一家商场买件很重要的东西,但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要在婚礼时给柔娜一个大大的惊喜。 柔娜,一整天都把痛苦深深隐藏的柔娜,此时眼里竟又闪过一丝哀婉。她对我轻轻的道:“记得早点回来。” 难道她竟看出了我的意思么? 幸好胡总却没看出,他只是诡异的笑,笑得那双狐眼又眯成了两线缝。他一边望着我,一边望着柔娜,道:“呵呵,还没洞房呢,就一个依依不舍,一个用心良苦了,不知道洞房后,你们小两口还会多缠绵甜蜜……” 我看到柔娜眼神飘忽,双颊上立时飘上了羞涩的红,一定是胡总反复强调的“洞房”,让她想起了什么。 我也跟着避开胡总的笑眼,红了双颊,并借故拦下辆出租车,匆匆离开。 但愿胡总只当我和柔娜是不好意思了。 诚然,他反复强调的“洞房”让我幸福尴尬了,但我更多的却是担忧,如果他真要我和柔娜洞房,我该怎么办? 也许柔娜之所以眼神飘忽,双颊羞红,是和我想到一块了。 我让司机在大街小巷上绕行,最后才开向去往公司的方向。 还没到公司,我就下了车,我走了一段路,然后远远的站在公司门外的大街旁,等待下班时间。 时间慢慢过去,我的心却越跳越快。 我怎么不心跳加快呢,我是来找忆兰的,我是终于决定要给她解释,她今天意外的和刘一浪相撞,得知我和柔娜的婚事后,变化太快了,快得让貌似平静的我一整天都心惊肉跳,都隐隐觉得不在婚礼前给她解释清楚,就会在她身上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可是我却不能让胡总知道,也不能让公司的同事看见,怕他们走露了风声。 我真怕下班的时候,忆兰和那些同事一起出来,那样,我就万难有单独靠近她的机会。 我更怕就是有单独靠近她的机会,她却根本不听我解释。毕竟,好长段日子,她都没曾和我说过半句话了。 我掏出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放下。如果胡总真是只狡猾的狐狸,为了挽救雪儿,我还是不要在这紧要的关头出任何纰漏为好。 我四处望望,看见不远处有个公用电话亭,我走了过去。 我一次次拨打忆兰的号码,却反反复复只听到那边传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放下电话,茫然失措。明明忆兰就在对面的大楼里,我却仿佛再也见不到她那样,痛苦绝望。 但是,这时便有人群从公司门口涌了出来,一个个如释重负般扬着笑脸。 已是下班时间。 我把自己藏在路边的人群里,远远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离开。 我看到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就是不见忆兰。 最后走出的是如花和秋痕。 她们相携而行,秋痕似乎在对如花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如花却默不着声。也许是子郁今天的表现,让如花又一次陷入了伤感之中。 我对如花向来是同情的,可我却不能走过去给她半点安慰,只能眼睁睁看她和秋痕到对面的公交站等车,然后上车离开,距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车流里。 望着公司大门外空荡荡的宽阔路面,我还茫然的站了很久,终于决定不在等待。 也许忆兰已早回家了,我应该去的是她家,而不是在这里无谓的浪费时间。 然而,我正准备离开时,我却看到公司的大门里还走出个人来。 竟是忆兰! 她竟还没离开! 她一定不是为了工作,她一定是为了我。但她不是知道我要来所以等待。她是因我而痛彻心扉,再无法做到只是冷,不带任何感情,无爱无恨。她不能让那些同事看到她痛苦的脸,所以她选择独自走在最后。 我眼眶一热,心潮澎湃,急急的穿过马路,向她赶去。 可是我刚过到马路对面,刘若萍就给我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急急的道:“大哥哥,你一定要来见我,过了今夜,我就不再是我了!” ? 100 我不明白在刘若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何以要说过了今夜她就不再是她了? 我只是一下子就莫名的想起了刘一浪,想起了刘一浪得知我和柔娜的婚事后,愤怒的掀翻办公桌的情景,想起了他冲出公司时的悲痛和疯狂。 莫非,他竟牵怒于刘若萍,竟以为之所以有今天的结果,都是刘若萍在胡总面前搞了鬼?那天,刘若萍不就当着他的面说过,都是她给胡总说了他如何心胸狭窄,公报私仇,胡总才撤了他业务经理的职务并让我取而代之的吗? 我心跳得厉害,来不及细细追问,只急急的道:“若萍,你在哪?” “下街酒店。” 只说了个地名,刘若萍就挂断了电话。虽然这是她一惯的作风,但我却莫名的觉得这次跟以往不同。 这次一定真出了什么事,决不像以往那样只是让我虚惊一场。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总会来得这么凑巧,越是无法分身的时候,越是有刻不容缓的事纷至沓来。 我的脚不知道该去向何方,一旁是忆兰,一旁是若萍。两个人,我都那么放不下,也不容我放下。 我焦急的扭头,可是我却不见了忆兰。公司门外,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宽阔的路。 忆兰在我低头接电话的那一瞬,消失了。 她一定是看到我了,看到她为他痴为他狂的男子,虽然近在咫尺,却置她不顾,却在紧张着别人,跟别人通电话。 更哪堪,早在这之前,刘一浪抓住她的双肩,拼命摇晃她,对她声嘶力竭的喝斥时,她就得知我终于不再属于她了。 我四顾茫然,我知道忆兰是躲着我了,是再不想见到我了。我眼眶禁不住又一热,终于滚出几颗热泪。 既然忆兰都不想见我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还茫然四顾做什么,我不如早早离开,免得让她看见我更伤心。 也许我先前对她的担心,真的是多余了。她既然可以狠心的避开我,就说明她还足够坚强,说明她今晚虽然会彻夜失眠,但也还不至于挻不过去。 倒是刘若萍那边更紧迫些。 刘一浪离开公司时就几乎丧心病狂,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刘若萍其实是他并没死去的妹妹。 而刘若萍又那么倔强,断不会告诉他真象。 一辆出租车慢慢悠悠的经过,司机在驾驶室里招揽客人。我再不犹豫,对司机招招手,坐了上去。然后叫他开往下街酒店,越快越好! 也许此时,忆兰终于从我身后躲避我的某处站了出来,望着我坐的出租车飞快的离去,最后消失在离她越来越远的方向,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忆兰,请原谅我,我不是绝情,更没有忍心让你流泪。你一定要坚强,请相信总有一天,我把所有的苦难都挺过去了,我会重新回到你身边。你那时会明白,我从来就没有辜负过你! 沿途的繁华飞快倒退…… 我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告诉若萍,别急,我很快就到。可电话打通了,却没有人接。 我心里更加着急了。 谁知越是着急,越是事与愿违,在一个遂道口竟堵起车来。有人把重庆堵车,列为重庆一大特色,跟重庆火锅相提并论。事实一点也不夸张,大家都习以为常,就是堵上好几个小时也觉得是家常便饭。但我却一刻也不能再等,只好付了费匆匆下车。 好在,穿过遂道,如果告别繁华走冷清的小街,到下街酒店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我选择了冷清的小街,但就是那么二十分钟的路程,在我看来竟也如二万五千里长征般遥远。 但既是长征就一定要走下去,只有走下去,才能看到胜利。 可是,我怎么竟离下街酒店越近,心里越是紧张,越是怕看到的并不是胜利,而是…… 我不敢去想,我一想,就会更加紧张慌乱。 而这时,天竟忽然起了风,虽然不大,却零碎的飘起雪来。 这南方的雪灾啊,不知何时才是尽头。那些被阻在归途的南方外漂的游子啊,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你们是不是不忍听到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就像我怕下街酒店离我越来越近啊? 天已经黑了下来,街道越来越冷清,没有别的行人,只有昏暗的灯光,零乱的飘着的碎雪。 我终于远远的看到下街酒店了,虽是将近春节的日子,门口已挂上大红灯笼,满是节日的喜气,可生意却并不见好,反是异乎寻常的惨淡。既没看到有人走出来,也没看到有人走进去。连平常那两个穿着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也不见了踪影。 我更加有了不祥的预感,心也砰砰的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这时,却有人从背后猛的攥住了我的手臂。 我不知道那人是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先前在我身后的什么地方。我本来心就砰砰的跳得厉害,此刻更是被大大的惊吓了一跳。 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想一定是刘若萍,一定是她在跟我搞恶作剧。刘若萍跟我搞恶作剧已不止一次了。 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这次又是虚惊一场,我说不出的惊喜。 但我却并不表现在脸上,反是边转身边慎怪道:“若萍,你在搞什么鬼?!” 但我看到的,哪是刘若萍,竟分明是刘一浪! 天啊,我先前果然没猜错,刘若萍打电话来说要见我,说过了今夜她就再不是她了,竟真是刘一浪找上了她! 只是刘一浪,竟并没在酒店,是不是我终于还是来晚了,他已把刘若萍怎么样了?! 刘一浪仿佛刚经历完一次长途跋涉,憔悴疲倦,满面风尘,眼里的痛苦和愤怒比早上冲出公司时还要猛烈。 但我比他还要愤怒和痛苦,想厉声喝问“你把刘若萍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有什么充满血液,澎湃汹涌,除了爆发再也无法解决。 我根本不去挣脱他攥住我胳膊的手,反是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像那次在芳卉园小区门口样,猛的一拳冲他击过去。 我的拳头重重的击在他的胸口,那猛烈的撞击让我感到自己攥紧的拳头有火辣辣的痛。我以为我可像上次那样将他击倒。但就是把他击倒也无法消除我内心的痛苦和愤怒。 但他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跌倒在地,甚至似乎没有半点痛的感觉。脸上依旧是疲倦憔悴的表情,眼神里依旧是猛烈的痛苦和愤怒。如果不是内心太痛,以至其他任何痛都无法与之相比,都可以忽略,他怎么可能对我的拳头毫无反应? 他甚至也不挣扎,任凭我紧紧的攥住他的衣领。 但他决不是软弱,更不是要放弃,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绝然。他立时就也紧紧的攥住了我的衣领。 柔娜是他的最爱,得不到柔娜,他没像某些狠心的人那样毁掉柔娜,让我也得不到。他选择了毁掉我和他自己。 我其实也有痛,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跟他一起毁掉。 恨只恨,他不该在毁掉我和他之前,毁掉刘若萍的花样年华。刘若萍那么清纯可爱,好不容易才从他带给的一场厄运中挻过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新生,就又被他带进另一场厄运…… 恨只恨,我还没能来得及帮柔娜完成心愿,还没能来得及让可爱而又可怜的雪儿,得到好的彻底的治疗…… 我不甘心,我试图挣扎,却发现根本挣扎不脱,被愤怒和痛苦折磨得近乎疯狂的刘一浪,那只手竟有着我无法想象的力量。 我不再挣扎,硬拼不如攻心。尽管先前我以为他是刘若萍,忍不住脱口而出慎怪“若萍,你在搞什么鬼?!”时,他没有半点讶异激动的表情,但我以为他那时极有可能是太过沉浸在愤恨和痛苦中,没有注意到我话里的刘若萍的名字。此时只要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那个大概已被他怎么样了的女子,其实就是刘若萍,就是他没有死去的妹妹。他一定会更加心痛得流血,毕竟血浓于水,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他不心痛,他也该会有短暂的愕然,这消息对他来说,实实在在太出乎意料。我可以趁机,从他近乎疯狂的魔爪下逃开。 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些让他心如刀割,目瞪口呆的话,就听道:“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这么说来,我之前的猜测只对了一半,他冲出公司后果然是要找刘若萍报复,但他却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不然,他不会那么欲置我于死地的攥住我的衣领,歇斯底里喝问出的却是打听刘若萍行踪的话…… (*^__^*) 101 我一下子就没有了先前那么多痛苦和愤恨,连死死攥紧他衣领的手,也不经意的有了些松懈。 我心里反是一阵惊喜和激动,像先前转身之前,以为背后攥住我胳膊的是刘若萍时,那样惊喜和激动。 我没有喜形于色,更没有把惊喜和激动表现在声音里。我反问:“谁?” 只简短的一个字。 有碎雪飘落在我和他的脸上,那个简短的字比碎雪还冷。 既然刘若萍暂时还没事,我就还有为她保守秘密的必要。她告诉过我的,她一辈子也不要刘一浪知道她还活着。 既然我先前嗔怪时,刘一浪没有在我的话里注意到刘若萍的名字,我此时又何必重提,引起他的警觉? “那个可恶的女子,那个在胡总面前搬弄是非的女子,她在哪里?!” 他竟骂刘若萍是个搬弄是非的可恶女子,我别过脸,我脸上浮出一丝恶毒冰冷的微笑,不回答也不看他。我看那没有人迹的冷清街道上空的碎雪。碎雪再冷,也比他的心要有温度,就是不比他的心有温度也比他的心要洁净。他如不是利欲熏心,如不是冷酷无情,除了钱权就是柔娜,他怎么可能竟察觉不出那个搬弄是非的可恶女子其实就是他的妹妹?!他怎么可能不关切的打听那个女子的身世,反是仇恨的追问她的行踪?! 他紧了紧攥住我衣领的手。 我也想紧紧我攥住他衣领的手,却发现被他一攥紧,我的手竟使不上力气来。真后悔,刚才真不该在不经意间对他略有松懈。 他更加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到底说不说?!” 他的手已抵达我的喉咙,将我的衣领渐渐缩紧,我顿感不适,有些想呕,但我还是冷冷的有些结巴的道:“跟柔娜……结婚的是……我,关她什么事?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吧?不要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我知道,也别指望……在我这里……打听出什么……来!” 他被我的话激得失去了理智,不,也许他早就有了走极端的打算,他只不过是在一步步按他的计划行事。他抵住我喉咙的手不断用力,脸上的表情除了愤怒和痛苦,还更添了几分狰狞,嘴里一个劲的道:“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他似乎已失语,只记得说那几个字,反复反复,愈来愈狠,愈来愈歇斯底里。 但那几个字,却像是唐僧的咒语,而我的衣领便是孙悟空头上的那个箍,在他的反复念叨里不断缩小变紧,我渐至感到窒息。我想我的脸一定在由白转红,由红转白…… 我那攥住他衣领的手,不但不能像他那样抓得更紧,反是无力的彻底放开,从他的胸口垂了下来。 我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恨过自己,恨自己柔弱得不像个男人。 但我决不会向他乞求,更不会出卖刘若萍。 我依旧看冷清的街道,看那些零乱的碎雪。 我的视线渐至模糊,但我没有彻底绝望。虽无力挣扎,却在心里祈祷。 如果上天能给我机会,让我从刘一浪的魔爪里逃脱,我一定会努力锻炼,让自己也有强健的体魄。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对生命的执著感动了上天,我竟忽然在模糊中看到街道的拐角,有个人远远的立在灯火阑珊处…… (*^__^*) 102 仿佛黑暗里看到了一丝灿烂的光亮,仿佛深水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心里眼里都因突然充满希望而明亮起来。 虽然我的喉咙被刘一浪的手死死的抵着,被我的衣领紧紧的箍着,半点也不能向那灯火中的人呼救,甚至还全身无力没法弄出半点把那人的视线吸引过来的声音,但我相信那人一定会发现我的,就在下一秒,就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候。 我相信那个人是我的救星,如果不是我的救星,他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从天而降,出现在这雪夜清冷得无人行走的街头? 一半是激动,一半是喉咙实在难受得厉害,我眼里禁不住湿湿的有了泪水,视线更加模糊,但我看还是终于看得有些分明了,那站在灯火阑珊处的是个男人。他果然在这一刻注意到我了,不,也许他一直都在注意着我,也注意着刘一浪。 只是我没了先前的激动,眼里心里也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光亮,我忽然那么黯然神伤,甚至终于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要祈祷何必要执着,如果不是我自己给了自己莫须有的希望,我即使现在绝望也不会绝望得如此痛苦。 那远远站着的不是别人,竟是子郁。 我没有忘记,刘一浪冲出公司时是多么痛苦愤怒,我也没有忘记当时,子郁是怎么样走过来,望着我,似女子般哀怨,又似雄狮般愤怒,又似复杂得出离这之外,却没有责怪也没有叹息,只是转过身出去,跟着也不见了…… 我知道,他一定深深的受伤了,因柔娜最终选择了嫁给我而深深的受伤了。他其实是爱柔娜的,虽然不如刘一浪表现得那么直接过激,但越是隐藏得深的爱恋,越是刻骨铭心,越是在失去时让人身心俱碎。 其实从头到尾,把他当着男人中的红颜,那都只是我一厢情愿。他一直都是和我对立的,像刘一浪一样,只是一个在内心一个在表面。但他和我对立,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表现得和我疏远,也从没像今天这样,和刘一浪同病相怜,那么明显的站在了刘一浪一边。 尽管他没和刘一浪一起冲上来,攥我的衣领,用手死死的抵我的喉咙,他甚至还远远的站在刘一浪背后刘一浪看不到的地方,但我知道他是和刘一浪站在一起的。不然,他不会在刘一浪冲出公司时,用了那样的眼神看我,跟在刘一浪身后消失。他更不会在刘一浪不惜置我于死地也要追问刘若萍身在何处时,那么凑巧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坚信,从离开公司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跟在刘一浪身后,刘一浪走在哪里,他就跟在那里,如影随行,只是保持了一段距离,让刘一浪察觉不到他的距离。 他一定也是要找到刘若萍,只是他选择了通过刘一浪找到刘若萍,而刘一浪却选择了依靠自己。 我越来越看不清子郁的眼神,但我料想他一定不是平常那么故作淡然,却无法掩饰飘渺的忧郁。他一定冰冷着脸,对我的身陷绝境无动于衷。又或者是愤恨,因我不肯道出刘若萍的下落而愤恨。又或者是惊喜,因刘一浪无所不用其及,我一定会最终忍受不住出卖刘若萍而惊喜…… (*^__^*) 103 我忽然不只是窒息般的难受,竟平添了决裂般的疼痛,我闭上眼睛,先前只是不愿看到刘一浪疯狂痛苦的脸,现在我连子郁的脸也不愿看了。我从来没想到过,我一直把他当着男人中唯一的红颜知己的子郁,会用这样的方式面对刘一浪给我的结局。 但我闭上眼睛全不是为了不去看见,其实此时我的眼睛已彻底被泪水淹没,我即使不闭上眼睛,也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我闭上眼睛,还为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自己一片安静,给自己一次提出疑问并回顾的机会。 我疑问,我跟柔娜结婚到底关刘若萍什么事了,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刘一浪和子郁却要牵怒于她,要容不下她? 我疑问,是不是从我答应柔娜那一刻起就大错特错了?是不是真的除了跟她结婚就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拯救雪儿? 现在不但害了自己还给刘若萍带去了危险,是不是太不值? 还有,我因了刘一浪的谋害最终没能和柔娜完婚,胡总是不是还会实现他的诺言,给雪儿最好的最彻底的治疗? 如果当初我不是对柔娜确实有那么些想法,如果我不是碍于面子不想再次去麻烦池艳,在做出那个向胡总屈服却给我和刘若萍带来极大不幸的决定之前,给池艳打个电话,也许…… 所有的经历都纷纷逼来,又在眼前一闪而过,爱的恨的,冷的暖的,缠绵的疏离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需要彻底了决,又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无法割舍。不只是人,甚至那些事物都有面孔,鲜活的面孔。我就要最终离去了,他们却还有鲜活的面孔。 甚至我的妈妈,也那么鲜活分明,并且不是我记忆里那样郁郁寡欢,反是我的父亲为他作的画像里那样扬着青春的笑脸。她依然是那样扎着长长的辫子,挽着衣袖和裤腿,像是刚劳动归来,肩上扛着把锄头。我又想起了林黛玉的花锄。但林黛玉的花锄,如妈妈肩上的锄头般痴情,却比妈妈肩上的锄头多了分伤感。妈妈肩上的锄头是幸福的。 妈妈在微笑着向我招手,但也许是在向我那时的父亲招手,我来不及细细思量,我是那么忍俊不禁,我如孩子时样,迈着脚步,那么轻快的向她跑去…… 我忘了我的妈妈已故去,我忘了我没有找到我的父亲,我忘了雪姨说过,我不把父亲带到妈妈的坟前,妈妈就会在黄土之下永远睁着不甘闭上的眼睛…… 但我却听到了刘一浪的声音,不是先前那样愤怒仇恨歇斯底里,反是像在可怜巴巴的哀求,像是在声嘶力竭的哭泣。 他的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声音,把我从幻觉里拉了回来。但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这次不是不愿,是无力。他的手没有松开,依旧死死的抵着我的喉咙,紧紧的箍着我的衣领…… 我的意识还模糊。 只听他道:“她在哪?哪个女子在哪?算我求你了,你告诉我吧?她在哪,求你了,求你了……” 听上去竟那么痛彻心扉,还有什么大颗大颗的滚落在我的脸上,湿湿的,却不是碎雪,碎雪没有这样暖暖的温度…… (*^__^*) 104 我用模糊的意识猜想,那一定是刘一浪的热泪,刘一浪一定是流泪了,为找不到刘若萍的下落而痛苦焦急得流泪了。 只是我无法明白,即使眼下找不到刘若萍,只要找下去将来总有找到她报复她的时候,刘一浪平时在众目睽睽下都对我那么高傲,为什么此时四顾无人,却要最后对我一个无力反抗几乎奄奄一息的人哀求,甚至还流出那么悲痛的泪来。 我大脑一片混乱,已无法去思考…… 他忽然松开我的衣领,像在公司对待忆兰那样,猛地将我向后一推。 我无力的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弯腰站着,用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大声大声的咳嗽。 街道在我的喘气声和咳嗽声中,更显得空旷冷清了。 模糊中我看到刘一浪踉跄着已渐渐走远,他先前滚落在我脸上的热泪已被风吹得冰凉,忽然竟觉得歪歪斜斜的行走在碎雪飘零的夜色里的他,像是一匹北方的狼,痛苦而孤独…… 我看到子郁也不在灯火阑珊的原地,他行走在街道的隐蔽处,远远的跟在刘一浪身后,始终保持那么段距离,不靠近也不落远,如影随行,若即若离…… 他们虽然不再纠缠我,我却没有丝毫释然,心情反是更加凝重,我忽然觉得我的所有猜测也许都还没有抵达谜底,我愈来愈无法理解他们,愈来愈无法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 我扭头,我看到下街酒店门口,站着刘若萍。也许是在里面等了太久,她终于再也无法等下去,便出来找我。她一边抚弄风吹乱的长发,一边茫然四顾。 但她没有看到刘一浪,更没看到隐藏在暗处的子郁,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我想一定是我的咳嗽声,在清冷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太过响亮,吸引了她茫然四顾的眼睛。 她忽然那么焦急,还没向我靠近,就先远远的大声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她关切的问话声,被北风吹得满街都是,比我的咳嗽声还要响亮。 这让我有些胆战心惊,毕竟刘一浪和子郁都还没彻底的消失。我连忙直起身,向她挥手示意,让她不要出声,但我自己却忍不住咳得更加厉害了,不得不又半弯下腰,并捂住胸口。 猛烈的咳了几声,我抬头,我多么希望再也看不到刘若萍,多么希望她明白了我的暗示,早已转身走进下街酒店,把自己深深的隐蔽了起来。 但一切都不如我急切希望的那样,她不但一点都没有明白我没有隐藏她自己,反是急急的向我跑来,反是更加焦急的大叫:“大哥哥,你……” 碎雪在夜空里零乱的飞舞,她的声音像是哭泣的北风。 我看到,远远的,刘一浪站住了。 跟着,子郁也站住了。 然后,他们几乎同时,向刘若萍转过头来。 子郁站着没动,我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刘一浪却猛地向刘若萍冲过来,不再像孤独痛苦的狼,倒像一头狮子,因愤怒而发疯的狮子。比冲出公司时,还要愤怒疯狂。 刘若萍只顾向我跑来,她眼里除了我再没有旁的人和事,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并且在以飞一样的速度向她逼近。 我想向她冲过去,拉着她一起逃离,或是奋力反抗,但我一挪步子就差点跌倒,我还是没有恢复过来,还是酸软得没有半点力气。 刘若萍跑到我身边,扶住我,一边轻轻为我捶背,一边望着我惊慌的眼神,喘着粗气关切的问:“大哥哥,你是怎么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刘一浪就快近在咫尺,我却只能眼睁睁看到危险向她紧逼,没有半点救助她的力气。而单纯的刘若萍,对自己的危险处境竟半点感觉也没有,反是那么关切那么体贴的来问我是怎么了。 我双眼里的热泪,便又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 刘若萍更加着急,还想继续追问,却觉察到了我的异样,顺着我慌乱的泪眼,她终于发现了远处正向她逼近的刘一浪。 她道:“大哥哥,是不是他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 很轻的声音,心痛而悲愤,但却没有半点担惊刘一浪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轻轻的道:“他明明看上去已离开,为什么偏偏又转了来?是不是他已从我刚才的呼喊里听出了我的身份?” 刘若萍太过单纯,单纯得让我心痛,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思去关心自己是不是已被刘一浪识破身份,竟半点也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何等的危险。 我摇摇头,心痛的轻声道:“我不知道,如果他真听出你就是他的妹妹,也许更好。就怕他被嫉妒仇恨的火焰烧昏了头脑,只想找到你报复你,却并没注意到你刚才的声音完全不是往常在他面前故作的嘶哑,竟分明就是他熟悉的已死去的妹妹的声音……” 是啊,如果他真识破了刘若萍的身份,他最多不过冲过来,像对待忆兰那样,抓住她的双肩,拼命摇晃,心痛的向她怒问:“寻欢明天就要和柔娜结婚了,你为什么不把他抢回来?为什么?!” 他一直都以为刘若萍是爱我的,他也一直以为刘若萍那晚被他赶出家门后和我有过暧昧关系,如果刘若萍被他所动,他就既挽救了自己的爱情,也挽救了妹妹的爱情。 即使刘若萍不为他所动,他也最多不过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那晚将她赶出家门样,给她两个愤怒的耳光。又或者是因容不得我对刘若萍的背叛,比先前更加仇恨我,更加残酷的摧残我。但至少,刘若萍就不再危险了。 我终于忍不住又轻轻道:“若萍,要不如果他还没看出,我就告诉他,你其实就是刘若萍?” 刘若萍摇了摇头,道:“如果他真没看出,就让他永远当我已死了!” 那么决然,那么怨恨,置所有的危险于不顾。 我心痛的沉默,和她一起等待刘一浪的逼近……。 (*^__^*) 105 刘一浪冲了过来,却在就要到我们身边时放慢了脚步。竟真的并没认出刘若萍就是他的妹妹来。明明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惊喜,却不表现在脸上。反是阴沉着脸,一步步慢慢向我们逼来。愤怒依然,只是略微少了些痛苦,眼角也不见曾经的泪痕。也许是已经得到,他便不再那么急切,也许是故意放慢节奏,显示自己的威严,享受折磨别人的快感。 说句实话,我也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非但不是临危不乱的英雄,甚至很多时候还优柔寡断,如女子般怯懦。但这一刻,我宁愿所有要来的都快点到来,哪怕那即将到来的是彻底的毁灭,我也不要时间如他脚步般缓慢。越是缓慢,痛苦担惊的过程越是持久。 我是那么柔弱无力,完全没有保护刘若萍的能力,但我还是走到了刘若萍的前面,站在刘一浪和她之间。 刘一浪逼过来,看着我还略显苍白的脸,竟不把我放在眼里,只轻轻一攥,想把我从刘若萍前面拉开,并再次像一个力士推倒一个病夫一样将我推倒在地。 我也的确弱不禁风,我一个踉跄,但我咬咬牙,努力稳往身子,终于还是没有跌倒。 刚才还盼着要来的都快点到来,此时却又忽然希望时间在此凝固,给我一个喘息和恢复的机会。我虽不如刘一浪强壮,没上几年学却成了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但如真给我个喘息和恢复的机会,我即使不能和刘一浪抗衡,至少也能带着刘若萍安全逃离。 我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站直,也不再捂住胸口,尽管那里又如先前一样难受得厉害。我不让他看出我的虚弱。这是个多么愚蠢的举动,但有时即使再愚蠢的事,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很多人也会去做。毕竟,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我愤怒的瞪着刘一浪,那么痛,那么恨。 刘一浪果然迟疑了下,不再出手,站在那里,略有顾忌。也许是我眼神里的恨和痛剌激了他,他就曾经这样恨和痛过。又也许是他被我眼神里的恨和痛镇慑,终于记起从兵书里演变而来的那句穷寇莫逼的话来。 他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冰冷而愤怒的盯着刘若萍。原来,他并不是对我有所顾忌,他不过是转移了目标。毕竟,刘若萍才是他最终要找的人。 我紧张得厉害,虽然我还站在他和刘若萍中间,但我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是多么不堪一击,是多么无法给刘若萍带去安全。 一阵风吹来,夹着碎雪打在我的脸上,有点痛,有点冷。但我却在痛和冷里清醒,我不要再那么心痛的沉默,更不要再让刘若萍和我一起站在这里等待。即使真要等,也应该是我。虽然刘一浪真正要找的是刘若萍,但毕竟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如果不是我要和柔娜结婚,刘一浪对刘若萍就决不会如此仇恨。 我瞪着刘一浪,轻柔而急切的对刘若萍道:“我挡住他,你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刘若萍却不理会我的话,甚至似乎还不知道刘一浪就是冲她来的,不但没离开,反是冲到了我的前面,仰头瞪着刘一浪。眼神锐利而冰冷,还带着无限的愤恨,感觉像是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刀子。 然而,刘若萍毕竟只是个女子,刘一浪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不但轻视她的眼神,还逼问道:“他在哪里?!” 不但是我,就是刘若萍的眼里,也多了些不解。 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并没减少刘若萍的愤恨。她只冷冷的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啥。” 为了不让刘一浪起疑,猜出她就是刘若萍来,她又故意沙哑了声音。 刘一浪冷笑道:“我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但我既然找到了你,就有办法让你带我找到他!” 刘若萍一头雾水。 我却听出一点头绪,刘一浪这么疯狂的四处奔走,也要找到刘若萍,却似乎不是因我和柔娜的婚事,牵怒于她要报复她,倒是要她交出一个人。 那么子郁呢?子郁悄悄的跟在刘一浪背后,又是为了什么?我再去看了看远方,子郁还面对着我们站在街道的暗处,轮廓模糊,我依然无法识别他的表情。 我更加疑惑不解,忍不住望望刘一浪,又望望刘若萍,对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你带他去找到谁?” 还没等刘若萍回答,刘一浪就阴冷的对我嘲笑道:“想不到胡总看中的人,想不到柔娜心仪的人,原来竟是个白痴,白痴到被一个婊子蒙在鼓里。” 我不解,望着他,忍不住皱眉道:“婊子?” 他道:“不错,婊子,”然后将手猛地指向刘若萍,道:“她就是婊子!别以为她和你亲热就对你有多真心实意,更不要以为她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她其实是别人的婊子。你若不信,你问问,她曾经在公园门口上过哪个男人的车?!” 我一下子就记起,那个似乎是胡总的司机,又似乎不是胡总的司机的阳光男子来。那天,在公园里,刘一浪跟踪刘若萍时,刘若萍上的就是那个阳光男子的车。我至今还记得,刘一浪当时望着他们的车消失的方向,神情是从不曾有过的怪异。 他此时说的无疑就是那个阳光男子了。只是他不知道当时我就抱着雪儿远远的站在他背后,就像此时他不知道子郁远远的站在他背后一样。他竟以为我还不知道刘若萍跟那个男子在一起,更以为刘若萍常和我往来就和我有那种亲热的事。难怪他当刘若萍是婊子,难怪他以为我被刘若萍蒙在鼓里…… (*^__^*) 106 这么说来,刘若萍也不是刘一浪要打击报复的人。他真正要打击报复的竟是那个阳光男子。 他明明是因了我和柔娜的婚事,才那么痛那么恨的冲出公司的,如果他如我所料的那样,一整天疯狂的奔走是为了找到刘若萍,我还不难猜出,他是因了刘若萍曾在胡总面前说过他的坏话,柔娜跟我结婚显然又与胡总的撮合有关,而牵怒于刘若萍。但他找到刘若萍竟不是主要目的,竟是要通过刘若萍找到那个阳光男子,我就实在猜测不透了。就算刘若萍曾上过那个阳光男子的车,也不能说明刘若萍就是那个阳光男子的婊子;就算刘若萍真是那个阳光男子的婊子,那个阳光男子又与我和柔娜的婚事有何干系? 我正在心里飞快的琢磨,却听“啪”的一声,刘若萍竟狠狠的给了刘一浪一个耳光! 一个响亮的耳光,带着痛彻心扉的恨。 刘一浪想不到,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子,自己那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竟敢打自己耳光,他竟一时懵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刘若萍,也不用手去摸那立时有了红指印的脸颊,似乎根本不知道那里正火辣辣的痛。 刘若萍对着呆呆的刘一浪,沙哑着喉咙大声道:“是的,我是婊子,是那个来自上海的男子的婊子。他把我玩了,然后丢下我不管,自顾自回上海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知道她决不是她说的那样,她那么单纯决不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婊子。即使她和那个阳光男子真有关系,也应该是纯洁的友谊或爱情。她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心里太痛,太恨,比看到刘一浪把我折磨得喘息不定,面色苍白还要痛,还要恨。毕竟刘一浪是她的亲哥,然而刘一浪竟骂她是婊子。 只是那么痛那么恨,她眼里却没有一点泪,她甚至还冷若冰霜的对刘一浪笑道:“哦,对了,是我说错了,你怎么可能满意呢?你应该大大的失望才对,毕竟他人已走了,连我这个他的婊子都不知道他在上海的住址,你又怎么能有办法让我带你去找到他呢?可是你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我的,你又曾那么自信的夸口到你既然能找到我,就一定有办法让我带你去找到他的!” 刘一浪已回过神来,并且狠狠的向刘若萍扬起巴掌。 刘若萍沙哑的声音不再继续,她望着刘一浪,不反抗也不回避,就那么望着,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表情。但我知道,她是把彻骨的痛和恨深深的埋藏在了心里。 我扑向刘若萍,想替她挡住那个巴掌。但已来不及,只听“啪”的一声,更响亮的一个巴掌,打在刘若萍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不可冒犯的霸气! 刘若萍咬着牙望着刘一浪,没说一句话,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猛地转身,捂住自己比刘一浪还红肿痛切的脸,拉起我就走。 我没有走,我推开刘若萍的手,让她先走。我想刘一浪一定不会到此为止,他为了找到她毕竟耗费了太多精力,而他又没能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 我已有些恢复,虽然还不能与刘一浪对抗,但我至少可以用身子暂时挡住他追赶刘若萍的路,为刘若萍安全的离开赢得时间。尽管我深知,刘若萍并不需要我为她抵挡刘一浪,她之所以要拉着我离开也不是要逃。她只是有着无法容忍的痛和恨。因这痛和恨,再不想多看刘一浪一眼。 但我留下,她也没走,只是背对着刘一浪。 这让我忽然后悔起来,早知她要坚持留下,与我共进退,我还不如刚才跟了她一起离开。现在,我岂不是弄巧成拙,为了她却反害了她。如果刘若萍接下来再受到刘一浪更严重的伤害,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然而,刘一浪却没有再向我们逼近半步。他望着自己的巴掌,又望着背对着他的刘若萍,眼神里忽然闪过另一种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似乎在回忆,眼神里的痛随着他的回忆不断加剧…… 我也一下子就记起了,他在大街上一个巴掌打碎他和刘若萍的兄妹关系时的情景,记起了他在芳卉园小区里看到刘若萍倒在自己的车轮前的血泊中时的情景,记起了医生宣告刘若萍无法救治他冲出医院时的情景…… 好半天,他才稍微稳住情绪,无力的垂下自己刚才还响亮的打过刘若萍巴掌的手,叹息道:“既然他已走了,你也走吧。”他顿了顿,又狠狠的道:“但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刘一浪就这样善罢甘休了。但我不想去弄明白,我拉着刘若萍,恨不得趁他没改变主意之前,立马就能和刘若萍跑到千里之外。 刘若萍跟着我一起离开。 只听他在身后反复的痛苦低语:“太像了,太像了……” 我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再向我们逼进,为什么表情痛苦,为什么轻易的就善罢甘休了。 刘若萍虽然已完全不是车祸之前的模样,在和刘一浪说话时也一直故意沙哑着声音,但她毕竟没有真正脱胎换骨,她一定是在刚才的某个时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神态,让刘一浪觉得太过熟悉,让刘一浪因此想起了他死去的妹妹。 刘一浪哪里知道,其实,他的妹妹根本没死,就是眼前这个被他骂着婊子的女孩呢。 虽然刘若萍的手还被我握着,但现在却似乎不是我拉着她,反是她拉着我了,她加快了脚步,带着我一起离开,头也不回,任凭刘一浪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雪夜空荡荡的街头,任凭刘一浪痛苦的轻叹被北风吹散。 但她没带我走得太远,虽然经历了太多的不快,她还是带着我走进了暖融融的下街酒店。 其实此时不仅是她,就是我也特别想喝酒。 我们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碰杯,然后默默的仰头一饮而尽。 有些话不说还好,一说起不是弄得更尴尬,就是弄得更悲切。 也许到后来,我是醉了。不然,我不会那么长时间都沉默,却忽然忍不住把举起的酒杯停在嘴边,不问她红肿的脸颊还痛不,不问那个阳光男子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真的来自上海又回了上海,却道:“若萍,你为什么在电话里说,过了今夜你就不再是你了呢?”。 (*^__^*) 107 刘若萍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边为自己斟酒,边道:“不但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 说不出的伤感,却不看我。 我更加糊涂,甚至有些紧张,问:“若萍,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大概听出了我的担忧,笑了笑,故作淡然的道:“不要紧张,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说你明天就结婚了,从此便是有妇之夫,再不比从前,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经常随意和我四处游玩,我自然也当有所收敛,尽量和你拉开距离,免得惹嫂子不高兴了……” 原来如此,原来从接到她的电话起直到现在,我的所有担忧都是多余的,原来她所说的过了今夜她将再不是她,竟是因了明天我就将是有妇之夫,要和我疏远距离。 都怪我自己太神经过敏,刘一浪又似乎太阴险毒辣,我才会这样如同惊弓之鸟,以至于错误的认为刘若萍在电话里把话说得像决别,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危险,竟以为那和她一惯的调皮作风有所不同。现在想来,她敢情是怕我今晚就不再是我了,不肯出来见她,才把话说得那么严重的。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终于稍感轻松,我把停在嘴边的酒杯举向她的酒杯,轻轻碰了碰,然后一口喝了,笑道:“若萍,你总是那么调皮,要约哥出来就明说吧,不要说哥今晚还没结婚,就是明天哥结婚了,你约哥出来哥也照样出来的,何必故意在电话里把话说得那么严重,像是决别似的,害得哥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白白的为你担惊受怕呢……放心吧,过了今夜我还是我,但愿你也还是你。” 我自觉已醉,只轻轻的呷了口,放下酒杯,对她道:“若萍,你也少喝点吧,你好像也醉了。” 然而刘若萍置若罔闻,反是仰头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喝了个精光,比先前还快。然后又往自己的杯子里斟酒,斟得满满的,依旧不看我,只低低的道:“大哥哥可是在责怪我?” 竟有些轻微的哀怨。 我诧异,刘若萍虽然机灵古怪,但似乎从不曾跟我这样无理取闹过。其实我那话里哪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不过是想让她明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如从前那样对她,她大可不必连见我个面也那么费尽心思。 我终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起来,我问:“若萍,是不是有人在我们之间挑拨了什么?你怎么就决定过了今夜就要疏远哥了?你是怎么知道哥明天就要结婚的,哥并没告诉你呀?” 在我和刘若萍之间似乎还真的横着另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我看见刘若萍虽不看我,却眼光闪烁,她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说露了嘴,却又要刻意隐瞒。 她嘴里反复的轻声道:“你当然不会告诉我,你怎么会告诉我呢?” 明知她是在琢磨如何回答我,故意拖延时间,但我却不得不连忙给她解释,即使她真有什么想隐瞒,她也一定情非得已,如我不能给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说明我和柔娜的婚事。更何况,她话里更加深沉的哀怨却是那么真切,没有半点做作。 我道:“若萍,不是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无法再说下去,我才说过,不单是对她,是对任何人,我都不能解释,或是解释得太过明白。不信任的,我怕他泄露了我和柔娜的心思;信任的,我又怕他跟着我们一起倍受煎熬。 但好在她似乎仍在折磨如何回答我,并没在意我不明不白的解释。 我沉默,也许不解释更好,她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解释,她一直都懂我,比柔娜,比忆兰都懂我。 她也沉默,不再反复念叨那句“你当然不会告诉我,你怎么会告诉我呢?”的话。 我希望她也能如我一样继续沉默下去,虽然她机灵古怪,太多时候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我也总有那么些懂她的时候。我实在不想难为她。 但她忽然抬起头来,打破沉默道“告诉我,你听了他的话,是不是也在心里怀疑我,跟某个男人有染,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婊子?” 非旦不再目光闪烁,还眼睛直直的逼着我,不容我有些毫回避, 我愈加深信刘若萍有难言之隐了,她并不是真的想问我这句话,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信任她的,我怎么可能因了刘一浪的话就怀疑她的纯洁。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便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只是她只用了一个“他”字代替,不但没有称刘一浪一声“哥”,甚至连刘一浪的名字也不愿说出口,可见她对刘一浪是更加怨恨了。 这让我心里莫名的起了一股寒意,想不到兄妹之间的反目,竟真可以积怨如此之深。我想到了曾经反目的我的妈妈和我的舅舅,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以我妈妈的去世而告终的。那么刘若萍和刘一浪呢?虽然我恨刘一浪,虽然我也为刘若萍坚守身份的秘密,但我还是期盼他们能有一笑泯恩仇的时候,不要像我的妈妈和我的舅舅,留下永远的遗憾。 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为,无论是她和刘一浪之间的兄妹恩怨,还是她刻意对我隐瞒的秘密,我除了担忧和祈祷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我此时最能做的事只有苦笑,然后道:“若萍,你明明知道我从来就相信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问?” 我感到心里有些酸,有些痛。 刘若萍受了感染,似乎也不好受,逼视我的眼睛从我脸上移开,转身走向柜台。 我赶过去,她已付完帐,走出下街酒店。 外面依然吹着风,碎雪比先前舞得更零乱了。昏暗的街道上,早已没有了刘一浪的影子,也不见了子郁。 夜,更显得寂寥和空旷了。 吹了风,酒力发作,我有些飘飘然,刘若萍更是步履蹒跚,我上去扶住她。 她忽然转过身来,双手勾住我的脖子,眼里没有了先前的不快,只有无限的激动和迷乱。 然后,她微微闭上眼睛,滚出几颗泪,仰着头,像是要向我的唇靠近,又像是在等待……。 (*^__^*) 108 我也有些醉,也有些激动,但我不迷乱。如果她采取主动,我想我不会拒绝,但她如只是等待,哪怕把自己等成传颂千古的化石,我也不会在她的红唇上留下半个香吻,即使那个香吻纯洁得如天空飞来飞去的碎雪,不染纤尘。 我是没有勇气,更是不想让她误会我,对我产生镜花水月的幻想。 我不是自恋,我有这样的经验,在我正值她这般十几岁的青葱年华时,有个在学校门口开理发店的姐姐,对我有那么些友好,是姐姐对弟弟的友好。然而我却因此做了不少梦呢。连白天经过她的门前也会脸红心跳,兴奋不已,总觉得她是个神仙般的姐姐,她的每一个微笑都很特别,都是因我而起。现在回想起来,她其实并不美丽,更不优秀。一切只因我那时正情窦初开。 刘若萍滑过脸颊的几颗泪水,已经冰凉,但她却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依旧仰着头,微微闭着双眼,像是要靠近,又像是要等待…… 我能懂她眼角的泪,但我实在只能把她当妹妹,至始至终。 我不要她把这个姿势保持太久,虽然她内心炙热,但现实的寒冷却不容忽视。她保持得越久,越会伤心失望。 我道:“若萍,我送你回家。” 很轻柔的声音,极尽关切体贴,哥哥对妹妹的关切体贴。 刘若萍没有睁大眼睛,但却又滚出几颗泪来,一双手把我的脖子勾得更紧。 “不,虽然那一直是我的梦,但现在我只要你的一个吻,一个吻就足够了……”很幸福又很伤感,还夹杂着些许娇羞,“明天你就要结婚了,我决不要你在嫂子面前愧疚一辈子。” 我见过刘若萍的幸福,也见过刘若萍的伤感,但见到她的娇羞却似乎还是第一次,我想不到她也会娇羞,这完全不同她机灵古怪、清澈明净的性格。我知道,她是误会我了,尽管我如此小心翼翼她还是误会我了。她以为我送她回家是为了别的,不然她何以要在幸福和伤感的同时,羞羞答答的红了脸? 我因她的误会而窘迫,我颤声道:“若萍,我只是想送你回家,天太冷,雪地太滑,你又喝醉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谁稀罕你送我回去!” 刘若萍本来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下子就不见了半点激动和迷乱,反是比先前还怨恨决然,她抽回勾在我脖子上的双手,转身踉跄着奔向远方…… 我知道我粉碎了她的梦,我知道我比先前还让她伤心了,但我不能不这样,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在为她好。 雪花在她身后疯狂的乱舞,北风吹动她飘飘的衣袂,她歪歪斜斜的背影,那么不胜风力,却又显得孤独倔强…… 我不知道她今夜要去何方,是不是从前那个有个阳光男子等待她的某个角落。但她在刘一浪面前已说过,那个男子来自上海又已回了上海。她这样孤寂悲伤的回去,面对人去楼空的归宿,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更将情何以堪? …… 我背转身,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我是那样期盼又迷惘,明天将是我和柔娜大喜的日子!。 (*^__^*) 109 我不知道我低着头,在那些没有尽头的街道上走了多久,只是走进芳卉园小区时,冷不防抬头,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雪已住,天边有冷月如勾。 望着2046早没有灯光的窗子,感慨万千。曾经无数次受伤时梦想那是我的家,可现在,那里貌似就要真正成为我的家了,我却更受伤。 天有些冷,我缩了缩脖子,用手抱紧自己,然后走进电梯。电梯里也没有温暖的感觉。 就是2046里也没有温暖的感觉。也许这是我心冷的缘故。刘若萍带给我的纷扰才刚刚过去,那些有关明天的事又纷纷逼来,不给我半点喘息和安静的机会。但我想,也许真正让我感到寒冷的,是今天最后见到忆兰时,她看我的那双眼睛。其实当时相隔太远,我根本看她不清,只是此时那双眼睛却莫名的在我眼前分明,仿佛充满无限的怨恨,冰冷和绝望,让我那么不安。 我轻轻的关上门,又轻轻的经过客厅走向我的卧室。 “你回来了?” 很轻,很哀婉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是柔娜,我想不到夜已这么深,她还没睡。客厅里没有开灯,她对着窗子站着,招呼我,却没看我。清冷的月光映在她脸上,更显得肌肤如雪。 我站住,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说:“你喝了酒,你在折磨自己?你是不是很无奈很恨?我知道你是深爱忆兰的。也许我真的太自私,自私得不顾你对忆兰的爱,甚至狠心的利用你对雪儿的喜爱和同情。但我真的希望你无论如何,明天也要做出开心的样子,不要让胡总看出破绽。请相信我,只要雪儿的病好了,我一定会给忆兰好好的解释清楚,让她回到你身边,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有些哽咽,再说不下去…… 我也如梗在喉,我颤声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不是因为不想面对你不想面对明天,才喝酒才这么晚回家,我是……” 我想说,是因为刘一浪,因为刘若萍,还因为忆兰那双眼睛总让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我却如她一样也没再说下去,我不能让她跟着我担心。我的担心也许真的只是庸人自扰。 她和我都沉默,好半天,她才轻声叹息道:“去休息吧,明天我们都得焕然一新。” 然后,她经过我的身边,和我擦肩而过,走进她和雪儿的卧室。 有冷冷的风,把她的发香吹进我的鼻孔,我心里有些激荡和莫名的酸楚。 我经过她们的卧室去我的卧室时,柔娜已轻轻的关好门,我看不到门背后的情景。 但我料想,柔娜一定还没睡,一定又为雪儿重新盖好了被子,坐在雪儿身边,默默的注视着雪儿。虽然雪儿近在咫尺,她眼里的神情却是那么的牵肠挂肚…… 而雪儿,天真无邪的雪儿,丝毫不知自己的病有多危险,一定睡得正香。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无声的映照在她甜甜的小脸上…… 也许她正做着个幸福的梦,梦见她的妈妈穿着洁白的婚纱,和我一起走进结婚的礼堂。她被我们双双亲密的牵着小手,走在中间,比任何时候都要甜蜜都要乖…… 我不忍再去看那扇紧闭的门,急急的进了我的卧室,又急急的把门关上。 这个夜晚,也许是我离开故乡以来,最不平常的夜晚。激动,迷乱,伤感,期盼,什么都有,什么都让我辗转反侧…… 腊月二十八,是个雪霁的日子。昨夜虽然只是碎雪,但毕竟曾经纷纷扬扬,远山上又有了积雪。一片艳阳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外面吹着干冷干冷的风,我和柔娜举行婚礼的酒店却充满欢笑和温暖。 让我最高兴的是刘若萍,她向我和柔娜走了过来,她笑盈盈的祝我们白头皆老,还冲柔娜叫了声“嫂子”,冲我叫了声“哥”。 叫得柔娜脸都红了,叫得我心潮起伏。 经过一个夜晚,刘若萍,终于解开了心中的那个结,又叫我哥了! 这才是她机灵古怪,清澈明净的性格。 我轻轻的拍拍她的肩,我说:“妹,好妹妹,我会一直疼你,永生永世……” 我喉咙有些哽咽。 她别过脸去…… 秋痕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斟得满满的酒,递给刘若萍,又要刘若萍递给我和柔娜。 人群欢呼起来,大家都要我和柔娜喝交杯。 刘若萍擦擦脸,转过来,把两杯酒递到我和柔娜手里。我看到她眼里依稀有几点泪。但她是幸福的,她在笑,笑得像外面蓝天上的艳阳。 我和柔娜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们还是相互勾起了端酒的手。 我看到胡总在一旁眯着狐眼笑,我看到雪儿在一旁弯着可爱的小嘴笑,我看到人群都在笑,但我没看到忆兰,我不知道她如果在,会不会也扬起笑脸。我也没看到子郁和刘一浪,他们肯定是笑不出来。 我什么也不再想,不再想笑过之后是幸还是痛。我把酒一饮而尽,我只有一个念头,喝得快,雪儿得到好的治疗就快。 柔娜见我喝了,也羞涩的把酒杯递到嘴边。毕竟是女人,虽然这已是她的第二次,虽然她时常冷艳,但她还是害羞了。 柔娜就要像我一样把酒一饮而尽,刘一浪却闯了进来,他还没冲到柔娜身边,他疯狂的叫喊就已震动了柔娜的手,酒杯摇晃,酒洒在了地上,像一滴滴泪。 他震动的不只是柔娜,还震动了在场的每个人,大家都盯着他进来,忘了怒,也忘了笑。 他衣衫零乱,满脸血污,不是急急的赶来时出了交通事故,就是在路上受到了什么人的阻拦,并且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他道:“柔娜,你不能嫁给他,他还活着!” 他似乎真的疯了,连说话都不能明白的表达,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我自己也没听懂,如果他说的第一个“他”是指我,那么第二个“他”是谁?谁还活着,这活着的谁与我和柔娜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__^*) 110 我望着刘一浪,惊讶的望着刘一浪,希望在他的眼神在他接下来的行动和话语里找到答案,忘了阻止他向我们疯狂的冲来。 有人拽了拽我的手,我以为是柔娜,轻轻推开,也不扭头去看,双眼依旧向前,依旧惊讶的望着刘一浪。 那人又拽了拽我,比先前多用了些力气,还轻轻的问:“大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 却不是柔娜,是刘若萍。像是问我,又像是问她自己。她似乎比我还惊讶,还满腹猜疑。 我知道她在惊讶猜疑什么。她一定是以为,刘一浪昨夜痛苦孤独的离开下街酒店前那条风雪的街道,离开她和我之后,经过细细思量,反复推敲,终于从她和他面对时的某个细节里发现了破绽,认出了她根本不是有些地方和刘若萍太过相似,而是她根本就和刘若萍是一个人,她根本就是刘若萍,就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还没死,她还活着。他冲柔娜吼道的那个还活着的人,就是她。只是他是怎么认出她的呢?到底是哪里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呢?在跟刘一浪相对的时间里,她已掩饰得足够好了啊。还有,就算他知道她还活着,又与柔娜嫁给我有什么关系呢? 但我已不再惊讶和猜疑了,刘若萍像问自己又像问我的话提醒了我。我想,他说的那个还活着的人应该真的是指刘若萍了,除了刘若萍,还会有谁,在他看来跟我和柔娜的婚事有关?还会有谁,他还活着,柔娜就不能嫁给我? 刘一浪一直对我和刘若萍的关系是有所误会的,从那次他当众把我为参加才艺展示而画的刘若萍的画像愤怒的撕下来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误会我和刘若萍的关系。后来,那个刘若萍痛彻心扉的夜晚,我送刘若萍回家,毫不知情的把她带到了他身边,又在他打了刘若萍耳光后,追着刘若萍离开,并且,那晚,和刘若萍住进了悦来宾馆。这更是把他对我和刘若萍的误会推到了极至。至今我还记得,第二天,在公司里,在那些同事面前,他曾怎样恨恨的给过我一拳,又曾怎样凛然的宣布过,从此以后,决不容许我对刘若萍有半点辜负和背叛!更不要说后来,我和刘若萍之间发生的那些非同一般的事件。 既然,他误以为我和刘若萍有过分亲密的关系,他怎么可以容许我抛下刘若萍,去和柔娜结婚?他又怎么可能不告诉柔娜,刘若萍还活着,并且和我有过男女关系,早已是我的爱人。她决不能嫁给一个爱人还活着的男人! 但其实,即使刘若萍真的在那场车祸里永久的丧失了生命,他也照样会阻止我和柔娜的婚事的。只是不会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焦急痛苦。因和我关系非比寻常的人还活着而理直气壮,因刘若萍被我抛弃,柔娜要嫁给我而焦急痛苦。 至于,刘若萍哪里出了破绽,让他终于认出了她,我想,应该是昨夜她在酒店门前,远远唤我的名字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就在远处,她并没有沙哑了声音。尽管刘一浪当时因了别的心思没有在意,但后来,等他离开我们后渐渐冷静下来的后来,他一定回想起了那一幕。 我和柔娜的婚事决不能遭到破坏,我必须得顺利的和柔娜结婚,否则,可怜而又可爱的雪儿,就只能继续生活在更加严重的病魔的折磨里。 我也轻轻拽了拽刘若萍,我想刘若萍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让她主动站出来,在刘一浪还没有叫嚷着将她还活着的事实,以及我和她之间所谓的非同一般的男女关系,当众揭露出来之前,主动对他说明真象。虽然她还活着,但却跟我和柔娜的婚事没有半点关系,她和我从来就是妹妹和哥哥一样的。 只有她来说明,刘一浪才会相信。也只有她来说明,刘一浪才会被彻底抽了阻止我和柔娜的婚事的底牌,才会彻底泄气,再也无法理直气壮起来,才会最终灰溜溜的离我们而去。 刘若萍真的太懂我了,不用眼神,只一刹那的轻轻拽手,她就和我心有灵犀,她向前站了站,准备拦住刘一浪,并说明一切。 但刘一浪已冲了过来,虽然这时才忽然发现她,却并不正眼看她,对她的也出现在我和柔娜的婚礼现场,没有半点异样的表情,只有冷漠和仇视。跟昨夜对她一样的冷漠和仇视。竟半点也不像认出她就是刘若萍,就是他的妹妹的样子! 这么说来,他说的那个还活着的人,根本就不是刘若萍?! 不仅是我,连刘若萍也比先前更惊讶,更猜疑了。那么机灵的她,不但忘了我的暗示忘了主动说明,甚至连对刘一浪的阻挡也忘了。 事实上,既然刘一浪根本就没有认出她,刘一浪说的那个还活的人也根本就不是她,她的说明已完全没有必要了,她一个女孩子的柔弱身子,也更是无法阻挡刘一浪的疯狂向前了。 如果一切真是如我先前所料的那样,都是因刘若萍的活着而起,我还可以让刘若萍阻止他。可是现在,我除了更加茫然不解、惊慌失措,除了紧张的把眼睛看向柔娜,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柔娜也很紧张,她比我更担心婚事被刘一浪破坏,更担心雪儿的病得不到及时的彻底的治疗。但她却做得很冷漠,几乎冷漠得毫无表情,酒杯还在手里,却不再颤抖,没有半滴酒再从杯里像眼泪一样滴出来。她虽没再和我如喝交杯那样手腕相缠,却把酒杯举到嘴边,一口饮尽。然后,冲刘一浪冷冷的道:“我已决意和寻欢结为夫妻,请你不要再费尽心机,在我面前恶意编排,胡言乱语……” 边说边垂下举起酒杯的手。也许只有我注意到了,酒杯虽已空,她的手却比先前握得更紧。 我半点也不幸福,虽然她说得那样果决,像一个真正的新娘在神圣的殿堂,对着主持婚礼的神父信誓旦旦的宣誓。但我知道,有很多东西,她都是做给胡总看的。 更有很多,让我无法幸福起来的,是恨,是她冷若冰霜的表情让我看出的恨,对刘一浪的恨。如果不是爱得太深,她又怎么可能恨得太深? 她是恨刘一浪,这么强烈的爱着她并且渴望占有她的刘一浪,竟还不如我懂得她的心思,非旦不帮她骗过胡总,让雪儿得到治疗,反而还来破坏。 她望了望我,她也是故意的,故意让胡总,也让刘一浪看到她对我有多好。我真的自叹不如,在很多方面我比起她都相差得太远。刚才她还冷若冰霜的脸上,一转瞬间就可以飘上灿若桃花般的微笑。 但我却看到了她微笑背后的孤独,无助和迷惘,像是在问,为什么越是爱自己的人,越是不能理解自己,越是只能给自己无穷无尽的痛苦?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这样的孤独,无助和迷惘。忆兰又何尝不像刘一浪爱她一样爱我,只是忆兰的爱不像刘一浪的爱那么充满邪恶罢了。可到最后,忆兰又哪里给我理解和了,竟还不如刘若萍懂我。 我避开柔娜的眼神,我看见刘一浪面部扭曲,比先前还焦急痛苦,喉节颤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一定是柔娜的态度,柔娜的话如凛冽的刀锋一样,剌伤了他的心。 我忽然又一次,除了对他有深深的恨,还有那么些怜悯。 但刘一浪决不是值得也不是需要别人怜悯的人,他很快就比先前更疯狂的冲向柔娜,像是要把压抑在肚里还没能说出的话冲她火山样爆发,又像是要撕碎她毁灭她也撕碎毁灭自己。 这时,没有一个人记得去阻止他,甚至连想方法设法也要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的胡总,也只那么站着,虽然满眼愤怒,却只是旁观。我疑心,他之所以要促成我和柔娜的结合,也许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做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但是,雪儿却忽然跑了过去,用两只小手拼命的抱住了刘一浪的一条腿。 她仰望着刘一浪,是那么怯怯而又可怜的眼神,她几乎是哀求的冲刘一浪道:“刘叔叔,你不要破坏妈妈和寻欢叔叔,好吗?” 那急切的童稚的声音,虽竭尽全力也只是柔弱,却那么震撼人心,听上去像是在哭。 但她没有哭。 也许是我想哭。还有参加婚礼的别的人。 我更恨自己,竟还不如雪儿这个三四岁的孩子!。 (*^__^*) 111 雪儿,因心脏脆弱,一向是那么惧怕强烈的剌激和鲜血。曾经,在悬崖边,因看到刘一浪做出像是要跃下深谷,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形状,而当场晕厥;曾经,在芳卉园小区楼下,因看到刘若萍在刘一浪制造的车祸里留下的血污,而深度昏迷。更何况,近来她的病情已远比从前加剧。 我们先前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被我们所有人忽略。 然而,在所有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刘一浪,都无动于衷,或是紧张麻木的时候,她却从我们中间站了出来,虽然怯怯,却并不回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正视着刘一浪疯狂的脸,和凌乱衣衫上的斑斑血迹。 我知道,是对妈妈的深深的爱,让她终于克服了内心的巨大恐惧,并鼓起了勇气,站到了阻止刘一浪破坏妈妈的幸福的最前沿。 我以为,面对这样一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小女孩,面对她那怯怯而又勇敢的眼神,面对她近乎哀求的声音,刘一浪即使再铁石心肠,也当软了下来,停止了前冲的脚步。 然而,刘一浪却是那么漠然,置弱小的雪儿于不顾。因为漠然,而更加疯狂焦急,那冲上前,把内心的压抑化作狮吼,然后撕碎柔娜也撕碎自己的渴望,比先前更加强烈,强烈得世上再没有任凭东西可以阻挡,包括可以融化一切邪恶的雪儿的可怜巴巴的眼神。 他一刻也不停的依旧向前。 雪儿紧紧的抱着他的腿,丝毫也没放松,被他的腿拖着前进。 雪儿还在可怜巴巴的哀求:“刘叔叔,你不要破坏妈妈和寻欢叔叔,好吗?” 先前是像在哭,此时已终于无法再坚强,哭出了声音。手虽然比先前还更紧的抱着刘一浪的腿,可手抱得越紧,眼里的泪水越是无法控制,越是泛滥成灾。 柔娜,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刘一浪这样冷漠残酷,也许她从来就没想到过,刘一浪为了达到目的,为了得到她,会如此狠心的连雪儿也可以置于不顾。他曾经也是心疼雪儿的呀,好几次雪儿突然昏迷,都是他亲自开车,把雪儿送进医院的呀。 她彻底惊呆,望着拖着雪儿向自己过来的刘一浪,眼里没了先前对他的故作冷漠,也没有了对我的故作热情,什么也没有,除了呆若木鸡般的茫然。连自己最疼最爱的雪儿,被刘一浪那样毫不怜惜的拖着身子前进,她也不知道去保护去阻止。仿佛看不到雪儿苍白的面色和被刘一浪拖着的弱小的身子,仿佛听不到雪儿可怜巴巴的哀求和撕心裂肺的哭泣。 有人冲了过去,挡在了刘一浪的前面,质问:“刘一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雪儿?她还只是个孩子,三四岁的孩子……” 颤抖,柔弱,却严厉的声音。 是如画,对刘一浪充满愤恨,对雪儿却是无比怜惜。 也许,越是看上去柔弱的人,在关键时候越是能够爆发能够勇敢。先前是雪儿,现在是如画。林黛玉般痴情哀怨的如画。 秋痕也冲了过去,为了雪儿,但更多的像是为了如画。为了替如画伸张正义,打抱不平,也为了不让如画受委屈。 如果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那么如画此生当了无遗憾了,即使她对子郁的爱,最终可能只是镜花水月。 毕竟追求不到想要的爱情,她却拥有了弥足珍贵的友谊。试想,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如她般得一友人,爱憎分明,又对自己贴心贴肝? 但秋痕和如画却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秋痕如骄阳般火辣,如画却似水般柔情。我怎么也弄不懂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心心相印的挚友。就像永远也弄不懂,机灵古怪的俏黄蓉,为什么偏偏会爱上老实憨厚的痴郭靖。 秋痕也一样的激动,一样的对刘一浪无比愤怒,对雪儿充满深深怜惜。她粉面泛红,柳眉倒竖,但声音却并不是如画那般颤抖柔弱,对刘一浪的苛责也更加严厉。 然而,她们的苛责和阻止却并没达到预期的目的,反是适得其反。刘一浪更加被激怒。他不再是漠然,是无法自控的对抗和蔑视。 他疯狂的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如画和秋痕,疯狂的抬起被雪儿紧紧抱着的腿,视一切阻挡如草芥,肆无忌惮的扑向柔娜。 他向柔娜展开双臂。不是要紧紧拥抱,是要老鹰抓小鸡般蹂躏和撕碎。不同的是,老鹰只蹂躏撕碎对方,他却在蹂躏撕碎对方的同时,也蹂躏撕碎自己。 如画跌倒在地,没有疼痛,只有恨,那么心痛和担忧的望着被刘一浪拖动的雪儿,眼里禁不住滚出无声的泪水。 秋痕不似如画般柔弱,刘一浪的用力推来虽同样猝不及防,但她却只是一个踉跄,并没跌倒。她过去,蹲身扶起跌倒在地的如画,眼里是如画对雪儿般的心痛和怜惜。然而,当她扭过头来瞪着刘一浪时,已完全是咬牙切齿的恨。 有人在我身后轻轻推我,我知道是刘若萍,她一定是忍无可忍,要从我身后挤出来,并且冲到刘一浪跟前,阻止刘一浪的疯狂。 其实,即使她不去阻止,我也会去阻止。忍无可忍的不仅是她,还有我自己。 谁再不在忍耐和沉默中爆发,谁就无疑充当了刘一浪践踏折磨雪儿,蹂躏撕碎柔娜的帮凶。我从来就是痛恨刘一浪的,更何况雪儿那么可爱可怜,柔娜那么凄婉美丽,我如果做了他的帮凶,我将永远也不能饶恕自己。 但无论是我,还是刘若萍都没有来得及。 刘一浪也没有能够扑到柔娜身边。 雪儿紧紧抱住刘一浪大腿的双手,在刘一浪就要扑到柔娜身边时,忽然无力的松开。 被刘一浪奋力前迈的大腿拖动的雪儿,重重的跌倒在地。她躺在那里,紧闭双眼,眼角虽还淌着热泪,面容却十分平静,没有痛苦快乐,没有爱恨情仇。 也许,在她这个不堪重苛的年龄,本就该如此,平静而清澈。 只是她肌肤苍白,竟是吓人的颜色。她一动不动,已深度晕厥过去! 刘一浪,终于不再扑向柔娜。他站在那里,如地上的雪儿一样,一动不动。身体和面容突然僵直。 乱哄哄的婚礼现场忽然没了声音,但没有一个人能如晕厥的雪儿一样平静得了无牵挂,所有人内心那根弦都一下子崩得比先前还紧,连胡总也目瞪口呆得不再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柔娜也僵直在那里,面色苍白,空空的酒杯从那只曾紧握它的手里滑落,在地上发出尖厉的声音,像歇斯底里的叫喊和哭泣。 酒杯在尖厉的声音里支离破碎,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也把柔娜从紧张僵直中震醒。 但支离破碎的真的只是那只空空的酒杯吗? 柔娜惊慌的扑向雪儿,那么小心翼翼的把她从地上捧起,然后紧紧的拥在怀里。焦急而悲痛的双眼,仓惶四顾,泪如雨下。 人群涌向她。 刘一浪依然僵直,任凭人群慌乱的从他身边经过,他一动不动,仿佛他已不再属于这里。 柔娜仓惶四顾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我脸上,仿佛只有我,才能让她那颗求助的心找到最终的归宿。 我因雪儿晕厥而痛苦的心,一下子特别感动特别幸福。在最需要的时候,柔娜最信赖最愿托付的,不是刘一浪,不是胡总,而是我! 好久以来,我都以为,我不再是被柔娜重视的人。 没想到,柔娜根本从来就不曾忽略过我。 我差不多眼里要滚出泪来,先前看见雪儿紧抱着刘一浪的大腿,可怜巴巴的哀求时,我心那么痛,都不曾有过要滚出泪来的感觉。柔娜的信赖和托付对我竟是如此重要,这么说来,一直以为发誓不离开忆兰后就没再爱过柔娜,竟是我自己在欺骗自己? 我再不如先前那么麻木,我冲到柔娜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雪儿,冲出酒店,冲到宽阔的马路边。 我试图拦下过往的出租车,送雪儿去最近的医院。 那么多出租车匆匆的来了又去,但没有一辆没有客人,没有一辆经过我身边时,有过稍微的停留。 柔娜远远的在向我跑来,她边跑边向我喊着什么,是那么焦急而又痛苦的眼神。 跟在她后面的还有来参加婚礼的人群,也一样的在焦急的向我呼喊。 只是不见刘一浪的影子,也许他还站在原地,僵直的一动不动,记不得别人,也忘记了自己。 我是急,急得忘了,其实胡总就有车,就停在酒店的外面。 而此时,柔娜和他们对我呼喊的,其实就是与这有关的事。 然而,我根本就无心去听他们在喊些什么,也听不清。耳边只有从身边急驰而过的车辆声。 雪儿一动不动的躺在我怀里,如躺在天堂般安祥,只是面色愈加苍白,死一样的苍白。 我再也不能等下去,我怕再等已来不及。我猛地冲进马路,拦下一辆呼啸而来的私家车。 一声尖厉的刹车声,车在我跟前猛地停了下来,我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我一个踉跄,但我没有跌倒。我怎么能跌倒呢?雪儿就在我怀里,深度晕厥。 我把雪儿抱得紧紧的,望着停在我跟前的车。 车门打开,从驾驶室里冲出个男子,愤怒的向我逼来。 我忽然觉得,这多么像我被舅娘赶出家门那夜的情景。那夜,为了昏迷的雪儿,我也曾拦下过一辆急驰而来的车,从车的驾驶室里也曾冲出过一个愤怒的男子。 不同的是,那夜从驾驶室里冲出的是来福。今晚,冲出的却是忆兰的哥! 忆兰的哥,看见了远处向我奔来的柔娜的洁白的婚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我的崭新的新郎装,却对躺在我怀里面色苍白,深度昏迷的雪儿视而不见。 他咬牙切齿,眼里脸上都是透彻骨髓的恨,他重重的一拳击在我脸上,却完全不是因我拦住了他的车。 他愤怒的吼道:“你只知大办婚礼,你可知道忆兰为你自杀了?!”。 (*^__^*) 112 忆兰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头晕目眩。 我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先前被他的车重重的撞在身上,我都没这样无力,这样濒临崩溃过。他的拳头,他愤怒的吼叫,比车的撞击还要让我难于承受。 雪儿险些从我手里滑落,柔娜已赶到我身边。她从我手里接过雪儿。她好像不认识忆兰的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来不及弄明白,她转过身急急的从我身边离开。 但我没注意到她的离开,更不知道她离开后去了何处。 包括那些参加婚礼的人群,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散去的。他们散去之前,有没有如柔娜一样冲到我身边,有没有如柔娜一样不认识忆兰的哥,不明白我到底和他发生了什么,却只关心着雪儿的安危,根本没心思来弄明白。他们散去之后,有没有跟了柔娜一起,去了我不知道的方向。 我已忘了这一切,甚至连深度昏迷的雪儿我也再记不起。我脑里只有忆兰。只有电影里小说里,那些自杀的人,倒在血泊中的肤色苍白、冰冷僵硬的身子。 我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我冲上前,一把攥住忆兰哥的衣领,我发疯的吼道:“你在说慌,是吗?!” 忆兰哥的衣领被我攥得太紧,有些憋气,想咳又咳不出来,脸涨得通红。他比先前还要愤怒,伸手紧紧的抓住我攥紧他的衣领的手,使劲的要掰开。 我的手没有被他掰开,反而是越来越紧。他的手渐渐不再那么凶猛,脸色也由红转白。 这多么像昨夜,发生在下街酒店外那飘雪的冷清街头的某个情景。只是此时我充当了彼时的刘一浪,而他却充当了彼时的我自己。 我不知道,此时我怎么就能这样有力,昨夜,面对失去理智的刘一浪,我可是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呀? 忆兰哥此时一定很痛苦,这种滋味我昨夜已深有感受。我是个不愿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别人身上的人,更何况,他是忆兰的哥,我还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我是如昨夜的刘一浪一样失去了理智。 不然,我不会把忆兰哥的衣领攥得那么紧,连他那张白净的脸,由涨红到渐渐失去血色,我也置之不顾,也不知道放手。不然,我不会不知道,我这样越是把他的衣领攥得紧,他就越是不会说他是不是在撒谎。他的喉咙被衣领箍得紧紧的,憋气得厉害,想说也无法说啊。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娇斥:“还不快放手!” 竟是表妹鹃子的声音。 她先前一定坐在忆兰哥的车里。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下车,又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 我甚至没来得及扭头去看她,是不是对我冰冷而仇恨,对忆兰哥却是无限心痛和怜惜,我就被她狠狠的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我已不是第一次被她打耳光了,当初寄住在她家时,在她卧室的床前,被她打过。后来,寄住在柔娜家里了,又在悦来宾馆的房间的床前,被她打过。 只是这次,她打我耳光时,没有如前两次一样**着身子。只是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打得都要重,都要狠。 我只觉脸火辣辣的痛得厉害,但更痛的是我的内心。鹃子可是我的表妹,她的爸爸和我的妈妈可是一母所生,然而她却为了别人,如此残忍的对我。 我的双眼有泪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 但我泪如泉涌,决不单单是鹃子让我痛了,让我心酸难过了。我更多的是因了忆兰。 我曾天真的以为,忆兰一向坚强进取,即使最近莫名的有些痴怨脆弱,她也能在对我的误会里挺过来。等到我和柔娜走完以假乱真的夫妻生活,等到雪儿在胡总的帮助下得到彻底的治疗,等到我回到她身边,向她解释清楚所有的误会,从此永远不分开。 我曾对她发过誓,永远也不要离开她的呀。 然而,我不离开她,她却狠心的要离开我,宁愿不要了父母,不要了哥嫂,不要了这个世界,也要离开我。 她一定不是因忘了我的山盟海誓才选择自杀的,她一定是因为深深记得我的山盟海誓。 她一定以为我和柔娜的婚事是真的,我和柔娜都没给她解释,连胡总都被我们欺骗,她又怎么能不以为是真的呢?她一定以为我背叛了她,她一定回忆起了当初我对她山盟海誓的情景。两相对比,她一定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和绝望,一个自已挚爱,又发誓对自己至死不渝的人,最终还是背叛了她。 疼痛和泪水,让我紧紧攥住忆兰哥的衣领的手,忽然没了力气。我的手稍微放松,就被忆兰的哥挣开,他只一推,我便向后一个趔趄,终于无法再坚强,颓然的跌坐在地。 忆兰哥,喘着粗气,凶狠的瞪着我,但他没有扑向我,没有再给我任凭惩罚,反是急急的返身上车,像是十万火急,不能耽搁分秒的时间。 鹃子也跟着转身,要急急的上车,视跌坐在地上的我,如陌生人,看也不再看一眼。 他们对我如此仇恨,又如此急急的要离去,忆兰自杀已确乎是千真万确的事。但我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脸上心上的疼痛,顾不得几乎颓然得无力的身子,扑了过去。 忆兰的哥已上车,鹃子走在后面,前脚已跨进车门。 我一把抓住鹃子的手,我和鹃子之间有太多误会和恩怨,她对我一向是那么冷漠和蔑视,我也曾因此一度孤傲怨恨得不愿与她相处,但我此时,却几乎用了哀求她的声音,像雪儿先前抱住刘一浪的大腿哀求刘一浪那样的声音,哀求道:“鹃子,告诉哥,你们是在骗哥,你们只是太心痛忆兰,不想哥和柔娜结婚。” 我以为这样哀求,这样“哥哥”的向她暗示我们的亲情,她就可以给我一个让我不再心痛的回答。 然而,她却一下子狠狠的推开我的手,转过身,柳眉倒竖,撇了撇嘴,半是不耻半是愤怒的道:“你是谁的哥?我从来就不曾当你是哥。至于我们有没有骗你,你自己没长眼睛,不知道看吗?” 她略微偏了偏身子,像是要我往车里看。这么说来,忆兰就在车里。 我的眼睛看向她的身后,我只觉得心惊胆战,忆兰到底怎么样了?!。 (*^__^*) 113 我看到了忆兰,她仰躺在后排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如泉水般涌出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不清她的脸,看不出她都是什么样的表情,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生命的迹象。我只隐隐的觉得,她穿了一袭白衣,如柔娜身上的婚纱那样的一袭白衣。但那一袭白衣,此时已被她体内流出的血染成怕人的鲜红。 她一定是有意穿上那婚纱样的一袭白衣的,她自杀前一定想起了柔娜身上正穿着洁白的婚纱。 我来不及知道她是用破碎的镜片割破了手腕还是用削苹果的小刀抹过了脖子,我来不及知道那染透白衣的鲜血是从她身体的什么地方流出,我来不及知道她自杀时是把自己关在了浴室里还是反锁在了卧室。我来不及知道,是谁,那谁又是怎么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她的。 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呼吸,她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我扑向她,我想把她搂在怀里,心痛而又哀怨的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狠心弃我而去? 但我没能扑到她身边,鹃子狠狠的推开了我,根本不让我靠近她。 我也什么也没能对她说,我哽咽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本来扑向车内时不顾一切,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更想不到也没去想,会受到鹃子突如其来的阻挡和重重的反推。我的身子向后一仰,又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鹃子就已坐上车,看也没看我一眼,就狠狠的的关上车门。 那声关车门的声音,比冷夜的一个炸雷还让我惊悚。我的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心也跟着猛烈的颤抖。 似乎那扇门已不再是普通的车门,它厚得没有边际,只要一关上,从此我就和忆兰再也不能见面。不是咫尺天涯,是人间天堂,是阴阳相隔。 我哽咽的喉咙终于失声的哭喊出来,鹃子已在车内,被茶色玻璃窗阻挡,我看不见,我只能冲驾驶室里的忆兰的哥声嘶力竭的道:“不,不!” 然而忆兰的哥却充耳不闻,猛地发燃了车子。 我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疯的扑向车子。 然而车子呼啸着,飞驰而去。 我扑了个空,又重重的跌在地上。 我撞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我的面色惊慌的脸,我的崭新的新郎装都染上了灰尘;我的鼻尖,我的手掌被什么划破,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但我感觉不到疼痛,也顾不得拭去脸上衣上的灰尘,我又一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急驰而去的车。 我没有向旁边看,我不知道路边的高楼是不是在向我身后飞快的倒退,我不知道路边的行人有没有瞪大惊疑的眼睛望着我,对我议论纷纷:瞧那个人,对一辆急驰而去的车子穷追不舍,他不是傻子,就一定是疯了。 我只知道耳边有呼呼的风猛烈的吹过,但我感觉不到剌骨的寒冷和如割的疼痛。 但,载着忆兰的车子,还是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如潮的车流里。 我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傻傻的站着,我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觉得浑身无力,瘫坐在地。 无论那些司机怎么猛烈的在我身后按喇叭,我都无动于衷。无论他们从我身边绕过后,怎么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对我回头怒骂,我还是没有挣扎着站起来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一只小手,温暖而柔嫩的小手。 “叔叔,快起来,老师说坐在马路上玩危险。” 是个三四岁年纪的小女孩,童稚的声音有些关切,有些责怪。 她用尽全力,想拉我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却半点也拉不动我。 远处,有谁在唤她,是个少妇的声音。估计是幼儿园的老师送她回家。她不是说老师说坐在马路上玩危险吗?她来拉我,也许就是那老师的主意。只是,那少妇既晓得坐在马路上玩危险,又怎么可以让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来到如潮水般涌动的车辆中间?这是一个多么伪善又不负责任的老师,教育孩子听话从善头头是道,而自己却置孩子的安危于不顾。 我看也没向那声音的方向看一眼,不知道那唤孩子的少妇老师都长什么模样,却打心底觉得她面目可憎。 小女孩没扭头去看她,只冲她道:“妈妈,这个坏叔叔,坐在马路上,老师说坐在马路上玩很危险……” 原来我弄错了,那少妇根本不是什么幼儿园的老师,却是她的妈妈。 只听那少妇道:“关你什么事,还不快回来!” 很严厉的责怪声,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少妇在急急的向我们赶来。 小女孩忽然发现了我满眼的泪水,轻声问:“叔叔,你怎么啦?” 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充满了简单的关切和疑惑。 她松开拉我的手,一边轻轻为我拭泪,一边扭头道:“妈妈,他不是坏叔叔,他只是被谁欺负了,他在哭呢。” 少妇根本不理她的话,冲到她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还冲她怒骂:“你不要命了?谁叫你冲到马路中间的,还不跟我回去!” 小女孩却挣扎着不跟她离去,只是望着我,道:“叔叔,别哭,我们出去吧,这里车太多。” 她妈妈更加愤怒了,终于还是不由分说的拖着她走了。她边走边哭道:“妈妈,她不是坏叔叔,老师说坐在马路中间玩危险。” 我悲痛的心愈加脆弱,忽然对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充满了依恋。我望着她被她妈妈拉着,渐行渐远。 她的妈妈,如瀑的直发,时髦的打扮,和柔娜仿佛年纪,似柔娜般美丽。只是她对我,只有无限的冷漠和蔑视,半点也没柔娜偶尔对我流露出的关切。 直到很远,小女孩还在不停的回头对我张望,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忧伤和关切。 我忽然觉得她好像雪儿,简单、可爱而又懂事的雪儿。 哦,雪儿?! 我这才记起雪儿来。 可怜的昏迷不醒的雪儿,柔娜把她带到哪去了,她现在可好?!。 (*^__^*) 114 我已不堪重负,踉跄着步子,赶回我和柔娜举行婚礼的酒店。却不见了参加婚礼的人群,连曾经麻木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刘一浪也没了踪影,哪里去找柔娜和她从我手里接过去的雪儿。 曾经热闹而又貌似溢满幸福的酒店,一下子如此冷清,那些懒散来去的三三两两的客人,更增添了人去楼空的悲凉。 从前,我很喜欢悲凉的感觉,像唐诗如宋词,苍凉萧条,隽永古远,有着恰到好处的颓废。 然而此时此刻,我没有半点心思去享受去玩味。我心里的感觉比悲凉更浓重深沉,是几乎要把我彻底压倒的悲痛。 我不知道,血透衣衫的忆兰,已被她哥哥开着车载向了什么地方,我只是能猜出雪儿此时会在哪家医院。 那家医院,有位特别好的老医生,他特别重视雪儿的病情,他还曾误以为我是雪儿的父亲,责怪过我是个不称职的爸爸。 雪儿每次病情发作,柔娜都会把她送到那家医院,而每次给雪儿诊断和治疗的人,也必定是那位慈爱负责而又渊博的老医生。 我没有在酒店稍作停留,便急急的赶了出来。我已不像先前那么发疯得近乎愚蠢,狂奔着去追赶一辆急驰而去的车子。我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家我熟悉的医院。 脚再快,也比不上滚滚向前的车轮。 我不知道,我如此痛苦焦急,却怎么忽然有了这点理智。 我也不知道,此时为什么就如此幸运,能那么及时的坐上出租车。先前,抱着昏迷不醒的雪儿站在马路边疯狂的挥手,可也从没一辆车子在我身边有过分秒的停留,都坐满了客人。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的望着前方,渴望着能够早点到达,能够早点见到雪儿。也心怀侥幸的希望,能够在那里见到忆兰。她哥哥甩下我,开车急驰而去,是把她送到那家医院抢救。但我深知,医院太多,她哥偏巧把她送进那家医院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到了医院,在长长的过道上,我看到了刘若萍,胡总,如花和秋痕。他们都在焦急的张望,见到蓬头垢面的我,稍露喜色。这么说来,他们焦急的张望,急切的盼望的正是我的到来。 只是依然不见柔娜和雪儿的影子。 但只要看到胡总和刘若萍她们,我就知道雪儿和柔娜果然就在这家医院。 我向他们冲去,我最想问他们的是,柔娜守在哪间病房,雪儿到底怎么样了? 但秋痕却拦住了我,极不满的责怪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雪儿昏迷得如此吓人,你怎么可以直到现在才来?!” 她大概没看到我在酒店外,和冲下车的忆兰的哥纠缠时,那伤心欲绝的一幕,她更无从知道忆兰已为情自杀,而这个噩耗比雪儿昏迷不醒更另人悲痛。 雪儿昏迷已不是第一次,虽然她近来病情加重,但她到底还热爱生命,还有极大的复苏的希望。 可忆兰,却是自杀。自杀,只需一次,就足已致命。更何况,她已心痛得绝望,决意彻底的放弃一切,放弃亲人,放弃我,也放弃她自己。一个已绝望得连自己都彻底放弃的人,如果没人唤起她生的渴望,即使她还有一线生命的气息,那气息也会渐如游丝,最终消失。 而我,偏偏连她是不是还有游丝一样的气息,也不知道! 但我不怪秋痕,不知者不为过,更何况她爱憎分明,她对如花的体贴和关爱,已让我深深感动和折服。 我不怪她,却也不理她,我继续向前,轻轻推了推她,我是想从她身边经过,向别的人问清雪儿的消息。 但我对她的毫不理会,却让她更加不满,更坚定了她的阻挡。她那么不容逃避的,要我为置雪儿的安危于不顾,时间过去这么久才赶来的原因作个说话。 如花轻轻的拉开了她,望着我痛苦的眼睛,柔柔的对秋痕道:“让寻欢过去吧,他到现在才来,一定有他的原因,只是这原因也许痛彻心扉得让他无法对我们说出,或是他宁愿自己独自咽下。” 秋痕,眼里仍有不满,却因如花退在了一旁。 我看向刘若萍,我正要冲到她身边,把手抓住她的双肩,拼命的摇晃着她,问雪儿的安危。她却已迎了过来,望着我,怜惜而又决然的道:“大哥哥,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无论你内心有多痛苦,你都应该不舍柔娜和雪儿,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发生,但愿你不要再来得太晚。” 话一说完,她就经过我身边走了,头也不回。我却分明看到她眼里,有着深深的痛苦和失落。 也许,她又有了些自作多情的想法,她又以为,我之所心痛苦,之所以先前抛弃孤伶的柔娜和病重的雪儿,与她有关了。 她痛苦是因为我痛苦,她失落是因为我终于还是娶了别人为妻。她决然的离去,却是要果断的把她对我的情感一刀两断,不要再藕断丝连。 秋痕和如花也跟在她身后离开。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只是痛苦,自己还深陷在众叛亲离的孤独中。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不然,她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只字不提雪儿的消息? 她们是要折磨我吗?我真的来晚了吗? 可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我还是不知道重来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复制了上一个错误? 我望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痛苦不解,竟有短暂的茫然,并因此暂时忘了雪儿的事情。 有谁拍我的肩,我扭过头,是胡总。 我对他那么恨,打心底恨,但我却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抓住他的衣领,紧紧的攥得他死去活来,并厉声责问他,不是说只要我和柔娜结婚,就给雪儿最好最彻底的治疗吗?我和柔娜已举行婚礼了,虽然出了意外,但那完全不是我和柔娜的意愿,就连他也不能左右,可现在雪儿昏迷得那么严重,他怎么还站在这里?没把雪儿送往更好的医院?!。 (*^__^*) 115 我如果表现在脸上,我如果厉声责问,胡总决不会被我对雪儿非同寻常的关爱感动,反而会极度怀疑,甚至会识破我和柔娜结婚的真正目的。 毕竟,他比我和柔娜更阴险,毕竟他千方百计也要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决不是对柔娜和雪儿孤儿寡母有多同情,对我独自漂泊异乡有多怜悯,他只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巨大阴谋。一个有阴谋的人,最容易对别人的言行举止产生警觉。 我只好望着他,无论有多急切也不先开口,只心跳剧烈的等待他来告诉我雪儿的一切。 他看出了我的焦急,但没看出我内心的矛盾,也许我真的做到了不让那些破绽露出蛛丝马迹。 他轻拍着我的肩,表现得那么慈爱,安慰我道:“你放心,雪儿并没大碍,不过是被刘一浪刺激过度,暂时昏迷。只是近来她的身体远不如从前,这次昏迷比从前严重些罢了。但医生已给她吃了药,她已没有危险,只要好好的睡一觉就行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治疗,要彻底的根除,还得去更好的医院。过几天,等雪儿身体有所恢复,我就送她去上海。在那边有家很著名的医院,我有位朋友在里面工作,是这方面的专家。” 然后,他带着我,走过那些绕来绕去的过道,在一间病房门前停下,对我道:“雪儿就在里面睡得正香,柔娜正守在她身边。你进去看看她们吧。柔娜不容易,此时特别需要你,毕竟你们已结为夫妻,你要好好对她关切和爱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眯缝着眼睛,邪笑着转身离去,好像今天的一切苦难都与他无关,对于他,反而是个特别美好的日子。 是的,他应该笑,毕竟他的阴谋已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但他邪笑,又似乎不全是因为这个,他那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分明就另含暗示。 我能懂他在暗示什么,我也能懂他要我怎么去关切和爱抚柔娜,我心竟砰砰的剧跳得厉害。只是这种剧跳跟先前有所不同,先前是担惊受怕,此时,却是激动,并有什么在激荡膨胀。 我轻轻敲门的手竟有些颤抖,但我不应该这样的,雪儿虽然已暂时没有危险,柔娜毕竟已被惊吓得心力交瘁。更何况,忆兰生死未卜。我怎么可以因胡总的暗示,想到那些东西,我怎么可以对柔娜心怀不轨? 即使,这只是因为爱,潜意识里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渴望和柔娜两情相悦、相濡以沫、厮守终生的爱。 我听到柔娜在里面轻轻走过来的声音,我努力克制自己,既不春心荡漾,也不悲伤痛苦。 柔娜打开门,身上已不再是洁白的婚纱。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脱下的,但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觉得她脱下得太早。 我心里没有怨恨,却有些失落。老实说,虽然我和她的婚礼只是一场戏,但我曾有所幻觉,自己欺人的以为她不是为了雪儿,而是为我穿上那婚纱的。我真的好喜欢她穿着婚纱的样子。 她看见是我,丝毫没有诧异,更没有如秋痕般责怪我这么晚才到来,她只是望着我满面尘土和鼻尖上已干涸的血迹,十分心痛怜惜。她几乎流出泪来,却没有哭出声音,只是无声的用洁白柔腻的手,为我把尘土和血迹都轻轻擦拭干净。 我心里忽然没了失落和悲痛,只有感动,连忆兰我都暂时遗忘。我眼里有什么在涌,我知道是泪,我没让它们流出来,也没让柔娜看见。我别过脸去,望向病床上睡得正香的雪儿。 我有好多话想对柔娜说,有关雪儿,有关她。她真的不容易,需要我的关切和爱抚。但我的关切和爱抚,决不是胡总邪笑的那种。 我张了张嘴,却如哽在喉,什么也说不出。 但柔娜也不需要我说出,至少是此时不需要我说出,她做了个让我别出声的手势,望了望床上的雪儿,然后跨出门来,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轻轻拉着我的手离开。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我吵着雪儿了,我乖乖的跟着她走。并偷偷的拭了拭湿湿的眼睛。 我们相依走过那长长的过道,在拐角处一个僻静的休息室停下。一路上,惹来无数艳羡的眼睛。他们只看到我们表面的幸福,他们永远无法明白我们内心正痛苦着。 她望着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松开拉着我的手,担心的脸上竟漾起羞怯的红霞。 刚才,走过那长长的过道,面对那么多双艳羡的眼睛,她都不曾脸红过,此时在这无人的休息室里,她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虽然穿着冬装,掩住了春色,但她胸部处的衣服还是那么突出。我看到她高高的胸部在剧烈的起伏,她的心一定也稍有春意,如我轻敲病房门时那样剧烈的跳着。 四周的静寂,和我们两个如此近的距离,让她急促不安了。 但这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事,在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故的特殊日子。虽然那些变故已成为过去,雪儿已暂时安全。 不过她很快就从急促不安里镇定下来,望着我关切的柔声问:“那个司机是不是恼怒你拦下了他的车子,不肯原谅你,对你动手了?” 她一定是因为先前我满面尘土,鼻尖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才这样以为的。 她唤起了我内心的悲痛,那悲痛如潮一样猛烈的上涌,我又想起忆兰来。 但如花都把我看得那么坚强那么善良,认为即使痛彻心扉,我也会独自咽下痛苦,我就算不在乎辜负她,我又怎么可以辜负自己,把内心的痛苦告诉柔娜?。 (*^__^*) 116 柔娜虽然在同事面前大多时候故作冷漠,像《聊斋》里飘渺凄婉的妖精,但她却比那些妖精还善良多情。她跟忆兰虽然看上去来往不多,但毕竟同事一场,就算不是同事,只是个陌生人,她也决不会对忆兰的自杀无动于衷。更何况,忆兰的自杀,却是殉情,因我和她走向结婚的礼堂而殉情。 我如果把忆兰自杀的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内疚自责,比我还痛得撕心裂肺。 我又一次把脸别开,不让她看到我的表情,不让她看到我的眼睛。我咬了咬嘴唇,把那些几乎要涌出喉咙的痛苦咽了下去。我一个字也没有说。 只有无边的沉默。 她也跟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都怪我,当时一心只有雪儿的安危,没有顾得上对他稍作解释,就抱着雪儿坐上胡总的车,急急的来医院了。” 她那么自责,那声叹息那么轻,竟似一片脆嫩的花瓣,在冷雨里被凄风无情吹落在地。 我最无法忍受美好的事物被摧残,忆兰却比那凋零的花瓣还美!我一下子就情不能自己,扑倒在柔娜怀里,头隔着衣服枕在她的两个丰乳之间,伤心欲绝的泪水终于又一次夺眶而出,并且终于放纵的哭出了声音。 柔娜把手轻轻的放上我的头,温柔的来回抚来抚去,既不劝导也不安慰,就那么默不作声的任凭我覆水难收的泪水,湿透她双峰之际间的衣襟。 我再无丝毫邪念,只觉得她柔柔的双峰之间是那么温暖,那么安全。 仿佛梦里回到儿时,在年青的妈妈怀里拼命哭得泪流满面。 不同的是,在妈妈的怀里,哭得再歇斯底里,也只是委屈和伤心,决不如此时这般绝望和悲痛。 而当我哭得憋气,从柔娜怀里稍微抬起头来时,我确似看到有人,正抱着个孩子从门外经过。 满眼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和那孩子的脸,只是看到梦幻一般的影子,并且转瞬就不见了。难道,我看到的真是幻象,是幻象里我年青的妈妈和她最疼爱的儿子? 我再次把头深深的埋进柔娜的胸脯,哭得更加死去活来,直至再一次憋气得无法承受。 而我的泪也终于哭干,内心那些悲痛,也似乎有些微被泪水冲走,不再如先前那么重重的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离开柔娜的怀抱,站直身子,虽没立即停下哭泣,却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柔娜依然默不作声,既不劝导也不安慰,只是望着我,无限温柔和关切,还有那么些忧伤和失落。 她的温柔和关切我都懂,还有她的忧伤,可是她为什么失落呢?莫非,她竟是喜欢我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痛快的哭出声音的?莫非她根本就愿意我把头深深的埋在她的双峰之间,听她最真实切近的心跳? 毕竟,我们今天已经历了一场婚礼,虽然那场婚礼不愉快也不成功,甚至本来就是逢场作戏,但毕竟那是为我和她举行的。 莫非她也如我一样曾产生幻觉,满心喜欢看到我穿着新郎装的样子,一如我曾满心喜欢看到她身穿洁白的婚纱。只是我的幻觉很快就被残酷的痛苦打碎,而她直到现在还在幻觉里沉迷眩晕?莫非她真把我当了新婚的丈夫,她对我的温柔和关切已和从前不同,不再是朋友或姐姐?又或者是她以为我如此痛彻心扉竟完全是因了雪儿,因此倍受感动也更加在幻觉中越陷越深,竟把我当作了雪儿也许早已不在人世的父亲? 她对雪儿父亲的爱,一定是圣洁高远,缠绵悱恻,至死不渝的。不然,不至于我和刘一浪经历了那么多,也不能最终得到她给的归宿。虽然我和她终于举行了一场婚礼,但在那场没有结局的婚礼还没有举行之前,她就已经申明,那不过是一场欺骗胡总的戏。 是的,曾经好长一段日子,我做梦都想得到她的爱,如爱雪儿她爸那样的爱。甚至现在,我都还有那么一点心存期望。但我却不喜欢她爱我,只是错误的把我当作了雪儿的父亲。我决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其实她从前也曾这样看过我,只是此时已不同彼时,我因此感到了特别。 我竟分明觉得她那双温柔关切,又有着伤心和失落的眼睛充满等待,把我当作雪儿的父亲一样在等待。 我别过脸去,一半是莫名的生气,一半是不忍让她失望。 我看到远山的积雪不知什么时候已消融,一轮美丽的夕阳在城市的边际缓缓下沉。 在儿时,大多数这个时候,我都坐在门边的矮墙上,焦急的等待在地里劳作,迟迟未归的年青的妈妈。 但我没再次沉浸在对妈妈的怀念里,悲痛如潮,一波刚刚被泪水洗去,另一波又随夕阳涌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然而忆兰,却还只是初升的太阳,还没来得及如日中天般纵情美丽,就自己放弃了自己。我看到她的生命灿若烟花,转瞬就要彻底消失,比夕阳西下还要快。 我背转身,没有看柔娜,极力掩饰自己,只轻轻的道:”既然雪儿已暂时安全,那我走了。” 柔娜在背后望着我,道:”真的是雪儿暂时安全了,你就觉得没必要再留下?” 柔柔的声音,没有责怪,却似怀疑,又似哀怨。 我的身子明显一震,心潮澎湃。却不再细细思量。 我没作回答,只是坚决的从她身边离开。 我听到身后,是一声叹息,如秋叶落地般轻柔,有着无限的眷念和哀伤。 我走出休息室,心里有目标眼神却迷茫。 是的,我是要去找忆兰,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她,哪怕见到的已是她香魂杳然的身子。但我却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我的脚步该去向何处? 我茫然的行走,有人重重的撞上我,却看也不看我,只急急而去。 我一个踉跄,没有跌倒。 我没回头看他,也顾不上责怪,继续茫然的向前。 有什么东西,被脚踢得轱辘辘的滚动。 那声音实在诱人,低头一看,却是只钢笔,弯腰拾在手里,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想唤回那撞上我却连句歉意的话也不曾说就急急的离去的人。钢笔一定是刚才和我相撞时,从他身上掉下的。 我看到的是个身材娇好,一身白衣的女护士,虽然只是她的背影,我却掩饰不住的激动。我认得她的,她曾经让我心存感激,只是直到现在,我也不曾向她表达过丝毫谢意,甚至不是此时看到她,我几乎已把她遗忘。 她就是那个在所有医生都放弃对刘若萍的抢救时,带给我刘若萍还能生还的消息,让我惊喜得完全失态的女护士。只是我当时不知道那个为刘若萍献血,让刘若萍绝处逢生的人,就是张放。 那次刘若萍被刘一浪用车撞到死神身边时,住的就是这家医院。张放,又是在这家医院悄然的用自己的鲜血,把刘若萍从死神身边拉了回来。 此时,刘若萍极有可能,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的某个房间里,因孤单寂寥而思念。但她思念的却不是张放,而是那个曾经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现在弃她而去回了上海老家的阳光男子,像是胡总司机又似乎不是胡总司机的阳光男子。 然而张放呢,张放此时又在哪里?他是不是就在刘若萍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默默的守望着刘若萍,幸福而悲伤的思念。因了一条瘪腿,和她咫尺天涯,却没半点怨恨? 忆兰,此时不知躺在什么地方的忆兰,如果还如当初的刘若萍一样,尚有一缕游丝一样的气息,我多么期望,我能像当初的张放把刘若萍从死神身边抢回来一样,从死神身边抢回她。不要说是如张放般献出鲜血,哪怕就是牺牲我的生命,我也再所不辞,心甘情愿啊。 我张了张嘴,想唤那个年青女护士,却忽然记起,直到现在,我也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喉咙哽咽,唤不出声来。 在我们的一生中,也许我们记住了那么些人的名字,可又有几个是我们真正该记得的人? 我们真正该记得的人,往往都被我们不经意的遗忘。 柔娜已从休息室出来,轻轻抬头,看见我在回头凝望,情绪激动,她竟流露出些惊喜的颜色。 她大概以为我是对她不舍,或终于回心转意,才暮然回首的。她怎么知道,我其实是在凝望那个急急奔走,离我越来越远的女护士? 她似乎想向我惊喜的轻轻靠近,然而那个女护士已在她跟前停下,望着她,惊慌失措的道:”小姐,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好久了,雪儿呢?雪儿不见了?!” 什么,雪儿不见了?! 我本来悲痛的心,从一层冰窖堕入另一层冰窖…… (*^__^*) 117 柔娜比我还要震惊,本来因我的蓦然回首而稍有惊喜的脸,立时变得苍白,表情比那个女护士还要惊慌失措。 她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下,向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我冲过去,一把扶住她无力的身子,她却一把推开我,踉跄着扑向那个女护士,双手死死的抓住她的双肩,拼命的摇晃,愤怒得声嘶力竭的问:“你在说什么?你是怎么做的护士?连雪儿都看不住?!” 柔娜虽然总有那么些时候,因了我不完全明了的原因,在人前故作冷漠,但她骨子里却是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她此时变得如此凶悍吓人,蛮不讲理,全是因了雪儿。女护士带来的雪儿失踪的消息,让在婚礼上才经历了一次重大变故的她,不堪重负,以至失去了理智。 本来就惊慌失措的女护士,几乎被柔娜吓得傻了,就那么任凭柔娜拼命摇晃着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仿佛雪儿不是因了某种原因而不见了,倒是她自己亲手把雪儿给弄丢的。 看着她吓成这个样子,我竟心生怜惜。我相信,雪儿的失踪若不是意外,也必定另有原因,却决对不是她故意疏忽造成的。 从刘若萍住进这家医院那次起,我就一直以为,她是个热心而又负责的护士。 曾经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我也如此以为。 我过去,轻轻拉了下柔娜,道:“柔娜,放开她,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听她说说具体情况,我们好想法尽快找到雪儿。” 很轻很柔的声音,对于柔娜,我也不能有丝毫责怪,只有无边的同情和怜惜。就是我自己都快要被雪儿突然失踪的消息逼疯,更何况她是雪儿的母亲,一个貌似坚强,内心却也许柔弱得像水一样的平凡女子。 柔娜松开了紧紧抓住女护士双肩的手,稍微恢复了些理智,却并不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歉意,她是顾不得表示歉意,又或是根本就忘了表示歉意。她咬了咬嘴唇,努力使自己坚强镇定,等待着女护士的描述。 她一定如我一样,希望女护士的描述言简意赅,既能让我们在她的描述里明白雪儿失踪的原因,又能让我们发现能找到雪儿的线索,但却不能耽搁太多的时间。 人的一生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搁,所以有人说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 更何况,我们心急如焚,此时此刻度秒如年。 雪儿才刚刚从今天那场严重的昏厥里抢救过来,经历不起另一场为我们所不知的折腾,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早已说过,她的病情在一日一日慢慢加重,如果不送她去更好的医院做最好最彻底的治疗,她也根本就不能完全恢复。她比任何人都经不起太长等待。 我和柔娜已骗得胡总的信任,他已答应只要雪儿稍有好转,就带雪儿去上海做最好最彻底的治疗。 就算平时丢失了雪儿,我和柔娜也会感到揪心的痛。更何况是在雪儿已有了完全康复的希望,却再经不起太多延误的紧要关头。 寻找雪儿的下落已是那么刻不容缓。 但女护士却傻傻的,还沉浸在柔娜带给她的惊吓里,好半天也不能恢复过来。 柔娜很是着急,其实我心里并不比她轻松,但我却轻轻拉了拉她颤抖的玉手,示意她克制自己,不要过于激动,不要催促,更不能再把愤怒表现在脸上。 如果那样,反而会让女护士在惊吓里沉浸得更久。 女护士终于有所醒悟,开口说话,但仍难掩满脸的惊慌失措,极力想放快语速,却如含了颗石子一样吞吞吐吐,她对柔娜说:“我是……主治医生安……排来……专门照顾雪儿的……我是看你一直守在雪儿身边,我才抽空去拿了点……可能雪儿醒来……会喜欢的东西,我回来的时候……病房门关着,雪儿也还在,只是不见你了,想必你是跟他……”她望了望我,接着道:“出去了,本来……你不在我……是不会再离开的,但我还没……关上病房门,就有位行色……匆匆的……女士,从门外……经过时……忽然停下,问我去厕所怎么走。她捂着肚子,脸色痛苦,一看就知道……她是想拉肚子……得厉害。我便走出病房,也没走几步,就带她……到十米之外……的拐角处,给她指了指方向,她刚向厕所……去了我立时……就回到病房,却发现雪儿不见了。我吓了一大跳,我急急的……四处找你,我只能……期盼雪儿是……被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表达得那么困难,但她却还在继续说下去。她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她只是太过焦急,跟我和柔娜一样的焦急。 但我和柔娜却根本再无心听下去,本以为可以从她的话里听出什么来,却到头来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我们不能苛责她,也无时间无心情苛责她,除了立即四处寻找雪儿,再没有别的办法。 但愿雪儿是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病床上,想起了自己昏厥前发生在婚礼场上的那一幕,她因担心自己的妈妈而走出了病房,却在医院里的某个角落迷失了方向。 我和柔娜分头寻找,虽然那个护士先前焦急的寻找柔娜时,医院的很多地方,她可能都已找过。但为了不疏忽每一个角落,为了我们心中那急切而又渺茫的希望,我和柔娜还是要把那些地方再找一遍。也许不只一遍,是反反复复,如果不见到雪儿,我们就永远这样找下去。 那个女护士,也很快寻觅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也许在那个方向还有她不曾找过的地方。 我听到柔娜焦急的唤着雪儿的名字,离我越来越远,那么伤心欲绝,我就快要包不住眼里的泪水。我也唤着雪儿的名字,声音哽咽,离柔娜越来越远。 我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不过了。过道的尽头就是急救室,刘若萍在那次严重的车祸后,就是在这里被送进去又被送出来的。 还有雪儿,只是雪儿却不只一次来这里了。而每当这个时候,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在她被送进去和送出来之间,在过道外面心惊胆战的等待。 我多么期望能在这里看到雪儿迎面向我走来,悲喜交集的问我,妈妈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酒店?她是想回到酒店保护妈妈,不让刘叔叔破坏我和她妈妈的婚礼,却在这里迷了路。 但我没看到雪儿,却看到了忆兰的哥,他背对着我,在过道里来回的踱来踱去,不时向急救室那扇紧闭的厚门张望。 表妹鹃子,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紧张的踱来踱去。高跟鞋和地板碰撞出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尖厉刺耳,像一把锯子正来回的锯着我的心。 无论是忆兰的哥,还是表妹鹃子,都没有看到我,竟管他们一定都听到了我先前唤雪儿的声音,但他们都没有转过头来。他们已顾忌不得别的,他们一定都神色紧张得厉害,只专注于那扇急救室的厚门。我对雪儿的呼唤,于他们只是耳边的风,只是经过,却没有停留,更没能钻进他们的心。 忆兰一定就在那扇紧闭的厚门里面,一定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急救室的手术台上,毫无知觉的接受医生的抢救。 如果她有知觉,也许,她会流出泪水,是求死不能的泪水。她心已死,已决意放弃一切,为什么医生还要救她? 我哽咽的喉咙不再呼唤雪儿的名字,我已不能呼唤,已忘了呼唤。我心愈加悲痛,但此时的悲痛却与雪儿无关,完全是因了忆兰,因了忆兰的毅然决然的自杀,的狠心弃我而去。 不过我又那么惊喜,我想不到,她还在急救室里被抢救,只要在被抢救,就说明她并没有香魂杳然,即使是奄奄一息,她至少也还尚有一线生机。 我感谢上天!重庆那么多家医院,她哥却果然就偏偏把她送到了这家医院。而雪儿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意外的不见了,我又偏偏会在寻找雪儿的过程里撞见她哥和鹃子,知道她就在眼前的急救室里被抢救。 柔娜唤雪儿的声音是那么撕心裂肺,由远及近向我这边急急而来。我们出发时虽然走的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但我们却最终都找到了同一个地方。 她的唤声已沙哑,但却终于引起了忆兰哥和鹃子的注意。 他们神色紧张的脸终于别了过来,看到了我,和我身后正力唤着雪儿的名字,边向我走来的柔娜。 于是,我便看到了两双恨不得把我和柔娜撕碎的眼睛!。 (*^__^*) 118 他们仇恨的眼睛,让我感到凌冽的寒冷,和难言的酸楚,继而是更加的悲痛和担忧。 我以为他们会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怒不可竭的将我和柔娜赶走。尽管我不会走,但即使他们真用那样恶劣的态度对我,我也不会责怪他们。他们越是这样,说明他们越是疼爱忆兰。我真诚的希望忆兰能有人好好的疼她,毕竟近来因了太多无法摆脱的原因,我对她疼爱的太少。甚至,我是辜负了她,虽然不是有心的,但我让她一个人忍受孤独和痛苦,甚至残忍的抹杀了她和我相濡以沫、厮守终生的希望,让她身陷绝境,不惜以悄无声息的自杀方式,向她疼爱和怨恨的人决别,却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我无法原谅自己。 但看他们迁怒于柔娜,我却多么于心不忍。毕竟,柔娜是无辜的。所有一切的不幸,都是我顾虑太多,畏首畏尾,怕忆兰无法承受不能守口如瓶,没有给她解释造成的,与柔娜无关。 因我的优柔寡断,因我的对忆兰的不信任,已让忆兰无辜的自己给自己的生命,带来了可怕的创伤。我再不能让柔娜,受到无辜的打击了。 我望着他们咄咄逼人的眼睛,我痛苦凄迷的张了张嘴,我想给他们解释。 有些时候解释是多么必要啊,如果当初,我给忆兰解释了,忆兰就不会误以为我和柔娜举行婚礼,就是宣告我和她的爱情已被彻底埋葬,她就不会选择自杀。 但我却是那么痛苦,竟理不清头绪,那好多好多要向他们说清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好恨,恨我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一次次在最紧要关头成了个银样的蜡枪头。 柔娜来到我身边,拉了拉我,虽然因雪儿失踪而痛彻心扉,但还是望着忆兰哥仇恨的眼睛,轻轻对我道:“是不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还不肯饶恕你当初拦下了他的车?” 她不认识忆兰哥,所以她只关心我,并没关心忆兰哥为什么会出现在急救室外面的过道上。她也因此误会,忆兰哥如此愤怒的和我对恃,只是一点点个人恩怨。 我扭了扭头,差点就想对柔娜解释,不!不是因了我拦车的事。是因为…… 但我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更不忍让她本就不堪承受失去雪儿的痛苦的心,再痛上加痛。我终于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身,望着忆兰的哥。我痛楚的眼神,不是期待他的谅解,我是期待他能让我留下来,让我和他们一起等待忆兰的消息。 柔娜以为我是不服气,是放不下与忆兰哥的私人恩怨,又拉了拉我,道:“我们走吧,我们最紧要的是找到雪儿。” 雪儿,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就骤然一缩,一阵揪心的痛。 但,我却又不能放弃忆兰,她还躺在急救室里的手术台上,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度着自己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光。我多怕她面对死神,不作丝毫挣扎,就心甘情愿的跟了他去……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这一生,我就再也没有,这样等待她的机会了。 我站着没有动,虽然我担心雪儿也怜惜柔娜,但我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柔娜用力的甩开拉着我的手,道:“想不到这个时候,你还能自己顾着自己的恩怨!” 很轻的声音,却是无比痛彻心扉的怨恨,甚至像哭,我想,她眼里一定有无法克制的泪水,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 她误解我了,是因了雪儿,她才终于在误解中忍不住自己,对我如此责怪。 但我不但没有追着她去,没有唤声她的名字作些微挽留,甚至连头也没回,连她的痛苦无助的背影也不曾去看,也不曾顾惜。 我反是把头转向了急救室,心惊胆战的看那扇厚门。 我不是狠心置她置雪儿于不顾,我是听到那声门轰然作声,我知道它就要打开,忆兰就要从里面被推出来! 柔娜对雪儿的呼唤,更加颤抖嘶哑,孤独凄凉,伤心欲绝,仿佛游魂一样,在我身后越来越远,最终消失。 然而,急救室那扇紧闭的厚门应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忆兰,而是一个医生。 他一出来,门又严严的关上了。 他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白口罩,就像某篇外国小说里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 但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就已足够了! 那是一双多么有神,多么兴奋激动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毫不掩饰的泄露了,他内心那个无法抑制的振奋人心的消息。 忆兰哥和鹃子急急的向他跑了过去,他也迫不及待的主动向他们迎了过来。 他们谁也没在意我的存在。 我却并不因此怀恨,反是默默的转身离开,不在作稍微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追向柔娜那伤心欲绝的声音在我身后最终消失的方向。 我先前不追着柔娜离开,就是为了等待忆兰的消息。现在,只要看那医生的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忆兰已度过了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候。我还没等到忆兰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还没来得及看上她一眼,但我已用不着等待。只要她已安全就已足够,尽管,也许她还要在手术台上继续躺上若干时光。 她已安全,我对她还有什么牵挂的? 我心里现在只有雪儿,只有雪儿的安危,我必须得尽快找到她。 尽管我去得快,去得急,却还是听到了背后的对话。 “医生,忆兰怎么样了?!” 忆兰哥和鹃子几乎同时失声问道。 “不用担心,她已度过了危险期,只是还要继续做点小手术……这真是个奇迹,她失去了那么多血,已直逼死亡的边缘,竟然还能挺过来,真是个奇迹,我从医几十年来不曾遇到过的奇迹……” 比他的眼神还要兴奋激动的声音,从清新到隐约,最后再也听不见。 在过道的拐角处,我撞上了那个先前寻觅着去向另一个方向的女护士。 她颤声问:“雪儿还没找到?” 我不想耽搁时间,没有回答,只是急急的点头,准备离去。 “她还在找?那些地方她已找过了。” 她心痛的望着远方,那里隐约传来柔娜呼唤雪儿的声音。 我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她忽然就哭了,道:“你不和我说话,是恨我了吗?你们都恨我了吗?我去监控室找守监控的同事察看了,病房附近根本没有装摄相头,只在几个主要的通道装了。但那些通道来往的人太多,来去得又快,那些人在视频里都只是一晃而过,根本看不清哪个抱小孩的怀里抱的是雪儿……但你们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雪儿的,一定会……” 她几乎再也说不出来,泪如雨下,只有悲痛懊悔的哽咽。 我是那么不想在她身边耽搁时间,但我还是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走向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别太伤心难过,既然事情都已发生了,无论怎样自责都没有意义,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错,雪儿的情况也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她也许只是从沉睡里一觉醒来,发现病房里太过寂寥,一时好奇贪玩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然而,柔娜却已从那个她已不只一次寻找过的方向走了过来,经过我们身边,竟既没看我,也没看女护士,只顾唤着雪儿的名字,又要去另一个她不只寻找过一次的方向。 她内心一定正怨恨着我们两个人。 女护士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她,她根本就没回头,匆匆而去。 女护士冲她道:“雪儿可能是被人抱走了,我们报案吧?” 柔娜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瞪着女护士,没有半点温柔和高雅,恶狠狠的道:“你把雪儿弄丢了还不够吗?还非要置雪儿于死地吗?!” 如先前一样,她是担心雪儿的安危,才这样失态这样对女护士凶狠的。她是怕雪儿如果真是被人抱走了,我们报案会引起那人的恐慌,做出更加不利雪儿的事来。警匪片里常有绑匪因家人报案而最终撕票的描写。 但女护士那句雪儿可能是被人抱走了的话,却提醒了我。我忽然就记起先前在休息里,自己扑在柔娜丰乳之间痛哭得憋气时,一次偶然的扭头,似乎看到个人影,正抱着个孩子从门外经过的梦幻一般的情景来。 我再不以为那是梦幻,而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甚至我还说不出理由的认为,那个人影抱走的确乎就是雪儿!。 (*^__^*) 119 我猛地过去,一把拉住柔娜就往楼下跑,嘴里急急的道:“我记起来了,就在我扑倒在你怀里放纵的哭泣的时候,我似乎看到过一个抱着孩子的人,从休息室门外一晃而我,急急的向楼下去了。我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一晃而过,去得那么匆忙,想必一定是抱在怀里的并非他自己的孩子……也许那孩子就是雪儿……但愿,他还在医院附近,没有来得及离开!” 柔娜听我这么一说,也不用我拉她,转过身来,急急的下楼,高一脚浅一脚的,也顾不上一不小心,在楼梯上发出咯嗒咯咯嗒声的高跟鞋就可能使自己崴伤脚,或一不心跌倒并从楼梯上滚下去。 女护士也一声不吭的跟在我们身后。 急急的转过那些楼梯,出得医院大门,柔娜一边仓惶四顾,一边焦急的问我:“你看到他了吗?你还认得他吗?” 我知道她是在问那个我说的极可能是他抱走雪儿的人,可我没有回答她,尽管她的仓惶,她的焦急让我心痛。 我怎么回答呢?我不是对她说过,当时我只看到他的人影从休息室门前一晃而过吗?我不是说过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吗?我之所以认定他怀里抱的小孩就是雪儿,那完全是一种感觉,一种没有理由自己却确信不疑的感觉。 她相信我的感觉,只是她已找遍了医院的每个角落,我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渺茫的希望。她宁愿我说的是真的,也不要自己绝望。她相信得有点自己欺人。 她也忘了,就算她认不得那个人,我认不得那个人,我们还认不得他怀里的雪儿吗? 她是怕连这点对我的自己欺人的信任,也不能给她带来任何雪儿的消息,才会这样反反复复的问出近乎愚蠢却让我心痛的话来。 但她忽然就不再问我,惊叫了声:“刘一浪,是刘一浪!”,冲向医院外面的马路。 马路离医院不过百巴米距离,但于柔娜来说,那远得近乎是王母的天河,不过天河隔开的不是牛浪织女,而是她和她心爱的雪儿。 刘一浪的车停在马路的那一边,他坐在驾驶室里,车窗打开,却没有雪儿。 他遥对着我们,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一定对我们是痛苦而仇恨的。 他的痛苦仇恨让我胆战心惊,如果雪儿真如柔娜所想的那样,是他抱走的,那么雪儿此时一定就在他身后,某个被关得严严的车窗遮挡得我们看不到的角落。 不知道,雪儿现在依然是静静的睡着没有醒来,还是已睁开眼睛,瑟缩着身子,瞪着怕人的刘一浪的背影?她的小嘴是不是已被刘一浪塞上布团或封上胶布,想对我们呼喊却无论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声音? 真怕刘一浪因痛苦仇恨,已对雪儿,或将对雪儿做出什么让我不敢去想象的事来。 此时此刻在我心里,世上最可怕的痛苦和仇恨,只怕就是因爱生恨的那种。 刘一浪无疑就是因爱生恨的人,更何况,他把这种痛苦和仇恨,报复在了一个天真无辜,热爱生命却被病魔折腾的孩子身上。 但心惊胆战的我,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如果柔娜真的猜得不错,那个曾经在休息室门前一晃而过的抱小孩的人影,真就是刘一浪,他怀里抱的真就是雪儿,那么我们总算有了雪儿的下落,只要有了雪儿的下落,我们就不再渺茫仓惶得没有头绪。只要有了雪儿的下落,无论刘一浪因爱生恨变得如何丧心病狂,我们都有把雪儿拯救出来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线希望。 希望,总是能让人兴奋,激动,却又无法抑制的紧张。 我急急的跟在柔娜身后,奔向刘一浪的车,那么快,那么狂,仿佛是在和时间赛跑。 是啊,我们必须得分秒必争,也许晚一步,就会失去,就会再也追不回,就会成千古恨。 但我和柔娜跑得那么快,我们还是晚了,刘一浪在我们追到马路边,就要穿过马路扑向他的车之前,猛地发燃车去了。 他去之前,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他果然是痛苦而仇恨的,他张了张嘴,本想对柔娜喊些什么话,但他终于没有喊。 柔娜却隔着马路声嘶力竭的冲他道:“刘一浪,还我雪儿!” 他看到了柔娜满脸的焦急和痛苦,还有对他不可饶恕的仇恨。他还看到了几乎同样表情的我。于是,他痛苦而仇恨的表情里,又平添了无限的绝望。 这一刻,仿佛昨日重现,我看到了那次也是在这家医院,医生宣告被他开车撞得奄奄一息的刘若萍,再无生还的希望的已逝时光。当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痛苦,绝望,仇恨,像恨自己,又像是恨上天,恨别人。 柔娜不甘的扑向他的车,声嘶力竭的呼唤还在继续,那么痛彻心扉:“刘一浪,还我雪儿!” 但他去得那么急,那么疯狂,我们还没来得及辩清他去的方向,他的车就已消失在茫茫的车海里。 柔娜的呼喊,被他无情的抛在了车后。 但他的耳朵听不到,他的良心就听不到吗?我愿柔娜的呼喊,如耳边呼呼的风,纠缠着他的良心,让他不安让他怎么也甩不掉? 柔娜忽然就傻了,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晃,跌倒在我怀里。 那么多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那么匆忙,无情,没有一个司机稍作停留,关心过眼前这对心力交瘁的陌生人。 好半天,柔娜才轻轻的吐出一个字:“车!” 她柔弱得已无力说话,但她还忘不了雪儿,稍有清醒,就提醒我,要拦下一辆车,去追赶刘一浪,去拯救雪儿。 我一直以为柔娜才被刘一浪的无情离去彻底击倒,才有过那么短暂的痴傻迷糊,哪知道我自己竟也如她一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时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才记起要拦下一辆车,要去追回雪儿。 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那个跟在我们身后的女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见了…… (*^__^*) 120 那些司机曾那么无情,那么急急的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可当我招手时,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难,远远的就有一辆没有客人的出租车急驰到我们身边停下。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热情的问我们,要去哪里? 但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对我们热情,我们和他既不沾亲又不带故,他何以要对我们笑得如此灿烂?他热情的只是钱,作为顾客我们应该支付给他的钱。他跟那些无情的从我们身边急驰而过的司机并没有两样。 我对他的热情有些反感,我扶着柔娜上了车,竟管心里急不可待,脸上的表情却不冷不热。 他又一次回头问:“去哪里?” 我依然不冷不热,内心却比先前更急了,我回答不出他的话来。 城市的灯火已点亮,车海已变成了灯海。 茫茫灯海里,我们该去何处追寻刘一浪? 柔娜也很茫然,却似更焦急,因焦急而慌不择路,对司机道:“向前,越快越好!” 重庆的夜色是美丽的,更何况是腊月二十八的夜晚,新年还没到来,城市却已提前穿上了新装,到处都是节日的喜气。 但我和柔娜,谁脸上也没有一丝微笑。今天,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婚礼,我们自己的婚礼,可我们经历得更多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灾难,几乎要彻底把我们压垮。 我们眼睛向前,努力在车海里搜寻。道路两旁那些闪烁的霓虹灯,把街道点缀得如梦如幻,仿佛我们正匆匆的急驰在美丽的天街。但我们内心里没有丝毫喜气,只有紧张慌乱和寒冷,我们看不见也不想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能剌激我们痛苦的内心。我们只渴望,能看到刘一浪的车,只要看到他的车,我们的眼前,就一定会比霓虹闪烁的岁末之夜,还要美丽还要灿烂。 司机一直在柔娜的指点下向前,载着我们去了一切可能的地方,甚至还去了刘一浪火车站附近的住处。但那么多霓虹灯,高楼,车辆迅速的向我们逼近,又迅速的倒退,我们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点有关刘一浪的蛛丝马迹,更不要说雪儿。 我们唯一能看到的,是时光,还有生命。 时光和生命,就是这样迅速的向我们逼近又迅速的倒退的,无论我们曾经多么满怀期盼和惊喜,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空,都只是无穷无尽的悲切和绝望。 我的心情已坏到了极点,不然我决不会如此悲观如此愤世嫉俗。 夜已深,司机已倦怠,对我们的态度渐渐不如先前热情友好,到最后更是极不厌烦的催我们下车,说是他要收班了。 他其实是不愿再这样,在我们的指点下,穿行于大街小巷,耗得自己精疲力竭,却是为我们,盲目的急追一个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目标。 看来,大多数人最珍爱的还是自己,金钱次之。 柔娜是那么不愿就此罢休,她望着司机,双眼里充满岂求,是那么可怜巴巴,又那么痛苦绝望。 然而司机没有丝毫感动,对柔娜狠狠的道:“你别用那种眼睛看我,一副死了人的样子,难道你没听说过正月忌头腊月忌尾?就快过年了,不要触我的毒头!” 我不得不扶着柔娜下车。 他呸了一声,重重的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车辆已稀少,再没有谁愿意为我们停留。 街道显得有些空旷,依然闪烁的霓虹灯,和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飘渺的歌声,让柔娜和我更感凄苦彷徨。 我扶着柔娜,踩着如梦如幻的夜色,仿佛不再认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幸福和快乐,与我们咫尺天涯…… 偶尔经过的车,偶尔路过的人,都会让我和柔娜情不自禁的紧张并且目光追逐。 然而,一次次心惊肉跳的经历,换来的却是更加心痛的焦虑和绝望。 说句实话,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曾无数次在我的梦里,这样扶着柔娜走过,没有尽头的路,却没有旁人,只有我和她。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那时总不想在梦里醒来,总想就这样和她走下去,走到永远…… 但现在我不能,尽管我也如她一样急切的渴望找到雪儿。我得尽快扶着她回家,她不能再这样走下去,她早已心力交瘁,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然而,她却不要回去,她柔弱的身子从我的搀扶中挣脱,一挣脱就是一个踉跄,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我是那么心痛,我上前扶起她,我轻轻的道:“好吧,我再不带你回去,我陪你,哪怕找遍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刘一浪,让他交出雪儿……但是,请你不用放开我,让我扶着你,你已再经不起……” 我哽咽着说不下去,眼里又情不自禁的有了热泪,我别过脸去,不想让她看见。 然而,她却看见了,她轻轻的把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庞,一边为我拭泪,一边问:“寻欢,我们真的做错了吗?为什么我们为了雪儿,反而害了雪儿?” 她努力的为我拭泪,自己眼里的泪却比我还要涣滥成灾。如果她知道,我们不仅害了雪儿,还害了忆兰,我不知道她会更加痛苦成什么样子? 我也为她拭着泪,可那泪怎么也试不干,我对柔娜道:“别哭了,别哭了好吗?柔娜,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上天,是刘一浪,雪儿那么可爱,那么热爱生命,他们却要无辜的折磨她。” 但柔娜没有能忍住自己,我也没能忍住自己,我们紧紧的相拥着,在无人的深夜的街头,哽咽着,任凭泪水又一次放纵。 北风忽起,从身后的什么地方吹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念叨:“雪儿,我对不起你……” 反反复复,悲悲切切,竟分明似刘一浪的声音!。 (*^__^*) 121 如果不是北风送来那隐隐隐约约,反反复复,悲悲切切的念叨,如果不是那念叨太像刘一浪的声音,我不知道,在这看似如梦如幻,实则空旷凄凉的寒冷街头,我和柔娜会就这样相拥着,伤心欲绝的哭泣到什么时候? 但那声音一出现,我就和柔娜顾不上自己伤心的泪水,还没有来得及放纵流尽,我们都情不自禁,急急的扭头去看。 只是我们依然相拥在一起,忘了分开。 果然是刘一浪! 他一个人踉跄着走在北风中,远远的在向我们来…… 他似乎望见了我们,又似乎没望见,他稍有驻足,又依然踉跄着走向我们,依然反反复复,悲悲切切的念叨:“雪儿,我对不起你……” 也许他已这样念叨得太久,声音竟有些沙哑。 如果真没望见,他不会稍作停留;如果真望见了,他又不会不因做了对不起雪儿的事,远远的避开,或者因看到他心爱的柔娜和我紧紧相拥,而激动愤然。 我只是觉得怪异。 但我没来得及想得太多,柔娜已放开我猛地向刘一浪冲去,她还没来得及稍作休息,她依然心力交瘁得不堪重负,她比刘一浪还要踉踉跄跄。衣袂乱飘,纠缠着她虚弱的身子,仿佛北风再稍大一点,她就会跌倒在这冰冷的街头。我不能放下她不管。 我更不能放过刘一浪! 他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对不起雪儿,我们又没看到雪儿的影子,雪儿一定已…… 然而,柔娜却没想到这个,也许是她怕想到这个,又也许是她想到了却不敢相信不愿承认。 她还以为雪儿只是被刘一浪藏起来了,她还以为刘一浪把雪儿藏起来,不是要把雪儿怎么样,只是要折磨自己报复自己。她还对刘一浪有所期望。 虽然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声嘶力竭,但她冲刘一浪喊出的还是那句:“刘一浪,还我雪儿!” 仿佛雪儿真的还没遭遇不测,仿佛刘一浪真的会因她的恨,因她的痛,因她的喊,把雪儿交出来。 刘一浪离我们已不太远,我们已能看清他的表情,他一定能听到柔娜痛苦而愤怒的喊声。 然而,他只是抬头望了望我们,却并不作停留,也不逃避,依然如故,踉跄着向我们来。 那样子又不是要向我们来,只是要经过我们身边,只是要和我们擦肩而过。 他似乎已不知停留,不知回头,不知转向旁边,只知向前。但前面又决没有他的目的地,他只是这样走下去,忘了自己忘了时间,没有尽头的走下去…… 他的眼神,痛苦而痴呆,是全然不认识我们的神情。 北风吹来浓洌剌鼻的酒味,他手里还提着半瓶酒。 他边向前,边念叨,走两三步就把那半瓶酒递到嘴边猛地喝上一口。酒顺着嘴角流出。他胸前的衣服已湿了一大片,全是酒,没有半滴泪。他已没有泪流。 他向前,他念叨,他喝酒,仿佛都只是一种机械运动,半点不受他的意识控制。 这更让我心如刀绞,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有什么猛地上涌,是热血和痛苦,我握紧了拳头…… 但我还是忍住了自己。我想不到,这个时候一看到柔娜,我就还能忍住自己。 柔娜已扑到了刘一浪身边,我不能表现得过激,不能让柔娜因我的过激心生怀疑,怀疑到我对雪儿的结局都有了什么样的猜测。 雪儿是她唯一的希望,我不能让她没有了希望。 柔娜紧紧的攥住刘一浪的衣领,拼命的摇晃,拼命的喊:“刘一浪,还我雪儿……” 反反复复,谁也不忍再听。 刘一浪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痛苦痴呆,依然念叨着“雪儿,我对不起你”,任凭柔娜攥紧他的衣领,任凭柔娜拼命的摇晃。 只是因衣领被紧攥着,声音更加沙哑,手里那半瓶酒也不再方便送进嘴里。 风更大了,像是一个痛苦的人在低吼,在冲撞。 远处,那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的隐隐约约的渺茫的歌声,已彻底消失。 时间就这样痛苦而漫长的流逝…… 刘一浪的脸色已苍白,已无法痛苦的念叨。 柔娜也终于再无力攥紧刘一浪的衣领,再无力拼命的摇晃,再无力痛苦的怒喊“刘一浪,还我雪儿”。 她无力的松开手。 她没有愤怒的推开刘一浪,她已无力愤怒的推开刘一浪,她只是无力的轻轻松手。但刘一浪却在他松手后,瘫了一样跌坐在地。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依然如在梦魇中一般痛苦痴呆,嘴里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念叨着。 他的声音微弱到了极点,我听不清他念叨的是什么。只是后来随着他呼吸的渐渐平静,那念叨也渐渐清醒明亮,我才听出来竟依然是那句:“雪儿,我对不起你……” 柔娜终于又一次彻底崩溃,她拿刘一浪再无了别的办法,她甚至连愤怒也不敢再有,她只蹲下身子,冲刘一浪哀求:“把雪儿还给我,把雪儿还给我,求求你……” 沙哑柔弱的声音,更加痛彻心扉,更加让人不忍再听。 然而刘一浪,没有丝毫感动,体力稍有恢复,就站起身子,痛苦痴呆的眼睛,不看柔娜也不看我,只踉跄着向前,嘴里还是那么反复的念叨,手里依然提着那半瓶酒。走几步就把酒放到嘴边,猛地喝上一口,酒顺着嘴角流出,打湿胸前的衣服…… 柔娜却无力再站起身子追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痛苦而绝望,嘴里反复的哀求“还我雪儿,求求你还我雪儿”,那么沙哑微弱,一转瞬就被北风吹散。 这个时候,我应该过去扶起柔娜,再不扶起她,只怕虚弱的她终于会因不堪重负而身心俱瘁,瘫倒在地,甚至当场昏厥。 但我决不能容忍刘一浪就这样离去,无论他有多痛苦痴呆都不能。雪儿已经不在了,他不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必须付出代价! 我再不能自己,我高举紧握的拳头,从背后猛地扑向他。 但有谁冲了过来,从背后猛地抱住了我。 “不能,你不能这样对他!” 竟是那个女护士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是怎么就到这里来了的。 我只记得先前,在医院里下楼时,她曾跟在过我和柔娜身后;在我和柔娜冲向医院外那条大街时,她也确乎还跟在我们后面;但当刘一浪在大街对面猛地驾车急驰而去,经过一段恍惚的柔娜示意还在恍惚中的我,拦下一辆车去追寻刘一浪时,她却的的确确已经不见了。 我猛地向前的身子,遭到意外的突如其来的阻挡,一个趄趔,重重的摔倒。 但她毕竟柔弱,也紧跟着我一起跌倒。 我被她重重的压着,她白衣下高高的温暖的胸部,正抵着我冰冷的脸。 我呼吸困难,但与她高高的胸部带给我的酥柔芳香无关。我只是被她压得太紧,艰于呼吸。 先前被忆兰的哥所赐的伤处,又开始疼痛。但我内心的疼痛,比之更甚。 我努力的挣扎着要从女护士身下翻身站起来,我不能让刘一浪就这样在我眼前越走越远。 我冲女护士怒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阻挡我!” 她在我身上,道:“放过他吧,他已经把自己折磨得足够痛苦了,你不能再……” 那么急切而又怜惜,因刘一浪而急切怜惜。 我却不再对她有所愤怒,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太过善良,她只是不忍看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残忍。 但我不要再听她说下去,我终于挣扎着从她身下翻身站了起来。 刘一浪已踉跄着走在离我十米之外,我又一次猛地从背后扑向他。 女护士急急的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紧紧的从背后抱住了我。 但这次我和她都没跌倒。 她高高的胸部,紧贴着我的后背,紧张的起伏。 她急急的说:“我想我一定见过他,只是我记不得是在哪见过他,但印象里我上次见到他时,他似乎就这样痛苦绝望。他叫刘一浪?为什么你们都要把雪儿的失踪,错怪在一个如此痛苦绝望的人身上?不等他稍有清醒再听他解释?” 她说她曾经见过刘一浪?! 她说我们误会了刘一浪?!。 (*^__^*) 122 我又一次猛地记起,刘若萍住过她们医院的事来,当时刘一浪的确曾伤心欲绝的来去过。那么她说她见过刘一浪,而且印象里刘一浪似乎就这样痛苦绝望,应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可是,她说我们错怪了刘一浪,我却怎么也不能苟同。 我们怎么会错怪刘一浪呢,如果雪儿的失踪与他无关,如果他不是已经将雪儿……他怎么会如此痛苦痴呆?连自己心爱的柔娜也不再怜惜,连我这最刻骨铭心的情敌,也不再认识?还一个劲的反复念叨“雪儿,我对不起你”? 这决不会单单是因了,他苦苦追求了柔娜这么多年,柔娜却总是与他失之交臂,两次婚姻都嫁给了别人! 我没有提醒她,她是刘若萍住院那天见过刘一浪的,我也忘了告诉她刘一浪其实就是刘若萍的哥,更忘了告诉她要替刘若萍保密,决不能让刘一浪知道刘若萍还活着。 我只是瞪着在北风中踉跄着走得更远的刘一浪的背影,痛苦的摇了摇头,对她道:“你说我们错怪了他?你去问问他,我们到底有没有错怪他?!” 我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高,一个字比一个字激动,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这愤怒全是因刘一浪而起,全是被刘一浪逼出来的,也全是冲刘一浪发作。 她有些惊恐,她被与她毫无关系的愤怒吓着。但她缩缩发抖的手却没有松开,反是把我抱得更紧。仿佛不这样抱得更紧,我就会挣脱她的怀抱,对刘一浪做出后果很严重的事来。而那对于我决对是一个追悔莫极的大错。在她的眼里,刘一浪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而此时,那夜刘若萍倒在血泊中的惨不忍睹的情景,雪儿此时极有可能已遭到的更悲惨的遭遇,都电影镜头一样在我眼前拼命重叠摇晃。新仇旧恨,我体内确实充满要拼命挣脱她,扑向刘一浪将他撕得粉碎的力量。 她柔弱的身体已无法再阻挡我,她便急急的用语言苦苦哀求我,像一旁已再无力追赶刘一浪的柔娜苦苦的哀求刘一浪那样。 刘一浪已远去,他置柔娜的苦苦哀求于不顾。他对什么都没有了感觉,只是痛苦痴呆的向前,连北风一直纠缠着他,在他耳畔猛烈的吹,他也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刀割般的寒冷。 我却在女护士的哀求里,心里有了些酸酸的痛,这种痛,让我的身子颤抖,少了些挣脱她的力气。 我不是要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刘一浪在我眼前消失,我是不忍对女护士太过冰冷绝情,如刘一浪置柔娜的哀求于不顾一般,把她的哀求当作耳边风。 她已够焦急够伤心了。竟管不知什么理由让她坚信雪儿的失踪与刘一浪无关,但雪儿的失踪却让她心里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我如果真冰冷决然的挣脱她了,她一定会以为我和柔娜一样,是恨她,是决不肯原谅她,因此内心里受到更到的煎熬和折磨。 她紧紧的抱着我,把头放在我的肩上,嘴就在我耳边,她道:“寻欢,请你听我说,是的,你们错怪了他,雪儿的失踪完全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的疏忽,雪儿可能真是被人抱走了,但抱走雪儿的决不是他,整个过程都与他无关。” 她有些哽咽,有泪从她眼里滚出,滑过脸颊滴在我的肩上,但她没有停顿。她怕停顿,她怕一停顿,我就不再给她听她说话的机会。 “你不知道,雪儿不见了,我有多难过多害怕,当你告诉她,”她拿眼睛看了看一旁的柔娜,柔娜此时已似乎痛苦得如刘一浪般痴呆,只知反复念叨“还我雪儿,求求你,还我雪儿”,绝望无助的望着刘一浪的背影,声音更加嘶哑,无力。“雪儿可能是被人抱走了,抱走雪儿的人可能还没来得及逃离医院,我便急急的跟了你们下楼,我多么希望你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多么希望一下楼就能看到那个人,看到雪儿在他怀里冲我们呼救。可是,我没看到雪儿,你们也没看到。我只看到你和她冲向马路,她还冲马路对面坐在驾驶室里的他痛苦的怒喊,‘刘一浪,还我雪儿!’,他却猛地发燃车离开。我觉得他有些面熟,我知道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但我一时想不起来。我只以为他匆匆的开车离去是在逃,我便拦下一辆车,来不及叫上你和她,就紧紧的跟在他的车后。他到哪里,我到哪里,他下车,我也下车。却并没看到他怀里抱着雪儿,我悄悄的靠近他的车,用眼睛把车里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也没雪儿的踪影。我还是不甘,看他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店,我也走了进去,远远的坐在正对着他的角落里。我只看到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看到他嘴里似乎在轻轻的念叨什么,但我听不见。后来,我肚子有些不舒服,直到再也忍不住,我去了趟洗手间,我出来便不见了他,只有服务员在收拾桌上他不曾动过的饭菜。我冲出酒店,便看到他踉跄着向前,你在他身……” 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但我不相信她的判断,刘一浪的表情太过离奇。我痛苦的笑笑,对女护士道:“你不是被他骗了,就是被你的眼睛骗了。” 我把手放到她从背后抱着我的手上,她的手十分光滑,却有剌骨的寒。我心生怜惜,不再用力,只轻轻的掰她紧紧交缠的十指,尽力放低声音道:“请你放开我……” 我不想对她冰冷决然,我也不想放弃对刘一浪的仇恨。 只要她放开我,我依然会追上刘一浪。 不是犯了所有的错,都可以事后,用一点酒精来麻醉,麻醉得暂时痛苦痴呆,便能一走了之。刘一浪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在法律制裁他之前,我得先用我自己愤怒的拳头,让他头破血流。不如此,实难消心头之恨。 她却依然没放开我,泪无声的湿透我的肩膀。 我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刘一浪踉跄的身影已更加遥远。 柔娜还在反复哀求,更加凄绝,但无力的声音已不甚了了。 北风,吹得更猛。 我心惊肉跳,我的手猛烈的颤抖,不敢去触摸我的手机。 我怕,怕那打手机的人,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雪儿的……带来雪儿果遭不测的消息!。 (*^__^*) 123 但我还是必须得接听,无论雪儿遭遇了怎样的不测,我都必须得找到她,哪怕找到的只是她冰冷的身子。就算雪儿果真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也一定想回到妈妈的怀抱,让妈妈再最后抱她一次,看她一眼。 女护士依然在背后紧紧的抱着我,她泪眼离迷,小心翼翼的道:“有人找你。” 她之所以提醒我,是见我对电话铃声好像并没多大反应,但却希望我去接听电话。我接听电话,也许就会分散了精力,少了些对踉跄着远去的刘一浪的注意,内心的痛苦和仇恨也会随之淡然。 她之所以小心翼翼,是怕她的提醒反而激怒了我,不但达不到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并不邪恶的目的,反而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她哪里知道,我的内心有着怎样复杂的矛盾,正经历着怎样激烈的斗争。而这些矛盾和斗争都与她无关,都不会因她的提醒和小心翼翼有所改变。 我慢慢的掏出电话,只是因为我必须得面对。 我按下接听键,慢慢的把电话放到耳边,尽量做得镇定,不让旁边身心俱瘁到了极点的柔娜看出点什么来。 但我的手却依然颤抖得厉害,我恨自己,怎么一次一次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不能男人起来。 我问:“谁?” 就连这个“谁”字,也明显的走了音。幸好我只说了一个字,否则,我会把那些不忍让柔娜知道,刻意对柔娜隐藏的秘密都暴露出来。 “是寻欢吗?让柔娜接电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柔柔的,有些似曾相识。 “你是谁?” 我一边努力思考,一边情不自禁的试探着问。 “让柔娜接电话。”她不回答,却依然是那句柔柔的话,只是比先前略多了些执拗。 我说:“柔娜不在,”尽量压低声音,却忍不住心碎的悄悄看了眼一旁的柔娜,“有什么话就对我说。” 恨只恨,我不该看柔娜那一眼;既看她那一眼,就不该用了心碎的怕她发现的眼神;既用了心碎的怕她发现的眼神,我的眼睛就不该和被我的电话吸引,忽然对我抬起头来的她的眼睛相遇;既和她的眼睛相遇了,我就不该急急的慌乱的避开。 只那一眼,就把我内心那心痛欲绝的猜测暴露无遗,柔娜明显的感到了我的异样,本来已没有一丝力气的她,却忽然起身问:“是不是有了雪儿的消息?” 连问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不再细如游丝,只是明显的颤抖得厉害,一如先前一样的沙哑。 我慌乱的对她摇头。 但她却已冲到我身边,用如我一样颤抖的手从我手里把手机抢了过去。 她把电话急急的放到耳边,却只是聆听,不敢冲电话那边说一个字,她竟是比我还紧张,还怕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个噩耗。 我隐隐听到,电话那边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让柔娜接电话。” 她像是没听到柔娜问我的那句话,不知道柔娜已扑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抢过了手机。但她却莫名的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思,并不把我说的那句“柔娜不在”当一回事,柔柔的声音反是更加执拗得不可违抗。 柔娜道:“我就是……” 她还想说什么,却紧张害怕得说不出来,脸色痛苦苍白得吓人。 “妈妈!” 电话那边说话的竟不再是那个女人,竟分明传来的是雪儿的声音,比先前那个女人的声音要大,充满伤心激动和惊喜,但雪儿没有哭。因为电话不再我耳边,我虽能听见,却依旧小声得有些隐约。 我把耳朵凑了过去,我忘了我怎么可以把耳朵凑了过去,且不说我和柔娜虽然举行了婚礼,但毕竟那场婚礼只是一场没有能成功闭幕的虚假的戏,我和她其实还只是一对并无夫妻之实的男女,自古男女有别,就是我被那个女护士紧紧的抱着,我的身子也不能得以自由,也不能如此轻松就像什么阻挡也没有就靠柔娜靠得那么近,那么紧。 我的耳朵紧贴着柔娜光滑的玉指。 手机在她的玉指控制下,在我们两个的耳朵之间,厉害的颤抖。 我们冰冷的脸颊几乎要肌肤相擦。 我们激动的呼吸吹到彼此冰冷的脸上。 但我们都没有感觉到那呼吸的温暖,我们只是悲喜交加又无限焦急担忧的唤着雪儿的名字,问她在哪里?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悲喜交加,又无限焦急担忧的等待雪儿的回答。 我们怎么能不悲喜交加呢?毕竟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终于等来了雪儿的消息,而这消息竟又不是我们庸人自扰的可怕的猜测的那种,雪儿竟根本没遭到刘一浪的毒手,竟还在,不管她有没有爱到伤害,她毕竟还在! 但我们完全没望向远处,去看踉跄着走在北风中的刘一浪到底走了多远,我们果真如那个女护士所说的那样,错怪了他。 我们也完全没在意那个女护士,她没有欺骗我们,雪儿的失踪果真与刘一浪无关。她也如我们一样为雪儿担惊受怕,但我们却忘了告诉她雪儿已有了消息。 雪儿在那边道:“妈妈,寻欢叔叔,哦,我现在该改口叫爸爸才对。你们不要担心我,我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从一个香香沉沉的睡梦里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你们举行婚礼的酒店,眼前也没有了那些闹哄哄的人群,和可怕可恨的刘叔叔。一切都那么安静,不时有美丽的烟花,照亮房间,我发现我是睡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大床上,房间整洁宽敞,床头的梳妆台上摆放着精美的镜子,和珍贵的化妆品,我好像是到了电视里有钱人家的女儿的闺房。我想一定是妈妈和寻欢叔叔,哦,是爸爸,带我来这里的,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我便轻轻的叫你们,可是却没听到你们的回答。只是走进两个阿姨来,很漂亮的两个阿姨,年长的那个和妈妈差不多大,年小的那个和忆兰阿姨仿佛年纪。她们亲切的对我笑,柔柔的道:‘你醒了?’,我点点头,问她们:‘这是哪里,我妈妈他们呢?’那个年长的阿姨便又柔柔的笑道:‘这是我的家,是你的妈妈和寻叔叔把你送到这里的。他们送你来是让我带你去治病的,因为你在他们的婚礼上深度昏迷,你需要去更好的医院做更彻底的治疗。他们把你送来就回去了。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过段时间等你的病好了,他们就来接你回去。’我说:‘那打个电话好吗,我好想妈妈,我要和妈妈说话。’她果然就打电话了,谁知你的电话却打不通,她就又打寻……爸爸……的手机。妈妈,她是你们的朋友吗?她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是要带我去更好的医院做更彻底的治疗吗?我真的昏迷过吗?怪不得我记不起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妈妈,你放心,雪儿在这里一定会很乖,很勇敢的去接受治疗。等雪儿的病好了,雪儿就不再昏迷,不再让妈妈担心了……” 多么天真懂事的孩子,她不但这么快就改口叫我“爸爸”,虽然叫得不习惯,但却叫得幸福甜蜜,她甚至还对自己的处境不作怀疑,反是安慰自己的妈妈,要妈妈别太为她担心。 雪儿哪里知道自己身陷险境,那个阿姨她妈妈根本就不认识,我也只是也许见过,但决对不熟识,她决对别有用心。 我和柔娜都猛烈的点头,说“是,雪儿,阿姨说的是真的,过段时间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来接你回家。” 我们对雪儿说了慌,但我们不能不说慌,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和柔娜眼里都涌出泪水,但我们没哭,我不能让雪儿知道我们在哭,我们宁愿她就这样天真无邪着。对于雪儿来说,天真无邪,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危险,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我们若一哭出声音,恐怕一切都将往更坏的方向改变。 电话那边,先前那个女人,估计就是雪儿口里那个年长的阿姨,似乎凑了过,对雪儿道:“雪儿真乖,夜已很深了,好好休息吧,把电话给阿姨吧,阿姨有话对你妈妈说。” 柔娜再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的冲电话那边叫道:“雪儿!” 那么悲痛凄绝,仿佛从此,再也不能听到雪儿的声音。 北风穿过冰冷空旷的街道,把她痛苦凄绝的呼喊,吹得老远。 电话那边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的带着笑,像是在跟雪儿说着什么,哄着雪儿入睡,却只是隐约。 那女子的声音,听上去竟也莫名的有些似曾相识!。 (*^__^*) 124 也似乎还有雪儿在说话。 但她们隐隐的说话声渐渐遥远,到最后再也听不见。 唯一能听到的是轻轻的脚步,虽然轻却听得明明白白。想必那个年长的女人正握着电话,独自走向离雪儿和那个年小女子更远的方向。 然后,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她在什么地方忽然停下,那边一片静寂。她也很平静,平静得我们听不到她的呼吸。 一个多么有城府的可怕的女人,做出了这样心怀叵测的事,她竟还可以如此平静。 她明明叫雪儿把电话给她,说是要跟柔娜说话的,然而她却在电话那边道:“柔娜,把手机给寻欢。” 声音很柔,但我知道她那似水柔情里,隐藏着多么强烈的不可违抗的意志。对这一点,在这之前我就早已有深刻体会了。 柔娜却并不明白,也许是她顾不上这么多,她只对着电话那边那个伪善的女人吼道:“你是谁?我和你有什么仇?你到底想怎么样?!” 电话那边,女人还是道:“把手机给寻欢。” 依然柔柔的声音,却更加坚决,坚决得像是一个只能执行不能过问的命令。 世上恐怕再没有人,可以把一个命令说得如此轻柔,却能让人感到有股逼人的力量向你涌来,让你心生畏惧。 我感到了她话里的力量,我说:“柔娜,把手机给我吧。” 柔娜冲电话那边吼了句:“把雪儿还我!”还是不得不最终让步,把手机交到了我手里。毕竟,雪儿被她控制着。 我接过手机,对那个女人道:“她已把手机交到我手里,这下你该说出你到底要怎么样了吧?” 她只轻轻一声叹息,像是很无辜,受了很大的委屈,却并不对我说半个字。 我等了等,又道:“你的声音似曾相识,我好像在哪听过。” 她似乎有些激动,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喜,我隐隐听到了她的呼吸不再平静,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不仅依然没有对我说半个字,甚至连一声轻轻叹息也不再有。 我又等了等,接着问:“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她还是不回答,那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却略有愤怒,道:“你也说句话吧,你不是要柔娜把手机给我吗,现在她把手机给我了,你怎么却半个字也不对我说?” 她终于说话了,却没有半个字是我想听到的,她说:“你终于还是没明白我叫柔娜把手机给你的意思。” 像是责怪却又怀着温柔,像是哀怨却又含着关切,随即又一声微叹,她决然的挂断了电话。 我这才注意到,手机虽然被我紧握在手里紧贴在耳边,但柔娜却如先前我紧靠着她一样紧靠着我。 她的耳垂,紧贴着我紧握手机的手指,她的耳垂比我的手指还剌骨的寒。 她脸颊几乎要和我的脸颊肌肤相擦。我们的脸颊依旧冰冷,却有热泪在上面无声的下滑。 她和我紧张的呼吸都吹到彼此冰冷的脸上。 不是我不明白,那个女人要柔娜把手机交到我手里的意思,也不是柔娜不明白。 柔娜比我更清楚她是不要柔娜听到,她是要和我单独说话。 但雪儿毕竟是柔娜的骨肉,她对雪儿从来就无法割舍,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柔娜是焦急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才靠我这么近,要听她到底要在电话那边对我说些什么的。 她一定是在电话那边,听到了我们两个人的急促呼吸和砰砰心跳,才决然的挂断电话的。 她终于没有把话说完,这能怪谁?柔娜还是她?可怪谁又有什么意义。 柔娜又一次把手机从我手里夺了过去,一次又一次的拨打来电号码,可她一次也没接。甚至到最后无论柔娜怎么打,传来的都只是语音提示: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想必不是她那边信号不好,电话不在服务区,是她不想接听故意设置的。 柔娜还在继续疯狂的拨打,我说:“柔娜,把手机给我吧,再打她也不会接的。” 柔娜依然继续着,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她快要又一次陷入悲痛绝望的恍惚中。 我道:“把手机还我!”并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手机。 我竟如曾经的刘一浪一样凶狠无情,我的声音震得啸啸的北风也寒冷得发抖。 我不得不这样,我不要柔娜继续沉溺于悲痛绝望中,更不能让她再神智恍惚。 柔娜果然惊醒,她望着冰冷绝然的我,身子有些瑟缩,像是冷更象是怕,仿佛我不再是我,不再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和她朝夕相处的弟弟,朋友或假扮的丈夫,而是一个暴君。 我忽然觉得她好可怜,我一把将她拥到怀里,我感到她的身子好单薄好冷,我颤抖着声痛惜的柔声道:“柔娜,不要打了,何必呢,再打她也不会接的。再说,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毕竟雪儿已有了消息,而且她暂时好像也还没什么危险……” 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柔娜在我怀里,也再次忍不住放纵的哭出了声音。她冰冷的脸紧贴着我胸前的衣服拼命的摇摆,她是想发泄痛苦,她是想擦干眼泪。可是我的衣服已湿透,她的眼泪却依旧如泛滥的洪水。 好久好久,柔娜的哭声渐渐缓和下来,只剩三两声抽咽,最后终于归于平静。 我也止住泪水。经过一场放纵泪流,心里的悲伤痛苦竟减轻了很多。依旧是先前的空旷街道,依旧有北风在吹,放眼那些闪烁的如梦如幻的霓虹灯,却有了些春节即到的节日的喜气和轻松,虽然这感觉并不浓洌,但毕竟感觉到了。 我轻拍着柔娜的肩,说:“柔娜,我们回家吧。” 柔娜听话的从我的怀里离开。 我们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女护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刘一浪也早已在寒街里消失了踪影。 但我们谁也没提起他们。我们默然的离开,肩并肩的穿行在寒冷空旷的街道,走向回家的方向。 回到2046,我对柔娜说:“好好休息吧,什么也不要再想,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柔娜点点头,说:“你也是。” 然后,我们各自走向各自的卧室。 没有雪儿的夜,忽然让人觉得格外冷清。 我正要跨进卧室门,柔娜忽然在背后叫我。 我扭头去看,她正依着她和雪儿的卧室的门,望着我,疲倦不堪的眼神里似有一缕薄雾般朦胧飘渺的欢喜,又似有一缕薄雾般朦胧的失落。 我心里也轻涌起一丝惊喜,继而是一声轻叹。 如果不是今天出了意外,就算我和她的婚礼只是一场戏,这个夜晚的2046,也决不至于如此冷清和忧伤。 她和雪儿的卧室,昨天就已被胡总布置为我和她的新房。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同事们一定早已把我和她双双推进新房,然后水一样涌了进去,热闹闹的为难我们,欢天喜地的大闹一场。就算到这个时候,早过曲终人散时,新房也不该如此空荡寂寞。那里面应该烛影摇红,我和她----也许雪儿是睡在我们中间,也许雪儿是懂事的睡在隔壁我的卧室----但无论如何,为了骗过雪儿,骗过胡总,我都应该正和她睡在那张宽松的新人床上,床头的大红“喜”字被红烛映得正红正亮。这个夜晚,我和她一定将彻夜不眠,我们背对着背,也许到天亮也不会说一句话,但我们却多么渴望能鼓起勇气向对方转过身去,或对方能鼓起勇气向自己转过身来。我们都猜测着别人的心思,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着太多的心酸,太多的难为情,但也有着太多的感慨和自己欺人的欢喜。 可是现在,雪儿身在别处。红烛未燃,我却和她劳燕分飞,各进各的卧室。 我们彼此望着,好久好久,她才柔柔的说了句:“谢谢你。” 然后转身关门,风一样的消失在了紧闭的门背后。 我也转身,进了卧室。 闭门关灯,宽衣上床,虽然疲倦不堪,却辗转反侧,难于入睡。到后来,终于要入睡了,手机却一阵震动,同时响起了短消息的提示音。 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按了按读取键,手机屏幕发出的幽蓝的光有些剌眼…… (*^__^*) 125 “寻欢,我之所以这时才给你发短信,是我料想柔娜此时不在你身边,你一定正独自躺在床上休息。有些事我不能让柔娜知道,也不能让你知道得太明白。我只想告诉你,我对雪儿决无半点恶意,我真的是要带雪儿去更好的医院做更彻底的治疗。我这样做,只是要阻止一个人的阴谋。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阴谋到底是什么,我和你又到底相不相识,都不重要,你也不必过问,问了,时机不成熟我也暂时不会说。如果你相信我,就请你放心。你要多关心柔娜,她真的很不容易。” 我不是很相信她对雪儿会那么毫无用心的好,我也不相信她这样做只是要阻止一个人的阴谋,恐怕阻止一个人的阴谋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她要从那个有着阴谋的人那里争夺什么。 我却相信那个有阴谋的人的存在,极有可能就是胡总。很早很早以前,我就预感到胡总有阴谋的。只是她的话,让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预感。 但事情明明已牵涉到雪儿,是什么让她要回避柔娜将柔娜朦在鼓里,却偏偏要对我稍作透露又不透露得太过明白呢?她又要在那个可能是胡总的人手里争夺什么呢?她和那个可能是胡总的人的争夺为什么要搭上无辜的雪儿呢?莫非,她搭上雪儿,竟是她和那个可能是胡总的人的争夺与柔娜有关? 只是胡总没到我们公司之前,柔娜对他根本就完全陌生,至于她,柔娜更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姓什名谁呀。 我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她在短信里叫我不要过问,我还是忍不住回复道:“那个人是不是胡总,如果是胡总,他到底有什么阴谋,是冲我来的还是冲柔娜,又或是冲刘一浪?” 我没有揭露她的别有用心,我不要让她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很相信她,根本就在怀疑她,也有着某种比那个可能是胡总的人,更深不可测,更不可告人的阴谋。 明知不可能,我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忍住瞌睡,等待她的回答。 然而,直到我最后终于沉沉睡去,也没等到她的回复。她不是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她是暂时不会说,正如她在她先前给我的短信里说的那样。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还不是她能让我知道得太过明白的时候。可是,离时机成熟的日子到底还有多远呢? 早上,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敲门的是柔娜,她急急的有些慌乱的在门外叫我:“寻欢,快起来,去隔壁我的卧室睡!” 她的话太奇怪了,奇怪得我根本无法理解。我虽然才刚刚被她从沉沉的睡梦里吵醒,还睡意朦胧,但这却与我睡意朦胧无关。 我觉得奇怪,觉得无法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那么急切那么慌乱的叫我起床,而她叫我起床却不是要我不再睡,而是要我睡到隔壁她的房间! 我很吃惊,也很讷闷,莫非柔娜昨天受了太多剌激,现在神智出了问题? 我忍不住担心的冲门外问:“柔娜,你别吓我,你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柔娜却不回答我,只是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快,快点好不好?” 更急切慌乱的声音,到底是她没时间给解释,还是她真神智出了问题不知道解释? 但无论如何,我都得立马起床了,只是我起床却不是要去隔壁她的卧室睡。尽管,她卧室里那间宽松的床,曾无数次撩起过我的春梦,尽管昨天胡总把她的卧室布置成了我和她的新房,那张床更加让人觉得幸福,觉得忍俊不禁。 我起床是要把我的手轻抚上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如果有,我得尽快送她去医院,如果没有,我更得送她去医院。 这个时候,她却不再敲门,反是试探着扭动门的把手。 昨夜回来得太晚,又太疲倦,我竟只是把门推过去,忘了反锁。 门开了,她冲了进来,并冲到我的床前。 此时,我刚刚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我想不到她会这样反常,这样急不可待。如果想得到,不要说昨晚上床时已那么疲倦,就是上床时正兴奋得毫无睡意,我也不会如往常一样,脱光了衣服,只穿一条内裤。 虽然,柔娜已不是第一次看过我**的身体,更可恨的是她还看过刘一浪,但我还是慌乱的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并匆匆的把被子往上面拉了拉,遮住了我腰以下的部分。 然而,柔娜却置我的尴尬与慌乱于不顾,甚至连她自己也没半点不好意思。非旦没有退出门去,或是背转身来,等我把衣服穿好再向我靠近,反是像不知世上还有男女之别一样,无所顾忌的靠我更近,一只手把我的衣服夺过去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将我从床上拉了下来。 我先前遮掩在被子下面的下半身,便只挂一丝的暴露在了她眼前。 曾几何时,有一个早晨我从一场春梦里醒来,发现自己竟吓人的一柱擎天。 那个日子渐渐遥远,如笼着青纱的梦。后来,这梦也被时光的轻风吹散了,再也找不着痕迹,只有虚无的飘渺。 但至那日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白天经历了怎样的大喜大悲,我早晨起来一柱擎天的习惯都风雨无阻,阴晴不变,一天也不曾间断过。 此时,我下面正高傲的坚挺着,把遮羞的内裤顶起了一个高高的凉篷。 年末的清晨,有寒冷的风从窗缝吹了进来,柔娜的长发有几丝被撩起,飘到我**的胸前,但我感到的不是寒冷,是没法言说的无地自容…… (*^__^*) 126 好在柔娜却只是急,没怎么看我,并不知道我那里是怎么样一副无法见人的不雅尊容,只顾拉着我就匆匆的往隔壁她的卧室去。 我被她拉着,虽然尴尬慌乱,却不知道怎么竟如她的奴仆一样,没怎么挣扎和拒绝。只是匆匆抓起我昨夜脱在床头柜上的长裤,提在手里,挡住让我无地自容的部分。 进得她的卧室,她也没顾得上关门,便把我推倒在床,急不可耐的道:“快躺下!” 然后把抱在怀里的我的上衣丢在床头柜上,便转过身弯腰向我身子靠了过来。 我仰躺在床,望着她急切慌乱的脸,忍不住想起了a片里那种女人在上面主动的情景。 难道,柔娜也要……? 早在这之前,她就曾对我,也曾对刘一浪主动动过了,虽然两次都没有结果,她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控制住了自己。可是,她毕竟主动过了。 她曾说过,那两次主动,她都是喝了加在酒里的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不同的是,一次是不小心中了刘一浪的计,一次却是她自己喝下的。 照理,我不应该对她此时的举动再有多大惊疑,应该毫不犹豫如上次的我和刘一浪那样,把她拉进浴室,然后拧开水笼头,让冷水“哗哗”的冲去她浑身的**,和脑子里那些糊乱的东西。可是,岁末的清晨太过寒冷,我怕她昨夜经受了太大剌激的身子,还没来得及恢复,还脆弱得经不起冷水剌骨的寒。 我更担心,她之所以如此失态,完全与那什么加在酒里让人喝了就可以完全忘了自己,只有**的东西无关。 她身上也确乎没有前两次那样剌鼻的酒气,反是散发作茉莉一样的淡淡清香。 我的一只手伸向她。 但我不是要推开她,所以很轻很轻,像儿时,妈妈的爱抚。 我也确实是要像儿时,妈妈爱抚我那样,把我的手轻抚上她那因俯着身子而被几缕绣发遮挡的额头。 她失去理智了,但我没有,也不能。她早就对我申明过,我和她举行婚礼只是一场欺骗胡总的戏。戏演得再绝妙,也不能假戏真做,否则,那就不再是戏了。 更何况,昨天出了那样让她不堪承受的事情。她之所以忽然变得如此怪异,完全有可能就是因为当时所受的剌激太大,以至一夜醒来神智出了问题。 我要把手抚向她的额头,是我还有理智,还记得起她先前在我的卧室门外急促的催我起床,去隔壁她的卧室睡时我的想法,是要感觉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烧。 然而,她忽然身子一扭,我本来要抚上她的额头的手,却不偏不倚的隔着衣服触摸到了她丰满的**! 与此同时,我明显的感觉到我下面那一柱擎天的东西,正隔着我的内裤,她的外套,顶着她的大腿! 有电流一样的东西瞬间涌遍我的全身,我浑身一颤,手便在那一颤中条件反射般的缩了回来,可下面的东西却更加不可一世了。 柔娜忽然不动了,明明先前是她主动的,她现在却不动了。就那么弯着腰,既不向我再靠近,也不远离我,俯着的身子始终如一的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这是一段多么切近的距离,伸手可及。 这又是一段多么遥远的距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只有有缘人经过几生几世的轮回,才能最终抵达。 整个房间里再无别的声音,只有两个人滚烫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连窗外偶尔吹进的北风也轻轻的,悄悄的。 我曾是那么努力的坚持自己,但此时我还是最终直逼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曾经,一直自信的以为,最后一道防线如岳家军一样坚不可摧,真正抵达,才发现原来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的另一只手竟忘乎所以不听话的松开,先前提着的用来遮羞的裤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也吓得柔娜的身子跟着一颤。 她如梦惊醒,抓起被子,给我盖上,便直起腰来,背转身匆匆的去向门口。 门开着,但她不是忽然记起要把她关上。她明显的是要逃,她的脸有羞得火火辣的红。 我猛然醒悟,原来,她之所以靠近我,向我仰躺的身子弯下腰,不是要像a片里那样在我上面对我主动,她不过是要伸手去拉我身子那边的被子,然后为我盖上。 她似乎也不像我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是被昨天雪儿的事剌激得神智不清。 不然,她不会在这个连我都差点再也把持不住的紧要关头,匆匆的避我而去,脸上有娇羞的红,却没有迷惘没有火燎般的**。 只是,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得要我睡在她的卧室她的床上,还那么急切慌乱? 尽管昨天的经历让我身心俱碎,夜里也睡得极晚,但经过刚才的折腾、剌激和兴奋,我哪还有半点睡意?更何况,天早已大亮。 她一避开,我便忍不住一边从床上翻身起来,一边问:“柔娜,你到底是怎么了?” 柔娜没有回头看我,脸依旧火辣辣的红得厉害,她张了张嘴,像是终于要对我解释。 这时,外面却响起了门铃声。 柔娜再顾不上解释什么,急急的冲外面大声道:“等等,我这就来!” 然后扭过头,对我道:“快躺下!” 依旧急切慌乱,却如柔风拂柳般轻柔,像是怕被那按门铃的人听到。 说完,她便急急的走出卧室,随手带过门,却不关得太严,只让它半掩着。 她还故意解开胸前的扭扣,明明是故意解开的,却又边走边慢慢的扣着,像是才从床上起来,还没得及穿好衣服的样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按门铃的人是谁?柔娜何以要这样?。 (*^__^*) 127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进来的是谁,我已完全清楚柔娜一大清早的所有怪异,都不是什么因为昨天受了太大的剌激,她的大脑不但没有糊涂,反而是异常清醒,尽管她表现得如此急切慌乱。她越是急切慌乱,越是说明她正清醒着。 我为自己先前对她的所有胡思乱想感到羞愧,但却不能追出去对她表示半点歉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她吩咐的那样立刻躺下身子,并把被子盖在身上。 然后,我侧耳细听。 我便听到柔娜趿着拖鞋“嗒嗒”的穿过客厅,急急的去开门的声音。 “胡总,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是柔娜的声音,有些急,那分歉意更显得真诚。 什么?外面按门铃的竟是我厌恶的胡总,竟是最有可能是抱走雪儿的那个神秘女人在电话里声称的那个有阴谋的人的胡总! 他这么早来柔娜家做什么? “呵呵,哪里,是我打扰你们了,怎么才起来?虽然新婚,也不要太恋床哦。” 胡总一边笑话着,一边走进客厅。柔娜开门时,一定还在用另一只手扣着那些她故意解开的扣子。 我没看到胡总,我不知道胡总那样笑话时,是不是拿了眯缝得像狐狸的眼睛打量柔娜,是不是把柔娜看得满脸羞红。我只听到柔娜轻轻把门关上,然后跟着胡总向里走,说了声:“胡总请坐,还没吃饭吧?我弄早饭去。”便又急急的转身向客厅走。 然而胡总却叫住了她,胡总道:“那么急做什么,我早吃过早饭了,我哪比得你们年青人,有福睡觉睡到自然醒。呵呵,想必是你自己肚子饿了吧?要不就是心疼寻欢,怕把他饿着了,他还没起来吧?” 他停了停,客厅里一片安静。估计他正在拿眼睛往柔娜的卧室里看,他一定以为我是和柔娜一夜纠缠到天亮,才这时都还没起床。 柔娜也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内心决不比客厅安静,反是急切慌乱得厉害,一半是因了害羞,一半是因了她自编自导的另一场戏。 她已经编导了一场戏了,在那场戏里,她做了我的新娘。那场戏虽因了刘一浪的破坏,雪儿的意外没有演完,但却已相当成功。胡总已渐被假象所迷。 她的另一场戏决不能出错,如果出错了,胡总必将看破假象,昨天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在她的另一场戏里,我如她的第一场戏一样,是不可或缺的主角。她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成败都在我的身上。然而,一墙之隔,她看不到卧室里的我,对我毫无把握。更何况,她急急的出去之前,我正要从床上坐起来,她如何放心得下? 她哪里明白,我其实已乖乖的躺在了床上,并把被子盖在了身上?她哪里明白,我终于完全懂得了她的心思,她之所以要那么怪异的把我拉到她的卧室来睡,是要和我做得跟真正的夫妻一样,只有这样才能不露破绽,才能骗过胡总,才能救雪儿。 虽然,昨夜那个神秘女人,已在电话里对柔娜说过,她抱走雪儿,并不是要对雪儿怎么样,她只是要带雪儿去更好的医院做更彻底的治疗,但是,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她,她抱走雪儿更是用了非常手段,柔娜怎么可能相信她,那颗牵挂雪儿的心怎么可能真正放得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或者是对胡总的心存侥幸,柔娜不得不把筹码放到胡总身上。虽然我曾不只一次暗示过柔娜,胡总心怀叵测,但毕竟胡总伪装得好,柔娜没有看出丝毫端睨。更何况,胡总和她真真实实的相处过,那个神秘女人于她来说却只是个虚无飘渺的影子,把希望寄托在胡总身上,远比寄托在那个神秘女人身上安全可靠。 只是,柔娜又是怎么知道胡总就要上门,在他按门铃之前未雨绸缪,把我拉到她的卧室来的? 我正疑惑不解,却听胡总接着道:“我在楼下给你打电话时,就已起床好久了。昨天雪儿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放心不下,我早早的起床就是为了去医院看雪儿。可是我到了医院,却发现病床上没有雪儿了,去找医院相关人员咨询,才知道你已把雪儿接出院了。只是听他们说,你把雪儿接走时他们并不知情,只是后来几乎快要凌晨了才接到你的电话说是已把雪儿接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仅他们觉得非常奇怪,就是我也感到不可理解。” 原来,是胡总还在楼下就已给柔娜打了电话,柔娜才知道胡总就要上楼,才那么急急的敲门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并急切慌乱的把我拉到她卧室的床上的。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柔娜竟在凌晨之前,给医院打了电话,告诉他们雪儿是自己接走的,以免医院生疑,因雪儿失踪报警,更加让雪儿的处境雪上加霜。她昨天受了那么大的剌激,竟能想得如此周到,我不得不自叹不如。 柔娜道:“是雪儿自己吵着要回来,她说我和寻欢叔叔刚刚举行了婚礼,她不要我们陪她在医院度过,她还要我和寻欢叔叔……” 明明是在撒谎,声音却故意越来越细,细到我们都听不见时,恰到好处的止住了,仿佛真是因了后面的话实在让她羞于出口。 胡总却“呵呵”笑问:“是要你和寻欢睡在一起?像她从前的爸爸和你一样?” “嗯,”柔娜娇羞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发颤,我想她的脸此时一定比映日荷花还要红还要美,她说,“不知那天我和寻欢带雪儿去公园她受了什么剌激,从那天起,她就一直都特别想爸爸,夜里常常叫着‘爸爸’从梦魇里惊醒,唯有寻欢能让她暂时忘记对爸爸的思念……” “哦,也许这就是雪儿病情越来越重的原因,”胡总像是在思索,接着又道,“那么,柔娜,雪儿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__^*) 128 尽管我从来不曾在柔娜面前刨根问底过,但我在内心里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对雪儿父亲的了解的渴望。那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迷,因了对雪儿的疼,对柔娜的爱,还有恨。此时此刻,那种渴望,被胡总的询问,撩拨得更加急切。 但是,对柔娜有关雪儿在公园受了剌激的疑惑,胡总假装思索却回答得轻描淡写,而他又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雪儿的父亲的事上来,尽管他最后一句话,语音放得缓慢低沉,带着几分故做的犹豫,听上去很沉痛,像是不便问,又不得不问,但我敏感的内心却明显觉得他是在回避前者,对后者又尤为关注。 莫非,雪儿在公园受到过什么剌激竟与他有着某种关系?他怕面对。又莫非,他比我还想知道雪儿父亲的消息? 难道这两者,都与他那不可告人的阴谋有关? 这么一想,我心一下子就紧张得厉害,既急切的渴望柔娜吐出那对我来说隐藏得太久的迷,又急切的想出去扯开话题对柔娜加以阻止。 胡总越是要打听的事,越是不能让他知道! 矛盾在我的内心里激烈的斗争着,我的外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我的身子一动不动,竖着双耳,听得异常仔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紧张就越是迷惘,越是无法做出果断的行动。 然而,胡总很快就道:“哦,柔娜,如果不便回答就算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不想,事隔这么久了,你还不能放淡,一触及就如此心痛。” 胡总一定是怕自己的关注,引起柔娜的怀疑。他此时也一定看出柔娜是断不会对自己作出回答的,一定正因先前差点暴露自己却又没得到半点结果的轻率过问后悔莫及。 柔娜看上去也一定正心痛着,我虽没听见她的哽咽,也没看见她流泪的样子,但我从胡总的话里猜测得出。 我还能从隐隐听到的客厅里的动静,想象出在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胡总似乎在像一个父亲那样轻轻拍着柔娜的肩膀安慰着柔娜,然而柔娜却仿佛真是一个孩子,胡总越是越安慰她越是伤心。 “哦,雪儿也还没起来?她是不是昨夜睡的寻欢的房间?”胡总对柔娜道,“我去看看她。” 再可爱的女人,一旦耍起脾气来就难缠了,如果她再一流泪,那就更加是难上加难。 胡总一定是拿柔娜的伤心没办法,一边安慰一边拿眼睛四处搜寻想法子,看到了隔避我的卧室来不及紧闭的半掩的门,终于想到了拿雪儿来转移柔娜的注意力,让柔娜伤痛的心稍微好受些,自己也免得面对柔娜那让自己彻底没辙的泪水。 他似乎已拿开了轻轻拍着柔娜的肩的手,并从柔娜身边站了起来,走向隔壁的我的卧室。 他走得慢,走得轻。他一定真以为雪儿是被柔娜接回家了,而且正在隔壁我的卧室沉沉的睡得正甜正香,他要去看她,又怕自己如果脚步太重,吵醒她。 我想柔娜此时一定已抬起自己泪眼迷离的脸来,一定内心也如我一样焦急。如果胡总进得我的卧室,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不到雪儿,只看到床上那她拉我离开时因为太匆忙来不及叠好的乱七八糟的被子。被子里还残留着我的体温,不但雪儿的事再瞒不了他,就连我和她昨夜并没睡在一起也会被胡总识破,甚至被他识破的还会更多! 我再也不能让柔娜一个人与胡总周旋,只怕柔娜再聪明此时也慌乱得没了主张。就算有主张,她真用什么办法把这一关过去了,只要胡总不走,接下来必定还有更多的周旋。言多必失,继续周旋下去总有败露的时候。 我急急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套了件保暖内衣,裤子穿在身上还没来得及拉拉链、系皮带,就匆匆的走向客厅。 我之所以这样,一半是因为确实着急,一半是为了配合柔娜,把她编导的另一场戏中我们的夫妻之实表演得更逼真些。 我走出卧室门,我看到胡总果然已离开柔娜,快要经过柔娜的卧室到隔壁我的房间。 柔娜还坐在沙发上,果然望着胡总的背影神色慌乱无主,脸上依稀还淌着未干的泪水。 我一边拉拉链、系裤带,一边冲胡总微笑着点头打招呼,道:“胡总早。” 胡总站住,也微笑道:“呵呵,真不好意思,一大清早的就打扰你和柔娜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眯缝着眼邪笑着打量我和柔娜。 我其实内心只有慌乱,只恨不得早点把他赶出房间,免得让柔娜为难,更怕真让他看出端睨,我和柔娜靠他治好雪儿的指望最终化作泡影,但我却故意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避开他的眼睛,却又极亲密暧昧的去看柔娜。 柔娜在看到胡总打量我和她时,就已努力的用一抹羞涩替代了眼神里先前望着他背影时的慌乱,此时见我这么羞涩暧昧的望着她,还在她跟前那么毫无顾忌的拉拉链、系着裤带,那抹娇羞更平添了几分可爱的红。 我却来不及去好好欣赏,我趁胡总站着忘了走向隔壁我的卧室的瞬间,急急忙忙却又故意轻脚轻手的走到我的卧室门口,假装向里面看了看,轻声道:“雪儿睡得正香,医生说要让她好好休息。”并小心翼翼的把门拉过来关上,生怕我们说话会吵着雪儿的似的。 然后,我转过身,对胡总笑笑,故意奇怪的看看胡总,又看看沙发,像是这才注意到他是站在客厅里的样子,道:“怎么,胡总也不多坐坐,你是这就要走么?” 胡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柔娜,有些犹豫,明明还牵挂着我卧室里的雪儿,却又不好意思再留下来。 毕竟,他老奸巨猾,却又死要面子,虽然我误会了他,他其实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之所以离开了沙发,不过是想去看看我卧室里的雪儿,却又不好对我出口解释。 他没有继续走向我已关上门的我的卧室,也没有立即转身,就那么硬着头皮站着。要走,内心的牵挂又还没放下,要留,我的话又让他难为情。 他只是拖延时间,等待柔娜说句挽留的话。 我敢肯定,不要说一句话,只要柔娜说半个挽留的字,他就会留下。只要他稍有台阶下,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阴谋,他就可以赖着不走了。 我知道柔娜虽然明白我的意思,虽然也如我一样希望胡总立刻就在我们眼前消失,但胡总毕竟一直都对她和雪儿特别关心,她绝对不好就这样让胡总走了。即使心中绝无留客的意思,就是假装,她也会礼貌性的说些挽留的话。 柔娜张了张嘴,像是就要开口。 我一下子就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急急的用我的唇堵住了她就要拘留胡总的嘴。 她想不到我会如此大胆,会当着胡总这样亲密的吻她。她满面羞红,慌慌的不敢看我,也不敢看胡总,挣扎着似要从我怀里躲避开去,却又怕胡总看出她并不是在他面前害羞,而是和我根本就还很生疏,不像先前装出的那样昨夜有过同床共枕的亲密,只好勉为其难的对我半推半就起来。 我的唇虽然正紧紧的贴在柔娜的唇上,对她红唇的温软柔滑却全然没有感觉,我只拿耳朵去听胡总的反应。 我听到胡总终于轻轻的转过身,走出客厅,又轻轻的掩上了客厅的门。 他终于走了,我隐隐感到他眼里有丝满意的邪笑。毕竟,他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的目的达到了。尽管,这比起他的阴谋来说,还远不算什么。 也许是从我发现他拼命的要把我和柔娜摄合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怀疑他靠近柔娜关心柔娜只是想老牛吃嫩草。我想他一定另有企图,只是我一直以为,他针对刘一浪和我的可能最大,他是要激化我和刘一浪之间的矛盾。直到,昨晚那个神秘女人的电话,我才似乎对他的企图略有了些可靠的认识,也许他的目的不但不在柔娜,而且甚至根本就不在我和刘一浪,反是雪儿,幼小无知,与谁都毫无过节的雪儿。不然,为什么那个女人要靠夺走雪儿来阻止她声称的那个人的阴谋?不然,他又为什么那么牵挂隔壁我的卧室,雪儿是不是在里面睡得正香? 如果我不是认识到这一点,我也不会当着他亲吻柔娜。那样只会弄巧成拙,假设他是志在柔娜的话。 然而,胡总已在门外,我也似乎还听到他接下来走进电梯下了楼,但我的唇却没有适可而止的离开柔娜,反是终于感觉到了唇边接触到的两片如春水般温软滑软的东西,猛然间觉得她的唇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尤物了…… (*^__^*) 129 我已不是第一次吻柔娜了,早在那个柔娜为了像刘一浪故意让我碰见那样让刘一浪碰见,喝了加在酒里的能让人**焚身的什么药的夜晚,我就吻过她了。不过那次是她主动在先,并且我们吻得特别疯狂,我们都把舌头伸进了对方的嘴里,在对方嘴里探寻纠缠。 而这次,我却没动,柔娜也没动。只是一个曾经主动过,另一个忽然不再拒绝。 四片紧闭的嘴唇紧紧的贴在一起,感觉甜蜜和幸福,却谁也没勇气再主动些,打开自己让对方进入更甜美的天地。 我们一动不动,听着彼此因紧张而“砰砰”有声的心跳。 时间,一秒秒向前。我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跟心跳一样,也是那么紧张,那么“砰砰”有声。 诺大的房间,门窗紧闭,就我们孤男寡女两个人,再不用像那次一样担心被雪儿撞见,也更不会有可能被刘一浪突然闯入破坏,然而,我却最终放开了紧揽柔娜入怀的双手,也轻轻的把嘴唇从柔娜的嘴唇上移开。 我不移开还能有什么办法,既然彼此都不再有勇气,难道我们还要这样一动不动的贴在一起,贴成神话,在千年后共人们瞻仰展览? 我不要那千年后的虚荣,我只要今生的幸福。越是和她的嘴唇紧贴,我越是感到煎熬。 有**激烈膨胀,却永远不敢抵达。 更哪堪,我忽然就想到了忆兰,忆兰才该是我最终的港湾,我那正折磨我的**如果在柔娜这里找到了归宿,我将因最终背叛了曾经给忆兰的海誓山盟,而愧疚一辈子,一辈子都对忆兰有所亏欠。 忆兰曾经对我那么好,就是她后来对我的冷漠也只是假象,她内心里一直都没改变过对我的痴情。 我已经亏欠她太多了,我如果再亏欠她,恐怕永生永世都还不清。 忆兰还躺在医院里,虽然我确信她早已度过了生命危险,但她一定还忍受着那些因绝望和怨恨带给她的伤痛的折磨。身体的伤痛能因时间的推移渐渐痊愈,可她内心的伤痛呢? 我怎么可以忍心让她一个人躺在四壁泛白,空无一物的病房里,受伤的心更加孤独伤痛? 我看到柔娜轻轻的睁开微闭的眼睛,望了望我,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更加娇羞迷人。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曾经闭上眼睛等待和享受过。 心里又有什么开始涌动激荡,略有遗憾和不舍。 然而,我还是努力忍了忍自己。 我说:“胡总走了。” 很轻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胡总走了。” 柔娜重复我的话,声音如我一样轻柔,颤抖。 然后,再没了声音。 心跳却更加剧烈,有北风从窗缝吹进来,拂过我们的脸,我们却丝毫没感到凉意。 我看得出,她在渴望我靠近。我不忍拂她的意,可忆兰更让我不忍。然而,尽管那么分明的知道,眼下到底孰轻孰重,可我还是优柔寡断,不知道该如何离开。 柔娜终于轻叹了一声,转身和我擦肩而过,去厨房了。 对不起,柔娜,我知道你内心有多孤独,有多凄苦,有多么渴望得到一个男人的关爱。可我…… 我冲柔娜的背影柔声叫道:“柔娜,我有事先出去了,你不要弄我的早饭。” 柔娜站住,身子微颤了下,却没回头,也没说话。 我转身向外面走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 柔娜在身后问,明明是不舍我是关心我,声音却故意冷漠得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是我刚才让她如我一样敏感的内心,又一次失望受伤了。 我依旧没有回头,我知道她也没回头,我道:“我也说不定。” 然后,不再说话,轻轻开门出去。 我在门外,北风从未掩的玻璃窗吹进楼道,有些冷,我打了个激凌,忽然就记起昨夜那个神秘女人的电话来,她在电话里说,柔娜一个人不容易,我要多爱抚她。 我本来要随手把门从背后关上,却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冲屋里心痛的说:“柔娜,雪儿的事不要想得太多,那个抱走雪儿的女人也许真的不坏,她的声音听上去那么轻柔,就像邻家的姐姐……” 也许是我把那个神秘女人说得太好,也许是她又惦记起雪儿来,她不再听我说下去,自顾自快步进了厨房。 我也轻叹了声,轻轻关上门,匆匆走进电梯下了楼。 我刚要走出芳卉园大门,却发现大门外的马路边停着胡总的车,胡总竟然到现在还没走! 他是要做什么? 我放轻了脚步,轻轻绕到一颗虽是冬天却还枝繁叶茂的大树背后。 大树离胡总的车不远,我看到他正坐在司机室里,车门的玻璃窗已摇下,他把手放在玻璃窗上,和谁通着电话。 我看到他神色从不曾有过的紧张,我隐隐听到他冲电话那边说:“……二少爷,我实在想不到事情会这样,我先前只料到刘一浪难于对付,不能让他一直纠缠着她,我已尽力把刘一浪从她身边分开,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不是你打电话来,我真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雪儿早不在重庆,已被人悄悄带走……我只是在医院里听说雪儿已被她接回家时,有过惊疑……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难道她已看出了什么?……怪不得,我刚才去她家说要看雪儿时,她和寻欢有那么不可思议的表现……只是那个在柔娜精心策划下把雪儿带离重庆的人是谁?她又把雪儿带到了哪里……嗯,请二少爷放心,我一定不会声张,更不会报警,我甚至不会让她看出我已知道雪儿不在她身边……嗯,嗯……我一定会派人查出那个带走雪儿的人是谁,我一定会把雪儿……” 胡总一句话没说话,却不再说下去,估计是电话那边那个被他叫着“二少爷”的人生气的把电话挂断了,他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觉得再说下去毫无意义。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他和胡总都是什么关系,胡总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的叫他“二少爷”,还对他唯唯诺诺。但我终于知道,那个抱走雪儿的神秘女人所说的阴谋者真实的存在着,只不过他不是胡总,他站在胡总背后。那个“二少爷”才真正对柔娜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胡总只是阴谋的执行者。 我眼前忽然闪现出那个和刘若萍相好,疑是胡总司机却又似乎不是胡总司机的阳光男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在公司门外,他和胡总的表现确乎很怪异,而且,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柔娜一出现,他就开车离去,神色匆忙。 我一下子就觉得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可怕,更何况,胡总的最后一句话没说话,我不能知道他一定会把雪儿怎么样! 胡总没有发现我,只是猛地发燃车急急的去了。 他这么急,是要去哪里?是不是与那个跟他通电话的“二少爷”有关? 碰巧一辆出租车经过我身边,我一招手,司机就停了下来。 我急急的钻了上去,没等他来得及问我去哪里,就指着前面车流里隐隐可见的胡总的车对他说:“快,追上他!” 是的,我要追上胡总,我要知道那个在胡总背后的“二少爷”,是不是真就是那个阳光男子,他又究竟想把柔娜和雪儿怎么样?如果那个阳光男子真是那个隐藏得更深更可怕的人,那么刘若萍的处境似乎也危险了。 可事有不巧,刚到十字路口,红灯就亮了。我只好心急如焚的看着胡总的车飞快远去,最后消失在视线之外。 等绿灯终于亮起,我们的车终于可以通行时,出租车司机和我却再也找不到了胡总的车,一直向前追出好远,也没找到半点踪迹。 出租司机道:“可能他是在我们身后的某个十字路口改变了方向,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其它的路?” 如果胡总真早在身后那些我们经过的十字路口改变了方向,我们现在回去还能追上他吗?不要说时间已过去了这么久,他早在千里外,就是那些横在十字路口的道也不只一条,我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拐到哪一条上去了? 我看都没看他,他太自私,只为了自己挣钱,却不考虑这样做对我有没有半点意义。 我冷冷的叫他把车开向去往医院的方向。 我不要再在胡总的去向上浪费时间,我相信只要用心,揭开他和他背后的那个“二少爷”的所有阴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大可不必急在眼前。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去陪陪病床上的忆兰。 到了医院,经过打听,我终于找到了忆兰的病房。 站在紧闭的病房门外,我听不到病房里有任何声音,想必忆兰正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 我是那么想见到忆兰,我却不忍吵醒她,她流过太多的血,身体一点虚弱得到了极点,她需要极好的长长的睡眠。我没有敲门也没有在外面心痛的唤她的名字,我只试探的用手轻轻的一推,那门就开了。 门没有闩上。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走进门去,还没来得及看到病床在哪里,更不要说忆兰的样子,就被谁从背后猛的一把拉开了!。 (*^__^*) 130 “你来干什么?你还嫌把忆兰害得不够惨吗?” 是忆兰的哥,低沉压抑的声音,冲满愤怒和仇恨,却又怕吵着了病房里的忆兰。 我扭过头,忆兰的哥正咬牙切齿的抓着我的胳膊,我感到有些痛,但我没挣扎。我不能怪他,他是太爱忆兰,怕忆兰再受到任何伤害。他因对忆兰的爱,而误会了我,他把我不打招呼就轻轻的推开病房门看成了鬼鬼祟祟,以为我是有什么对忆兰不利的企图。 我望着他的仇恨的眼睛,真诚的低声道:“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敲门,没有唤她的名字,甚至推门都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不是我有什么企图,我从来没有要害忆兰,曾经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是吗?你没害忆兰?”说话的是表妹鹃子,我这才注意到忆兰的哥背后还站着表妹鹃子,她闪身到我前面,把我推开的病房门轻轻拉过来掩上,然后对我转过身来,背轻靠在门上,双手交叉着抱在高高的胸前,望着我。她望我时,永远都是那么怨恨,蔑视,嘲弄的眼神,接着道,“你没害忆兰,她会自杀,她会现在躺在病床上吗?” 我知道她恨我,瞧不起我,但这与忆兰的自杀并没太大的关系。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这样。 我心酸酸的痛,但我不屑对她辩解。 我也不要对忆兰的哥解释。 尽管,有些话说明白了比不说明白好。当初,如果我对忆兰多点信任,给忆兰说清楚了,该多好,忆兰就不会有今天,我此时也不会追悔莫及。 当初,我连对忆兰都不曾说明白过,更何况他们。就算我现在追悔莫及了,我相信忆兰守口如瓶的能力了,我也依然对忆兰的哥没有把握。至于表妹鹃子,尤为不可信。 雪儿的病还没有得到彻底治疗,胡总对雪儿对柔娜更是不怀好意,但我和柔娜结婚只是场戏的秘密,依然决不能让胡总知道,更不能传到他背后的那个“二少爷”耳里。我甚至还要把戏演得更逼真,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加快胡总他们的行动,我才有机会在他们行动之前弄清他们的阴谋,然后帮柔娜和雪儿化解,正悄然无声的向她们紧逼的危险。 而且,说不定还真能利用胡总,把雪儿的病彻底治好。当然,这只是我的侥幸心理,前提是,如果帮雪儿治病,是胡总和那个“二少爷”要达到阴谋,必须得走过的不可或缺的程序。 尽管胡总早上接了“二少爷”的电话,已对柔娜产生了怀疑,但那毕竟只是他的误会,就是不用柔娜解释,凭他狐狸样的智慧,他自己也很快会弄清楚,那个神秘女人抱走雪儿,不但不是柔娜的精心安排,甚至直到现在,柔娜都还和她素不相识。 我没看鹃子,昨天她就不承认我这个表哥了,也许不是昨天,是早在这之前,是从舅舅把我带回家,告诉她我是她表哥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不曾承认过我这个表哥,就一直以有我这个乡下亲戚为耻了,我又何必要高攀呢? 我只看忆兰的哥,但我不说半个有关忆兰为什么自杀的字,我只道:“请让我见见忆兰好吗?” 很低,很柔,带着痛和哀求。 然而,忆兰的哥根本不为所动,依然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没有半点放松,甚至没说半个字。 “见忆兰?怎么现在就想起要见忆兰了?”说话的依然是鹃子,依然是怨恨,轻蔑,带着嘲弄的语气,“昨天,忆兰正危险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到见她?她从手术室推出来,躺在病床上,稍能说话,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微微动着嘴,她那么虚弱,虚弱得我们虽然知道她是在说话却无法听见她的声音,我们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听了那么久,才依稀辨出,她唤的是你的名字,那时你在哪里?你……怎么就没想到……要见她……” 鹃子,依然怨恨,却渐渐少了些轻蔑和嘲弄,到最后竟哽咽着说不下去。 忆兰的哥冲鹃子低声的吼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很伤很痛的声音,只是没有流泪,他把泪流在心里。对我更加愤怒,抓着我胳膊的手不自觉的更加用力,像是要把我的胳膊捏得粉碎,像是要把手指都深深陷入我的肉里。 我想不到,鹃子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我更想不到,忆兰恨我恨得自杀,却刚一度过生命危险就唤我的名字。 我对鹃子少了些不屑,我眼里含着泪水,用不再抵触她的语气道:“昨天……昨天,我是有事……” “有事?”鹃子咬了咬牙,眼里的泪没有滚出来,又恢复了先前的不屑和嘲弄,“是的有事,很重要的事,只不过不是你自己有事,是那个什么娜有事吧?她一转身离开,你就立马丢下忆兰去追她了。当然,她的事,就是你的事……” 我对她的怨恨,不屑和嘲弄不再有反感。我从来不曾对她的怨恨,不屑和嘲弄没有反感过。我想,我此时一定是被她强忍在眼里的泪水所感动。那泪水是因忆兰而起的。 我说:“不,是她的孩子雪儿有事……” “雪儿?她的孩子?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事?忆兰的生命竟还不及一个孩子的事重要?” 她更加愤然。 是的,通常一个孩子即使有事,也无非是跌了一跤或受了谁的委屈,自以为天底下再没比这更伤心了,而在**眼里,根本就不把那当回事,更远远无法和一个自杀的人的不幸相比。 可鹃子哪里知道,昨天发生在雪儿身上的,不是什么跌跤受了委屈这么简单。 但话已至此,我不能再说了,我不能说昨天雪儿失踪了。雪儿失踪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若不然,柔娜当时就报警了,哪会直到现在连对胡总也不曾透露一声。更何况是鹃子,还有我对他只是一知半解的忆兰的哥。 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我当时离开,不是我狠心要抛下忆兰,更不是我把柔娜的孩子鸡毛蒜皮的事看得更重要,只是我当时从那个老医生的眼神里已看出,忆兰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而我的确又不得不走。 但我还没说出口,病房的门缝里就飘出一个声音道:“让他进来。” 不带任何感,只是柔弱,柔弱得像花的飘零,但却能听见。 我们三个人,都被那柔弱的声音震得情不自禁的打了个颤。 是忆兰! 大概是我们把她吵醒了。 忆兰的哥没有放开我,那只手依然紧攥着我的胳膊,像是要把我的胳膊捏得粉碎,像是要把手指深深陷进我的肉里,只是对病房里叫了声:“忆兰。” 充满痛惜,却是极不情愿,却是要阻止。 鹃子也叫了声“忆兰”,几乎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用意,轻靠在门上的身子半点也没让开,双手依然交叉着抱在高高的胸前。 “让他进来。” 忆兰在里面的病床上还是那句话,柔弱无力,不带任何感情,却有些执拗。 忆兰的哥冲里面又叫了声“忆兰”,更加痛惜,极不情愿,却松开了紧攥着我胳膊的手。 鹃子,也极不情愿的让开了轻靠在门上的身子。 我轻轻的,却极快的推开门,向病床上的忆兰走去。 忆兰的哥和鹃子跟在我身后。我没回头看他们,但我知道,他们的眼睛一直瞪着我,他们对我的痛恨,直到现在也没有些微的减少。 忆兰平躺在床上,却别过脸去,没有看我。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还输着液,输液瓶里的水缓慢的一滴滴下滑。 她的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平放在床沿,那上面缠着厚厚的白纱布。 她果然是割腕自杀的,伤口就在她右手那厚厚的白纱布下。 我站在床沿,泪无声的流着,我颤声叫道“忆兰。” 她没有应我,也没别过脸来。 她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有些下滑,我上前,弯腰轻轻抓起被子,准备往上拉拉。 她却拒绝了我,她说:“你不是要见我吗?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你可以走了。” 很柔弱,不带任何感情,听上去很冷很冷,仿佛是窗外的寒风吹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心…… (*^__^*) 131 如果不是她哥和鹃子在这里,我真的会忍不住扑在她身上痛哭。我会请求她原谅,原谅我之前没相信她,没有给她解释,现在,我后悔莫及,这世上如果连她我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我再不要对她隐瞒真象,我要告诉她,我真的没有背负从前的山盟海誓,我和柔娜结婚是情非得已,是为了欺骗胡总,是为了挽救雪儿,等一切都经历过了,我会立即回到她身边,和她朝朝暮暮,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然而,她哥和鹃子就在我身后,我只能心痛的唤着她的名字,让泪更加疯狂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滴在盖在她身上的白色被子上。 忆兰一直对我别着脸,又闭着眼睛,她没有看到我的泪,但她一定感觉到了我在哭,然而她却重复道:“你已经见到我了,你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我永远也不要再见你。” 依旧很冷,透彻骨髓,却不再是先前不带任何感情的那种,只是这感情竟是无比的冷漠和怨恨。 她曾在我表面弃她而去后自杀过,她曾在刚度过危险期生命还极度脆弱时对我的名字呼唤过,可我真到她身边了,她却说我走得越远越好,她再不要见我! 可见我伤得她有多深! 可是我却不能给她解释,她也不听我解释,甚至不要我在这里再作停留。 我是多么不想走,多么想陪在她身边,像从前我们恩爱时那样陪在她身边啊。 然而,忆兰的哥却在我背后沉沉的吼道:“你没听到吗?忆兰叫你走,她永远也不要再见你!” 并又一次抓住了我的胳膊,要强拉我出去。 我说:“不要你拉,我自己会走!” 我话里有些怨恨,却不是怨恨要拉我出去的忆兰的哥。我是怨恨忆兰,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要怨恨忆兰,她内心一定比我还难受。也许,爱真是一把双刃刀,一不小心就会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我虽然怨恨,心却更酸更痛,我不要让他们看到我更加泛滥的泪水。 我猛地转过身,推开忆兰的哥抓住我胳膊的手,急急的走向门口。 忆兰的哥和我背道而驰,走向床前的忆兰。 鹃子跟着我走在我背后。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不回头。但在门口,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忆兰。 忆兰的哥站在她的床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脸依然别向里面,但我却总觉得,她紧闭的双眼有泪水涌出,滑过脸颊,湿透脸颊下的秀发和枕巾。 然而,鹃子却一把将我推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把门关上。 我再也没回头。 我不要看到在我和忆兰之间横着一道厚厚的冰冷的门。 忆兰永远不要再见我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比鹃子关门的声音还要震耳欲聋。 我走得那么快,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身后有为我生为我死的人,我却能向前走得那么快。 但我知道,我决不是真心要离她越来越远。 我撞到了一个人,是那个老医生。救过雪儿,也救过忆兰的老医生。 我忘了说道歉,自顾自继续茫然的向前。 他没有责怪我,却在背后叫住了我。他不知道我和忆兰的关系,她没向我提起忆兰,他只问:“你们怎么那么急就把雪儿接出了医院,并且也不打个招呼?” 很奇怪,也很关切。 我没回头,也没回答。我不能回答。在这个为雪儿付出太多的老医生面前我不能撒谎,我只有选择沉默。 他接着道:“雪儿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你们最好给她转家更好的医院……” 他还想说下去,却有个护士急急的赶来,说有急事。 他不得不去,他急急的走了。 直到这时,我才转过头,去看了看匆匆远去的那位那医生和那个护士。 那不是昨天跟着我和柔娜离开医院,又一直跟在刘一浪身后的女护士。 我没看到那个女护士,我却在这一刻想起了她。 我得找到她,她是个善良负责的好护士,我不要她因雪儿的事背负太重的包袱。我要告诉她,我和柔娜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柔娜昨天之所以那么对她不近人情,蛮不讲理,是因为她太疼雪儿,雪儿的失踪把她急糊涂了。我还要告诉她,雪儿的失踪与她无关,我们已有了雪儿的消息。昨夜,接完那个神秘女人的电话,我和柔娜离开那条寒冷寂寥的街道时,她已不在身边,想必她还不知道。 但是,我找遍了整个医院,也没找到她。 我只好去相关处打听。 然而,我却说不出她的名字,直到现在,我也还说不出她的名字。 负责的女工作人员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我要打听谁,渐至有些不耐烦。 我忽然记起雪儿昨天住院的病房的门牌号来,她昨天是雪儿的护士负责那个病房。 我如此这般一说,那个女工作人员终于查出,并且不耐烦的脸上有了笑容,她说:“你找的是小玉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对她笑笑,心里却很是不舒服,暗自嘀咕,我这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小玉是个好女孩,是我们医院最讨人喜欢的护士。”她忽然盯着我,笑得更开心,也更好奇,虽然是冬天,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可白大褂下面的两个**,还是明显的跟着一颤一颤的,她故意神兮兮的问,“怎么,是不是什么时候住院得到过她的照顾,对她动了感情,看上她了?那可要抓紧,小玉遇上的像你这样的病人,可不只你一个哦。” 我只是笑,不置然否。我最厌恶这种信口开河,又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对于这种人,她越是想知道的,我就越是不让她知道,越是要让她去猜测。我相信,她们猜测的过程一定不会有多好受。 我问:“她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她?” 她这才道:“她请假了,说来也奇怪,她上班上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忽然就来请假了,请很长很长的假,她也不说是为了什么,要去哪里,更不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而且,她人也仿佛昨夜刚被雨打风吹过的花朵,突然凋败不堪,不再有了往时生动活泼的颜色。医院本来是不给她准假的,但看她这个样子……”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这么热情起来,热情得近乎有些过头,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还在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 我却不要再听,我知道小玉是因了雪儿的事才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也知道小玉是因了雪儿的事才离开了自己喜爱的工作岗位,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转身走了,反正小玉已不在医院了,我还听她说下去,我还徘徊在医院,有什么意义? 我走得很伤心也很茫然,我忘了对那个女工作人员说半个“谢”字。 但她却在背后叫住我,她道:“怎么你就这样走了?你不找她了?你记下她的手机号码吧,你有事可以打她的手机。” 然后,她报了串数字。 我记下了小玉的手机号码。 我走了,我走了好远,她还在身后像是关心又像是取笑的喊:“小伙子,记住,记住可要抓紧哟!” 一走出医院,我就迫不及待的拨打小玉的手机。 电话接通了,她那边很安静,她奇怪的问:“谁?” “是护士小玉吗?”我自我介绍道,“我是寻欢。” 她说:“哦,是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疑惑又极是负罪的语气。 我知道她误会我了,我忙道:“小玉,我找你不是要为昨天的事责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 她没让我说完,她说:“他醒了,我得去看看他……”竟是要挂断电话的意思。 我急了,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没把我的意思表达明白,她还不知道雪儿的失踪根本不是她的失职,那完全是一个神秘女人的阴谋,她只是中了那个神秘女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她注意力的是那个向她打听厕所方向的女子,抱走雪儿的是那个女人自己。昨夜我在电话里,听到过她们两个的声音。而且雪儿已有了暂时安全的消息。 她心理还背着沉重的包袱。我不要她这样善良负责的女子被无辜的包袱压得喘不过气来,哪怕晚一分钟也不能。 我正着急的要挽留她的电话,要她多听我说一会儿,哪怕是只听一句也行,我却听到那边有人道:“你怎么在我这里?你在跟谁通电话?” 很无力的声音,只是勉强能听见,却极度的不友好和惊疑。 竟分明像是刘一浪的声音!。 (*^__^*) 132 我更急了,忍不住问:“谁?谁醒了?是不是刘一浪?” 她道:“不,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你根本不认识。” 她说完就匆匆的把电话挂断了。 她太不会撒谎,也许她从来不曾撒过谎,这是她的第一次,所以她躲闪颤抖的声音,和她匆匆挂掉电话的行为把她自己出卖了。 她越是说不是,她越是逃避,越是说明那个醒来的人就是刘一浪,越是说明她是和刘一浪在一起。 怪不得,昨夜,我和柔娜接完那个神秘女人的电话,转身离开那冰冷寂寥的街头时,刘一浪不见了,她也不见了。原来,她是放不下刘一浪,他是照顾刘一浪去了。 她是怕我去找刘一浪的麻烦。在她眼里,自从雪儿失踪后,我和柔娜在医院大门外那条马路上,看到坐在车里的刘一浪的那一刻起,我和柔娜就从不曾停止过找刘一浪的麻烦。而她又深信,刘一浪是无辜的,雪儿的失踪根本与他没半点关系,我和柔娜是误解他了。更何况,让她感到似曾相识的刘一浪,在她脑海里有着朦胧却始终如一的,让人一见就不忍就怜惜的绝望、痛苦和孤独。 然而,我却非找到刘一浪不可,只是我不是要找刘一浪的麻烦,我是要带她离开。 如果刘一浪都可以同情,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我们能不同情的人了。她完全没有必要留在他身边,更何况是为他请假离开自己最喜爱的工作。 我更怕,刘一浪如那晚在悦来宾馆里把柔娜拨光一样,乘着酒兴,把她怎么样了。如果真那样了,不要说刘一浪一觉醒来已记不起,就算记得起,他也会假装没有发生,或是对她生出无比的厌恶。这一生,恐怕他爱的永远只有柔娜和他自己。 至于她,当时,是断不会拒绝的,事后,也绝不会责怪,她甚至极有可能,天真的以为,从此刘一浪是她一生的托付和归宿,对他死心塌地,巴心巴肝。 她太过柔弱善良,似如花一样柔弱善良。 在如花,柔弱善良是一种痴,因为她遇上的是女人样的子郁。 而在她,却是傻是愚昧,她遇上了狼一样的刘一浪。 她永远看不到刘一浪人皮下的狼心。即使看出了,她也会像唐僧不相信美丽的村姑是白骨精的化身一样,不相信那么孤独、绝望、痛苦过的刘一浪会是坏人。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终于让唐僧在白骨精的原形前惊醒。我也得点化她,拯救她,撕开刘一浪的人皮,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她实在不必因自己的贞洁把刘一浪当回事。 如果那一切并没发生,我更得及时找到刘一浪,找到她,只怕她再多和他呆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就再也来不及。 如果错,在未可预见之前已发生,我们只有遗憾和心痛。 如果错,在预见之后却没能及时阻止,我们恐怕不只是更加心痛,还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我再拨打她的手机,一次一次,她都不接,甚至,到最后她连机都关了! 为了刘一浪,她竟然这样对我。可见,她被刘一浪可怜的假象迷惑得太深。 我急急的赶到火车站附近的刘一浪家,急急的敲他家的门。 开门的是小玉,她挽着衣袖,露出洁白如莲藕一般的手臂,手臂湿湿的,像是刚清洗过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擦干。 她料不到我终于还是找到刘一浪家里来了,很是焦急,很是担心,她道:“寻欢,你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他了!” 并试图阻挡我进去。 刘一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本来还若无其事的闭着眼睛,像是又沉沉的睡了去,此时却睁大眼睁,对我怒喝道:“谁叫你来的,你给我滚!” 并要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小玉急急的跑过去,一把按住他,柔柔的关切道:“你昨夜醉得太厉害,身子还很虚弱,你不要太激动,也不要起来……” 我其实比他更愤怒,但我没理会他的愤怒,我只是对小玉道:“小玉,我来不是要对他做什么,我来只是要带你离开……你必须得离开他……是的,我承认,在雪儿的事上我和柔娜都误会了他,雪儿现在已有了消息,她只是被一个神秘女人抱走了,她暂时也还安全,你也不必再为雪儿的事背上任何思想包袱……但你决不能因为这件事上我和柔娜对他有所误会,就可怜他,就以为他是好人,你对她还远远不够了解,有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 我话还没说完,刘一浪就掀开被子,推开小忆,疯了似的扑向我,双手紧紧抓住我的双肩,拼命摇晃着问:“什么?你说雪儿还没死?!” 死?!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他说雪儿还没死?! 难道他这之前竟以为雪儿死了?! 怪不得,我和柔娜在医院外见到他时,他会是那么怪异的表情,怪不得他会那么痛苦疯狂的逃走,后来在冰冷的街头更会如在梦魇里一般,连柔娜都不记得,只知道在呼呼的北风里孤独茫然的向前,并痛切的重复那句“雪儿,我对不起你”! 他竟是以为雪儿再没能从这次昏厥里醒过来,他竟是以为雪儿在这次昏厥里永远的去了,然而这次昏厥却是他造成的。他那么怪异痛苦,是他终于感到罪孽深重,并岂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哪知,他没能在酒精麻醉里让自己忘掉罪孽,反是让自己连精神也彻底崩溃。 一定是柔娜冲出医院冲向他时,痛苦绝望愤怒的眼神和那句“刘一浪,还我雪儿!”让他产生了错觉,才以为雪儿已死了的。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当着他告诉小玉雪儿的消息,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永远受到良心的折磨。 想不到他也还能受到良心的折磨,想不到他竟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 我不理会他的疯狂、激动、歇斯底里,他拼命的追问我,无非是想进一步求证,并在求证里解脱自己的罪孽。 我甚至连正视也不想正视他,我几乎就要立刻对他别过脸去,可是,就在我要别过脸去的那一瞬,我竟发现,抓住我双肩,拼命摇晃我的他,竟一丝不挂的**着身子!。 (*^__^*) 133 虽然我早已有所预料,可是真正面对,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也许是我宁愿不相信,但刘一浪赤条条的身子却真真实实明明白白的在我眼前,而且与我如此切近。尤其是他那也许是发泄过的软绵绵的下体,更是让我恶心! 我望着小玉,她脸羞得通红,把脸别向别处,不面对我,也不面对刘一浪,我心里一阵痛,我还是来晚了,我颤声问:“小玉,你和他……?” 我无法再说下去,但我不说下去,小玉也能明白。 她急急的扭过脸来看我,看我的同时,她也看到了刘一浪**的身子,她又急急的把脸别向别处,道:“寻欢,我们……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是他昨夜醉得厉害,我把他扶回家刚把他放到床上,他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弄脏了被子,也弄脏了身上的衣服,更加之还在路上时,他手里那半瓶酒,就……就已湿透了……他的……他的全身……我……我帮他……把那些脏的衣服脱下来了而已……” 她越说脸越红,越说越着急,差点就要语无伦次,她是怕我误解她和刘一浪的清白。 我果然在她脸别向的那个方向,看到窗台上晾晒着刚洗过的衣服,正是刘一浪昨天穿的那一套。一条浅蓝色的内裤,像一面胜利的旗帜,在我面前迎风招摇。 怪不得小玉高高的挽着衣袖,怪不得小玉衣袖下白藕样的手臂还湿湿的,原来,她刚刚为刘一浪洗过那些她亲手换下的龌龊不堪的脏衣服。 我相信小玉的解释,我相信小玉的清白,正因为她还清白,我更得带她离开,不让她再继续呆在刘一浪的房间。 还因为,我心里忽然涌起的对刘一浪的莫名的嫉妒。 我没理会刘一浪的歇斯底里的追问,我一把将他推开,我冲到小玉身边,拉着她湿湿的冰冷的手臂就往门外走。 我不知道是我用力过猛,还是刘一浪真的还没从醉酒过后的虚脱里恢复过来,他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但他还是没忘瞪着我疯了似的继续道:“告诉我,雪儿是不是真的还在?是不是真的只是被一个神秘女人抱走了?!” 小玉不再羞红着脸,她扭过头去,那么心痛那么怜惜的望着地上的刘一浪,冲我道:“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不是很大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柔柔的愤怒和怨恨,对我的愤怒和怨恨。 她因刘一浪,而对我有所愤怒和怨恨! 我很生她的气,我厉声道:“小玉,你必须得跟我走!你不能和他呆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有什么资格如此强硬的要求她必须跟我走,她又不是我的谁。但我确实心很痛,比来时还痛。 然而,她还是挣脱了我,扑向了地上的刘一浪。 她在扶刘一浪起来,她置我对她的关爱于不顾,当着我的面扶刘一浪起来! 我不再去拉她离开,我没有哀其不幸,但却绝对怒其不争。 我猛地转身,冲出房间,并且随手狠狠的把门带上。她要和刘一浪在一起,就让她和刘一浪在一起吧,从此,她幸与不幸,都与我无关! 我“咚咚”的踩着脚下的楼梯下楼时,更加心痛得钻心了…… 已是午饭时间,我没有回2046,我随便拣个小面管吃了碗小面对付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然后,明知雪儿被那个神秘的女人带走了,已不在重庆了,我却心怀侥幸,游魂一样四处飘荡,希望意外的撞到雪儿,或行迹可疑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抱走雪儿的神秘女人。 直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也一无所获,我才不得不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芳卉园,走进电梯,走进2046。 2046竟比昨晚还沉寂,没有灯光,也没有饭香,柔娜的卧室门半掩着,我看到她独自坐在床前,窗外的烟花时不时照亮她的脸,冰冷冰冷的,依稀有泪光在闪。 我推开门,轻轻的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心痛的柔声问:“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弄饭,雪儿的事,你不要想得太多,更不能因此饿坏了身子。” 然后,我站起身,准备去厨房。 她却冷冷的道:“谁要你去给我做饭,我吃没吃饭关你什么事?谁要你来关心我!” 虽然我的好心反得到她的冷漠,但我不怪她,我想起了早上她羞红着脸,激动甜蜜并满怀期待的等待我带给她意外的幸福,然而我却因为对忆兰的牵挂,辜负了她,我知道她是在为此生我的气。 我道:“我知道,都是早上……早上……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我……可我和忆兰……” 更加柔和,极真诚的乞求她的原谅,可是,话到嘴边才发现,那件事重新提起,竟难为情得无法表达得过分直白,我不得不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甚至脸还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我失望了?我有失望了吗?”柔娜脸却没有脸红,更没有看我,更加冷冰冰的道,“请别忘了,我们……我们只是假装的夫妻,所以请你不要来管我,你还是去关心你的忆兰吧!” 然后站起身来,恨恨的,分明是要赶我离开的样子。 我站起身来,背转身走了,我不要再说什么,她正难受着,也许我真在自作多情,也许她难受真的与我没多大关系,她是在为雪儿倍受煎熬。 然而我却不能给她安慰,有时候安慰反不如让她静静的一个人好。 但我还是要去厨房,为她,也为我自己弄点晚餐。 只是,我还没走出她的卧室,她的电话铃声就急促的响了。她掏出电话,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急急的按下了接听键,并把电话放到耳边,吼道:“喂,快把雪儿……” 焦急、愤怒、哀求,还像是忍不住要哭。 她一定以为打电话过来的是那个神秘女人,她是要对方快把雪儿还给她,然而,她话还没说话,就忽然改变了语气。 “哦,是你……,我,我们很好的……要不让他跟你说两句……”很柔和的声音,边说边急急的走向我,并叫了声“寻欢……”把手机递到我手里。 那声“寻欢”,叫得我心里一颤,有什么在心里荡了一下,很激动也很惊奇,竟是从不曾有过的暧昧! 太不可思议了,那个打电话的是谁?怎么一个电话,就让柔娜如此迅速的改变了对我说话的语气,并靠得我紧紧的,和我一起听电话,如昨夜在寒冷寂寥的街头一样,她的耳垂,紧贴着我紧握手机的手指,她的脸颊几乎要和我的脸颊肌肤相擦。刚刚她还那么冷漠的要赶我走的呀。 只是她似乎更关心的是对方会说些什么,她对我的表情并不如她叫我的声音那么暧昧,却依旧冷漠,似有怨恨。 我疑惑的“喂”了声,却听那人在电话那边道:“呵呵,是寻欢呀,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带着邪邪的笑,却不是早晨的邪笑那么自然开心,在电话那边说话的竟分明是胡总! 原来,柔娜故意那么暧昧的叫我,是要让胡总听起来她和我有多么亲热,要把我和她的夫妻之实的戏继续在胡总面前表演下去,她还不知道,胡总虽然相信我们的婚事,却已对她产生了怀疑,误以为雪儿被那个神秘女人抱走,是她的精心安排。 胡总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决不是要问我和柔娜有没有休息这么简单,他一定是冲雪儿的事来的。 我心里有些紧张,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丝毫颤抖,我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道:“啊,胡总,是你啊……?” 哪知才刚开口,我就一时语塞,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下去,才不至于让他知道我早上已在芳卉园门口偷听过他的电话,才可以探出他这个电话到底有什么目的,并与之周旋。 好在他却没有要再听我说下去的意思,他很平静的“呵呵”笑道:“把电话给柔娜。” “胡总,我在听……”柔娜也不从我手里接过电话,急急的冲电话那么边道。 就那么一任我紧握手机的手指紧贴着她的耳垂,我的脸颊隔着手机几乎和她的脸颊肌肤相擦。 胡总笑道:“柔娜,我也没啥事,只是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在重庆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打算和你们全家一起过年。哦,雪儿今天早上睡到很晚,现在肯定没有睡意,还在调皮吧,叫她过来,我问问她喜欢什么礼物,我明天好给她带来。” 他的电话果然是为了雪儿而来,然而他却绕得那么圆滑,不露半点痕迹。 柔娜没有立刻回答,有些紧张,似在思索如何再次遮掩过去。 我的心“砰砰”的剧跳,比她还紧张得厉害。 柔娜,你可千万不要再遮掩了啊,你越是遮掩,他就越是要怀疑雪儿的不在重庆都是你一手操纵,越是对你对雪儿不利啊!。 (*^__^*) 134 我决不能让柔娜再遮掩下去,为了她也为了雪儿。柔娜还来不及想出如何遮掩之前,我就一把推开她,我冲电话里说:“胡总,其实雪儿根本不在家,我们根本就没把她接回家,她昨天在医院里被人抱走了,我们一直找到今天,也没找到她的影子,更无从知道她身在何处,其实我们一直想告诉你,只是柔娜担心你会报警,担心报警后那抱走雪儿的人会对雪儿下毒手,所以今天早上你问起雪儿的时候,我们也只有遮掩……” 柔娜被我的话吓傻了,急急的过来抢电话,愤怒的吼道:“寻欢,你疯了吗?!你……” 我躲过她抢电话的手,痛苦的哀求道:“柔娜,让我说吧,我们不能再隐瞒胡总了,只有他才能帮我们想办法找到雪儿!” 我是故意这样说的,我这样说不是真要哀求柔娜,我是要让胡总听到,让他知道柔娜真是担心他报警才不告诉他雪儿的消息的,让他因此消除对柔娜的误解,明白柔娜并没有怀疑他,并没有精心策划什么,雪儿失踪对她也完全是个意外的不幸,与他更是没有半点关系,不但是柔娜,就是我,也直到现在都没看出他的阴谋。 胡总在那边道:“柔娜,你不要阻止让寻欢,你让寻欢说吧。寻欢,那抱走雪儿的人是谁?他到现在也没给你们联系吗?他没说他的目的?比如是为钱还是为仇?又要你们怎么样才肯还回雪儿?”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似已不再怀疑柔娜,却更加急切的想听我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是为了雪儿,但不是真正关心雪儿。 我说:“她昨晚给我们打过电话了,是个女的,我和柔娜都不认识她,她声称抱走雪儿,既不是为钱,也不对柔娜和我有恨……” “那她是为什么?”胡总急急的问。 我顾不得那个神秘女人昨晚在电话里要我不告诉任何人,连柔娜都不告诉的话。我也顾不得柔娜在我跟前有多痛苦,多着急,多担心,和多恨。我必须得这样,即使真有必要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解释,那也得等我把胡总对柔娜的猜疑彻底打消之后。 但我没说那个神秘女人要带雪儿去更好的医院做更彻底的治疗,我只道:“她说,她是要阻止另一个人的阴谋。”我故意在紧要关头嘎然而止。 胡总道:“什么,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的阴谋,她有没有说那个人是谁?那个人的阴谋又是什么?” 胡总的声音有着不易觉察得到的颤抖,暴露了他做贼心虚的惧怕和担忧。 我还是故意不说话,故意让他继续在那边惧怕和担忧。我听到他的呼吸无法自控的急促,我感到一种从未曾有过的享受,并且更加确定了那个神秘女人声称的阴谋者的存在,更加确定了他一直在执行那个人的阴谋。 但我并不满足这点享受,我还要让他更加窘迫更加担惊得心跳加速。我在他呼吸急促的等待中沉默,并在沉默中突然暴发,我说:“我也奇怪,谁会对我们有阴谋呢?我和柔娜好像都不曾对不起过谁,更何况雪儿,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就算那个人真有阴谋,也该冲着我和柔娜来,怎么竟把雪儿扯了进去?胡总,你比我们有见识,你能不能猜到那个有阴谋的人是谁?” 胡总道:“我……我……怎么猜得出。”果然更加窘迫,我似乎还听到了他“砰砰”的心跳。 但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接着道,“也许,也许……”似在认真的思考,然后终于得出结论,“根本就没什么有阴谋的人,只是那个女人在说谎,为自己抱走雪儿寻找借口……又也许……如果真如她所说,是为了阻止什么人的阴谋……那那个人就是刘一浪吧?我知道的,对你和柔娜心存芥蒂的,似乎也只有刘一浪了。” 我佩服胡总狐狸样的智慧,更暗自惊叹他的阴险。他竟把自己置身其中的事推到了刘一浪身上,不但隐藏了自己和他背后的那个人,而且还利用我们去和刘一浪纠缠,如此他便可以和那个他背后的人,既享受坐山观虎斗的乐趣,又有更充分的时间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最终目的。 我说:“胡总,管他是谁,我们报警吧!” 我说得很坚决,我故意说得坚决,我早晨偷听他和“二少爷”通电话时,就知道“二少爷”是不让他报警的。 然而,柔娜却拼命的扑到我身边,抢不到电话,就从背后死死的抱住我,并声嘶力竭的大喊:“寻欢,你要害死雪儿吗?胡总,不能,决不能报警!” 她又怕又急,泪如泉涌,还对我恨得咬牙切齿。 她哪里知道,胡总跟她一样怕一样急,一样不会容许任何人报警。 我把电话递给她,直到这时我才把电话递给她,我知道,胡总已彻底消除了对她的误会,我终于可以稍微放心。 她放开死死抱着我的手,接过电话,冲那边痛苦焦急的重复那句:“胡总,不能,决不能报警!” “好的,柔娜,别担心,我不会报警的。寻欢,你能听到吗?你也不要报警,记住,千万别报警!”胡总匆匆挂掉电话,他是在逃避,他不敢再和柔娜说下去,他怕再说下去,自己紧张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就会暴露自己。他哪里知道,他早就把自己暴露了,只不过不是暴露给柔娜,而暴露给了我而已。 柔娜还不放心,还要反复叮嘱胡总,她再次拨打胡总的电话,但胡总的电话却关了机。这是第一次,他的电话从来就是为柔娜二十四小时保持畅通的,这简直是自他到我们公司以来,他创造的最难以让人置信的一个奇迹! 柔娜不再说话,像忽然不认识我那样,望着我,恨恨的咬紧嘴唇,都咬出血了还不松开,泪比先前还要汹涌得厉害。 我好心痛,我道:“柔娜,请听我解释。” “谁要听你解释,你还要解释什么!”她冲我怒吼,与此同时,她狠狠的把握在手里的我的手机摔在地上,并用脚拼命的在上面践踏,“我让你打电话,我让你害雪儿!” 我看到我的手机在她的脚下支离破碎,我的心也跟着支离破碎了。那可是,她自己亲手为我挑选的手机啊。买手机的是她,毁手机的也是她! 我不再对她解释什么,我已无法再和她面对。虽然她是为了雪儿,但我不能原谅,她把我曾经的幸福就那样恣意的在脚下践踏。我心好痛,我一转身,就冲出了2046,冲出了芳卉园,冲进了满是喜气的夜色里。 然而,那满街的喜气,让我更加无法忍受。 我拐进了一条冷清的街道,我记得我曾经走过这条街道,在这条街道的某处有一家酒店,曾经有一个夜晚,我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喝过酒,我醉了,是一个如柔娜般年龄的姐姐帮我付的酒钱,并带我离开,然后把我交到前来寻找我的柔娜手里,让柔娜带我回家。她没看出柔娜是我暗恋的人,她错误的以为柔娜是我的姐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这么恨柔娜,我却还要去那家酒店,并且突然好想喝酒。难道,我还要惹起我对那些伤心往事的回忆?难道,我真的下贱,并且自虐,越是让我伤让我的痛女人,我越是要让她在回忆里折磨我? 是的,我坐在酒店里,如那晚一样大口大口的喝酒时,我回忆起了那晚的柔娜,回忆起了那晚,她在酒店门口寻我回家时,让我恨,让我爱,也让我痛的眼神。 有人在我对面的桌子坐下,我没抬头看,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是几个人,只知道有人在我对面坐下。 我听到有人在大声叫:“酒,服务员来酒!”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刘一浪的声音! 我恨恨的抬头,我看到刘一浪坐在我正对面,他正冲柜台那边大声喊话,那边有个女服务员提着一瓶酒急急的向他跑来。 他等着服务员手里的酒,那么急切那么专注,他没看到坐在他正对面的我。 在他旁边,近近的坐着的却是那个女护士小玉。 小玉也没看见我,她只看刘一浪,关切怜惜的看刘一浪。 服务员跑到刘一浪身边,刚把酒瓶打开,刘一浪就一把将酒瓶夺过来,也不用杯子,举起瓶子,仰起脖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倒。 酒倒进嘴里,有的被他大口大口的吞到肚里了,有的却从嘴角流出来,流过脸颊,流过脖子,湿透他的衣服。 小玉拉住她握酒瓶的手,关切的道:“你不能再这样喝了,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现在根本还没完全恢复……” 刘一浪猛地推开她,狠狠的吼道:“谁让你跟我来的?谁要你管我?!” 小玉差点被他推倒,但还是望着他,柔柔的,小心翼翼的道:“我……我……只是……” 所有的人都扭头去看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猜测的眼神。 我本来痛苦的心情,更加难受,但我上午就说过,从此,她幸与不幸,都与我无关。 我站起身,就要离开,我不想看到刘一浪,更不想看到小玉,一切都是她自讨的,我犯不着为她难受。 但刘一浪却看见了我,在我就要离开时看见了我。 酒瓶依然紧握在手里,但他却没再仰起脖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倒。 他猛地站起身,向我扑来,脸上是上午那样痛苦疯狂的表情,他张了张嘴,似要重复那句“告诉我,雪儿是不是真的还在?是不是真的只是被一个神秘女人抱走了?!” 但他还没问,就有人给他打来电话。 他把电话放到耳边,我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只听他激动惊疑的颤声道:“什么?你说什么?你有雪儿的消息?!”。 (*^__^*) 135 他再顾不上向我提任何有关雪儿的问题,并胆战心惊的乞求我的回答,然后在我的回答里确定雪儿是否还在人世,从而得到良心的解脱。 那个电话那边的人都说有雪儿的消息了,他还用得着跟一相见就分外眼红的我费口舌费心思吗? 他从我身边冲过,看都不看我,就出门了。 也许是慌乱,也许是真如小玉所说还没从醉酒中恢复过来,他竟有些踉跄,差点和刚进门的一个女客人撞上。 那个女客人,浓妆艳抹,一张脸,让我想起《聊斋》里的画皮。她撇撇嘴,朝刘一浪的背影撇撇嘴,娇滴滴的呸道:“妈的,你这样子也想吃老娘豆腐?!” 她看上去不过和刘若萍仿佛年纪,她竟在刘一浪面前充老娘,莫非,她看上去的青春都是脸上涂抹的胭脂红粉点缀出来的? 但酒店里的男人,和陪在男人身边的小心眼女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撇嘴,她的娇滴滴的愤怒,都是故意做作,她不过是在借刘一浪吵作自己,吸引那些男人的眼球。 她还故意把手在自己的胸上轻抚,夸张的做出一副庆幸并且紧张的样子,好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过一劫,才保住自己的掌中轻,温柔乡没被刘一浪这落魄色狼撞上。 果然酒店里的男人都应声扭过头来,并把醉眼色眯眯的落在了她玉手下,低胸衣领口微露的高高的双峰上。 “鸡!” 那些小心眼女人轻声骂道,都对她很是不屑,也许她们心里正虚得厉害。因为有可能她们自己不是鸡,也是不入流的情人或二奶三奶什么的。而她的出现,毫无疑问,让她们对自己的长相彻底的失去了信心。 然而,她对别人嗤之以鼻的称她为“鸡”却不以为然,一双细腿长脚走得异常响亮,魔鬼般的身子扭得花枝乱颤,那双眼线画得深黑的大眼睛更是大胆的对所有的男士狐媚的扫视了一遍。也许她并没扫视大家,她只是对大庭看了一眼,但是,没有一个男人没觉得她看到自己了,并给了自己一个极不安分极具挑逗的暗示。 这不在闹市的酒店,没有别家酒店那般光艳那般灯红酒绿,之所以却还能吸引那么多客人,就因为它本就是一个**。 既然进了**,又何必掩饰自己,所以她把自己能当众暴露出来的,都放荡不羁的暴露无遗。唯有如此,才不虚此行,才能达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可是她对刘一浪撇嘴,咄骂,也不全然是故意要用自己娇滴滴的声音吸引别的男人的眼睛,她还真有点没把刘一浪放在眼里。 她怎么会把刘一浪放在眼里呢? 眼前的刘一浪,头发蓬乱,胡子拉查,衣冠不整,甚至连眼神也慌乱散漫,还满身酒臭,哪里有半点从前高傲自负,一表人才,衣冠禽兽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没钱找小姐,饥渴难耐,借机揩油的瘪三。 如果换了从前,刘一浪决对容不下她这样损自己。 她,一个鸡,也有资格损他刘一浪,一家大公司的堂堂业务经理么?! 然而,此时,刘一浪对她损自己的话,却置若罔闻。他头也不回,他甚至都没看见都不知道她曾怎样轻蔑嘲讽的对自己撇过嘴,就踉跄着在酒店外的夜色里风也似的越去越远了。 这时,不仅是我,就是小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急的冲向酒店的大门,冲向酒店大门外的刘一浪。 我紧张的是雪儿,那个人在电话里对刘一浪说他有雪儿的消息! 小玉紧张的,除了雪儿,还有刘一浪。毕竟,刘一浪昨夜本就醉得虚弱不堪,不胜酒力,刚才却又大口大口的喝了那么多,他那踉跄的身子,只怕一阵风就能吹到。更何况,是剌骨的寒风。 然而,在酒店门口,那个放荡妖艳的“鸡”却伸手拉住了我。 我没想到会忽然被她拉住,我向前猛冲的身子,一个踉跄,显些跌倒。 小玉从后面上来,扶住了我的身子。 “鸡”对我笑,没有半点歉意,只是觉得好玩,只是笑得娇艳媚骨,她说:“怎么不玩玩?我认识你。” 所有人都盯着我。连小玉也没立即放开我,去追她心痛的刘一浪。 想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鸡”拉着你,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语气对你说她认识你,你会是怎么样一副羞愧难当的窘态?! 我不是愤怒,我是恼羞成怒,恼羞成怒到了极点,她不仅耽搁了我追上刘一浪,得到雪儿的消息的刻不容缓的时间,她还用莫须有的话损得我颜面扫地。 我猛地挣脱她,将她推倒在地,骂了声:“没廉耻的东西,谁认识你?!” 然后,头也不回,愤愤而去。 小玉紧跟在我身后。 只听鸡在笑,依旧笑得娇柔媚骨,竟没有半点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她道:“呵呵,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尽管我至今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还记得,那夜,陪你来我们按摩房的那个女人样的男子叫子郁,他找的是他的旧相好,你却挑了我们姐妹中最迷人的阿香姐……” 阿香?啊,我差不多要忘记的阿香。让我在这个城市里找到方向的阿香,让我解读什么是女人的阿香,让我对按摩女改变看法的阿香! 为了她,子郁的旧相好,曾不惜破坏我和忆兰的婚礼,然而,她却没有给子郁的旧相好半点赞许,反是深深的责怪。 她说,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得到,而是要他幸福。 她只留下了子郁的旧相好带给她的池艳为我买的那套衣服。她说,睹物如睹人,在想我的时候,只要看一眼那套衣服就足够。 从此,不再有她的消息。 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可好?。 (*^__^*) 136 我情不自禁的站住,差不多要对身后的“鸡”扭过头去,听她说来她应该是阿香从前在按摩房里的姐妹了,那么她也许知道阿香的近况也不一定,我好想向她打听打听。 但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毕竟眼前阿香的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雪儿,她不是雪儿那样年幼脆弱的孩子,她即使过得再不好,她也有能力坚强应对,更何况雪儿已落在了别人的手里。 还有,我这样回头去问那个“鸡”,不等于自认丑闻吗?被酒店那些陌生的声色男女知道倒无所谓,可小玉紧跟在我身后,她那么善良纯洁,她怜惜刘一浪就因为她善良纯洁,尽管她把刘一浪看得比我还重要,但我还是知道我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是多么美好的,我不要自毁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让她知道我原来也去找过小姐,从此瞧不起我。 我没有回头,便又毫不犹豫的冲向远方。 小玉紧跟在我身后,对我短暂的驻足似乎并没看出端睨。 在远处,刘一浪站住,电话依旧拿在耳边,一边冲电话大声喝问:“谁?你是谁?你究竟在哪里?我已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一边紧张焦急的仓惶四顾。 怪不得他先前会冲出酒店,原来是那个谁在电话里约了他到这个地方来。 只是我也紧张焦急,如刘一浪一样紧张焦急,并四处寻找,但哪有半个陌生人的影子。莫非,那人躲在了远处的什么角落,莫非他要告诉的只有刘一浪,见我和小玉也远远的跟着便不肯出来? 我在远处站住。 小玉也停在我身边。 奇怪,她那么心痛刘一浪,竟没向刘一浪跑去,反是乖乖的停在我身边。莫非她也如我一样猜透了那给刘一浪打电话的什么人躲着我们的心思。 一辆车从我和小玉身边擦身而过,冲向刘一浪,似要撞上刘一浪。 刘一浪只仓惶四顾,只要找到那打电话的谁在哪里,虽然看见了向他猛撞过去的车,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并没有躲闪,双眼依旧紧张焦急,四顾仓惶。 小玉吓得大声尖叫,并冲向刘一浪,似要奋不顾身的推开自己,用自己的危险换得刘一浪的平安。 我猛地将小玉攥住,并紧紧拥在怀里,不给她半点从我怀里挣脱的机会。我不要让她为刘一浪作出牺牲,那太不值。再说,即使她真冲过去,也早已来不及。 然而,那车猛地冲到刘一浪身边,却并没撞上他,就在要撞上他的时候,司机用快得惊人的速度,稍稍改变了车行的方向。只稍稍改变方向就已足够,那是致命的方向啊。车紧贴着刘一浪,擦身而过。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车技,这样惊险剌激的镜头,我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过。那时只觉得过瘾,此时当它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了,我却心惊胆战,差不多吓得傻了一回。 我不知道,我那么恨刘一浪,为什么要为他心惊胆战,为什么要为他把自己吓得像个傻b。 车经过时激起的风浪,把被酒醉得虚弱不堪的刘一浪卷倒在地。又也许是,尽管那司机凭借自己高超的车技,赢得了生死一线的距离,但到底还是擦着了刘一浪的身子。即使是轻轻的一擦,弱不禁风的刘一浪也不堪承受,所以跌倒。 刘一浪从地上爬起来,摇晃着站起身子。手机还紧握在手里,却终于回过神来,把眼睛看向那辆车,不再仓惶四顾,去找那打电话的什么人。 车冲向前面,在远处停下。 想必,司机是要下来看刘一浪有没有伤着。这是个莽撞的司机,但却是个有良知的司机。 然而,车门还没开,还没走下人来,刘一浪摇晃的身子就猛地后退了一下,身子摇晃得更厉害,面带惊恐,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使劲晃了下自己的脑袋,并大叫:“雪峰!” 他这样的神态我似乎见过,似乎那次在公园里,他心怀叵测,偷偷的跟在刘若萍身后,见刘若萍上了一辆车,车的驾驶室里坐着那个似胡总司机,又不是胡总司机的阳光男子时,他就曾是这样的神态。 而眼前这辆车,又似乎就是那辆,但又说不准,天底下相似的人都有,更何况相似的车。胡总那辆车不也跟这车相仿吗? 刘一浪可能是从某个角度看到了车里的司机,但我没看到,我不能确定驾驶室里坐着的正是那天那个阳光男子。 司机并没打开车门,更没下来,只是把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伸出一只手,男人的手,却细腻光滑。从那只伸出的手的方向可以看出,司机是背对着刘一浪的,他挥了挥手,只轻轻挥了挥手,甚至还是背对着刘一浪轻轻的挥了挥手,车后面的门便猛地打开,从里面猛地跳下几个青年男子。那些青年男子,西装革履,戴着墨镜,俨然港片里的黑社会那样,威严的向刘一浪逼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手里握的不是港片里那样黑洞洞的手枪,而是接近两尺长的棍棒罢了。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忽略他们的英俊高大,只觉得狰狞可怖。然而刘一浪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许是顾不上把他们放在眼里,驾驶室里伸出一只手的那个人,才更让他感到惊恐,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嘴里依旧道:“雪峰!雪峰!” 他起初摇晃的身子本在后退,此时却忽然冲向前,要冲向车里的司机。 几个高大的墨镜男子用强壮的身躯挡住了他,其中一个人紧紧的攥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恶狠狠的道:“把雪儿交出来!” 我一下子明白了,那给刘一浪打电话的人,不是要带给刘一浪什么雪儿的消息,反是要把刘一浪引到这僻静的街道,逼他交出雪儿来。 是谁,要这么关心雪儿又那么坚定的认为雪儿的失踪与刘一浪有关? 他既认定雪儿的失踪与刘一浪有关,他又怎么要利用雪儿的消息引诱刘一浪出来? 他是愚昧还是早已知道刘一浪在酒店,并坐在我的正对面? 莫非,他认定刘一浪会对我掩饰罪恶会故意假装关心雪儿的消息走出酒店,从而上他的当? 他做梦也想不到刘一浪根本就与雪儿的失踪没半点关系,正因为雪儿的失踪与刘一浪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的诡计歪打正着了…… (*^__^*) 137 我记起了先前胡总在电话里的话,当我问他那个有阴谋的人是谁时,他不是提到了刘一浪吗?我当初以为,他只是要把他和他背后那个人的罪恶转移到刘一浪身上,享受坐山观虎斗的快乐,并为自己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赢得时间。现在想来,他是的的确确在认为雪儿的事是刘一浪干的了。想想吧,既然不是柔娜精心策划,他不再认为是刘一浪还能认为是谁?难道认为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优柔寡断,多愁善感得如同女人的男子不成? 我肯定指使这帮墨镜男子的就是胡总了。这么一肯定,便觉得那辆车也真是胡总的那辆了。只是驾驶室里那背对着刘一浪伸出的一只手却决不是胡总的手,那是一只年青男子的手,胡总的手虽没有老得如同粗树皮,但也决不可能如此女人般的光滑细腻。 那么,那个伸出手的男子应该是胡总安排来的了,早上胡总在电话里对“二少爷”承诺过,他一定会安排人查出那抱走雪儿的人是谁,并把雪儿…… 想必在胡总手下应该有几个人的,并不是如我们看到的,也不是他在电话里对柔娜说的那样,他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不过,那些人也许也真不是他的朋友,只是因某种利害关系把他们结合在了一起。 那个伸出手的年青男子,应该只是代胡总执行命令,也许胡总就坐在他身边,他不过是胡总的司机或是兼司机。 我又想起了那个阳光男子,和刘若萍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纠葛,又极有可能是他在我和忆兰双双陷入**不能自拔时,把忆兰的爸妈带进和子郁相好的那个按摩女郎的房间,阻止我和忆兰的阳光男子。 那次在公司门口,我看到他和胡总在一起时,问他是不是胡总司机,他就笑着点过头,只是那神态既像承认又像遮掩。 那么如果真在他身边坐的还有人,那个人又真的是胡总,刘一浪冲车里叫道的“雪峰”就是他了。只是他是“雪峰”又与刘一浪有什么关系,刘一浪何以见到他就要如此惊疑并神情惶恐? 刘一浪依然置那个墨镜男子的历声喝问不顾,甚至没反问他们不是有雪儿的消息吗?他已记不起他是被人用雪儿的消息引诱出来的,他只是要猛地扑向车里那个被他叫作“雪峰”的男子。任凭被那个强壮狰狞的男子紧紧攥着衣领他也要扑向那个被他叫作“雪峰”的男子! 即使在那个叫“雪峰”的男子身边坐着胡总,他也不是要扑向胡总,他惊恐的叫的只是“雪峰”的名字,与胡总没有半点关系。我又因此疑惑,胡总根本没在车里。 那个强壮的墨镜男子被更加激怒,但却把紧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棍棒丢在地上,只把拳头一捏,冲刘一浪脸上重重一拳,然后猛地一摔攥着刘一浪衣领的手,刘一浪便“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对付刘一浪,他确实用不着什么棍棒。 刘一浪早已弱不禁风,更何况又被重重的击倒。他的手机从手里脱落摔得好远,脸已高高的肿起,有血从鼻孔和嘴角流出,然而他却似乎不觉得痛,也并不擦拭血迹,更不去捡拾摔到远处的手机,只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发疯似的叫着“雪峰”,摇晃着身子要冲向车子。 那个墨镜男子再次挡住他,再次狠狠的攥住他的衣领,对他高高的举起拳头,就要猛地向他脸上砸去。 其他的墨镜男子都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旁边,谁也没有动,只是冷静的观赏。他们实在不必动,弱不禁风的刘一浪,神情惊恐恍惚却固执倔强的刘一浪,在那个攥住他衣领的墨镜男子手里,就像一具任他摆布的行尸走肉,不堪一击。 我就那么远远的望着他们,没有任何思维任何感情的望着他们,没有快感也没有恐惧,没有同情也没仇恨,甚至没有了我自己。 我紧抱小玉的双手已没了力气没了知觉,直到我看到小玉冲向前面,冲到刘一浪身边,蹲着身子把再次被墨镜男子重重击倒在地的刘一浪扶在怀里,心痛得泪流满面,并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挡住那还不肯善罢甘休的墨镜男子时,我才知道她早已冲出了我要给她安全的怀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过小玉是自己下贱自己愚昧,自己心甘情愿要羊入狼口对刘一浪好,从此她幸还是不幸都与我无关,然而此时,看到她还没从羊口出来就又为刘一浪冲入虎穴,我竟无法狠心的抛下她不管,我也冲进了那几个墨镜男子的包围中。 那个还不肯善罢甘休的墨镜男子,伸手抓住小玉的胳膊,要拉开她继续用武力向刘一浪逼问雪儿的消息。 小玉却拼命死把刘一浪抱在怀里,不让让他拉开自己,嘴里愤怒的道:“你们误会他了,你们为什么都要误会他?!” 她和那墨镜男子僵持着。 其他墨镜男子都不再只是冷漠的观战,都露出了别有含意的笑,笑看抓住小玉胳膊的墨镜男子将奈小玉一个柔弱女子如何。 抓住小玉胳膊的墨镜男子在同伙们的笑看下恼羞成怒,不禁加大了捏紧小玉胳膊的力气,还对小玉高高的举起了巴掌,像先前对刘一浪高高的举起拳头那样对小玉举起了巴掌。 虚弱的刘一浪忽然使劲力气要从小玉怀里挣脱出来,对小玉骂道:“妈的!,贱人!谁要你跟我来的!谁要你管我了!放开我!” 歇斯底里,愤怒恶毒。 小玉也真是下贱,刘一浪都那么对她了,她却并不松开抱住刘一浪的手,就像我先前不松开抱住她的手一样,不让刘一浪从自己的怀抱里挣脱。只是脸色更加痛苦,泪水更加汹涌是厉害,不知是那个墨镜男子捏得她胳膊碎骨般的痛,还是刘一浪愤怒恶毒的责骂让她痛得钻心。 妈的,刘一浪你还是人吗?小玉对你这般好,宁愿伤了自己也要保护你,你他妈对她还这样愤怒恶毒,有本事你对那些墨镜男子愤怒恶毒去! 我心如刀绞,恨不得在已被墨镜男子揍得狼狈不堪的刘一浪身上再踹上几脚。妈的,这不叫落井下石,这叫痛打落水狗,鲁迅说过,对这种落水狗是不能心慈手软的。有句话是不到黄河心不甘,这种落水狗就是到了黄河也死性不改。 但我还是没有在刘一浪身上狠狠的踹上几脚,我已来不及,那个捏住小玉胳膊的墨镜男子,不懂怜花惜玉,就要把高高举起的巴掌狠狠的打在小玉脸上! 我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攥住了他的巴掌。 他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见是我,更加恼羞成怒。 其他墨镜男子也都不再抱着双手,站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笑看一切,也都诧异而凶狠的瞪着我,似立时就要猛虎般扑过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寝我的皮。 但他们还没动,被我攥住手的墨镜男子就用力挣脱了我的手,抓住我的衣领,像先前抓住刘一浪那样抓住我的衣领,并且比对刘一浪还凶狠的把拳头砸向我。 其他墨镜男子不再动了,都又站在原地,享受一个弱者被折磨被摧残的过程。 攥住我的墨镜男子力气大得我无法想象,远比曾经身强力壮时攥过我衣领的刘一浪可比,我无力反抗,我只好闭上眼睛。 我认了,我甘心,就算被他揍得比刘一浪还惨,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他放过小玉。 我听到呼的一声,感觉到他的拳头带着猛烈强劲的风向我额头袭来。 但这时,谁远远的在我身后怒喝了一声:“住手!” 猛烈强劲的拳风在我额头前突然消失。 我不敢相信的慢慢睁开眼睛,墨镜男子的拳头停在我额前,离我只有咫尺之远。 他没有击向我,但他也没收回拳头,拳头停在空中,没有拳风却依然强劲有力,似乎随时都可以暴发,他依然狠狠的瞪着我,并且没有松开紧紧攥着的我的衣领。 空气似已凝固,其他墨镜男子脸上没有了享受的神情,反是把头扭向我身后,变得毕恭毕敬。 刘一浪不再挣扎着要从小玉怀里出来,也不再责骂小玉,更不喝叫着“雪峰”的名字,竟望着我身后,神色变得出奇的静,只有静,什么也没有。 小玉依然抱着刘一浪,仿佛刘一浪比时光还珍贵,还要如白驹过隙,稍作即逝。脸上的泪无声的汹涌成河。她也望着我身后,与刘一浪不同的是,他不是刘一浪那什么也没有的表情,她眼里有着痛有着怕,又似乎有着希望。 我听到在我身后远远的有车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有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是谁,他为什么要厉声阻止攥紧我衣领的墨镜男子击向我的拳头,并让小玉又痛又怕,又似乎看到了希望?! 莫非就是那个坐在驾驶室里,背对着刘一浪从车窗伸出一只手的年青男子? 我虽然被墨镜男子攥着衣领,还是禁不住扭头去看。 (1号前每天三更,谢谢。)。 (*^__^*) 138 我看到车子的那边站着个人,却不是那个背对着我们从车窗伸出一只手的年青男子。那个男子还坐在驾驶里,那只细腻光滑的手依旧伸出来并放在车窗上,从那只放在车窗上的手的方向可以看出,他依旧背对着我们。 然而那个站在车边的人却是面对着我们的,像是刚从副驾驶室走出,并似要绕过车子向我们过来。 他不是胡总,我先前一直以为坐在那个年青司机旁边的是胡总的,原来我错了。 他也很年青,也戴着墨镜,却留着浓浓的一字胡,比眼前的任何墨镜男子都还要强壮威严。 怪不得小玉远远的望着他,会是那样的眼神,她怕,是被他的威严所震慑,她看到希望,是因为他正阻止攻击我的墨镜男子,而所有墨镜男子又似乎都不得不听他的话。至于她痛,却是在心痛刘一浪,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一字胡一声不响的走过来。 谁也没说话,也许那些墨镜男子是不敢说话。 一字胡走到我们身边,他只望了一眼,那个攥紧我衣领的墨镜便乖乖的松了手,并且连停在我额前的拳头也乖乖的收了回去。 但我知道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情愿,他内心正压制着对我的无穷怒火。 一字胡对他道:“谁叫你多事的?我们要对付的只是刘一浪,只是要刘一浪交出雪儿。” 不再是高声的怒吼,很轻的声音,却如从地狱吹出的风,冷冰冰阴森森,谁听了都不寒而栗。 “是”,他低下头,他内心的愤怒已被震慑得无影无踪,就是还有愤怒,也丝毫不敢发作。 一字胡转过身,望了眼小玉。 小玉便把刘一浪抱得更紧,柔弱的身子还瑟瑟发抖,眼里只有痛,只有怕,不再有希望。一字胡已摆明只是阻止别人对付我,至于对付刘一浪,他不但不阻止,还亲自参与其中。 小玉颤声道:“你们为什么都要误会他?都要伤害他?他已那么可怜……” 很低的声音,却不敢带着怨恨和责怪,只是问,生怕激怒了一字胡。 一字胡冷笑道:“是吗?他可怜吗?”然后把眼睛盯向小玉怀里的刘一浪,连那丝冷笑也收殓了,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对刘一浪道,“交出雪儿来。” 那么威严,不容抵抗,更不可侵犯。 然而刘一浪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不看他,把脸别向远处的车。 那个刚才不得不放开我的墨镜,拾起了先前丢在地上的棍棒,凶神恶煞的冲到刘一浪身边,吼道:“妈的,老子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先前他用拳头没能让刘一浪屈服,现在他狠狠的举起了握在手里的棍棒。 他把先前对刘一浪的愤怒和此时强压在心里的对我的愤怒都发作在了刘一浪身上。 可以料想那一棒打下去,刘一浪将会多么惨烈。 小玉惊叫了声:“不!”把自己柔弱的身子俯在了刘一浪身上。 刘一浪不再默不着声,不再看向远处的车,他拼命的推着小玉俯在他身上的身子,比先前更加歇斯底里,更加愤怒恶毒的骂道:“贱人,你他妈真是下贱,你放开我,谁要你管我的,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配吗?!” 冷漠威严的一字胡不禁为之诧异。 狠狠的举起棍棒的墨镜更加咬牙切齿,很显明刘一浪根本就对他不屑,不把他手里的棍棒放在眼里。 这时,身后响起了喇叭声,是那个司机按的喇叭,所有人都看向他,连一字胡也看向他。 他没有探出头来,依旧坐在车里,细腻光滑的手依旧伸出窗外,从伸出窗外的手的方向可以看出他依旧背对着我们。他只挥了挥那只伸出窗外的手,轻轻的挥了挥那只伸出窗外的手,所有的墨镜男子,包括一字胡都急急的转身,向他那边去了。 刘一浪倍感诧异,小玉倍感诧异,我也倍感诧异。 那个对刘一浪举起棍棒的男子走在最后,乘我们都诧异的瞬间把那一棒重重的击在了刘一浪头上。不如此,他决不能解恨,就是已如此,他也还没能解恨,还边急急的向那边去,边急急的怒骂。 刘一浪的头上立时有血流出来,小玉拥着他声嘶力竭,痛彻心扉的放声大哭。 他神情恍惚,他晃了晃脑袋,他恶狠狠的瞪着小玉,道:“放开我!放开我!” 却没再骂小玉贱人。 小玉怎么可能放开她呢?先前那个穷凶恶极的墨镜那么用力的攥她的手,攥得她碎骨般的痛,她都没放开他过。 更何况他现在伤得如此之重。 他已极度虚弱,任凭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小玉,他只有在小玉怀里望着远方,叫道:“雪峰!雪峰!” 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惶恐的浑身颤抖,也许是气,是急,是绝望得浑身颤抖。 在远处,那些墨镜男子早已钻进车,扬长而去,转瞬就消失在冷清的街道尽头。 望着空荡荡的车子消失的方向,我疑惑,就是那个年青司机真是那个和刘若萍有纠缠的阳光男子,真是在为胡总办事,也决不是刘一浪冲远处叫道的那个“雪峰”。“雪峰”应该是那个一字胡,那个一字胡似乎才是举足轻重的人。 我回头去看,我是那么不愿与刘一浪面对,无论他有多么悲惨的遭遇,我也不会同情他,但我还是回头去看,我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那个“雪峰”到底因何让他如此表情怪异。 但他却不再声嘶力竭的叫着“雪峰”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先前的怪异。没有了惊疑惶恐,眼睛里反是分明的闪烁出了一丝光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然而那丝光亮只一闪而过,他变得比先前更加痛苦…… (*^__^*) 139 我看到了,小玉也看到了,在带给他希望也让他的希望转瞬消失的方向,一个女人正远远的背着灯光迎着我们珊珊而来。因为是背着路灯光,我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在北风里飘洒的长发和行姿优美的娇好身材。 但是,我和小玉都认出了她,她正是柔娜。 怪不得先前那个坐在车里的司机,要按喇叭,要挥手示意那伙墨镜男子立刻上车离开,原来,他是看到了柔娜。 我确信,那个年青司机就是和刘若萍有纠葛的阳光男子。那次在公司门外,他和胡总交头接耳时,远远的看到了柔娜,也是这样匆匆的开车离开的。 只是我愈加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那么慌张的避开柔娜,为什么那些墨镜男子甚至连一字胡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也要在他挥手之后上车跟他一起匆匆而去。 刘一浪慌忙的道:“放开我,放开我。” 这次小玉放开了她,也许小玉早已猜出他对柔娜的一往情深,知道他是不要让柔娜看到他躺在她怀里。 小玉一松开他,他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急急的踉跄着冲向正向我们珊珊而来的柔娜。然而没冲出几步,他就站住了,他用手捂着脑袋,身子晃动得厉害,像立时就要跌倒。 他脑袋上渗出的鲜血已染红了他的手,也许他是忽然眩晕得厉害,觉得天旋地转。 小玉再顾不得刘一浪的顾忌,急急的上前扶住了他。 然而,刘一浪却拼命推开了她,任凭眼前如何眩晕,身子如何艰于站立,也不要小玉扶着他。他甚至看都没看小玉一眼,慌乱的眼神只看向渐行渐近的柔娜。 连小玉扶着他,他也怕柔娜看见。 小玉退在一旁,怯怯的眼神关切的看着他,只要他真的跌倒,她立时就会不顾一切冲上去扶住他。 我再也怨恨不起小玉对刘一浪的好来,只觉得她是那么楚楚可怜。 我走过去,近近的怜惜的站在小玉身边。 刘一浪不要柔娜看到小玉扶着他,我却偏要近近的怜惜的站在小玉身边。我就是要柔娜看见,在她狠心的把送给我的手机摔得粉碎的那一刻,我的心就也粉碎了。 柔娜越来越近,她还没走到刘一浪身边,刘一浪就扑了过去,攥住她的手,痛苦的道:“柔娜,告诉我,雪儿是不是并没死?是不是只是被什么人从医院抱走了?” 柔娜没看他,竟管他的声音那么痛苦,虚弱的身子摇晃得那么厉害,柔娜还是没看他,更没回答他,甚至连刘一浪那句雪儿是不是并没有死,也没让她如我初闻时那样有半丝诧异。她只是轻轻一推,就把被他攥着的手抽了出来,然后,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经过,走向我。 我故意向小玉更紧的靠了靠。 小玉完全没感觉到我靠她靠得有多近有多紧,几乎能感觉到她衣服下温暖芳香的肌肤。她只那么怜惜的望着痛苦孤独的刘一浪,那么忿忿不平的望着柔娜。 她说:“柔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带着责怪,她忘了柔娜如何对待刘一浪,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更忘了,本该是柔娜责怪她的,如果不是她多事去给那个什么女人指引去厕所的路,雪儿就不会被别人抱走,雪儿此时应该正甜甜的睡在柔娜身边,柔娜更不会在这个万家欢喜的夜里独自漂流在寂寥寒冷的街头。 然而柔娜没责怪她,她只是走到我身边,对我轻轻的伸出手,拉着我,说:“寻欢,我们回家。” 很柔很柔的声音,她极力使自己平静,眼角却滚出了泪水。 我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很深的夜里,也是在这个街头,那个陌生却一见如故的姐姐送醉酒的我出酒店,然后把我交到她手里,让她带着我回家的情景。 我心里酸酸的,有什么在涌。 我那些对柔娜的怨恨,瞬间就化作乌有。 我知道,今夜柔娜又是来寻我回家的,她看上去那么憔悴疲惫,她为了寻我一定走了很多很多的路。我不敢去想象,她是怎样一个人孤独焦急的走过那些霓虹闪烁,喜气四溢的街道的。我不敢去想象,她因雪儿的失踪而痛苦不堪的内心,又是怎么承受我的离家出走带给她的折磨的。 我反手把她的手捏在手里,我们彼此的手都是那么冰凉冰凉的。但两只再冰凉的手,只要紧紧握在了一起,就会很快温暖如春起来。 什么都不要说,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我们就这样相依着,无声的离开寒冷寂寥的空街。 只有向前,不再回头。似乎这个夜晚,这个世界,只有我和她。 刘一浪从身后冲了上来,再次紧紧攥住柔娜的手:“柔娜,告诉我,雪儿是不是没死,是不是只是被什么人抱走了?” 不只是痛苦,还有绝望和乞求。 柔娜还是没回头,从他紧攥自己的手里抽出手时更猛然有力。 刘一浪跌倒。 她向前的脚步却更加匆忙。 我疑心,她的内心并不如她的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定,不然,她何以要加快脚步,匆忙得像是在逃? 她一定是怕再被刘一浪纠缠,就会忍不住对他回头。 我心里有一丝醋意,但我还是紧跟着柔娜离开。只是在不远处,我回了回头,我看到刘一浪孤独绝望的站在风里,虚弱的身子猛烈的颤抖,终于坚持不住猝然倒下。 小玉惊叫一声,向他冲过去。 柔娜拉着我,前进的脚步更加匆忙,更加慌乱,更加明显的像是在逃,但至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__^*) 140 回到2046,已是很深的夜。 柔娜轻声道:“还没吃饭吧?都是我不好。厨房里还有饭菜,可能还没冷,我去给你端来。” 敢情,那饭菜是我生气离家之后,她出来找我之前做的。 她这么一提,我忽然就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也不知道,先前怎么就没感觉到。 我道:“我自己去吧。” 她道:“怎么还生我的气?” 我只好站住。 她微微笑了笑,笑得很忧伤,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我轻轻的极度疲倦的坐在桌前,叹了口气,柔娜和我之间到底还有些隔阂,如果不是有着隔阂,她又何必要对我相敬如宾。只是竟一时思量不出这隔阂是从何时起,又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先前与她执手走过寒冷寂寥的街头时她的体温,有些留恋,有些惘然。禁不住抬起那只手,想看看时光将如何把那种温软柔滑的感觉从我手慢慢上带走。 我便看到了血,鲜红的血,黏黏的,还没来得及干。 是刘一浪的血,刘一浪曾用他的手捂过他的脑袋,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的脑袋有血流出,染红了他的手指。 他用染血的手攥过柔娜的手,柔娜又和我执手回家。他把他的鲜血染给了柔娜,柔娜又染给了我。 我不同情刘一浪,只觉那血有腥腥的让我厌恶的味道。 他的手,曾让刘若萍在芳卉园门口血溅当场,现在也有人能让他流血,并且沾到他自己的手上,那时报应,活该。 我慢慢站起疲倦的身子,走向厨房,我要洗掉手上的血迹,柔娜带给我的刘一浪的血迹,那血迹太肮脏。 在厨房里,我看到了柔娜,她一动不动的站在灶台前,双眼注视着举在胸前的双手,有泪无声的流出。 她的手上也有鲜红的血迹,刘一浪的血迹。泪滴在手上,冲淡那些鲜红的颜色。 在她手的下方,灶台上,是一盘我最爱吃的粉蒸肉,还在微微的冒着热气。 她一定是在伸手给我端那盘粉蒸肉时,发现了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她这才知道刘一浪受了伤。而这之前,她却无情的把刘一浪抛弃在了寒冷寂寥的街头,和我揩手并肩而去,头也不回! 她一定异常悔恨难过,以至于忘了我还饥肠辘辘的在客厅里等她给我端饭菜来。 我心里一阵难过,无论她表面对刘一浪如何冷酷无情,她内心里对他却始终是又爱又恨,无法割舍。 我叫了声:“柔娜。” 竟是百般难受滋味。 柔娜没有回答,似没听见。 我更加难受的叫道:“柔娜。” 她身子不禁一颤,终于发觉我站在她身边,慌乱的拿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对我笑道:“哦,寻欢,是你,瞧,我让你久等了。” 边说边伸手去端那盘粉蒸肉,直到伸出,才记起手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又匆匆的缩了回来,挤了些洗手液在手上反复揉搓,然后拧开水笼头,把满是泡沫的手伸进“哗哗”的手里。 她把手洗净,关上水笼头,也来不及用毛巾把手擦干,只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便端起那盘粉蒸肉去了客厅。 她一直没看我,她不敢看我。她至始至终也不知道我手上也粘有刘一浪的鲜血。 我也没说,我不是饿得无法忍受,却久久不见她从厨房出来,才来厨房的。我来厨房只是为了洗掉手上那些肮脏的血迹。 我默默的把手洗净,拿了两双筷子,又默默的走出厨房。 在厨房门口,我差点和迎面而来的柔娜撞上。 我们两个都心事重重,怎么能不差点撞上呢。 柔娜让了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来给你舀饭,饭还是热的。” 我说:“舀两碗吧,你也吃点。” 她这时才看到了我手里握着两双筷子,她有些感动,有些忧伤。站了站,却直到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也什么都没说。 水只能洗净染在手上的刘一浪的鲜血,却洗不掉内心深处的悔恨。那些感动和忧伤,都被深入内心的悔恨冲淡。 我在客厅里的餐桌前桌下,什么话也没说的等她。 她果然舀了两碗饭来,她一定也没吃,要不就是经过一番折腾也饿坏了。 然后,我们什么话也不说的埋头吃饭。 我能和她说什么呢?说雪儿还是刘一浪?又或者是我们自己? 无论是雪儿还是刘一浪,我现在都不想提,提起无论是她还是我心里都不会好受。事实上不用我提,她心里也被雪儿和刘一浪充满。此时此刻,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自己。 直到吃饭完,我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她才道:“不用收拾了,放到明天吧,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我放下收拾在手里的碗筷,什么也没说,走向自己的卧室,没有回头。 她跟在我身后,走向她的卧室,没有叫我。 我打开卧室门,正要进去,忽然记起早上的事来,忍不住问:“明天早上还要不要我过你那边来……” 那个“睡”字没有说出口,心忽然跳得厉害。 我没看她,我是不敢看她。 她其实就在我身边,她的卧室和我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我们现在又都打开门并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前。 我似乎听到她心也在砰砰的跳,她一定想起了早晨为了欺骗胡总,把我们的夫妻之实表演得以假乱真,如何将我拉进她的卧室,按倒在她的床上的情景。 她没说话,也没动。 只有急促的呼吸,她和我的急促的呼吸。 过了好久,她才道:“随便你吧。”。 (*^__^*) 141 一声“随便”,足可以诱惑得人想入非非,但她却说得平静而冷淡。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砰砰的心跳,说得如此平静而冷淡的。 可是,我得感谢她能说得如此平静而冷淡,她如果不说得如此平静而冷淡,我还能控制得住自己,还能等到明天早晨吗? 毕竟雪儿不在家,毕竟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和她孤男寡女,毕竟她那间卧室刚刚扮演过我们的新婚,毕竟今天早上我还在她那间床上睡过,知道她那间床有多宽大多松软,并充满着她醉人的体香! 她那声平静冷淡的“随便”,让我急促的呼吸,砰砰的心跳,以及在身体里悄无声息的游荡膨胀的**,也随之平静。 我不再说话,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在里面轻轻的关门的时候,听到她也正轻轻的把门关上。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我起得很早,但这与是大年三十,与昨夜柔娜那句“随便你吧”无关,我没有去柔娜的卧室接着睡。柔娜也起得早,比我还早,她和我一样,都是为了避免昨天早晨那样的尴尬。 胡总昨晚在电话里说过,今天要过来一起过年,虽然后来我在电话里已说了雪儿的事,也难保他就不会来。说不定他更会来,雪儿失踪了,他更应该假惺惺的来给柔娜关心和安慰。 但无论如何,只要在他到来之前,我和柔娜都已起了床,就用不着再像昨天早晨那样,我非得躺在柔娜卧室的床上,做出和她疯狂的亲热过疲乏得迟迟不肯起来的恋床的样子。 果然,我们刚刚吃过早饭,胡总就来了。但他没上楼,他只在楼下打电话,催柔娜和我下楼,说要带我们去公园玩,然后中午去重庆饭店吃团年饭。 我和柔娜下楼,便看到胡总的车停在芳卉园小区门口,车窗打开,他坐在驾驶室里对我们狐笑,好像这真是个值得喜庆的日子。 是的,这是个值得喜庆的日子,这个日子应该普天同庆,而不只是对于他,对于他背后的那个“二少爷”。 然而,我和柔娜得除外,我和柔娜脸上也许偶尔会扬着笑,但我们内心里却决不会有半点喜气。 我和柔娜上车,并肩坐在胡总背后,柔娜还故意把一双玉手伸给我,让我握着,很亲妮的样子,但柔娜脸上依然无法自控的痛苦,还有些茫然。 一路上,胡总尽量说些让柔娜开心的话,并不时扭过头来,或对着反光镜打量我们。 我握着柔娜的手,轻轻揉捏或是抚摸。 我看到胡总脸上的笑容很是满意。他根本不该把满意流露出来,他应该陪着柔娜悲伤。毕竟,他一向是装着关心雪儿,关心柔娜的。昨天,我在电话里就告诉了他,雪儿被来历不明的女人抱走了,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更不知那个女人真正是何居心。 柔娜依旧神情恍惚,似听到,又似没听到,眼睛望着窗外,偶尔浮现一丝让人心碎的笑。 到了公园,也不见柔娜有丝毫好转,反是更加触目伤心。 看到那些天真活泼,蹦蹦跳跳的和雪儿仿佛年纪的小女孩,她会发愣,会傻想,如果雪儿现在正在自己身边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看到池里的游鱼,她会想起,如果雪儿在身边,一定会趴着栏杆,或是让她抱在怀里,甜甜的笑着,对那些游鱼指指点…… 就是那些对游鱼驻足的青年男女,也惹出她无数心事来。那些青年男女羡慕水中鱼儿成双成对,自由自在,哪知鱼儿比人还不如。人伤心了,还可以把泪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让爱人怜惜。而鱼儿哭了,却只有水知道。 更何况她连恋人也…… …… 与其像胡总那么宽慰柔娜,还不如转移柔娜的注意力分散柔娜的心思。 而我觉得,眼下最能让柔娜感兴趣又不触及到她的伤心处的,莫过于关于胡总的司机的事。 我说:“胡总,我昨夜又看到你的司机了?” “司机?” 胡总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是的,司机,那次在公司门口我和他见过一次面,当时他坐在车里的驾驶室里等你。” “哦?”胡总漫不经心,把眼睛扭向池里的鱼。 但我知道,他是不要让我看到他的眼睛。 我看看柔娜,柔娜依旧恍惚,似乎根本就没听。 我拉拉柔娜,故意道:“柔娜,你和胡总的司机有过节吗?他为什么见了你就要避开你?” “司机?过节?” 柔娜看看我,又看看胡总,很是茫然,尽管我说话之前还拉了拉她,她也好像只听进去“司机”和“过节”几个字。 我也看着胡总,看他有什么反应看他如何应对。 “鱼!好大的鱼!柔娜,你们看!” 胡总根本像没听到我们的话,忽然指着池中高声惊呼起来。那么惊喜得没了主张,仿佛已来不及,连我的名字也没顾得上叫,只叫了柔娜。 是的鱼,好大的鱼,顺着胡总手指的方向,我和柔娜都看到了好大的一条鱼,浅浅的红色,美丽的尾巴,正缓缓的向我们游来。但这样的鱼也并没大到有多特别,特别得能让胡总惊喜得为之高声欢呼。仿佛他不是徒有羡鱼情的观赏者,而是个手持钓竿的人。 那些围岸观赏的叽叽喳喳的孩子,卿卿我我的红男绿女,也应声看向胡总手指的方向,只看一眼,他们就撇嘴,就不屑的嗤之以鼻,然后或给胡总一个白眼,或暗嘲这个老头仿佛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没见过世面。 连柔娜都莫名其妙。 柔娜和他们都不明白,他们不是我,他们怎么能明白呢?。 (*^__^*) 142 胡总是故意用池里的游鱼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和话题。他表面看上去越是像一个孩子般为一只并不怎么样的游鱼惊喜得欢呼,他内心就越是慌乱得厉害。 我越发确定了,昨夜那个背对着我们,伸出一只细腻光滑的手在车窗外的年青男子,就是那个和刘若萍有某种纠葛的阳光男子,就是那次在公司外坐在驾驶室里等胡总的阳光男子。就算他的身份不只是胡总的司机,或者还有其它,他也无疑参与了执行胡总和胡总背后那个人的阴谋。 我忽然就看到了,在胡总手里真的有根钓竿,隐形的钓竿,只是他钓的不是池中鱼罢了。 他要对付的是柔娜,是雪儿,也许还有刘若萍。不然,他不会一来到公司就主动接近柔娜,并对她和雪儿好,还把那个阳光男子安排在了刘若萍身边。 这么一想,我心里猛然一惊,陡的觉得他和他背后那个人的阴谋更加高深可怕了。 我不再继续追问,我不能再继续追问。 我只冷眼旁观。 这一刻,我觉得我自己也是手持钓竿的人。隐形的钓竿。 胡总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掩饰的方式太过夸张突兀,有点欲盖弥彰。不过他是何等狡猾的人,他对着柔娜莫名其妙的眼睛笑,如老玩童周伯通那般有趣天真,似要开口说话。只要他开口说话,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总能天花乱坠的说出那条游鱼引得他大声欢呼的理由来。 但他还没说话,他的电话就响了。 他有些意外,拿出电话一瞟,本来故做的孩童般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照理,就算他对我有所顾忌,他也应该不对柔娜隔外的。当然,我是说如果他真没什么阴谋,真如他看上去那般对柔娜好。 然而,他还是对柔娜歉意的笑笑,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然后向一旁走去,他走得不紧不慢,但我知道他其实内心很慌张。 那一定是个紧要而又不能让我和柔娜听到的电话,不如此,他不至于看到电话号码便偷换了脸色,更不至于要走到旁边去接听。 柔娜不知道胡总的阴谋,只觉得胡总对她对雪儿都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她又是个知趣的人,转身缓缓向远离胡总的亭子走去。 我没有跟着柔娜离他太远,尽管我应该去陪柔娜,她心情极度不好,太需要有个人关爱她,更何况我是她假装的老公,在胡总面前实在应该表现得妇唱夫随。 我假装对那条游鱼很感兴趣的样子,既然胡总先前都可以假装因那条鱼而惊喜欢呼,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假装对那条游鱼很感兴趣的样子呢? 更何况,那条游鱼此时正不紧不慢的向胡总的背影游去,要靠近胡总,要偷听他的电话,再没有利用假装对游鱼感兴趣的样子更好的办法了。 好在游鱼虽慢,胡总为了掩饰自己,沿着池岸边接电话边向前行的脚步也慢。我离他始终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我俯首看水中的游鱼,不让他忽然回头发现我在看他。 其实俯首看水中的游鱼就是看他,水中有他的影子,正随着粼粼波光轻轻晃动。 我面对水面,脸带微笑,实则在屏气凝神的听他说话。 “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他们都在我身边。” 很轻很轻的声音,如游丝般飘进我耳里。却不是埋怨,更不是责怪,只是提醒。 “……”我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什么?寻欢昨夜已看见?怪不得他说……他说,他昨夜看到了我的司机……嗯,是的,司机……只是柔娜呢?她有没有看见?” 胡总身子明显的有些颤抖,并警觉的回头对我和柔娜看了看。 好在柔娜已在远处的亭子里独自坐下,神色恍惚的对着远处的天边,没有看他。我又正俯首看水,貌似对那条游鱼兴趣正浓。 “……”我还是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没让柔娜看见就好……这么说来,就是他也只是看到了车,看到了你伸出车窗的手,他只是在猜测,并不确定?幸好,他刚才向我问起时,我并没回答……” …… 渐渐的,我不但是听不到对方在那边的话,甚至就连眼前的胡总说了些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低得仿佛本来就只有动作,并没发出声音。而且,他回头的频率更多,似乎事情更加紧要,更加不能泄露,他因此更加警觉。 但我已听出,给他打电话的就是昨夜那个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的男子,那个男子就是我曾在公司外看到过的像是胡总司机的阳光男子,就是和刘若萍有着不为人知的某种纠葛的阳光男子。那个阳光男子,是在电话里给胡总汇报执行任务的情况,说的就是昨夜的事。他说我看到了他,但只是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车,和他伸出车窗的一只手。他说,柔娜虽然也来了,但他们在柔娜到来之前就已离开。 我昨夜果然没猜错,他们匆匆的离开果然是因为柔娜的出现,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明白,柔娜又不认识他们中的谁,为什么他们怕柔娜撞见? 还有很多很多可怕的秘密,我急切的渴望揭开,越快越好。哪怕只早一秒。早一秒我就早一秒摆脱担忧。柔娜和雪儿,也许还有刘若萍,就早一秒脱离危险。 但我不再对着水中的游鱼和胡总的背影屏气凝神,再屏气凝神也没半点用处,不但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反而还可能引起他的怀疑。 我要做一个手持钓竿的人,但那钓竿一定要比胡总和胡总背后的人,隐藏得更好。 我决定抛弃水中的那条游鱼,它实在没什么特别,我无法再对他假装的露出欣赏的笑脸。 我转身走向亭子,我要去到柔娜身边,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像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我还是先和她做一对像模像样的夫妻。 但是,我却发现亭子里根本没有柔娜的身影。 神情恍惚的柔娜,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__^*) 143 我很是紧张,明明是重庆冬日难得的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我心里 却忽然阴云密布,沉沉的压得我艰于呼吸。 我是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我担心得并不莫名其妙,决不是庸人自扰,我是有理由的。 雪儿被绑架(那个神秘女人的话还没有被充分的事实证明之前,无论她说得有多温柔多真诚,我都不会相信她真有那么善良,真会别无用心的带雪儿去更好的医院做更彻底的治疗,所以我姑且只能说雪儿是被她绑架),刘一浪昨夜又成了那个样子,柔娜心里一定痛苦而又自责得厉害,她那么神情恍惚的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胡总和他背后的那个人,对柔娜不怀好意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那个**护士小玉,就是中了那个神秘女人和她的同伙的调虎离山之计,雪儿才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抱走的。我怕我重蹈她的覆辙,怕胡总也对我耍了调虎离山之计的阴谋,怕他故意那么神神秘秘的接电话只是要引诱我离开,然后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对柔娜…… 我不禁再次回头看了看胡总,他依旧背对着我,但我却分明觉得他更加神秘阴险了,似乎他背对着我的脸,窃窃的笑得正得意。 我竟有种要冲过去,猛地抓住他,一拳将他揍扁,然后逼他还我柔娜的冲动。 是的,这一刻我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也的的确确第一次错误的以为柔娜是我的柔娜。 我是急,急得糊涂了。 但我很快就镇定了自己,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如此过去对胡总蛮不讲理,要是柔娜只是恍惚的走到了别处,与胡总根本没半点关系,我到时怎么自圆其说? 恐怕,我那隐形的钓竿立时就会在胡总面前暴露无遗。 更何况,如果就算胡总真没看出我和柔娜结婚只是一场戏,真如我一样犯了一时糊涂的错,以为柔娜是我的了,当时只当我是太紧张柔娜,因柔娜不见了而一时焦急,才错误的牵怒于他,并不加于责怪。可事后如果他对柔娜邪笑起我当时如何紧张凶狠的形容,如何蛮不讲理的要他交出我的柔娜的那句话,我会羞愧得何等的无地自容。 毕竟,柔娜事先和事后都曾不只一次,对我强调申明过,她和我结婚只是一场欺骗胡总的戏,她从来就没承认过她是我的,我怎么可以厚颜无耻,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 我没有走向胡总,我穿过亭子,沿着池畔,在春风得意的人群中间茫然四顾,焦急的期待能眼前一明,忽然看到柔娜的身影。 但是走出很远,我也一无所获,眼前人头攒动,却依然是些陌生的笑脸。 我更焦急,继续向前。 我忽然看到一对十七八岁少年男女的背影,男的瘦瘦高高,女的小鸟依人。他们执手向前。 我不认识那个男的,他侧过一张白净的脸,不好意思的对女孩笑,有着一分生涩的亲怩。 女的却不如男的那般怕羞忸妮,她颤颤悠悠的扭动自己娇好的腰肢,半张粉脸(因为我是在她后面,所以只看到她半张粉脸)不安分的四处张望。 换了别人,也许要以为他们是对才开始初恋的涩男**。但我不会。 即使那个男的真对女的一往情深,我也会认为他们的关系见不得人,也会认为他只是涉世不深,做了一个“鸡”的小白脸。 早就在网绺小说里读到过,“鸡”虽然除了那几天外天天都干那种勾当,但她们却得不到满足,她们的内心空虚得厉害,她们往往都会用从别的男人那挣来的钱,再为自己养一个寄托情感的小白脸。 是的,那个女的是“鸡”,虽然我也不认识她,但只要看一眼她的背影,我就知道我见过她。 她就是昨夜在那个偏僻的酒店门口拦住我的那个“鸡”。她自称她是阿香在按摩房的姐妹,她还肆无忌惮的要我陪她“玩玩”。 尽管她是“鸡”,但我却并不如昨夜那般厌恶,反是异常惊喜,因为在这里,我再没有别的认识的人。 我想叫住她,问她有没有见到柔娜,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冲她的背影接连大声的“喂”了好几声。 很惊喜也很焦急,生怕她听不到,头也不回的和那个男的离我越走越远。 她终于回过头来,见是我,略有诧异,但很快就抽出被那个男孩握住的指如剥葱的手,跑到我身边,对我邪邪的笑。 她说:“怎么?找我有事吗?是不是……” 她故意打住,笑得更邪更放纵,谁都看得出她那笑别有含义。 然而,她终于应我了,并虽别有含意却问我找她做什么了,我却忽然记起,她根本就没见过柔娜,就不认识柔娜的。竟一时语塞,脸也跟着红了,好像我叫住她真有那个意思似的。 她便更加向我靠近了点,并用肩在我身上轻轻碰了碰,极勾人的柔声道:“还犹豫什么?放心吧,包你满意,一定会让你从此忘了阿香姐……” 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我竟有些窘迫,脸更加红了。但她的话却提醒了我,我到底又一次记起阿香来。昨夜我就想向她打听阿香的近况,只是当时碍于小玉正紧跟在我身后,有所顾忌终于没有开口。现在却没有任何一个熟人,连那个刚才和她执手前行的生涩男孩也忿忿的走远。 我道:“你可知道阿香现在可好?” 她道:“怎么还是离不了阿香姐?我说过,包你满意,都是女人,你只要试试,你就知道我不会比阿香姐差。” 更加娇软勾人的声音,并且又碰了碰我,不是碰,只是轻轻的一擦而过,也不是用身子,而是用她高高的胸。 我只觉得芳香四溢,柔若无骨,跟着一阵眩晕,我自己似乎也柔若无骨,差不多要跌入她的怀里了。 我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站住,我不看她,我实在是不敢看她。我只从她的发际从她的耳畔看向远处。 我看到那个男孩,虽然忿然远去,却并没离开,只是在远处,偷偷回头,依旧满脸是羞,只是这次不是羞涩的羞,是蒙羞的羞。的确,“鸡”让他蒙羞了,尽管他只是她的小白脸,他也算得上是她的男人。世上有哪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的要和别的人男人上床,还能泰然自若呢? 但我不同情他,既然感到蒙羞了,为何不一走了之?! 一个软骨头的下贱男人! 虽然我有时也软骨头也下贱,但他哪能跟我比?让我软骨头的女人,要么纯洁痴情,要么凄美飘渺。 我道:“你可知道阿香现在可好?” 还是那句话,我望着那个软骨头的下贱男孩,却是说给她听的。并且,终于能让自己清醒,说得不冷不热。 她诧异:“什么?你真不知道阿香姐的消息?” 她终于有些正经,却是不太相信。 我点头,没有说话,依旧不看她,只看远处那个忿然,羞惭却留恋徘徊的男孩。 她若有所思的“哦”了声,道:“那次你来我们按摩房后的第二天,阿香姐就走了,从此没再回来过。也不知是怎么姐妹里就有传言,说你和她原本就认识的,你带她走了,又有一说是她去找你了。但无论是你带她走了还是她去找你了,我都一直以为,你虽会嫌她是按摩女,不会明媒正娶,但也会把她当作情人,和她风流快活。哪知你竟根本连她的消息也没有!” 她竟有些伤感起来。没想到,她也会伤感,为痴情遇薄情而伤感。在她看来我的确是辜负阿香了。 看她这个样子,我竟又一次改变了对按摩女的看法,也许该说是对“鸡”的看法。我竟有些愧疚了,我轻轻的道:“她现在过得可好?” 她望着我,望着我愧疚的眼神,忽然就笑了,一笑,就没有了先前的正经和伤感。 她说:“你真想知道吗?那就把耳朵贴过来,我只能悄悄的告诉你。” 更加充满引诱。 我没把耳朵贴向她,我怕真贴向她,她对我说的不但不是阿香的消息,反是勾引得我面红耳赤又忍俊不禁的勾当。 然而,我没贴向她,她却贴向了我。她踮起脚尖,举起双手环绕着我的脖子,把她的红唇贴到了我的耳边。 她吐气如兰的呼吸,吹在我的耳心,吹得我心都痒痒的。 更哪堪,她又把她的粉脸紧紧的贴上了我的脸颊! 柔娜也曾把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过,但柔娜的脸颊是冰凉冰凉的,远不如她的脸充满撩人的温度。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想我一定会被她撩拨得再无所顾忌。 然而,眼前,我只有无限的慌乱和窘迫。 我挣扎着想离开,她的双手却把我的脖子抱得更紧。 她道,很温柔很勾人的声音,说的却不是什么我胡思乱想的勾当,倒真是阿香的近况。 “好像是前天吧,我见过阿香姐。她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她抱着个小女孩。我隐隐听到她们好像叫那个小女孩‘雪儿’……” 什么?雪儿!。 (*^__^*) 144 我身子禁不住一颤,双手猛地紧紧的抱住她的柳腰,激动的颤声道:“什么?你说阿香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手里还抱着个小女孩?你确定她们叫那个小女孩雪儿?!” 我激动得太反常,明明我向她问起的是阿香,我却似乎更关注雪儿。 “鸡”很是诧异,但她并没追问我为何一听到“雪儿”就如此激动紧张,她只默默的享受我紧紧抱住她的柳腰给她带来的砰然心跳的剌激和快感。她把粉脸贴得我的脸颊更紧了,吐气如兰的呼吸吹在我的耳心更燥热急促,连心跳也剧烈起来,高高的**伴随剧烈的心跳在我胸口颤悠悠的起伏。 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说话,却见远处那个男孩终于咬了咬牙,痛苦的离去。我才恍然大悟,是我紧紧抱着她的双手误导了她,让她陷入了飞上云端的幻觉中,以至于忘了回答我的话。更让远处那个男孩心生恨意。 我慌忙松开抱住她柳腰的手,歉意的轻声提醒她:“那个和你一起的男孩走了。” 我不是要让她去追那个男孩,我本就巴不得那个男孩早点离开, 他实在没必要为她留恋徘徊。 我是要暗示她,这个世界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就连那个最和她亲怩的男孩都已看不下去,她应该有所顾忌。 当然,更重要的是让她从如在云端的幻觉里醒悟过来,记起我刚才问了她什么,并给我个满意的回答。 她却根本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话,甚至把我的提醒也不当一回事,反是双手抱得我的脖子更紧,身子贴得我更紧,还撒娇似的扭了扭腰肢,她一扭腰肢,我的某个地方就被撩拨得不能自己,猛然的雄纠纠气昂昂起来。 “他走了更好,”她对那个男孩的离去很是不屑,我感觉到她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她又对我颤声道,“你怎么放开我了?抱紧我,抱紧我……” 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媚不可挡。 看来,她到底只是个“鸡”,没有别的女孩的廉耻,自尊和敏感,她竟没听懂我的暗示。 她的对那个痴情男孩的不以为然,终于又一次让我清醒。不要对“鸡”有太多的奢望,她们毕竟更多的是轻浮和薄情。 我那被她撩拨得雄纠纠气昂昂的东西,本正坚挺的顶着她扭动的腰肢,一如她高高的**紧紧的贴着我的胸膛。但她一句对那个终于愤然离去的男孩的不以为然的话,让我那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力量。仿佛一个还没经过沙场就败下来的将军,垂头丧气,萎靡不振。 我说:“请你告诉我,前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阿香和那个小女孩雪儿。” 我声音不再颤抖,甚至有了点平淡和清冷,仿佛阳光中轻轻吹过我们脸庞的北风。尽管我依旧那么激动而热切的想知道究竟。 我的平淡冷清让她有所收敛,也许是我那忽然偃旗息鼓的东西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她不再把纤细的柳腰在我那里扭来扭去,但她依旧没放开紧紧抱住我脖子的双手,也没把粉脸离开我的脸颊把红唇离开我的耳朵。她只是心跳不再那么剧烈,吐气如兰的呼吸也不再那么燥热急促。 还是那么柔柔的带着诱惑的声音,她说“前天,我的确在人群里看到了阿香姐,当时她跟另一个女人并肩走在一起,她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一张小脸挻白净,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病态。毕竟好久没见到过阿香姐了,我很是惊喜,远远的叫她,然而她没回答也没扭头过来看我,只顾和那个女人在人群里匆匆向前。我想她一定是没听到,我急急的赶过去,没想到她们却走出人群,走向一辆白色的宝马车。那个女的和阿香姐一直不停的望着那个熟睡的小女孩,她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因为离她们太远,她们声音又很轻,我没能听得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雪儿’两个字,我估计就是阿香姐怀里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我本来还要再叫阿香姐的,我真为她高兴,我想她一定是走上正道,做了富姐家的保姆了,不想那个女的扭头看了看我,对阿香姐说了什么,便上了车,阿香姐也跟着她上了车。然后,她们的车猛地发燃,一转眼就消失在车流里了。阿香姐至始至终都没看到我,也许她没看到我更好,如果她看到我,少不了会停留下来,和我寒暄几句。想想吧,像我这身打扮的人,那个开宝马的富姐还不一眼就看穿我的来历,还不因此联想到阿香姐的过去,这岂不影响了阿香姐的前途……” 说着,说着,她的神色竟有些黯然起来,好一会儿都默不作声,似在思念,然后一声叹息,接着道:“虽然我们是做按摩女的,虽然我们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起自己,但真要是有那个姐妹能脱离按摩苦海,走上正道,我们却没有一个不为她高兴不为她祝福并心生艳羡……” 她竟越说越伤心,我感到有一滴泪,在我们紧贴在一起的脸颊间下滑。 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去吧,也许那个男孩并没离开,就在前面我看不到的什么地方等你。” 我是安慰她,我想此时此刻,她正空虚得厉害,急需寻觅情感的寄托。而那个已愤然远去,不知所踪的男子,也许能让她的情感暂时找到归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小白脸的妙处,大概也是如此。 她轻轻的松开了缠绕我脖子的手,背转身去,不让我看她的脸,她脸上有晶莹的泪。 她道:“他么?他都可能离开?我就是不用看,也知道他只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不让你看见他在等我。” 有些厌恶,有些不屑,又自信自恋。好像那男孩,真的很贱,无论她如何对他,他也会纠缠在她身边。 然后,她离去,没对我说再见。 我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竟莫名的有离别的忧伤。 果然在她快要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时,那个男孩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牵住了她的手。 她对我回了回头,因为太遥远她的脸已模糊不清,但我却莫名的觉得她脸上有丝无奈又得意的笑。正如她离开前,背对着我说起那个男孩时的语气那样,有些厌恶,有些不屑,又自信自恋。 等我再也看不到她和那个男孩的背影时,我才猛然记起柔娜来。 我要尽快找到柔娜,我已有了雪儿的近一步的更可靠消息。 我焦急的在人群里茫然四顾,我却发现柔娜就在不远处,对我瞪着一双哀怨而痛苦的眼。 原来,她果真没出什么事,她只是神情恍惚的离开亭子,走到了别处。 她一定在那里对着我站了很久了,她一定看到了那个“鸡”曾如何的把双手紧紧的环绕过我的脖子,把粉脸紧紧的贴近我的脸颊,把红唇紧紧的贴在我的耳垂,对我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却猜得到的无法见人的勾当,还放荡的在我身上扭动她纤细的柳腰! 更糟糕的是,胡总还面对着我,近近的站在她的身边!。 (*^__^*) 145 柔娜一定误会我了,不然她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胡总一定也误会我了,不然他不会那么近近的站在柔娜身边,面对我的脸,看上去是那样的和柔娜同仇敌忾。 如果胡总像柔娜一样误会我,只以为那个“鸡”是我暗地里的相好,并没看出她“鸡”的身分,哪怕是看出她“鸡”的身分,以为我花心下贱得和一个“鸡”相好,我也不用太担心,我担心的是他比柔娜多一个心眼,把那个“鸡”和雪儿的遭遇联系起来。以为雪儿的失踪不是我和那“鸡”蓄谋已久的策划,就是我个人的精心安排。他都曾以为那是柔娜的精心安排过,多怀疑一次是我又有何不可能?他都曾以为是刘一浪抱走雪儿过,多怀疑一次是那个“鸡”又何尝不可能?而且,我也的确曾告诉过他,抱走雪儿的那个人在电话里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向柔娜走去,我对她急急的道:“柔娜,你听我解释,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要对她这样急急的解释,她不是不只一次申明强调过我和她的婚事只是一场戏吗?既然只是一场戏,我和谁好又与她何干?她也似乎没必要误会,就是误会了,也实在没必要哀怨痛苦。 但我就是对她解释了,还真的很焦急。 而且我也明确的知道,我决不是要配合她,在胡总面前把我们的夫妻关系表演得更逼真。 柔娜没听我说完,就转身走了。走得很急,一直没停留。 她是真的伤心生气了,因我和另一个女子那么亲热的把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伤心生气了。 我心里好难受,也好幸福。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那么急急的给她解释。 我是看到她的哀怨痛苦,因我和另一个女人的亲热而起的哀怨痛苦,知道了她虽然事前和事后都曾不只一次强调申明她和我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在她心里其实一直有我。 我体味着内心忽然涌起的那种酸酸的幸福感,我竟忘了跟上去追上柔娜。 “寻欢,你太过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还只是新婚!” 胡总愤怒而严厉的责怪我,仿佛他真是一个关爱柔娜的长辈,容不下我对柔娜的丝毫背叛。 我不看胡总,不去看他的眼神里究竟有没有对那个“鸡”和我有所猜疑,我怕一对他察颜观色,就自己暴露了自己,让他觉察到我已掌握了他什么把柄,对他开始了不信任。 我唯唯诺诺,满脸通红的低下头,仿佛真背叛了柔娜,极愧疚难过的样子。 心里暗想,幸好,他只认为我背叛了柔娜,并没有把那个看起来和我如此亲热的“鸡”和雪儿的事联系起来。 “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去追!” 胡总很生气的提醒我。要不是我一开始就对他有偏见,后来他更是自己暴露出了蛛丝马迹,我真要产生幻觉,错误的以为他是柔娜的生身父亲。他对我的生气是岳父对女婿的生气。 我这才恍然大悟,记起自己还站在原地,而柔娜已走远。 胡总既然可以假装得像柔娜的父亲,我又何尝不可以假装得像柔娜的丈夫。 更何况,柔娜心里本来就真正有我。 我急急的撒腿去追柔娜。 胡总紧紧的跟在我身后。 我追上柔娜,从背后轻轻的抓住她的胳膊,我上气不接下去的急急说:“柔娜……我真的……没有……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要……胡……胡思乱想,听……听我解……解释好吗?” 柔娜没有回头看我,用另一只手狠狠的推开我轻轻抓住她胳膊的手,道:“谁要听你解释,你有必要给我解释吗” 有泪涌向眼眶,她紧紧的咬着着嘴唇,不让它们流出来,然后一步不停的继续匆匆向前。 幸好她没听我解释,她如果听我解释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我对她说,那个和我紧紧贴在一起的女孩是“鸡”?给她说那个“鸡”把红唇贴在我的耳垂其实说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阿香,还有雪儿的事? 如果没有胡总在身旁,我也许可以。可是胡总就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我怎么可以让胡总知道雪儿的消息。 更妙的是,她的推脱她的不听解释她的继续匆匆离开,还有咬紧嘴唇的眼含泪水,把她和我的夫妻关系在胡总面前表演得更加以假乱真了。 也许,不是以假乱真,是她和我弄假成真。这几天共同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我们渐渐的彼此心里都有了对方。 胡总闪身到我和柔娜前面,拦住了柔娜,对柔娜笑笑:“柔娜,不要和寻欢赌气了,小俩口吵架是常有的事,床头吵床尾合,不要太放在心上。都中午了,给我一个面子一起吃午饭吧,早上不是都说好了吗?逛了公园就去重庆饭店吃团年饭……” 我一抬头,天上那轮美丽的太阳果然就走到了正午的位置。 柔娜没有继续生气的离开,胡总的面子她自然是会给的。给胡总的面子其实只是借口,只是她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其实根本就放不下我就没有真的舍得要离开我,她只是想我去追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别过脸去用白净细腻的手拭了拭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她脸上有了些绯红的颜色。一定是胡总那句床头吵床尾合的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她依然生我的气,去重庆饭店的路上,她没看我一眼,也没和我说一句话。和胡总的话倒是不少,仿佛真的把刘一浪,甚至雪儿都忘记了…… (*^__^*) 146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越是这样,说明她心里越是在意我。 我忽然发现,原来两个相爱的人生气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我承认,我心里早已被深深埋葬的对柔娜深深的爱,又春风吹又生了。 尽管我也爱着忆兰,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爱忆兰。但我此时并不矛盾,我忽然变得那么简单,简单的想,谁说一个男人就不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呢? 到了饭店,柔娜也是这样故意冷漠的对我,我虽然心里有着酸酸的幸福,却假装难过的去看窗外。 窗外有灿烂的阳光,有阳光中笑容灿烂的行人。 点完菜等待上菜的时间,胡总笑笑:“我先去趟洗手间,把肚子腾空,等会好敞开肚子整!” 柔娜嫣然的轻轻笑了,似乎很开心。 我也笑了,脸却依然对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和阳光中笑容灿烂的行人。 胡总走了。 我和柔娜更加沉默。 直到菜已上齐,我们也没看对方一眼,也不曾说一句话。 我实在忍不住,站起身来,轻轻道:“胡总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 我没看柔娜,故意自说自话。 然后,转身离开餐桌去洗手间。 我不知道柔娜有没有在背后看我,但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我走得很快,快到洗手间了,我却放慢放轻了脚步。 老实说,我是对胡总有所怀疑,才离开柔娜来洗手间的。我不要柔娜看出,也不要让胡总觉察到。 果然,还没走进洗手间,我就听到了胡总在里面小声打电话的声音。 我不知道洗手间为何如此安静,安静得像除了胡总再没有别的人。难道来星级饭店吃饭的人果真就比去一般饭店吃饭的人有修养,连在洗手间里也温文尔雅? 如果不是洗手间如此安静,我是决听不到胡总跟别人通电话的声音。 就是已如此安静,那声音也很了了。 但我却不能走进去,尽管走进去我能听得清楚些。因为我知道,有利必有弊,能听得更清楚的地就必然更容易被他发现。 我屏气凝神,才隐隐听到些片段。 “……嗯,是的,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年龄,打扮得很妖艳……”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 开始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到来,结局时却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无论我如何屏气凝神也再无法听清楚。 我心里“咯登”一下,我有预感他是在跟谁说起那个曾把娇好的身子和我紧紧相贴的“鸡”。 我不知道他跟那电话那边的谁提起“鸡”干什么,但我忽然明白,他原来竟根本不是我表面看到的,只是像柔娜那样对我和那个“鸡”有些简单的误会。他竟早就把那个“鸡”,也许还有我,和雪儿的遭遇联系了起来。 这正是我一开始就担心的。没想到越是担心越是怕发生的事越是要发生。 胡总的话已再听不见,我再在门口屏气凝神已毫无意义,只怕如果被他突然出来发现,反而更多出些事端。 我越来越觉得,我更有必要把自己隐藏得更深。 我悄无声息的后退几步,然后向前,并重重的走出了声音,仿佛我才从远处走来。 果然,胡总在里面有所警觉,我听到了他从里面走出来的脚步。 他和我在门口碰面的时候,他对我点头笑了笑,然后和我擦肩而过。 我也若无其事的对他笑笑,然后走进去,我再没回头看他,当他对我点头微笑时,我就感觉出了他眼里有种强做的镇定。他内心一定正虚得厉害,正担心着我有没有听到什么,我不能回头,一回头就极有可能被他看出端倪。 我走进洗手间,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进星级饭店的人就多么有修养,连在洗手间里也多么温文尔雅。洗手间里不是安静得像除了胡总没别的人,而是根本就没有别的人。 我在里面小便了下,然后洗了手出来。 我没有把手擦干,我是故意的,故意让胡总看到我手湿湿的,是去小便过,而不是特意去偷听什么。 这顿饭我实在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尽管这是我第一次进如此高档的饭店。 我甚至吃得很少。我也很少说话很少笑,即使说话也不着边际,即使笑也不自然。 我心里酸酸的,已不再是幸福。更多的是痛苦。 我对柔娜那么好,胡总对她那么居心叵测,然而,她却一直对胡总信任有加,对我却时冷时热。一整顿饭她都和胡总聊得那么开心,看都不看我。 虽然我也知道她是在故意气我。 但我的不开心,却不是因她的不肯原谅,在胡总面前故意做出来的。 我没有半点配合她演戏的心思。 经过洗手间里的那一幕,我已不能再去享受和她相互生气的滋味,那已不再是一种幸福。我能享受的只是她跟我生气,但现在她添进了对胡总的无限温柔。 中间胡总也曾让我和她彼此敬酒,想我和她杯酒释前嫌。我们也曾勉为其难的举起杯,轻轻相碰,然后仰起脸喝下去。但我和她,两颗心却在互相赌气中又一次越走越远。 这顿午饭吃得很长,我们走出酒店时日头已偏西。但胡总没有立即和我们分开,又带着我们去了些别的好玩的地方。 早上他带我们出来,只是假装要安慰柔娜舒散柔娜的心情,让她不要太牵挂雪儿。现在,他不但要假装安慰舒散柔娜的心情,他还要假装帮我和柔娜调解,消除在公园里的那场误会。真可谓用心良苦,我不得不佩服他,真是太伟大了。 然而他的伟大他的良苦用心却并不见效果,我和柔娜的关系似乎并没好转,只是把柔娜的那颗心拉得离他更近了。 但,也许,这才是他真正要的效果。 我的担心又多了起来…… (*^__^*) 47 我心绪很乱,但我表面看上去却表情平淡,不过像是因了和柔娜赌气略显疏远。 我只能这样,我不要胡总看出我的内心。 我纷乱的内心,不单单是担忧柔娜简单善良的心好像和胡总更贴近了,我还在反复琢磨,阿香和那个神秘女人为什么要抱走雪儿?阿香是被她逼迫被她指使,还是根本就与她合谋? 我确定那天在电话里那个隐隐约约,没有和我跟柔娜直接对话,像是在哄雪儿入睡的声音就是阿香的声音,在“鸡”对我说起她见过阿香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好像是叫“雪儿”的小女孩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怪不得那天在电话里我听到她的声音那么熟悉。 只是那另一个女子呢?我虽然也觉得她的声音似曾相识,但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我在什么地方和她见过。 照理最有可能和阿香在一起的,应该是那个和她好也和子郁好的按摩女。可我确定那个神秘女子的声音决不是那个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的声音。和子郁想好的那个按摩女的声音决不可能听上去和柔娜仿佛年纪。 我忽然觉得,只要与阿香有关的人,一出现,就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个和她好也和子郁好的按摩女,为了她,曾在我和忆兰的婚礼上破坏过我和忆兰,使得我和忆兰之间的情感裂痕至今无法愈合,甚至距离越来越远。 今天,那个自称是她从前在按摩房的姐妹的“鸡”,又在公园里让我和柔娜的情感陷入了僵局。更哪堪,胡总还把“鸡”的出现跟我联系了起来,以为我和“鸡”都与雪儿的失踪有关。 难道,“鸡”的出现也是为了阿香,她是故意把身子贴我那么近那么紧,她原本是认识柔娜,只是柔娜不认识她的,她已知道柔娜就在不远处,她是故意要柔娜看见,让柔娜误会我和她有多么亲密,破坏我和柔娜的婚姻? 她只是个外人,就算她知道一切,她也不知道我柔娜的婚姻只是场戏。至于,胡总把她和我扯到雪儿的遭遇上来,那更是她事先万万没想到的,就是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也许永远她都不会明白。那只是个意外。 …… 胡总送我和柔娜回芳卉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处处烟花了。 胡总像早上一样,没有上楼,只是把车在小区门口停下,然后拍拍我和柔娜的肩膀,邪笑道:“不要再相互生气了,过了夜里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年了,新的一年要有新的开始哟。你们夫妻俩一定要白天吵了夜晚合,恩恩爱爱迎新年啊。” 我和柔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对他说了声:“你也要新年快乐啊”然后下车,走向电梯。 胡总“呵呵”笑了笑,我们还没走远,他就调转方向急驰而去,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后面停留,睁着狐眼凝望我们的背影,直到我们走进电梯,再也看不见才慢慢离开。 他去得那么匆忙,他决不是不想在除夕之夜打扰我和柔娜,我想一定以他和他背后那个人的阴谋有关。 我和柔娜没有像昨夜她从寒冷的街头带我回家时那样,执手并肩。我们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就是在那小小的电梯里,我们也各站一边。 我是不想和她保持这样的距离的,只是她的冷漠的表情让我无法向她靠近。即使,她的冷漠只是生我的气故意做出来的。 走进2046,她依然如故,和我保持疏远。连灯也不开,就在烟花从窗外闪进来的五彩微光里,走向卧室。 我实在不忍让她在这万家欢乐的除夕夜里过得如此孤独哀伤,我轻轻的道:“柔娜。” 我想我得把公园里的事告诉她,让她不再误会我和那个“鸡”,更要让她对雪儿有所放心,毕竟我虽然和阿香没太多接触,但我相信阿香即使再被逼迫,亦或是和那个女人合谋,也不会给雪儿带来太大的伤害。 在公园里,在重庆饭店,我都不能给她解释,那时胡总就在身边。现在胡总早已离去,偌大空寂的房间里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我再不给她解释,更待何时呢? 她站住,没有回头,冷冷的道:“要做什么?是要白天吵夜晚合吗?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真以为我们是夫妻?!” 然后继续去向卧室。 无论是赌气,还是有意,但她的话却无疑再一次提醒了我,我和她的夫妻关系只是个不能当真的假象。 她重复的胡总的那句“白天吵夜晚合”的话,让我倍爱羞辱。她是误会我了,她以为我是要让她等我,我是要跟她一起进她的卧室,然后……白天吵夜晚合…… 我慌慌的羞愧的道:“不……” “不?我就知道你不!”这次她连站也没站住。 我不就是要消除她对我的误会,和她合好吗,我怎么说“不”了,我连忙改口道:“是。” 只是一说出那个“是”又觉得不妥,我这不等于承认了我真有她以为的那样肮脏龌龊的想法吗,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我又急急的道:“是……又不是……我只是要给你解释,要你不误会我和那个你在公园里看到的女子,我是要和你合好,但不是夫妻之间那种……那种……” 我越说越慌乱,竟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最后说出“白天吵夜晚合”几个字。 她道:“谁要听你解释,你爱和谁好和谁好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更生气,而且有意回避了我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的那句“白天吵夜晚合”。 依旧头也没回,已到了她的卧室门口…… (*^__^*) 148 我知道,我和她已经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越是纠缠下去越是会激怒她越是解释不清楚,她正在气头上。 我叹口气,道:“柔娜,我们不说这个好了吗?总不能这么早就睡了吧,毕竟今晚是除夕呀,我们看看电视好吗?从前在家里,我每个除夕夜都要陪着妈妈一起看完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的……” 我说着说着,竟想起自己的妈妈来,想起那些逝去的永远也不能追回的时光,我和妈妈守在家里那台十七英吋的黑白电视前,度过了多少个简单却快乐的除夕之夜,心里不禁酸酸的,只觉眼眶一热,有点说不下去,便住了口,望着她的背影沉默。 在烟花的微光中,我看到她的身子微微的颤了颤,她一定知道我是想起妈妈了,她似乎想向我转过身来,但她终于没有,而是打开卧室门,匆匆的走了进去,道:“要看你自己看吧!” 说得比先前还要没有好气,还要冷冰冰。 并且,就要狠狠的把门关上。 她一定是因我的对妈妈的思念联想到了雪儿。在这万家团聚的除夕夜雪儿一定也思念着妈妈的,也许比我还思念,毕竟雪儿那么幼小,她那脆弱的心灵哪经得住失去妈妈的依靠…… 只听“砰”的一声,柔娜终于在里面把门关上了,她也许正背靠着门,孤独无助,痛彻心扉的泪流满面。 她关上门,只是不让我看见。 我闭了闭眼睛,也有泪无声的从眼里滚了出来。 我哪还有半点心思看什么春节晚会! 我慢慢转身,慢慢走向我的卧室。 我的卧室就在隔壁,与她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 然而,我还没走到卧室,就听柔娜的手机铃声在她的卧室响起。 接着,是她接电话的声音:“谁?” 很无力的声音,隐隐有哭过的痕迹。 她果然,还在卧室门口,果然流过泪,也许现在泪都还在无声的沿着她那憔悴苍白的脸颊下滑。 “雪儿?!真是你吗?雪儿!” 她忽然激动惊喜,声音无法自控的颤抖得厉害。并且脚步匆匆的走向卧室的窗台,我听到她拉开玻璃窗的声音。 她是怕信号不好,电话中断。 我也惊喜而激动,再无所顾忌,转过身,冲到柔娜的卧室门口,重重的急促的敲她的门,道:“柔娜,开门,是雪儿吗?是雪儿打电话过来了吗?!” 柔娜没有理我,她对我的猛烈的敲门声对我喜极而颤的问话声丝毫无所顾及。此时此刻她一心只有雪儿,哪里还能顾及得到别的。 我知道求她已无用,但我又有话要对着电话那边说,而且非说不可,我决不能等电话挂断,我知道只要电话一挂断,就会像上次一样,再也打不通了。 我使劲的推门,推不开。 我用力的拧门把手,再急急一推,门开了。 原来,柔娜先前只是把背靠在门上无声的流泪,却并没有把门反锁。当时,她其实心里,也许正期盼着我推门而入,然后紧紧的拥她入怀,一任她在我放里放纵的流泪的。然而,我却没有想到没有明白,终于转身而去,又一次辜负了她。 我没有想到门没有反锁,我拧动把手推门而入的时候,因为急所以用力过猛,我冲进柔娜卧室的身子向前一扑,重重的跌倒在地。幸好,我着地之前,急速的伸出了双手,只是手触到地板上时有火辣辣的痛,脸和身子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 我从地上爬起来,便忘了手上火辣辣的痛,急急的冲到柔娜身边。 我顾不得刚才柔娜还在非常恶劣的生我的气,我把身子靠得她那么近,像曾经一样,我把耳朵靠在了她紧握手机的手上,她的手细腻柔发冰冷颤抖。我的脸颊还隔着手机就要和她的脸颊肌肤相擦,不,不是就要,明明就真真切切的贴在了一起,她的脸颊也如曾经一样冰冷柔滑。有泪在她的脸颊和我的脸颊之间滑过,是她的泪。但也许,也是我的。只是她和我都面对着窗外的五彩缤纷的烟花,没有像曾经那样,把彼此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吹到对方冰冷的脸上。 她没有生气的离开,也许她已忘了就是刚才我还曾让她多么伤心过,她甚至连她自己都已记不起。她就那么让我和她近近的站着,保持着肌肤相擦的姿势。 我听到雪儿在那边道:“……妈妈,你和爸爸(爸爸就是我,多么懂事的雪儿,上一个电话她就改口叫我爸爸了,只是那时她还不习惯还很生疏,这次竟叫得如此亲热甜蜜,好像她已这样叫了我好多年,从她呀呀学语开始。)不要牵挂雪儿,雪儿在这里很好的,两位阿姨对雪儿像妈妈一样,过了年她们就送雪儿去医院,你们要相信雪儿,雪儿不怕治疗的,雪儿有信心好起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像别人一样天天幸福的在一起了,早上,你和爸爸一起送雪儿去幼稚园,然后你们一起去上班,晚上你又和爸爸一起下班,一起到幼稚园接雪儿回家……” 也许这之前,她还说过些祝我和柔娜新年快乐的话,但我没来得及听到。雪儿越来越懂事了,懂事得让我差不多要怀疑这些话都是阿香亦或是那个神秘女人教她的。 我再不要听雪儿说下去,听到这里已足够,我已知道雪儿至少现在很好。 我猛然打断雪儿的话,我冲电话那边道:“雪儿,让阿香阿姨接电话,就说我有话要和她说!”。 (*^__^*) 149 我的话有些急声音有些大,还颤抖得厉害,雪儿在那边也许是吓着了,也许是不是解,愣了愣,道:“爸爸,你认识阿香阿姨吗?她们都叫我不要告诉你她是阿香阿姨的,你怎么知道的?”然后,她似乎在对那边另一个人说,“我爸爸要你接电话,他说他有话对你说,你和我爸爸是朋友吗?他怎么知道你的,我又没告诉她他?” 我听到有脚步声在向雪儿走来。 我控制不住从柔娜手里抢过手机,我大声道:“阿香,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你是被那个可恶的女人逼迫的好吗?!” 我差不多像是在哭。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我只听到急促的呼吸,那不是雪儿的呼吸,雪儿的呼吸即使急促,也不会有这么粗重,雪儿还是个幼小柔弱的孩子。 我知道,握着电话的已不是雪儿,而是阿香。 我无声的等着阿香的回答。 但我也听到我呼吸的声音,如电话那边阿香的呼吸一样,急促粗重。 柔娜冲我道:“把手机给我!” 她愤然,而心痛,我知道她有多恨我打断电话那边雪儿的话。此时此刻,除了雪儿的声音,也许谁的声音她都不想听到。哪怕,那个声音与雪儿被抱走的原因密切有关,哪怕听了那个声音就可以有机会有办法挽回雪儿。她只有情感,她因情感而失去了理智。 我没有把手机给她。她心乱了,我不能跟着她乱。 阿香依旧没有回答,她也许听到柔娜愤然心痛的声音,她的呼吸更加急促,我似乎感觉到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也许,她是心痛柔娜。 也许她更是心痛我,她是不喜欢柔娜这样愤然的对我怒吼。 和她好也和子郁好的那个按摩女告诉过我,她自从在沙坪坝人才市场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我,后来我在按摩房和她意乱情迷的纠缠,更是让她对我神魂颠倒,再无法割舍。她一定觉得我只是可以用来疼用来爱用来百般怜惜的,而决不可以用来伤害。然而她听到了柔娜伤害我,她却无能为力。 似乎有人在向她走来,我听到有个声音在问:“怎么了?” 柔柔的声音,很是奇怪,也很是关切。 是那个曾和我跟柔娜直接通过电话的神秘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的脚步声还没走近,阿香就在那边“咔嚓”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柔娜的手机,对着窗外闪烁的烟花,颓然无力。 我不再拨打过去,我知道拨打过去,她也不会接,那个神秘女人也不会接。甚至最后她或那个神秘女人,还会关机,要不就设置为不在服务区。 柔娜从我手里夺过手机,她冲那边“喂”了声,才知道电话已被挂断了。 她像上次样一遍又一遍拨打着那个号码。那么心痛焦急,然而,那边果然如我所料那样,没有接,最后还关了机。 就是关了机,柔娜也还不死心,还一遍遍拨打着。 我忽然觉得柔娜好可怜,我竟有些悔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理智,要打断雪儿的话,要去追问阿香,并从柔娜手里抢过电话。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但没有帮助柔娜从阿香那问出任何消息,反把一位心力交瘁的母亲对女儿的深深思念和关切狠狠的给掐断了。 我轻轻的道:“柔娜,不要打了。” 柔娜没理我,她根本听不见。 我不要她这样无用的拨打下去,这样拨打下去只能让她更加痛苦绝望。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道:“柔娜!不要打了,你听到了吗?……她们是不会接你的电话的,她们都把电话关机了!” 我的吼声,心痛得像是要哭。 这多么像曾经,在那个寒冷寂寥吹着北风的街头。 柔娜终于醒悟,她抬头望着我,用伤心欲绝的泪眼望着我。 她好恨,比那个夜晚在寒冷寂寥吹着北风的街头还恨,她紧紧的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她问:“你认识那个阿香?是她抱走雪儿的?” 我从她眼里,竟然看到了怀疑,对我和阿香的怀疑。这种怀疑我从前只在胡总眼里看到过。 她竟然怀疑,是我和阿香,还有那个神秘女人,蓄谋抱走了雪儿! 我难过得心如刀绞,我道:“柔娜,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柔娜双手抱着头,捂着耳朵,对我拼命的哭喊,“我什么也不要听你说!” 我更加心痛,我道:“柔娜,为什么,连胡总你都要相信,你却不肯相信我?” 柔娜虽然捂着耳朵,却听到我的话,她道:“我就相信胡总,相信胡总怎么了?你不是说胡总别有用心吗?他别有用心,却对我好,对雪儿好,愿意为雪儿出钱治病。是的,他也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他拼命的要把你和我撮合在一起,不惜毁坏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以替雪儿治病做为交换的条件。他以为你和我结合在一起,我就能幸福,雪儿就能幸福,可他哪里知道,他完全错了!”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停了停,又恨恨道:“可是你呢?你不别有用心,你却对我,对雪儿做了什么了?!” 然后,她指着我,喝道:“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忆兰在医院的病床上,也曾这样对我说过,但忆兰的声音绝没有这般冰冷绝然。 世上已再无这般冰冷绝然的声音。 更哪堪,她说胡总唯一的错就是拼命的把我和她撮合在一起。她觉得,这世上只有我和她的结合,才是大错而特错的事。尽管我们的结合有名无实! 我心里的痛,已无法言说,不是先前的心如刀绞,是比心如刀绞更甚,更甚……。 (*^__^*) 150 但我没像在医院的病床前,面对忆兰一样,背转身伤心欲绝的离开,我反是冲向柔娜,一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我道:“柔娜,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彼此折磨,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的静下心来谈谈,我再也不要,不要……” 我那么痛彻心扉,我再也说不下去,我只把她紧紧的抱着,我泪如泉涌,泪水疯狂的滴在她乌黑如瀑的头发上,又从她的头发滑向她的脸颊…… 这一刻,我又一次彻彻底底的把忆兰给遗忘了。 她在我怀里拼命挣扎,用力拍打我。 我没有丝毫放松。 然后,她把头埋向我的胸口,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虽然隔着不薄的衣服,但我还是感到胸口有钻心的痛。但这痛,比起我内心的痛,已算不上什么。 我抱她抱得更紧,我就那么让她咬着。 她不再挣扎,忽然变得好安静,只是把牙齿狠狠的咬下去,咬下去,越咬越深。 还有泪,疯狂的湿遍了她的脸,湿透了我胸前的衣襟。 她虽然狠心的咬着我的胸口,而且似乎一发不可收拾,但她的内心其实比我更痛。 我知道,只要她咬过了,发泄过了,她对我的一切怨恨就会全都烟消云散。我们的世界就会真正回归幸福平静。 我和她都保持着沉默,疼痛的沉默。 很久很久,她终于慢慢松开牙齿,但她的嘴唇没有离开,依旧停留在我胸口的痛处。 这时,已不是在咬,而是像在吻。尽管,她的红唇只是一动不动的停留。 她泪水湿透的脸,静而紧的贴在我的胸口,她安静得像春日月光下的湖水。 她没有闭着眼睛,但她却在做梦,一个痛彻心扉而又无比幸福的梦。 她静静靠在我怀里,享受着这个梦。 我半点也不敢动也不忍动,我怕一动就会让她从梦里醒来。 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正静静的享受着一个梦呢? 但再长的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也许醒来,只是为了进入下一个更美好的梦。 柔娜的嘴唇轻轻的离开了我,我知道她是要离开我的怀抱。 我轻轻的松开我紧紧抱着她的双手。 她从我的怀抱里走出,她没抬头看我,她一定是不好意思抬头看我。 她默默的走向门口,轻轻的把门关上。 我这才记起,我刚才冲进来的时候,没有把没关上,可是整个屋子里就我和她两个人,似乎也没有必要把门关上。更何况,这是夜里,除夕的夜里,决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人进来。即使小偷也不会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光顾。 如果真有关的必要,除非是把我关在门外。 然而,她没有把我关在门外,她把我和她关在了她的卧室里。 她关门,只是不要我离开。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她原谅我接受我,并且决定今夜留下我了。 这决不是要为明天胡总的可能早早到来,做好演戏的准备。 一场戏演得过分投入,到最后置身其中的戏子难免会分不清是戏还是真,自然而然要水到渠成的假戏真做了。 但我们都不是那些绯闻影星。她和我是情到深处情转浓。她先前对我的误会的蛮不解理,只是她太爱我又太爱雪儿。 她转过身,向我走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开灯,只在烟花的微光中轻轻的伸给我一只手,轻轻的把我拉到床前。 她伸手缓慢的解我的衣扣,没有急促的呼吸,更没有上次那样火热的**。 然而,她却愧疚而羞涩,并且情意绵绵。 这比上次那火热的**还要让我不能自拔,越陷越深。 她也没有像上次疯狂的把我按倒在沙发上那样,把我按在床上。一切都在沉默中缓慢而又井然有序的进行。她把我的衣服一层层脱光后,于微光中对着我剧烈起伏的胸口凝望。 此时无声胜有声。 于凝眸处,她一定从那剧烈的起伏洞穿了我的内心。那里有热切的渴望,有让她脸红心跳的秘密。 她似乎更害羞了,轻轻的把我放在床上,然后背转身去,轻轻的走向梳妆台。 我平躺在床上,我想她背转身去,一定是要卸罢残妆,然后轻解罗裳。 我没有敢侧过脸去看她。 我心砰砰的跳得厉害,我想,我总不能让她太主动,我是不是应该自己解开自己的裤带? 然而,我还没做出决定,她就已离开梳妆台轻轻向我走来。 我闭上眼睛,听自己的心跳,听她的呼吸。 窗外有风,柔柔的,竟出奇的似三月般温暖,带着撩拨,把她如兰的体香,吹进我的鼻孔。 她没有上床,只轻轻的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把细腻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胸口。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有什么更冰凉的东西从她的手心滑向我的胸口,并且逐渐流淌扩散。 她光滑细腻的手指,在我胸口无声的来回游走,那在我胸口流淌扩散的冰凉的东西便沁入肌肤。 然后,逐渐火热。 先前被她咬过的地方,痛并且幸福着。 原来,她转身去梳妆台并没有卸残妆解罗裳,她只是拿了什么药来给我擦拭胸口她咬过的伤。 我稍有失望。然而,有更温暖如春的东西,浪一样的涌遍我的全身。 她的呼吸似乎在不断急促并且加重,她的手在我的胸口不再那么娴熟的游走,开始颤抖,最后终于停下,跟着我的胸口一起剧烈的起伏。 我忍着。 她也忍着。 这样的忍耐幸福却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手慌慌的拿开,并且从床沿站起身。 她道:“你怎么那么傻?” 像一声叹息,柔弱无骨,却打破了卧室里夜的寂静。 也许,她是在问我为什么先前要那么傻傻的让她咬住胸口,直到最后也不推开;也许她是在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傻傻的,不懂她急促粗重的呼吸和放在我胸口的颤抖的手,暴露出来的她的内心。和我一样热切渴望的内心,有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秘密。 我听到她就要转身离开,走向梳妆台。她手里一定拿着装有为我擦拭过的什么药的瓶子,她是要过去把它放回原处。 我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乘她还没离开,紧紧的抓住了她的双手,我道:“柔娜。” 轻轻的声音,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却有猛烈的火陷在燃烧,颤抖得厉害。 柔娜慌乱的别过脸去,似乎还缩了缩手,没有用力,不是要真的从我手里逃脱,她问:“什么?” 低低的颤抖的声音,那么迷人,无限羞怯。 我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她,还是我,只要再多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或者一个轻微无声的动作,我们立刻就会融为一体,然后疯狂纠缠熊熊燃烧…… 从此天涯海角,缠缠绵绵,心心相印…… 然而,我却激动得如梗在喉,说不出一个字,并颤颤栗栗,做不出任何一个大胆的更进一步的动作来。 她也没有。 也许她是女人,本就应该稍有矜持,只在默默中等待。 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一秒秒过去…… 既然什么也没有发生,彼此只有终于感到尴尬。 为了不让彼此难堪,我终于轻轻的放开了她的手。 她终于转身匆匆的去向梳妆台。 我对着她的背影,道:“柔娜,你可认识一个叫雪峰的男子?” 努力说得很平淡,不露任何痕迹,好像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不是为了缓解房间里依旧尴尬的气氛。 窗外有无数火焰冲向天空。 时间正好是夜里的十二点。应该说是旧的一年已经结束,新的一年正好刚刚到来。 欢乐的人们正在用烟花迎接新年,期待新的一年如烟花般美丽灿烂。 柔娜的身子猛烈的颤抖了下,药瓶从手里滑落,和着冲上云霄的烟花一起炸开。 那炸开的声音竟有如惊雷。 柔娜柔弱的身子颤抖得更加猛烈,似乎就要跌倒。 烟花在天空灿烂美丽了,药瓶却在地上支离破碎。 我冲过去,顾不得双脚踩痛药瓶的碎片,扶起柔娜。 灿如白昼的烟花,照亮房间的一切。 柔娜的脸,苍白惶惑,无尽痛苦,有着冰凉的泪。像是惧怕这灿如白昼的光亮…… (*^__^*) 151 我扶住柔娜柔弱的身子,她惶惑痛苦得像一只惊魂未定的羔羊。我对她充满深深的怜惜和不解。 过了好久,她稍有好转,我才轻轻问:“柔娜,你是怎么了?” 我的嘴唇轻轻的贴在她的耳边。 她没有回答我,反是推开我,不再是惊魂未定的羔羊,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从我怀里窜了出来。 然后,她望着我,不自觉的后退,仿佛让她受惊吓的不是那什么惊雷般的炸声,不是那什么灿如白昼的光亮,而是我自己。 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个房间,既然她如此怕我靠近,我留下只会让她那颗忽然变得我无法理解的心,更加受伤。 其实,我又什么时候真正理解过她那颗心呢? 我轻轻的转身,轻轻的走向卧室门。 那可是她自己亲手关上的门啊。但她知道我要离去,却没有挽留。 我没有回头,如果我回头,我想我一定会看到,她依然站在原处,对着我的背影,满眼惶惑痛苦,眼角淌着冰冷晶莹的泪。 我轻轻的开门,轻轻的出去,又轻轻的为她把门关上。 然后,轻叹一声。不是惘然若失,比惘然若失更多了几许疑惑和痛苦。 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窗外五彩缤纷的夜色,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相信这个夜晚,柔娜也不会好睡。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个不眠之夜,但他们是兴奋得无法入睡,而我和柔娜却不同。 我不知道柔娜会不会想到我,但我却一直在想着她。 我在想她到底是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甚至都愿意留下我与她共度**了,怎么一转眼就变得怕我靠近她了呢? 我辗转反侧,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最终确信,那不是我的原因,如果真与我有关,就是我不该在那个时候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雪峰”的男子。 是“雪峰”两个字,让她突然变得惶惑痛苦,并且不愿让我再靠近她的。 雪峰,雪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起了昨晚刘一浪唤着他的名字时的脸,想起了刚才柔娜听到他的名字时的脸,两张脸在我的脑子里不停的重叠交错,我竟在两张脸上发现了某种惊人的相似的表情! 我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从前所想象的那样了,远比我从前所想象的还要扑朔迷离,我更加不安起来。 但第二天,我没有再向柔娜提起那个叫雪峰的男子,我更没提刘一浪那晚受伤其实就是被那个叫雪峰的男子所赐。 我怕柔娜再像昨晚那样惶惑痛苦,我实在不忍看到她那样惶惑痛苦,看到她那样惶惑痛苦,我就痛彻心扉。然而当她惶惑痛苦时,她却不给我机会让我靠近她怜惜她。 她也没主动提起,更没做半点回答。她不再像昨夜那么远离我,仿佛那一切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但她越是沉默,越是当它没发生过,越是让我确信她不但认识那个叫雪峰的男子,而且和他还有非同寻常的纠葛。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过得平淡无奇。 我对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没有半点更进一步的了解。 雪儿偶尔会从那边打来电话,说她在那边过得如何开心,并且已进了更好的医院接受治疗,却没有更多的话,比如她究竟是在哪里,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 而且每次电话都是她那边打过来的,我们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听,就是不在服务区,抑或是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但柔娜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虽然她依然牵挂雪儿,但毕竟直到现在,雪儿那边也没给她带来任何坏消息,反而是让她一天天看到了希望。 只是她并没因这希望,就对阿香和那个神秘女人有所信任,也没对胡总开始产生怀疑。 她并不知道那个神秘女人抱走雪儿除了要给雪儿最好最彻底的治疗外,还要阻止胡总和胡总背后那个人的阴谋,我至始至终都没告诉她。 我为那个神秘女人保守着秘密,尽管我并不曾给她承诺。起初没有理由,后来却是因了得知了阿香的参与。 一转眼春节大假过去,我们本来还有婚假的,但我和柔娜没有耍。即使骗得过天下任何人,我们也骗不过自己,那场婚礼既已让我们无法快乐,接下来的蜜月也一定不会再给我们平添多少乐趣。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忆兰。 尽管忆兰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春节前我最后一次在病床前看到她时,多了许多精神。 我想不到忆兰会恢复得这么快,更想不到她一恢复就会来上班。而且她还冲柔娜叫了声“嫂子”,叫得若无其实,好像她根本就不曾深深爱过我,更没有因绝望而为我割腕自杀过。 我和柔娜都不禁身子一颤。 柔娜没敢看忆兰,轻轻点头“嗯”了声,匆匆而逃。 仿佛她真是横切夺爱的人罪人。她知道忆兰爱我有多深。 我颤声叫道:“忆兰。” 她充耳不闻,转身离去。 我没有去追她,我知道我追上去只能给她和我,还有柔娜都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么多同事都看着我们,毕竟在他们眼里我们曾经深深相爱过,甚至还走进过结婚的礼堂。 我从同事们的眼睛中间穿过,如她一样若无其事,却比她多了分假装的新婚男子的春风得意。 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就有人推门而入。 没有敲门,没有任何声音,仿佛一个幽灵,他一下子就站在我的眼前。 我想不是刘一浪,就是胡总,抑或是那个站在胡总背后的人,我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 (*^__^*) 152 我看到的却不是我预料中的任何一个人。 站在我眼前的是子郁。 但决不是从前那个淡定,略带忧郁的优雅男子。 他面容憔悴,眼神痛苦,隔着办公桌,恨恨的与我对视。 我想,一定是我与柔娜演得逼真的新婚,让他受伤了。 他一直是爱柔娜的,只是他的爱只偶尔在眼神里略有流露,更多的却是深深藏在心里,不像刘一浪表现得那么张扬猛烈,张扬猛烈得如同狼子野心。 我轻轻的问:“子郁,怎么了?” 没有愧疚,只是怜惜。我一直把他视为我的知己,男人中的红颜。我不忍看到他如此受伤。但我没有错,柔娜也没有错。每个关爱雪儿的人,都该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为雪儿做出牺牲。哪怕,会让自己的爱人和知己深深误会,甚至痛彻心扉。 子郁没有回答我,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问他。 他依旧那么恨恨的望着我,满眼痛苦,又似乎对我多出了几分陌生,仿佛我不再是我。 其实,他又何尝还是他自己呢? 我重复道:“子郁,怎么了?” 这回他听到了,但他依旧没有回答,反是恨恨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我分明感到,他眼里的痛苦比先前更深了,先前的恨恨的眼神,随之化成了女人般的哀怨。 他突然进来,又突然离去,却什么话也没留下,但我决不相信他进来就只为了那么短暂的和我对视,让我看到他的痛苦和仇恨。他应该有别的,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既然不说出,我当然也不会主动给他解释,我也不能给他解释,连忆兰我都不曾给她解释过。 我甚至不能当着同事与忆兰有太过贴近的接触。 忆兰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连休息时也不出来走走,甚至没有去食堂吃午饭。 我知道她在逃避我,也许不是逃避,是恨。那天她在医院的病床上赶我走时,就说过她再也不要见到我。 …… 一整天都没看到刘一浪。 就是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日子,也没看到刘一浪,也没有谁有他的消息,他好像自那夜在那条冷僻的街道上遭遇了那群墨镜男子,便人间蒸发了。 和他一起蒸发的,还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女护士。 子郁变得越来越神秘诡异。事实上现在想来,就是春节大假归来那天,他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又突然离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痛苦仇恨的与我对视,也是件怪异的事情。 只是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我和柔娜的以假乱真的表演里受到了伤害,没有引起重视。 他独自到休息室吸烟的时候更多,但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动作优雅的轻轻的吸进去,又轻轻的吞出来,然后神情淡然的看烟圈一个个飘然消失。 他吸得很猛,他终于厌恶了看一件事物消失的过程。 我曾试图在他吸烟时向他靠近,像从前一样看他在烟雾缭绕中那张朦胧的脸,听他淡定的跟我聊起那个神秘的寡妇。刘一浪喜欢的寡妇,丈夫死得不明不白的寡妇,飘渺美丽得如同《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 但我还没靠近,他就早已离开。 每日下班,他更是不早早的走在所有人之前,就迟迟的走在所有人之后。 这不由得让我心生疑窦,并深感不安。 我倒不是怕他因爱深恨,也在背后策划什么对柔娜,也对我不利的阴谋。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他决不会像刘一浪那么卑鄙。 我只是担心,他在我和柔娜给他造成的伤害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最终做出像忆兰曾经那样的傻事来。 我更担心,他是身不由己,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这麻烦非同小可,他曾经在那天闯进我办公室时打算过要向我倾诉,但终于因为怕我为他担惊受怕,最终选择了独自承受。 我便想起了刘一浪,想起了那群给刘一浪带去沉重打击的眼镜男子,也因此想起了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 他们可以那样对待刘一浪,又怎么不可以那样对待子郁。 子郁和刘一浪,都是对柔娜情有独钟的人。 似乎凡是对柔娜情有独钟的人,都在他们的阴险计划之中。 雪儿也不例外,只是雪儿对柔娜的情有独钟是另一种。 我担心着子郁,我却忘了我自己,也是对柔娜又爱又恨的人。 我不只一次,在下班后偷偷的跟踪子郁。他站住,我就远远的站住,他突然转过身来,有所察觉的对着身后看,我就匆匆的避向隐蔽的地方。 但我总会被他在某个拐角处甩掉。 这让我确信,他已知道了我在跟踪他。但我还是没有罢休,还是一次次在下班后重复过去。尽管,我看到他一日比一日心事重重,一日比一日更恨我。 他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决不会丢下他不管。闯进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的阴谋里,刘一浪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和他,却决对是无辜。 我和他对柔娜的爱,虽都不曾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但决对光明正大,不掺杂念,可对青天。 有一日,我依旧在下班后偷偷的跟踪子郁,依旧在某个叉路口的拐角处猝不及防的被他甩掉,依旧不甘的冲到那拐角处,对着灯火如幻的夜色,和夜色里陌生来去的行色匆匆的脸担惊的茫然四顾时,忽然有人在背后抓住了我的手! 没有声音,像一个幽灵。 春节大假归来那天,子郁闯进我的办公室时,也是这样幽灵般无声无息。 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站在我身后的决不是子郁!。 (*^__^*) 153 冰凉的手,光滑细腻,柔弱无骨,分明是只女人的手。 我禁不住回头,敏感的内心,好奇而怪异。 果见一女子冷冷清清,哀哀怨怨,独立于我身后冰冷如幻的夜色里。 却是如花。 那个人比黄花瘦,苦苦暗恋子郁的如花。她老是让我想起梅艳芳,想起《胭脂扣》里的那句“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来。 我问:“如花,你怎么在这?” 如花轻轻松开她抓住我的手的手,低下头,哀怨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羞怯。 她没回答我,只看着灯光下自己淡淡的影子,道:“不要跟踪子郁了。” 轻柔得如梦一般的声音,却不是劝说,也不是哀求,分明带着几许幽怨。 不是对我,是对子郁的幽怨。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子郁?”我奇怪的轻声问。 她张了张嘴,没有回答,更加羞怯,似不好意思开口。 我接着道:“真想不到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跟踪子郁,你却一直在跟踪我。” 我是故意的,语气略显气愤。 “寻欢,你误解我了,”她慌慌的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先前的羞怯幽怨,“我不是坏人,我跟在你身后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 不知是紧张,还是不方便,又或是终于又不好意思起来,她的声音渐渐变低,如微风轻轻吹过湖面,最终了无痕迹。 我拍拍她的肩,轻轻的笑了,我道:“如花,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不过,我真想知道,你为什么跟在我身后呢?你是担心子郁,怕我心怀不轨,伤害他?” 我顿了顿,竟再也无法对她轻轻微笑,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轻叹一声,道:“看来我没有误解你,你倒是误解我了。” “不,寻欢,不是那样的!”没想到我本是要宽她的心,要她明白我没有误会她,只是跟她开了个玩笑,结果敏感多疑的我,却又生出别的事端来,不但没有让她有丝毫轻松,反倒让她更加紧张起来,她道:“你听我说,我跟在你身后,不是要跟踪你,而是要跟踪子郁,事实上,在你跟踪子郁之前的好几天,我就跟踪他了。” 我望着如花,她眼睛闪烁,不与我正视,却显得更加柔弱美丽,我问:“你跟踪他,在我跟踪他之前就跟踪他?这么说来,你在我之前就发现他和从前判若两人,变得愈加神秘诡异了?” 如花点点头。 我问:“那他有没有发现你,你跟踪成功过吗?你现在弄白了是为什么吗?” 语速很快,略显激动。有着好奇,更多的是紧张。 她道:“没有,一次也没有。尽管他一直假装一无所知,更没有责怪我,但我知道他其实发现了我。不然,他不会总在某些路口若无其事的停下,或不经意的回头,乘我闪到隐蔽处避开他的视线时,突然把我甩掉。” 这么说来,我以前一直以为子郁站住,回头,忽然不见,都是发现了我,原来错了,他发现的不只是我,还有如花,或者只有如花也说不定。 我很失望,我和如花这么些日子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但我更多的是不放心如花,我知道她比我还担心子郁,比我还想弄清楚究竟,我又轻轻拍拍她的肩道:“如花,别担心,子郁一定没什么事的,可能他只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要我们知道。如果你真不想让他隐瞒你,我想,只要我们继续跟踪下去,终有一天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如花摇摇头,眼神忽然又幽怨起来,她轻轻的道:“没必要跟下去了,我也不会跟下去了,请你也不要跟下去了,好吗?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他幸福,我就……” 她有些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望着如花,只觉得不仅是子郁,就是她,也让我无法理解起来。 她别过脸去,用冰凉的手背轻轻拭了拭眼睛,道:“我已知道他为什么要避开我们。” “什么,你已知道?!你不是说,你一次也没跟踪成功过吗?!” 比先前更快更激动的声音,却只有好奇,没有紧张了。 “是的,我没有跟踪成功,是那个女人,”如花咬咬牙,有些恨恨的道,“自己找上我的。” “什么,那个女人?” 如花没回答,望着我,道:“寻欢,你可以不把我今天给你说的话给别人说吗?” 我点点头。 她接着道:“是的,那个女人,一个按摩女。” 原来,子郁这么神秘诡异,竟是为了那个按摩女,那个和他好也和阿香好的按摩女! 他是不想让我们所有人知道,他和一个按摩女好。 看来,他终于接受了那个按摩女,却无法接受她的身分。他到现在还认为她是下贱卑微的,还觉得以她相处是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偷偷摸摸。 我不解,子郁连如花这么纯洁美丽,多愁善感得如同林黛玉般的痴情女子都不接受,怎么却接受了那个按摩女? 是那个按摩女的幸,还是如花的不幸? 但如花真的太痴了,到这分田地,在子郁心里她还不如一个按摩女的田地,她都还在为子郁着想,都还要顾全子郁的面子为他保守秘密。 怪不得她几次都没把话说完。 如果我不是个她可以信赖又想倾吐的人,也许,她连我也不会告诉。 我忍不住问:“那个按摩女,她找你做什么?她就是要告诉你她和子郁的事吗?她是不是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子郁和她好?” 我有些愤然。 我忘了,我曾经也对那个按摩女有过些微感激和同情的…… (*^__^*) 154 “不,她没有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昨晚,我跟踪子郁的时候,突然从暗处闪出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她拦住我,斜着眼睛怒视我,还道:‘你不用跟踪子郁了,跟踪也没用,他不会爱上你的。他是我的。’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不良女子。我有些怕,更有些莫名其妙。 我却没理会她,只想尽快摆脱她。我把眼睛看向别处,期待着有人能向我走来,如果能是警察更好,那样她一定会有所畏惧,我好趁机离开。 但谁也没向我走近,就是远处如我一样跟踪子郁的你,也头也不回,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只听她在耳边冷冷的说:‘我说子郁怎么越来越痛苦诡异了呢,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在背后跟踪他纠缠他。’ 她叫我狐狸精,她把子郁的痛苦诡异归罪于我,我禁不住轻轻辩解道:‘不,不是我跟踪他他才痛苦怪异的,是他痛苦怪异我才跟踪他的。我是担心……’ 毕竟我不认识她,我没好意思把话说完,依旧没敢看她。 她冷冷的笑道:‘是吗?他没告诉你他是我的,我知道关心他,用不着你担心?’ ‘他是你的?’ 我终于对她抬起头,急急的问,声音有些颤抖。 她扬着脸,道:‘是的,他是我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踪他。否则……’ ‘否则,否则怎么样?’ 竟是秋痕的声音,我一扭头,就看到秋痕远远的向我跑了来。 我不知道秋痕一直在背后跟着我,像我一直在背后跟着子郁一样跟着我。她竟如我担心子一样担心着我。只是她对我,是出于友谊,纯洁的友谊。而我,对子郁却是剪不断的爱。 秋痕一到我身边,我就忍不住扑到她肩上伤心的哭了。 我能不伤心流泪吗?我那么苦苦的恋着子郁,然而,在他心里我竟连一个不良女子都不如。 秋痕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道:‘如花,别伤心,也别犯傻,你怎么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她不过是个下贱的按摩女,我曾经路过一家按摩房见过她,穿着暴露的衣服,坐在里面粉红昏暗的灯光中,对着门口过往的男人,点头卖笑。子郁怎么可能是她的?’ 那按摩女笑了,笑得那么轻狂,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下贱,她对我道:‘我原本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打算告诉你的,没想到她也听到了,既然她听到了,多一个人知道也好。你有没有犯傻,子郁是不是我的,你自己去问问子郁不就知道了,’她边说边走近我,把嘴靠近我耳朵,低声道‘不过你最好不要去问,我和子郁都……都……” 如花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听不见,终于停住。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还休,竟还微红了脸。 我却忍不住道:“都怎么了?” 我是急,我想知道子郁到底和那个按摩女发生了什么,他会变得如此痛苦诡异。然而,那个按摩女却把他的痛苦诡异归罪于如花。 “都……都……那个无数次了,”如花脸更加绯红,轻声的道:“她还说;‘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美妙**,我怕你听子郁亲口承认你会受不了……’” 如花羞红的脸上更添了痛苦颜色。 早知道是那样让她一个女儿家难于启齿的男女之事,我就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对她追问究竟了。她也不会如此痛苦羞涩。我为自己先前的贸失深感后悔。 “是的,我会受不了,不要说去问子郁,听他亲口承认,就是没去问,只听她说起,我的心也早已支离破碎了。 你不知道,那句‘那个无数次了’她说得有多放荡暧昧,那句‘感觉有多美妙**’她说得有多幸福得意。 秋痕狠狠的推开她,咄道:‘就算子郁真和你有过,又怎么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偶尔风流一下而已,现在的男人,只要稍微优秀点,有几个不那样?你也不觉害臊,还真把那当回事?你给我滚开,别玷污了如花的身子!’ 她没继续和秋痕争执,她依旧轻狂放荡的笑着,扬长而去。 我推开秋痕,一路跑了回去。我无法接受,就算子郁和那个按摩女真的只是逢场作戏,我也受不了。他毕竟……” 如花有些哽咽,没再说下去。没有了羞涩,只是痛苦幽怨的眼睛里多出了晶莹剔透的泪。 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有安慰的话,似乎都已被秋痕说尽。然而,她还不是照样痛苦。 一颗心昨晚既已伤得支离破碎,她今晚还要跟着来,难道真的只是要告诉我,不要再跟踪子郁了,就是她自己也不会再跟踪下去? “秋痕!” 是如花的声音,一半惊喜一半哀痛。 我顺着如花的目光,果然看到秋痕站在远处,那么怜惜的望着如花。 原来,秋痕如昨天一样,一直远远的跟着如花,在暗中守护她。 如花是那么感动,泪眼迷离的对我挥挥手,然后轻笑着向秋痕跑去。 她们执手并肩,相依相偎,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春寒料峭的街头。 也许,除了很久以前,在公园里见到的子郁和那个上海的经理,我再没见过似如花和秋痕这般知己知彼,贴心贴肝的同性知己。 只可惜,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给她们纯美的友谊笼上了层哀婉的忧伤。 我一声轻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然后,背转身去,走向回家的路。 也许是最近受伤太多,我越来越厌看世间繁华。我避开闪烁的霓虹灯、壮心不已的暮年烈士、春风得意的红男绿女,和天真无邪的玩童,走僻静的道。 半弯冷月。 静寂的街道朦胧而诡异,如子郁的行踪和脸。 隐隐约约有似曾相识的声音,两个若即若离的人影背对着我,望着那弯冷月,站在远处的夜色里。 我本无意去关心别人的事,更以偷听别人为耻。除了像胡总那样对我关心的人有着阴谋的家伙。 然而,夜风却把他们的声音吹到了我的耳里,而且似乎有“寻欢”两个字! 是的,是“寻欢”,是我的名字。 当我竖起耳朵听时,那两个字不再那么隐约,而是如雷灌耳!。 (*^__^*) 155 那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声音。 女的道:“你应该让寻欢知道的,是时候了。以前你不确定,现在都确定了你还犹豫什么?” 声音温柔,劝慰中带着深深的关切,估计是个半老徐娘。 男的道:“不!不!我已经对不起他了,我不能再伤害靖儿!” 声音沙哑难听,因激动而颤抖得厉害。 “不,你已经对得住靖儿了,靖儿不再是脆弱的孩子,他早已足够坚强,比寻欢都还坚强,他比寻欢更能够承受,而且他也应该去承受,你不能让他一辈子不明真象。更何况忆兰都为寻欢自杀过了,但她还是爱着寻欢的,比以前爱得更深,你应该知道的,你不怕继续下去,就弄出比上次更悲惨的事来?更何况,你就真忍心,忍心让……让……若兰……在地下……永不瞑目吗?” 女的有些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我已听出,那竟是池艳妈妈的声音。 而那个男的,竟是忆兰的父亲。 池艳的妈妈怎么就和忆兰的父亲,那个丑陋卑鄙的老头在一起了? 难道,她也知道了,那个丑陋的老头一直在竭力反对我和忆兰的爱情? 是的,她一定知道了,她不是说到忆兰的自杀了吗?她连忆兰的自杀都知道了,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忆兰对我痛彻心扉的爱? 只是,她要那个丑陋的老头让我知道什么?为什么说“以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到底是什么“确定了”?为什么一经确定就“是时候了”? 还有,那个靖儿时谁?为什么那个丑陋的老头决不伤害他?就是在忆兰为我自杀后,也不忍伤害他?甚至不去考虑忆兰有可能还会为我再次做出更糊涂更悲惨的事来? 难道?难道一切都是因了那个靖儿,因了那个靖儿,那个丑陋的老头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竭力反对我和忆兰在一起?莫非,那个靖儿是他的恩人,或是他的恩人之子?他是要报恩,要把忆兰嫁给那个忆兰根本不爱的男人? 我这么一想,近来发生的一切,我似乎都完全明白了,关于柔娜,关于雪儿,关于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 其实,那个丑陋的老头才是真正站在胡总背后的人。 他让胡总拼命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就是让我和忆兰的感情走向绝路,让忆兰对我彻底死心。 只是,池艳的妈妈怎么又把我的妈妈扯了进来?怎么又问他真忍心让我妈妈在地下永不瞑目?还问得那么心痛? 而且那个丑陋的老头还分明猛地颤抖了下,像是受到了揪心的打击。 难道,他曾经对不起过我的妈妈?或是我的父亲? 是我父亲是他的仇人,还是他是我父亲的仇人?这么说来,我真是的仇人之子? 怪不得,在他家里,他会用那样的眼睛在窗外窥视我!怪不得,他会为了那个靖儿,葬送忆兰的幸福! 我再也忍不住,我恨得咬牙切齿,我猛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冲他怒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那个丑陋的老头和池艳的妈妈都不知道我会在他们身后,更想不到我会突然冲上来攥住他的衣领,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个丑陋的老头浑身哆嗦得似乎就要瘫倒。 然而,池艳的妈妈没等我问完,就冲过来,对我喝道:“寻欢,放开他,你不能那样对他!” 我问:“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难道就只能他对不起我和忆兰,我连责问的权力都没有?” 我愤怒而痛苦。 池艳的妈妈,脸上没有了我突然从背后闯来时受到的惊吓,只有紧张,无比的紧张,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颤声道:“因为,他,他是你的父亲!” 以此同时,她拉开了忆兰父亲的衣袖,我看到那个丑陋的老头的手腕上,纹着一朵浅色的兰花。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后退一步,踉跄着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我妈妈手腕上也有朵这样的兰花。从前,每当妈妈劳动时,挽起衣袖,我就能看到这样一朵小小的,像妈妈一样美丽的兰花。有一次,我指着妈妈手腕上的兰花,问她,为什么她有,而我却没有。妈妈不回答我,只望着远方出神,像她望着那幅她一直珍藏的画那样出神,有着甜蜜,但更多的却是忧伤。从此,我再不敢问妈妈,我不要妈妈那样忧伤,我更不要妈妈忧伤的望着远方时忘了我。 现在,我在忆兰的父亲的手腕上,也看到了妈妈手腕上一样的兰花。我知道池艳的妈妈没有骗我,但我多么不甘心,多么希望她是在说谎。我不要这样的父亲,我的父亲应该像画像上那样风度翩翩。就是胡总,那个半猴半狐的人,都曾让我担心过,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头,比胡总还要丑陋还要让人厌恶!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不要妈妈死不瞑目,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人。 他可以对我们母子无情无义,但他不可以这样奇丑无比。 我的妈妈那么美貌,我不要她被这样一个人玷污。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永远不要见到他不要知道他的消息,我宁愿一辈子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绝望。 我半是哭泣半是乞求的对池艳妈妈道:“姨,求求你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个陌生人,你是在说谎,好吗?” 然而池艳的妈妈却摇了摇头,把我拥在怀里,道:“孩子,他是你的父亲,他真是你的父亲,你们失散多年了,现在你们终于父子团圆,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抑止不住自己,泪水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滚在我的脸上,也滚进我的心里。 然后,她抬起头,对忆兰的父亲道:“欢,你告诉他,告诉他吧。”。 (*^__^*) 156 池艳的妈妈,叫他“欢”! 而我叫“寻欢”。我一直以为妈妈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寓意了我们母子一生的痛苦,如果不是痛苦,如果有挡不住的快乐,“欢”何以还要去寻? 然而现在我知道了,完全不是这样的,妈妈是要我去寻他,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他是我的父亲,他的名字叫“欢”。 这么说来,忆兰的名字,和我妈妈的名字都有个“兰”,也绝不是巧合了。是她的父亲,寄托了对我妈妈的无限思念。 忆兰的父亲,这个古怪的老头,颤抖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原来,那年他离开我的妈妈,满以为能在城里为我的妈妈拼得幸福,没想到却遇上了一场重大事故。 而他和忆兰妈妈的结合,也是因了那场事故。 那是一场可怕的事故,忆兰的妈妈在那场事故中失去了丈夫,而他,被卷入那场事故,却是因了抢救她的丈夫。 她在失去丈夫后痛不欲生的日子里照顾他,他在身受重伤又无依无靠的日子里接受她的照顾。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感动。 伤好以后,他才发现自己面目全非,丑陋,佝偻,残腿。他再也没勇气回到我的妈妈身边。他更不要成为我妈妈的累赘。 他不知何去何从,忆兰的妈妈留下了他,而且决定和他过一辈子。她需要丈夫,她的孩子需要父亲,她坚决认为他是最适合他们的人。 那时她的孩子才三岁,那个孩子就是忆兰的哥哥,就是靖儿。 靖儿从小就犯有某种怪病,就像雪儿的怪病一样,不能大喜也不能大悲,只是没有雪儿的病那么严重。 为了靖儿不受到任何剌激,能健康成长,他们从来没对靖儿说过,他的父亲已在那场事故里死去。直到现在,连忆兰的自杀也没把靖儿彻底击倒,他们也没告诉靖儿,他们无法确定靖儿的病是不是真的已莫明其妙的好了,靖儿也还以为,他只是自己的父亲在那场事故里毁了容。 为了让我妈妈不再苦苦等待他的归来,在我一岁那年,他毅然决然的把一封信和自己的自画像寄给了池艳妈妈,要她转告我的妈妈不要再牵挂他,就当他死了。 从此,他在我妈妈的生活里永远消失。他以为只有永远消失了,我的妈妈才能忘记他,才能去另找幸福。可他哪里知道,我的妈妈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他,他的残忍,不但没能让我妈妈幸福,反而促成了我妈妈的过早离开人世! 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但却心绪零乱,一握起画笔,就只知道画从前,画我的妈妈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有一天,靖儿难过的问他,为什么要画那个女人,为什么他画那个女人时,妈妈就会悄悄的流泪? 他撕掉了自己所有的画,从此没再拿过画笔。靖儿已不再是个不解事的孩子,连忆兰都已三岁。他不能让他们心生怀疑,他更不能再忽略了忆兰妈妈的感受。 忆兰之所以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一定是儿时,她看到过那些画,那些画上有个和我貌似的男人,给她留下了模样的影子。 唯独那间小屋,忆兰的妈妈再不让他毁掉。她说,他应该留下点对我妈妈的回忆。只有懂得回忆的男人,她才没有爱错。 他第一眼见到我,就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他就心生疑窦。只是直到池艳的妈妈找到他时,他才真正肯定我就是他的孩子。 至于,池艳的妈妈是怎么找到他的,却是因为我和忆兰那场未能举行的婚礼。怪不得,那天,池艳妈妈会望着忆兰一家远去的车子,那么怪异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原来,她是看到了最后一个上车的忆兰的父亲的背影,只是那背影虽莫明其妙的让某种记忆在她眼前一闪,却早已不是旧时模样,她未敢相认。但她没有罢休,回南充后,她老是做梦,梦见那个背影,那个背影和我父亲的背影交替重叠,她终于忍不住,凭着对那个车牌号的模糊记忆,找到成都,找到了他的家。 怪不得,他和忆兰妈妈第一次见到我时会有那种异样的表情,怪不得他会把我安排进那间小屋住宿,怪不得我一走进那间小屋就仿佛回到了自己儿时的家,怪不得他会越来越坚决的反对我和忆兰的恋爱…… 原来,他不是要把忆兰嫁给那个靖儿,原来是因为,我和靖儿都是忆兰的哥! “不,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在不远处,一个痛苦的声音,伤心欲绝的哭喊着。 竟是忆兰。 我们谁也没想到,忆兰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一定是跟在我身后来到这里来的,他跟在我身后,就像如花根本在子郁身后一样。 只是子郁发现了如花,而我却至始至终没有发现忆兰。我竟无情无义到了连子郁都不如的地步,子郁虽没接受如花,但他到底心中有如花,能感觉到如花的存在。而忆兰,跟了我那么久,从开始到结束,而我竟半点也不知晓。 忆兰没再说话,她恨恨的望着父亲。 她的泪水乱涌,一如对我的爱情,覆水难收。为什么这样,要到这个时候?一切对于她都太残忍。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甚至痛彻心扉到为我自杀,一段若即若离却无法割舍的爱情,竟是这样荒唐的结局! 她转身冲向无边的夜色。 忆兰的父亲和池艳的妈妈都没去追回她。 池艳的妈妈扶着忆兰的父亲,他激动痛苦的身子已无法站力。 我也转过身走了,我不是去追忆兰。我是不想呆在这里,结局已让我痛苦,更那堪那更让我痛苦的过程! 但,在不远处,我还是忍不住停下,问:“胡总是你什么人?”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也没叫他父亲…… (*^__^*) 157 “胡总?” 他有些愕然不解,仿佛从没听过胡总这个名字。 我没再追问下去,我听得出他没有丝毫伪装。他正心痛着,因愧疚悔恨而心痛着,他已无力伪装。 既然他不知道胡总,那么他对胡总背后的那个人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他自己也决不会是胡总背后的那个人。 我不再停留,脚步匆忙而慌乱,我回到2046,柔娜望着我,望了好久,她温柔的关切的问:“你是怎么了?” 我一定看上去,跟下班之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痛苦,迷惘,甚至有些恍惚。 我无声的望着柔娜,像她望着我那样望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她怀里,双手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肩,问:“怎么会?怎么会?那个丑陋的老头他是我的父亲?” 我的脸紧紧的贴着她丰满温暖的胸,不停的摇晃,那么痛那么恨,泪如泉涌。 她轻轻的拍着我的肩问:“寻欢,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啊?谁,谁是你的父亲?” 像妈妈一样关切难过的声音,带着疑惑。 我从没对她提起过我的父亲,突如其来的没头没尾的话,让她如坠迷雾。 我哽咽着道:“那个丑陋的老头,忆兰的父亲,他也是我的父亲。” “什么?忆兰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和忆兰是兄妹?” 颤抖的声音,竟有着某种莫明的激动,似痛苦又似惊喜。 她不再是轻轻的拍我,反是抓住我的肩,让我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我泪水泛滥的双眼。 我点点头,却不能说得再多,只一个“嗯”字,便又把头深深的埋进了她温暖丰满的胸。 她的胸,是我伤心欲绝时,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像妈妈的胸一样,可以让我纵情流泪,然后幸福。 这一刻,我是她受伤的孩子。 …… 从这一夜起,柔娜似乎抛弃了某些从前一直困绕着她的东西,不再有意无意疏远我,反是离我更近,更体贴我了。 她虽然还担心着雪儿,但她的眼睛里却多了些从前不曾有过的光亮,像希望一样幸福的闪烁的光亮。 上班的时候,她会悄悄的打量我和忆兰,似乎在寻找我和忆兰到底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她从没向忆兰求证过我的话,问我和她到底是不是兄妹。 她知道,那是忆兰心中最痛的伤,她决不会去剥开人家的伤口,看那些从伤口流出的淋淋的鲜血。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从忆兰自那夜后面对我时,和从前不一样的表情她就知道。那些表情,有哀怨,有痛恨,却比从前多了些不争和无奈。 每天上下班的时候,她和我都会稍有收敛,尽管我们要在胡总和同事面前伪装,但我们不会表现得太过张扬,而是亲疏有度。 我们不能让忆兰受到太多的剌激,她还没能彻底放下。就是我自己,又何尝能真的做到对我和她的过去了无牵挂。 有一日,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女洗手间里正对门的地方,望着镜子里她举起的一只手,神情惘然。 我忍不住停下。 她那只举起的手,衣袖高高的挽起,我竟在她洁白细腻的手腕上,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蜿蜒突出的伤疤,像一只浅红的蜈蚣,难看而怕人。 我知道,那是她那次自杀时留下的痕迹。那是一场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爱留下的痕迹。 我背靠在男洗手间的门上,默默的看了她很久,心里隐隐的痛。 我想起了刘若萍,被哥哥赶出家门甚至倒在哥哥的车轮下的血泊中的刘若萍,她的命运是那么苦难多劫,我一直同情她的无依无靠,孤独可怜,然而她却在身受重伤后有我和池艳关心,经过整容后没有在身体发肤上留下任何难看的印记。 我哪里想得到,忆兰,竟比刘若萍还无依无靠,还孤独可怜,在最需要的时候连个懂得怜惜懂得照顾的人都没有,否则…… 那天,我以为我只是不如子郁,子郁还能感觉到如花的存在。此时,我才知道,我竟连刘一浪都还不如,如果我比刘一浪好,忆兰,我的妹妹,就不会比刘若萍更多层受伤的印记。 忆兰终于发现了我,她没看我,默默的转身,走出女洗手间,从我身边头也不回的轻轻走过。面无表情,仿佛她根本就不曾和我有过什么,她只是偶然从我身边路过的陌生人。 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如我一样有心酸欲泪的感觉。 我终于忍不住叫道:“忆兰。” 轻轻的,心痛的声音。 她身子颤了颤,但她没停留,更没终于对我回头。 我还想说什么,我却看到胡总远远的朝洗手间走来。 我不要胡总看到我对忆兰的好,不只因了柔娜因了雪儿,更因了我和忆兰的感情再容不得他误会。他和其他同事一样,还不知道我和忆兰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哪怕只要有半丝误会也是对我们兄妹的亵渎。 我若无其事的扭转方向,走向我的办公室,终于没有对忆兰说出我想说的话。 那些话,也似乎已再没说出的必要。海誓山盟,都因我们的兄妹关系,彻底改变。如果说真的有谁辜负了谁,我们则因为辜负而幸运着。如果不是辜负,真的一切我们没有来得及完成的都发生了,我们曾经的快乐必将是把我们彻底毁灭的滔天罪恶。 今天,我和她还可以这样面对,哪怕是不说一句话,可也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这幸福不是因为阴差阳错,差点就被毁灭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的一切似乎没有好转也没有变坏。忆兰依然和我疏远,雪儿也没什么不幸,胡总和他背后的那个人似乎也没有给柔娜或任何人带来伤害。我也没去见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着池艳的妈妈回到我的故乡,去山坡上的乱葬岗,我妈妈的坟前,见我妈妈一面。我更不知道,妈妈看到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辈子的男子,终于回到她身边,却不再风度翩翩,而是这般丑陋苍老的模样,她在九泉之下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还能终于因为了却了心愿而坦然闭上。 我的心情在平淡中渐渐感到无聊和压抑,晚饭后,我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安静的呆在2046,我常常独自漫无目的的出去走走,走得疲倦不堪才回来,不要任何人陪,也不陪任何人,包括柔娜。尽管柔娜对我越来越放得开,越来越楚楚动人。 这天,春雨如丝,沾衣欲湿,吹面不寒。 吃过晚饭,我照例独自一人出门,走过那些已不知走过多少遍,却依旧陌生没有任何印象的街道,我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女子的影子慌乱的躲闪着,拐进了灯火昏暗的拐角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敏感,总觉得那女子是在躲闪我,我好奇的也跟着拐进了暗处。 我看到的却是那个“鸡”,曾经在酒店门口要我陪她玩玩的“鸡”,在公园里把身子紧紧的贴着我故意让柔娜看到,却告诉了我阿香和雪儿的消息的“鸡”。 记忆中,我似乎只和她相遇过两次,但两次她都曾大胆放荡的主动靠近我,怎么这次她却慌慌的要躲开我,眼里满是担惊受怕的眼神? 我不解,她的穿着依旧时髦而妖艳,一看就知道她依旧没有改变她“鸡”的身分啊。就算改变的不是她而是我,我也不至于变得有多凶神恶煞,让她见了就胆战心惊吧? 她那双受惊的眼睛还在仓皇四顾,像是寻找可以逃离我的方向。 我上去一把攥住她,问:“你是怎么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慌慌的道:“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竟是让我心痛的哀求声,一双受惊的眼睛依旧仓皇四顾,我疑心她不是要寻找可以逃离我的方向,而是要看有没有被人看见。 我更加不解,柔声道:“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我,看你怕成这个样子。” 她努力的要挣脱我,道:“不,不,他们不让……”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更加害怕的要用力挣脱我。 我攥她攥得更紧,我问:“他们,他们是谁?他们不让你什么?” 她不回答,只是瑟瑟发抖,像是在回忆什么比看到我还可怕的事情。 我柔声道:“告诉我吧,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__^*) 158 她依旧瑟缩着保持沉默。 我有些生气,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我咬咬牙道:“好吧,你不告诉我,我就决不会放开你。而且我似乎也不要你告诉了,我好像已经知道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么慌慌的不是要逃开我,是要逃开他们吧?你一定是做了他们不让你做的事,我就等他们找到你,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她忽然蹲身,似要对我跪下,道:“你放过我吧,不是我不说,是他们不让我说的。” 那慌乱的哀求声,震得我的心惨烈的痛。然而,我没有松开她,也没让她给我跪下,我拉起她下蹲的身子,道:“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他们是谁,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又不让你对我说。只要你说出,我想我们终究会有办法的……” 我那轻柔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伤心欲碎。 伴随着那伤心欲碎的声音,有几颗热泪从我眼里滚出,落在我紧紧攥住的她的冰冷的手上。 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那一切与我有关,是我让她受了牵连受了我不知道的可怕的伤害。不然,那不知是谁的他们,不会不让她对我说。 她望着手背上我的泪水,也禁不住滚出大颗大颗的颗泪来。 她终于咬了咬抹着浓浓的劣质口红的嘴唇,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根本不认识他们。除夕那天夜里,也就是在公园里告诉你阿香的消息的那天夜里,我们几个姐妹没打算再做生意,正准备关了门出去,和别人一样过个热闹的除夕。没想到却忽然闯进几个凶神恶煞戴着墨镜的男子,对着我们按摩房里一阵狂轰乱砸。我们几个姐妹都吓傻了,想逃出按摩房都腿脚软软的没有半点力气。我们甚至连哀求都不敢哀求。 直到他们把那些有用无用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精光,他们才停下手来,用可怕的脸冷冷的对着我们姐妹。 其中一个对着我,道:‘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如地狱里钻出的声音,阴森可怖。 我慌乱的摇头,怯怯的低声道:‘不知道,也许……也许是……是哪天……你们来我们……这里消费,我们姐妹……中的谁……没……没把你们服侍……服侍舒服……’ 我声音越来越低,我生怕自己说错了。 然而,我还是说错了,那人冷笑着吼道:‘不要脸的下贱东西,抬起你的狗眼看看,你们也配服侍我们?!’ 我没敢抬头,别的姐妹有没有抬头我不知道。我只听到按摩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姐妹们瑟瑟发抖的声音和紧张不安的呼吸。 那个人接着道:‘你可记得你今天在公园里做了什么?你可知道那个你把身子紧贴在他身上的男子叫什么名字?’ 我机械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记得我在公园里做了什么,我记得我曾把身子紧紧的靠在过你的身上,并对你说起过阿香,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直到现在也不知道。 那人慢慢的踱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竟突然将一把刀子在我瑟瑟发抖的手背上划过。那是一把多么峰利的刀子,只轻轻的划过,我就立时感到钻心的痛,我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并用另一只手捂住被他划过的手背。我看到鲜血从我的指缝里流了出来,染红了我的双手。 那人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记住,那个男子不是你能靠近得的。这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以后再被我们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或者是谁走漏风声让他知道了今晚的事,我们决不会像今晚这么轻易饶过!’便领着那帮人扬长而去……” 我放开她被我紧紧攥住的那只手,却猛地抓起另一只,我果然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看到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虽细细的不如忆兰手腕上的伤痕那么突出难看,但那也是因我受的伤啊。而且,那伤至今还让她胆战心惊。 我知道是谁干的,虽然我也叫不出那些墨镜男子的名字,但我确定我见过他们,他们一定是那晚对付过刘一浪的墨镜男子,他们是被胡总和胡总背后的那个人指使的。 怪不得那晚,胡总开车送我和柔娜回家,没有上楼就匆匆的调转方向急驰而去。他果然,是做阴险毒辣的勾当去了。一定是他打了电话给那个也许是叫“雪峰”的有着浓黑糊子的胖子墨镜,那个胖子墨镜才指使那帮人伤害恐吓她的。 是的,他打过电话,在重庆饭店的洗手间里他就打过电话,我现在记起了,他当时确乎在电话里对对方描绘过她,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年龄,打扮得很妖艳。后来,在2046楼下他匆匆的调转车的方向急驰而去,不过是具体安排或督促他们去实施罢了。 好在,他只是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以为我真与她有染。他容不得我除了柔娜还与其他女人有染。如果,他是怀疑雪儿的失踪与她有关,还不知道他会让那些人对她做出什么更可怕事来。 我是那么心痛眼前这个十七八岁堕入风尘的柔弱女子,但我更多的是无法自控的愤怒。 我攥住她有着伤痕的冰冷瑟缩的手,将她拖离僻静昏暗的拐角处,拖向外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街。 如果那些恐吓伤害过她的胡总的人,真的还监视着她,那么他们应该就隐藏在附近或人群中。 我愤怒的吼道:“你们在哪里?你们这帮混蛋都站出来呀,有什么都冲我来呀,对付一个弱女子算得了什么?!” 然而,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冲向我们。 只有一些小孩急急的不胜稳健的奔跑的脚步,和慌乱的惊叫:“疯子,疯子!” 我是出离愤怒了,连小孩子也不肯放过,我恶狠狠的瞪向那些小孩,我从来不曾如此怒不可遏的瞪个任何一个小孩。 我以为,他们是在叫我“疯子”。 然而,我却看到在那些奔跑惊叫的小孩背后,有个蓬头垢面,糊子拉渣的男子。 他蹲在地上,抱住一个小女孩,不停地沙哑着喉咙痛苦的道:“雪儿,雪儿,你是雪儿?你果然没有死,你还活着。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刘叔叔啊……” 竟然是刘一浪!。 (*^__^*) 159 小女孩和雪儿仿佛年纪,扎着粉红的蝴蝶结,虽然也惹人怜爱,却长得半点也不像雪儿。她在刘一浪怀里哆嗦挣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也不敢看刘一浪,只对着不远处一个男子惊慌的哭喊着“爸爸!” 那男子听到小女孩的哭喊,猛地冲过来,从刘一浪怀里夺过小女孩,对刘一浪恶狠狠的吼道:“哪来的脏兮兮的疯子,还不给我滚开!”并抬起穿着硬底皮鞋的脚,做出要踢向刘一浪的样子。 蹲在地上的刘一浪,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却没敢在地上逗留片刻,立时就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像战场上乱了阵脚落荒而逃的士兵,惊恐万状的叫着“雪峰,雪峰!”,冲向旁边的人群抱头鼠窜。 刘一浪这是怎么了? 我正要跟上去看过究竟,却有人从背后冲上来,将我撞了个踉跄,他自己也差点跌倒。 我恨恨的看向他,他却没看我,也没顾得上对我说句对不起,便继续向前冲去,冲向疯狂远去的刘一浪。 他竟然是子郁!满脸痛苦紧张的神色。 我跟在后面一把将子郁攥住,我问:“子郁,你是要去追刘一浪么?他到底是怎么了?” 子郁这才看到我,他回过头来,紧张痛苦的眼睛多了些恶毒的怨恨,对我的恶毒的怨恨。他道:“不要装了,都是你们做的好事,你还能不知道?!” 我问:“什么?我们?我们是谁?我们又做什么了?” 然而他猛地挣脱我的手,瞪着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回答,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继续追刘一浪去了。 我呆呆的站着,直到子郁已远,刘一浪已消失不见,我才记起我还什么都没弄清楚,但子郁却显然对我,还有那他认为和我一起做过什么的谁,有着深深的误会,我大叫着“子郁,子郁!”,迈开脚步,便要继续追随子郁而去。 “大哥哥!” 身后竟突然传来刘若萍急急叫我的声音。 我转过身,果然就看到了刘若萍。她站在先前那个“鸡”站过的地方,那个“鸡”却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她那双曾经明亮快乐,充满活力的眼睛,没有了从前的光彩,痛苦而黯然。她甚至还憔悴了许多。 我有些伤心,我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没和她见面,她就变成这个样子。是她还是无法放下我人因相思瘦,还是那个和她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的阳光男子真的终于薄情寡义辜负了她? 我正准备怜惜的问她怎么也到这里了,她却在我之前对我道:“不要追了。” 无力而痛苦的声音。 我向她走过去,轻声问:“你都看到了?” 她点点头,轻轻的“嗯”了声,不再说话。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正有什么难过得让她不愿说话,但我还是忍不住道:“若萍,你……”我本想说“你哥”的,但想到她早就不把刘一浪当她“哥”了,便改口道,“刘一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他,他脑子出问题了。” 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痛苦,我想不到曾经那么恨刘一浪的她,会因刘一浪而那么痛苦。现在我才知道,毕竟血浓于水。原来,她的黯然憔悴无论是与我还是与那个阳光男子都无关,全是因刘一浪而起。 我更想不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刘一浪,竟然脑子出问题了。怪不得他会抱住那个小女孩叫“雪儿”,会被那个小女孩的父亲吓得惊恐的叫着“雪峰”的名字,抱头鼠窜。 我更加不解的望着刘若萍,道:“他怎么会脑子突然就出问题了呢?” 她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也只是从一个护士那得来的消息。那个护士你应该还记得,上次我受伤住院时她曾照顾过我。她说他的脑袋受过一次重伤,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脑子就这个样子了。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怎么受的伤,她却没告诉我。我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却不告诉得太详细,难道她已认出我就是那个她照顾过的病人,并且知道我是深深恨着他的他的妹妹?”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记起那个护士来,我问:“一直是那个护士照顾他吗?” 她道:“不,好长一段日子我都不曾再见到她了,一直是子郁照顾他的。平时子郁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关在屋子里,只是下班后才有时间去陪他。不过,就算是下班后,子郁也几乎不让他走出屋子的,今天有可能是他乘子郁一时疏忽,跑出来的。” 原来如此。 刘一浪自那夜在冰冷寒冷的街头昏倒在那个女护士怀里便没了消息,竟是他脑子出问题了,一直被子郁关在屋子里。 子郁最近一直痛苦诡异,却并不如那个和他好也和阿香好的按摩女对如花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因了她,因了子郁早已和她那个过无数次,已彻底属于她的了。他只是在心怀痛苦的照顾着刘一浪,又不要让别人知道曾经高傲自负的刘一浪竟被报应到了这步田地。 只是那个跟刘一浪一起没了消息的女护士呢?她请长假就是为了照顾刘一浪的啊,然而她怎么却不在刘一浪身边,她去哪里了? 一定是那个女护士把刘一浪托付给子郁的,但不知她为什么去得那么匆忙,匆忙得没时间给他说清楚。 现在想来,子郁那么恶毒的怨恨我,和那个他以为和我一起的谁,是他误以为刘一浪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和那个谁做出来的。而那个谁,从他当时痛苦怨恨的眼神可以判断,无疑是指柔娜了。 我在心里叹息,如果那个女护士把一切都给子郁说清楚了该多好,子郁就不会这样误会我和柔娜了。到现在他也一定还如从前一样,是我一看到就彼此生出好感的男人中的红颜知己。 “他把那个女孩当着雪儿,我倒能理解,是他太惦起雪儿了,只是他为什么会把那个小女孩的爸爸当作雪峰,并且一当作雪峰他就那么惊恐痛苦,仓皇而逃呢?” 刘若萍还在喃喃的道,像是问我,又像是问她自己。 我道:“你不是说他脑子曾受过伤还昏迷了好几天吗?这么说来他变得神智不清,疯疯颠颠的就是因为那伤了,而伤害他的人就是雪峰的手下。” 刘若萍惊疑的望着我:“什么?你说把他伤得昏迷好几天,以至于到现在还疯疯傻傻的人是雪峰的手下?” 我点点头,道:“是的,我亲眼看见的,一起看见的还有柔娜和那个护士。” 刘若萍忽然变得那么恨那么怒,我以为她是怪我没有去阻挡那些人,毕竟刘一浪是她哥哥,她再恨他她也不至于像刘一浪那么狠毒无情,也不希望他变成这个样子。然而,她却半句怪我的话也没有,反是掏出手机,用力的按着那些键,给谁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边的谁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她就冲那边吼道:“雪峰,是你干的吗?你他妈怎么搞的,你还是人吗?我要你那样做了吗?你怎么叫人把他伤成那个样子?!” 说到最后,满腔的愤怒化作悲痛,竟有些要哭了。 她竟是给雪峰打电话,她竟认识那个叫“雪峰”的有着浓黑胡子的胖子墨镜,我先前一直以为她只是和那个阳光男子才有纠葛的。 “谁?你说谁被伤了啊?若萍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电话那边一个隐隐约约的男子声音,柔柔的带着关切和焦急,竟是那么熟悉,竟不是那个有着浓黑胡子的胖子墨镜,竟分明就是那个阳光男子! 这么说来,那晚我弄错了,雪峰根本就不是那个胡子墨镜,胡子墨镜只是雪峰的手下。那个阳光男子才是雪峰。刘一浪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在冲坐在驾驶室里,将一只手伸出窗外的阳光男子,痛苦而惊恐的叫着“雪峰”两个字。 我还想继续听下去,刘若萍却狠狠的把电话挂断了。 我忍不住问:“若萍,雪峰就是那个和你一起的阳光男子?” 刘若萍痛苦愤怒的眼睛有些诧异,她点点头,道:“嗯,你见过他和我在一起?” 我说:“是的,很久以前,有一次我在公园里看见过你坐上他的车离开。他好像是胡总的司机,在那之前,我还曾在我们公司门外见到过他开车去接胡总。我想,你一直不让我送你回去,就是因为他,你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 刘若萍迟疑了下,道:“是的,我住在他租的房子里,可他不是胡总的司机,他是你们公司老板的二少爷,胡总不过是他们家信任的人,替他们家管理公司而已。” 我吃惊之极,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我无法自控,打断她的话,道:“什么?他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儿子,是胡总在电话里叫的那个‘二少爷’,是那个站在胡总背后的人?!”。 (*^__^*) 160 刘若萍道:“是的,他是站在胡总背后的人,但想方设法要把你和柔娜撮合在一起的,却不是他。是我让他叫胡总这样做的。” 我更加吃惊,几乎有些目瞪口呆,我一直狐疑的胡总,原来不过是别人的傀儡,我一直以为的司机却是操纵傀儡的人,而这一切,竟又是她,天真活泼,可爱喜人的刘若萍,在一手策划! 我声音都有些颤抖,问:“若萍,你,你没给我开玩笑吧?这,这是为,为什么啊?” 她说,无限幽怨:“我……我是要你幸福,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很喜欢柔娜,她也很喜欢你的。”说到这,顿了顿,满眼的幽怨变着痛和恨,接着道,“但更重要的是我,我要我……哥……失去努力上爬的地位,失去他爱的人。我要他回到从前。” 那个“哥”字,她是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才吐出口的,吐出口的时候,无论她自己,还是我听来,都有些怪怪的。我从未听过她称刘一浪“哥”,她一定好久好久不曾这样称呼过他了,虽然现在他不在身边,她说起来也是那么不习惯。 原来,她和刘一浪也是乡下人,他们很年幼时,父亲就病逝,家里的一切都靠母亲一个人支撑,日子过得非常艰苦。但在艰苦的日子里,生性好强的刘一浪,却心痛她,从不欺负她,更不让她受别人的欺负。她发现刘一浪的改变,是在他考上大学,在城里参加了工作之后。那时,他们又痛失了母亲。她无处可去,刘一浪把她接进城来,可她却发现,刘一浪对她已经不再像从前,他只关心车和房,只关心柔娜。如果说他对她还有一点关心的话,那就是拼命的要把她和张放撮合在一起。张放的父母,曾在艰苦的日子里,给了他们不少帮助。可是,就是要报恩,刘一浪也不该是这个报法。她认为刘一浪对她的冷漠,对她的不通人情,对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走进了这个灯红酒绿、充满**的城市,都是因为他得到了太多,或者想得到的太多。她常反复的做同样的梦,梦见妈妈,依然是当时病重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刘一浪一步步走近悬崖,却无力拉回他,只有急得一边哭喊,一边吐出几口鲜血。每次做这样的梦,她都会痛得撕心裂肺,她就发誓要让刘一浪失去改变他的一切。哪怕让他一无所有,又重回乡下,她也要他反朴归真。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妈妈在梦里的暗示。 我叹息一声,想起件事来,我担心的问:“那么,雪峰为什么要听你的,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交易?” 我其实是想知道,是不是她答应了他,只要他帮助她,事成之后,她就对他以身相许。似乎只有这样,雪峰才有理由帮她做这么多,我也才想得明白,为什么她对我隐瞒着她和他的事,每次都拒绝我送她回去。 但一个女孩子,利用自己的身子作筹码,毕竟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无论她的目的,有多么善意伟大,我不方便把话挑明。更何况刘若萍何等聪明伶俐,我说得再隐晦,她也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 刘若萍脸上有了红晕,她果然听出了我话中有话,她道:“其实,我从不让你送我回去,是怕你见了他误会我。更何况雪峰虽然收留了我,但那毕竟不是我的家,他也从来没追求过我,甚至连一句喜欢也没说过……” 刘若萍沉默了,似略有惋惜,可以看出她打心底里是多么期盼雪峰能爱上她,哪怕是对她说一句喜欢的话。 然后,她又悲痛的道:“只是我想不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他竟然叫人把他伤成这样。” 话一说完,也不和我道别便转身离去。 我急急的叫住她。 她微微转头,没说话,更没有停下的意思,只用眼神问我,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说雪峰应该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不会那么听她的话?说把刘一浪伤得那么严重也不是雪峰的本意,是雪峰手下的人太可恶狠毒,当时雪峰已按喇叭示意他们上车离开?说刘一浪只是暂时的,他的身体,他的神智一定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得到恢复,还有他的良心和对她的兄妹情感?可是刘若萍从来都那么坚强,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吗? 我也不便于问她,是怎么就和雪峰相识,并住进他租的房子里了。我也不可能不知趣的又一次提出要送她回去,从她的谈话她的神情,我已有那么几分肯定,她回去的那个地方依然还住着她心里正恼着的雪峰。 上次刘一浪骂她婊子时,她说她是婊子,是一个上海男人的婊子,那个男人把她玩了却丢下她不管,独自回上海了。说的就是雪峰,但雪峰其实一直在重庆,一直在她身边。说他丢下她独自回上海,只是她对刘一浪又痛又怨又恨时的一句欺骗刘一浪的气话罢了。 我只是摇摇头,微微笑笑,然后道:“别太责怪雪峰,他一定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我这笑是什么意思,是给宽她慰让她心情有所好转?我不是说过她不是脆弱得需要安慰的人吗? 但我知道,我要她别责怪雪峰,却是我还是对雪峰不太了解,怕她回去对雪峰兴师问罪惹恼了雪峰她自己吃亏。我更怕雪峰如果真对她如她对他一样心有所属,却因为这件事让他们彼此深藏在内心的感情笼上阴影产生裂痕。 刘若萍没有点头也没摇头,眼里似有感激的热泪滚出,忙回过头去,更加脚步匆匆的离开。 我关切的望着她消失在远处灯火阑珊的夜色里,感到欣慰也感到心酸,微微笑了笑,又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__^*) 161 从这夜起,我的心情好转了许多。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看到胡总,竟第一次觉得他原来也是那么可爱,像老顽童周伯通那么可爱。原来,他做的一切真只是为了要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希望我和柔娜幸福。无论是以替雪儿治病作为交换的条件逼我和柔娜走进结婚的礼堂,还是安排那些人对那个曾在公园里把身子紧紧的贴近我的“鸡”进行恐吓和伤害,都是为了我和柔娜幸福。还有,他怀疑刘一浪,雪峰逼刘一浪,竟都是为了要替我们找回雪儿。 我对胡总日复一日的好感,竟让胡总有点受宠若惊。好像那一直是他期盼的事情,我们的上下级关系不是变得颠倒,就是变得平等。 这让柔娜都很是不解,但我从不告诉她这个秘密。因为我不要在她面前承认,我真的误会胡总了。我想给自己留一点小小的尊严。老实说,我是真的越来越爱她了。 我怎么可以不爱她呢?她是那么温柔体贴,那么无所顾忌的向我靠近,对我再没了从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冷艳飘渺。 她为什么要有所顾忌呢?刘一浪的阴影已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她一直没再见到过刘一浪,也没任何人对她提起刘一浪,我更不会对她提起,永远不会),忆兰又奇迹般的成了我妹妹,而且也渐渐承认了我这个哥哥,并试图开始接受她这个嫂子。 有一日是星期天,春光明媚,柔娜刚刚吃过早饭,就挎着背包说是打算出去逛逛商场。 我不喜欢逛商场,但我还是说:“让我陪你去吧。” 虽然雪儿隔三岔五的打回电话报平安,但到底她不在柔娜身边,我知道柔娜依然还一如继往的牵挂她,心情并不如她的笑靥那么看上去灿若桃花。 但她却轻柔的笑笑,拒绝了。 我不解,其实她有她的理由也有她的自由,我本不该管那么多,我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我还是忍不住道:“为什么?不会是偷偷的去约会吧?” 竟然用了“偷偷”两个字,也不害臊,好像我真是她什么人,她要去约会就得背着我似的,也里还有点酸酸的。 她笑而不答,然后转身出去。 那笑让我神魂颠倒,也让我忐忑不安。那么美丽,又那么诡异。 但我没有暗中跟踪她,自从我发现我对胡总的怀疑完全是个错误后,我就再也不喜欢自己的敏感和多疑,并且深深的克制着自己。 我尽量不去想她的笑,但那笑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时而如神仙带领我上天堂,时而又如魔鬼勾引我入地狱。 为了能稍稍摆脱那笑的纠缠,使自已真的光明磊落,不再小肚鸡肠,胡乱猜测,我把她去后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厨房里。我做了很多很多的菜,我都记不得我有没有做过菜给她吃了。 但我记得我做过菜给池艳吃,童年的时候做过,后来,分散多年以后,上次在南充谈业务意外邂逅她,住进她家里,也因心存感激做过。只是好久不曾跟她联系了,也不知她是否还记得。 我把那些菜端上客厅的餐桌时,我不自觉的笑了笑,笑自己又犯傻,明明越来越无所顾忌的深深爱着柔娜,却忍不住偷偷对池艳自作动情了。 男人啊男人。 却忽然听有人“啊”的惊喜的叫了声。 我忍不住应声抬头,竟是柔娜。她正一边反手关门,一边对着我和我面前满桌的饭菜笑,是那么激动惊喜的神色。 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外面扭头钥匙,又是什么时候推门而入的,有没有看到我刚才浮在脸上的不自觉的轻笑,有没有猜到我刚刚对池艳自作多情过。 但我脸立时就有点红。 “怎么?无事献殷勤,不怀好意想讨好我吧?呵呵,还不好意思了。” 她竟以为我脸红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这么好,做了这么多饭菜,不习惯面对她的惊喜。就让她误会吧,有时候有那么点点误会却比不误会好。我点点头,脸更红了。 她笑得更开心了,道:“不过你也没白努力,你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和早上出门时一样美丽诡异的笑,却不再让我忐忑不安,只让我神魂颠倒。毕竟,她不是出去时那般离我越来越远,她已近在我身边,并在向我姗姗而来,不用担心她去约会别的男人。 原来,她早上那么美丽诡异的笑着出去,竟是去商场给我买什么东西去了。但我却猜不着她给我买了什么。 我摇摇头,扑上去就要抱住她的柳腰,抢过她的背包打开来看。 她却用又手紧紧按住背包,轻轻一扭身,闪到旁边,不让我看。 那婀娜的腰肢,那调皮的笑(我第一次看到她调皮的笑,竟比刘若萍还美),竟然我神情恍惚,觉得她是对我欲擒故纵,不觉有某种原始的东西在体内激荡膨胀起来。 我还要冲上去,假装是要打开背包看她究竟给我买了什么,实际则是想紧紧抱住她,陶醉在她如兰的体香里,和她春水般的肌肤紧紧相贴,享受那蚀骨**的美妙时光。 然而,她却从背包里拿出了给我买的东西,让我再无冲上去紧紧抱住她的借口。 我看到了,那是一款手机,和我上次去南充谈业务之前,她买给我的那款手机一模一样的手机。但上次她买给我的手机,已被她当着我的面狠狠的摔在地上,并用脚拼命的践踏得支离破碎了。和手机一起支离破碎的还有我的心。 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心里忽然就有了种痛,和当时一样痛彻心扉的痛。 脸上的笑容和羞红的颜色都没有了。 只有沉默。 也许,在她重新给我买这款手机时,她根本没想到当她把它拿出来的瞬间,我们彼此会如此尴尬。她不知道,有些东西本来就需要永远回避,只要谁也不去提起,彼此就可以相安无事,可是一旦再次触及,无论怎么缝补,总有一方会看到曾经破裂过的痕迹。 她的笑容也突然收殓。 如我一样沉默。 好久好久,她才轻轻的道:“寻欢,是不是……” 我不忍再听下去,她是那么愧疚又是那么怕我不肯原谅,我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她。 “什么都不要说了,也许愈是有破裂过的痕迹,愈是能刻骨铭心,即使不能刻骨铭心,也能时时提醒自己。”本打算接着道“越是痛越是能爱得深”,我却没能说出口。 她愣了愣,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但她没问,我不说过要她什么也不要说了吗? 她也没从我怀里逃脱,只是那么温柔的,乖乖的,像个听话的孩子那样,默默的打开手机,把一张电话卡装进去。 竟是我上次用过的那张电话卡! 她一定是那夜我悲痛的冲出房间后,小心翼翼的把它从支离破碎的手机里取出来,并珍藏到现在的。可见,当时,她就多么痛苦后悔了。怪不得,那夜她独自一人走遍那么多寒冷的街道,也要找到我,并置苦苦哀求她的刘一浪于不顾,与我执手回家。 我是那么爱那么感动,我搂着她柳腰的手,不自觉的更加紧了紧。 她刚把电话卡装进去,上好电池,打开手机,手机铃声就响了。 和以前一样的铃声,好久没听过了,竟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和惊喜。 太凑巧了,她竟惊喜得有些慌乱茫然。 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把手机递到我耳边,却没有要回避,我也没有松开紧紧拥着她柳腰的手。我们之间,再也不需要有秘密。 她握着手机的手,贴着我的脸。她已不只一次把握着手机的手贴着我的脸了,但以前她的手都是冰凉冰凉的,今天却给了我如沐春风的感觉。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幸福和甜蜜,仿佛以前从不曾知道,她光滑细腻的手原来也可以如此温暖。 电话那边那个声音急急的道:“寻欢吗?我是小玉啊,怎么不说话?” 竟是那个女护士。 我道:“是啊,你最近都去哪了,怎么不见你,你不是……” 我是想说“你不是为了刘一浪请了长假了吗,怎么却不在刘一浪身边?” 但却被她急急的打断了,幸好被她打断了,不然我又要在柔娜面前提起刘一浪了。 她道:“寻欢,我终于找到雪儿了!” 语速很快,她激动得像是在欢呼…… (*^__^*) 162 柔娜也听到了小玉激动得像是在欢呼的声音,她比我,比小玉都还要激动,握着手机的手颤抖得厉害,情不自禁的对电话那边道:“你说什么?你找到雪儿了?她现在在哪?!” 小玉没有了从前面对柔娜的愧疚和自责,像终于从肩上也从心里卸下了千斤重担似的,兴奋而又释然的在那边道:“是的,柔娜,我找到雪儿了。我们正在从上海回飞重庆的飞机上,很快就要到机场了。” 原来,小玉不明不白的请了那么长的假,竟不是要照顾刘一浪,而是去找雪儿了。她默默的忍受着柔娜对她的的误解,不知经历了多么艰难,明察暗访了多少城市,才终于在遥远的上海找到了雪儿。现在,她把雪儿带回了,她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柔娜了,她能不兴奋激动吗? 我几乎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发挥了所有的最拿手最得意的厨艺做出的满桌的饭菜,刚才还那么诱人,那么让我和柔娜幸福,现在却一下子变得索然寡味,甚至似乎忽然在我们眼里彻底消失了,谁也没记得往桌上看一眼,便匆匆的冲出房间,向机场赶去。 到了机场,我和柔娜跳下我们坐的出租车,我们还没来得及在人群里看到雪儿她却看到了我们,她欢叫着“妈妈,爸爸”冲了过来。 柔娜也叫着雪儿的名字,冲向她。 柔娜展开双臂。 雪儿伸出小手。 然后,在我的远处,柔娜蹲下身子,雪儿扑进她的怀里,她们紧紧相拥。双双流出喜极而泣的晶莹剔透的泪,并且那么无法自抑的亲吻着彼此的脸。 我想起了某部电视剧的某个感人的镜头,竟眼眶一热,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要滚了出来。 “寻欢。” 是小玉在轻轻的叫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到了我身边。 我别过脸去,眨了眨眼,努力的控制住了眼里的热泪,然后才回过头,对小玉无比感激的道:“小玉……” 脑子里却忽然失语般苍白,我实在找不到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心里正热烈涌动的深切诚挚的感激,才配得上小玉万水千山的艰辛历程,才配得上她那颗忍气吞声柔情似水至善至美的心灵。 好一会儿我才转移话题道:“是谁?她为什么要和阿香一起带走雪儿?你又是如何找到她们,她们又是怎么就答应你让你把雪儿带回来的?” 照理,小玉听到我说“阿香”,她应该表示诧异的,然而,她却没有,仿佛早就知道我晓得带走雪儿的是两个女人,其中就有阿香似的。 她什么也没说,只对我向远处扬了扬脸。我便在她对我扬脸的方向看到了阿香。 原来阿香也回来了! 和阿香站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女人,竟是那晚我伤心欲碎,独自在那条僻静街道的酒店里喝酒时,遇上的那个和柔娜仿佛年纪的姐姐。那个那晚和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帮我付了酒钱,扶着醉酒的我走出酒店,并把我交到前来寻我的柔娜手里,告诉柔娜她也有个弟弟,要柔娜好好带我回家的姐姐! 是她,一定是她和阿香一起带走雪儿的,怪不得我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那么似曾相识,现在想来竟确乎就是那个悲伤的夜晚,在我耳边轻轻诉说过的如醉春风的她的声音。 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夹杂着无限伤感涌上心头,我激动的向她走过去,走向她,也走向阿香。 阿香不如以前那么明朗,有些憔悴却更加坚强。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无限期盼,却又不自觉的闪烁回避。 我走到她们身边,望着阿香,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也许不说更好,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不但不能给她什么,反而会引起她的万千心事。 我别过脸,假装不看她,望着远处和柔娜紧紧相拥的雪儿,对那个姐姐道:“姐,雪儿的病好了?” 第一次叫她姐,却半点也不生疏,只有亲切和感激,还有无限的信任。 对于她这样的姐姐,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怀疑她带走雪儿不是送雪儿去最好的医院接受最彻底的治疗呢? 更何况,远远的,在柔娜怀里的雪儿,不但毫发无损,反而比起以前来确乎健康了许多。 她望着远处的雪儿和柔娜,轻轻的叹息了声,道:“雪儿的心脏是好了,只是医生说她病的似乎不只是心脏,她好像曾经受过什么无法承受的剌激,有段混乱模糊却又挥之不去的记忆,死死的纠缠着她,所以她照样不能经受大喜大悲,除非她自己能慢慢的足够坚强。” 我心里又涌起无限的怜惜,对雪儿的怜惜。我想,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疼雪儿,比以前更疼雪儿,她真的不容易,我要让她学会勇敢。 我记起件事来,没有问阿香怎么就和她在一起了,小玉又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她们又怎么就忽然和小玉一起送雪儿回来了,这些都不在重要,雪儿已平安的到柔娜怀里,我只是问:“姐,你不是说带走雪儿,还有另一个目的,是要阻止什么人的阴谋吗?那个人是谁?他有什么阴谋?” 我没说出我以前的猜想,我以前的猜想全在胡总和雪峰身上,然而事实证明我已经错了。 我想,她说的那有阴谋的人,也许并不是雪峰和胡总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另有其人。要不,就是她也如我一样,误会雪峰和胡总了。 我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我知道,已是她觉得时机成熟,能够告诉我真象的时候了,不然她不会把雪儿送了回来。 她正要开口说话,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缠绕在我脑海里的困惑立时就要解开,她望着柔娜和雪儿的脸,却忽然花容失色,并失声惊呼道:“不好!”。 我大惑,猛地扭头去看柔娜和雪儿。 只见一个男子正冲向柔娜,猛地将柔娜推倒在地,从她怀里夺过雪儿,然后跳上旁边的一辆车匆匆而逃。 一却都来得太快,雪儿还没来得及惊慌的冲柔娜哭喊,柔娜还没来得及翻身从地上爬起来,那辆车就已久在车流里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被那个男子带上车的雪儿。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我没来得及看清那个男子的脸,但我确信我见过他,他是那夜在寒冷僻静的街头,对付刘一浪的那伙墨镜男子中的一个。 我冲向柔娜,一起冲向柔娜的还有那个姐姐和阿香。 我们赶过去时,柔娜已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发疯似的追向远方。一声声对“雪儿”歇斯底里的呼喊,痛不忍闻。 一辆出租车从她身边经过,一声尖厉的刹车声,车猛地停下,她倒在车上。 驾驶室车门打开,司机跳下车,神色紧张仓惶。 后排的客人也打开车门,探出身子看。是个浓妆艳抹却一点都不好看的妖艳女子。 小玉冲上去,扶起柔娜,柔娜却猛地推开了她。 小玉的眼里立时又满是悔恨和痛苦,她又一次不小心,让雪儿从身边被人带走了。 她咬咬牙,颤巍巍的道:“柔娜,我还会帮你找回雪儿的!”然后哭着转身跑开。 柔娜没有看她,她谁也没看,连司机见她并没受伤,正怒不可遏的冲她大骂:“你她妈活得不赖烦了啊!”,她也置之不顾。 她自顾自冲向车门边正探出身子高挑着两弯吊梢眉不满的看着她的妖艳女客人,只一拉,那妖艳女人就滚了下来。 有谁经历过从幸福的顶峰跌下痛苦的低谷呢,我知道柔娜此时心里有多痛苦多焦急,她拉那个妖艳女人时一定不自觉的用上了平时永远也无法达到的力气。 妖艳女人回过身去时,柔娜已坐在了车里。 妖艳女人大骂着扑向柔娜。 司机更加忍无可忍,跟在妖艳女人身后扑向柔娜,对柔娜伸出了粗壮有力的手,要把柔娜拖下来。 我冲上去,从背后死死攥住司机的衣领,恨恨的道:“你他妈还是人吗?” 无论我怎么临危发挥,我的力气也远远敌不过那五大三粗的司机,但他猛地扭过头,一下子就挣脱了我攥住他衣领的手,看到我女子般柔弱时,却并没对我不屑一顾,狠狠的对我大打出手。反是望了望我的眼睛,又望了望车里正拼命推开要拉她下车的妖艳女人的柔娜,疑惑的对我道:“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一定是在我和柔娜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我猛地点头。 他便上去一把拉开那个和柔娜纠缠的浓妆艳抹的女子,问我:“你要不要和她一同去?” 我感激得说不出一句话,一下子就跳上了车,坐在柔娜身边。 那个妖艳女人被柔娜蛮不讲理的拉下了车,抢占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又被司机如此礼遇,哪里肯罢休。只是不再纠缠柔娜,反是伸出细如鸡爪一样涂着浓浓的指甲油的手,抓住司机的衣袖不依不饶:“你把我抛在这里算什么?我的老板在酒店里早就等不及了?!” 司机怒道:“难道你们风尘女子的心就不是肉长的,眼睛里就只有钱?就看不出来人家遇上的麻烦远比你那些肮脏的勾当紧迫重要?” 然后轻轻一推,那女客人便被推得老远,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司机的话其实并不对,至少我所见过的风尘女子不全是这样。比如阿香。比如和阿香好也和子郁好的那个按摩女。还有那个自称是她们在按摩房的姐妹,曾因为对我表现得太过亲热,而受到胡总手下的恐吓和伤害的“鸡”。 但我却不和他理论,这实在不是理论的时候。而眼前这个浓装艳抹的女子(他既然那么肯定的说她是风尘女子,那么他对她应该有**不离十的了解),也确乎如他所说的那样。 司机不给她半点再和他纠缠的机会,没等她站稳身子就急急的爬上车,重重的关上车门,然后一边发燃车,一边头也不回的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柔娜道:“向前!” 向前,是那辆载着雪儿的车,越去越远,最终消失的方向。 我却想起了那个姐姐还有阿香,她们没有跟着一起上来。我急急的道:“等等!” 可是我向窗外看时,哪里还有阿香和那个姐姐的影子。 小玉是我亲眼看见跑得离我们越来越远的,可她们呢?她们是什么时候不在的,此时又去了哪里?她们先前分明是跟在我身后的呀。 柔娜那么急急的要他向前,我却叫他等等,司机有些诧异,回头道:“还有事吗?” 我摇摇头,道:“没事了,向前吧。” 司机更诧异了,却没顾得上问,扭过头去,再不旁视,风一样的向前急驰。 但是,追出好远,我们也没看到那辆载着雪儿远去的车子。 车里没有任何声音,柔娜越来越紧张仓惶,只有我和她急促不安的呼吸。 忽然,柔娜的手机铃声响起,车里的氛围更加紧张不安了 柔娜急急的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__^*) 163 我听不清那边说了些什么,只隐隐觉得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急急的把耳朵贴过去,可我的耳朵刚接触到柔娜紧握手机的颤抖的冰凉的手指,那边就把手机挂断了。 柔娜还在惊慌的冲电话那边道:“喂,喂!” 可电话既已挂断,那边哪里还会有半点反响。 我焦急而又关切的道:“柔娜,电话已被他挂断了,不要再喂了。那个人在那边说了什么?” 柔娜不再“喂”了,却没有回答我,只急急的对司机道:“调头,去芳卉园!” 一路无语,我的心情却更加紧张。 到了芳卉园小区门口,柔娜急急的跳下车,我也跟着跳了下去,她却急急的道:“你不要跟我去,你就在车里等我!”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向我们住的那幢楼,急急的钻进了电梯。 我没有跟她去,既然她叫我在车里等她,就说明她还要下来,还要赶向别的地方,2046里没有危险更没有我们要追的人。 但我还是焦急不安,一直关注着2046的玻璃窗和她进去便在里面消失了背影的电梯门。 其实很短的时间,我却觉得度秒如年。 终于看到电梯门口打开,她从电梯里急急的走了出来,然后跑向我们。 她的肩上多了个背包,她虽然跑向我们,却始终将背包夹在臂下,我疑心在那背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而她上楼就是为了拿那个东西。 那么,那个人在电话里说的也就是关于那个东西的话了。他夺走雪儿,也就是为了那个东西了。 只是,他不知道雪峰无论是叫他们威逼刘一浪,还是恐吓那个曾是阿香的姐妹的“鸡”,都是为了柔娜为了雪儿好么?而这一切,真正的主谋却又是与我如同亲兄妹的刘若萍么? 他做这一切是误会了雪峰的意思,还是根本就是在背着他干? 柔娜已气喘吁吁的钻进车坐在了我身边,因为曾经慌乱的奔跑,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更显苍白。 她喘息着对司机道:“快,去监江崖!” 我不知道临江崖是什么地方,但我没有问,更没有问她看得那么重要的背包里究竟装着什么? 我只是拿出手机,急急的拨打着刘若萍的电话号码。 我是想告诉刘若萍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我是想要她让雪峰阻止那个可恶的墨镜男子。 但电话刚接通,我的手机就响起了低电立时关机的警示音,我只得匆匆的说了“临江崖”三个字。 我再看手机时,果然已关机了,连强行开机都不能。 也不知道关机之前,那几个字我有没有说完,就算说完了,刘若萍又是不是听清楚了。 我不放心,我拿过柔娜的手机,再拨打过去时,她那边竟也关机了。 妈的,怎么越是紧要的关头就越是凑巧。天下之大,为什么这倒霉的事情就不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发生在别的人身上? 我只有心存侥幸的期盼,期盼刘若萍听清楚“临江崖”三个字了。只要她听清了,我就能放心,她远比我见多识广,无论临江崖有多偏僻,她都一定能找到。 车去的竟是雪儿上学的那个方向,并在离育英幼稚园不远的山前停下。 车的前面,马路的旁边是一条山路,曲折陡峭,穿过丛林蜿蜒向上。 这个地方,我曾来过,我甚至还走到过山路的尽头,山路的尽头是座高高的悬崖,难道那就是临江崖? 那刻骨铭心,又让我心惊胆颤的一幕又在眼前闪现。 我被刘一浪引诱,抱着雪儿跟踪到山路的尽头,看到刘一浪背对着我们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怪异得像一颗树,却又仿佛是要跌下深谷或展翅飞翔。雪儿当时就在我怀里深度昏厥过去。 我不敢去想象,那个墨镜男子,为什么也要选择这么个地方,更不敢去想象,如果他把雪儿带到那高高的悬崖上,也如刘一浪那样,做出要跌下深谷或展翅飞翔的形状,雪儿会吓得怎样魂飞魄散,并在那一瞬再次陷入深度昏厥。 柔娜跳下车,匆匆的攀上山路。 我也跳下车,跟在她后面。 那个司机忍不住在身后问:“喂,要不要我帮忙?” 柔娜回过头,惊慌的道:“不,不,千万不!” 那个司机无限疑惑,犹豫着调转车头缓缓而去。 我跟着柔娜,一刻不停的赶向山路的尽头。 在山路的尽头,我们看到了那个抱走雪儿的墨镜男子。但雪儿却不在他怀里,雪儿被另一个年青男子抱着。 还有别的墨镜男子。他们分成两排,和那个在机场把雪儿从柔娜怀里夺走的墨镜一起,站成一个通向悬崖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那个正抱着雪儿的男子,他背对着我们,站在高高的悬崖上,一如曾经站在悬崖上的刘一浪。 有着浓黑胡子的胖子墨镜也在,就站在那个背对着我们的男子身边。 那个背对着我们,站在悬崖尽头的男子,虽然我并不曾见过他几次,而且每次都匆匆而别,可他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雪峰! 但我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是雪峰,会是那个阳光男子雪峰! 刘若萍不是说过,他做的一切都是她叫他做的吗?都是为了让刘一浪失去那些让他变得高傲冷漠,并且野心勃勃的东西,都是为了我和柔娜还有雪儿幸福吗?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他还要做什么? 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姐姐,那个带走雪儿又把雪儿带回来的姐姐,她和我一见如故,她说过她带走雪儿除了给雪儿最好最彻底的治疗,还要阻止一个人的阴谋。 原来,真有那么个有着阴谋的家伙,他就是雪峰。 她没有误会雪峰,有着阴谋的也不是另有其人。 只是雪峰隐藏得太高深,我和刘若萍都被他给骗了。 柔娜也睁大眼睛,是那么惊疑痛苦的神色,好半天才颤声道:“雪峰!” 她竟然对他叫道“雪峰”! 这么说来她果然是认识雪峰的。我早就想到她认识雪峰了,那晚我对她提起雪峰的名字,她手里的药瓶无故滑落,在那声破碎声和烟花声中,怪异得浑身颤抖,惊惶痛苦,眼里满是泪水的时候,我就想到,她是认识雪峰的了。 只是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非得走到今天这一步。 “嗯”雪峰在悬崖上,他没有回头,眼望前方,不知什么时候没了明媚的阳光,前方是一片灰蒙蒙低沉沉的天空,应道,“谢谢你还记得我。” 说的是感谢的话,声音却冷冷的,冷得可怕,仿佛从地狱里吹出的风。 如果不是亲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时走到哪里都给人阳光般明媚的感觉的雪峰,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从此,我再不会相信自己的感觉,再不会被任何表面看起来美好的东西所欺骗。 柔娜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雪儿可是我们的孩子?” 什么?雪儿是柔娜和他的孩子?! 这么说来,他就是雪儿没有了音信的爸爸。子郁说他死得不明不白的雪儿的爸爸! 怪不得,那天在公园里,雪儿见到刘若萍上车跟他一起离开时,会是那样怪异的表情,回来以后,又会天天吵着要爸爸。 “是吗?”只简短的两个字,却透出无限的冷漠,痛苦和讥讽。他把怀里的雪儿向上举了举,仿佛也曾把那一直望着前方灰蒙蒙低沉沉的天空的冷冷的眼,收回来看了雪儿一眼。 雪儿,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魂飞魄散般的惊慌,更没有深度昏迷,竟是那么平静,只是有些恍惚,一双眼睛盯着雪峰的脸,不离不弃,仿佛在想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想,仿佛她已不存在这个世界,或这个世界不存在,连她最亲爱的妈妈的声音,也没能让她稍微眨眨眼睛,更不要说对我们扭过头来。 望着雪儿,我是那么痛苦和怜惜,她竟比我还不如。我的父亲虽然抛弃了我们孤儿寡母,但却是情非得已,更半点也不曾如雪峰对她这般残忍过。虎毒都不食子呢,雪峰这算什么? 我宁愿雪儿就永远这样恍惚安静下去,永远也不要记起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她的爸爸来。这样的爸爸,还不如永远不要回来,或者是死了的好。 “你都知道了?”柔娜颤声问。 我听不懂柔娜这句没来由的话,但雪峰却似乎很明白。他身子颤了颤,看上去似乎非常痛苦。 但他没有回答。 紧张的寂静,有风吹过松林的声音,仿佛电影里一个心绪痛苦不安的人,面对着的起伏不停的波涛。 “雪峰!快悬崖勒马,放下雪儿!” 有人在我们身后怒吼,竟是十来个仿佛从天而降的警察。跟在警察中间的是护士小玉。 雪峰没有悬崖勒马,他本来颤抖的身子忽然笔直,还把脚尖向悬崖边挪了挪。那样子更像一棵悬崖边的树。 警察不再怒声喝斥,在我们身后站住,一步也不敢向前。 雪儿,在雪峰怀里,却依然平静恍惚,一双眼睛依然落在雪峰脸上,眨也不曾眨一下。 刘一浪道:“很好,你报警了?” 冷冷的声音,像询问又像是肯定,但明明是对柔娜说的话,却依旧没有回头,也不再看雪儿。只高高的扬着脸,一如先前,望着远处灰蒙低沉的天。 柔娜慌乱的道:“不,我没有报警!”然后扭过头,愤怒的问小玉,“谁叫你报警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多事?!” 小玉怯怯的退在我身边。 一个警察道:“别责怪小玉了,是小玉报警的,但真正让我们找到你们的,却是山下那个出租车司机。” 雪峰望着远方,冷笑道:“很好,连出租车司机都帮你了。看来我真是十恶不赦,那我就十恶不赦到底!”停了停,接着道,“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柔娜慌忙道:“带来了。” 并手慌脚乱的找开背包,要从里面拿出什么来。 雪峰没有回头,却仿佛柔娜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 他道:“阿发,你去拿过来。她笨手笨脚,不用麻烦她了,我没心情也没时间跟她耗。” 那个站在他身边的有着浓黑胡子的胖子墨镜,恭恭敬敬的应声道:“是的,二少爷。”便踱着方步,急急的走过来,从柔娜手里夺过背包,又踱着方步,急急的走向雪峰。 至始至终,十几个警察都威严的站在柔娜身边,然而他却对他们不屑于顾,竟当他们握在手里的黑洞洞的手枪形同虚设。 到了雪峰身边,他又恭恭敬敬的道:“二少爷,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过来了。” 雪峰道:“拿出来,念给大家听。” 阿发弓了弓身子,道:“是的。” 然后打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绸缎包裹着的东西来,颤抖着手,小心翼翼,一层层的揭开那些绸缎…… (*^__^*) 164 仿佛那些绸缎下面包裹着的不是什么可以念出来给大家听的东西,而是比价值连城还要弥足珍贵的倾国倾城倾的美人的玉体。 一层层的剥开,阿发那感觉无疑是替美人轻解罗裳。然而褪去繁华,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泛黄的旧式牛皮纸信封。 阿发就要拆开信封。 柔娜却忽然道:“雪峰,你最好让他住手,否则你会后悔终生。” 雪峰冷笑道:“是吗?难得你会对我这么关心。可是你是真关心我了吗?你是心虚了吧?我就是要让他拿出来并大声的念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包括那些无聊的警察,让所有的人都真正长下见识,见识下一个看似美貌善良的女人,光艳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怎样一颗丑恶的内心。” 阿发已打开信封,并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远远的,我看不清楚,只隐隐觉得那上面是些龙飞凤舞的毛笔黑字。 “念,大声的念!” 雪峰望着远处灰蒙蒙低沉沉的天,脸上似乎有了丝得意的笑容。 阿发却没念,只轻轻的颤声道:“二少爷,二少爷……” 极是为难的样子。 雪峰怒道:“磨磨蹭蹭干什么?你没听到吗?给我一字不漏的念出来,越大声越好!” 依旧望着远处灰蒙蒙低沉沉的天,但脸上的笑容却似乎收殓了,拧得出水一般板着脸。 阿发吓得浑身打了个颤,连连道:“是,是……”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的站着,用心倾听。 我却除外,尽管我也想知道那信纸上到底写着什么,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但我此时却无法把心思放在这之上,我更关心的是雪儿,她还在雪峰怀里,危险之极。 也许乘这个所有人都把注意力凝聚在那纸毛笔字上的难得的机会,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雪峰身边,夺过雪儿来。 没想到,我刚要挪动脚步,阿发就已念完,真恨,那个写那纸毛笔字的家伙,怎么就不能如某些网络小说家那样,洋洋洒洒来个几百万字,让我有时间拯救回可怜的雪儿来。 而现在,我非但没能从雪峰手里救过雪儿来,还连阿发大声的念完的东西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只听雪峰疯狂的吼道:“不!不!怎么可能,我爸怎么可能让她来继承雪氏公司的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阿发战战兢兢的道:“是的,二少爷,这都是老爷生前的笔迹。你也知道,老爷生前写字笔走偏峰,普天之下,几乎没有人能够模仿得出半点麟毛凤角的。” 雪峰还是在疯狂的吼道:“不,不可能!她----柔娜----算什么?她只是我爸生前的一个秘书,而我,我是他的儿子呀!” 这么说来,雪峰不惜以雪儿要挟,逼柔娜交出的竟是他父亲的一纸遗书。而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要阿发当着所有人大声念出来,让所有人都见识到柔娜的丑恶内心的一纸遗书里,他父亲竟把雪氏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给了柔娜。这之前,他一定以为在那纸遗书里,他自己才是雪氏公司股份的合法继承人。 他情绪失控,把雪儿高高举起,脚尖竟又向悬崖外挪出了半截! 柔娜惊惶的叫道:“雪儿!雪儿!还我雪儿!” 她也跟着情绪失控了,竟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我慌忙伸手抓住她,无论她怎样拼命挣扎也不放她过去。我知道,只要她一冲过去,就一切都完了,不但救不了雪儿,反会更加把雪儿推向危险,更加促使雪峰抱着雪儿跳下悬崖与雪儿同归于尽,甚至还会白白搭上她自己的性命。 警察又开始对雪峰喊话,尽量稳住他的情绪,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回头。 我只是奇怪,那些墨镜男子,包括离雪峰最近的胖子阿发,为什么就不劝雪峰,或是上前一把抱住雪峰将他拖回来。难道,他们就只是些惟命是从的冷面杀手?雪峰不发命令,他们就动也不敢动,哪怕是救自己主子的性命? 我正纳闷时,胖子阿发叫了声“二少爷……”,似乎想说什么。雪峰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吼道:“滚,都给滚!” 阿发低着头,迟疑着没动。 那些其他分两排站着的墨镜男子面面相觑,也迟疑着站在原地没敢动。 雪峰更加痛苦愤怒的吼道:“滚,都给我滚!!!” 仿佛河东狮吼,震耳欲聋的在山谷里回荡。 阿发比先前还吓得颤抖得厉害,哆嗦道:“是,二少爷,息怒。” 然后回过头,一招手,所有的墨镜男子便默默地都跟着他退了过来,又默默地站在我们和警察的旁边。 雪峰连他的亲信他的手下都给喝退了,这是警察们万万料不到的。看来他已经濒临崩溃,此时任何语言,无论是好意恶意,对他来说都无疑是火上浇油。对雪峰喊话的警察只好再次住了嘴。 柔娜在我怀里,拼命的冲撞了好几次,终于瘫软,哽咽沙哑的喉咙,也不敢再喊出声音。 所有人都紧张压抑得透不可气来,却只有无可奈何的等待,等待天降奇迹,雪峰能慢慢静下来,情绪有所好转。 静寂,像弦一样崩紧的静寂。只有风,在松林里更加猛烈的吹,像是谁在咆哮。 “雪峰!” 远远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紧张焦急,却银铃般悦耳动听。 是刘若萍,一定是我在车上给她的那个电话让她赶来的。紧急关头,她终于顾不上掩饰,再没有像从前那样故作沙哑的说话。 她边急急赶来,边娇喘着急急的道:“雪峰,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雪峰此时的情绪有多么恶劣。如果她知道雪峰站在悬崖边上就如箭在弦,她一定也不敢这样对着雪峰半是关切半是责怪的声张。 她甚至还毫无察觉的向雪峰走过去。 雪峰本已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刘若萍这无疑是在触动那根崩紧的弦。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紧张到了极点。连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警察都忘了出去阻止,任凭刘若萍毫无顾忌的一边嗔怪雪峰,一边向他靠近。 可奇怪的是,雪峰并没有如离弦的箭一样抱着雪儿纵身跳下悬崖,反是身子微微颤动了下,把伸出悬崖的脚尖慢慢退了回来。 所有人都轻轻松了口气,似乎看到了一线转机。 看来,雪峰真如我所料,还是在心里深爱着刘若萍的。 也许,刘若萍再向他靠近点,再对他多说几句感动的话,哪怕是一如先前的娇嗔的责怪,他也会在某个时候奇迹般的转过身来,给我们所有人带来最惊天动地的惊喜。 但是就在刘若萍终于快要靠近他,对他柔声说:“雪峰,把雪儿给我。”时,他忽然厉声吼道:“谁让你来的?你给我退回去!” 痛苦怨恨到了极点的吼声。 一定是刘若萍最后那句话让他痛苦怨恨了。这个时候的他,做什么都只有偏激,他一定以为刘若萍靠近他,并不是有多体贴关心他,也如别的他恨着的也恨着他的人一样,只是为了从他手里骗走雪儿了。 然而刘若萍却什么也不明白,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站在原地,任凭她有黄蓉般机灵古怪的智慧,也一时没了主张。 事败垂成,世上恐怕再没有比这更痛心的事了。更哪堪最受打击的是位脆弱得不堪一击,爱子如命,却又濒临绝望的母亲。 柔娜在我怀里瘫软得再无力站立,就要从我手里滑落,对着雪峰的背影跪下去。 隐隐有刘一浪疯疯癫癫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雪峰!雪儿!” 反反复复,颠来倒去,时儿伤心欲绝,时儿又惊恐仓惶。 似乎还有子郁,在更远处道:“一浪,你给我站住,你给站住。” 痛苦焦急,却女子般柔弱。 然而刘一浪没有站住,他疯疯癫癫的声音竟由远及近向山上匆匆而来,不多时,就到了我们身边。 他应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闯到这来的,他到这里纯属误打误撞。 又或者,是老天的安排。 他愣了愣,暂时停止了疯疯癫癫的呼喊。一定是突然闯入眼睛的这么多表情紧张怪异的人,让他混乱的脑子无法理解。 但他立时就看到了,背对着我们站在悬崖尽头的雪峰,看到了雪峰怀里抱着的,只对我们露出半边脸的,神情恍惚安静的雪儿。 他惊呼:“雪儿!” 猛地向雪峰冲了过去。 太突然了,比先前刘若萍的闯入都还突然,更何况他只是个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人。 谁都没有料到,都没有去阻挡,就是阻挡也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把心提到嗓子眼里看他冲向悬崖的尽头,伸出双手去雪峰怀里抢夺雪儿。 这次,雪峰也没有如离弦的箭,抱着雪儿纵身跳下悬崖,反是将身子轻轻一偏,让过刘一浪疯狂的伸向他的手,然后燕子般轻灵的一转身,回到悬崖里面来。 然而,刘一浪疯狂伸出的手,本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落了个空,猛地前倾的身子收势不住,重重的跌进了深谷! 雪儿在雪峰怀里,失声惊叫:“爸!”,不再安静恍惚,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梦,瑟缩着,紧紧的抱着雪峰的脖子,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恐慌。却没在痛苦和恐慌中昏厥过去。 她竟在这个时候,记起了抱着她的雪峰,就是她几乎快记不清模样的爸。 雪峰似乎没听见雪儿的呼喊,自顾自望着悬崖的尽头,目瞪口呆。那曾是他刚刚站过的地方,一瞬之前,刘一浪就从那个地方消失。 “哥!”刘若萍猛地冲向悬崖,跪在高高的悬崖尽头,对着深谷哭得撕心裂肺。 子郁和小玉也冲向悬崖,但他们谁也没有如刘若萍一样呼天抢地的哭出声音。他们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如两蹲雕塑,只有泛滥成灾的泪,在被风吹得冰凉的脸上,痛苦而放纵的的流着。 一些警察,从另一个方向,攀着草木和岩石,下到崖底,去寻找坠下去的刘一浪。 另一些警察冲向雪峰,从雪峰手里夺过雪儿,又给雪峰戴上手铐。 雪峰没有一丝反抗,至始至终,神情茫然。 雪儿安全了,柔娜却没有从我的怀抱里冲向雪儿,悲喜交集的把雪儿紧紧拥在怀里,瘫软的身子反是从我手里滑落,重重的跌坐在地。 她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 …… 警方没有立即把雪峰带走。倒不是雪峰那帮墨镜男子阻挡公务,那帮墨镜男子虽没有树倒猢狲散,却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连阿发也只是旁观。警方是在等待刘一浪的消息。 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那些下到崖底的警察,终于艰难的把刘一浪带了上来。 刘若萍立即扑了上去,还有子郁和小玉…… (*^__^*) 大结局 刘一浪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是个活物,尚有几缕游丝般的气息。 刘若萍悲痛欲绝的抱着刘一浪的身子,拼命的哭喊:“哥,我是若萍,我是若萍,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并抓起刘一浪鲜血淋淋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抚来抚去。她以为,刘一浪在那轻轻的触觉里能依稀记起她的脸。 可是,她忘了,刘一浪这之前就已经思维混乱,疯疯癫癫,连他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更何况是她。 更何况,刘一浪现在昏迷不醒。 就算刘一浪脑子清醒,并且睁开眼来,把她看得明明白白,他也难于置信,她就是刘若萍,就是他自己的妹妹。 在他痛苦的记忆里,他的妹妹早已在他亲手酿成的那场车祸里香消玉殒了。 而刘若萍经过整容,此时除了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某种神韵似曾相识外,哪还有半点旧时模样。 无论刘若萍如何伤心欲绝,呼天抢地,刘一浪依旧一动不动,气若游丝,没有半点好转。 我实不忍看到刘若萍悲痛成这个样子,冲上去,拉开她,痛声道:“若萍,别……别……再折磨自己了,只怕他不行了。” 刘若萍却猛地推开我,怒吼道:“你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谁说他不行了?!” 刘若萍从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我只好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痛彻心扉却无法去安慰。 她又扑向刘一浪,抱住他的身子泪如雨下,道:“哥……” 她没再呼天抢地的哭喊,她忽然哽咽着轻轻哼起一首曲子。我从没听过那首曲子,我想那一定是儿时她和刘一浪常听的曲子。如海风轻轻的吹,似海浪轻轻的摇,更仿佛年青的妈妈正轻拍着怀里睡意迷朦的宝宝带他进入遥远的甜甜的梦。 所有人都悲伤感动,就是雪峰,眼里也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连吹过松林的风,也为之动情,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轻轻的,一如刘若萍的哽咽。 刘一浪忽然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刘若萍的脸,像刘若萍先前把他的手放到她脸上那样,轻抚刘若萍的脸。 但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他无力睁开他的眼睛。 他微微张开的嘴唇,颤抖不停,好不容易才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若萍,你听到了吗?妈妈在唤我们回家……” 刘若萍半点也不激动,也许她已预感到了什么,哽咽得更加厉害,把刘一浪抱得更紧,轻轻的道:“哥,我听到,我听到了……妈妈在唤我们回家……” 这时,两个人忽然到来,是阿香和那个与我一见如故的姐姐。 原来,她们也如我和柔娜一样,一直在追寻那个抱走雪儿的男子。只是她们走了太多的弯路。 但她们经历了太多艰难的寻找,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来。她们一路上一定没有顾得上歇一口气,她们都按住高高的猛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那个姐姐睁大不敢相信的眼睛,看看哭成泪人的刘若萍怀里血肉模糊,气若游丝的刘一浪。又看看一旁被警察围着的,戴着手铐的雪峰。那么悔那么恨。 但她悔的恨的都不是雪峰,而是她自己,仿佛错的不是雪峰,仿佛一切罪恶都是她自己亲手酿成。 她对雪峰颤声道:“雪岭,我,我终于还是来迟了。” 雪峰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别过脸去,似不敢与她相对或不忍与她相对。 柔娜瘫软的身子早已有了些力气,雪儿也早已到了她身旁,和蹲在地上的她紧紧的拥在一起。 然而,她却忽然直起身子,失声道:“什么?雪岭?!” 雪峰道:“是的,我是雪岭。雪峰早已不存在了,永远的不存在了,三年前,他被刘一浪推下悬崖,葬身江水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雪儿不是他的孩子,更看不到刘一浪遭报应的这一天了!哈哈……” 那笑声竟是那么悲怆痛苦,一如刘若萍先前呼天抢地的哭喊。 原来,有时,笑,竟跟哭一样让人痛不忍闻! “什么?你说什么?雪儿她不是雪峰的孩子?” 那个姐姐脱口而出,惊疑的问。 其实我也想问。我忽然记起了先前柔娜说雪儿是他的孩子时,他冷漠,痛苦和讥讽的语气。也记起了当时柔娜莫明其妙的问他那句“你都知道了?”时的怪异。 除了雪岭和柔娜,所有人都想问。 就是刘一浪,也一定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只是他问不出。先前艰难的说出的那几个字,已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的手,不是被刘若萍紧紧的握着,早已无法轻轻放在刘若萍泪流满面的脸上。 雪岭喉咙哽咽了下,没有回答。 所有的人,除了刘一浪和刘若萍,都把眼睛齐刷刷的移到了柔娜脸上。 柔娜低下头,过了好半天才咬咬唇,抬起头来,哽咽道:“我早该想到你不是雪峰了,当他们叫你‘二少爷’时,我就该想到你不是雪峰了。是的,雪儿不是雪峰的孩子,刘,刘一浪才是她爸爸!”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更加惊疑。仿佛柔娜不再是柔娜,而真是《聊斋》里走出的妖精,她正在变换法术,让水往高处流,鱼在天空飞。 就是悲痛欲绝的刘若萍,也为之身子一震。 刘一浪那只被刘若萍紧紧握住放在脸颊上的手,更是猛地颤抖了下,停止了无力的轻抚。 柔娜没有看刘一浪,也没看我,和其他任何人,她只是蹲下身子,又一次把雪儿紧紧的拥在怀里。 雪儿睁着可爱而又可怜的眼睛,听着柔娜的诉说,虽然是那么悲伤,却没有半点无法接受的脆弱和恍惚,仿佛她从来就是个健康的孩子,不仅心脏不曾有过问题,就是大脑也不曾受过任何剌激。 柔娜继续道:“其实,从前我和刘一浪是对恋人,非常非常相爱的恋人,我们几乎就要走进结婚的礼堂。可是,就在我们要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晚上,我去找他,竟发现他把另一个女人带进了他的卧室里! 没有谁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恨,被自己深爱着又对自己海誓山盟过的人背叛,那决裂般的痛几乎把我逼到自杀的边缘。但就在我回到家,要选择自杀的时候,我的肚子里忽然涌起的一阵轻微震动,让我彻底没了勇气。我无法割舍自己肚里的孩子,她是无辜的。是的,那时我怀孕了,她就是雪儿。那天,我也是去医院才知道的,我去找刘一浪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要跑去告诉他与他一起分享。但,没想到,他却一子就将我从幸福的云端打进了痛苦的地狱,让我如此伤心欲绝。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抱头痛哭了一整晚,最后我决定,把自己嫁给一直追求我的雪峰。尽管我不爱雪峰,雪峰追求我似乎也别有用意,但我还是把自己嫁给了雪峰。因为雪峰是刘一浪最好的朋友。 我是要报复刘一浪,要让他也尝尝被背叛是什么滋味。爱人移嫁他人,而娶她的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不会比我更好受。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报复却给雪峰带来了不幸。 雪儿满周岁的那天,雪儿忽然不见了,我和雪峰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不见雪儿的踪影。我们忽然接到了刘一浪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痛苦悲愤的要我们立时赶到临江崖,否则我们将遗恨终生。而我和雪峰,都似乎听到了电话那边雪儿隐隐的哭声。 雪峰和我放下电话就打了辆出租车急急的奔临江崖而去。但我毕竟是女人,下车后爬那段陡峭曲折的山路时,无论我怎么焦急怎么努力,我都被雪峰落得老远,甚至最后被他甩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刘一浪要干什么,但我想是把雪儿的生世告诉刘一浪的时候了。无论雪峰是否能承受,但为了雪儿却只有这样了。只要刘一浪只道了雪儿是他的孩子,无论他要做什么,雪儿也立时就会化险为夷。 但等我赶到临江崖时,我却不见了雪峰。只见刘一浪站在高高的悬崖尽头,对着崖底,面如土灰,目瞪口呆。雪儿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已深度昏迷。 当时我就一阵揪心的痛,但我毕竟没有亲见,我只能心存幻象,但愿一切都不如我想象的那样。 我把雪儿送去医院,没等她醒来就急急的赶回临江崖。刘一浪早已不复存在,我也试着艰难的攀到崖底,可我除了看到涛涛的江水什么也没有。 从此,再没见到雪峰。 天生就心脏脆弱的雪儿,也因此染上了经不起大喜大悲的病。 我也因此生活在挥之不去的怕人的梦魇里。 但我从来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追问刘一浪,我只期盼有天,雪峰能奇迹般的回来,如从前一样,虽然对我别有用心,却生龙活虎。” 柔娜哽咽着,再说不下去,顿了顿,道:“我更想不到,刘一浪还是终于为此付出了代价。” 她依旧没有别过脸去看刘一浪,但我看得出,她有多悔多恨,多痛彻心扉。 “但是,错的不是你,真正罪恶的人,却是我。” 是子郁,的确是子郁。 我们都把视线从痛苦不堪的柔娜脸上移向他时,他正望着柔娜,比柔娜还痛苦还悔恨的继续道:“其实,那晚,你去找刘一浪时,你在卧室里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女人,而是我。当时刘一浪根本不在卧室,也不知道我进了他的卧室,就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我是故意乔装打扮成女人,也是故意让你看到的,我就是要破坏你和刘一浪的婚姻。因为,因为我……我是个同性恋,我深爱着刘一浪,比你还深爱着刘一浪,然而,刘一浪却连看也不曾多看我一眼。我恨,我妒嫉……” 原来如此,原来子郁竟是同性恋,怪不得他看上去那么女人般柔弱,怪不得上海那笔业务只有他能谈成(想必上海那个经理和他是同道之人),怪不得无论是如林黛玉多愁痴情的如花,还是如母夜叉泼辣不羁和他相好的按摩女,都无法真正得到他的爱。 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他曾经对我的怨对我的恨,都是因为柔娜,都是在嫉妒我和柔娜。哪知道,他根本就不曾爱过柔娜,他淡炎的喜淡淡的忧,都是因为刘一浪。他不忍刘一浪因失去柔娜而痛苦,又不愿刘一浪因得到柔娜而幸福。 我无法去面对柔娜此时写在脸上的表情。 爱得越深误会也越深,才会眼里容不下半粒微尘,不听对方解释,也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爱,终于成了锋利可怕的双刃刀,伤了别人也伤了柔娜自己。 真象竟比她想要的还要残忍 我扭过去头,望向雪岭。 “但是,雪岭,你又是谁呢?”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是雪峰的双胞胎弟弟,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国外,无论是柔娜,还是刘一浪,抑或是子郁,都不曾见过我。”雪岭顿了顿,恨恨的道,“我来重庆,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我哥报仇!”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他是怎么知道雪峰葬身江水,又是怎么知道雪儿不是雪峰的孩子? 但他却终于被警察带走了。 “雪儿!雪儿!” 刘一浪忽然拼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呼声。 不知他是如先前一样神智不清,还是终于明白过来。 但他,在薄暮里,那只被刘若萍紧紧握住的手,已经无力的松驰着,再也无法轻抚也许他一直都深爱着的妹妹的脸。 他胸口最微弱的起伏也终于停止,永远的不再有了。 而这时,山崖上,暴发出了刘若萍比任何时候都要撕心裂肺的哭声。 柔娜也又一次瘫软在地。 …… 后来,雪岭锒铛入狱了,宣判那天,无论是我,还是柔娜,抑或是刘若萍都没去。 仿佛他是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关的人。但他对我可以是这样,对柔娜,尤其是刘若萍,却绝非如此。 她们谁也没告诉我她们回避的理由,我也不想去知道。我心知肚明,那理由不提起还好,一提起就决不能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心里好受。 有一日,在公园,我意外的邂逅了那个竭尽全力,却终于还是没能阻止雪岭的阴谋的姐姐。 她依在亭子边朱红的栏杆上,望着满池春水,若有所思的忧伤着。 在她身边,如她一样忧伤的阿香,亭亭玉立。 阿香向我招手,没有微笑,也没有闪烁回避春水般忧伤的眼睛。 柔娜,微微笑了笑,抱着雪儿,善解人意的转身离开。 我走向她们。 我轻声问:“阿香,你有事找我?” 阿香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个姐姐,道:“不是她,是我。”却没有回过头来,依旧看着那满池春水,若有所思的忧伤着。 我问:“姐姐有事?” 她道:“我是那向你道别的,当然还有阿香。” 原来,我不是意外的邂逅她们。她们竟是来向我道别的,怪不得她们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我问:“你们要走?” 她道:“嗯,我们要去上海,雪岭在那边的监狱里。” 我不解。 她道:“其实,我是雪岭的妻子。我以前之所以阻止他,是太爱他,怕他犯下任何一点错,影响我们的幸福。” 我吃惊得哑然。 怪不得雪岭从来不曾对刘若萍说半个爱字,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原来,他早已是有妇之夫。 她接着道:“我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是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他虽然也深深的爱我,却被仇恨占据了内心。” 她叹息了声,忽然对我转过身来。 我看到了她的脸,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憔悴,那双从前温柔的眼睛里,充满的,也不是忧伤,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颤声道:“但是,我想不到我的方式错了。我更想不到,我……”她咬咬嘴唇,眼里涌出泪水,痛苦中更平添了无限悔恨,“竟误会了他!” 原来,雪岭在复仇的过程里,竟渐渐得知了真象。 雪峰娶柔娜,并非是爱柔娜,而是要从柔娜那里得到父亲的遗书。他以为在那分遗书里,父亲把公司股份的继承权给了远在国外的弟弟雪岭。他要夺取它并将之毁灭。他到死也不知道,父亲其实把雪氏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给了柔娜。而柔娜之所以不把那分遗书拿出来,并声称根本没什么遗书,是选择了放弃。她,留着那分遗书,只是把它当着一种记忆来珍藏。看着上面那些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嗅着墨香,就仿佛雪氏公司的董事长还健在,就想起他生前对她慈父般的关怀。 雪岭至始至终都是恨刘一浪的,雪峰被他推下悬崖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为了治好雪儿,他在医院里调查雪儿的血型时,竟意外的得知,雪儿不是哥哥的孩子。流淌在雪儿身上的,竟是刘一浪的血液! 但他,对刘一浪的报复,在他看到刘一浪被伤得疯疯癫癫,足够悲惨,并且再不能作恶时,便已终止。 他那天之所以要用那样的方式逼柔娜交出父亲的遗书,并让阿发大声的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包括那些警察,他是有意公开那分遗书,让柔娜得到应有的幸福。 在他眼里,一直以来他父亲都最伟大。他相信,他父亲可以把那么多财产都给了柔娜,柔娜就一定是个好人。可怜柔娜的幸福,却无辜的被刘一浪和他哥给毁灭了。 这一定不是他父亲所想看到的,他尊重并努力地实现他父亲的遗愿。 他抱着雪儿,站在高高的悬崖尽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雪儿记起那混乱模糊,却又挥之不去,如梦魇般不时纠缠她的一幕来。他已暗中从上海那个,给雪儿做最彻底的治疗的医生口里得知,雪儿的心脏虽已好,脑子却因经受过某种她无法承受的剌激,仍不能面对大喜大悲。除非那段模糊混乱的记忆能够在她脑子里忽然清新,并且她能足够坚强的面对。而要让那段记忆清新,只需把她带入模拟出的当时情景。要她足够坚强,却只能靠她自己。 刘一浪的闯入,纯属意外,跌进深谷,在他看来更是报应。 但他愿意为此负责,所以法官宣叛他那天,他没有为自己做子言片语的辩解。甚至当警察押走他时,他都始终高扬着头,也许他正记起了那句“英雄含笑上刑场”的诗。只是他去的不是刑场,而是他正好静下心来好好反思的监狱。 她告诉我这一切后,再不说任何一句话,转身飘然而去。 阿香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她去上海,是守候今生最挚爱的人。 而阿香,却是逃避。 她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阿香却在远处,终于忍不住对我转过身来。 但她很快就又转回去,那么坚定的跟着那个姐姐渐行渐远了。 我是那么心痛。我知道,这是她今生今世对我的最后一次回眸。然而她却没能灿烂的微笑,只有祝福,幽怨,怜惜和依依不舍。 落花时节,风吹过,在她们身后,乱红飘飞,如美丽的忧伤。 “爸爸!” 欢快的童声,是雪儿,在远远的唤我。 我轻轻转身。 我看到雪儿在柔娜怀里,对我甜甜的笑。柔娜一边亲吻她的脸,一边柔情似水的看我。 轻轻飘零的花瓣,依然美丽,但一经过柔娜幸福的脸庞,就失去了娇艳的颜色。 我心里暖暖的,走向她们。 我却发现,在她们身后,刘若萍正和瘸腿的张放,执手并肩,轻笑着穿过那片美丽的樱花树,姗姗而来。 刘若萍终于接受了张放。 她曾在电话里哽咽着告诉我,她哥或许真错过,但有一件事却是对的,那就是张放,才是今生最爱她的人。 心里忽然涌起莫名的心酸和激动,我却犹豫着。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诉她,还有他们,一个我刚刚才认识的,全新的雪岭。 很好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我们脸上。 (全书完)。 (*^__^*) 100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可能是书郁和按摩女又回了来。他们也许忘了什么东西,但他们一定不会进卧室。 我和忆兰没有停下,我们根本无法停下。我们被灼热的驱使着,由不得自己,除了一起融化,一起毁灭,再没别的办法。 然而卧室门也被踢开,有人猛地冲上来,把我从忆兰身上拉起,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耳光,痛恨的骂道:“畜牲!” 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却不是书郁。 接着,一盆冷水当头而来,泼在了我的身上,也湿透了忆兰的全身。 我和忆兰终于从恶魔般的中摆脱了出来。我们这才注意到闯进来的两个人,我和忆兰谁也不敢相信,闯进来的竟是忆兰的父亲和池艳的妈妈! 我知道了,打我耳光并痛骂我的是眼前这个丑陋的老头,泼冷水的是池艳风韵已减的妈妈。 但我不知道,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同时在最紧要关头出现在这里。 忆兰衣衫零乱,抱着双膝,冷得瑟瑟发抖。但更多的是羞耻,是怕,她把头向墙壁低下,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 而我,更多的是对忆兰的可怜,是恼羞成怒,我红着脸紧了紧还没完全松开的裤带,对忆兰的父亲喝斥道:“你凭什么……?!” 忆兰的父亲,面色发紫,全身颤抖,紧闭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不出来,他就又向我扬起了巴掌。 我伸出手,把他扬起的手紧紧的攥在了空中。 却听池艳的妈妈急急的道:“寻欢,放开他,因为他是忆兰的父亲。” 她竟以为我不认识他。 我没有放开他,我嗤之以鼻:“父亲,父亲怎么样了?父亲就可以一手遮天,就可以操纵女儿的爱情?!” 池艳的妈妈,竟也紧张起来,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颤声道:“因为,他,也是你的父亲!” 以此同时,我看到忆兰父亲被我攥着的手腕上,纹着一朵浅色的兰花。我一下书就懵了,我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踉跄着跌坐在了床上。 我妈妈手腕上也有朵这样的兰花。从前,每当妈妈劳动时,挽起衣袖,我就能看到这样一朵小小的,像妈妈一样美丽的兰花。有一次,我指着妈妈手腕上的兰花,问她,为什么她有,而我却没有。妈妈不回答我,只望着远方出神,像她望着那幅她一直珍藏的画那样出神,有着甜蜜,但更多的却是忧伤。从此,我再不敢问妈妈,我不要妈妈那样忧伤,我更不要妈妈忧伤的望着远方时忘了我。 现在,我在忆兰的父亲的手腕上,也看到了妈妈手腕上一样的兰花。我知道池艳的妈妈没有骗我,但我多么不甘心,多么希望她是在说谎。我不要这样的父亲,我的父亲应该像画像上那样风度翩翩。就是胡总,那个半猴半狐的人,都曾让我担心过,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头,比胡总还要丑陋还要让人厌恶!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不要妈妈死不瞑目,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人。 他可以对我们母书无情无义,但他不可以这样奇丑无比。 我的妈妈那么美貌,我不要她被这样一个人玷污。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永远不要见到他不要知道他的消息,我宁愿一辈书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绝望。 我半是哭泣半是乞求的对池艳妈妈道:“姨,求求你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个陌生人,你是在说谎,好吗?” 然而池艳的妈妈却摇了摇头,把我拥在怀里,道:“孩书,他是你的父亲,他真是你的父亲,你们失散多年了,现在你们终于父书团圆,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抑止不住自己,泪水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滚在我的脸上,也滚进我的心里。 然后,她看了看我和忆兰,对忆兰的父亲道:“欢,你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吧。” 池艳的妈妈,叫他“欢”! 而我叫“寻欢”。我一直以为妈妈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寓意了我们母书一生的痛苦,如果不是痛苦,如果有挡不住的快乐,“欢”何以还要去寻? 然而现在我知道了,完全不是这样的,妈妈是要我去寻他,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他是我的父亲,他的名字叫“欢”。 这么说来,忆兰的名字,和我妈妈的名字都有个“兰”,也绝不是巧合了。是她的父亲,寄托了对我妈妈的无限思念。 忆兰的父亲,这个古怪的老头,终于说出了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原来,那年他离开我的妈妈,满以为能在城里为我的妈妈拼得幸福,没想到却遇上了一场重大事故。 而他和忆兰妈妈的结合,也是因了那场事故。 那是一场可怕的事故,忆兰的妈妈在那场事故中失去了丈夫,而他,被卷入那场事故,却是因了抢救她的丈夫。 她在失去丈夫后痛不欲生的日书里照顾他,他在身受重伤又无依无靠的日书里接受她的照顾。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感动。 伤好以后,他才发现自己面目全非,丑陋,佝偻,残腿。他再也没勇气回到我的妈妈身边。他更不要成为我妈妈的累赘。 他不知何去何从,忆兰的妈妈留下了他,而且决定和他过一辈书。她需要丈夫,她的孩书需要父亲,她坚决认为他是最适合他们的人。 那时她的孩书才三岁,那个孩书就是忆兰的哥哥。 为了忆兰的哥哥能健康成长,他们从来没对忆兰的哥哥说过,他的父亲已在那场事故里死去。直到现在,忆兰的哥哥还以为,他只是自己的父亲在那场事故里毁了容。 为了让我妈妈不再苦苦等待他的归来,在我一岁那年,他毅然决然的把一封信和自己的自画像寄给了池艳妈妈,要她转告我的妈妈不要再牵挂他,就当他死了。 从此,他在我妈妈的生活里永远消失。他以为只有永远消失了,我的妈妈才能忘记他,才能去另找幸福。可他哪里知道,我的妈妈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他,他的残忍,不但没能让我妈妈幸福,反而促成了我妈妈的过早离开人世! 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但却心绪零乱,一握起画笔,就只知道画从前,画我的妈妈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有一天,忆兰的哥哥难过的问他,为什么要画那个女人,为什么他画那个女人时,妈妈就会悄悄的流泪? 他撕掉了自己所有的画,从此没再拿过画笔。忆兰的哥哥已不再是个不解事的孩书,连忆兰都已三岁。他不能让他们心生怀疑,他更不能再忽略了忆兰妈妈的感受。 忆兰之所以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一定是儿时,她看到过那些画,那些画上有个和我貌似的男人,给她留下了模样的影书。 唯独那间小屋,忆兰的妈妈再不让他毁掉。她说,他应该留下点对我妈妈的回忆。只有懂得回忆的男人,她才没有爱错。 他第一眼见到我,就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他就心生疑窦。只是直到池艳的妈妈找到他时,他才真正肯定我就是他的孩书。 怪不得,他和忆兰妈妈第一次见到我时会有那种异样的表情,怪不得他会把我安排进那间小屋住宿,怪不得我一走进那间小屋就仿佛回到了自己儿时的家,怪不得他会越来越坚决的反对我和忆兰的恋爱…… 忆兰一直没有说话,她恨恨的望着她的父亲。 她的泪水乱涌,一如对我的爱情,覆水难收。为什么这样,要到这个时候?一切对于她都太残忍。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追求到手里的爱情,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转身冲了出去,没有人去阻拦她。我们都忘记了阻拦。 我也转过身走了,我不是去追忆兰。我是不想呆在这里,结局已让我痛苦,更那堪那更让我痛苦的过程! 但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我不是不忍了,不是想叫我的父亲一声爸了。我是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我没有回头,也没叫他,只冷冷的问:“胡总是你什么人?姨是怎么找到你的,你又为什么和姨出现得这么及时?”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1 他不是不知道我是问他,我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回答我的是池艳的妈妈,她抢在了他的前面。 她说,她之所以找到他,是因为上次来参加我和忆兰的婚礼。虽然她来的时候已是曲终人散,其实是根本就没有开始,但她却在酒店的门口看到了他的背影,虽然已不是当年的背影,却给了她依稀当年的感觉。她回南充后总莫名其妙的有剪不断的牵挂。于是,凭着对车版号的模糊记忆,她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艰难历程,终于在成都找到了他,终于证实了他就是她二十多年不曾再见的欢,证实了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父亲。 二十多年恍然如梦,相见时都已不再是旧时模样,更何况我的妈妈已香魂杳然,他们说不尽的感慨,更有无穷无尽的悲痛和哀伤。 他们来到重庆已有好几天了,他们是来告诉我和忆兰,我们其实是亲兄妹,以免我们再在爱情的漩涡里纠缠下去,以致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可他们到来的时候,却发现我和忆兰根本就不再相爱了,于是他们犹豫了,他们到底还要不要告诉我们,打扰我们生活的平静。 直到有人打电话,要他们立刻赶到这个房间,阻止我和忆兰,否则,无论是他们,还是我和忆兰,都会痛苦一生。 至于那个电话,却不是胡总打的。他们根本不认识胡总是谁。 打电话的是一个年青的男书。 我想那一定是书郁了。可我不明白,书郁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他是知情人,怎么要和按摩女在酒里加了药,让我和忆兰在难于竭制的里,把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他不知情,又怎么在最后关头,打电话通知我们的父亲和池艳的妈妈前来阻止? 池艳的妈妈接着说,那是个阳光的男书,虽然从未曾见过面,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的脸上时常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连那刻不容缓的事,他在电话里告诉他们时,也像鸟儿歌唱般的轻快。 这么说来,他不是书郁了。书郁不可能那么无忧无虑,不可能真正快乐的轻歌一曲。 不但自己能快乐,还能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别人,除了那个司机,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胡总的司机,我再也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我本来痛苦的心,忽然就多了几分不安。 胡总,他既不是我的父亲,又不是我父亲的朋友,他和我父亲没有半点关系,那么他对我如此特别,到底是何用意? 那个司机,也许根本就不是司机。他仅出现过一次,仿佛那一次出现,就是为了告诉我他的存在。然后,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消失了。哪知道他却并没消失,他只是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掌控着我的一切,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他和书郁对着干,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我走出了房间,想不通的事情我不愿再想,让我不安的事我更想忘记。 我只想好好静静。 他们没有阻拦我,也许他们是忘了阻拦,像先前忘了阻拦忆兰一样。又也许,他们是明白了,要我接受一个内心抗拒的事实,还需要时间。 但是,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那些痛苦和不安,并没有因我的离开,而远远的留在身后的房间里。它们像我被路灯拉长的影书,我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也许痛苦和不安本生就是影书,只要有光亮的地方,就有它们的存在。除非你站在比影书还黑的黑暗里,你再没别的摆脱它们的办法。但内心存有希望的人,谁愿意在黑暗里站?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可怜巴巴的守着渺茫的希望,所以大多数人都摆脱不了影书,摆脱不了痛苦和不安。 我还有痛苦和不安,这么说来,我也还没彻底绝望。但我的希望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我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我看到路灯下面,有一个女书在和一个男书缠绵。 我绕道而行,却听那个女书道:“为什么我们可以成全他们,我们自己却不能风流快活?” 一句放荡撩人的话,她却说得哀婉真诚,竟是那个按摩女的声音。 这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她。 我禁不住扭过头去,我竟看到那个男书是书郁。 书郁,也不是那晚在按摩房里,要用按摩女的身体,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的书郁。他没有那晚的热情风狂,他有的是极力压抑的厌恶,他努力挣脱按摩女挽留他的手,然后匆匆而逃。 按摩女道:“我已弥补了自己的过错,你还要我怎么办?!” 她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但书郁却没有回头,很快就无情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为按摩女感到可悲,连如花那样清纯的女书,书郁都不曾让她真正快乐过。更何况她,远比如花身份卑贱。 但我无法让自己同情她,我知道她说的他们成全了谁,我也知道她说的谁在风流快活,我更知道她说的弥补了什么样的过错。 但是,她哪里知道,就是书郁也不知道,那过错不弥补比弥补更好,哪怕让它永远错下去。 她一弥补,就更加错上加错了! 我继续走我的路,走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路。 忽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她叫我回家,回2046那个不是我自己的家的家,她说,都这么晚了。 她的关切,让我抑制不住想流泪。 我匆匆的挂断了她的电话。 我怕她听到我流泪,我怕泪也有声音。 但我流泪,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自从我妈妈永远的离我而去后,我就没再有过家。而我对家又是多么的渴望! 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我妈妈死不瞑目,可她的白马王书却早已面目全非…… 我还想起了雪儿,和我同样可怜的雪儿。我真希望雪儿的爸如书郁说的那样,已经死掉,哪怕死得不明不白,也比将来让雪儿像我样痛苦失望要好…… 我曾说过,我再也不要喝醉,尤其不能一个人喝醉。 可此时,我却忽然好想喝酒。 我看到前面有家小酒店,还没关门,我向那边走去。 离酒店还远,有人轻脚轻手的从背后向我走来。 我很疑惑,但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人用手从背后,朦住了我的眼睛。 我很惶恐,忙伸手去扳那双手,却感觉那是双女书的手,细腻柔滑。 我还没用力,那双手就已松开。 我以为是按摩女,没能留住书郁,她在街道上悲伤游荡,然后撞见了我。 我转过身,灯火阑珊处,哪有按摩女的影书,只有个陌生的女孩,在对我调皮的怪笑。 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2 小女孩十七八岁,一张漂亮青春的脸,笑得那么开心,看上去并无恶意,仿佛我是她亲密无间的朋友,和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而我自己也暮然一惊,虽然她的脸我从未曾见过,但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神态,我竟说不出的熟悉。 她不是林妹妹,我也不是贾宝玉,我和她何来的“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的前世今生感? 我暗自疑惑。 小女孩甜笑着问我:“大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那称呼,那语气,那声音,让我一下书就想起刘若萍来! 我仔细一看,她竟果然就是刘若萍。只是那张脸已不是我记忆中的脸了。 我记忆中刘若萍的脸已不复存在了。她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了那张脸,现在整容专家为她另做了一张脸。 我不得不佩服现代医学的发达,不得不佩服整容专家的高超医术。他们仿佛《聊斋》里那个女鬼,改变一张脸,就仿佛是用一张画皮代替另一第画皮。 刘若萍康复得如此之快,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刘若萍那张脸虽不是从前的那张脸,却一点也不比从前的那张难看,到底没让刘若萍失去信心,像张放躲着她一样躲着我。 久别重逢的刘若萍,让我一下书就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不安。 曾经我以为,这世上,只有那个我仅见过一次面的司机,才能让人愉悦。 可他现在,带给我的已是无穷无尽的困扰和不安。 此时,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刘若萍,我忘记了过去。 我故意做出一脸茫然,我说:“让我猜猜你是谁。” 刘若萍点点头,笑道:“那你猜吧。” 看她有几分得意,我故意道:“你是小学时和我同桌的玲玲?” 刘若萍笑着摇摇头。 我道:“你是初中时问我借橡皮擦的芳芳?” 刘若萍又摇摇头。 我道:“再不你就是高中时,叫我帮你把情书交给另一个男孩的梅梅?” 刘若萍没有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我道:“你不摇头,莫非你竟真的是她。几年不见,你竟变得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刘若萍更加黯然起来,道:“见到你前,我天天照镜书,我是那么开心那么得意,一切都比我担心的要好。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你竟都不认识我了。我,我都不知道,当初有什么好开心好得意的!” 我是想起了那首《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我是故意猜错刘若萍的名字,没想到却让她伤心了。 我内心涌出无限的愧疚,我急急的道:“若萍,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故意逗你玩的。我早就认出你了。” 刘若萍抬起头来,脸上有了喜色:“真的?大哥哥你真的早就认出了我?” 我说:“是的,若萍你不要难过,虽然你的脸改变了,但你还是你呀。我怎么能认不出来呢?再说……” 我咽住了我的话,我怕我再说又引起刘若萍的误会。毕竟刘若萍正处于女孩书最爱做梦的年代。 刘若萍脸上的黯然,就像六月的阴云,一阵风把它吹了来,再一阵风就又把它吹了去。 她一下书就阳光灿烂了,她扑过来一个劲的拍打我,责怪我坏,害她以为我不认识她了。 然后她说要罚我,罚我陪她喝酒。 刚才我想喝酒,因为我痛苦。 现在我更想喝酒,因为我快乐。 这一晚我和刘若萍开怀畅饮,一直到夜很深,我们走出酒店时,刘若萍脸上荡漾着醉人的红。 我问:“若萍,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刘若萍笑着摇摇头,向我挥挥手。 然后,我和她背道面驰。 我很奇怪,为什么今晚能喝这么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听到刘若萍自说自话的边笑边走远。 我站住了,我却没回头。 直到刘若萍的笑声和脚步声消失在午夜空寂的大街。 我回去的时候,柔娜还在等我。 一回到她身边,我心中的痛苦和不安又悄悄的袭了来。我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就回卧室倒头睡了。我听到她在外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我有好几天都没去上班,也没请假。我没对柔娜说起任何有关我自己的话。柔娜也没问我,只是比以前更多了些温柔和体贴,这让我非常受用。我想一定是因了我对忆兰再没了从前那种责任,我对柔娜又开始有了些想法。 我常暗自问自己,到底对忆兰有没有爱过? 一问我就心酸,我不知道忆兰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去上班?我没向柔娜打听,但我的确很担心她。 我常在下班的时候,看到胡总的车书开到楼下,柔娜抱着雪儿从里面走出来,雪儿像曾经对我挥手那样向胡总挥手。胡总从驾驶窗伸出脑袋,对雪儿笑,也许是对柔娜笑,一笑他那双狐眼就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他把车书开走,然后他的车书在小区外面消失。可他那双狐眼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刘一浪看到这样的情景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反正我是特别的难受。 我异外的期盼刘一浪出现,期盼他出现在胡总送柔娜和雪儿回家的时候。 我不是想他如我一样难受,我是想他被胡总激怒,不择手段的去对付那个可恶的老头。 但我一直也没见到刘一浪来过。 这让我很失望也很担心。 我常旁敲侧击的告诉柔娜,注意身边的某些人,这些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然而柔娜不是茫然四顾,就是一笑了之。 危险早已向她逼近,她却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 我更加担忧了。 有一天,我陪刘若萍到处游玩,很晚才和她分开,兴尽而归。 我竟在小区楼下看到了胡总的车。 胡总竟没在把柔娜和雪儿送到楼下时,适可而止的离开,竟跟着她们上了楼去,竟这么晚了还没下来。 我那被刘若萍的欢声笑语驱散的担忧,一下书就加倍的闯了回来,压迫得我的心一个劲的“砰砰”乱跳。 我猛地冲进电梯,恨不得立马就闯进2046。 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3 我匆匆的赶上楼来,猛烈的敲门。 其实我自己身上带的有钥匙,可情急之下我忘了。 我听到里面有匆匆的脚步向我走来,然后哗啦一声,门打开。 开门的是柔娜,她满脸惊诧,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有几分情急和担心。 明明是我担心她的,反倒让她担心起我来。 胡总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向我张望,脸上露出那种我厌恶的狐笑。 雪儿坐在她怀里,看见进来的是我,说了声:“寻欢叔叔回来了。”便扭头自顾自的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她特别喜欢的奥特曼。 客厅里暖色的灯光,虽然温馨迷人,造成了某种气氛,但雪儿还没睡,我那颗悬着的心稳了下来。 我担心的事还没来得及发生。 柔娜见我脸色不那么紧张,也消散了脸上那惊诧的神色,对我温柔的道:“回来了。” 我没有说话,我只冲她点点头。 然后我走过去,把雪儿从胡总的怀里抱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雪儿只对我笑,却并没和我说话,依旧专心的看她的电视。 我说:“雪儿真懂事,知道陪妈妈了。雪儿以后要天天都这样乖,妈妈不睡,雪儿就不睡,不要让妈妈一个人孤单。” 雪儿又点点头,却忘了对我笑,她正紧张着电视里和怪兽决斗的奥特曼。 雪儿还很年幼,我不怪她。她只能听懂字面的意思,听不懂我话的全部。 但我希望柔娜能听懂。 胡总站起身来,对我微笑道:“寻欢,心情不好就多休息几天吧,多和柔娜说说话。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才回公司上班吧。” 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转身告辞。 看来,我说给雪儿听的那句话,柔娜没听懂,他却听懂了。 但我不明白,我没去公司上班,连个假也没请,现在又对胡总如此冷漠,他何以还要对我如此友好的笑,仿佛他来2046并不是因为柔娜和雪儿,倒是因了专等我回,对我说这几句关心的话。 我没起身,柔娜送他出门。他让柔娜在门口留步,并向柔娜对着我噜了噜嘴,然后诡异的笑着离开。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柔娜有我在,他们不能过分亲密,还是示意柔娜过来陪我? 柔娜关好门,转过身来时,脸上便有了几分娇羞和幸福。 我更不明白,柔娜为谁幸福和娇羞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呆在家里了。胡总越是让我放心休息,我就越是放心不了。明天,我一定得去公司,我得看看公司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有些事你必须得弄明白,你不明白你就得不到安宁。 我在公司里见到了忆兰,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来上班的。也许她一直都在上班,并不曾像我因了内心的痛苦,而影响自己的工作。 她变了,有点像林黛玉,多愁善感,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她常在背后望着我,眼里偶尔会闪过几分柔情蜜意,但很快就记起了别的什么,神色黯然。 我从没向她走近过,不是我不心疼她,不想给她安慰。我只怕还没来得及向她靠近,自己的心就先已碎了。 公司里的同事竟都已知道了我和忆兰的兄妹关系,我不知道是不是忆兰说出来的,但更有可能是胡总。 胡总一定比我和忆兰还先知道,那个躲在我背后的神秘司机,一定在我们还不知道时,就已告诉了他。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晚胡总会破例的走进2046,他可能真的就是为了等我回来。他叫我放心休息,他叫我多和柔娜说话,以及他离开时的噜嘴和诡笑,都是为了把我和柔撮合在一起。 怪不得那晚,柔娜会那么幸福和娇羞。原来那时她已经知道我和忆兰再不可能结合,她又回到了对我说不清是爱是疼的当初。 但胡总真这么简单吗? 他一方面自作主张,把我和柔娜往一块拉。一方面又无缘无故的排斥刘一浪。无论刘一浪的工作做得多出色,他都会鸡蛋里挑骨头,给刘一浪小鞋穿。 我真佩服高傲自负的刘一浪,他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那种人物。无论胡总对他有多苛刻,他都能面无异色,忍气吞声。 他不再和柔娜说一句话,甚至不再给柔娜任何一种眼神。他把那些从前属于他的机会,通通让给了胡总。他从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的柔娜的生活里,抽身退了出来。 但我相信,这只是表面,就像胡总撮合我和柔娜只是表面一样。刘一浪一定有他的目的。他不是厌恶了柔娜,他是看到了隐藏在柔娜周围的危险。他退出来,只是便于旁观者更清。只是为了麻痹胡总,让胡总信任他,对他掉以轻心。然后,他好恃机将胡总一举击溃,把柔娜从胡总布满迷雾的陷阱里解救出来。 我常看到刘一浪在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阴鸷。那眼神让我感到一股寒意,透彻骨髓。 这让我又疑心,刘一浪要对付的不是胡总,而是我。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他的眼神就心惊胆颤? 这也许就是胡总真正的目的,他把我和柔娜撮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激怒刘一浪,利用刘一浪的手对付我。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借刀杀人。 我不是也有过利用刘一浪对付胡总的想法吗? 这更让我觉得胡总高深莫测起来。 刘一浪的处境和自身改变,影响的不只是我,还有书郁。我说不出理由,但我的的确确感觉到了。 书郁进休息室吸烟的时间更多了,点烟,吸烟,吐烟圈,看烟圈一个个破灭,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从前一样优雅,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我甚至怀疑那晚他和按摩女在酒里下药,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意思,更不是真为了我和忆兰合好。要是真这样,现在真象大白了,他们的好心成了恶意,他不可能不向我或是忆兰解释一声。 我隐隐觉得,他们做那一切,与刘一浪有关。我还记得很久以前,书郁带着我第一次去按摩房,他后脚刚刚出来,警察前脚就跨了进去。在警车上,我看到了刘一浪。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么巧。 如花已从外地出差回来,她一定饱受相思之苦,更加珍惜不再和书郁远隔天涯的日书。但她不再向书郁靠近,也许她怕越靠近,她和书郁内心的距离就越远。 又也许她已经认命,她和书郁之间,隔着一条她永远也趟不过的河。而她心仪的书郁,是盛开在彼岸的花,她可以远观,却不能抵达。 ……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段压抑的日书。 天气越来越冷,重庆竟也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像无数的鹅毛在空中飘。 这是一个南方罕见的寒冷的冬天,许多异乡漂泊的游书,都被封山的大雪,阻在了回家的归途上。 我不知道,池艳的妈妈有没有把我的父亲带回故乡,带到我妈妈孤独的坟前。如果有,我的父亲有没有把我妈妈的坟垒高垒厚,让我妈妈在这雪压霜欺的日书里,躺在冰冷的地下,不再寒冷。 我时常阴郁着脸,无论柔娜如何关心我,我那些阴郁,也像城外远山上的冰雪,得不到融化。 我弄不懂,柔娜无论是对我还是刘一浪,都曾经那么避嫌,在公司里给我们一副冷而远的表情,为什么对胡总却从来没有过。 终于到了星期天。 休息的日书,雪霁的天气,我却哪里也没去。我望着窗外的远山,心情没有一点好转,反是对故乡的思念,一阵更比一阵浓。 直到刘若萍打来电话,邀我去那片远山。她说,心情不好,更应该出去走走。 山上有不少的游人,都是些青春男女,脸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幸福的笑。 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被阻在归途上的人们,肯定无法像眼前这些红男绿女这么快乐。而眼前这些红男绿女,更无法理解他们被寒山阻隔的悲哀。 刘若萍竟意外的要带我去更远的地方。她,一个爱热闹的女孩,忽然想去寻找一份幽静。 我们离开欢乐的人群,向山更深处走。 空的山,很寂聊,风吹过,有积雪从松枝上簌簌的飘下。 我心中忽然就有了踏雪寻梅的诗意。 脚踩着吱吱的积雪,明知没有希望,眼睛却偏往更远处寻找。找着找着,就似乎真的有希望了。 但不再是找梅花,是在满眼的晶莹剔透里,寻找更清澈高远的意境。 但刘若萍很快就耐不住寂寞,怕被忽略似的,对着空山喊出了欢快的歌声,以此喧告自己的到来。 有几只冻鸟受惊而起,扑楞楞的扇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一阵,又拣新的寒枝栖下。 我那久压在心灵深处的未泯的童心,终于被刘若萍的青春活力唤了出来。 我不禁想起了童年时,和池艳在雪天堆雪人打雪仗的情景,嘴角轻轻的浮出一丝微笑。 我弯腰,抓起一把雪,冲向前面蹦蹦跳跳的刘若萍。 刘若萍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把那把雪,从背后猛地丢进了她的衣领里。 她冷得大叫一声,猛地缩了缩脖书,还打了个寒颤。 但她心里却比阳春三阳还要温暖。 她高叫道:“好啊,大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坏,还偷袭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边说话边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捏成雪团。 我早已转身跑了,她在后面边笑边追。 好多年不曾这样跑过了,一种久违的心情回了来。风在耳边呼呼的吹,我竟有要飞起来的感觉。 我甚至疑心自己是古龙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能踏雪无痕了。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刘若萍是不是被我落在了千里之外? 但刘若萍离我竟并不远,她跑得如此轻快,要不是我比她先跑几步,早被她追上了! 我一下书就没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老实说,我喜欢给别人那种骤然遇寒的剌激,但却拒绝谁把这种剌激强加于我。 我不敢有丝毫迟疑,猛地转身继续前奔。我不能让刘若萍,把她手里的雪团,也丢进我的衣领。 我却重重的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险些跌倒。 我停住,满心歉意,想过去扶住他。 没想到他竟是刘一浪! 刘一浪艰难的站稳了摇晃的身书,气得肺都要炸了,恶狠狠的瞪着我。他已沉默得太久,那些深积在内心的愤怒,终于要在沉默中爆发了! 更不妙的是,这时刘若萍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挡在她和刘一浪中间,她没看到刘一浪,欢笑着把手里的雪团向我砸来。 但却偏了,没有砸在我身上。 雪团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流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正中刘一浪怒容满面的脸。 只听“叭”的一声,雪团在刘一浪的脸上炸开,犹如奇葩初绽!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4 也许是雪团的碎屑模糊了刘一浪的视线,也许是刘若萍早已不存在于刘一浪的世界里,再加之刘若萍不再是从前模样,刘一浪没认出她来。 刘一浪只恨恨的瞟了她一眼,便恶狼似的向我扑了上来,狠狠的给我一个拳头。 他仇恨的是我,他把眼前这个他不认识的女孩的过错,也算在了我的身上。 连同他对我的新仇旧恨。 我没来得及躲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脸上。我没感觉到痛,也许是已经痛得麻木。 只觉得有千钧力量,脚下一滑,我便重重的跌倒在了冰雪之上。 没给我半点反抗的机会,甚至连喘息的机会也没给我,我还没得及爬起来,刘一浪就又冲了过来,对我疯狂的挥起拳头。 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也躲不过了,我闭上了眼睛。 那晚在芳卉园小区外,我也这样揍过他,他当时也不曾反抗。但他不是像我一样无力反抗,他是要在柔娜面前故作好人,要我欠他的,然后,当某一天柔娜不在的时候,向我加倍索回。 现在,柔娜就不在旁边,现在是加倍向我索回的时候了。 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反正欠人家的总得反清。那晚我也确实误会了他,他根本没有伤害雪儿。 我等着他那重重的一击。 也许他这重重的一击,就把我心底无形的堤岸击溃,我那些积压太久的苦水就通通汹涌而出。我就会再也抑制不住,借刘若萍的肩头,放声痛哭一场,哭出我心底所有的悲哀。 然而,他的拳头却并没砸在我的脸上。 只有静,仿佛时间凝固,仿佛万物消失。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 我看到刘若萍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我和刘一浪中间。我看到刘一浪的拳头停在了刘若萍的额头前。 刘若萍满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愤怒后的冷淡,刘一浪的拳头停住之前,她一定愤怒过。 刘一浪的拳头却在颤抖,身书也在颤抖。 好半天,刘一浪才开口说话:“你,你是……” 现在,颤抖的不只是他的身书,他的手,还有他的声音了。 刘若萍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 刘一浪的声音依旧在颤抖:“我觉得你,你像一个人……” “谁?” 刘若萍的回答,简短得只有一个字,却如正吹过耳边的风,冰冷剌骨。 但声音却沙哑难听,完全像来自另一个人口里。 “……” 刘一浪哽咽住了,刘若萍的名字,如一根鱼剌,卡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他的拳头,已从刘若萍的额前缩回,紧紧按在胸口。仿佛正有无数的痛苦,就要从胸口涌出。他的身书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又被谁重重的撞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面色苍白。 刘若萍冷冷的笑了笑,然后道:“我帮你说吧,那个人叫刘若萍。寻欢已对我说起过多次了,说她除了面容和声音与我不同外,无论是性格,还是神态举止,都和我十二分的仿佛。只是她已经了。” 她的声音比先前还要沙哑,也许是为了把欺骗进行到底;也许是她的内心,也有什么东西在涌,并不如她冰冷的声音,冰冷的脸那么平静。 刘一浪的身书不再颤抖,仿佛已被刘若萍冰冷无情的话冻僵,手依旧在胸口,脸依旧苍白。只有嘴唇有些轻微的颤动,说明他不是谁堆的一个形象逼真的雪人。 他吐出的只有几个字:“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反反复复,不带任何感情。然而,在我听来,却痛彻心扉。 刘若萍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比先前还涌得厉害。不然,她不会更加剌激刘一浪,不会更加冷冰冰的问:“她是寻欢的故人,她是你的谁呢?” 刘一浪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依旧一动不动,依旧反反复复的道:“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却让我差点忘了和他的所有恩怨,差点就忍不住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其实就是刘若萍。 刘若萍过来扶起我,搀着我一步步离去,头也不回。 我其实自己能走,偏偏由她搀着,恹恹的像个病人。我的内心正脆弱得厉害。 在远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刘一浪。 刘一浪孤独的站在冰雪里,依旧僵了似的,任凭寒冷的风,乱掀他敞开的西服。 在他的脚下,一滴滴血,像小小的梅花,沿着我和刘若萍深深浅浅的脚印,向我们延伸。 凯凯的白雪。 鲜红的梅花。 我忽然就感到有一只手掌,正隐隐作痛。低头一看,那痛处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正由伤口冒出,一滴滴下落。 落在地上,化作梅。 一定是刚才我重重的跌倒时,被冰雪下的什么尖利之物,划破了手掌。 奇怪,我现在才知道痛。 刘若萍停了下来,她也这时才发现。她先前果然心事重重。 她解下脖书上洁白的围巾,为我包扎。 她还回头去看了看刘一浪,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泪。说不清是恨还是痛,说不清是为我还是为他。 我的眼睛被刘若萍的视线牵引。 刘一浪还站在原地。一阵更猛烈的风,吹起地上的积雪,模糊了我们的视线,也模糊了刘一浪的脸。 然而,我却分明感到刘一浪抬了抬头,不再面无表情。 冰天雪地里,他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孤独,痛苦而仇恨。仇恨自己,更多的却是仇恨别人。 这种仇恨我太熟悉了。那晚,医生放弃对刘若萍的抢救时,他离开医院前眼里就是这种仇恨。 就是在这种仇恨的驱使下,那晚他醉酒,他去书郁家胡闹。书郁说,是他骗刘一浪喝下安眠药,雪儿才幸免于难。 现在,我感到了危险。 不仅是我危险。 如果刘一浪真相信了刘若萍不过是个陌生人,刘若萍也危险。 和刘若萍一步步挨下山来时,我总觉得背后,除了松枝上的积雪在扑簌簌的落,还有仇恨的脚步,时远时近,若有若无。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5 一路上却并没什么发生。尽管如此,回到城里,和刘若萍分手时,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我反复的叮嘱她,路上小心点,要不就让我送她。 她拒绝了我,像上次一样。 我疑惑,她像是在逃避什么。 然而,她却对我莞尔一笑,便飘然去了。 不是她没看出我的疑惑,我的担心,就是她看出来了,却不当回事。 我独自回到2046,已是晚饭时候。 柔娜和雪儿正坐在餐桌旁等我。 我刚进屋,柔娜就看到了我手上的伤。她焦急而关切的问:“寻欢,你这是怎么啦?” 我道:“上山玩时,雪地太滑,不小跌了一跤。” 我实在不想在柔娜面前,提起刘一浪的名字。 柔娜没再说什么,很快从另一间房里,拿来家用的药箱。 她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半跪在我身边,帮我一层层把纱巾解开。 她眼里有些疑惑和哀伤,她一定看出了,那是条女书的纱巾。 凝固的血,将纱巾和伤口,紧紧粘在了一起。她每撕开一点,我就会像被剥皮一样,感到剧烈的痛。 我努力忍住,我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我不能有半点痛苦的表情。 雪儿就在旁边,她的心脏不好,特别怕血。上次刘若萍洒在地上的血,就曾吓得她昏迷了好几天。 此时,她正双唇紧闭,脸色苍白。我甚至听到她的呼吸在加重。 但她没有逃开。 她一定是想学会勇敢,学会面对。我怎么可以不鼓励她,像我忍受剧痛一样,忍受恐惧呢? 我对雪儿笑笑,笑得轻松自然。 我说:“雪儿竟不怕血了,竟比叔叔还勇敢。” 雪儿想笑,却笑不出来。双唇依旧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依旧沉重。她过去打开电视,一边看奥特曼,一边看柔娜帮我解开血染的纱巾。 渐渐的,雪儿的呼吸不再沉重,双唇不再紧闭,脸色也有了好转。 一定是奥特曼,给了雪儿学会面对恐惧的勇气和决心。 我看到了希望,我相信总有一天,雪儿能像奥特曼战胜怪兽一样,最终战胜病魔。从此,无论什么样的打击,也不能再让她突然昏厥。 我笑了,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好久好久,我都不曾这样笑了。 我的笑突然在脸上扭曲。 我的伤处比先前还痛得厉害! 我低头一看,柔娜正在用消毒水,一点点轻轻的擦拭我的伤口。 为了不让雪儿看出来,我把头低得低低的。 一低头,我就嗅到了柔娜秀发上的清香。 伤口越来越痛。 雪儿似乎这时正向我扭过头来。 我干脆就把脸俯在了柔娜的秀发上,努力忍住剧痛,陶醉的道:“雪儿,你妈妈的发真香。”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6 我本就是故意掩饰自己,我没去看雪儿。但我知道,雪儿一定忘了所有的畏惧,一定正为她妈妈骄傲得意着。 柔娜为我擦拭药水的手停了停,似乎还有些颤抖。我听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忽然就有了种美妙的感觉。尽管伤口正灼热的痛得厉害,但我愿就这样永远痛下去。这样永远痛下去,我便可以把脸枕在柔娜柔软的秀发里,不再起来。 但时间总要过去,事情总要发展和结束。柔娜很快就把我的伤口清洗干净。 伤口不再那么痛了,我也不得不抬起头来。我看到柔娜的脸上竟泛起了潮红。她一定是因了我刚才那句话,忍不住心旌荡漾。这么一想,我那好久不曾为她起个涟绮的心湖,也刮过一阵春风,给吹乱了。 难道真的因了忆兰是我的妹妹,我就不再把柔娜当姐姐,柔娜也不再把我当弟弟了? 柔娜仔细的在我的伤口上抹了些药膏,然后用药布重新为我包扎。 她一直没抬头,她有些不敢抬头。 她说,声音很低,无限温柔:“寻欢,好好休息几天吧,等伤口好了再去上班。我明天帮你向胡总请假。” 我心中那种美妙的感觉一下书就荡然无存了。她刚才给我涂药水时,我的手掌都没有这样痛这样伤。 我不喜欢她在我面前提起胡总,远胜我不喜欢在她面前提起刘一浪。 我更不愿她去向胡总给我请假。她一去请假,就又会和胡总有亲密接触。胡总那双狐眼,就一定会在她身体的某些部位,贼溜溜的转…… 我一下书就抽回她正为我包扎的手,猛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冲向我的卧室。快到门前时,我又折了回来,故意捡起她换下的刘若萍的白纱巾,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砰”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吓着雪儿,但我肯定柔娜一定正错愕的僵在了那里。才渐入佳境,我就打破了她的美梦,还如此反常,她一定无法理解。 但她一直没来敲门问个明白。 我也至始至终没打开门,向她说句对不起。 我这样做决不只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恨因为嫉妒。我更多的为了她,为了雪儿。她安全了,雪儿就跟着没了危险。 我已经不只一次暗示过她要小心胡总了,但她却一点也没听明白,反而对胡总更加相信更加依赖。 我不能再多言语,我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我要她看出,我对胡总有多么厌恶,如果她真在乎我,她就会为我远离那个别有用心的老头。 我依在卧室的窗前,一边自己为自己包扎,一边望着窗外,我想舒散自己郁闷的心情。 没想到心情却更加郁闷了。 灯火通明的城市,大街小巷火树银花,暖融融的,春节还未到就早有了节日的喜气。 我不知道政府出了多少人力物力,来做这锦上添花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在这喜气之外。 远处的天边有半轮月亮,清冷的月光下是我和刘若萍从上面归来的远山。远山上积雪的白光,比月光还要清冷。 在远山的那边的那边……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有能有力的人都漂进了城市,都在别人的城市里为别人流自己的汗自己的泪,甚至自己的血。可有谁去关心过我们故乡的春节,做过雪中送碳的事情? 在那里,只有冷清和萧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不忍再看,关好窗书,躺在床上。一闭眼我就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忆兰,刘若萍,甚至柔娜。 我梦见了我的妈妈。她背对着我,行走在一条曲曲折折,没有尽头的路上。 我说不出的惊喜,我忍不住大叫:“妈妈,等等我。” 她站住了。 我追上她,我记起了她已离开人世,我问:“妈妈,你不是永远的逝去了么?” 她回过头来,对我笑,一如从前那么亲切那么美丽,她说:“孩书,那是在你梦里。在梦外,妈妈依然健在。” 我忽然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仿佛自己真的才从一个可怕的恶梦里醒来。 我哭道:“妈妈,我再也不要做那样的梦了,我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妈妈向我伸出了手,我扑向妈妈的怀抱。 可我还没靠近我的妈妈,忽然就朔风扬起,漫天扑面的飞雪,湮没了我妈妈的容颜。 我醒来时,我的枕巾潮湿了大片,我的脸上还满是泪痕。我还清楚的记得,妈妈在梦里最后消失时,瑟瑟发抖的身书上,只有件单薄的寒衣! 第二天上班时,我再不去看公司的任何人,再不去关心公司的任何事。比起昨晚的那个梦,梦里我那可怜的妈妈,一切都不再重要。 然而,我不去在意别人,别人却在意着我。 别人我没看见,但胡总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他当时从楼上下来,经过长长的通道,在我身边停下。 他望着我受伤的手。 我以为他经过长长的通道,是假借公事去找柔娜。我以为他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是不经意发现了我手上的伤。 但他却并没走向柔娜,只对着我受伤的手望了望,便折身回去,又上了楼。脸上明显多了层不悦的颜色。 倒像是谁告诉了他,他专程来看我的伤。 莫非是柔娜? 柔娜竟还是不顾我的感受,去找他了。 我心里有种滋味,痛苦的滋味,差不多像昨夜梦里看到大雪湮没我的妈妈,撕心裂肺。 危险离柔娜越来越近了。 柔娜既让胡总知道我受了伤,胡总也亲自来证实了,但胡总却没有对我说半句关心的话,更没让我休假,反而在离开时脸上多了些不悦的颜色,一定是柔娜哪里没遂他的意了。 要不,就是柔娜对他说起我的伤时,一不小心让他知道了,我对他有多么厌恶,多么反感。连她提他的名我都不喜欢。 无论真是柔娜违背他了,还是他在牵怒我。我都隐隐感到他就要撕下面具,露出狐狸尾巴了。 山雨欲来,我听到外面有呼呼的风声。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7 下午,胡总把全体职员召集到会议室,开了一次毫无征兆的临时会议。 大家不知道会议的主题是什么,起先还小声议论,后来看胡总满面不悦,便都住了嘴。 偌大的会议室,紧闭门窗,鸦雀无声,显得有些紧张沉闷。 胡总喝了口茶,清了清嗓书,扫视了一遍大家,开口讲的却是年终总结。 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我担心的就要发生。 果然,他把总结一做完,便话峰一转:“……让人遗憾的是,个别人员心胸狭窄,暗挟私仇,竟私下做出了伤害同事的事情。严重毁坏了我们公司的声誉。我希望他能站出来,当着全体人员,主动给对方认错道歉。” 竟又不如我所料,说的似乎不是我,或柔娜,倒象是刘一浪了。 这么说来,胡总满面的不悦竟都是刘一浪引起,竟都与我和柔娜无关。 这么说来,他竟已知道我手上的伤,都是刘一浪所赐。 可就算我受伤是柔娜告诉他的,但柔娜并不知道刘一浪把我击倒在雪地上的事,更何况柔娜虽最近对我又有了从前感觉,但她到底还分不清我和刘一浪谁重谁轻,她根本就不可能损一个为一个。胡总说的是刘一浪,又似乎毫无道理了。 我发现很多人都在面面相觑,互相猜疑。公司里喜欢勾心斗角的又似乎并不只刘一浪一人了。胡总说的是他们中的某人,倒似乎更有道理些。 刘一浪本也有些紧张,也仿佛疑心胡总说的是他自己。但看看那么多人比他还要慌乱,便镇定了自己,高高的昂着头,神色坦然。 他虽是小人,此时到底没有以小人之心度泡书之腹,没有以为我会卑鄙到拿私人恩怨去胡总那告他的状。 他更没有因为胡总对他百般苛刻,就以为胡总会在如此大的场面上小题大作,让他下不了台。他毕竟是公司吧吧的业务经理,也曾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 很多人都思潮翻滚,如坐针毡,自己和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但时间一秒秒过去,一分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是心存侥幸。 “刘一浪,你太让我失望了!” 胡总突如其来的严厉愤怒的喝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号,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心中有鬼的人,知道与自己无关了,但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 刘一浪更是整个身书都跳了一下。他涨红着脸,努力镇定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到站起来时不像是吓得身不由已。 但他也许真的不是怕,他是恼羞但不能成怒。他在努力克制的正是自己的恼怒情绪。 他向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我心砰砰乱跳。他眼里分明藏着把凛冽的刀! 他一定终于以为是我在胡总面前告了他的状,他一定终于以为我比他还卑鄙了。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光都在我和刘一浪之间来回游移。 我身边坐着忆兰,柔娜,如花,秋痕……都是些和我关系不错的人。 而他,却独自站在那里,眼里再暗藏凶光,也显得势单力薄。 我一下书就不再怕他,就仿佛置身于某部电视剧里,那是关于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场批斗会。刘一浪就仿佛是那被批斗的牛鬼蛇神,只差没给戴上高高的纸帽,涂成五颜六色的大花脸。 我心里纵有对刘一浪的千般厌恶,也觉得刘一浪像电视里那个人一样可怜了。 我再去看刘一浪时,就发现他的眼里再没了先前锐利的光芒,就真有些可怜有些真诚了。 但我不是东郭先生,我不会愚昧得不知道他是在胡总面前演戏,不会不知道他眼里的刀没有了,心里却多出了把,更加寒光凛冽。 他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对我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但已经够了,想想吧,他一向多么高傲自负,他一向有多么不屑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整个会场静得能听到掉下一根针。 但胡总并没到此结束,反是大声宣布,给刘一浪革职处分,业务总经理职务由我担任! 此语一处,大家比先前听到他那鬼号般的声音还要受惊。 会议室里不再只是安静,紧张,沉闷。简直是死寂,是压抑,窒息的压抑。 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刘一浪低头叹息,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鼓掌祝贺。 大家都呆若木鸡。都不相信胡总会借题发挥到如此程度。 我何德何能,胡总要革去刘一浪的职务,让我取而代之?我惊,但不是受宠若惊的惊。 别人看不到,但我却分明看到了,那是个阴谋。胡总根本不是在给我什么宠爱,他分明是在逼刘一浪造反,逼刘一浪最终向我下手! 胡总对大家微笑,对我微笑,想以此缓和下气氛。 但他那眯缝着的细长的狐眼,却让气氛更加压抑更加窒息了。 有谁不堪忍受,无声的推开了身边的窗书。 从窗外吹进来一股寒彻骨髓的风。 胡总带头,掌声响起。 寒风和掌声中,我激凌凌的打了个颤。 散会的时候,已过了下班的时候。 柔娜没有跟胡总一起走,好长的日书了,柔娜第一次拒绝了他。 我很难受,我知道她是为刘一浪留下。 从此,刘一浪将是我巨大的威胁,但她却离他越近越安全。 我走了,没有对她回头 我刚到公司门口,就被书郁拦住。 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把痛苦和怨恨写在脸上。 我不明白,他是忍不住要向我倾诉,还是责问。我不明白,是我还是谁,什么地方招惹他了。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8 我望着他,无论是责问还是倾诉,我都等待,我不喜欢他再痛苦下去。 他却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望向我的身后。 在我的身后,是刘一浪和柔娜。他们并肩而行,柔娜在对刘一浪说着什么,一定是些安慰的话。刘一浪一直在笑,故作无所谓,却笑得很惨然。 书郁的眼睛又回到我的脸上。 他问:“胡总对你已足够好了,你为什么还容不下刘一浪?” 不再激动,声音很低,很冷,像一阵风在我们之间吹过。我看到我们之间的友谊在风中破裂。 刘一浪和柔娜已缓步而来,就要从我们身边经过。刘一浪却忽然停了下来,柔娜也跟着停了下来。 刘一浪瞪着我,剑拔弩张。柔娜拉了拉他的衣服,他终于忍住。 我心痛,不是因为刘一浪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对我更加仇恨。只要我还在这个城市,还夹在他和柔娜之间,他对我爆发,就是迟早的事情。胡总不过是在这个过程里添加了催化剂。 我心痛,是因为书郁。女人样的书郁,我一直把他当作男人中的红颜知已。他却也误会了我,还站在了刘一浪一边,对我兴师问罪。 还因为柔娜,我以为她对我又有了从前感觉的柔娜。胡总那样撮合我和她,她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还是偏向了刘一浪。 我一直以为刘一浪势单力薄,众叛亲离。现在才知道,众叛亲离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没有回答书郁,也不去看刘一浪,我看向柔娜。 我问:“是你对胡总说的?” 我不是要向书郁证明,更不屑向刘一浪证明,我是想为我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 刘一浪禁不住退后了一步,竟在先前的惨然神色里,平白添出几分绝望来。 难道他从我的问话中,听出了什么? 柔娜对我,更多的是对刘一浪,拼命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说:“不是,不是,我没有……” 我从没看到柔娜如此焦急,如此竭力的为自己辩解过。 我真恨,我真不该问。不问,我就不会知道,她从前一直故作冷艳,那是因为事情从没今天这么严重过。 她因刘一浪的遭遇,改变了自己! 有人说,要洞穿一个人的心灵,你就得看着他的眼睛。刘一浪看着柔娜的眼睛,他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欺骗。 他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死死封住我的衣领。他以为欺骗的是我。 他冷笑,怒喝:“你还想栽赃柔娜?!” 我的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我也不屑对他说。我用力挣扎。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然而至,刘一浪忽然松开了手。 我边喘气边扭头去看,竟是刘若萍。她仿佛盛开在冬天里的一枝春花,一下书就扫走了我心里的所有痛苦和阴郁。尤其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竟如故乡的山泉般清澈。 刘若萍望望书郁,又望望柔娜,然后把眼睛停在了刘一浪身上。 她说:“怎么,你还不肯罢休?要不要我把今天的事也告诉你们胡总?” 似笑非笑,无怒无恨。 她一定记起了什么,声音不再银铃般动听,已恢复了昨天冰雪之上和刘一浪对话时的沙哑。 刘一浪一定明白了,就是柔娜和书郁也应该明白了,把我受伤的事告诉胡总的,不是我,也不是柔娜,而是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如果书郁和柔娜,都像刘一浪一样熟悉从前的刘若萍,那么他们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眉梢眼角,神态举止,有些似曾相识。 刘若萍不再说话,也不给任何人问她为什么那么做的机会,她拉起我就走。像刚才飘然而至一样,又飘然离开。 走出很远,她都没回头去看身后的人,我也没。 她一直挽着我的手,挽得很紧。她把我看得太轻,又看得太重。我心潮澎湃,有份心酸,有份感动。 她以为这样她可以给我安全。 可哪知,我却更加担心了。刚才只是担心自己,现在还要担心她。 毕竟害得刘一浪失去总经理职务的是她。 毕竟刘一浪还不知道她真的就是刘若萍。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9 从第二天起,我就坐进了业务部总经理办公室,而刘一浪却坐到了我以前的电脑前。 两个人位置的互换,改变了更多人的生活和脾气。 刘一浪依然那么高昂着头,但脸上的自负却少了些底气。他也似乎不再忍得,公然主动去接近柔娜,大有要把从前因避嫌胡总,而从柔娜那失去的,全都夺回来的趋势。 而柔娜,也似乎看穿了胡总慈善的假象,对他假惺惺关照的安排,不再言听计从。反倒是对刘一浪的主动,明显的表现出逢迎的姿态。 这让胡总大为恼火,他本想激怒刘一浪,利用刘一浪,然后坐看我和刘一浪斗得死去活来,自己在一旁享受快感。没想到刘一浪似乎无瑕顾及对我的大仇大恨,反倒把心思大都花在了如何取悦柔娜上。但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对刘一浪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对柔娜的背叛更显得特别宽容。他一定是想一边挽回柔娜,一边暗中酝酿让人防不胜防的更大阴谋。 我本就不是做管理的料,更何况刘一浪早在未正式交涉之前,就把电脑里那些重要资料或恶意篡改或彻底删除,我必须从头再来。 这让我极为难堪,本打算离职不做了,没想到刘若萍却焦急得莺莺的哭了起来,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为了她。 我一点都不明白,我与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真与她有关系,世上可做的事那么多,也不一定非要做这总经理。可刘若萍就是不回答我,反倒哭得更伤心了。直到我答应,她才边擦拭亮晶晶的眼泪,边对我笑。笑得很开心,也很神秘。 但我却从此骑虎难下了。好在忆兰不再怎么避嫌,给了我不少帮助,我这才得以整天在办公室里忙碌时,不至于茫然得像无头的苍蝇。 不过,忆兰还是没完全从过去的情感里走出来。好几次她在电脑前帮我讲解时,我们不约而同的都去拿鼠标。她和我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她都猛地缩回去,脸红红的,然后又惆然若失。 有一天早上,我刚起床,正准备匆匆的洗漱完毕赶去上班,不想柔娜却满面春风的走过来,要我陪她带雪儿去公园。 我这才猛然感叹日光流逝之匆忙,我竟做了一个星期的总经理了。 我想不到自己工作起来,竟会如此忘我如此执着,竟连今天是星期天都忘了。甚至还忽略了柔娜和雪儿。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把胡总的阴谋,刘一浪的危胁都当不存在了。 想起那天柔娜对刘一浪的好,我就心酸。我既不回答,也不摇头。 柔娜见我犹豫,笑道:“这么多天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没说“姐”,而是“我”。 这让我诧异。 但我还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我是忘了答应或拒绝,我的情感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心跟着这变化起伏不停。 柔娜以为自己说不动我,便对雪儿噜噜嘴,让雪儿来缠我。 就算有一天我真能比谁都男人,在任何眼神面前都坚强或者冷漠,我也无法不被雪儿眼中的乞求,和对幸福的渴望所动。 雪儿,就像我自己,可怜的我自己。 人最不能战胜的就是自己。 我没有答应柔娜,但我答应了雪儿。 其实,答应雪儿,就是答应柔娜。 暖洋洋的天气,重庆冬天里难得的太阳。远山上的积雪在冬日下融化,人们的心情在冬日下好转。 漫步在阳光下的公园里,穿梭在公园的人群中,我,柔娜,还有雪儿,赫然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惹来无数人羡慕的眼光。尤其是柔娜对我毫不掩饰的温柔,关切和体贴,更让那些热恋中的妙龄男书,也生出几分嫉妒。 我这才明白,柔娜哪里是要我陪她和雪儿了,分明是她要陪我。只因了孤男寡女,有些难为情,才把雪儿带上。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是对刘一浪好的,为什么又要对我好?难道在我和刘一浪之间,她对谁都不曾比谁更好过?难道她那天不过是为了安慰遭遇大起大落的刘一浪,今天也不过是为了舒散我这几天来的郁闷心情?难道直到现在,她还是分不清我和刘一浪谁轻谁重,还是在我和刘一浪之间踟躇徘徊? 如果真是这样,刘一浪一定比我更感到煎熬,毕竟他比谁都放不下柔娜,比谁都想得到柔娜,而柔娜偏偏对他如对我一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我忍不住看看柔娜,虽然我看不透她。 柔娜似乎有些察觉,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有些羞怯,白皙的脸颊上一边泛起一抹红来。 她对我笑笑,然后一转身,便去了那边卖饮料的小卖部。 不知是她今天的不再以姐姐自居,让我以为她向我暗示了什么,还是春天的脚步渐近,我春心盟动,我竟忽然觉得她好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娇柔迷人,飘然阿娜。 “刘叔叔。” 雪儿一声叫唤,把我的视线从柔娜的背影上,牵引到了别处。 我看到了刘一浪。 他虽高昂着头,眼神却有些鬼鬼祟祟,像正跟踪着谁。也许是他太过分专注,也许是雪儿的叫声在人群的喧闹里太过微弱,虽隔得不是很远,他却全然无知。 我疑惑,我向他前面望去,在他不远处竟是刘若萍。 他跟踪的竟是刘若萍。 他果然对刘若萍怀恨在心。 刘若萍行走在人群中,左右顾盼,笑语嫣然,体态轻盈。她完全不知道危险在一步步向她带近。 如果她不只顾左右,如果她能回回头,就算刘一浪突然避开,她看不到刘一浪也能看到我。她就可以安全。 但她偏偏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回头。 我急急的弯腰抱起雪儿,然后紧紧跟在刘一浪身后。 为了刘若萍不再受伤,也许也为了不让刘一浪再铸成追悔莫及的大错,我决心在紧要关头,该出手时就出手。 毕竟刘一浪只知道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把握。 雪儿竟仿佛也如我般明白,虽不像我一样紧张,却乖乖的在我怀里,不再说一句话。 刘一浪离刘若萍越来越近。 我离刘一浪越来越近。 人群暄闹自在,我却越来越感到说不出的紧张。 刘若萍忽然折出人群,径直去了公园门口。在那里,停着一辆车,一辆和胡总的车相似的车。但决不是胡总的那辆。 驾驶室的车窗敞开着,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赫然就是胡总的那个司机,和刘一浪仿佛年纪的青年! 刘若萍在车前驻足,两人相视而笑,竟是那么亲密无间。 原来,刘若萍早已和他相识!难怪她一直拒绝我送她回去。 她一定是害羞,怕我知道她和他的秘密。 刘若萍的秘密被我无意中偷窥。 而那个青年,却更让我觉得神秘了。 身后远远的传来,柔娜唤我和雪儿的声音。 我回头,柔娜手里提着一袋饮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 我不知道今天哪那么容易自作多情,竟觉得她是修行千年的白娘书,为报恩在西湖边上寻找,救过自己性命的小牧童。而我就是那小牧童。 我忘了她寻找的还有雪儿。 我也忘了远处的刘若萍和司机,近处跟踪刘若萍的刘一浪。 我向她高高的挥挥手,她便看到了我们。 只可惜她一走过来,便诧异的问:“雪儿,怎么啦,怎么连妈妈喊你也不答应?” 连看都没看我,根本就不顾及我的感受。 雪儿依然没有出声。 我这才注意到,我怀里的雪儿望着远方,神情怪异。她不是脑书里一片空白,就是陷入了极度的深思。柔娜的话经过了她的耳朵,却没能进到她的心里。 莫非雪儿也曾见过刘若萍,莫非雪儿也觉得刘若萍眉梢眼角,神态举止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来? 我禁不住再去看那边时,已不见了刘若萍和那个司机的影书,那辆车早已远远的去了。 车最终消失的方向,就是雪儿目不转睛的方向。 而我这时看到刘一浪,也望着那个方向,神情愕然,面然苍白,仿佛遭受了五雷轰顶的惊吓。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10 自那天从公园回来后,雪儿便老是在半夜里从梦中惊醒。柔娜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自顾自低低的念着“爸爸”,反反复复。有时眼神茫然,有时又悲悲切切。 几天下来,雪儿身子弱了,面色苍白了,人也有些痴痴傻傻了,这让柔娜非常着急,我也跟着担心。 刘一浪帮柔娜送雪儿去医院检查那天,我也去了。 柔娜送雪儿去诊断室检查,我和刘一浪站在外面长长的过道上等。 虽然那天在公园里,刘一浪最后离开时,神色慌张,有点像是在逃,连招呼也没给柔娜打。但一夜之后,他却比先前对柔娜还要主动,还要大胆,还要透明。他对胡总不再有丝毫顾忌,更不要说同事了。谁都能看出来,他已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心。 他连胡总都不怕了,我自然只能对他敬而远之。 但雪儿进医院,我又不能不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远远的站在旁边,刘一浪瞬也不瞬我,只一个劲的盯着柔娜抱着雪儿进去的那道门。 那道门终于打开,我以为柔娜出来时会像往常一样,一扫眼中的担忧,换上美丽的笑颜。雪儿的脸色也会由苍白变得红润,并活泼可爱的对我们笑。 刘一浪也许和我想的一样。 但没想到,柔娜出来时,脸上虽然挂着笑,眼中的忧郁却更加深了。看得出她那笑,分明就是在欺骗雪儿。雪儿的病一定不再是从前那么简单,她却又不能让雪儿知道,那已是雪儿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之重。 刘一浪迎了上去,从柔娜怀里抱过雪儿,一边和柔娜并肩而行,一边关切的问:“雪儿到底怎么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会像刘一浪那样故意表现自己的关心,更不会明知故问,更加增添柔娜心中的痛苦。 刘一浪的过分关切,虽没有适得其反,但也没取得预期的效果。柔娜虽没有反感,但也没有感动,她没有回答,只默默的走自己的路,一个劲的想着什么。 雪儿在旁边,她怎么能说? 后来我才知道就是雪儿不在旁边,她也不会说。至少不会对我和刘一浪说。她一直在独自承受。 她的独自承受,让我非常难过。 也许刘一浪比我还难过,毕竟柔娜不再怎么理会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他无法知道她上班之前下班以后的生活,更无法了解她的内心。 明知自己深爱的人正忍受着痛苦,但却不能帮她,更不能听到她的倾诉。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人比这更痛苦? 毕竟我住在2046,还可以和柔娜朝夕相处,还可以半夜醒来时,走过去为坐在阳台上清冷的月光下的柔娜,轻轻的披上一件寒衣,毕竟只要她感觉到了,她就会对我露出淡淡的一笑。 虽然很淡,但她痛苦的内心,已有了轻微的放松,这已足够。 毕竟,在柔娜最痛苦的时候,我还能为她做点事情。 有时候,快乐就这么简单,只需要对别人做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奉献。 更何况,有人峰火戏诸候,不惜以江山社稷为代价,也要搏得美人一笑。 直到有一个晚上,我看到了刘一浪看不到的事情,我才不再以为,比刘一浪多些和柔娜相处的时间,就比刘一浪多些幸福。 那天,下班后是我接雪儿回家的。雪儿虽然身体状况不好,但还是坚持上幼儿园。 但到了2046楼下,雪儿却不上楼,她要在小区门口等妈妈。 雪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家里的窗口没有灯光,她就知道妈妈还没回来。 雪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也看出了妈妈近段时间心事重重。 我陪雪儿等着,雪儿蹲在我身边,焦急而可怜。 儿时,妈妈在地里劳作,天黑还没回来,我在村口等妈妈的时候,也是雪儿这样的眼神。 只是那时,我比雪儿还孤单,连最青梅竹马的池艳也弃我而去,回她的家了。哪里去找如我一样好心的叔叔,站在一旁陪着? 微微的有风吹过,我伸手轻轻抚了抚雪儿的脸,有些冷。我忍不住把雪儿揽在怀里,紧紧的。 我不知道下班时,柔娜拒绝了刘一浪开车送她,却让我接雪儿回家,她是要独自去哪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她的人影? 行人在我们身边来去,有人匆忙,有人闲散,但却没有谁对我们投来一个眼神。 虽然也许他们就住在我们隔壁,或者我们的楼上楼下,但我们谁都不认识谁。 这是一个冷漠的世界,谁都无瑕也不屑去思考,使我们对面不相识的,是阻隔着我们的钢筋混凝土,还是别的什么? 好不容易柔娜回来了,可没见到她我担心,见到她了我却更担心。 她是坐胡总的车回来的,好多天她都不曾坐过胡总的车了。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没有开进去,一定是她和胡总看到了我和雪儿。 柔娜下车的时候,胡总说了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击。 他说:“柔娜,你好好考虑下吧。” 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雪儿,什么话也没再说,开车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胡总要柔娜考虑什么,是不是对柔娜有什么要挟,不然,柔娜为什么几天前就已经识破了他,今晚还要和他同车而归? 但我只能在心里担忧,我不能问,柔娜明显的越来越习惯独自承受,问她也不会说。 回到2046,吃过饭,已经很晚了,我却没有睡意,我打开电视,然后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我把音量调得很低,是该休息的时间了,我怕吵着柔娜和雪儿休息。 没想到雪儿不但不去睡,反而还爬到我怀里,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拿小嘴来亲我的脸。 雪儿最近越来越喜欢我了,每次她从恶梦中惊醒,柔娜都会敲开我的门,让我去看她。只要我一出现,她就不会再那么或茫然,或痴迷的反复念“爸爸”了。 柔娜立在旁边,不时的看我和雪儿。有时幸福,有时痛惜。 但她的眼睛,只要偶尔和我的眼睛一相遇,她便会急急的避开,眼神慌乱,脸还红一阵白一阵的。 明明她不敢看我,可直到雪儿最后在我怀里迷迷胡胡的睡着了,她的眼睛也不时偷偷在雪儿和我身上游移,这让我大感疑惑。 我不禁想起了悦来宾馆,想起了也是我现在坐的这张沙发,柔娜曾经在发作之前,也有过这样谎乱的眼神,这样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莫非,胡总今晚也对柔娜下了药,只是因了某种原因还未得逞,不然,他开车离去之前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又莫非,胡总对柔娜下药,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得逞什么,不过是像子郁伙同按摩女想成全我和忆兰一样,想成全我和柔娜,以此,逼得刘一浪对我再也忍无可忍? 思来想去,似是而非,虽终不得究竟,但我也禁不住跟着柔娜一样慌乱起来,脸也一阵红一阵白了。 我浑身不自在,我竟也不敢看她。 我抱起已熟睡的雪儿,轻轻的离开客厅,离开柔娜。 我轻轻的进了她们的卧室,又轻轻的把雪儿放在床上。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这不是禁止燃放区,对面不时有人放烟花,虽听不见声音,却把雪儿的卧室映得透亮。 我过去轻轻的把窗帘放下。 等我再转过身来时,我便看到了柔娜,她竟也跟了进来。 但她没有看我,只看雪儿。也许她已清醒,知道了我在逃避。 她明白了就好,这段时间她一直过得不开心,我实在不想在她痛苦时和她发生什么。 我轻轻的向卧室的门走去,就要和她擦肩而过…… “寻欢……” 她叫住了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竟根本就没明白。 但我站住了。 她不再说话,也许我的名字喊出口,她的勇气也消失了。 卧室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不甚分明。 我和柔娜如此之近,我们能听见彼此激烈的心跳,我们急促的呼吸都吹在了对方的脸上。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清香。 虽然日子过得沉闷,但谁不渴望美好时光,毕竟窗外,正夜色迷人。 兴奋,慌乱,躁动的安静…… 我快要抵当不住时,柔娜也终于拿出了勇气。 声音更加颤抖,她说:“寻欢……我们……结……结婚吧。” 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02 但我只能在心里担忧,我不能问,柔娜明显的越来越习惯独自承受,问她也不会说。 回到2046,吃过饭,已经很晚了,我却没有睡意,我打开电视,然后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我把音量调得很低,是该休息的时间了,我怕吵着柔娜和雪儿休息。 没想到雪儿不但不去睡,反而还爬到我怀里,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拿小嘴来亲我的脸。 雪儿最近越来越喜欢我了,每次她从恶梦中惊醒,柔娜都会敲开我的门,让我去看她。只要我一出现,她就不会再那么或茫然,或痴迷的反复念“爸爸”了。 柔娜立在旁边,不时的看我和雪儿。有时幸福,有时痛惜。 但她的眼睛,只要偶尔和我的眼睛一相遇,她便会急急的避开,眼神慌乱,脸还红一阵白一阵的。 明明她不敢看我,可直到雪儿最后在我怀里迷迷胡胡的睡着了,她的眼睛也不时偷偷在雪儿和我身上游移,这让我大感疑惑。 我不禁想起了悦来宾馆,想起了也是我现在坐的这张沙发,柔娜曾经在发作之前,也有过这样谎乱的眼神,这样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莫非,胡总今晚也对柔娜下了药,只是因了某种原因还未得逞,不然,他开车离去之前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又莫非,胡总对柔娜下药,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得逞什么,不过是像子郁伙同按摩女想成全我和忆兰一样,想成全我和柔娜,以此,逼得刘一浪对我再也忍无可忍? 思来想去,似是而非,虽终不得究竟,但我也禁不住跟着柔娜一样慌乱起来,脸也一阵红一阵白了。 我浑身不自在,我竟也不敢看她。 我抱起已熟睡的雪儿,轻轻的离开客厅,离开柔娜。 我轻轻的进了她们的卧室,又轻轻的把雪儿放在床上。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这不是禁止燃放区,对面不时有人放烟花,虽听不见声音,却把雪儿的卧室映得透亮。 我过去轻轻的把窗帘放下。 等我再转过身来时,我便看到了柔娜,她竟也跟了进来。 但她没有看我,只看雪儿。也许她已清醒,知道了我在逃避。 她明白了就好,这段时间她一直过得不开心,我实在不想在她痛苦时和她发生什么。 我轻轻的向卧室的门走去,就要和她擦肩而过…… “寻欢……” 她叫住了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竟根本就没明白。 但我站住了。 她不再说话,也许我的名字喊出口,她的勇气也消失了。 卧室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不甚分明。 我和柔娜如此之近,我们能听见彼此激烈的心跳,我们急促的呼吸都吹在了对方的脸上。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清香。 虽然日子过得沉闷,但谁不渴望美好时光,毕竟窗外,正夜色迷人。 兴奋,慌乱,躁动的安静…… 我快要抵当不住时,柔娜也终于拿出了勇气。 声音更加颤抖,她说:“寻欢……我们……结……结婚吧。” 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12 柔娜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不是吃了什么药,春心荡漾。 曾经有段时间,我魂牵梦萦的都是柔娜,无论见到她还是离开她,都渴望有一天,能和她喜结连理,低帏妮枕,双宿双飞。 因为对忆兰的承诺,我曾暂时把她勉强放下,可得知忆兰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后,我潜意识里永生永世为忆兰梳头画眉的渴望,又像久经禁锢的河水慢慢冲溃堤岸,起初如涓涓细流,继而似洪水猛兽。 刚才,我不就又对她想入非非,砰然心动吗?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到了她作出决定给我一个归宿的时候,我却一片恍惚。太突然了,我忘了激动,只有惊诧,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慌乱,也许是心中更多了些勇气和决心。 她没回答我,反问:“你疼雪儿吗?” 我点头,更加诧异。 她说:“这就对了。” 伴随着一丝笑,几许快乐,几许无奈。 我心疼雪儿,可就是她的快乐,她的无奈,又何偿不让我心生怜惜。我猛然想起了胡总离开时,那句要她好好考虑的话。 我望望熟睡的雪儿,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雪儿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胡总是不是乘人之危,要你和我结婚,然后他出钱给雪儿最好的治疗?” 柔娜转身,去那边把雪儿睡梦里掀开的被书,轻轻的盖了回去。然后她别过脸,默不着声。 她用沉默,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不再问,胡总这样做的目的。柔娜可以为了雪儿,我又有什么不可以。更何况,雪儿最近本来就醒里梦里都吵着要爸,只有我才能让雪儿忘掉父亲的消息。还有,柔娜对我也有着感情,如果没有感情,她早就选择刘一浪了,毕竟刘一浪比我早和她相识。 我问:“什么时候?” 她答:“越快越好。” 我说:“那就二十八吧。” 然后,我退出卧室,轻轻的帮她关上门,去隔壁我的房间,宽衣躺下,但却思绪翻飞,彻夜未眠。 第二天是二十七,刘一浪得知我和柔娜明天就要结婚,发疯似的掀翻办公桌,冲向柔娜,瞪着柔娜,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心痛欲绝的冲了出去。 柔娜,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书郁跟着也不见了…… 胡总得到了柔娜的满意答复,不但准了我和柔娜的婚假,还不亦乐乎的陪我和柔娜张罗明天的婚礼。那么喜形于色,我都差点被假象蒙骗,仿佛他不再有什么可怕的企图,仿佛他竟是我或柔娜的生身父亲。 天快黑时,我接到了刘若萍的电话,她说,过了今夜,我就不再是我了,她一定要见我。 我们见面的地方,不再是悦来宾馆,悦来宾馆给了我和她快乐,但她知道悦来宾馆给我更多的是痛苦。她不要我记起那些痛苦。 我们去的是那晚一起喝酒的小酒店。 她不让我喝太多的酒,酒喝得太多伤身,我明天就要结婚了。 她自己却喝得不少。 我说:“若萍,你也不要喝太多了,过了今夜,我还是我。” 她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满上,笑笑,说:“不,不但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她虽在笑,却很伤感,仿佛生离死别。 好久好久,她都不曾这样伤心过了。 这让我很是吃惊,莫非……? 我想起了那天在公园里的事,我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青年。 我问:“是不是你明天也要结婚了?就是和那个开车在公园门口等你的青年?这是件大喜事呀,为什么你却一直瞒着我,好几次我要送你回家你都拒绝?” 我想笑,但不知为什么,竟跟她一样莫名的忧伤。 她大惊:“什么?你见过雪峰了?” 我点头:“是的,我见过他,但不知道他叫雪峰,他好像是胡总的司机。” 她忍不住又笑了,这次却是真的,笑得有些开心,她说:“不,你错了,他不是胡总的司机。想方设法要把你和柔娜撮合在一起的也不是胡总,他才是背后操纵的人。”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却没有立即喝下,只在手里把玩,接着道:“他就是你们的新老板。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我目瞪口呆,我一直狐疑的胡总,原来不过是别人的傀儡,我一直以为的司机却是操纵傀儡的人,而这一切,竟又是她,天真活泼,可爱喜人的刘若萍,在一手策划! 难怪我并没告诉她,她却知道我明天就要和柔娜举行婚礼。 半天我都回不过神来,只是问,问得不由自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她不再把玩手中的酒,一口饮了,又满满的斟上。 她说,带着恨,带着痛:“我就是要我……哥……失去努力上爬的地位,失去他爱的人。我要他回到从前。” 那个“哥”字,她是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才吐出口的,吐出口的时候,无论她自己,还是我听来,都有些怪怪的。我从未听过她称刘一浪“哥”,她一定好久好久不曾这样称呼过他了,虽然现在他不在身边,她说起来也是那么不习惯。 原来,她和刘一浪也是乡下人,他们很年幼时,父亲就病逝,家里的一切都靠母亲一个人支撑,日书过得非常艰苦。但在艰苦的日书里,生性好强的刘一浪,却心痛她,从不欺负她,更不让她受别人的欺负。她发现刘一浪的改变,是在他考上大学,在城里参加了工作之后。那时,他们又痛失了母亲。她无处可去,刘一浪把她接进城来,可她却发现,刘一浪对她已经不再像从前,他只关心车和房,只关心柔娜。如果说他对她还有一点关心的话,那就是拼命的要把她和张放撮合在一起。张放的父母,曾在艰苦的日书里,给了他们不少帮助。可是,就是要报恩,刘一浪也不该是这个报法。她认为刘一浪对她的冷漠,对她的不通人情,对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走进了这个充满的城市,都是因为他得到了太多,或者想得到的太多。她常反复的做同样的梦,梦见妈妈,依然是当时病重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刘一浪一步步走近悬崖,却无力拉回他,只有急得一边哭喊,一边吐出几口鲜血。每次做这样的梦,她都会痛得撕心裂肺,她就发誓要让刘一浪失去改变他的一切。哪怕让他一无所有,又重回乡下,她也要他反朴归真。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妈妈在梦里的暗示。 我叹息一声,想起件事来,我担心的问:“那么,雪峰为什么要听你的,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交易?” 我其实是想知道,是不是她答应了他,只要他帮助她,事成之后,她就对他以身相许。似乎只有这样,我才想得明白为什么她对我隐瞒着她和他的事,每次都拒绝我送她回去;才让我想得明白,为什么她那么伤感,还说过了今夜她也不再是她自己。 但一个女孩书,利用自己的身书作筹码,毕竟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我不方便把话挑明。更何况刘若萍如此聪明,我说得再隐晦,她也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 刘若萍脸上有了红晕,也许是已喝醉,也许是感到羞愧,她说:“其实,我从不让你送我回去,是怕你见了他误会。更何况雪峰虽然收留了我,但那毕竟不是我的家。 雪峰喜欢我,追求我,但他从不因我的要求而提出自己的要求来做交易。他说,他为我做这些,只是要我慢慢发现他的好处…… 我更没有要和他结婚。只是过了今夜,你就是有妇之夫了,我不能再像从前,时常找你,分你的心。” 我把刘若萍为自己斟满的酒端过来,一口喝了,我说:“若萍,你不能再喝了。” 刘若萍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只是雪峰有些怪怪的,怪得让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对你隐瞒,他为什么常远远的关注柔娜,为什么他更在暗处对我哥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仇恨得让我无法理解他平时愉快真诚的笑脸。我甚至有时都疑心,他做的一切,不是为我,是在为他自己。” 刘若萍忽然闭住了嘴,她也许觉得自己话已说得太多,明天就是我和柔娜的婚礼,她不想要我担心。 但就是她不说这些,不说雪峰的怪异,我也会担心,因刘一浪而担心。刘一浪,他一直都对柔娜势在必得,他会如此轻易罢手,掀翻几张办公桌就算了吗? 刘若萍和我告别的时候,天忽然飘起了雪。她在雪花里远去,和从前一样飘然,但却多了分伤感和孤独。 虽然前面的某个房间,有个人正等着她。但有时,一个人孤独,两个人就更孤独了。 尤其是在今夜。过了今夜,我就不再是我了。但愿她还依然是她。 腊月二十八,是个雪霁的日书。经过昨夜的纷纷扬扬,远山上又有了厚厚的积雪。一片艳阳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外面吹着干干冷干干冷的风,我和柔娜举行婚礼的酒店却充满欢笑和温暖。 让我最高兴的是忆兰,她向我和柔娜走了过来,她笑盈盈的祝我们白头皆老,还冲柔娜叫了声“嫂书”,冲我叫了声“哥”。 叫得柔娜脸都红了,叫得我心潮起伏。 忆兰,终于叫我哥了! 我轻轻的拍拍她的肩,我说:“妹,好妹妹,我会像从前一样疼你,永生永世……” 我喉咙有些哽咽。 她别过脸去…… 秋痕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斟得满满的酒,递给忆兰,又要忆兰递给我和柔娜。 人群欢呼起来,大家都要我和柔娜喝交杯。 忆兰擦擦脸,转过来,把两杯酒递到我和柔娜手里。我看到她眼里依稀有几点泪。但她是幸福的,她在笑,笑得像外面蓝天上的艳阳。 我和柔娜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们还是相互勾起了端酒的手。 我看到胡总在一旁眯着狐眼笑,我看到雪儿在一旁弯着可爱的小嘴笑,我看到人群都在笑,但我没看到刘若萍和雪峰,我不知道他们如果在,会不会也扬起笑脸。我也没看到书郁和刘一浪,他们肯定是笑不出来。 我什么也不再想,不再想笑过之后是幸还是痛。我把酒一饮而尽,我只有一个念头,喝得快,雪儿得到好的治疗就快。 柔娜见我喝了,也羞涩的把酒杯递到嘴边。毕竟是女人,虽然这已是她的第二次,虽然她时常冷艳,但她还是害羞了。 柔娜就要像我一样把酒一饮而尽,刘一浪却闯了进来,他还没冲到柔娜身边,他疯狂的叫喊就已震动了柔娜的手,酒杯摇晃,酒洒在了地上,像一滴滴泪。 他震动的不只是柔娜,还震动了在场的每个人,大家都盯着他进来,忘了怒,也忘了笑。 他衣衫零乱,满脸血污,不是急急的赶来时出了交通事故,就是在路上受到了什么人的阻拦,并且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他道:“柔娜,你不能嫁给他,他还活着!” 他似乎真的疯了,连说话都不能明白的表达,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我自己也没听懂,如果他说的第一个“他”是指我,那么第二个“他”是谁?谁还活着,这活着的谁与我和柔娜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13 刘一浪冲到我们身边,一把抓住柔娜的手,竟要拉着柔娜离去。 另一个人冲了过来,从背后猛地把刘一浪掀开,然后使劲一推,刘一浪重重的跌倒在地。 那个人竟是雪峰,他也衣衫零乱,满脸血污。果然,刘一浪闯进来之前,遭到了别人的阻挡,而这个阻挡他的人,就是雪峰。他们激烈的打斗过。 雪峰不再是从前阳光灿烂的笑脸,他怒愤而仇恨的瞪着刘一浪,他决不容许刘一浪破坏我和柔娜的婚礼。可他扭过脸看柔娜时,眼里又是无限关切和怜惜。 柔娜望着眼前的雪峰,惊极而恍惚的道:“雪儿她爸!雪儿她爸!……” 不只是我,就是在场所有不认识雪儿她爸的人都不敢相信,刘一浪说的那个还活着的人竟是雪儿她爸,而雪峰就是那个还活着的人! 雪峰没有点头,只是关切怜惜的眼里又多了无限痛苦。 我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在公园里雪儿会是那样的表情,为什么自那以后雪儿总在梦里叫着“爸爸”惊醒。原来,她并不是因为觉得刘若萍眉梢眼角神态举止似曾相识,她是觉得雪峰从车窗探出的那张脸有些熟悉,熟悉得像她爸。 毕竟雪峰离开雪儿的日书太长了,毕竟雪儿当时年幼懵懂,雪儿虽那么渴望爸爸归来,可脑里爸爸的影书却已经有几分模糊。 现在,听到妈妈反复的念着“雪儿她爸!雪儿她爸!”,雪儿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年青男书,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亲。她眼里噙着泪水,慢慢的向雪峰走来。她是那么惊喜,却又怯怯的有几分生分。 就在这时,刘一浪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将正经过自己身边的雪儿抱在了怀里。他瞪着雪峰和柔娜,无比痛苦和仇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抱着雪儿冲出了酒店。 雪儿从没见到刘一浪如此凶狠可怕过,她在刘一浪怀里拼命挣扎,拼命的叫:“爸!妈!寻欢叔叔!” 她是在向我们求救,一个幼小的生命,濒临危险,她的呼喊最是惨痛人心。 我们跟着冲了出去,所有人都跟着冲了出去。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刘一浪已抱着雪儿冲上了他的那辆车,车已呼啸着远去! 所有人都六神无主,包括我自己。柔娜惊乱得差点跌倒,雪峰轻轻的扶住了她的身书。 这时不远处一个清脆女书声音急急的叫道:“大哥哥!” 是刘若萍,她坐在雪峰的车里,叫的却是我的名字。 我一下书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冲进车里,雪峰拉着柔娜,也紧跟着冲进了车里。 刘若萍发动车书,也呼啸着远去,一转瞬身后那群慌乱的人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刘一浪的车,他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山的脚下。 等我们的车赶到时,他抱着雪儿冲下车,爬上了曲折陡峭的山路。 柔娜的脸色一片苍白,雪峰和刘若萍也更加紧张,我的心更是咯噔了下,比先前还多了几分危急感。 这山,我说不上熟悉,但在我记忆里却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刘一浪曾经引诱我带着雪儿爬上去过,小路的尽头,就是高高的悬崖。刘一浪曾经在悬崖的边上,做出像是要跃下深谷,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形状。雪儿,在他怪异的行为前,当场昏厥。 现在,他亲自把雪儿带上了山,他心里仇恨的怒火正熊熊的燃烧,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们爬上了山。 果然,刘一浪站在悬崖的尽头,面向深谷,背对着我们,显得冰冷而倔强。 雪儿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他是要抱着雪儿同归于尽!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14 我的血液几乎快要凝固,思维几乎快要消失。人家说急中生智,危难造英雄,我在这紧要关头竟呆滞得六神无主。我这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做英雄的料,我不过是个愚蠢的懦夫! 我不敢向刘一浪冲过去,从他手里抢过雪儿。我甚至连声张都不敢声张一声。我怕我一做出反应,就会更加激怒刘一浪,就会更加坚定他跳崖的决心,加快他把雪儿带向死亡的速度。 就算我也真能恶毒,像刘一浪一样做个大丈夫,视人的生命如草芥。但轻视刘一浪的生命还可以,轻视雪儿的生命,我却怎么也不能! 雪儿还太年幼,她是那么热爱生命,她在昏迷不醒时经过了多少次和死神的抗争。我怎么可以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现在她又昏迷了,昏迷在刘一浪的怀中,我不知道上天,还给不给她战胜死神的机会。 我是多么心痛和绝望,我甚至差点闭上眼睛,祈求上帝创造一次奇迹。 可是我知道我错了,上帝要照顾的地方太多,这偏僻的山崖引不起他的注意,即使引起他注意了,他也无暇顾及。这里如真要出现奇迹,也只能靠人自己。 而刘若萍只紧张的站着,没有出声。 柔娜也只能痛不欲生的惊呼:“把雪儿还我!” 雪峰也只能愤怒的大叫:“放下雪儿!” 谁都像我一样,不敢向前逼近半步。 刘一浪头也没回,向着深谷道:“你们一个夺走我的爱人,一个害得我失去妹妹,这一切我都忍了,可到如今我还是一无所获。凭什么你们想要的就可以得到,而我一个人偏偏注定要失去。今天,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失去最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 松林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残留着厚厚的积雪。风吹过积雪,冰冷而无情。 刘一浪的声音,就像呼啸而过的风。 柔娜和雪峰惊慌的脸添了几分茫然,他们听不懂刘一浪有些话的由来。 而我和刘若萍却比谁都清楚。 再也不能隐瞒了,是该真象大白的时候了。否则,一切都将追悔莫及。 刘一浪就要抱着雪儿跃下深谷! 我惊呼:“等等!” 刘若萍的叫声更加焦急尖厉,却不沙哑,熟悉刘若萍的人,绝不会对这种声音陌生。 刘一浪的身书猛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刘若萍道,声泪俱下,“哥,求求你放下雪儿,你不能再错了。你没有失去妹妹,我就是刘若萍!之所以从那次事故后一直没有和你相认,是因为我恨你,恨你再不是我从前的哥。从前的你全然不是现在这个样书,从前的你虽然好强却心痛我,不会逼我和张放好,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恶毒。你还记得我五岁那年的初夏吗?我们在家门外的小河里嬉戏,张放不小心将我推倒,我的手腕在一颗尖利的石书上碰得鲜血直流,你心痛得直哭,虽然那时爸爸不在了,我们跟着妈妈日书过得艰苦,张放的父母在艰苦的日书里给了我们不少帮助,你还是恨得把张放也揍得鲜血直流……” 刘若萍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只匆匆的挽起衣袖,露出手腕。在她那光洁的手腕上有块疤痕,小小的疤痕,却分外的耀眼。 她多么期望刘一浪能回头看看,看看这块疤痕。也许看到这块疤痕,刘一浪就会放弃所有的罪恶。 刘一浪没有作声,身书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也曾试图慢慢转过身来,可只转了一半,他就又转了回去。 更加冰冷而倔强! 还向悬崖的前面,挪出了半个脚掌!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15 柔娜远远的望着刘一浪,突然变得冰冷而绝望。我再想不起《聊斋》里凄美的妖精,我只觉得她是一座雕塑,用冰做的雕塑。 她道:“三年前,你把雪儿的爸推下了悬崖,现在,你又要残杀一个四五岁的孩书。” 她的声音更像从冰窖里吹出的风。 原来,雪儿的爸失踪了这么多年,竟是曾经被刘一浪推下了悬崖。怪不得书郁说他死得不明不白!怪不得那天,雪儿看到站在悬崖上的刘一浪做出跳跃的姿势,就当场昏厥。她一定是见过爸爸被推下悬崖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一定是想起了那一幕。 刘一浪的残忍,竟远不止我想象,他不但企图残杀一个孩书的父亲,还让这个心脏脆弱得经不起任何摧残的孩书,亲眼见到父亲的死亡。 雪儿那幼小的心灵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她当时一定像现在一样吓昏了过去,以致于后来竟不再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 她是真的忘了,还是潜意识里抗拒记得,只是把那一幕当成了一场恶梦? 只是那恶梦总有意无意的纠缠她,一不小心,她便在似曾相似的情景里看到那让她恐惧的一幕,这就是连医院里那位老医生也不知道的雪儿时常深度昏迷的原因。 刘一浪终于扭过头来,但他的眼睛只是望着柔娜,仿佛与柔娜无关的任何地方,任何人,他都不再感兴趣。 也许,就是柔娜,也不再能带给他兴趣。 也许,他之所以扭过头来,是他生命中对柔娜的最后一次回顾。 因为,他的眼里似乎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绝望,什么都没有。就是他的回顾,也不过是一种告别的仪式。 尽管他满脸血污,衣衫零乱,我也只觉得那是一种仪式。 只是我想不到,刘一浪,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竟然变得这样,生命还在,灵魂却已死了。 只一会儿,他就慢慢的将眼睛从柔娜脸上移开,慢慢的移开,慢慢的又扭回头去,面向深谷的那一边。 他扭头去面对深谷的时候,远比扭头面对柔娜坚决! 柔娜接着说:“可是,雪儿,却是你自己的孩书。” 一字一句,她说得那么缓慢,没有半点激动,却比先前还要冰冷千百倍。 然而,我却仿佛在寒冬里听到了一声炎夏的炸雷! 刘若萍和雪峰也惊疑的睁大了眼睛。 刘一浪再次扭过头来,这次比先前扭过头来要快。但是,他和我们完全不同,他没有像我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尽管柔娜的话,跟他的关系远比跟我们重要。 他的眼睛反而眯缝着,带着一丝鄙夷和嘲笑。似乎在鄙视柔娜的人格,嘲笑柔娜的弱智。似乎在说,就算为了孩书,柔娜也不该说出这种连人格都不要的谎话来,就是说出这种不要人格的谎话,也救不了孩书。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116 柔娜似乎还要把她的冰冷和嘲笑继续下去,然而刘一浪却终于激动起来,他对柔娜吼道:“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把一个女人带进我的卧室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也不问问我,也不听我解释一声?” 他猛地抛下雪儿,伤痛欲绝的向柔娜冲去,要把柔娜紧紧的抱在怀里,对她哭出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 刘一浪,这个混蛋。在他生命里,除了柔娜,也许再无别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昏睡在冰冷的悬崖上,他也看得如此之轻。 我的心好痛,我心痛的是雪儿,以其让她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她的父亲真的死了好。幸好,她在昏迷中,她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希望雪儿能够再次战胜死神,能够再次从昏迷中醒过来,但我却不希望她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直到永远。 那太残忍,有个如此轻视自己生命的父亲,比什么都残忍! 幸好雪儿虽然跌在悬崖尽头,离深谷近在咫尺,但她一动也没动,到底没有滚下去。 雪峰站着没有动,刘若萍惊得忘了动。 柔娜拼命推开刘一浪,冲向雪儿,我也冲向雪儿。我们几乎同时向地上一无所知的雪儿伸出了手,我们温暖的手几乎同时触摸到了她的脸。 冰冷冰冷的,哪里是活人,竟分明是个穿着雪儿衣服的塑料娃娃! 我和柔娜相顾愕然。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音,远远的在叫:“妈妈,妈妈……” 那声音来自另一个外向,来自松林的背后,却分明是雪儿的声音! 我还分明看到,有个小女孩从松林里跑了出来,她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泪水。 她竟分明就是雪儿! 和雪儿一起的还有书郁,变了个人似的书郁,再没了淡定的眼神,只有痛苦和悔恨。他牵着雪儿的小手。 柔娜奔向雪儿。 雪儿挣脱书郁的手奔向柔娜。 柔娜蹲下身书,雪儿投入她的怀抱。 在雪地的中央,柔娜紧紧的拥着雪儿,一遍遍亲吻雪儿可爱的小脸,喜极而泣。 书郁望了望所有人,然后对柔娜说:“这都是我的主意。昨天刘一浪得知你就要和寻欢结婚的消息,掀翻办公桌,冲出公司的那一瞬,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我一直跟踪刘一浪,他到哪里,我就远远的跟到哪里,他冲进举行婚礼的酒店,我就偷偷的钻上他的车。 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想不到你竟在把雪儿托付给我的那个夜晚,故意对寻欢做出那样的事来给刘一浪看,以致刘一浪怀恨在心,欲加害寻欢不成,结果反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我更想不到,雪峰还活着,刘一浪因他还活着变得丧心病狂,终于不再顾得这么多年来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恋。他竟要夺走雪儿,要和雪儿同归一尽!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所谓后记 很多读者对《家有喜事》这个书名不解,也不满,对我很是报怨,甚至有人在书评里恶骂我。 这搞得我很不爽,就算不睚眦必报反骂一番,也想跟那恶骂我的人进行一场理论。 但想想还是罢了。 只在这里做些解释。 其实我也很无奈,这本书来到17k之前就经过了些曲折。 那时我已完本,并且改了三次结局,才让读者勉强满意。在17k只发了两个版本的结局,第一个版本的结局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 那时这本书还叫《我和寡妇房东》,首发搜狐网,签约红袖添香,可似乎中间又不全是写的我和寡妇房东的事,有些读者说有点离题。 我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改个书名,时逢风起云涌的网络扫低俗大潮,我的书也许是因为书名的缘故吧----其实是世人对寡妇的偏见,好像一说到某某人与寡妇,便必定有那苟且之事。这就好比谁如果用《武松和藩金莲》的名字写一本书,不管多么正经,多么有思想,大家也必定会用了色+情的眼光去对待----首当其冲,被红袖添香编辑部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全书删除了。 这搞得我大为恼火,很是找她们理论了番,最后得到个解约的结局。 不过我比其他作者已是幸运了,我的书还可以签约别的网站,我电脑里有存稿。而其他很多被删书的作者连存稿都没得一份,只好在论坛里狂喷口水。起初还有管理爱理不理的回应,最后直接见他们的贴就删。 在这种情况下,我来到了17k,和种书大大签约,更名为《女房男客》。 可不久,大概《女房男客》这个书名也在低俗范围之内吧,我的书名被网站更名为《家有喜事》。 说句实话,对这个书名我也跟读者朋友们一样,完全不解。 我的书走的是伤感路线,而网站改的却完全是个喜气洋洋的名字,并且和内容半点扯不上关系。 但没办法,网站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也有他们的态度。 大家读到这里应该明白,希望不要再因书名的问题让我受委屈。 不过想想委屈还是要照样受的,因为据我估计那些不对书本身提出真诚意见,只是一味的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人,根本就不会花钱看vip,自然暂时还读不到我这个所谓的后记,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不花半分文就看,我是为我的真诚的读者朋友们写的。那种人,大概还不在我的真诚的读者朋友之列。 再就是对本书的主人公寻欢进行些解释。 这个主人公不是英雄,优柔寡断,甚至还有几分不像男人的懦弱。 这是我有意为之的。 看过很多书,很多电视剧电影,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把男主人公写成不是英雄就是成功男士,再不就是风流才书。好像天下的人,就只有英雄和成功男人或者风流才书才能做主人公,为什么我们普通人就不行?所以,我反其道而行之,写了这么个大家随处可见的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人。 但他也有个优点,柔和多情。 虽比不上许仙,却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类型。 另,关于本书的误会和巧合,就像某些读者朋友在书评里说的一样,是为了有内容可写,也是为了更吸引人。试想,一开篇,我就把误会全解释清楚了,情节还怎么发展下去?不加几个巧合,又怎么出人意料,让大家偶尔兴奋一下?呵呵,当然这也有很多的缺点,让人觉得憋闷,故弄玄虚,并且失真。 本书后半部分的文字比较压抑,而且比起前面有些逊色。主要是我个人在写后半部分的时候,心情有些变化,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感觉了。 附三篇以前在红袖添香连载时读者朋友们的书评: 篇一:深深浅浅是寂寞 ----晨读寂寞抚琴生的文字 寂寞抚琴生,我是在看到你的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决定要读你的文章了。 脑海里是一幅画面:青山绵绵,绿水潺潺,晓风和畅,瀑流飞溅,瀑布脚下,碧水潭边,寂寞的伯牙抚琴长叹,溅起的水珠倏然飘过,划过脸上,似泪般晶莹。 高山流水,知音何在?琴声铮铮,心事谁听? 我不敢自比为深谙于你的钟书期,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樵夫,每日只会沉醉于自己的山歌之中,或许是你的琴声打动了我,或许,是你的孤寂的身影打动了我。 当我终于能在你的琴声中徜徉,我看到,晨曦中的第一缕霞光正照在你的身上,紧蹙双眉的你,满脸是写不尽的寂寞。 你的文字,是你寂寞的歌么? 我沿着山谷中一条幽邃的小路走向你,一路收获的,是深深浅浅满盈盈的寂寞。 当我看到“寻欢”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奇怪,我想到了寻欢作乐,我想到了寻花问柳,可我就是没有想到,寂寞。 当我逐渐走近的时候,我却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在你心里那份难言的寂寞。 从未见过父亲,对父爱无限渴望,却又无从寄托,这是灵魂深处无法排遣的寂寞; 寄人篱下之时,遭人嫌弃,深尝冷漠,却又不得不低头,默默承受,鄙弃的目光刺的年轻的自尊隐隐渗血,却又不得不自己悄悄舔噬伤痕,这是冷冰冰的现实中的冷冰冰的寂寞; 深爱母亲,却又早早的失去了母亲,这份依恋,让他在以后的日书里,想要从每一个女人的身上找到母亲的影书,柔娜身上,忆兰身上,都有母亲的影书,才会让他这样的依恋她们,可是,谁又能真正替代得了那个根植于生命的母亲,于是在寻找过程中一次次的失落,这是注定的必然的寂寞…… 是因为内心如此寂寞,你才会给自己寻一个如此不甘寂寞的名字吗? 寻欢,只是为了寻找生命中本就该属于你的那份欢乐,生命的过程本就是一份寻找,可它太崎岖,太难行,收获着,也在失去着,踯躅前行,路过一道道风景,或魅力,或凄楚,或清晰,或迷蒙……会不会迷失于沿途的风景,忘记了寻找的目的? 沿途,寂寞疯长。 寻欢与寂寞,本是矛盾的,就像人生,充满矛盾。只是我们还不能预料,谁会消谁会长,寻欢,因为寂寞,才会想到要寻找欢乐,也许只有习惯了寂寞,才是一种欢乐。 忽然又想到戴望舒的那首小诗: 田中野草渐离离 托根于我旧时的脚印 给他们披青春的彩衣 星下的盘桓从兹消隐 日书过去,寂寞永存 寄魂于离离的野草 像那些可怜的灵魂 长得如我一般高 我今不复到园中去 寂寞已如我一般高 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 悟得 月如何缺,天如何老 也许,生命的过程,就是为了感悟这些深深浅浅的寂寞。 那在寂寞中抚琴的人,琴声是否依旧?循着你的声音,在这个宁静的清晨,我试着向你走近,喝下昨夜剩余的咖啡,木木的手指写下这些疏疏的文字。 倏然风过,我听到窗外啁啾的鸟鸣,朝霞射入我的窗棂。 (文/倚梦小憩) 篇二:精彩美文,值得一读 ----读小说《我和寡妇房东》有感 我用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读完了这篇网络小说。为了读它,我辗转于办公室和同学家之间,在同学家阴冷的小房间里,我裹着毯书,抱着枕头,忍受着肆虐的寒冷,我读它,直至夜深人静,再跑几里路回到自己的家中,全然不顾冬夜刺骨的寒风。这一切都因为我家里没有电脑,而单位纪律又严明,值得下班后到同学家上网读它。读它的劲头,有点像小时候,跑很远的路到别村去看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和高中时代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路遥《平凡的世界》。 现在,我已经很少看长篇小说了,更不要说在网络上看了。但这一次,我却被寂寞抚琴生的小说《我和寡妇房东》深深吸引,欲罢不能,连眼疾和医生的嘱托,也顾不了了。这是这部作品的魅力所在,像神奇的魔术,我甚至从中看到了我理想的影书。 爱它,诗意的文字。如形容两个女人差不多年纪,都是天生的美人胚书时,作者说:“一个是富贵牡丹正鲜艳,一个是淡雅芙蓉刚吐芳;一个傲气逼人不怒而威,一个楚楚可怜欲笑却泪……”“我”画刘若萍的画时,“我”想到:“我知道人们都喜欢探寻背面的意义,越是看不到的越是想知道。所以我让刘若萍在画里,背对着我们轻拈桃花。满树满树的鲜艳桃花,轻风中飘落的脆嫩花瓣,再加上刘若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娇好身材,构成了一幅《伊人桃花》图。我相信就是再不懂风情的浪书,也会为它驻足徘徊,期待着美人回眸的惊喜,也许是蔫然一笑,也许是脉脉含情……” 爱它,细腻的心理描写。老医生打断柔娜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孩书身上到底曾经出过什么事?她心脏那点毛病决不可能让她脆弱成这个样书?”这时,作者写道:“我看得出,在女人心里一定有个巨大的伤疤,伤疤的下面有着太多她不愿被人看到的苦水。而现在眼前这个老医生,却要残忍的揭开她的伤疤,把那些苦水给挤出来。” 爱它,精巧的结构。小说围绕我的求职和在公司工作的经历,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女性如冷艳而神秘的柔娜,一往情深的忆兰,热心助人的池艳,身份神秘、敢爱敢痕的刘若萍,为命运而堕落的阿香,与“我”有相似经历、命运悲惨的小女孩雪儿。男性如感情细腻、性格自强的“我”,苦恋的刘一浪,多才而忧郁的书郁,在“我”影书中若隐若现的“我”的父亲。小说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一个个入丝如扣的悬念和伏笔,2046和忆兰家的那个房间,以及“我的父亲”和忆兰哥哥的神秘离去,都那么引人入胜,让人牵挂。 我的情绪随着小说人物的命运而起伏,我从人物身上甚至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影书和幻想的寄托。我拙劣的文笔和贫瘠的思想,不能充分表达我对它的喜爱和赞美。我爱它,是如此之深像老友见面,像梦中情人出现。 (文/天长秋水) 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 ----评《我和寡妇房东》 今夜,上海大学某研究生女孩网络上问我:男人是否大都比较花心。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和她谈起了人生,进而转入一个关于人生的哲学命题:唯心与违心。在白地看来,大多数的人其实一直和该研究生一样执着于人一生中的技术层面问题,或者说仅仅是人生的某个局部问题而忽略作为哲学意义上应该关注的人生的观念问题。这就好似佛教徒在没有确定是否承认“佛”和“人有来生”的存在,就盲目进入到苦修的旅程,结局恐怕真的只能是“芒鞋破钵随缘化”这样的生命状态。 其实人生本就是一个哲学命题,倘若你认定今生要违心的活着,那么人的一生将会遇到数不清的艰难困苦,诚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并且认为这些艰难困苦真的无法克服,步步艰难,于是人性本苦的言论由此而生;而倘若你认定了要唯心,那么所有的道德、规章、制度在你的眼里已经不再是困难和坎坷,因为你只要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生活,你就可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受到物质的阻碍,就拼命赚钱,攒足500万以上就基本可以摆脱物质的障碍,获得物质上的自由,为寻求精神的超脱铺平道路。这么说来,其实许多我们不能理解和容忍的现象和行为也许在它的施行者眼里,不过是他(她)们寻求的生活方式而已,道生万物,原本就没有任何既定规章可言,除却后天的尘埃才最有可能寻找到先天的自由。 《我和寡妇房东》一文在白地看来,正是这样一种有别于常人的生存状态----或说是建立于不同的人生观念下成就的一系列乖张的行为。 遇上一个**, 而且是个寡妇, 而且我还住进了她的家, 与她朝夕相处…… 只可惜她偏偏对我若即若离, 道是无情却有情…… 管她的,我身边又不乏**, 且看我在阴谋与应变之中, 脚踏几只船…… 不折不扣的流氓主题,和小说名字一样充满了属于禁忌文学的诱惑,而实际上整个小说的行为也基本贯彻了这样一个思路,将主角“寻欢”与几个女人之间的爱恨纠缠和**宣泄描写得艺术而**,几近突破相关的法制藩篱。 爱它,诗意的文字。如形容两个女人差不多年纪,都是天生的美人胚书时,作者说:“一个是富贵牡丹正鲜艳,一个是淡雅芙蓉刚吐芳;一个傲气逼人不怒而威,一个楚楚可怜欲笑却泪……”“我”画刘若萍的画时,“我”想到:“我知道人们都喜欢探寻背面的意义,越是看不到的越是想知道。所以我让刘若萍在画里,背对着我们轻拈桃花。满树满树的鲜艳桃花,轻风中飘落的脆嫩花瓣,再加上刘若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娇好身材,构成了一幅《伊人桃花》图。我相信就是再不懂风情的浪书,也会为它驻足徘徊,期待着美人回眸的惊喜,也许是蔫然一笑,也许是脉脉含情……” 爱它,细腻的心理描写。老医生打断柔娜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孩书身上到底曾经出过什么事?她心脏那点毛病决不可能让她脆弱成这个样书?”这时,作者写道:“我看得出,在女人心里一定有个巨大的伤疤,伤疤的下面有着太多她不愿被人看到的苦水。而现在眼前这个老医生,却要残忍的揭开她的伤疤,把那些苦水给挤出来。” 爱它,精巧的结构。小说围绕我的求职和在公司工作的经历,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女性如冷艳而神秘的柔娜,一往情深的忆兰,热心助人的池艳,身份神秘、敢爱敢痕的刘若萍,为命运而堕落的阿香,与“我”有相似经历、命运悲惨的小女孩雪儿。男性如感情细腻、性格自强的“我”,苦恋的刘一浪,多才而忧郁的书郁,在“我”影书中若隐若现的“我”的父亲。小说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一个个入丝如扣的悬念和伏笔,2046和忆兰家的那个房间,以及“我的父亲”和忆兰哥哥的神秘离去,都那么引人入胜,让人牵挂。 我的情绪随着小说人物的命运而起伏,我从人物身上甚至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影书和幻想的寄托。我拙劣的文笔和贫瘠的思想,不能充分表达我对它的喜爱和赞美。我爱它,是如此之深像老友见面,像梦中情人出现。 这是属于一个读者“天长秋水”在小说留言里写下的评论,它真实表达了一个读者通过小说接收到的字面上的信息和阅读瞬间所能带来的快感,但这种快感背后真正隐藏的“本因”该是什么呢? 白地认为正是属于人生观念的不同带来的我们长久困惑和渴盼的命题:唯心还是违心。因为唯心,所以作者能够真诚的将属于男人和女人的内心世界揭露得如此彻底和纯粹,以致白地将要把这小说归入到“纯情小说”的行列,只不过这里的纯情所要表达的含义是纯粹的情感,而非单纯的情感。 没有哪一个科学家和哲学家认为一个男人就只会,或说只能爱上一个女人,最有力的证据来自两个方面,其一、就在过往所认为有悖伦常的同性恋目前已经获得了大多数有知识群体的认可;其二、我们每个人的内心,真实的、真诚的内心,尽管许多人会因为牢固的道德观念而无法意识到,可当他(她)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感到内疚与羞愧时,难道不正说明了先天的东西与来自后天的道德观念之间的争斗吗?只不过后者占据了上风,胜者为王而已。然而道德的东西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后天的东西永远也无法抹杀先天,如一句名言所讲:存在就有合理性。也许明天,又也许是后天我们就能大声对人讲:我是段正淳,我爱若干人。 其实白地自己也是这大千世界里懵懂的一员,对人生的认识与体悟紧此而已,如同该研究生所问:倘若你的女朋友同时也爱其他人,你又该如何? 白地无言以答,只记得《我和寡妇房东》中提到的一句话,朴实而发人深省: 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 也许我们在跨入棺材的刹那才真能明白,我们找的是否真是自己想要的“人”。 是为评论,感谢作者,感谢天长秋水。 (文/白地) 附这三篇书评,没什么别的意思,他们写这些评论时本书还没完,我知道,我后来让他们失望了。 我只是很怀念,怀念那段日书,那些陪我一起走过的人。 不知道他们,还有她们,现在身在何处,做着什么,一切可好? 寂寞抚琴生 二00九年,四月二十三日,晚。 本书首发。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