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第一枝》 楔子 赵大将军府内,某个僻静的小院里,“吱呀”一声,伏在桌子上快睡着的阿九马上跳了起来,跑到院中,“妈妈,你回来了!” 罗妈妈看着阿九一脸期待的表情,心中一酸,眼眶中含了许久的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赶紧侧过脸去把泪擦干,然后强笑着抚了抚阿九的脸颊,“妈妈去问过了,今儿厨房没有腿。等明天厨房做了,妈妈一准给阿九拿来,行不?” 阿九的失望溢于言表,但是很快她又笑了起来,“那明天妈妈一定要给阿九拿鸡腿吃!阿九好久没有吃鸡腿了呢。” 罗妈妈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酸楚,眼泪似乎又要不受控制地掉落,然而她不能再在阿九面前露出一分来,她强强忍住快要决堤的泪水,一口吞下胸腔中难以遏制的酸痛。 她状似轻快地点了点阿九的鼻子,“你看你,脸都花了。”又朝院中高喊道,“蔷儿,快点过来带郡主去擦个脸。” 一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从里屋飞快地跑了出来,然后拉着阿九的手进了房。 罗妈妈踉跄地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紧紧拴住,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掩着帕子哭了起来。 庆王殁了。 她刚才去厨房为阿九拿鸡腿,路上听到了这个惊天噩耗。 庆王是天子的胞弟,太后的幺儿,他活着的时候,他的爱女阿九在这赵大将军的府邸尚且受到如此待遇,他这一死,阿九还能活吗?可是又能怎么办?逃吗?能逃到哪里去?自己和蔷儿,一个老一个弱,阿九又……但愿赵大将军还顾念着阿九皇家郡主的身份。 罗妈妈摇摇头,如果赵大将军真的顾念小九的身份,又怎么会把她这正妻安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除了自己和蔷儿,其他的陪嫁丫鬟都给打发走,就让阿九过着姬妾不如的生活。如果赵大将军顾念皇家的威仪,又如何会让一个小妾受着主母的待遇,而让自己的正妻仰小妾的鼻息过活。 想到此,罗妈妈的眼底一片绝望。 正在此时,小院子里有“乒乒乓乓”的响动,还夹杂听不清楚的骂骂咧咧,罗妈妈心下一紧,赶紧推门而出。 “是什么人敢在这里闹这么大的动静?”罗妈妈出身王府,虽然现在虎落平阳,但是声势威仪俱在,一句话就震住了全场。 不大的院子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挤得都快没有站脚的地方了,只见阿九把头埋在蔷儿的怀里,身子有些微的发颤,像个受惊的小鹿一般低低地啜泣着,罗妈妈万分心疼,阿九从来都没有受过这般惊吓。她赶紧跑过去接了阿九往自己的怀里搂,然后怒目瞪着站在正中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掩帕而笑,“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威仪,原来是罗妈妈,唬得这帮子眼皮子浅的一愣一愣的。” “原来是何姨娘,不知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那女人面起怒容,她旁边的一个胖妇人立刻大声道,“罗妈妈竟敢冒犯夫人,真是该打。”她一使眼色,立刻跳出七八个粗壮的仆妇,硬把罗妈妈和小九分开,罗妈妈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几个壮妇制住。 “呸,什么夫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你是姨娘还抬举你了,整个大乾国都知道,赵大将军的妻子是我们郡主,你后来才入得门,就算你生了长子,可是正妻有没有喝过你的茶,你就算不得是正经的妾室。” ”住口!住口!”那女人的身份正是她心底的一根刺,罗妈妈所言深深地刺痛了她,“庆王都死了,这里是赵大将军府,岂容你这贱奴胡言乱语?宋妈妈,给我掌嘴!狠狠地打!” 阿九看到一群凶恶的仆妇制住罗妈妈,现在竟然还掌罗妈妈的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向罗妈妈扑了过去,“不许你们打妈妈,你们走开走开。” 这些仆妇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下手,都停住了,然后看着她们的主子。 不管怎么说,这位郡主再傻再不得宠,也是大将军明媒正娶,拜过祖宗的夫人,何况,她还是位金枝玉叶。 那女人痛恨非常,就是这个傻子霸占了她的正妻之位,让她的儿子不能成为正经的嫡子,原来她还有所顾忌,所以除了把她打发地远远地克扣她的衣食份例之外并不能多做些什么。但是现在,庆王都死了,她还怕什么?所以她把她多日的愤恨都爆发了出来,她随手拎起了院子里的一个花盆,狠狠地,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往阿九头上砸去…… 阿九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在她彻底睡过去之前,只听到罗妈妈撕心裂肺地一声,“不!” 第一章 新生 虽然已近夏日,但是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凉,阿九穿着单薄的衣衫一动不动地坐在石阶上,她的头仰着,似乎是在看天上晚归的飞鸟。 罗妈妈担心地望着她,到底忍不住还是走过去,轻轻地搂住了阿九,“阿九,你在想什么,告诉妈妈好不好?”阿九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同一个方向,未曾移过半分。 罗妈妈顺着阿九的视线望过去,天空渐渐黑了,一片朦胧,什么都没有。罗妈妈把阿九搂得紧了一些,喃喃道,“阿九,阿九。”她轻柔地拍打着阿九的手臂,就像搂着的是个婴孩一般,轻柔地,有节奏地,拍打。 阿九在罗妈妈的安抚下终于放松了下来,然后把头埋在罗妈妈的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阿九了。 半年前,何姨娘的那一击,让可怜的傻妞阿九香消玉陨,而她这枚投胎不得的游魂,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一头扎进了这个身体,成了阿九。 “真的又活了呢。”阿九喃喃自语,没有人听到。 她前世死于一场交通意外,亲眼看着自己的魂魄离开支离破碎的,慢慢飘向不知名的地方,可是传说中的阎罗殿却根本没有为她打开,她成了一个无所归依的游魂,整日在虚无里飘荡。她想尽办法要投胎重新做人,却始终不得法门,终于有一天,虚空中响起了一阵响雷,然后有一股大得出奇不容反抗的力量,把她拉扯到一个身体里,她好高兴,以为自己重新投胎了,没有想到,竟然附身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上,按照前世那通俗的说法,她是穿越了。 在她有意识但是睁不开眼的那两个月里,罗妈妈一直都在和她说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个身体的身世还挺悲摧的。 她是庆王姬治的独女,天子御封的寿昌郡主,她的母妃是原来的西北大将军袁韬留下的孤女,在生她的时候因为血崩而死,而她,却异于常人。 庆王虽然是御弟,太后的亲儿,天潢贵胄,富贵泼天,然而太后在怀庆王时曾受过毒,这股毒虽然经过圣手救治,然而却留在了胎里,使庆王身体孱弱,寿元受损,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女儿,却因庆王的余毒未尽影响了郡主的慧根,还带累得王妃殒命。庆王一直认为阿九本该如她的母妃一般聪慧,正是受了他的累,所以十分疼爱阿九,太后和天子也因为对庆王和阿九的愧疚而分外荣宠他父女二人。 镇南大将军赵律再立军功,平定蛮夷,进京叙功,阿九只不过是觉得这个大叔有点帅,对赵大将军热情了一点,太后和天子便觉得阿九看上了赵律。赵律是护国公赵爽的二子,虽然才双十年华,但是已经军功无数,为国效忠,镇守南疆。金銮殿上,与天子的一番对答,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又生得好一副堂堂相貌。论大乾的锦绣男子,再无一人能出其右。天子头一昏,眼一热,立马把阿九和赵律的婚事给敲定了。 庆王颇无奈,阿九才十二哪!然而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这赵律怎么看也都是个轩昂的男儿,将来自己死后,正需要这样的男儿去保护小九,再说,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阿九大婚,也是一件幸事,所以一咬牙就答应了。 阿九的婚礼,又隆重又热闹,整个仪仗甚至比刚出嫁的二公主的还要豪华。 大家都很满意。天子和太后很满意,总算多年来对庆王父女的愧疚之情得到了点缓解;庆王很满意,能眼看着爱女大婚,将来下去见王妃的时候也能交代过去了;护国公很满意,郡主虽然并不聪慧,但是天真善良,颇得自己欢心,再说二子将来也不承爵,郡主将来不必管家,聪慧不聪慧又有什么关系呢?大臣们很满意,镇南大将军和皇室联姻,将来也就不怕他功高震主了;大乾的子民很满意,庆王一直是个贤王,这位郡主又自幼失母,能嫁给镇南大将军这样的伟男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有赵律和何月容不高兴。 任何男人要被迫去娶一个才十二岁的傻娃娃,即便她贵为郡主,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吧?!任何女人眼看着自己快到手的未来夫君因为一道圣旨而成了别人的夫婿,即便那个别人是个才十二岁的傻郡主,她也不会高兴地。 然而圣旨已下,婚礼已成,皇命和父命都不可违抗,赵律只好带着郁闷至极的心情带着这个傻郡主回到了南疆。 一回到南疆镇南将军府,赵律就纳了何月容。何月容是何日华的亲妹,何日华是赵律的副将,也是他唯一的好友,他为了救赵律而战死,所以赵律本来是想娶他的亲妹为妻的。他许诺让她掌管大将军府的内务。 赵律没几天就去南疆营房守营去了,何月容当着镇南大将军府的家。她把阿九的陪嫁随从全部都调离,只给阿九留下了罗妈妈和蔷儿,她把阿九赶到将军府后院的这所偏远而僻静的小院里,她自己占了正房。她克扣他们的份例,衣食都给得很差,幸亏罗妈妈手头有不少钱,所以才能一直到厨房去买些好吃的东西给阿九。 赵律隔上几天就会回府,所以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等于默认了何月容的做法。事实上,只要不出人命,他不介意何月容怎么做,他觉得他欠何月容的,而阿九欠了他,所以就算何月容对阿九做些什么,也是阿九应该要去受的。他也从不想会有什么风声传回京城,他的府邸牢固地像个铁桶,什么消息都递不出去,天子他们会知道他想让他们知道的,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寿昌郡主过得很好。只要阿九不死,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 然而那一天,阿九差点死了。 其实阿九已经死了,活过来的是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游魂。 第二章 蜕变 书房里,赵律正在挑灯夜读。门外有些细碎的脚步,慢慢近了,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吧。” 是赵明。“郡主刚刚入睡。” 赵律点了点头,沉默半响,在赵明以为没有其他问话就要退下的时候,赵律又开口问,“她今日依旧如此?”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迷惑和心疼。 赵明楞了一下,立刻答道,“郡主在院中枯坐了一日,一直抬头看天。” “看天?”赵律若有所思。“你退下吧。” 随即就是轻轻地关门声,动作小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律想起了那天,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阿九躺在血花里,白胖的小脸毫无生气,奶娘和蔷儿都昏了过去。 他第一次用如此凶狠的眼神盯着何月容,像个杀星。何月容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地结巴,“将军,是……是……她非要撞过来的……” 他没有理会她,他只是走过去看着阿九那张死气腾腾的小脸。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在帝宫赏宴的群英堂里,他的腿突然被一个小小的人儿抱住,一张世间最干净的笑颜向他绽放,“叔叔帮我躲猫猫。”他不由自主地把她拢在自己身后,让她没有被侍女们找到。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的话。 得知她没有死,赵律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痛恨自己的婚姻,但是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得痴儿,她是无辜的,如果她就此死去,他多少还是会有些内疚的。 赵律叹了一口气,以后他会对阿九好些的,至少不能再让何月容欺负她了,他摇了摇头,便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近来南蛮蠢蠢欲动,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罗妈妈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轻声地问蔷儿,“郡主昨夜睡得可好?” 蔷儿也悄声回答,“睡得还算安稳。”,然后拿着阿九的衣物出了房门。 罗妈妈坐在阿九的床头,看着阿九。 阿九睁开眼,看着罗妈妈,虽然心里明白罗妈妈的关心都是给这个身体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动。既然上天让她变成了阿九,那从此以后她就是阿九了,她要替阿九活下去,也要替阿九善待罗妈妈。半年来的心结,一下子被打开,她终于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轻轻地叫,“妈妈。”罗妈妈身子一颤,阿九微微一笑。罗妈妈搂住阿九,“好孩子,你终于好了。” 阿九依偎在罗妈妈怀里,“嗯,我好了。我全都好了。” 阿九抬头,注视着罗妈妈,“妈妈,我不傻了,你信吗?” “妈妈,我醒来以后就觉得自己不傻了,只是有些不能接受,所以一直在想事情。可是刚才,我忽然想通了,我不傻了,妈妈就能省心一些,这是件好事,对吗?” 罗妈妈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确定,可是阿九分明从来都没有这样条理清楚地说过话。罗妈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害怕这不是真的。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九,你说什么?” 阿九拉着罗妈妈的手,“我说,何姨娘的那一砸,好像把阿九砸开窍了呢,阿九不再是个傻孩子了。妈妈,阿九不傻了,你信吗?” “信,信,当然信。”罗妈妈猛地搂住了阿九,“你本来就不傻,只不过是比寻常孩子更纯真一些,当年圣手刘说,你父王身上的余毒影响了你的心智,只要这毒能解,你自然比寻常孩子更加聪慧,你可是庆王和袁清的女儿!” “那我的毒是解了吗?是怎么解得呢?”其实阿九很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不傻了,只是她不想让罗妈妈乱想。 罗妈妈皱眉,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阿九,你还记得在你受伤前几天,我打破的那碗蛤蜊汤?” 阿九点了点头,“怎么了?” 罗妈妈道,“那碗汤中被下了毒,我进来的时候你已放到嘴边,我不清楚你到底喝没喝,担心地守了你半夜见你无事我才安心,莫非……莫非你竟是喝了几口,而这汤里的毒竟是以毒攻毒化解了你体内的胎毒?” 见罗妈妈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阿九当然乐得找台阶下,于是连忙点头,“嗯,阿九喝了呢。” 罗妈妈一时欢喜,一时又有些害怕,她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妈妈了,思忖片刻,便下了决定,她嘱咐阿九,“阿九,千万不要把你不傻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蔷儿。” 阿九点头,“我会继续当一个痴儿。” 罗妈妈欣慰地点头,阿九果然不再傻了,她才刚说了个开头,阿九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 像是经过了激烈地斗争,罗妈妈沉沉地问,“阿九,你愿不愿意跟妈妈离开这里?” 自从阿九决定做阿九开始,就已经在想这个问题了,镇南将军府的确是呆不得了,赵律宠妾灭妻,何月容又生了长子,就算她变聪明了,也无济于事,何月容既然存了杀她的心思,而且实际上也实施了,若不是她身上有胎中带来的余毒,正好以毒攻毒,第一次她就逃不过去,而上一次……其实何月容已经得手了。继续在这个镇南将军府呆着,就是死路一条。 “阿九也不想呆这里了。” “那阿九想去哪里?想回京城吗?还是过些平常百姓的生活?”然而逃回京城又能如何,阿九始终是赵律明媒正娶的妻子,太后和天子就算再宠爱阿九,也管不得臣子的家事,护国公再喜欢阿九,也喜欢不过自己的儿子去。所以京城也回不得。只是阿九终究是金枝玉叶,过些寻常百姓的生活,又有些太委屈她了。 她正为难时,阿九道,“妈妈去哪,阿九去哪。妈妈,父王已经仙去,太后膝下有众多孙儿孙女,并不缺阿九一人,所以阿九不想回京。不如我们想办法逃离此地后,隐姓埋名,过些悠然自得的寻常生活?” 罗妈妈点头叹道,“纵是富贵荣华,怎及得上平安喜乐?阿九,妈妈也想你过上从前寿昌郡主的生活,但是妈妈更不想你受伤,上次妈妈以为你死了,当时就想跟着你一起去。好在你活下来了,又因祸得福,好起来了,只是妈妈再也不想看到你受伤了,所以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都再也不卷入这些大户人家的浑水中。” “嗯,阿九听妈妈的,只要和妈妈在一起,阿九就满足了。”阿九是真的满足了,她在内心把罗妈妈当成了真正的妈妈。 第三章 解禁 那天起,阿九不再整天枯坐望天,有时和蔷儿在树墩下看看蚂蚁,有时也会噘着嘴巴问罗妈妈讨鸡腿吃。阿九仍然有些呆呆的,再没从前那般天真可爱,但是这点变化已经足够让赵律满意了,对他来说,阿九只要活着,活得好好的,不给他带来麻烦,其他的,他都随意。 书房里,阳光透过纱窗的缝隙照射到赵律脸上,那张常年冰冷淡漠的脸上竟被暖阳烘得有些柔和,他伸了个懒腰,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京城府里老爷带话来了?” 赵明垂手而立,“是。三爷前月在安平街伤了平西侯的小公子,在大明门抢了二驸马的汗血驹,上月天策卫查抄地下赌场的时候,三公子又被逮了个正着,还在春香楼和吏部王大人的侄儿抢粉头……”赵明看赵律的脸色越发黑了,赶紧继续说下去,“老爷看三爷实在太胡闹了,就命赵虎赵豹押着三爷,来南疆,请您好好管管。” 赵律冷哼一声,三弟赵恪比他小了七岁,今年才十五,爹娘老来得子,十分宠溺,又自小养在祖母身边,祖母疼爱幺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真正是万千宠爱集一身,谁知竟养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霸王来了,早就该扔到军营里好好吃吃苦头,上两年他提出这个想法,祖母不理解连骂他不孝顺就罢了,连爹娘都认为他对兄弟不够仁爱,太苛刻。非要等到那小子惹了祸,给府里丢了丑,才想到往他这里塞? “老爷还说……”赵明抬头看了眼主子,不知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吞吞吐吐做什么,把老爷说的,夫人说的,太夫人说的,一并讲来。”赵律很清楚京城家里这几位爱子如命,爱孙如命的会有啥吩咐。 有了主子的鼓励,赵明一口气就把话说完了,“老爷让您使劲琢磨三爷,只要留口气在,该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不用客气。夫人说,到底是自个的亲弟,只要拘了他性子就好,下手别太重,伤着孩子就不好了。太夫人说,太夫人说,三爷在南疆若是受了一丁点伤害,磕着了碰着了都得算您头上,您要敢让三爷受伤受气,她就不认您这二孙儿了。” 赵明无语摇头,深叹口气,一副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说的模样,“那兔崽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三爷他们上月初八就出发了,这几天约莫能到。” “嗯,让赵松赵槐他们盯着点,三爷一出现就快马把他送进营房。” 赵明疑惑道,“不让三爷先到府里歇一歇?” 赵律双眼一瞪,“还想歇歇?他难道是来享福的?这回不锻造好了,绝不放他出营。你无事就先退下吧。” 赵明依言退下,刚到门口,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去,就停住了,犹豫半刻,还是收回了脚,转了身,“爷,还有一事。昨日郡主想出院子,被赵柏拦了。” 赵律眉头一皱,“我只说要看着郡主,以免意外,并未说过不许郡主出院。罢了,既然她都好了,就让赵柏撤了,郡主想逛园子,就随她去吧。”转念一想,何月容的禁足令已经解了,若是两人遇上,恐怕又是一场纷争。他的脸色闪过一丝冷冽,然后又是深深地无奈,“让杨妈妈好好提点一下何夫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去养年园请宋嬷嬷和夏嬷嬷,调教一下何夫人规矩。传我的话,郡主是金枝玉叶,府里的人不得对郡主不敬。” 赵明应声而去。 小院阿九的房间内。 “妈妈说的可是真的?我们院子里的侍卫都撤了?真是太好了!” 罗妈妈看到笑得跟朵花似的阿九也很高兴,“连暗卫都撤了,不过阿九啊,你可仍不能松懈,得继续装下去。” “那蔷儿呢?还继续瞒着她吗?” 罗妈妈思忖半刻,道,“这蔷儿,并不是我们庆王府的丫头,当时你大婚地急,王爷并没有准备,按例郡主陪嫁需要十六个丫头,我们王府只有从小跟着你的平芬平芳,紫琉紫璃,其他的都是太后和天子从宫女所挑的新入宫刚调教的小丫头,所以我对这蔷儿并不了解,也不清楚她到底是谁的人。只看当初何月容单给你留下她,便是个不简单的。所以蔷儿必须得瞒,而且平常要多多留意。” 阿九点头,“我知道啦!” “蔷儿的事倒也罢了,防着就是了,只是……这赵律的心思倒有些难猜。” 阿九不以为然,“妈妈多虑了,赵大将军呢,无非是表示他,是真的不把我当作妻子,赵府的人呢也就无须把我当主母,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仍旧是皇家的郡主,我磕着了伤着了,没有人知道便罢了,要有人捅出去,被天子和太后知道了,别说他赵律,就是护国公府也难辞其咎;我若死在他家,那他的罪责可就大了,这谋害皇亲的罪名,他赵律担当地起?之前他被迫娶我后气愤难消,可能犯了傻,所以才任何月容欺负我们,这回我差点死了,他就明白过来了。所以呢,他要大家把我当做是个来镇南将军府做一辈子客的郡主,大家敬着我,让着我,捧着我,养着我,只要不连累他和护国公府,就完了。” 看到罗妈妈不住地点头,阿九拉着罗妈妈的手臂撒娇,“妈妈我聪明吧?” 罗妈妈忍不住点了点阿九的鼻子,“嗯,我家阿九最聪明了!继续说。” “至于我的陪房啊什么的,就更简单啦。他对我做的事不能让太多不是他的人知道,人多嘴杂嘛,万一走漏了风声,他怎么担当地起?再说,如果让我搬了院子,送回了陪房,岂不是就变相承认我的地位啦?反正我只是个傻子,蔷儿又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妈妈再厉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所有的情况不都尽在他掌握?他打得好算盘呢!” 罗妈妈笑道,“话虽如此,这也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自从跟着阿九来到镇南将军府,已经快两年了,除了小院和厨房,这将军府长什么样,她竟是完全不知,正好趁这机会,熟悉下地形,看看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阿九暗暗点头,就算铜墙铁桶一样严密的将军府,也未必没有破绽,而逃脱的机会,往往只是需要一个时机,而现在,至少有了寻找这个时机的机会。 第四章 游园 何月容现在所居的将军府正房颐香居,一阵噼里啪啦摔椅子砸桌子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瓷器碎落发出的清脆响动,门外战战兢兢地站立了一排丫鬟仆妇,此刻都安静无声,偶尔有人面面相觑,却任谁都不敢走动,好不容易里头才平静了下来,这班仆众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何月容满面怒容,胸口起伏,显然刚从强烈的怒意中平静下来。她的贴身丫鬟春杏忙递上新沏的茶水,“夫人喝口茶,消消气。”见何月容并不接茶,她想了想,笑着说,“这是将军昨日新赏下的,是天子赐的贡茶,将军也只得了一点,全让赵明拿了来,将军对夫人的疼爱,真的算得上独一份了。” 春杏的话句句都入何月容的耳,她怒意渐平,抿了口茶,“还是你这丫头知道逗我开心,你说得不错,将军对我确是……”她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但是瞬间又变成不快,“上次的事是我鲁莽,其中的利害关系杨妈妈也跟我说明白了,将军还非让宋嬷嬷和夏嬷嬷教导我什么规矩,害我这几天被折磨地不轻。” 宋嬷嬷和夏嬷嬷是护国公府太夫人年轻时候的贴身丫鬟,前些年年纪大了,又没有子女,正好家乡在南疆,所以就跟了赵律在将军府颐养天年,赵律对这两位骨灰级的老嬷嬷十分尊重,平常她们也不管府内的事,只在养年园养养花,抹抹牌。这两位受命教导何月容规矩,自然是十分尽力的,她们本来就是公正严厉的人,所以对何月容的德容言功,甚至起坐走立,一举手一抬足的要求都是十分严格,稍有不到位,说罚就罚,毫不手软。何月容出身军中小吏家庭,哪里受过这些教育,等同于从头开学,所以没少受苦,两位嬷嬷的竹条子说下来就下来,偏偏在她们面前又摆不得夫人的谱,她还真是有苦说不出,每日两个时辰的学规矩,把她折磨地够呛,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她心中就忍不住怨将军。 春杏到底最了解她,只是将军发的话,一向是铁定执行到底的,何况这位夫人的行径也确实有些荒唐,连她这个婢子都知道不该做的,夫人却偏偏不知道,春杏心底轻叹一声,只不过是有个好哥哥罢了,面上却并不流露半分,语气轻快地说,“夫人息怒。这两位嬷嬷是严厉了一些,不过越严厉的嬷嬷教出来的才越好呢,寻常人家想找这样的嬷嬷还不得其门,依婢子看,将军这番,倒是为了夫人好。” 何月容听了十分感兴趣,“哦?” 春杏笑道,“夫人,您看这将军府里除了您和那位郡主,可有别的女人?那位郡主,将军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虽然她占着名分,但是将军是不承认她的地位的,何况她是个傻子,所以根本不值一提。将军不好女色,对您又长情,何况您还生了长子,夫人的地位简直牢不可破。” 何月容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来,“你说得不错,只是,这和学规矩又有什么关系?” ‘婢子听说,这些公侯世家的规矩是极严的,出一点差错都会惹人笑柄。宋夏两位嬷嬷,是京里太夫人身边的人,最懂这些规矩,将来回京城府里,才能得太夫人夫人的欢心。就算是在南疆城,也总是要和僚属的夫人们应酬应酬的,到时,人人都要敬夫人您风姿迷人,大家风范!‘ 何月容越听越高兴,心情大好,“不错,将军这是打算带我出门子了。” 春杏眼尖,看到门帘外人影一闪,“谁?” “是婢子,秋桃。”秋桃上前禀告,“夫人,小翠回禀,小院那位正在九曲亭看鱼。” 何月容一脸鄙夷,“还真不愧是傻子,前儿看了一天的竹子,昨儿看了一天的蚂蚁,今儿又看鱼。”笑了几声,终是忍不住,“走,咱们去看看。”就算不能弄死她,让她吃点亏也好,不然她心里不平的紧,她占了自个的位置,还不用被两个嬷嬷折磨,凭什么让她过得那么轻松。 春杏略有些犹豫,此举欠妥,然而转念一想,夫人一向不喜人违逆她的意思,自己若出言阻止,少不得要被夫人嫌弃,何况夫人已经知晓利害,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跟上了何月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九曲亭去。 阿九的确是在九曲亭,然而却并非是在看鱼。 镇南将军府占地颇广,依山而建,光是这后花园就大得惊人。最近几天使劲地逛,也只逛了几处,若非土生土长,在这肯定得迷路。而且她又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被人看出马脚。所以只好借着看花看草看鱼的名目,慢慢来。 这九曲亭,建在宽阔的人工湖上,以密密麻麻的九条弯曲的石桥连接,恰好在湖心,有一座又高又大的亭子,四面环水,视野开阔,有利于观察四周的环境。 阿九把头搁在石桌上,罗妈妈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傻丫头,不要泄气。将军府虽然大了一些,但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 “嗯,只好这样想。”忽得,阿九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崇拜,“妈妈你还没有告诉阿九,我们一起看的地方,你怎么能那么快就画出草图,而阿九连个轮廓都画不出来。” 罗妈妈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是傻丫头还不承认,妈妈又不用像你似地死死盯着蚂蚁啊,鱼啊,树啊,再说有你打掩护,妈妈才能尽量往高处去望。” 对这座府邸,她们花费了数日也只能够画个模拟的草图,虽然进展已经比想象的好多了,但还是不够。阿九不禁撅起嘴来,“只凭我们两个人,力量似乎小了些。如果能有我们自己的力量,做起事来就能容易许多吧!” 罗妈妈闻言一震,刚想对阿九说些什么,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石桥上走过来,是何月容。 第五章 落水 罗妈妈皱了眉头,何月容带了这么大一群人来,她和阿九肯定得吃亏,然而要走,此时却已经走不脱了。她下意识地把阿九往怀里带,搂得紧紧地。 “哟,原来是罗妈妈呀,怎么,在这看鱼?”何月容人未到,声音已经飘了过来。 阿九不禁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容颜娇艳,平心而论,倒不失为一个美人,只是穿着一身大红,发髻上插得满满当当的,容易让人忽略她原本的容貌,嗯,看起来就像一只暴发的火鸡。阿九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月容本以为阿九看到她会和前几次一样害怕发颤,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而且笑容明媚,很是刺眼,不禁厉声道,“郡主在笑什么?” 阿九移开眼睛不再理会她,转头对罗妈妈说道,“妈妈,阿九肚肚好饿,阿九想吃大鸡腿。”说完,便朝罗妈妈挤了挤眉,又眨了下眼,意思是妈妈,咱惹不起,就躲吧。 罗妈妈收到阿九的暗示,立刻给何月容福了一福,“何夫人您看,郡主肚子饿了,我得带郡主回院去用膳。老奴就带着郡主告退了。”虽然极不情愿,但是罗妈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保证阿九的安全,只得勉为其难伏个低。 “慢着!”何月容没想到罗妈妈态度这么好,还破天荒地称她为何夫人,大为得意,但她又怎么会放弃为难她们呢?“罗妈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看看郡主这脸蛋,这身板,肥得跟皮球似的,你还使劲让郡主东西,就非得让郡主肥成猪你才满意?” “你!”罗妈妈怒极,她已经极尽忍让,何月容却如此给脸不要脸,还对阿九口出恶言,作践自己便罢了,作践阿九她是决不能忍得,说时迟那时快,罗妈妈大力抬手一掌招呼下去。 何月容一时呆住,春杏最先反应过来,“大胆,竟敢对夫人不敬!还不快把她抓住!”身边的仆妇窜了出来。 阿九赶紧拉着罗妈妈跑,对方毕竟人多,又都是力壮的婆子,眼看罗妈妈就要被制住,阿九突然大喊,“夫人落水了,夫人落水了。”那些仆妇愣住回头,看到夫人好端端地站在石桥上,便又要去追,这时,“噗通”一声,却听到春杏大喊,“夫人落水了。”只好回头去水里捞夫人。而阿九他们,自是跑的无影无踪了。 何月容被捞上来时,全身都湿透了,她气急败坏地骂道,“是哪个贱人推我的?”一众仆妇面面相觑,夫人落水之时,她们正在追拿罗妈妈和郡主,在夫人身边的只有春杏和秋桃。春杏和秋桃连忙跪下辩解,“夫人,不是婢子,婢子哪敢,婢子当时扶着您哪。” 何月容见阿九她们早就跑远,自己又落得如此狼狈,心中火大,也不管青红皂白,狠狠地甩了春杏和秋桃各一巴掌,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去。 阿九和罗妈妈用力跑回了院子,见没有人追过来,扶着门梁,大口喘着粗气。兴许是压抑太久,好不容易做了一件痛快事,虽然可能会有可怕的后果,但是当下也顾不得了,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怕惊动蔷儿,只好拼命压低声音,忍得好不难受。 “好痛快!”阿九知道罗妈妈的那一掌,肯定是用了全力,何月容这回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休想出门见人。 罗妈妈许久未有这般畅意,常常舒了一口气,“这个姓何的,也实在太没眼色了,我看这次她也讨不了什么好。听说将军请了宋嬷嬷和夏嬷嬷教导她规矩,这两位嬷嬷,我在王府时就常听府里的老人说起,最是严厉,她虽然吃了亏必然不会罢休,却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找我们麻烦了。” “只是,我们这样太过被动。还是要早点设法出去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阿九脸上带忧却转眼化为喜色,“我是胡乱说她落水的,没想到竟然成了真,可见她做坏事太多,连老天都帮我呢。” 罗妈妈心中存疑,石桥上平坦地很,若非重力,轻易不能掉到河里,何月容身边那么多丫头婆子,哪个有胆子推她,这件事蹊跷地很,但不想破坏阿九的好心情,所以只顺着她笑着说,“我家阿九吉人天相,善良可爱,自然有路过的神明保佑。” 慈湖旁的密林里,一个紫衫少年怀里揣着一个箩筐,香味大老远的就飘散了出来,似乎是些食物,他走到一棵大树前站定,无奈地蹲了下来。 “醒醒,醒醒”原来树下倚着一个白衣的少年,他显然睡着了。 紫衫少年见他不醒,便起了玩心,狠狠在那白衣少年身上这里摸一把,那些捏一下,“还不醒?” 那白衣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找到吃食了?” 紫衫少年得意得扬了扬手中的箩筐,“恪爷出马,还不手到擒来?”又不满地瞅着白衣少年,“就是你这死家伙,差我去找吃食,自个却在这里睡着了。我说,你就这么能睡?躺着也能睡,坐着也能睡,啥时候都能睡。” 白衣少年嘴角微微翘起,“我越发能睡,说明我时日无多了,如果哪天一睡不起,还麻烦恪弟帮我找个好所在埋了。” “你又胡说,既然我们千方百计来了这,断然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苏润,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紫衫少年那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看起来竟有八分像镇南将军赵律。不错,他正是赵律那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的三弟,赵恪。 苏润的笑一贯风轻云淡,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不感动,赵恪这个朋友,他结交地从不后悔。这世间让他留恋的东西并不多,和赵恪的友情便是其中一样,也许,很快又会有另外一样,他的眼神停留在斑驳树影后面的那个亭子上,良久。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死去。 第六章 玉符 夜已深沉,罗妈妈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后索性起来,点了油灯,坐在桌前沉思。想了想,又走到床头,打开了平时梳妆用的首饰匣,这匣子是很普通的木料制成,有些旧了,并不惹人注目,她把匣子里首饰倒了出来,这匣子里有个夹层。她把手伸进去摸索,半晌,摸出一件事物来。 柔和的灯光下,这东西发出温润的光泽,是半个玉符。这是庆王妃临产前给罗妈妈的。 庆王妃袁清,是当年整个大乾男儿都梦寐以求的奇女子,她是西北大将军袁韬的独女,从小在军营长大,熟读兵书,谋略在胸,虽是女子,却常参与营中的军事,她是将门虎女,豪气干云,一把飞云弓,几支穿云箭,在战场上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据说西北军的几次大捷中,都有她一分功劳,在西北军营中深受爱戴。而她并不是常人以为的那样,只懂武勇,她不只生得婀娜俏丽,寻常闺阁女子所会的她也一样不拉,当年天子御花园赏宴,只有她的诗画连续三年得拔得头筹,因此才与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的庆王结缘。别人不知道的是,她幼年时还和天下第一神算云诀子有过交情,很是得过一番指点,所以有一番驱吉避凶的本事。 然而有些事,即便算了出来,也是避无可避的。 罗妈妈还清楚地记得,那是王妃临产前几日,王妃把她叫到跟前,摒退了旁人,只留她一个,“如茗,我为自己算了一卦,是大凶。”罗妈妈大惊,刚要说些什么,被王妃掩了嘴。 王妃轻轻摇头,“别声张,也别害怕,听我说。” 罗妈妈被王妃的平静震撼了,木讷地点头。 “你自小跟着我,自然知道我和云诀子大师的渊源,我得过他的指点,卜的卦一向很准。这是命,你无须难过。王爷他不是长寿之命,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的孩儿将来只能依靠你了,我现在把她托付给你,你可愿意照顾她保护她?” 罗妈妈对王妃忠心可鉴,知道这番托付对王妃重要之极,所以立刻跪下,“婢子愿意以性命担保,必将好好照顾小主子,不负王妃的重托。” 王妃点了点头,“我看人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你是个可托付的,我信任你。等小主子出世,你不必唤她郡主,就跟着王爷一样,叫她阿九吧。”王妃的神色越发温柔起来,“这个孩子在姬家正统内行九,我想着九这个字好,长长久久的,希望她与父母不同,是个长命的人儿,所以就给她取了小名,叫阿九。你觉得怎么样?” “阿九,阿九,真是个好名字。”罗妈妈是王妃的忠实拥护者,王妃说好,她自然觉得更好了。 王妃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就是罗妈妈现在看着那半块玉符。 “这是我和云诀子大师的信物,他还欠我一份人情,若是哪天你和阿九碰到不能解决的困难,就把它拿出来,砸碎它,必然有人会来寻你。” 罗妈妈当时很疑惑,“听说云诀子大师素来独来独往,也没什么门徒,我就算砸碎它,他又怎么知道有人需要帮助呢?就算他真知道了,如果他远在边疆,赶来京城也需不少时日,真正紧要关头,又有什么用处呢。” 王妃当时咯咯一笑,“我果然没选错人,就凭你做事这番认真劲,阿九将来跟着你,我就能放心。”然后正了正神色,“你放心,云诀子大师神通广大,自然有办法知道你有求于他,也自然有办法尽快帮到你。不过,这半枚玉符不要轻易使用,一定要留到紧要关头,它只能用一次。” 罗妈妈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仍然郑重地答应了。 阿九出生的那天,大暑,本该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然后那天早上便开始下起了微蒙细雨,一下子就把炎热给扫荡一空,产婆们都说阿九命好,挑了个好天出世。庆王府里即将迎来新生命,一片喜乐的气氛,王爷察觉到什么,但是他身体孱弱,即将出生的可能是他命中唯一的子嗣,所以兴奋之情掩盖了他的不安,只有罗妈妈心中沉甸甸的,既期盼阿九的到来,又害怕王妃真的会出意外。 等到阿九呱呱堕地那刻,王妃就开始血崩,这血怎么止也止不住。罗妈妈的眼睛湿润,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漫天血雾中,空气里都是腥气,王妃躺在榻上,清丽绝美的脸上毫不见血色,她气若游丝地拉着自己的手,虚弱地说,“还好,这孩子出生在这个时辰,总算是个有福的。她的命格清奇,命里颇有奇遇,小时候有些磨难,但是长大后就自然能化解开,虽然大灾小难不少,不过总能够逢凶化吉。”她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然后突然以从未有过的犀利目光直视着罗妈妈。 罗妈妈知道王妃是要她再次承诺,强忍着泪水,再次郑重地答应她,“王妃放心,如茗是个说到便做到的人。” 王妃得到罗妈妈的保证后,松了口气,低低地叹了声,“如茗,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后来王爷进去了,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哭声,王妃没了。 王妃曾说过,阿九命里有奇遇,小时候有磨难,长大后自然能化解,所以就算别人再怎么用异样的眼光看待阿九,她总坚信有一天阿九会变好的,而且会变得比别人都聪慧。这也是阿九突然不傻了,罗妈妈却丝毫不疑有他的缘由。 罗妈妈手中紧紧捏着半枚玉符,心内默语,“王妃,如茗一定不会辜负所托,如茗不只要照顾阿九,保护阿九,还要阿九过得好!” 罗妈妈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摔碎玉符的时候,也不知道摔破了到底有没有用,她想了想,今日让何月容的事情打了岔,还是明日与阿九商量过后,再做打算吧! 罗妈妈把玉符贴身藏好,吹灭了灯,回到床上,终于入睡。 屋子里又变得漆黑漆黑的,格外安静。 第七章 芳华 第二天一早,罗妈妈和往常一样轻轻推开阿九的房门,蔷儿睡在阿九外厢,罗妈妈进去的时候,蔷儿正在收拾自己的床铺,看到罗妈妈进来,她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然后轻声告退,去准备早点。 罗妈妈看着蔷儿的背影,出了一会神,然后卷帘进到阿九的房间。 阿九已经起来了。 她只着中衣,乌黑的长发闲闲地垂落,正坐在铜镜前想方设法要把它们梳起来,这头发却偏偏跟她作对似的不听话,她已经跟头发斗争了很久了,还是不得要领,她气呼呼地扔了梳子,嘴巴里咕哝道,“古人的头发怎么就这么长,真不方便。” 罗妈妈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她那鼓着小腮帮子的模样,不禁乐了。 阿九听到罗妈妈的笑声,噘着嘴巴说,“头发太长了,真不好打理,能不能绞短些?” 罗妈妈瞪了她一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意绞短?以后不许再说胡话。你是金枝玉叶,这样的事情本就不需要你亲力亲为。”说着拿了梳子,“还是我来吧。”罗妈妈的巧手,三五下就梳了一个简洁又干脆的发髻,末了又从匣中挑了一支镶着宝石的梅花簪插到发髻中。然后又给她挑了鹅黄色的夏衫,映得阿九的小脸粉粉嫩嫩的。 阿九在不怎么清晰地铜镜中左看右看,只隐隐绰绰的看到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绝对有成为小美人的潜力。罗妈妈这样一打扮,更添了几分少女的娇艳和秀丽,阿九满意地点点头,高兴地冲罗妈妈的脸上,“吧叽”一下。最近罗妈妈没少受这样的吧叽攻势,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都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嘴上这样说,看到阿九和自己这样亲近,罗妈妈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阿九还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长相的,虽然略显肥嘟嘟了些,但是那一点都不重要,从前的阿九吃得确实有些多,自从自己来了后,已经节制了许多,大有改观,变瘦指日可待。 罗妈妈看到阿九终于开始注意起打扮来了,想到再过些日子阿九就要满十四了,既高兴又有些心酸,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尽办法,尽量在阿九十五及笄之前离开将军府,找到地方安顿下来。 罗妈妈把那块玉符拿了出来,讲了这块玉符的来历,这些天,罗妈妈有空就告诉阿九她父母从前的旧事,所以阿九一听就明白了。她郑重地把玉符贴身藏好。 “我看,现在还没到用它的时候,妈妈,不如,我们再看看吧。” 罗妈妈同意了,阿九的想法和她的一样,现在虽然有些孤立无援,但是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何况,在这遥远的南疆,就算用了这个玉符,到底能不能引来强援也未可知,说不定,反而会引起将军府里的他人的注意。 蔷儿进来的时候,阿九正和往常一样噘着嘴巴要鸡腿吃,罗妈妈耐心地劝她,“一大清早的,吃鸡腿对身体不好。”阿九耍赖的本事很一流,罗妈妈眼看招架不住,一看到蔷儿端着吃食进来,就像看到了救星。 蔷儿笑着布菜,“郡主你看,今天的早点可丰富着呢,有您最喜欢的杏仁粥。”通常阿九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分散的,于是阿九放弃了鸡腿,认真而大口地喝着杏仁粥。 蔷儿给阿九擦了嘴,然后带着餐盘退下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罗妈妈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阿九便若有所思地朝蔷儿退下的方向看了一眼,事做得周到细致,话说得滴水不漏,进退有度到这等地步,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能做到的,何况,蔷儿似乎没比自己大多少,不知道她的主子是什么人,只是,自己一个傻郡主身上,有什么值得盯着的。 收拾停当,罗妈妈带着阿九去了晚芳阁,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圃,时下绽放的各种花朵几乎都能在那找到。看守晚芳阁的杜妈妈很恭敬地给阿九请了安,小心翼翼地问阿九需要些什么花。 自从上次何月容落水事件后,将军府的丫鬟仆妇们看到阿九时就多了几分恭敬,对罗妈妈也客气地厉害。 何月容当天因为仪容不整被宋嬷嬷罚跪,第二天开始宋夏两位嬷嬷便对她加强了训导力度,而且,她又被赵律禁了足。 阿九笑嘻嘻地问,“阿九可不可以进去自己采?” 杜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花圃里尽是娇贵的花朵,养植不易,郡主像个孩子一眼,不懂人事,若是折掉了,碰掉了,那可怎么办?就是上头并不责怪,她自己也是要心疼许久的。她为难地看了看阿九,希望阿九能收回这话,可是阿九只冲着她嘻嘻笑,她只好勉强地答应,“郡主要进去自己采,自然是可以的。” 罗妈妈爱责地看了阿九一眼,阿九背着杜妈妈吐了吐舌头。 “郡主千金之体,怎么能亲自动手?”罗妈妈装着劝导阿九的样子,然后对杜妈妈说,“郡主想要几支牡丹,杜妈妈还不快去取了来?” 杜妈妈解了围,冲罗妈妈感激地一笑,松了口气,赶紧朝花圃走去,不多一会,便捧了一大束牡丹花,红艳艳的,十分雍容美丽。 阿九得了花,兴高采烈地这比比那看看,“妈妈妈妈,这花好看吗?” 看到罗妈妈点头,又满含期望地问杜妈妈,“杜妈妈,阿九好看吗?”杜妈妈膝下有两个儿子,因为缺个女儿,所以对年轻的小丫头都特别照顾,这会看到郡主这粉妆玉琢的模样,又是这般天真可爱的神色,不自禁地笑开了点头,“郡主当然好看,郡主比这花还好看!” 自此,阿九便天天都去找杜妈妈要花,有时是兰花,有时是芍药,有时是茉莉。一来二去,罗妈妈便和杜妈妈熟了起来。 第八章 兄弟 赵明回报这件事情的时候,赵律正在为赵恪的事情伤脑筋,所以他并没有多想,就吩咐了赵明,以后郡主想要什么,只有将军府有,都要满足,虽然不能把郡主当妻子看待,但是把她当个身份贵重的小妹妹养着,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赵明出去时,赵虎和赵豹正要进书房。赵明一喜,他,南疆这边的亮光松槐柏和京城的龙虎豹泰嵩华,都是从小就被护国公收留的孤儿,大家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犹如亲兄弟。然而看到虎豹二人的脸色,便又一惊,三人在书房门口顿步,互视一眼,然后赵明点了点头,作了个稍后再聊的手势,便退了开去。 赵虎和赵豹垂着手,耷拉着头,竟不敢抬头直视立在窗边的赵律。 过了许久,虎豹感觉到自己的汗水快要滴下来的时候,赵律终于开口说话了,“把你们该说的,说一遍。” 赵虎一边搓着手,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和赵豹奉了老爷的命令,送三爷来南疆,一路上三爷都十分配合,并不曾让我等费力,我们三人刚到平江镇,三爷就说连日赶路,身子有些不适,歇息一日再走,于是我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为了防止三爷耍花样,我和赵豹当夜就在三爷房门立了一夜,并未听到任何响动,可是……可是第二天一早,三爷就不见了。屋内行李,三爷的东西,一件未少。” 赵豹接下来道,“我和赵虎在平江镇寻找了两日,又往回程寻找了五日,一点三爷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只好先到南疆,找赵松赵槐帮忙,又寻了三日,一无所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 “所以才想着要向我回禀,对吗?”赵律的怒气越盛,声音就越冷清,这回已经冷得都快冻住了,虎豹二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么说,这小子已经失踪了十日了。” 虎豹点头如捣蒜。 “在平江镇的时候,三爷可有什么异样的举止?”赵律问道。 虎豹想了半天,“没有。” 赵律冷哼一声,“你们发现三爷不见了就立刻寻找了?” 赵豹点头,“小的不知道三爷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上了危险,所以,查找地很彻底,几乎把平江镇都翻了一遍。” 赵虎小声嘀咕,“那是当然了。要是丢了三爷,回去太夫人还不撕了我们的皮。” 赵律气极,“知道丢了人太夫人要撕你的皮,还敢把三爷给弄丢?”说完看到他二人战战兢兢地样子,不由软了口气,“放心吧,他丢不了。你们三爷武艺不错,又诡计多端,这么多年,在京城这样龙盘虎踞的地方,也不曾吃过亏,连你们两个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他还能出什么事?” 虎豹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一句话都不敢接。 赵律皱着眉头把刚才所言回想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传了赵松赵槐,吩咐他们留意南疆境内的各种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回报。 赵虎悄悄抬头,小声地问,“难道三爷自个儿先到了南疆?” 赵律板着面孔答道,“如果所料不差,这小子十日前就到了南疆,至于躲在哪,哼,迟早能找出来。”说完一罢手,让赵虎赵豹退下。 正在此刻,镇南将军府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某个阁楼内。让一班人等头痛不已又挂念非常的赵恪,正在烦躁地走来走去。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锦缎,苏润正躺在上面。 他又睡着了,而且已经睡了很久。 就在赵恪躁郁地想要捶墙的时候,苏润终于醒了。 只见他懒懒地伸展了下手臂,动作优雅地整了整衣襟,看到赵恪那副焦急的模样,含笑说,“怎么恼了?” 赵恪闷哼一声,“我出去的时候你就睡了,我都转了一圈回来了,你还没醒,我能不恼吗?你身上这毒,越发厉害了,我还真怕你一睡就起不来了。” 苏润拍了拍赵恪的肩膀,“别忧心,暂时还死不了。”顿了顿,又问道,“今日有进展吗?” 赵恪郁闷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迟疑地说,“也算有些进展。” 苏润嘴角习惯性翘起,“哦?” “我今日又去了蓝禾姑娘的部落,蓝禾姑娘好不容易打听到的,他们部落有一种毒和你身上的有些相像,叫做千日醉。寻常人中了此毒,脸色红润,好似醉酒了一般,慢慢就会开始嗜睡,刚开始难以察觉,后来睡的时间越来越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直到有一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来了。整个过程并不长,一个月就能要了人的命。”赵恪难过地看了苏润一眼,“可是蓝禾姑娘说,这种毒由十几种毒虫毒花所制,由于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些,所以解药……只有下毒的人才能知道。” 苏润拍了拍赵恪的肩膀,“不要难过,我这是自胎里带来的毒,一向被压制得很好,只是最近压不住了才发得厉害了些。我师父给我占了一卦,南疆有生途,既然他老人家都这样说了,这里就肯定有办法解我的毒,我也肯定死不了,只不过是机缘未到罢了。我的话你不信,我师父的话你总该信的。” 赵恪的情绪显然高涨了一些,“对呀,你师父那般神通广大,既然他说来这你能活,你就一定能活。明日我再去一趟,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嗯。”苏润道,“只是你要小心一些。” “你放心,别人轻易近不得我的身,何况,还有蓝禾姑娘在呢。”赵恪俊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苏润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我哪里说的这个,蓝禾姑娘护着你,在她家部落,你自然是安全的紧,我指的,是这里。” 赵恪不以为然道,“我二哥到现在都没发现我们,你放心好了,还能捱个十天半个月的,没啥问题。” 苏润轻轻摇头,“我刚刚算了一卦,你二哥很快就要发现我们了。” 第九章 小贼 赵柏引着冰着一张脸的赵律进了九戒堂。 这里相当于将军府的刑房和牢房,犯了错的家仆和侍卫在此暂时关押,或者接受惩罚,这里算是整个将军府最潮湿阴暗的地方。 看守的侍卫打开一重又一重的门阀,一行人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禁室,除了有些冷,还算干净。 里面有张石几,几上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在走廊吹来的风里,翩翩摆动。他的眉目如画,脸色红润,像是个喝醉了酒的瓷娃娃。 “你说在翠锦阁抓了个小贼,就是他?”赵律皱着眉问。 “正是。属下接报翠锦阁有异响,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小子在吃点心,点心碟上印着我们府的标记。” 赵律细细地盯了少年一眼,这样的品貌,说是个小贼,难以让人相信。“他还偷了酒?” 赵柏摇头,“现场没有酒器,他身上也并无酒味。属下刚要派人制住他时,他就倒下了。他呼吸均匀,并非醉酒,看着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等他醒了,问完话,立刻来回报。”赵律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他的眼角扫到一样东西。 他回头走近了那少年,从他的腰带上扯下了一块玉佩,他眯着眼盯着玉佩半晌,然后又重新系了回去。“让人把翠锦阁收拾一下,把他给挪过去。再派人去请严叔给他瞧瞧。” 赵律刚出九戒堂,就停住了,他叹了口气,“出来吧!” 一声弱弱的“二哥”,赵恪从树丛里闪了出来。 翠锦堂,苏润此刻已经舒服地躺在了大床上,严叔正在为他诊脉,赵恪焦急地望着他们,看到严叔立起来,便急不可耐地问,“他的毒怎么样了?” 严叔的脸色有些沉重,他问道,“三爷知道这位公子中了毒?” 赵恪点头,“他中了这毒已经好多年了,只是最近才开始发得频繁。这些天,他睡得越来越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我怕他快撑不住了。” 严叔眉头皱地更紧了些,“他中的是苗人的千日醉,因着制成它的毒虫毒草的种类不同,所以解药千变万化,着实不易得。说来也是作孽,此毒十分歹毒,寻常的苗人也不懂得如何制造,就算会制的也不轻易给人下这毒,这位公子不是在胎中之时,就是在幼年被害,是何深仇大恨要对个婴孩下这等狠手?所幸这孩子福泽深厚,得遇高人,定是常年在用灵丹妙药,所以能一直压制着这毒,只是时间长了,再好的药也无法控制地住。” 赵恪急地快要哭了,“那怎么办?我们不远千里来到南疆,就是为了给他解毒,可是解药还没有找到。” 严叔安慰道,“三爷别急。本来以他的情况若再找不到解药,大概也就剩下几日光景。幸亏遇到了我。我在南疆几十年,与苗人也多有来往,这千日醉的解药虽不容易得,却有一味药丸可以给这位公子清毒。” 赵恪喜极,“那他有救了?” “我这药丸也只能压制毒性,若要全解,还是得知道他所中的毒到底是哪些毒虫毒草制成的。”严叔说完顿了一顿,“这怕要牵扯到这位公子的身世,三爷还是等他醒来,再好好参详。”说完,严叔就向赵律告退去拿药。 赵恪忙道,“我跟你去。” 赵律冷哼一声,“赵明去拿。”然后冷冷地看了赵恪一眼,“你跟我来。” 赵恪虽然在护国公府里无法无天,祖母溺爱,父母疼宠,大哥赵修也一直罩着他,但是他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前这位脸上结霜的二哥便是他的克星。大概是赵律十四就上场杀敌,这些年来一直镇守南疆,过着铁血的戎马生涯,所以他身上散发着天然的冷意,胆大的见了他都会心虚,何况胆小的,赵恪是因为自小就独怕这个二哥,这回又自知做了错事,所以把头垂地不能再低。 “把我想知道的都说来。” 赵恪心虚,刚才听了严叔的话,心内又有一丝期待,隐约觉得说不定这事二哥还能帮上忙,就算二哥因此罚他,只要苏润能安全,那也便值了。所以他反倒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他叫苏润,比我大两岁,是当年的建宁侯苏敬中的孙子。” 赵律点头,苏敬中是先帝的宠臣,当年先帝在众多兄弟中独揽龙座,苏敬中的功劳不小,只是他苏氏子嗣不丰,又有着一夫一妻的家训,所以到苏敬中这一代,就只得了一个儿子名叫苏瑞,苏瑞娶妻不过一月,就得了急病,撒手西寰,幸亏他夫人有了遗腹之子,才没让苏门绝了嗣,可那苏门刘氏刚产下孩子便也没了,苏敬中因此变故,辞了官爵,带着小孙子云游去了,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苏润从小父母双亡,只有祖父一个亲人。因为身上有毒,所以祖父就辞了官爵带他四处去寻医。有一回,祖父打听到了医仙姚方士的消息,因为路途遥远不便带着他前去,所以把他寄养在城西的大觉寺,你那时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祖母带着我去大觉寺给你祈福,所以便认得了他,我与他很是投缘,他生得又好,人又聪明,他家与我们家又素有渊源,所以祖母也很喜爱他,在大觉寺那三个月,我们俩同吃同住,彼此都认定对方是最好的朋友。我回府后老想着他,祖母便使人打听,大觉寺的人说他祖父把他接走了,后来我们就没再见过。” “半年前,我和他在城郊偶遇,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原来苏大人去年没了,他遵了祖父的遗命把他的骨灰带回祖坟安葬。我看他活蹦乱跳,以为他幼年的毒已经解了,却不料他的毒还在。那年我们分别后,他祖父带他拜入了云诀子门下,他竟然是云诀子大师座下唯一的弟子呢。他还带我见了云诀子大师,一个挺寻常的老头,但是他竟然能算出我在何时何地会被鸟屎淋头。我和苏润在京城一起玩了几个月,本来他还好好的,前月忽然开始昏睡,云诀子大师给他卜了一卦,他的生路在南疆。云诀子大师不便和他一起出门,可他一个人上路我又不放心,所以……所以我就想和他一块去,只是家里不好对付,所以……”说着,赵恪小心翼翼地看着赵律。 “所以你便胡闹了几场,搅合地家里不得安生,好让父亲主动送你来我这?”知道了来龙去脉,赵律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赵恪见状,忙不迭地上去拉着兄长的手,“苏润是我唯一的好友,我定然不能不顾他的生死,二哥,你要帮我!” 赵律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把手往回缩,声音弱了一些,“二哥你会帮我吗?” 赵律沉思,这苏润是苏敬中的孙子,云诀子大师的弟子,这身份非同小可,何况他又是幼弟的好友,祖母也对他颇为喜爱,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他点了点头,“我会让严叔尽量想办法的。” 第十章 初见 慈湖的尽头就是荷花坞,离晚芳阁并不太远,再穿过厚厚一层密林,就是府墙了。 将军府的这初荷花坞,在这夏荷盛开的日子,绝对是最美的景致了。浩浩荡荡地一大片荷花丛中,扎了无数根牢固地老树桩子,然后在上面铺就了两层厚厚的木板,连接了慈湖的这头和那头,这些木板铺成的木桥,形成一个“卍”字形,错落有致。 罗妈妈又去找杜妈妈说话去了,杜妈妈是京城人士,后来嫁了人才跟着当家的到了南疆,时常想念京里的生活,所以自从她们两交好后,便从京城的吃食,到京城女子的打扮,常常聊个不停,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并不想听她们中年人的唠叨,所以就很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杜妈妈有些迟疑,刚想叫个小丫头陪着郡主一起,罗妈妈却一摆手。 她拉着阿九的手,声音柔和地能滴出水来,“阿九就去旁边的荷花坞看看吧,现在荷花盛开,端的好景致。不过不许乱走,就在那呆着,妈妈等会就去找你。”阿九兴奋地答应着,然后蹦一样地跑了。 杜妈妈惊讶地看着罗妈妈。 罗妈妈说,“阿九心性还是个孩童,但却很懂事。鸟儿要放才能学会飞。先天不足,也不能关笼子里连试都不让它试对吗?” 杜妈妈点头称是,她是当母亲的人,所以很能理解罗妈妈的心意,她和郡主相识以来,郡主一直都是懂事的,从来都没有给她添过麻烦,而且她觉得,郡主虽然孩子气些,却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傻气。再说荷花坞附近有着许多守卫,郡主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于是放下心来,继续和罗妈妈家长里短。 阿九倚着某跟粗壮的木桩,席地坐在木板上,浅粉色的裙摆懒懒地耷拉下去,差点就能掉到水里,她也不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撕着手里的花瓣,想着心事。 阿九最近被罗妈妈逼着猛补常识,才知道自己不但穿越了,而且还架空了。这是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时代,怪不得自己听到罗妈妈说大乾大乾的时候觉得陌生。这里倒是也有周天子,春秋战国,只是原本的世界里是秦始皇统一了六国,这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统一,几百年来一直处于几国相持的局面,小战争时有爆发,但是大的格局却从未改变过。 乾国,晋国,楚国稳稳地三国鼎立着,北方大漠游牧,西方沙匪豪强,南方蛮族凶悍,虽然蠢蠢欲动,时常有些小打闹,却并未成大气候。乾国虽然地处东方,但是有一部分国土也处在南方。 乾国的皇帝姓姬,是周天子的直系后代,秉承祖先的传统,所以称天子,不过天子和皇帝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和其他两国的地位平等地很,并没有高出人家一头。 知道是架空,就意味着阿九的历史知识在这儿全然没用,不过阿九并不气恼,虽然有机会看到历史名人是件挺牛的事,知道未来大致的走向多少可以让她趋吉避凶,多几分机会,可是她又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何况有时候,知道未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知道了,并不代表能改变,比如她的母亲。 想到庆王妃,阿九有几分黯然,虽然自己并不是原来的阿九了,可是这个身体的感情不知不觉在影响着她,好像自己真的与之完全融合了一般,她依恋罗妈妈,对庆王妃的思慕之情并无半分作假,有时候,竟然还会想念庆王,虽然她不知道庆王的长相,脑海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但她真的在想念他。 也许,自己完完全全地是阿九了。 她轻叹一声,看着四周大片大片的荷花荷叶,心情趋于平静,忍不住轻轻吟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几下清脆的掌音,阿九吓了一跳,回头望,后面的荷花丛里,竟然徐徐地站起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美少年。 阿九暗道糟糕,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撒腿开跑。 只是就这一转念的功夫,那个少年便纵身一跃,落到了她跟前。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他的眼眸犹如星子般闪闪发亮,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怔住了,忘记了移步。 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暗暗唾弃自己,前世也算是见过不少美男的,怎么会那么没有定力,她轻轻摇了摇头,若是换在别时别地,和这样的美男搭个讪聊个天她定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她的身份既尴尬又危险,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还听到她吟诗,若是被赵律知道此事,后果难以预料。 苏润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脸上能有这么多的表情,她一会皱眉,一会摇头,样子可爱极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真是好诗。” 阿九终于反应了过来,“啊?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婢子在这偷了会懒,现在要去做事去了。”说完看也不看,就从苏润身边溜了过去。 真是有趣的人儿呢。 苏润看着她踉跄地背影,嘴角的笑容越发大了,还自称婢子,以为他不知道她是谁吗? 想到她的身份,苏润眉头略皱,只是很快就又舒展开来。 这时荷花坞外传来了说话声,他耳力惊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阿九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应该就是那个罗妈妈。 少女的声音有些慌乱,“啊?没事没事,那边有条蛇,我有些害怕,所以赶紧出来了。” “有蛇?”罗妈妈疑惑道。 “哎呀,妈妈,阿九肚子饿了,我们回去用膳吧!”这是在撒娇。 细碎地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苏润的笑容却越发明朗。 “阿九……真是个好名字。”他的表情柔和,声音里透着无限地甜蜜。 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又被你说中了呢,师父。” 十一章 平芬 大暑将至,即便是在南疆,也难掩夏意。 阿九指挥蔷儿在庭中唯一的一棵大槐树下搬了张矮榻,她懒懒地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薄薄的夏衫松松地搭在身上,露出了玉一般的脖子,蔷儿拿着秋香扇有节奏地替她吹风。 罗妈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毫无形象的一幕,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扇子,蔷儿就自动自觉自发地退了出去。 阿九睁开眼,看到罗妈妈眼角藏不住的喜悦,便知道,有进展了。 “听说将军在西边有座庄子,咱们带来的陪嫁丫鬟,陪房,小厮,侍卫都被安置在那。”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这些人如果在府里,不可能半点动静都没有。 “庄里有个叫夏山泉家的,和杜妈妈交好。她的男人负责给府里送蔬果,七日一送,夏山泉家的常跟着一道来,大约能在府里盘桓半日,来了多半就去晚芳阁赵杜妈妈。上月末,夏山泉家的来过一次,跟杜妈妈提起了她新娶的儿媳妇,叫平芬。” 阿九的眼睛一亮,平芬。 “明日,这个夏山泉又该来送蔬果了。”别的人她管不了,但是平芬平芳紫琉紫璃四个是阿九从小的贴身丫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己没有儿女,那四个丫头她是真心疼爱,待她们有如亲生女儿一般,这两年,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她们,现在总算有一点消息了,罗妈妈心里有些激动。 阿九有些疑问,“妈妈,他们这些人的卖身契不是在我们手里吗?将军府的人能随意处置他们,还能为他们安排嫁娶?” 罗妈妈叹了一口气,“除了不能发卖,其他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吗?” 阿九又问,“若有人逃走呢?” 罗妈妈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若有人逃走,只有我们能追究,将军府对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陪嫁的单子都在罗妈妈身上,而且陪来的人那么多,就算走脱几个,赵律也并不能察觉。这么说,自己所处的境遇,并不是全无人知晓的,天子和太后,都有可能知道。阿九的脸色不禁露出几分失落。 罗妈妈劝慰道,“天子和太后虽然疼爱你,但他们心中最重要的还是江山社稷。南疆远在千里之外,天子和太后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更何况是臣子的家务,他们也不能随意插手。” 阿九涩涩一笑,“我晓得的。” 第二日,罗妈妈算好了时间,带着阿九去了晚香阁。 杜妈妈听到声响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个高壮的仆妇,就是夏山泉家的,她衣料普通,剪裁却很合体,裙边上绣了一圈竹子,倒显得这身普通的衣裙雅致了许多。头上插了一支银钗,看起来干净得体,阿九暗暗点了点头,做母亲的这副样貌,儿子想必也不差。 杜妈妈福了一福,向夏山泉家的介绍道,“这是郡主。”夏山泉家便上前给阿九见礼,她举止有度,态度不卑不吭。 这般淡然,倒让阿九有些诧异,她望向罗妈妈,罗妈妈的眼角划过一丝疑惑。 杜妈妈又向夏山泉家的介绍了罗妈妈,夏山泉家的微微地一福,罗妈妈便问,“这位是?” 杜妈妈道,“这是外边庄上负责送蔬果的到府里的夏山泉家的,你便同我一样叫她一声珍娘吧。” 然后引着她们进了一处绿荫茂密的小凉亭,亭中的石桌上,放了一壶茉莉花茶,四个茶盏,并未用过,石凳上摆了四个缎面垫子,显得十分温馨。杜妈妈一向是个细致的。 阿九喝了一口花茶,便跑到亭子下面的草地里寻蚂蚱,她离得并不远,亭里的声响能听得不离十。 杜妈妈不知讲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引得罗妈妈和珍娘笑了一气,气氛很好,场面热络。谈着谈着,便谈到了儿女身上。 杜妈妈道,“我家那两小子,真让**够了心,老大跟着账房的吴管事做事,做得倒是不错,年前刚升了做二管事,只是眼瞅着快二十了,媳妇也没说上一个,我跟他说,府里若有看中的丫鬟姑娘,我舔着老脸,在大管家那求个恩典,也好让我早点喝上媳妇茶,他倒嫌我烦,这些天索性躲着我,老二就别提了,整一个皮猴!” 罗妈妈笑道,“我倒是羡慕你,老大有出息,老二体贴你。” 杜妈妈一努嘴巴,指着珍娘说,“我倒是羡慕她,儿子比我的孝顺,新娶的媳妇也能干,再等她抱上孙子,就彻底把我比下去了。” 珍娘轻笑,“我只有一个儿,你有俩,我哪比得过你。”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我家平芬,倒不是我自夸,你将来要找到更好的媳妇还真不容易。她模样好,性情好,又勤快。难得的是一手女红极好,她嫁过来不过三月,已经给我做了好几身衣服了。我叫她不必老紧着我,她说她亲娘离得远,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相见,这是她亲娘教的手艺,做的时候便能有个念想,一件衣服能全她两份孝心。” 罗妈妈心中一动,平芬是个孤儿,平芬的女红是她所教,这话,倒像是特意对自己说的,“这么好的媳妇,倒真想见见。” 杜妈妈也起哄,“我也想看看我儿子遍寻也比不过的是什么样的儿媳妇!下回你把她带进来给我看看。” “这……”珍娘有些为难,“平芬她是庄里的人,二门上怕是不让进吧?” 杜妈妈笑道,“怕什么,我家老幺现在二门上当值,你下回来时,我让他守着。再说,你也是熟面孔了,带着儿媳上来找我说话,就算是二门的管事碰上了,还能说你啥?” 珍娘也笑,“能这样最好,我家平芬能来拜见下杜妈妈和罗妈妈,倒是她的福分。” 三人又扯了一会,时间差不多了,珍娘便告辞。 杜妈妈和两人都交好,自然希望她二人彼此印象好些,这样将来多个唠嗑的伴,也是美事,便问,“我就说她为人不错,值得一交,今日聊得可还尽兴?” 罗妈妈点头,“我就知道,能入你的眼的,必然是个不错的。今日一见,倒让我吃了一惊,看她这穿衣打扮举止风度,哪里是个庄上的农妇,倒像是个大宅门里的管事娘子。” 杜妈妈道,“你端的好眼力,不愧是从王府出来的。这珍娘,确实不是个普通的农妇呢。”看到罗妈妈疑惑的神情,杜妈妈接着说,“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想着既然我们三人是知己,那告诉你也没什么。” 十二章 珍娘 杜妈妈正想继续说话,阿九恹恹地跑了过来,罗妈妈只好抱歉地冲杜妈妈笑笑。 “阿九困困。”罗妈妈失笑,是累了吧。 阿九不客气地把头枕在罗妈妈腿上,不多时便发出均匀酣畅的呼吸声。 罗妈妈轻抚阿九的额头,对着杜妈妈说,“真是个孩子。”然后示意杜妈妈接着讲。 “我第一次见珍娘的时候是十年前,那时这里并不是镇南将军府,而是安南王的别院,平时鲜有人来,我和我当家的在这儿帮着看看院子,那日我出门去买针线,不知怎的竟遇到了贼子抢我的银子,我一个女子,怎抓得到那起贼子,却不料一个女子替我制住了那贼,她身边还带着个六七岁的男孩。”杜妈妈回忆着,“为了答谢她,我便在路边请她喝了碗凉茶,我看她一身素色,鬓上插了朵白花,又带着孩子,便猜想她夫君新丧。她告诉我她叫谢珍娘,这男孩是她的儿子文昊,她丈夫是西北军的一个骑尉,战死了,她孤儿寡母,无所依靠,来南疆投靠夫家的二叔,没曾想,二叔前几年就得了急病去了,亲戚也不认他们,只好到这边随处转转,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一听西北军三个字,罗妈妈眼皮一跳,她是随王妃在西北军大营里呆过的。 杜妈妈见罗妈妈听得入神,便继续说,“我对珍娘一见如故,她那孩子看起来又乖巧懂事,若能和我家那两皮猴做个伴,说不定能把他们带规矩点,正好别院里还有一个洒扫的闲职,我就问她做不做。她是个爽快人,当即就点头。她来了后,老夏就是夏山泉,他当时和我当家的在一块当差,一直挺照顾她的,老夏年轻的时候也当过兵,战场上伤了子孙根,不能生养,所以对文昊好得不得了,文昊也喜欢他,后来我和我当家的就把珍娘和老夏凑了一对。后来安南王爷坏了事,镇南将军平了南蛮的起兵,天子便把这府邸赐给了他,前些年,将军在外头添了个庄子,才拨了他们两口子过去的。” 罗妈妈奇道,“这珍娘倒愿意自己的儿子为奴?” 杜妈妈笑着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将军府开府也只八年,只有那些后来的才写了卖身契,像我们这些从前就在这的老人,签的都是契约,说起来,珍娘和文昊连契约都没签过,只算得帮佣。” 罗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文昊,莫非就姓文?” 杜妈妈点头,“旁人只以为文昊,乃是夏文昊,没曾想过文昊就是姓文。所以除了我们这几个老人,大家都不知道这茬。” 珍娘的先夫姓文。 罗妈妈的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阿九并没有睡着,闭门眼神而已,听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便扭了扭身子,然后坐了起来,“妈妈,我饿了。” 罗妈妈笑着带着阿九告了辞。 回院子的路上,罗妈妈表情严肃,阿九隐约觉得这个珍娘和文昊并不简单,但她是个后来的,对这些前尘往事并不知晓,所以不好判断。她想了想,便问,“妈妈是在怀疑珍娘她们的来历?” 罗妈妈点头,“我自小伺候王妃,所以也算在西北军营中长大的,西北军营中,并没有姓文的骑尉,只有一个姓文的右路将军。当年你外祖父袁韬大将军在与游牧霍霍汗一战中中了流箭,不幸战死,是右路将军文景驰力拼到最后,虽然死伤惨重,却赢了此战。十年前,霍霍一族又来侵袭我边境,当时的统领西北军的征北将军于海是右相于奎的亲侄,于兵法谋略并不精通,霍霍又兵精马勇,西北军大败。这本是于海的责任,只是朝中右相一系竟然诬陷文将军通敌,还拿出了所谓证据,天子迫于压力不得不将他暂时押还,文将军却是个烈性的汉子,就在金銮殿上触柱而亡,以死明志。” 阿九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文将军死得也太不值了。 罗妈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文将军不该就这样撞死,可是此战伤亡惨重,又损失了边境一个城,不得不有个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右相把持朝政,那证据看上去又其言铄烁,天子也并没有任何办法,文将军以死明志,保全了其他被无辜卷入此事的将士,说来已经是上策了。可怜文将军的娇妻弱子,也受了牵连。” “妈妈是怀疑那珍娘和文昊……?” “我见过文将军的夫人,窈窕秀美,并不是珍娘的模样。文将军的公子当时也就六七岁,王爷顾念王妃和文将军的情分,当年出事之时,打算替文将军保下这条血脉,然而右相强势,最后文将军的夫人和幼子都被判了流徙千里,去关西的大窑做苦工,王爷上下好生打点了一番,希望能让他们少受些苦,可惜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他们病死在去关西的路上了。”罗妈妈顿了顿,“只是那珍娘气度不凡,又自称是西北军中根本不存在的文骑尉的遗孀,才惹了我的怀疑,说来文公子若还在,也当是文昊的年纪。” 阿九咬了一下唇,“今日珍娘话中,颇多惹人深思之处。想来平芬与我们的关系,她已尽知晓。而且似乎有意与我们接洽,我看,这珍娘,是友非敌。” 罗妈妈正有此感,“也罢,咱们就耐心等上一等,见了平芬,便都清楚了。” 阿九不得不承认,身体是有记忆的。她自来到这具身体已有大半年,渐渐感觉到与这身体似乎融为一体,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已经真正成为了阿九。有时睡梦中还能梦到些往日的情景,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感情却十分清晰。比如平芬,虽然从未见过她,但一听到这个名字,脑中总有一个模糊地影子,而且自然就生出一股依赖和亲近之感,想到快能见到她,竟有期待之情。 原本只想找机会和罗妈妈离开这里,重新找个地方过新的生活,从来没有想去平芬她们。可是,随着慢慢接收身体的记忆,她自然继承了前任的情感,开始放不下和她一起长大的这四个丫头。 要走自然是一起走,虽然现在只找到了平芬,但是阿九相信其他三个也会一一找到。只是……平芬已经嫁人了呢,嫁人了的平芬还愿意跟自己走吗?若她不愿意,那么自己的出逃,会不会牵连到她呢? 事情貌似越来越难了呢。 十三章 再遇 一连几天,罗妈妈早出晚归,并不带上阿九。 阿九心下狐疑,试探了几次,都被罗妈妈打马虎眼过去,阿九一发狠,软磨硬泡,痴缠烂打,罗妈妈都不为所动。于是阿九决定采取跟踪战术,跟了几次,罗妈妈都是去晚芳阁。 大约是两个中年妇女唠叨些私房话,联想到前几次那枯燥冗长又乏味的经历,阿九便没了兴趣。 罗妈妈不在,阿九更不想在院子里呆着了。装傻很累的,尤其是要在一个假想十分深沉的敌人面前装,更需要十分小心。所以,能不面对蔷儿的话,还是别面对的好。 好在蔷儿只是个丫头,阿九可以半句话都不用交代就直接出门。 阿九手里拿着根柳枝,虽然伤害花花草草小树枝很不好,但是拿根柳枝具有很好的保护性,关键时刻,直接拿来当做装疯卖傻的道具。一路上经过的丫头婆子看到她大多都停住向她问安,态度还算恭敬。 “这天越发热了呢。”阿九轻喃。 客观地说,南疆差不多算得上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即使现在正处于三伏天,也了不得就是前世二十七八度的模样,奈何古人的衣服遮地严实,虽说身上穿的夏衫,也不过是布料薄一点,该穿几层还穿几层,一点都不能少,略多走几步路,就有些热了。 正在阿九怀念过去热裤吊带能出门的美好时光时,眼尖看到前方院子里有一颗参天的古树,古树下面有一座凉亭,便立刻想到要去歇一歇。 赵律这人虽然不太厚道,但是不得不说他的后院很干净,大部分的亭台楼阁都是没有主人的,有些大一点的院落还有看门的婆子,有些小一些的只不过每日派去丫头洒扫,这极大地方便了阿九和罗妈妈前段时间的踩点行动,加上赵律“要对郡主恭敬”“郡主想干啥就让她就干吧”的指示,除了何月容的颐香居,阿九简直横行后院,其实也差不多,颐香居靠近前院,阿九也跑不到那去。 所以此刻阿九自顾自地推开了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据她目测,这座院子的规模还不足以配婆子看守,所以她十分放松地扔掉了手中的柳枝,不再坚持扮演持着杨柳枝点化苍生的观音娘娘。 她仰起头,不禁“哇”了一声,这树真高真大啊。树旁有座假山,假山之上又盖了座凉亭,树枝绵长,恰好能为亭子遮去些热意。 阿九连忙大踏步跑向凉亭,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下懒腰,冷不丁发现几上竟有一壶茶,一个茶杯,盛满的茶水,热气未散…… 这一惊非同小可,阿九并未听罗妈妈说起这将军府里新住了什么人,而这茶壶茶盏却颇精致,绝不是丫头婆子用的,她四下里望了一番,并未看到什么人,于是决定走为上。 阿九正要迈步,忽然上方传来干净柔软的男音,“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阿九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巨大的树翼像一大伞般张开,某根树杈之上,倚着个全身白衣的少年,他双目盈盈地望着她,然后双袖一展,竟然像飞一般地落了下来,徐徐地站到她面前。 “是你?”阿九蹙眉。 “是我。”少年含笑。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既然躲不过,不如直接些。 “我叫苏润,我现在住这里呢。”他笑得一脸灿烂,“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阿九凝咽,忽然抬眼看到院中的题匾,连忙接着说,“婢子叫小翠,是来打扫这个亭子的。”然后忙不迭从袖中拿出手绢,作势猛擦石几。 苏润很想笑,但是出于形象考虑,他决定忍,闷哼了一声,“小翠,这名字真不错,和这翠锦阁很搭。想不到贵府的明大管家还是个雅人,派来洒扫的丫头,还讲究名字搭配。” 阿九气到差点吐血,“明大管家的确是讲究搭配,不像有些人,明明黑脸,非要叫小白,明明凶恶地紧,非要叫大善。” 这是在讽刺自己不够温润?影射自己很粗糙?苏润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有意思的说法呢。 阿九看到苏润摸脸的小动作,心下暗叹,果然美男都是自恋的,哼了一声,“又不是脸残,摸能管用?”说罢豪迈地绕开一脸愕然的苏润,并不忘狠踩一脚,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树叶,走开了。 苏润看着阿九的背影,不由失笑,自己似乎得罪这丫头了呢,她竟然说自己心残…… 阿九对苏润倒并没有什么恶感,毕竟风度飘飘的美男子嘛,观赏价值颇高,所谓赏心悦目,至少能让人洗洗眼睛,愉快愉快心情。只是苏润在阿九面前两次出场,惊艳是惊艳,却让人反应不太过来,阿九直接把他归类为耍帅,抽风以及装。 苏润其实有些冤枉,他如果不跳下来,难道还慢慢爬下来?只不过人家刚好轻功不俗,姿势优美,这样也能被嫌弃,苏大公子如果知道被冠在头上的这些不实定义,估计立马又得昏睡过去。 欺负了人,心情总是好的,阿九有一段没一段地哼着歌,一跳一跳地回了小院子。 罗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厅中等她。 “去哪玩了?” 阿九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罗妈妈呵呵一乐,“还挺会记仇。” 阿九看到桌子上摆了个大匣子,抬头看罗妈妈,见罗妈妈笑着点头,便打了开来。 是套新衣裳。 阿九忙展开,华光满溢。 罗妈妈说道,“这衣料叫天羽锦,它比丝还滑,比缎还韧,比纱还透气,最适合做夏衫。它产自楚国,因着原料难寻,制作不易,大楚一年也只得几匹,只有楚国皇室中至尊至贵的人才能得之。那年楚晋有些不合,楚国并不愿兴兵,所以来求天子从中调停,一共只献了两匹天羽锦,当日你大婚,天子赐了一匹给你。” 阿九贴着罗妈妈,不好意思地问,“妈妈这几天都是在给我做衣服吗?” 罗妈妈笑着说,“不然你以为呢?杜妈妈对各式各样的花草都甚知晓,绣功也很不错,我每日去她那,和她一起琢磨该给这衣裳绣什么花边,添什么装饰。加上时间急,所以索性成日躲她那赶工。” 阿九疑惑地瞅着罗妈妈。 罗妈妈哑然失笑,“傻丫头,你不会忘记了吧,明日就是你十四岁的生辰。” 十四章 生辰 阿九一愣。 从前她只过阳历生日,到了这后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时间概念,所以也并不计较何年何月何日。 “明日是我生辰?”阿九声音有些低。 罗妈妈却并未觉察,“是啊,我家阿九十四了呢。我们大乾,女孩子十五及笄,意味着成人,十四岁的生辰也很重要呢,娘亲会给她准备最华美的衣物,让她漂漂亮亮地度过可以被当作小女孩的最后一年。”大乾的风俗,女子十五及笄之后,便可出嫁,如有特殊情况像阿九这样十二就嫁了的,也须得等到及笄之后方可圆房。 阿九心中涌过一丝难过,她的声音更低了,“那……便也是我娘亲的祭日?” 罗妈妈的身子猛地一震,她看着阿九黑亮的眼眸,那里蓄着泪光点点,半晌方幽幽地叹了口气,“若你娘亲地下有知,看到你因此而难过,不好好过生辰,想必会伤心落泪呢。她拼着性命生下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老惦记着这些伤心事,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呢,只有你活得开心,她才会开心。” 道理阿九都懂,只是心底的酸涩却止也止不住。从前的阿九并不懂得这些,可是她却无法做到毫不在意。 然而她并不想再让罗妈妈为她忧心,于是尽力攒了个笑容,“我晓得了。” 翌日,大暑。 罗妈妈亲自煮了长寿面,蔷儿献上荷包一个,杜妈妈送来手编的五色花环,看到穿了新衣的阿九,被罗妈妈打扮得华贵却不失清雅,乐得合不拢嘴,拜了个全福“恭叩郡主娘娘芳辰,郡主娘娘芳龄永继,福寿安康!” 阿九忙拉她起来,“阿九要谢谢杜妈妈,这衣裳上的花边真好看!” 杜妈妈和罗妈妈相视一笑,阿九穿上这衣裳这么美丽,又这么开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回报? 杜妈妈一拍脑袋,“瞧我,差点忘了。”从袖拢中掏出一个布包,“这是珍娘给郡主献的礼物。快打开看看,这特特地托了庄上的韩叔,赶了几个时辰的路,送来的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布包很普通,寻常的青花缎,阿九拿到桌上摊开,一双大红缎面,绣着含苞待放牡丹的新鞋,一方玉色绣着牡丹花骨朵的丝帕。 杜妈妈啧啧称奇,“这珍娘倒真有心,你看这牡丹花欲放不放的形态,这花骨朵的姿势,简直就跟我花圃里的一个样,想不到珍娘还有这等好手艺。” 罗妈妈的表情激动,阿九立刻明白,这两样东西该是平芬的手艺,再过两日便能相见了呢,平芬却急急地托了人给她送了生辰礼,她心下一暖,不由自主把鞋和帕子拢在怀里,看得杜妈妈直发笑。 罗妈妈正和杜妈妈感慨着,突地传来几声拍门声,还有小厮叫唤“罗妈妈在吗?” 阿九十分惊讶,罗妈妈示意她安心,便迎了出去。 阿九听到院子里,响起低沉的声音,“今日是郡主芳辰,赵明特送来府里给郡主备下的礼物。” 阿九一挑眉。杜妈妈凑过来说,“郡主,照规矩明大管家还得给您行礼。”阿九乖乖地任杜妈妈扶着去院中。 这是女子的内室,赵明不能进来。 赵明看到阿九的那刻,目光有些微凝,好在他是训练有素的大管家,定力还算不错,立刻整了脸色,向前一步,结结实实地给阿九行了个大礼,“赵明恭祝郡主生辰愉快,如意安泰。” 赵明大概二十出头,身材适中,面目清秀,气质儒雅,看上去很是不凡。 阿九心下暗叹,古代真是美男多,这么赞的男人放到现代完全够格当师奶杀手,和梁大叔别一别苗头,在这只能当个大管家,真是浪费啊! 赵明把礼物交给罗妈妈,一共是四色锦缎各两匹,长命锁一个,玉观音一座,金头面一副,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各色金银裸子一盘。 然后作了个揖,便告退了。 赵明是见过阿九几次的,阿九刚嫁来时年纪还小,肉嘟嘟的很是可爱,将军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娃,让赵明很是不忍,他只能暗中照拂着,上回也是他为阿九争取到了随意出门的机会。 只是今日的阿九,光彩照人地让赵明侧目。阿九的身量,两年来身量拔高了不少,加上最近她刻意节食,小脸尖了许多,全身散发着少女的光彩,又有天下难寻的天羽锦和罗妈妈的刻意打扮增色,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王爷似乎是错过了什么,赵明被这个突如其来又诡异无比的念头惊到了,他赶紧摇头,终是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小院中,阿九正说着什么把罗杜两位妈妈都逗笑了,她一脸明媚,巧笑嫣然。 入夜,阿九把今日收到的礼物一一摆在面前,笑嘻嘻地问,“妈妈,今天赵明送来的东西,值钱不?” 罗妈妈一脸鄙视,“放到寻常人家,确实算是上品,不过对咱们来说,不值一提。阿九的嫁妆里,随便找个东西出来,都比这些强。” 阿九很感兴趣,“都是像天羽锦那样的好东西?” 罗妈妈刮了下阿九的鼻子,“天羽锦那样的算是极品,不过虽然量少,楚国可是年年都有新匹,你的嫁妆里多的是当世无二的好东西。像鹅蛋大的南珠,大块的极品翡翠,名家的书画也有不少,拿出来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王爷只有你一个女儿,可是把看家的宝贝都给了你。” “那,这些东西都在哪?”阿九想,以后要开门立户的,少不得要用钱,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父王给自己的,绝不能便宜了赵律,得想办法都带出去才好。 罗妈妈似是看出了阿九的想法,叹了一句“傻丫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钥匙,“当年王爷本要给你带足一百六十抬嫁妆,只是大婚后你便要到这南疆,路途遥远,不便携带,所以王爷便把大部分的东西都置换为田地庄园铺面,地契都在我那,带到南疆来的只有六个大箱,里面都是宝贝中的宝贝。这些都是上嫁妆单子的。除此之外,王爷还在各地银号存了不少金银,连楚晋两国也都有,银票和存票也都在我这里。箱子就在后院库房放着。” 阿九越听越乐,“妈妈,那我们岂不是很有钱?” 罗妈妈无语,“若不是我们手中有钱,这两年你哪能天天都吃大餐?” 阿九很高兴,大部分的财产都能随身携带,剩下的六个箱子,好好想办法也不是不能转移,阿九脑子里闪过偷龙转凤,移花接木,以次充好等等字眼,只要外头有人接应,并不是件难事呢。 十五章 故人 阿九知道自己荷包鼓足后便放下心来,她对金钱一向看得不重,死过一次的人了,深知钱财乃是身外物,有钱固然可以省心省力多个保障,没钱也不过就是辛苦些,以她超越千年的时间优势,混个小康想必不是什么难题。 罗妈妈提出明日可以参观下嫁妆,阿九懒懒地拒绝了。 罗妈妈有些讶异,随即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以为阿九孩子心性,对钱财并不上心。她猜对了一半。阿九极信任罗妈妈,又深觉自己对古董宝贝没有什么认知,看了只怕多半也是白看的,最重要的是,翻箱倒柜的太折腾,惊动了别人就更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阿九在窗台上发现一串风铃,她讶然地拿起来看,顶上是粉红色的大股丝线编织的一只小狐狸,底下垂了长长短短好几根丝绦,每根下面都系了金铃铛,煞是可爱。阿九脑子不由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迟疑半晌,终究是把风铃拿了进去,放到了床头的百宝箱里。 终于又到了夏山泉送蔬果进来的日子。 阿九早早地跟着罗妈妈去了晚芳阁,珍娘和平芬还没有到。 杜妈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俩,“怎么这般心急,还要两个时辰才到呢。” 罗妈妈有些尴尬,的确是心急了些,只好拿阿九掩饰,“还不是给郡主闹的,珍娘给的生辰礼她极欢喜,知道今天珍娘要来,吵着要谢谢人家,又听说有新娘子可看,就更着急了。” 阿九只好装出一副火烧火燎的急模样,把杜妈妈逗得呵呵直乐。 幸好杜妈妈这还有个漂亮的花圃,现在杜妈妈已经不怕阿九破坏她的宝贝花圃了,反而很热情地欢迎阿九去欣赏她精心培育的各色花草。 午饭时间,蔷儿送来了饭菜,她们就和杜妈妈一起用了。蔷儿收拾好了就拿着食盒告退。 杜妈妈在上回的那个亭子里备下了五个绣花坐垫,准备了一壶槐花茶,茶盏一并摆好。 然后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珍娘领着个年轻女子到了。 阿九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平芬,她身上有阿九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鹅蛋脸,一双温和的大眼睛,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亲切又可靠。阿九脑海中模糊地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无比清晰,无比温暖。 珍娘带着平芬行了礼,又相互介绍了一番。杜妈妈赞平芬模样端方,温柔有礼,罗妈妈掩住内心的激动,也附和几句。 平芬浅浅地笑着,眼中却波澜起伏。 大家在亭中坐定,略寒暄了几句,阿九便吵着要玩,珍娘便提议平芬带着郡主在院中走走,罗妈妈吩咐阿九要听平芬姐姐的话,阿九很乖巧地点头。 阿九拉着平芬的手,叽叽喳喳说着“平芬姐姐我带你去看杜妈妈的花圃,那里有好多好多花。”然后两个亲亲热热地向花圃方向走去。 三个妈妈看阿九和平芬热络,才笑着聊了开来。 阿九看离亭子远了,便停了下来,她转身望去,看到平芬的双眼已经蓄满了眼泪。她轻轻地叫,“平芬。” 平芬再也忍不住,一把拥住了阿九,不断地喊着“郡主,郡主……” 阿九轻拍平芬的背,又拿出丝帕,细细地为她拭泪。 “别哭了,我们不是终于相见了吗?” 平芬望着阿九,激动地说,“郡主长大了呢。” 阿九冲平芬眨了眨眼,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好了呢。” 平芬的身子颤了一颤,她扶着阿九的肩膀的手紧了一些,“郡主是说……郡主是说……身上的毒全解了?” 阿九笑着点头。 平芬脸上的泪水还未全干,此时又听到这个极惊喜的消息,一时高兴,难抑激动,竟跳了起来,嘴里不断念叨,菩萨保佑,王妃保佑之类的话语。 平芬等自小陪着阿九长大,知道阿九的痴是由于胎毒所致,王妃又曾说过阿九会好的话,所以心中无不时刻期盼阿九能好起来,此时终于得偿所愿,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待平芬情绪平静了下来,阿九就问她其他几人的下落。 平芬眼神黯了一黯,“那日我和平芳紫琉紫璃突然被一群身强力壮的婆子堵住,我们几个力弱不敌,被她们绑了扔在了柴房,她们还扬言要把我们发卖出去。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忧心郡主和罗妈妈的安危,柴房被木板钉住,外面又有人守着,我们四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和平芳在一辆马车里,赶车的那位大哥告诉我们,郡主无恙,他让我们好生呆在庄子里,也不许我们暴露身份。我忙问紫琉紫璃的下落,那位大哥却不愿再说。” 阿九有些微的失望。 “后来我们到了庄子才知道,那也是镇南将军的产业,庄上的人都以为我和平芳是新买的丫头,并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说着平芬望了一眼阿九,“我和平芳行为举止被珍大娘看出了端倪,有一次我的丝帕不小心掉了,被大娘看到,她便猜到了我的来历,后来她把她的身世告诉了我,我只好承认我是郡主身边的大丫头。” 阿九投以安抚的一笑,“我晓得的,那平芳也在庄上?” 平芬点头,“平芳知道今日能见着郡主,吵着也要一起来,但是出庄和入府两道关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并没有带她出来。” 阿九笑着问,“那平芳也和你一样嫁人了?” 平芬红了脸,“郡主说什么呢,没有郡主和罗妈妈点头,我和平芳怎敢嫁人?” 阿九奇道,“珍娘不是说你是她的新媳妇吗?” 平芬道,“这不过只是权宜之计,若不这样说,我又怎么能进来见着郡主?” 阿九皱眉,“女孩子不是最重名节,你们这样说,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再说,这个谎撒得不太妙,杜妈妈随便打听下就知道了,到时又怎么说?” 平芬脸色一正,“两年都没法探到郡主的消息,我和平芳早就急死了,好不容易,珍大娘听杜妈妈说起郡主的事,就算要我的性命,我也要来见郡主的,何况珍大娘只说是她的儿媳,可她并没有儿子,便算不得污了名节,再说平芬以后并不打算嫁人,只想一生一世陪在郡主身边。至于杜妈妈那,珍大娘说她自有办法。” 阿九疑惑不解,“珍娘她并没有儿子?不是有个叫文昊的儿子吗?” 平芬摇头,“文大哥并不是珍大娘的儿子。” 十六章 渊源 亭中,罗妈妈不时翘首望着阿九她们消失的方向,杜妈妈打趣道,“瞧你,鸟不放不会飞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郡主和珍娘媳妇在一块,你还担心个啥?” 罗妈妈轻叹,“我怕郡主没轻没重地,唐突了珍娘媳妇。” 珍娘笑道,“我倒怕平芬人笨,惹郡主厌弃了呢。” 杜妈妈无奈地摊了摊手,朝罗妈妈道,“一个两个的都不放心,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吧。” 罗妈妈便起身去寻。 阿九正认真听着平芬说话,忽然看到罗妈妈从远处走来,她拉了拉平芬的袖子,向前方指了指。 平芬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跑了出来,她忙用袖子擦了擦,跑了上去,“妈妈。” 罗妈妈心中激动,拉过平芬仔细打量,“长大了,高了,也瘦了些。”两人絮絮叨叨了会别后思语,罗妈妈惊觉时间不多,脸上显出着急的神色。 平芬笑着说,“妈妈不急,我的事郡主都已知晓,郡主的想法我也明白了。”平芬转头对阿九说,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平芬还是那句话,誓与郡主共进退,平芳也是一样的。” 三人整了整衣冠容色,便相携回到亭中。 罗妈妈笑着说,“我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正玩得高兴。倒是我们多虑了。”后一句话是对珍娘说的。 杜妈妈脸色略有些不自然,阿九和平芬偷偷对视一眼,心中明白,必是珍娘对她说了什么。 珍娘便拉着平芬向她三人告辞,“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了,等下回来咱们再好好说话。” 送走了珍娘她们,罗妈妈便也要告辞,杜妈妈欲言又止,终是作了决定,“刚才珍娘她与我说了一事,我想也应该叫你知晓。” 原来珍娘是这样跟杜妈妈解释的。 珍娘说,她儿子常年出门在外,她一个人常感寂寞,极想有个儿媳陪自己,所以自个看上了平芬,但只是口头约定,并未礼成。前次与杜妈妈闲聊中见她为娶儿媳的事烦恼,便忍不住嚷嚷说已经新娶了媳妇,原想不大要紧,等儿子回来给他们完婚就是。哪知道她儿子知晓此事,极力反对,还声称若不处理好绝不回家,珍娘无法,只得认了平芬作干闺女。此事除了他夫妻二人和平芬,并无其他人知晓。 杜妈妈责怪地说,“你看这珍娘,平日做事多有条理的一个人,竟然也出了这种不靠谱的差错。我们并不是公卿簪缨之家,娶媳,只求两件事,姑娘好,儿子欢喜,将来儿子才能夫妻和乐,齐心过日子。我们做父母的才能真正放心。平芬的确是个好姑娘,珍娘却也不能自作主张。” 阿九不禁用敬佩的眼神望着杜妈妈,她虽然只是个仆妇,这番为父母之道却是许多高官厚爵的富贵人所远不及的,她是个好母亲。 罗妈妈颇为诧异,但是随即明白珍娘这番那番的说辞,怕全是为了让平芬见阿九和自己的一个不得已的计策。她为平芬的胡闹摇头,同时也深感自己没有交错人,虽然珍娘是故意让杜妈妈误会的,但杜妈妈的见解却颇得她心。 杜妈妈随即又说,“幸亏我不是个多嘴的人,这茬我也只跟你说过,不然闹将出去,平芬这好孩子可还怎么做人,就说珍娘,也要在庄子里抬不起头来。” 罗妈妈忙道,“你放心,除了我跟郡主,再没其他人知道。郡主是个乖巧的,等会我跟她说平芬姐姐是珍娘的女儿,她便记住了,你就放心吧。” 阿九适时地透出脑袋来,“平芬姐姐是珍娘的女儿呀,她刚才告诉我的呢。” 杜妈妈总算放下心来,她很着紧珍娘这个唯一的朋友,即便珍娘做得有所不妥,她也愿意为她遮拦。 出得晚芳阁,罗妈妈叹道,“杜妈妈是个值得一交的,我们这样瞒着她,让我觉得有些愧欠。” 阿九道,“我们的身份特殊,若真的让杜妈妈知道,倒平白让她担了风险,于杜妈妈并非是件好事。” 罗妈妈又问平芬的经历,阿九就把平芬的遭遇说了一遍,又想起了珍娘的身世,“妈妈你果然猜得不差,那文昊的确是文将军的儿子。” 罗妈妈忙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珍娘是文昊的姨母,当日得知文昊母子被发往关西大窑做苦工,她便想方设法,请了江湖上的朋友,动了些手脚,使那些押送的官差以为他们两个病死在途中,然后救出了他母子二人。文夫人本来体弱,又受了这家毁夫亡的连番打击,本来因为有幼子需要照顾,所以才强自撑着,现下得脱险境,儿子又有值得托付的人,所以竟病得一发不可收拾,没几日便故去了。珍娘与文昊扮为母子,避世隐居,以待来日。” 罗妈妈心中沉吟,这是有报仇的志向?可右相仍在,把持朝政,一手遮天,这仇并不好报。 阿九又道,“珍娘曾在文夫人处见过几次妈妈绣的事物,她印象深刻,所以一看到平芬的手艺就立刻知道是妈妈所授,这才向平芬表明的身份。” 罗妈妈微微叹气,“不错,不是妈妈自夸,我的这份手艺得自当年的锦仙阁玉娘的传授,玉娘的针法与寻常绣娘截然不同,很是好认。当年王妃与文将军情如兄妹,与文夫人也十分要好,文夫人女红并不出色,没少求我做过东西。我还给那文昊做过好几身衣裳呢。平芬尽得我的衣钵,珍娘既然见过我从前所绣,又知道郡主嫁入镇南将军府的消息,猜到平芬的身份并不是难事。” “想不到珍娘竟然与我们有这样的渊源。” 罗妈妈点头,“说起来不止如此,文将军还在的时候,每次奉召回京,都会与王爷一聚,那年文夫人带上小公子来王府,小公子方四岁,你才刚过一岁,他见你可爱,非吵着要抱你,闹得大家都哭笑不得,到底还是让他抱了一抱方才罢休。文将军还向王爷讨你做媳妇,王爷也大有此意,两个人还当场交换了信物。可惜后来,文将军出了事,文夫人和小公子也遭了不测……” 阿九大囧,这说着说着怎么又冒出了一个未婚夫 十七章 蓝禾 自从生辰过后,赵明大管家比从前厚道了许多,时不时地送些时令水果,新鲜小玩意过来,阿九发现,连厨房的饭食也变精致了许多,这番变化让罗妈妈惊疑不定,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阿九倒并不担心,若真有什么不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何况阿九偶尔在院中与赵明巧遇,总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善意,不似作假。 明大管家又派人送来一只精巧的纸鸢,罗妈妈连连唉叹,“这明大管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让人摸不着头脑。” 阿九一把拿过纸鸢,笑着说,“妈妈多虑了,管他安地什么心,这么漂亮的纸鸢不放起来真可惜,正好今日有风,咱们出去试试。” 罗妈妈无奈地跟着阿九找了个大草坪,刚把纸鸢放起来,就栽了下来。来回几次,甚觉无趣,便恨恨地把纸鸢一扔。 “纸鸢不是这样放的呢。”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阿九忙转头,便看到树后转出个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女。她穿着苗家的衣服,全身亮闪闪的,赤着脚,裸着手臂,笑嘻嘻地望着阿九。 那少女见阿九疑惑地看着她,便道,“我叫蓝禾,是蛊族酋长的小女儿,我是来做客的。” 蛊苗?阿九的眼睛亮亮的,罗妈妈的眉头却紧了一些。 “阿九,我叫阿九。” 蓝禾笑着说,“阿九,我们一起玩,我来教你怎么放纸鸢。” 两人说罢就开始动手起来,也不理人,倒把罗妈妈给晾在了一旁。 蓝禾显然是放纸鸢的行家里手,三两下的就把纸鸢放了起来,只听她不断嚷着,“手要放在这里。”“松一些,不要太紧。”过不多时又叫道,“拉紧些,也不要太松。”“跑起来,跑起来!” 听着她的指示,果然这纸鸢飞得高高的,阿九眯着眼睛看着蓝禾,蓝禾也正好瞅着她,两人感到十分默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啪”一声,蓝禾大叫,“不好,线断了。”阿九也急起来,两人顺着纸鸢掉落的方向寻去。 却见前面出现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个手中正拿着一个断了线的纸鸢,后面跟着的那个也是苗人打扮。 阿九暗道不好,蓝禾却已经笑着迎了上去,“赵恪,是你捡着了,给我吧!” 赵恪忙把纸鸢给她,看到她身后时,脸上楞了一下,迟疑地叫,“是阿九?”待看到后面慢慢追来的罗妈妈,方才确认,于是脸上绽开了大朵笑容,“果然是阿九呢!” 阿九很迷茫,赵恪,名字有些熟,难道是护国公的小儿子? 罗妈妈见到赵恪有些吃惊,“三公子怎么在这?” 赵恪给罗妈妈作了一揖,“许久不见罗妈妈了!恪是带好友来南疆寻药的。”说着便想罗妈妈介绍了身旁的那位,竟是蓝禾的兄长蓝木。 赵恪看着好似完全不认得他的阿九,向罗妈妈问道,“阿九妹妹怎么看起来好像不认识我了?” 罗妈妈咬一咬唇,“郡主半年前伤了头,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赵恪闻言大惊,“怎么会?”随即他便有些明白,二哥不愿娶阿九,这天高皇帝远的,定不把阿九当回事,阿九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竟然还伤了头……赵恪望向阿九,眼里充满怜惜。 护国公和庆王关系很好,两府也往来频繁,所以阿九自小就和赵恪一起玩耍,虽然阿九并不聪明,赵恪却十分疼爱阿九,护国公并没有女儿,所以赵恪着实把阿九当做了亲妹。 赵律给家里寄信说郡主身子不太好,所以一直都在外头庄上养病,他便以为是真的,不然他早就来找阿九了。 蓝禾看到赵恪这样定定地望着阿九,隐隐有些醋意,她推了赵恪一把,“原来你认识阿九。” 赵恪看到蓝禾有些恼了,急急地说,“阿九和我一起长大,是我最疼爱的妹子,我当然认识她了。” 蓝禾看到赵恪着急解释,又说阿九只是妹子,便散了醋意,高兴起来,她拉着阿九的手,“既然你是赵恪的妹子,那就是我的妹子,以后你就叫我姐姐了!” 阿九乖乖地点头。蓝禾姑娘性子爽朗,为人真诚,自己还是很喜欢她的。更何况她又是蛊族酋长的女儿,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也多个机会嘛。 蓝禾又指着蓝木道,“这是我二哥,你也可跟着我唤二哥,他神通广大,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他定帮你出气。”蓝禾虽然无奈地摇摇头,眼神却是温柔地紧。 很会下蛊,长得也不错,还是个疼妹妹的哥哥,阿九赶紧乖乖地喊二哥,蓝木笑着应了。 赵恪却有些惊讶,“阿九她似乎好了很多。” 罗妈妈眼中寒芒一闪,“是啊,郡主她福大命大,喝了毒汤后竟然抵了胎毒,虽然有些不灵活,但傻病却好了呢。” 赵恪不傻,又是伤头又是毒汤,他当然知道是谁的手笔,暗骂那女人太狠竟然这样折磨阿九,又恨二哥竟不顾全家性命纵容那个女人行凶。他双手紧握,怒意满胸,竟有立刻去找他二哥算账之态。 罗妈妈见状忙说,“当时前方战事吃紧,将军一直都在营中,后来得知此事后,已经作过惩处了。” 蓝禾虽然大大咧咧却十分通透,立刻明白过来原来阿九便是传闻中嫁给将军的那位傻郡主,听得罗妈妈所说,又联想到素日所听到林林总总的风言风语,便立刻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阿九大概是好不容易才过上这样平静的生活,她一定不希望再起波澜,更何况,有些事,悄悄地做才有意思。 她见赵恪仍未想明白,便说道,“傻赵恪,最近边境不太平呢,你哥哥忙得很,何必为了这些过去了的事去烦他。”说完了还向赵恪挤眉弄眼。 最近赵恪常和蓝禾呆在一块,又因为心系蓝禾,所以很明白蓝禾的心意,一看她模样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蓝禾说得不错,要教训那个女人有千百种方法,何必要去惊动二哥呢。 十八章 干爹 赵恪问,“阿九妹妹,这两年你都和谁一起玩?平芳姐姐有没有想出新的游戏?” 阿九撅了撅嘴,“平芳她们都不见了,我就只和妈妈玩。” 赵恪心中五味杂陈,涌起无比的怜惜,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竟然被人欺凌到如此地步,第一次他对他的二哥产生了鄙视之情。他轻柔地摸了摸阿九的头发,转头望向罗妈妈,“我和蓝禾蓝木带着阿九一起玩,到时候我亲自把她送回去。” 罗妈妈答应了,阿九才十四,正是爱玩爱笑的好年纪,可是却成日与自己拘在一起,赵恪是个信得过的,那蓝禾姑娘爽朗大方,若能和她成为朋友,常常来往,对阿九也是件好事。 她拉过阿九,为她整了整衣衫,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三公子和你从小一起玩到大,是个信得过的。” 蓝禾拉着阿九的手,边走边说,“不知怎的,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会喜欢你呢。” 阿九脆脆地说,“我也很喜欢你呢。” 蓝禾哈哈一笑,“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咯?” 阿九点点头,“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赵恪看到两个人高高兴兴的样子,忍不住凑了过去,“那我是不是也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蓝禾捶了他一拳,“谁让你偷听我们女孩子说悄悄话的!” 赵恪铜皮铁骨,蓝禾也没有用力,倒像是挠痒痒似地,赵恪颇享受的样子。阿九忍不住做了个刮鼻子的手势,“哥哥羞羞!”赵恪大窘。 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所在。 阿九觉得很是眼熟,一眼瞥到了那棵大树,方才惊觉竟然到了翠锦阁,脚步不禁有些犹豫。 赵恪看她走得慢了,以为她累了,便道,“阿九不急,我们马上就到了。恪哥哥的一个朋友苏润哥哥住这里,今日蓝禾姐姐的父亲蓝酋长来为他解毒,这时候想必好了,我们一块去看望他一下,苏润哥哥长得很漂亮,阿九一定会喜欢他的。” 阿九闻言一滞,他中毒了?阿九有些为难,理智说,阿九不能去,去了被认出来就不好了,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翠锦阁里,苏润还没有醒来。 蓝酋长正在和严叔讨论着什么,明大管家正候在一旁,看到阿九进来,他显得有些惊讶,阿九却还以甜甜一笑。 赵恪忙上前给蓝酋长行了礼,“蓝伯伯,苏润他怎么样?” 蓝酋长道,“你放心,他情况不错,刚放了点血,现在睡了过去。” 蓝禾也凑上来,“阿爹,那他的毒能解吗?” 蓝酋长笑道,“本来是不容易,但是你阿爹和严叔一起研究了几日,想出了一个法子,若是这法子可行,那毒就一定能解了。” “阿爹你是说?”蓝木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错,若我没有想错,大概能猜到当年是谁那么狠心苏润下的手,那人的使毒风格我也大致了解一二,所以我放了他几分血,拿回去一一试过,便知道哪份才是解药了。” 阿九双眸微闪。 蓝禾笑着搂住了她阿爹的脖子,“我就知道阿爹最厉害了,阿爹出马,苏润肯定有救!” 蓝酋长十分享受爱女的撒娇和赞美,乐得呵呵直笑。 蓝禾忙拉过阿九,“阿爹你看,这是阿九,我的好朋友!我刚和她结拜了姐妹,二哥也认了她做小妹,要不,您也认个干女儿?” 明大管家讶然,郡主认了蓝酋长做干爹,将军那,怕有不妥。 蓝酋长夫人与大儿都已经故去,身边只留下一对子女,常叹孩子少不够热闹,眼前的小姑娘乖巧可爱,清秀俏丽,他心中已经欢喜了五分,又听蓝禾在他耳边轻声说,“有您作干爹,就没人敢再伤她的头,给她喂毒药吃啦。”便又怜惜了三分,再看到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地连连点头,笑道,“傻丫头,你问过人家可愿意认个蛊王做干爹?” 这便是愿意了。明大管家心情复杂。 蓝禾高兴地拉了拉阿九的袖子,阿九清脆地叫了声,“干爹。” 蓝木和赵恪没想到蓝酋长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也为阿九感到高兴。 苏润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欢腾的场面,害的他一度以为身上的毒全解了。 赵恪看到他醒来,忙把他扶了起来,“润,你感觉怎么样?” 苏润虚弱地一笑,“还不错,这是……” 蓝禾上前叽叽喳喳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还拉了阿九介绍给苏润认识。 苏润的目光望向阿九,兴味非常,“哦?这位就是恪常提起的阿九妹妹吗?” 赵恪点头,“恪,我把阿九当做亲生妹妹一样看待,你也不能因为她年纪小不懂事就欺负她哦!” 苏润嘴角翘起,“你放心,我不会欺负她。”欺负两字咬得有些重。 阿九本来还想能躲就躲,却不料苏润句句都在影射她,她不禁想,怕他做什,即便他说些什么,自己不认不就是了?无凭无据的,他还能把自己怎么样?想通后阿九嘻嘻一笑,大大方方地在苏润面前装可爱。倒让苏润有些愕然。 蓝酋长让蓝木留下观察苏润的情况,蓝禾吵着也要住几天,她理由充分,要和新认的妹妹好好培养感情,蓝酋长想到年轻人在一块玩得比较开心,便同意了。他送给阿九一个木匣子作为见面礼,还嘱咐蓝禾回来时一定要带上阿九。蓝禾和阿九甜甜地答应了。 蓝酋长和严叔便向明大管家告辞,临走前,蓝酋长特特地向明大管家表示,希望他能多多照顾他的干女儿阿九。明大管家只好无奈地点头。 在翠锦阁用过晚饭后,赵恪和蓝木蓝禾一块送了阿九回小院。 罗妈妈听到阿九认了蓝酋长作干爹,也很高兴,她在和杜妈妈的闲聊中知道,蓝酋长是当世蛊王,在南疆很受尊敬,连镇南将军也必须要给他几分面子。有了蓝酋长的庇护,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十九章 夜话 南疆大营,镇南将军的营帐里,灯火通明。 赵律坐在铺了虎皮的帅位上,眉头微蹙。旁边立了两个魁梧的汉子,正是赵光和赵亮。 “你说蛮人退了?” 赵光禀告,“不错,前日有小股蛮人来犯,被我们全歼,昨日他们就已经撤了三十里。想必他们已经退兵了。” 赵律摇头,“怕是没那么简单。” 赵光道,“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假意退兵?” 蛮族世代居于南疆以外的诸个沙岛,那里虽然海产丰富,但山林阻绝、河海限隔,疆域不宽,又无甚矿产,连可开垦的土地也不多。初时,蛮族人口稀少,这些物产倒也足够养活他们,然后经年历月,蛮族繁衍生息,人口渐多,这么小的岛屿,已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了。蛮族若要继续生存,便只能向外扩张。 他们地处偏僻,与外界显少接触,生活十分落后,武器装备原始,与战备精良的南疆大军不能相比。然而蛮人身强力壮,人高马大,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擅长入海伏击,精于闪避。 蛮人通常选在入夜潜水而来,他们天生异能,能在水中呼吸,常在水中潜伏数个时辰,然后等待时机,躲过海防,潜到岸上。只需要经过一小段沙滩,便是茂密的丛林,一入林中,他们就各自隐匿,先派出小股兵士扰乱南疆军的视线,然后再派出大部队正面攻击营房。虽然屡战屡败,但也搞得南疆军十分疲惫,屡有伤亡。 按照正常步序,正是该大举进军的时候了,然而蛮族却意外地退了兵,这让与蛮族对峙多年的赵律觉得颇不寻常。 沉思片刻,赵律下令,“传令下去,严守营帐,海哨那边,时刻注意水面动静,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赵光赵亮领命而出,帐内只剩下赵律一个人,面对着边疆海防图正发呆。 忽然,身后响起帐门掀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却是赵明,“你怎么来了?府中出了什么大事?” 赵明给赵律行了礼,“何夫人身体不适,命我来请将军回去。” 赵律脸色一沉,“得了病便去请大夫,现在军情紧急,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明大管家很无奈,他当然知道军情紧急,将军是必然请不回去的,但是何夫人大小也是大公子的亲娘,催了三番四次的,他不来请将军也不好。 赵律看赵明一脸为难,心中也了解他的无奈,于是叹了一声,“她得了什么病?” “初时吐泻,减食、口腥、额热、面红,然后胸腹搅痛,肿胀如瓮。” 赵律眉头紧皱,这是中了蛊毒。 赵明解释道,“严叔和蓝酋长曾来府内为苏公子诊病,蓝二公子和蓝大小姐也跟着来了,三爷和他二位在园里遇着了郡主,蓝大小姐十分喜爱郡主,便认了她为义妹。”说着他抬头看了看赵律更黑沉的脸色,又加上了一句,“蓝酋长已经认了郡主做义女,还给了信物。” 出乎意料地,赵律竟没有发脾气,他沉默良久,“回去叫三弟不要做得太过。” 赵明应道,“是。” 赵明想了想,又禀告,“近几日,蓝二公子和蓝大小姐都住在府内,三爷每日都拉着郡主与他们玩耍。” 赵律疲倦地一摆手,“知道了,好好伺候着,你退下吧。” 这边赵律正烦地焦头烂额,那边阿九和蓝禾玩得不亦乐乎。 这两日,绝对是阿九和蓝禾感情的急速升温期,她们年龄相近,彼此欢喜,又都是第一次有真诚以待的小伙伴,所以玩得极是高兴,使得蓝禾第二天就决定搬进小院,与阿九同吃同睡。感情好地让赵恪和苏润都暗暗嫉妒不已。 夜已经很深了,阿九和蓝禾只着小衣躺在床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不知道说到什么,阿九噘着嘴巴又装可爱,蓝禾毫不客气地刮了她的鼻子,“还装?” 阿九扁了扁嘴,作出一番委屈状,“没装,哪里装了?” 蓝禾哼了一声,“要是你是傻子,世上就没几个聪明的了。” 阿九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没办法才装的么?再说,我装得再好,不也被你看穿了?” 蓝禾得意地一笑,“那是,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不傻。”忽然话锋一转,“你还没跟赵恪他二哥见过面吧?” 阿九点头,“从前的事我记不得了,我的痴病好了以后是没有见过的。” “你的这点小把戏只能骗骗那些丫鬟婆子,真遇上眼神厉害的,比如我,一点用都没有。要让赵恪他二哥见着了,你装得再起劲也能一眼被洞穿。”蓝禾鄙视地看了阿九一眼,又用手肘碰了下阿九,“话说,你真的不考虑让赵恪他二哥见识见识你的聪明劲?” 阿九瘪嘴,“为啥?” 蓝禾眯了眯眼睛,“他不就是因为你是傻郡主才不稀罕你吗?这会你又聪明又美丽地站在他面前,他还能不看上你?” 阿九猛摇头,“我要他看上我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你以为我那么累地装傻为了啥,就是为了要杜绝这微小的可能性。” 蓝禾不解道,“你就这么看不上赵恪他二哥?我见过他,长得英武非凡,一表人才的,又是个大将军,据说曾是大乾未婚少女最想嫁的男人呢。” 阿九不屑道,“再帅有什么用,妻儿都有了。” “那个是小妾,你才是妻!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 阿九摇头,“如果不是天子赐婚,人家可是恩恩爱爱的一对,说起来,还是我坏了人家的姻缘。那何月容虽然可恶,也着实可怜。赵律冷待于我,在我看来却是对何月容的深情,何况他们还有个孩子,他们才是开开心心的一家人呢。” 蓝禾有些不忍,“你成全了他们,难道自己却要孤独终身?” 阿九连翻几个白眼,怎么可能呢?自己是那么圣母的人吗?“好了你别乱想啦,我保证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赵恪的二哥这样对你,你和谁一起幸福啊?” 阿九实在受不了了,“拜托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再一口一个赵恪他二哥,人家有名字的。你就这么喜欢念叨赵恪这两个字吗?” 蓝禾的脸瞬间红透,她不依,去挠阿九痒痒,阿九反抗,两个人便在床上闹成一团。 二十章 助益 罗妈妈有些担忧,几次欲言又止,都被阿九看在眼里。 “妈妈,你是怪我没在蓝禾面前装傻?”看着罗妈妈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阿九扶着她肩膀解释道,“蓝禾说得不错,我的演技并不高明,只能骗骗那些丫头婆子,若不与人深交,或也能遮掩过去。” 罗妈妈点头,真傻和装傻,若有心,很容易便能发觉蛛丝马迹,阿九装得再小心,碰到精明之人,穿帮是必然的。就算是杜妈妈之类的寻常妇人,相处久了,也多少会有些怀疑。 阿九眸色一深,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的处境不太好,眼前只有两条路,留下或者离开。留下来,要么我们就继续过这样装疯卖傻受制于人的日子,要么就去使尽万般手段与何月容不死不休地争夺赵律的欢心。妈妈,我不想这样呢,我不想和妈妈被囚在这一方天地中,担惊受怕,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生死荣辱全在赵律一念之间。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赵律注意到我,对我感兴趣,至少我的正妻之位能够牢不可破。可是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取悦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她目光坚定地望向已经热泪盈眶的罗妈妈,“我们只能离开。可是紫琉紫璃还没有找到,平芬和平芳我也不能舍弃,我更不愿意头上顶着赵律夫人的名号离开,我们要走,必须走得干干净净,从此再不与赵律有任何关联。” 私自逃离夫家,是谓“逃妻”,就算逃得再远,一辈子头上都顶着这名分,若被对方找着了,是死是活就只能凭对方发落。阿九还想过好日子,遇上合适的男人也不排除和对方结婚生子的打算,若是不把和赵律这层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解除,那将来后患无穷不说,对自己未来的老公和小孩也都不公平。 阿九顿了顿,“我和蓝禾认识才短短数日,可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真诚,她虽然不拘小节,却心细如发,她让蓝酋长认我做义女,为了便是让赵律行事多个顾忌。她待我以诚,我又如何能相欺于她?更何况,我们在这里孤立无援,就算出了将军府的大门,也不能走出南疆。我们需要帮助,需要像蓝禾一家这样有力的势力帮助。” 罗妈妈深深动容,“阿九是想让蓝禾帮助我们离开?” 阿九摇头,“蓝酋长虽然受人尊重,但是赵律毕竟是朝廷的将军,蓝酋长轻易得罪不起他,何况我既然承了他们的情,就不能让他们为我所累。我们要离开地一点尾巴都不留,也决不能让别人受我们牵连。我心中大概有了一个想法,只是需要很多帮助,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 正说着,翠锦阁的小厮小敦进来传话,翠锦阁自从苏润和赵恪入住后,命大管家便拨了几个小厮伺候,只是赵恪忙着出外寻药,苏润又喜好清净,所以平常除了三餐并不让他们进前。 小敦笑着给阿九请了安,“蓝大小姐请郡主过去翠锦阁。” 那日蓝酋长回去后潜心研究了许久,终于想妥了解毒步序,今日初次试药,需要蓝木蓝禾两人从旁协助,所以蓝禾一大早就去了翠锦阁。 赵恪看到阿九在门口出现,连忙把她迎了进来,房间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让人闻了颇觉安心。 蓝木神色未变,蓝禾却略显疲惫,见阿九关切的眼神,她满不在乎地笑笑,“刚才助哥哥帮苏润逼毒,使了真力气,歇会就好了,不用担心。” 阿九这才转头看苏润,他软软地靠在床头,正闭着眼,显得安静而柔弱。似乎是感觉到了阿九的注视,床头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突地睁了开来,对上了阿九的,阿九来不及闪避,眼中隐隐的担忧被苏润看个正着。 苏润的嘴角轻咧,神情满足,似乎把身体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他也没事。”蓝禾道,“阿爹与族中几个叔伯彻夜研究,终于确定了苏润的毒是由哪些毒虫的毒液合成,说来能把人吓死,足足有十多种,蜈蚣,蚂蚁、蝉、蚯蚓、蛇虺、蜒蚰、虾蟆、蝴蝶、蜥蜴、蝎子、毒蜂,把这些毒虫蓄养在器皿中,让它们互相咬打,吞食,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活的为止,把最后剩下的这个活动物闷死,晒干,外加毒菌,曼陀罗花以及冥莲等植物,研成粉末,制成蛊药,然后不知用的什么方法下到了苏润身上。” 阿九听得头皮发麻,这么多的毒虫光想着就很毒很可怕,何况婴儿时就被下了这样的毒,这娃其实挺可怜的,于是望着苏润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些,她低低地问,“那他现在毒解了吗?” “哪有那么快!阿爹虽然制成了解药,但是这解毒却颇费时费事,他得了严叔的灵药,把全身的毒素都压制在一处,但却并不稳定,所以每次解毒都需要功力深厚的高手把他全身穴道封住,禁止血脉流通,然后喂他解药,再以内力使丸药溶入,等完全消化,再取金针刺穴,放出毒血。重复四五次,把毒血放清就成了。” 一向有些沉默的蓝木突然发声,“苏润的情况比我们预料得好许多,不需要四五次,再有两次差不多就能把毒全解了。” 赵恪忙道,“云诀子大师给这家伙喂了多少灵丹妙药,要一点用都没有,那岂不是大大地浪费?” 阿九一怔,莫非苏润还和云诀子大师相熟? 蓝禾一努嘴,“云诀子大师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奇人,就算有那么多灵丹妙药也没能治好他座下唯一的弟子,我阿爹却做到了呢!”言下颇有自豪之意。 阿九心中一动,苏润竟是云诀子的弟子。 云诀子大师只不过是指点了自己的娘亲一番,娘亲她就能卜算出自己未来的命运,苏润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能耐之大,深不可测。单就是在她面前所露过的那身轻功,已经绝妙无比,堪比前世武侠小说中的凌波微步之神奇,若能得他的帮助……阿九不由抚了抚胸前的玉符,慢慢地绽开了浅浅的微笑。 二十一章 约定 苏润一直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阿九,她脸上时而担忧时而唏嘘的表情让他的心情很好,他现在十分确定,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这是个好的开始。 这时看到她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苏润的眉头一挑,这丫头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了,他忽然想起师父云诀子的话来,“此去南疆,不仅能得生路,还能遇到天命之人。”当时他对后半句话很是不以为然,然而当看到九曲亭中那张能撞进他心房的脸时,他不由地信了。 他自小身中奇毒,苦僧大师,医仙姚方士以及师父云诀子先后以灵丹妙药压制他体内的毒素,常被告诫不能大喜大悲,尽量保持心情平和,这样能使药效久一些。他自知自己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若不是祖父耗尽心血为他求治,他早就与世作别了,所以于生死已经看得很开,心中无欲无求,自然就一身风轻云淡了。 只是遇到阿九之后,他的心境便不知不觉改变了,笑得更多,想得更多,会忍不住逗她,不被待见后也会失落,最重要的是,他开始贪恋生命,对解毒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苏润的状况很好,第二次解毒也不急在一时,所以蓝木蓝禾要回家了。 阿九和蓝禾感情好得正在蜜里调油之时,互相都舍不得,蓝禾拉着阿九的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阿九倒是想,但是她要出门却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明大管家怕是做不了主的。 她没有搭腔,只是默默地和蓝禾一起收拾东西,蓝禾明白她的处境,见她情绪低落,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气氛变得有些低沉而压抑。 罗妈妈进来时正看到一对平日欢笑闹腾的小姑娘此刻蔫蔫的模样,不由也有些伤感,但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真是两个傻丫头。住得也不远,随时都能相见,阿九虽然没有蓝姑娘行动方便,但不还有恪爷吗?让恪爷带个信,蓝姑娘就能来找你了。” 两个姑娘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之中,竟没有想到这茬,听罗妈妈一说,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阿九和蓝禾对视一眼,心中默道,旁观者清,古人诚不欺我也。 阿九见罗妈妈有话对自己说的样子,便让蓝禾自己先整理着。 到了外厢,罗妈妈急急地说,“今日珍娘没有按约来,托夏山泉送进来一个香袋,我检查过了,里面只有些香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阿九接过来,上面绣着玉莲花纹,十分精致。她把里面的香片拿了出来,又把袋子翻了过来,只见里面的夹缝并没有缝合,她把手伸进去,摸出来一张纸片来。她心中暗赞,平芬的心思巧得很,递东西进来并不安全,说不定要经几道手,若不是仔细观察,一般人不容易发现里面另藏的玄机。 她把纸片递给罗妈妈,因为照道理来说她应该是不太识字的。 罗妈妈看罢面上露出欣喜又迟疑地表情,“平芬说,文昊回来了,想见我们。三天后,镇上的望月搂,他等三天,如果我们没有法子出来,他再另外想办法。” 听杜妈妈说,文昊一直都在外做些小生意,不常回庄上。 阿九早就想过文昊该没那么简单,他将门虎子,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又身负父仇母恨,平芬也曾说,她去庄上两年,并未见过文昊,那么说文昊至少已经离家两年了,做些小生意并不至于连过年都不回家。 “他要见我……”阿九凝眉,“我去问问蓝禾有没有法子。” 罗妈妈一惊,“不可,文昊可是个男子,蓝禾虽然与你感情好,但让人家知道你想尽办法要出去见一个男子,那像什么样子!” 阿九吐了吐舌头,“我去见平芬平芳,可不是什么男子,妈妈你急什么!” 罗妈妈这才松了口气。 阿九进房的时候,蓝禾已经都收拾好了,“罗妈妈神神秘秘的,找你什么事?” 阿九笑着回答,“还真有为难的事。” “哦?说来听听,看看我帮不帮得上忙。”蓝禾心思通透,阿九这么说她就知道阿九可能需要她帮助。 阿九蹙眉,“这件事可能有些难办,但也只有你能帮我了。”于是阿九把平芬平芳如何与她失联,自己又如何重遇平芬的事说了一遍。“上次只见着了平芬,这回她们好容易有个机会能出去镇上,便问我三日后能不能出府相见。” 蓝禾想了想,“这事说难却也不难,我阿爹认你作义女,虽然已给了信物,但依我们蛊苗的规矩,还缺个仪式,须得给我们蛊神娘娘上香磕头才算礼成。我回去和阿爹说,三日后接你去我们族中完礼。你看可行?” “赵律不知会不会答应……” “这个你放心,他既已经同意你认我阿爹做义父,便知道你要去我们族内给蛊神娘娘上香磕头,我让阿爹派人向他请示,他必会同意。”蛊王认义女不算小事,明大管家必然早就向赵律回禀,既然赵律没有动静,那便是同意了的,蓝禾很自信这回赵律也一定能同意。 阿九一拍脑袋,嘟囔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蓝禾一瘪嘴,“你把赵律想得那么坏,自然不会想到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两人说笑一回,赵恪和蓝木便来接蓝禾了。 阿九笑着和蓝木道别,蓝木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阿九在他身上感到安全感,这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哥哥,所以阿九在他面前也并不做作。 叹!阿九一开始就被苏润发现了底牌,而蓝禾是自己坦诚相告的,虽然没有特地和蓝木说些什么,但是阿九在他面前也并不隐瞒自己,所以这帮子一起玩闹了好些天的人中,只有赵恪一个人不知道他的阿九妹妹早就不傻了。赵恪毕竟是赵律的亲弟弟,虽然阿九很信任赵恪的人品,但是赵恪见了赵律怕得跟小鸡似的,说漏嘴的几率还是很高的,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对此阿九也只好内心说抱歉了! 阿九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渐渐走远,心里对自由的渴望更加地强烈。 这时,蓝禾忽然回头,用唇语向阿九说,“三日后我必来接你。”阿九用力地点头。 二十二章 识字 送走了蓝禾,阿九难掩失落,罗妈妈见状,便想寻些事情给她做。 罗妈妈一手好女红,自从阿九不傻之后,她就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传授给阿九,她拿出平芬绣的香袋,故意问道,“你看这香袋做得如何?” 阿九点头,“很好。”针脚细密,裁剪圆润,绣的花纹生动扎实,自然是好得很。 “想不想做得更好?”罗妈妈的语气中饱含着诱惑,让阿九不由失笑。 有一手好女红大概是每个女孩子都心中向往的事情,前世阿九就十分羡慕好友的巧手,能给娃娃做很漂亮的衣服,还能用自己亲手绣的十字绣装点家居,阿九不行,她连扣子掉了都需要别人帮忙,不是她不愿做,而是……她晕针。 有人晕车,有人晕血,可怜的阿九前世晕针,只要尖尖细细金属状的东西,她都有些晕,比如各种针头,自动铅笔的笔尖之类的。她曾经对好友说过,如果上天能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做个女红高手。 现在,上天的确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又有罗妈妈这样的名师,她何乐而不为?于是赶紧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想,想。” 罗妈妈乐极,大喊一声,“蔷儿,去拿些布料,绣线来!” 蔷儿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地又跑了,过不多久,又一溜烟地跑来,手中拿着一个大针线筐,放到桌上,然后又一溜烟地退了出去。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让罗妈妈和阿九不禁暗暗咋舌。 针线筐里,绣线,绣针,绣布,绣绷,剪刀一应俱全。 罗妈妈先是给阿九演示了一番,直绣、盘针、套针、擞和针、抢针、平针、散错针、编绣、施针、辅助针,犹如飞龙走蛇般在布上游走,阿九正看到眼花缭乱中时,罗妈妈把针递了过来,“你来。” 悲剧发生了。阿九只看到眼前明晃晃的绣针,闪着层层光晕,这光晕越来越大,阿九的头也越来越晕,终于“噗咚”一声,阿九壮烈地倒下了。 阿九这一晕,直到夜色高悬才醒来。 看到罗妈妈着急的模样,阿九有些不好意思,“妈妈,我没想到……我还晕针……” 罗妈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我倒是听我师父玉娘说起过,这世上有人见了针就能晕倒,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来没见过半个,谁知道你……哎!” 阿九囧,她真没想到换了个身体晕针还晕得这样厉害。为了不让罗妈妈扫兴,她提议,“妈妈,不如你教识字吧?” 这里的文字就是前世的繁体字,她根据前文后意也能猜个不离十,不过凡事总要有个合情合理的过程,如果她突然就能看书写字,罗妈妈多少也会对她起疑心的。 罗妈妈立刻表示赞同,“是我疏忽了,王爷他是当世才子,王妃又身负第一才女的盛名,若他们唯一的女儿在我手里长成了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那我真是愧对九泉之下的他们了。” 只是小院里哪有书本纸张这些东西,天色也已经晚了,罗妈妈只好叫来蔷儿,吩咐她明日一早去找明大管家要些来,然后服侍了阿九睡下,自己也回房洗洗睡了。 第二日一早,明大管家亲自送了纸墨笔砚书来。 “听闻郡主要学写字?”明大管家惯常地一脸温和。 “嗯,蓝禾姐姐会写好多字,阿九不会……”阿九一脸委屈。 罗妈妈替阿九收了。 明大管家接着道,“将军派人吩咐,蓝酋长后日要接郡主去蛊族完礼,请罗妈妈代郡主准备一番。若有什么需要,还请罗妈妈差人来跟赵明说一声。” 罗妈妈忙应了,心内暗喜,与明大管家寒暄了几句,便送走了他。 阿九拿着各色文具,仔细端详,见上面都有文芳斋三个字,不禁问道,“妈妈,这文芳斋是卖笔墨纸砚的铺子?” 罗妈妈笑道,“文芳斋不只卖笔墨纸砚,还卖孤本古籍,书画扇面,凡是跟书画沾边的事物,文芳斋都卖,而且只卖精品。”又翻了翻明大管家送来的几本书,不由叹道,“怪道这赵明年纪轻轻就深得赵律信任,做了这将军的大管家,果然是个妙人。” 阿九凑近一看,原来是《三字经》,《百家姓》及《三国周游记》。前两本她前世就有看过,后一本看名字大概是乾楚晋三国的风土人情介绍。这不应该是初学者应该看的书吗,怎么就当得起罗妈妈妙人两字?她忙问为何。 罗妈妈指着书道,“这《三字经》和《百家姓》是男童启蒙的读本,给女孩子启蒙倒是少见。大乾女子读的第一本书大多是《孝经》或者《女训》。这本《三国周游记》是先帝爷在时的大才子柳不屈所作,柳大才子历时半生方走完了乾楚晋三国的山山水水,此书中不仅记载着三国的人文地理,风俗习惯,还把他沿途所遇的各种奇谈怪事也都记录了下来。柳大才子著完此书便病逝了,所以这书并没有付印,只有为数不多的手抄本,王爷那有一份,那年王妃得知王爷有此书时还颇欣喜,细细品阅了一番,我也占了便宜,有幸得以观瞻。这明大管家挑了这三本书给阿九做启蒙读本,内中别有意味,岂不算得妙人一个?” 阿九笑着翻了翻,心中忽然一动,“妈妈,我怎么觉着这些字都有些面熟?倒像是认得一般,只是许久未见,忘记了它们。” 罗妈妈的表情是惊喜的,“王爷疼爱你之极,你方三岁便亲自教习你,常抱你在膝盖上,念诗读文给你听,即便后来知道你……也并无改变,说来也怪,你小时候闹腾的时候,只要王爷把你往膝盖上一放,读写诗词歌赋,你就立马能安静下来,莫非那些字都印在了你脑中?”越说越喜,“这样说来,你再学起这些来,就好像把已经知道的再温习一遍,定能事半而功倍。王妃当日所说的奇遇,莫非是指这个?” 阿九睡梦中常有坐在父亲身上听他读书的情节,刚才心念一动,便出言试探,如果真有其事,那么也好解释她学习地特别快的原由,毕竟让她从头到尾再学一遍,既浪费时间,也颇有些为难她,如果进程太快,又怕罗妈妈起疑。 没想到罗妈妈代入感这么强烈,一下子就给她找了个合乎情理的好理由,她赶忙接住,“那就太好了,妈妈,我们赶紧学习吧!” 二十三章 相见 罗妈妈惊喜地发现,无论字词段篇只要她念过一遍,阿九便能记住,连连叹道,“不愧是王爷王妃的女儿!” 阿九暗暗惭愧,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她中文系出身,擅长强记,而且《三字经》和《百家姓》从前都有学过罢了。 就这样学习了一天,阿九快入睡前忽然想起一事,忙叫住了正要回房歇息的罗妈妈,“妈妈,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苏润他,是云诀子大师的亲传弟子。” 罗妈妈大大吃了一惊,“云诀子大师不是不收徒吗?” 阿九摇摇头,“具体怎么样我倒不知晓,不过苏润他是云诀子大师的弟子该是没错的。”于是就把苏润第一次解毒那日的所闻讲诉了一遍。又想起赵恪曾说起过的苏润的身世,便道,“对了,苏润他好像是当年的建宁侯苏敬中的孙儿。” “若苏润真是苏老侯爷的孙儿,那云诀子大师收他做徒弟,倒也不奇怪了。我听王妃说过,她认识云诀子大师也和苏老侯爷有关,只不过王妃并没有告知我详情。”只见罗妈妈神色一凛,“说来,我们与这位苏润公子倒也有些旧缘。” 罗妈妈见阿九一愣,忙解释道,“苏老侯爷与你外祖父袁韬大将军同是先帝时候的宠臣,一文一武,犹如先帝的左膀右臂一般,他两人与先帝出生入死,交情非同一般。十数年前,王爷带你去城西大觉寺寻苦僧大师为你瞧病,还见过苏老侯爷一面,那时他身旁那个病弱的男孩儿,原来竟是苏润。” 阿九凝眉,“既有这些渊源,咱们又有玉符在,不怕他不帮我们。他的轻功高绝,能轻易进入将军府而不被发现,想必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们离开。只是他身上奇毒未解……”沉吟片刻,又道,“罢了,找时间我去探探他,再作打算。” 终于到了完礼之日。 天刚蒙蒙亮,阿九就被罗妈妈从睡梦中拉了起来,梳洗打扮。 罗妈妈熟练地把她的头发挽成个随云髻,给她簪上个赤银虫草簪,衣裳选了浅蓝色绣花的夏衫,腰上系了个同色略深些的绣花棉裙,脸上未施粉戴,雪白的皮肤自然透出蜜桃般的粉红,就往那亭亭一立,不由让人赞道,好一个清雅秀丽的美娇娃! 待罗妈妈左右细看,并无一丝不妥后,她方才满意地笑了。 这时,蔷儿通报明大管家到了。 阿九在罗妈妈的相扶下,到了院中。明大管家给阿九行了一礼,恭声道,“蓝大酋长派来请郡主的人到了。” 阿九点头,与罗妈妈迈出院门,愕然发现门口竟停着一顶鹅黄色绣着镶金牡丹的软轿。 明大管家见状,立刻回道,“从这儿到府门路程不短,怕郡主走得乏累,所以备了小轿。” 阿九点头,让罗妈妈陪同一起上了轿子,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笑了。明大管家果然是个细致的人,说是怕阿九走得乏,实际还是个面子问题。 软轿一路颠啊颠啊的,让阿九这头一次坐轿子的人颇觉新奇,她又不敢再罗妈妈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偷偷地掀开轿帘,欣赏沿途的风景。大概过了有半刻钟,软轿稳稳地停住了,赵明隔着轿帘子回道,“郡主,已经到府门了。” 罗妈妈先下,然后扶了阿九下来,原来轿子停在了门房处,阿九和罗妈妈再明大管家的带引下,终于踏出了镇南将军府的大门。 蓝禾和蓝木已经等在门口多时了。 看到阿九出来,蓝禾高兴地迎了上去,“才几天没见,可把我想死啦!来,快点,我们上马车!” 阿九看到一辆扮相十分清凉的马车,只用一层纱蔓围住,暗赞设计的人心思巧妙,回头看了一眼门房那里自己来时所坐的软轿,那么大热天,那么厚厚的一层裹住,仿佛蒸笼一般,让人看了都觉得热。 马车旁立了三个俊秀的美男子,自然是蓝木,苏润和赵恪了。和他三个见了礼,阿九和罗妈妈就跟着蓝禾一起上了马车。 由于清凉,马车几乎就不存在什么隔音。两个女孩子先是互诉了一番别后衷肠,然后再互相品评了今日的穿着打扮,接着声音开始越来越小,依稀能辨出是一个打趣另一个的样子,到最后她们两开始咬耳朵了,就再听不清是说些什么。 蓝木一脸无奈地看着身旁两个全力以赴偷听人小女孩说话的男人,苏润还好,听不清了也就不再强求,赵恪可就坐不住了,若不是在大街上,马车里又有罗妈妈在,他差点就忍不住冲到前面问阿九她们在说些什么了。正当他急色难掩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他连忙向左望去,正是一脸兴味的蓝木以及刚刚加入的苏润,他俊脸一红,忍不住为自己辩白,“我听到她两提起我的名字,所以才想听听到底说的啥……”赵恪的声音越说越低,虽然心里还是十分好奇,到底不敢再去伸出耳朵偷听了。 赵恪其实并没有听错,阿九的确是拿他打趣了蓝禾一番,蓝禾回家后,那个号称要每天都陪她玩的赵恪哥哥也自动消失了,至于去了哪,蓝禾一脸羞涩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至于咬耳朵的部分,却是在说今日的计划。 “给蛊神娘娘磕头上香大概是在巳正,然后阿爹要把你介绍给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吃过午饭便算礼成,然后我带你去我们族中到处逛逛,未正时,你随我一起睡个午觉。”说着蓝禾朝阿九眨眨眼。 阿九也眨了眨眼,表示明白,明大管家派了一队护卫跟随,拿睡午觉做名目,他们也没法。 蓝禾想了想,凑近阿九的耳朵悄声说,“其实若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只有苏润做得到,你若信他,不妨让他帮你。” 阿九不由掀开纱蔓往后望去,正好看见苏润灿若星辰的眼眸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她心中一颤,忙缩了回来,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起来。 二十四章 完礼(上) 马车大约行进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蛊族。 阿九被蓝禾拉扯着跳下马车,眼前的景象让她楞了片刻,那是一大排整齐错落的木屋群,很像前世的森林度假区,往四周张望,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深山老林,建筑群后面依靠着一座青山,从山上伸下来的清泉发出悦耳的响动,马车来的方向有一条很宽的路,路上有些深深浅浅的蹄印,看来是常有马匹经过。 阿九一直都觉得像蓝酋长蓝木这样擅蛊的人,并没有那么神秘可怕,其实就是细菌学家和医学家,只是他们掌握这些技术的方式不为人所知罢了。深山老林中适合毒虫霉菌的滋生,蛊族通过经年累月与这些东西的接触,开始了解它们的特性,知道哪些可以害人,哪些可以救人,再加上一代一代不断地研究,这些知识和技术不断地深入和具体,所以才形成了一门强大的学派,只不过人们对此并不了解,所以才显得神秘莫测。 原本阿九很不明白为什么南疆人民如此尊重拥戴蓝酋长,照理说,古代谈蛊色变,对蛊这种神秘的事物都该觉得可怕莫名的。看着眼前的建筑,阿九大概明白了一些,蓝酋长大概一直在为蛊去除神秘可怕的外衣而努力。 “阿九快点进去了,别让阿爹等久了。”蓝禾拉着阿九疾步往前,曲曲折折地绕过了几栋木屋,来到了一座相对而言更大些的建筑前,“这就是等下要进行仪式的蛊神殿,我们先去我家见阿爹。” 蓝禾家就在蛊神殿旁边不远,蓝酋长已经在门口相迎了,他笑声宏亮,“丫头到了,来来,先进屋喝些茶水。” 阿九正想给蓝酋长行个大礼,却被他制止住了,“我们蛊族不讲究这些,你以后就跟蓝禾一样,见了我,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干爹,我就高兴了!” 阿九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她拉住蓝酋长的手臂,“阿爹,阿爹……我能跟蓝禾一样叫你阿爹吗?” 蓝酋长心中疼了一疼,这孩子的身世可怜,他确实很想完全把她纳入羽翼下好生保护,然而她的身份毕竟是金枝玉叶的皇室郡主,这样不知是否逾越,他抬头看向了罗妈妈。 罗妈妈却朝他点了点头,既然阿九已经决定抛开皇家的身份,那就算不得逾越了,王爷一心为了阿九,看到阿九又能有父亲疼,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蓝酋长把阿九拢在怀中,轻拍她的肩膀,“好,好,以后你就和蓝禾一样,都叫我阿爹!” 阿九前世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后来妈妈生病逝世后,就被寄养在舅舅家,舅舅舅妈对她并不太好,考上大学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舅舅的家,妈妈留下来的一大笔钱她也从未向舅舅提出要求归还。 工作后靠着才干和努力倒也过得不错,自己买了个小房子,上下班也有小车代步。有一天她无意中从妈妈的旧物中翻出一张妈妈与一个男人的合照,认出这个男人竟然是常常在电视中出现的本地名流,凭着她新闻记者的便利身份,她成功约到了这个男人的访谈,结束的时候她拿出了这张照片,问是不是他?他潇洒从容地否认了。回去的路上,她就出了场极其惨烈的车祸。 阿九十分缺乏亲情,十分渴望亲情,可是今生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父母双亡了,只能在梦中偶尔梦到庆王并不清晰地模样,庆王抱着她读书,庆王和她一起玩游戏,庆王笑着说“我的阿九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姑娘”,这浓浓的父爱之情常常让她在梦中醒来后感动不已,可是庆王已经不在了。所以阿九把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的罗妈妈暗暗当成了妈妈,现在,她终于又有爹爹了! 她脸上还带着泪水,可是这会得到蓝酋长的确切回答,却开心地直乐。 蓝酋长也很高兴,对蓝禾说,“禾儿,带你阿九妹妹去换身衣服,别太磨蹭,莫让长老们久等了。” 蓝禾高兴地答应,然后拉着阿九的手,到了自己的房间。 “阿九,从此我们可就是真正的姐妹了!”蓝禾一脸兴奋,“原本认义女并不需要换我们苗家姑娘的衣服呢,爹爹让你换衣服,却是真心实意地要认你作女儿!” 说着蓝禾从衣柜中拿出一套银光闪闪的苗服,“这是我原本打算过生日的时候穿的,现在先给你,你和我身量差不多,应该很合适。” 阿九忙摇头,“不行不行,你下一个生日就是及笄了,这是个重大的日子,我可不能抢你这身行头,还有没有其他的?” 蓝禾把衣服往阿九怀里一塞,“傻丫头,我又不会把衣服白给你,你可得重新给我做身,比这个还好看的。快点,别磨蹭了,让长老们久等可不好。” 阿九只得把衣服换上,蓝禾把她垂下来的头发往上一盘,然后把闪闪发亮的帽子给一压,往后一退,左右细看,一脸得色,“真不错,真不错!”看着阿九在铜镜前顾盼,故意调笑她,“呀,这么一来,我苗家第一小美女的名头可得让人了!” 阿九也不客气,“没错,苗家第一小美女的名号现在是小妹的了,姐姐你荣升苗家第一大美女!” 两个人嬉笑一阵,看时间不早,便到了正堂。 两个穿着苗衫的小美人环佩叮当地出现时,在场的人发出一阵阵惊叹,赵恪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苏润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实际上心跳如小鹿乱撞,至于蓝酋长蓝木和罗妈妈,那自然是满意和自豪无比的。 蓝大酋长哈哈大笑,“孩子们快跟我走吧,咱一路威威风风地走过去,看大家要怎么羡慕我!” 果然也不过百米不到的路程,一路上已聚拢了不少蛊族的族人,其中不乏年轻小伙子,大家的惊叹声连连,甚至还响起了不少掌声和口哨声,蓝大酋长表面淡定,仍是一副威仪四方的模样,内心怕已经得意到爆了,他身后这帮孩子们,男孩子俊朗不凡,女孩子绝色倾城,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蓝大酋长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 二十五章 完礼(下) 一踏进蛊神殿,阿九便觉得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蛊神殿中,供座上是一尊塑了金身的苗女雕像,只见她仪态端方,盘腿而坐,左手拿着三尾蜈蚣,右手上却爬了两只蝎子,这大概就是蛊神娘娘了。 两边各坐了三个长者,也都着苗人服饰,年龄大概都有五六十以上,好些个连胡子都全白了。见蓝大酋长一行进来,都立了起来,略恭了恭身,叫了声“酋长!” 蓝大酋长见状,忙还了一礼,“各位长辈不须多礼,还请安坐!”阿九及苏润等也都跟着蓝木深深向他们鞠了一躬。 蓝大酋长让阿九上前,几个长老看到阿九身上全副华丽的苗装,俱是面色一凛,随即看到阿九面容秀丽,眼神清澈,相貌可人,便都松了神色,皆向蓝大酋长点了头。 随即,其中看起来最年老的那位长老便走向供座旁,开始主持仪式。他先给蛊神娘娘行了礼,用苗语叽里呱啦讲了一大串,又点着了香,然后犀利的目光便向阿九射来。 幸亏蓝禾之前已经向阿九详细介绍过了,她望向蓝禾,蓝禾冲他略一点头,她便上前一步,往绣墩上一跪,结结实实地给蛊神娘娘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接过长老手中的香,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这就算礼成了。 蓝大酋长满脸笑容,把六位长老一一介绍给阿九认识,六位长老对阿九的态度很慈祥和蔼,都给了用雕花木盒装着的见面礼,阿九少不得又再行了一次礼。 蓝禾说过,蛊族中酋长是绝对的权威,族中大小事务都由酋长决定,但长老们却有着超然的地位,他们平时绝不插手族中事务,只负责蛊神殿的一应事宜,由于酋长继位也是由他们进行仪式的,所以酋长对他们都十分尊敬,族人也都十分敬重他们。 所以阿九对几位长老态度十分恭敬,让他们都十分满意。 接着就是和全族族人共享午餐的时刻,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在一个宽阔的空地举行,这地方大约是蛊族的广场,许多重大的集会都在这里进行。 蓝大酋长先用苗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引起了场下阵阵惊叹和掌声,阿九感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她,不过都是善意的,羡慕的以及惊叹的,阿九有些不好意思,睁大了眼睛看向蓝禾,蓝禾笑了笑,偷偷跟阿九解释,蓝大酋长的话大意是蛊神娘娘保佑我们安康,这是我新认的女儿,阿九,以后你们要像爱护蓝禾一样爱护她!阿九感动不已。 然后蓝大酋长就宣布午宴开始。 蛊苗少女们鱼贯而入,很快便上满了酒菜,族人的情绪很高昂,觥筹交错中,还有许多少男少女唱起了苗曲,一顿饭吃得人人尽兴,阿九苏润赵恪自不必说,少年人很容易就能融入气氛中,就连罗妈妈也放弃了平日的规矩礼仪,与族中的妇女们碰杯闲话,明大管家派来的那队兵士在族中大叔们的敬劝下,也都放开了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蛊苗早已走出了深山老林,也有人在南疆各个城镇上开了店铺做些生意,蛊族后山有许多珍贵的药材,族人也时常拿到集市去卖,许多方面蛊苗与南疆普通的民众交往都十分频繁。虽然蛊苗个个都会些蛊术,但是族中戒规森严,若是对普通人下蛊,要受极深的刑罚,极少人敢违抗这项族令,南疆民众也因此对蛊苗并不畏惧害怕。蛊苗也常和乾人通婚,所以现在大多数的蛊苗都会说乾楚晋三国人所说的汉话。 酒足饭饱,蓝禾便带着阿九去她房间,假意午睡,罗妈妈,赵恪苏润还有将军府的那队护卫也自然有人引了他们去休息。 阿九把衣服换下,让蓝禾帮她把头发恢复原状,然后开口说道,“今日还没有机会找苏润,待会你帮我悄悄地给他传个话过来吧?” 蓝禾点头,“那让赵恪知晓吗?”见阿九猛摇头,她便笑道,“行,那我去绊住他。”然后她一纵身,矫健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约莫小半刻后,一身白衣翩然的苏润就出现在后窗口,他双目含笑,见阿九点头,便翻了进屋。 “你找我?”不管因为什么事,阿九能主动找他就足够让苏润感到高兴了。 阿九点头,低低地问,“你能帮我吗?” 苏润笑着反问,“你能信我吗?” 阿九嘟嘴,“不信你,能找你吗?” 苏润也学她嘟嘴的模样,“不想帮你,能过来见你吗?” 看着对方好笑的样子,两人都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阿九把跟蓝禾说过的又从头到尾倒了一遍,“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去望月楼,等我见过他们,再把我送回来吗?” 苏润嘴角微翘,“自然可以。”他一跃就又道了后窗之外,然后伸出双臂,说了声,“过来。” 阿九楞住,“这是干嘛?” 苏润笑着说,“你不出来要怎么走?” 阿九忙点头,爬上了窗头,刚要跳下,已经被苏润一把接了过去,阿九羞涩难当,虽然前世因为工作便利,常常看到各种美男,但是却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就这样被一个帅哥搂在怀里的经历,她可是头一次啊头一次。她待要挣脱,苏润却搂得更紧了,他柔柔地在她耳边说,“别动,搂紧了。”她感觉到一股冲力,发现已经在半空之中,她只好紧紧地搂住苏润的腰,把头埋在苏润的胸口,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四周。 苏润在树与树之间穿梭,借助树枝做着力点,然后不断以高速飞跃,过不多久便已经出了蛊苗的领地。看到前方树林中牵着一匹马,苏润便往下一纵,对怀里的人儿轻声说,“这马大约是蓝禾准备的。你会骑马吗?” 阿九忙挣开了苏润的怀抱,脸色红彤彤的,“我不会骑马……” 苏润笑意更浓了,他把马绳解开,把阿九放了上去,然后又是一个华丽地纵身,便上了马,他把阿九拢在怀中,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条白色的绫缎,把两人绑在一块,把阿九的手放到缰绳上,然后自己的手再盖住她的,轻声说,“速度有些快,抓紧了缰绳,有我在,不用怕。” 阿九口中说着不怕,身子却更往后了些,与苏润挨得紧紧的。苏润宠溺地望着怀中的阿九,轻叹一声,便开始策马狂奔。 二十六章 赴约 阿九初时有些害怕,后来习惯了便放了开来,腰间的绫缎把她和苏润紧紧系在一块,不知不觉中多了些安全感,再说,马儿再快也比不上汽车的速度,她是会开车的人,很享受风驰电逝般的快感,于是她开始放松下来,张望着周围的景色。 阿九自从这世醒来后一直被圈在将军府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中,今日是第一次出门,去蛊族的路上因为和蓝禾说话也没有看到外面的风景,所以这第一遭放眼看周围,让她颇感新奇。 不多久,便进了南江镇。 南江镇是南疆的中心行政区,说是镇,论规模和繁华程度却不亚于城,车水马龙,列肆繁错,行人商贩,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民风也甚为开放,大街上时常看到手牵手经过的青年男女。 阿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苏润,你来南疆也不多久,怎么认得路的?” 苏润笑笑答道,“我和赵恪去寻蓝木玩,蓝木带我们来过这镇子,碰巧还去过你要去的望月楼。” 阿九感兴趣地问,“那望月楼是个什么所在?是酒楼吗?” “嗯,望月楼是南江镇最好的酒楼,老板神秘地很,据说是来自京城的显贵,连厨子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因为装修大气典雅,很受文人墨客的追捧,每逢初一十五,便有本地豪客做东,在此举办诗会。那天蓝木带我和恪过来尝过,酒香醇厚,菜色怡人,都是上品,不过这儿的酒菜虽好,价格却颇不菲,倒不是人人都消费地起的。”苏润颇有意味地解释。 阿九顿住,她早就觉察到听了自己的那番说辞后苏润的表情不太对劲,没想到问题出在这上面,平芬和平芳只是一届婢女,自然是不会去望月楼这样的地方消费的。她偷偷扭过脸去,与苏润的目光一对,忍不住心虚得很,有心要说几句瞎话搪塞过去,却忽地想起了那句“你信我吗?”,她沉吟了一会,小声道,“我是去见平芬平芳和一位世交的兄长。” 苏润眉头一挑,却并未追问什么,他忽地驭住了马,把两人腰间的绫缎解开,然后自己先一步跳下马去。 阿九忽觉腰间一空,还以为苏润生气了,急急地朝他望去想要解释,却见他微笑着说,“到了。”然后不等她回答,一把抱了她下来。 早就候在一旁的店小二把马儿牵走,又另有迎门的伙计上前招呼,“两位客官里面请。”掌柜的却赶紧上前,“这位是九姑娘吧?” 阿九略一迟疑,然后点头,掌柜的忙亲自引路,“您的包厢在楼上。”阿九跟了上去,却不见苏润跟来,“你怎么不上来?”她既已经决定信任苏润,自然也不想瞒着他其他的事情,更何况自己的逃离计划中,他还是很重要的一环。 苏润却摇了摇头,“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找个位置等你,如果有什么不对,你大声叫唤我自会来找你。” 阿九刚想说些什么,又想起文昊的特殊身份来,于是点了点头,满怀感激地看了苏润一眼,便上了楼。 望月楼的二楼便是各间包厢,与前世的包厢格局差不多,也是每个门口都挂了个风雅的名字,掌柜的带着阿九来到了这个叫做“寒江雪”的包厢门口,然后轻叩门环,门开了,是平芬。 平芬忙引了阿九进去,掌柜的便立即退下。包厢里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迎了上来,“郡主,平芳好想你!” 阿九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圆圆的脸盘,大大地眼睛,翘翘的嘴唇,的确是印象中的平芳呢,她笑着说,“我也想你,平芳。” 平芳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眼泪大把大把地掉了下来,“平芬姐姐说郡主的毒都解了,郡主已经完全好了,果然如此!大伙儿这么多年就盼着这一天,终于被我们盼到了!太好了太好了!”平芬也被她勾起了眼泪,一时间两个丫头泪眼朦胧却又难掩喜意地望着阿九。 阿九不由抱住了她两个,“别哭别哭,我好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平芬和平芳赶紧用袖口擦泪,“不错,应该高兴才是。” 两个丫头止住了泪,开始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对阿九和罗妈妈的想念,又追问阿九怎么出来的,“文公子说郡主怕是不太容易出来相见,我们还想着要另外想法子进去呢。” 阿九便把蓝大酋长认她做女儿一事说了,两个丫头高兴不已,“蓝大酋长在这颇有声望,有他支持,以后郡主想出来就容易多了。” 这时又传来几声敲门声,平芬把门开了个缝隙,转身对阿九说,“是文公子。”见阿九点头,放才放了文昊进来。 看到文昊的第一眼,阿九便有些恍然,这张脸似乎在梦中出现过,它的棱角分明,散发着刚强坚毅的气质,而此刻,它却又是柔和俊逸的,阿九忍不住喃喃道,“昊子哥哥……” 随即一惊,却看到对面的男子硬朗的脸庞露出轻柔地笑意,“你小时候总这样叫我。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的,我看到你就……”她自己也有些搞不明白,按说从前的阿九也只是很小的时候才见过文昊,自己更只是在梦中见过与他相似的影像罢了,于是阿九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现在这个身体与自己的灵魂彻底地融合了,自己也彻底地接收了身体的记忆,而这,不过是身体对印象深刻的事物自然反射而已。 文昊对平芬和平芳说,“两位姑娘去隔壁的包厢坐会吧,我有话要单独对你们郡主说。” 平芬和平芳有些迟疑地望着阿九,虽然她们两个现在被珍娘所庇护收留,但是阿九才是她们的主子。阿九想了想,便一扬手,示意她们去隔壁。 偌大的“寒江雪”中只剩下阿九和文昊两人。 文昊从怀中摸出一个全身翠色通透的玉佩,他深邃的眼直直地望着阿九,徐徐道,“这是庆王叔叔当年给你我定亲时所交换的信物,若不是天有不测,此时你我已经结成百年之好。你的事情我从珍姨那已经得悉,只要你愿意,我们的盟约依然有效。” 这番话犹如一个惊雷突然地在阿九的脑中炸响,时间仿佛停住了,她一脸震惊地呆立在那,久久不能言语。 二十七章 文昊 阿九猛力地甩甩头,等到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平静了以后才缓缓地抬起头,这一次,她不再躲闪,直接与文昊的眼神对上,就这样静静地与他对视,“寒江雪”中安静地诡异,仿佛连一粒灰尘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良久,阿九幽幽一叹,他很认真,她看得出来,只是……“我已经嫁人了呢。” 文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知道。” 阿九轻笑,“那你要怎么履行我们的盟约?” “我会把你带出那个地方。”文昊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阿九沉默半晌,她当然愿意接受文昊的帮助,只是如果这帮助需要她以一生来偿还,那她是坚决不干的。 她对文昊的了解其实等同于零,十年前文昊出事那会她才四岁,她对他的所有记忆都在四岁之前,可是一个四岁的脑筋不太好的小孩子能知道多少?这十年间,文昊的行踪神秘,看他通身的气度便知道绝对不会是做些小生意。这样一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告诉目前在已婚状态的阿九,他们两个的婚约还有效,让阿九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舒服的感觉。 她轻轻摇头,没有眼前这个神秘男人的帮助,她要离开将军府也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把未来和命运交给一个她几乎一无所知的男人,绝不是她阿九的作风。 文昊见她摇头,沉沉地问,“难道你不愿意?” 阿九认真地看着他,“我第一次稀里糊涂地嫁人,得到一个不太愉快的结果,如果将来还会有再一次,我一定会看得很清楚了再去做决定。文伯伯的公子已经过世了,荣昌郡主很快也会不复存在,当年的婚约早就已经不作数了呢。” 她把文昊手中的玉佩拿了过来,用手轻抚着,“罗妈妈说,这块玉佩是我爹爹随身所带的心爱之物,爹爹对你宠爱有加,这东西你留着做个念想吧。将来若有机会再回庆王府,想法子把文伯伯当年的那块给你找出来。”然后把玉佩上的丝带顺了顺系在了文昊的腰间。 “我其实真的很想离开那个地方呢,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会很感激,如果你不能,我也无所谓,对我来说,离开那里,只不过是早一些迟一些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有很深的渊源,所以我希望我们会是朋友。”阿九说完瞄门,很想离开,文昊太深沉,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才好。 文昊似乎是在消化阿九的话,而且显然十分认真,他表情严肃,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半晌,他才开口,“我会帮你找到紫琉姑娘和紫璃姑娘。” 阿九又惊又喜,“你知道她们的下落?” “听平芬姑娘说起过,觉得那个赶车的人有些可疑,我会从庄头那里着手调查。” 当时听平芬叙述的时候,阿九也觉得那个赶车人可能知道些什么,文昊如果肯调查,找到紫琉和紫璃的机会就大很多。她感激地说,“谢谢你,昊……文大哥。” “不用对我说谢谢。我们之间原不该这样客气,你的母亲是最疼爱我的姑姑,与我父亲情如兄妹,即便后来姑姑不在了,庆王叔叔也仍旧和以往一样待我们,即便没有盟约在,我们也是亲人。”文昊说得平淡,语气中却透着浓浓的哀伤。 阿九似是被这种情绪感染了,又似乎在为自己之前的生疏而感到不安,不由自主地低喊,“昊哥哥。” 文昊冲她微微一笑,“以后就这样叫我吧,那年爹在金銮殿触柱而亡,我和娘被抓进了大理寺等候判决,庆王叔叔抱着你来看我们,那时你才那么点大,你就像现在这样叫我昊哥哥……” 阿九心下不忍,可以想象当年文将军的死对文昊打击有多大,在那之前,他应该是春风得意的将门虎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一夕之间却从云端坠落到了污泥中,变成了叛国贼的后代,被剥夺了从前的一切,与自己娇娇弱弱的娘亲一起被流放,就算最后被姨妈救出,自己的娘亲却还是与世长辞了,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一个八岁的少年父死母殇,家破人亡,不仅如此,还得改头换面,去乡别土地去生活,有多么地不容易。 阿九心中暗暗愧疚,不管文昊是出于什么目的说了先前的那番话,按照古代的时情,自己已经嫁过一次了,再嫁的确会遇到很多困难,他表明自己的观点,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也算是一番好意。自己这样揣测他,实在是有些太小人之心了。文昊说得对,就算他们之间不存在婚约,他们的关系也的确算得上是亲人,他满怀真心想要帮助自己,自己却说那些伤人的话,实在是很不应该。 想着想着,阿九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讪笑着对文昊说,“昊哥哥,那个……我有个想法,不如你帮我参详参详?” 文昊见阿九终于愿意接受自己了,长舒了一口气,除了珍姨,阿九便是这世界上他最亲的人了,他希望她过得好,也希望她能像小时候那样甜甜地叫他昊哥哥,腻腻地粘着他。 阿九简明扼要地把她这两年在将军府的待遇讲了一遍,又说到自己如何机缘凑巧地去掉了傻病,再说到目前她的状态包括她今日成了蓝大酋长义女一事,又把将来离开的一些设想简单地提了一下。 文昊的情绪随着阿九的叙述时而气愤,时而哀怜,时而心疼,时而舒缓,到听完阿九的初步计划,终于面露微笑,“不错,你需要的工具我会设法找到。你现在的行动自由了些,以后你想见我的时候,就到这里来。” 阿九疑惑道,“这里?” 文昊点头,“望月楼是我的产业,掌柜的是我的心腹,你来之后,他自会引你来见我。” 阿九一惊,听苏润说这个望月楼颇不简单,想不到老板竟然是文昊,以这望月楼日进斗金的劲势,哪里是什么小生意?她不由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文昊一番,他的气质深沉而冷酷,天生就是策马驰聘在疆场的大将军,要不然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剑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锱铢必较的商人。 二十八章 回府 文昊任由身前的小丫头打量,只觉得新奇。 他不由感叹时光的流逝,命运的神奇,十年前只会拉着他的衣角傻笑着的小娃儿,翻来覆去只会简单几句话的阿九,长成了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眼中闪耀聪慧,嘴角透出狡黠的少女,若是姑姑和庆王叔叔能看到该有多好,若是爹和娘知晓了也必会高兴,想到这些已逝的亲人,文昊心下黯然,而他的眼神却越发柔和起来。 “我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说给你听。”他的声音低沉而柔软。 阿九用力地点头,她真的蛮想知道的呢。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文昊沉声问,“什么事?” 是掌柜的,“楼下雅座的那位苏公子让小的给九姑娘带话,他说时辰不早了。” 阿九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申时。” 阿九暗暗盘算了一下,申正之前必须赶回,路途虽然不远,但是要躲开众人进入蛊族却还需要花费些力气,想到此,她不禁有些着急,“掌柜的,麻烦你跟苏公子说,我马上下来。” 掌柜的应声而去。 “昊哥哥,我必须要走了,我要的东西你记得帮我寻回来,紫琉紫璃的下落也麻烦你帮我留意追查,等我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阿九说着就急匆匆地要去推门。 只是她的手还未落到门上,却感到一股大力截住了她的去路,她愕然回头,发现自己的手臂正被文昊抓在手中,她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文昊已经在她耳边柔柔地说,“我刚才所说,是真心的。等你自由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愿意履行我们的婚约。” 阿九睁大了眼睛望着文昊,她没想到他又提这茬。只见文昊低低地叹了口气,神色更加温柔,表情却略带些苦涩,“如果你不愿意嫁我,也没有关系,我仍旧是你的哥哥,是你这世上所剩不多的亲人,所以……不要再拒绝我的帮助。” 阿九的心一紧,眼角不知不觉掉出两行滚烫的泪水,她颤巍巍地说了一声“好。”然后便感到手臂上的压力一下子松了下来,她忙推开门,都没有和平芬平芳道别,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下去。 回蛊族的路上,阿九一直都低着头,并不见来时那样的活跃,她时不时的叹息声让苏润的眉头紧皱。他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跟着上去看一看那所谓的世交兄长,令阿九叹息的,应该是这个人吧。 阿九不说话,他也沉默着,静静地便到了蛊族的外围,他仍旧抱她下马,然后把马儿牵在之前那棵树上,一切都是静静的,终于让阿九感到了有些不适。 她自觉冷落了苏润,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想事情,你没有生气吧?” 苏润并没有答话。 阿九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文昊的事情并不适合告诉别人,至于让她困扰的婚约问题就更不能和苏润说啦,所以她只能讨好地干笑着。 “抓紧我。” 她忙搂住了苏润的腰,“我抓紧了。” 然后便是跟来时一般的腾空而起,在一次又一次地跳跃和着落中,阿九感到苏润的手臂把她箍得越来越紧,她心中奇异地泛起一丝甜蜜,不由把脑袋挤到苏润的怀中。 当阿九一脸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申正,明大管家派来的那队护卫已经等候多时。 阿九和蓝大酋长依依不舍地道别,她的脸上有着浓浓的歉意,因未她利用今日还去做了别的事情,显然什么都瞒不过蓝大酋长,他轻笑着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丝毫没有不快,他笑着说,“傻孩子,我会和镇南将军说,以后常常接你过来玩。”还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朝阿九眨了下眼睛,那是包容和理解的意思。 蓝禾上前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记得帮我做个新的礼服哦!要是做得不好,哼哼,小心我放虫子咬你。” 阿九连忙答应,罗妈妈也在一旁不住点头。就这样依依惜别了众位,阿九浩浩荡荡地踏上回程。 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简单地用过晚饭,然后洗漱后阿九就爬上了床,她撒娇着让罗妈妈留了下来,因为她有好多话要跟罗妈妈说,而蔷儿自从上次蓝禾过来住之后就住到罗妈妈隔壁的小房间里了。 这趟行程收获很多,如愿成为了蓝大酋长的义女,蓝禾蓝木的妹妹,得到了在南疆最大的依靠,只要有这个名头在,赵律便不会再随便做些对她不利的举动,至于何月容,阿九从来就没有把她当做敌人,她只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可怜人罢了;还见到了平芬和牵挂了很久的平芳,她们两个都很好,虽然这次太匆忙了来不及和她们多叙话;还有让自己又惊又喜的文昊,惊的是他的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人有些吃不消,喜的是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是件多么让人欣慰地事,爹娘在天有灵,也会高兴。 她叽叽喳喳地跟罗妈妈说着今天所有经历过的事情,连文昊的那番表白都未曾隐瞒,罗妈妈听完不免叹息连连,“平芬稳重,平芳机灵,这两孩子又受珍娘照顾,我便知道不会吃苦,听你说她们都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文公子小时候我是常见的,如果不是文将军出了那档子事,你们两倒的确是份好姻缘,只是如今……我瞧他暗地筹谋的样子,怕是丢不开父仇母恨的,将来免不得又要卷入朝堂的争斗,既然我们已经决意抛开过往,只过些轻松惬意的小日子,那怕是……不太适合。我们阿九以后要找的郎君,须得家世简单清白,为人和气良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对我们阿九好……”吧啦吧啦,罗妈妈开始展开了想象的翅膀。 阿九笑着说,“妈妈瞧你,我这头的事情还没有都解决掉,你就想着以后了,说不定我以后都不打算再嫁人了呢?” 罗妈妈正色道,“胡说!不打算嫁人了以后怎么过哪?” 阿九努嘴,“怎么不能过?我就和妈妈一起过!” “又说胡话了,那妈妈一蹬腿去了,你又怎么办?”罗妈妈拿眼瞅着阿九。 “了不得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罗妈妈忙拿手掩了阿九的嘴巴,表情严肃,“不许乱说!你娘亲以命相搏换来的你,是为了让你去绞了头发做姑子的?以后你若再乱说,我便……我便再也不理你了。”说着便红了眼圈。 阿九一看惹了祸,忙往罗妈妈怀里蹭,“啊呀,妈妈,我是开玩笑的,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胡话了,你就别难过了嘛。来,笑一笑,给阿九笑一个嘛!”又做出千百种丑态怪态来,惹得罗妈妈忍不住“噗嗤”一声,终于笑出了声来。 二十九章 疏影 不知不觉,处暑将至,南疆这边,已经过了最热的那几天,偶尔有小风吹过,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气候十分宜人。 阿九自从上次见过文昊后,又经过了十数天,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望月楼,甚至连出门的机会也没有。 蓝大酋长带着蓝禾出了远门,蓝禾留的字条上只言片语,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因为何事,只告诉阿九她办完事情后就会立刻回来,一回来就来接她去蛊族玩。 蓝木因为要代管族中的事务,再加上还身负替苏润解毒的重任,所以留守在了南疆。那日他来替苏润第二次解毒时,阿九曾问过蓝大酋长和蓝禾的去向,他神色微凝,口称不知,然而眼底的那份担忧却深深地印在了阿九的心里。 阿九心知蓝大酋长和蓝禾此行必不简单,而蓝禾和蓝木都避而不谈显然是与族中机密有关,她虽然已经是蓝大酋长的义女,但毕竟非是蛊苗,不便知晓,于是作罢,只是在寂静的夜里,常常对月祈祷,希望蓝大酋长和蓝禾能够平安。 赵恪因为蓝禾不在而神色蔫蔫,阿九因此也常找他玩,自然地,苏润总是伴随在旁的。那日在归途中苏润的短暂沉默在阿九眼中来得快,去得也很迅速,阿九也曾偷偷向他表示歉意,苏润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般还反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苏润装傻,阿九也就懒得较真。 三人在一起的时候,赵恪常常发呆走神,阿九和苏润也并不理会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倒是对彼此都多了些了解。 苏润并不隐藏的好感,对阿九无所不答的坦白,和风细雨般的微笑,细小处的体贴入微,阿九不是没有发现,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处境太过微妙,她不便也不能对苏润的这份感情有所回应,但若让她从此疏远苏润,似乎又很难做到。所以这些时日,阿九和苏润之间保持着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仿佛并不是很相熟,绝没有赵恪和阿九这样熟,却时时能够心有灵犀,比和赵恪更加有默契。 期间还有一次,在碧波廊遇到了许久未见的何月容。她的禁足令似乎是被解开了,所以阿九和她狭路相逢的时候,还以为躲不过一番波折,只是没想到何月容不仅没有发难,还有些张皇害怕地避让开来,让阿九摸不着头脑,她只好瞅着毫无神采的赵恪,暗暗猜疑,何月容是忌惮赵恪或者忌惮自己还是真的学乖了。 夏山泉送蔬果的日子,珍娘又送来了平芬给阿九做的两双新鞋。阿九赏了一匣子的上贡丝线和几幅从京城带来的绣图,珍娘千恩万谢地回了庄子。 阿九从新鞋里侧的鞋面中,摸出了两张薄薄的纸。一张上面写着已经寻到了阿九所说的那几样东西,紫琉紫璃的下落也有了些眉目,字迹苍劲有力,字字隐忍,却又有处处都藏不住的机锋,应该是出自文昊之手;另一份的纸张看来有些年头了,阿九小心翼翼地打开后,为自己所看到的震惊不已,这竟然就是镇南将军府的建筑结构图,阿九悄悄拿给罗妈妈看后,罗妈妈简直瞠目结舌,这图纸显然是当初设计这座府邸的建筑师偷偷私藏下来的,也不知是怎么的被文昊所得,单想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就知道文昊隐藏的实力是多么地强劲。 阿九把信烧掉,把图纸强记到脑海中后,便重新塞回了鞋子,又让罗妈妈把珍娘并未缝合的地方细细密密地缝起来,然后再把鞋子收了起来。 阿九拜托文昊找的东西找到了,紫琉紫璃的事情也有了些进展,这本来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阿九是夜却失眠了。 也许是好消息来得太快让她有些不真实感,也许是因为文昊的能量竟然这样地大让她感到颇有些不安,也许就是未来的好生活一下子仿佛离她这么近让她十足地期待和兴奋,她就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烦不可奈地坐起,落地,打开窗,窗外一轮明月分外皎洁,她心中忽生一念,于是穿了裙衫,又怕半夜风大,系了件白色的罗纱披风,连头发也没有梳,就推开了门。 罗妈妈和蔷儿如今都不在她的外厢陪寝,她的脚步轻盈,动作柔缓,很快便出了院子,并没有惊动已经沉沉入睡的罗妈妈她们两。 已经过了子时,清冽的夜色却不深沉,银色的月光洒在了园中的树上,花上,草地上,也洒在了小路上,园中只剩下一片寂静的光亮,传说中的厚厚的几层护卫,阿九一个也没有见着,仿佛整个园中只剩下阿九一个。她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脚步轻快。 “就是这!”阿九轻喃,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欣喜。 这是观月台,今日阿九在文昊给的镇南将军府的全幅建筑布局图上发现的所在。因为介于前院和后院之间,所以从前踩点的时候阿九没敢前来,并不知晓。 今夜她心情烦躁之时,推窗举头望到的那轮明月,让她忽生了几分思乡之情,虽然她在前世并无父母,也没有可让她牵挂的亲朋好友,唯独有一样东西,却是她今生还在努力追求的,那便是自由。她忽然生出一个无可压制的念头来,她要去观月台,看着天上那轮看起来与前世并无两样的月亮,怀念下从前虽然孤单但是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于是她来了,提起了裙角,奋力地往观月台上奔去。 观月台大概有三层楼高,在几乎都是一色平房的南疆,的确算得上是个有着绝佳视野的观月地点。 阿九不由地念起了启蒙时候的那首诗,“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她想到在脑海中逐渐变薄变淡的前世的母亲,想到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想到她至死都不曾知晓的身世,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这时一阵凉风袭过,吹起了她的衣衫,在银霜一般的月色里,她的身影显得越发清冷,犹如一只就要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是欲乘风归去的女仙,离尘却寂寥。 观月台旁边不远的一座庭院里,还燃着一盏灯火并未被熄灭,凯旋而归的将军卸下沉厚的铠甲,不经意间推开了窗,看到了树影斑驳中那个孤寂的影子,他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紧,满身的风尘在月色里扫落一地。 三十章 疑梦 赵律在军事上的判断一向很敏锐,这也是他在南疆百战百胜的原因之一。那日他说得没错,蛮人果然是假意退兵,实则潜伏在水底,企图瞒过南疆军,打算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南疆军个措手不及,两日后他们又集中了兵力大举进攻城防。 然而他们又如何能够成功?赵律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乾国其实完全有能力一举就把蛮族歼灭,以绝后患。只是数百年来,各国各族的疆域已定,虽然各有些摩擦打闹,都是小事,从未有过大的战事,而且乾国始终是大国,若是把蛮族歼灭,就是以大欺小的侵略,既有违数百年来的约定俗成,更是与公理道义背道而驰。蛮族的疆域幅小,又没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为了以后不再麻烦而惹来天下人的指指点点,绝不划算。 所以赵律除了奉召进京之外,常年都驻守南疆,就算在将军府内,也时刻都要注意前方敌情,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前往营房,指挥杀敌。 这次的战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苦卓绝,持续了将近二十天。赵律的防守可谓严密,武器可谓精良,怎奈蛮人的战斗力太强,天生神力,又个个都人高马大,不易折损。虽然最后还是几乎全歼了此次来犯的蛮人,赢得了全面胜利,但是也损失了小部分的精兵,整个南疆军都被这连续二十天的作战搞得十分疲惫。 赵律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合眼了。 他厚葬了牺牲的南疆兵士,连夜给天子发了奏折替这些为国捐躯的战士请战功,为他们赢得死后的哀荣,给他们遗留下的娇儿弱子一个出身。又派了赵光赵亮给牺牲的战士家里送去厚重的抚恤金,把那些无所依靠的孤儿寡妇接到他专门为了照顾战亡将士的家眷而设置的荣恩堂。 安排好这些已经将近午夜了,他拖着满身的疲乏回到了书房。赵律在将军府中时,每夜都睡在书房,即使有时候去颐香居,也从不过夜。 这二十天来,赵律时刻保持高度警觉,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身上脸上除了浓浓的倦意外,还夹杂着各种难闻的味道,汗水和血腥味的混合体,好不容易战事已歇,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很想立刻就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 热水已经送进了浴房,赵明还很贴心地往大大地浴桶中加入了栀子花瓣,热气杳杳往上升起,伴随着栀子花的清香,掩掉了赵律身上的血腥之气。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碰开了窗户,一阵凉风袭过,赵律的身子不由一凛,与书房遥遥相对的观月台上,树影绰约中,他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让他扶着窗台的手紧了一紧。 那清朗的月色,纤弱的美人重重地击中了他的心,裙带飘飘的仙女,是正要迎风飞向天空中的明月吗? 赵律不禁呆了一呆,陷入了无限的恍惚中去。 赵明一直候在外面,但是良久都没有听到浴房内响起水花之声,他不由有些担心,又不敢直接闯入,只好高声问道,“爷,还需要加些热水吗?” 赵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忙朝观月台望去,那里空空如也,别说是仙女,就是连鸟雀也并无一只,他沉沉地想,大概自己这些天太累了,有些眼花。他把窗户关拢,伸手去浴桶中一探,水竟然已经凉了。 他眉头微皱,自己竟然发呆了这么长时间。 门外的赵明见半晌没动静,有些着急,便又问了一句,“爷,热水来了,需要明给您加上吗?” 里面传来了赵律透着深深疲倦的声音,“进来加上吧。” 赵明总算是松了口气,忙指挥着两个小厮把热水端了进去,重新把水温调好。 赵律解开衣衫,把自己深埋在浴桶之中,又一个纵身跃了上来,他的头发湿湿地垂在肩膀,身体得到了一丝舒缓,他摆了摆手,“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去歇息,这里明日再来收拾罢。” 赵明正要退去,他又忽然叫住了他,“明日你去查查子夜时有谁到过观月台。”赵明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 阿九并不知道她的心血来潮对月兴叹竟然落入了赵律眼中,更不知道因此明大管家正在掘地三尺地找她,幸亏老天眷顾,那日因为获了胜仗,又恰值护卫们交班时刻,竟然没有半个人知道赵律要找的是她。 三日后,书房里,赵律的脸色阴晴不定,旁边是一脸为难的赵明和满脸愧色的赵柏。 “明,你说前院后院并无任何一人那夜子夜之时去过观月台?” 赵明忙恭声道,“回禀爷,明已经彻查过,并没有任何一人半夜到过观月台。” 赵律又把目光射到赵柏身上,赵柏赶紧答,“那日将军凯旋,府内护卫都很高兴,柏一时得意,竟然准了他们喝酒庆贺,本来两班护卫就在子时交班,大概有半刻钟的时间,那日因为有几个贪杯略多喝了几杯,竟然一刻钟后才交完班,整个护卫团的防护才齐整起来,是以……护卫们竟无一人发现有人去过观月台。是柏疏忽了,柏也已经发落过那几个贪杯误事的,还望将军恕罪。”赵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军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也并没有听说府内进了奸细,但是他的确是失职了,这是事实,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将军的严罚。 然后赵律却并没有发作,他略显疲惫地说,“既然你已经罚过,我就不再追究了,至于你,以后要更谨慎些,你先下去吧。” 又对赵明说,“你去调查没有惊动府内这些下人吧?” 赵明道,“都是私下套话,府内之人并不知晓我在寻人。” 赵律一摆手,“那就好,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不许再提了,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回报的?说完就去做事吧。” 于是赵明把最近颐香居的动静,郡主的动静,苏润的动静,赵恪的动静吧啦吧啦地说了一遍,末了发现赵律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于是只好无奈地告退了。 赵律的确没有听清赵明在说什么,他在消化着刚才调查所得,既然没有这个人,那么不是自己眼花就是自己在做梦了,他闭上眼,沉沉地吐了口气,是梦吧!只有在梦中才有那般光华万丈又奔月乘风的仙女,她一定已经回到了月亮之上吧? 而自己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能让他煞戮的心重新得到平静和安宁的归属呢?幽幽的书房内回荡着他长长的叹息,无比刚强,又无比寂寞。 三十一章 惊闻 赵律的奏表快马加急不过三日就已经到了京城,天子感念南疆将士誓死保家卫国的精神,不仅下了好几道恩旨,还特地命大内太监副总管海公公前往替天子劳军。 虽然这些年来每有胜仗,天子都会颁下无数赏赐,该封赏的封赏,该晋升的晋升,该抚恤的抚恤,使得南疆军士们对天子都心存感激,死心塌地地替他镇守边疆,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然而,特地派了身边地心腹太监不远千里来到南疆替天子劳军,却是乾国历史上的首次。 所以信使得知这个消息心情沸腾了,他不顾自己已经日夜不眠快马奔走了三天的疲惫身躯,刚吃了顿饱饭,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息一番,就又踏上了聘驰的回程。在向镇南将军赵律传达了这个振奋军心的好消息后,他因为体力透支而英勇地昏倒了。 这位传信使获得了南疆军士们英雄一般地对待,因为他带来了这个让全体将士都觉得无比荣耀的消息,天子特地让他身边的心腹太监海公公来劳军,昭示了天子对南疆军的无比重视和满意,这是史无前例的厚赐啊,于是全体将士们的心都沸腾了。 然后赵律却并不高兴,一整天他都沉着脸。 赵光赵亮有些不理解了,私下里问赵明,“明弟,虽然你年纪比我们小,但是从小就最机灵通透,你说天子派海公公来犒劳我们南疆军,这不是件好事吗?将军他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赵明看着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摇摇头,“你们两个在战事上精明地紧,怎么这会却糊涂了。天子派海公公来劳军,虽说是因为这回咱确实打了个漂亮地打胜仗,这一仗下来,没有个三年五载去休生养息的,蛮族是折腾不起什么浪花来的。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胜仗,天子怎么单单就这会派了人来?” 那两位把这段是听懂了,正打算接着听下面的,却见赵明停住了,一时情急,忙问,“为啥呀?” 赵明知道赵光赵亮算是没救了,于这沟沟弯弯道道上真实一窍不通,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们府里可是有着一位天子宠爱至深的郡主啊!” 赵光赵亮和何月容的兄长何日华曾一起在战场上沐血杀敌过,何日华当日还曾经在蛮人的刀口下替他们两个挡过一刀,也算是救过他们两个的性命。后来何日华在一次战役中受了重伤,由于失血过多,最终伤重不治,在他临终前,向赵律托付自己亲妹妹何月容的终身之时,赵光和赵亮两人也是在场的。 怎奈后来天子一道旨意给赵律赐了个郡主做正妻,只能委屈何月容做个妾室,连她为赵律所生的长子连城都被迫要在名号前冠上一个庶字,让两人为何月容抱了很久的不平。直到后来赵律冷待郡主,何月容还霸占了郡主的正房后,才平息了他二人的聒噪。不得不说,赵律对郡主如此,其中还有两分这二位的功劳。 简而言之,赵光赵亮两人对郡主阿九十分不友好,听得赵明这样一说,立刻以无比鄙视的口吻说,“就那个傻子?你的意思是天子派海公公来是特地来看望她的?如果天子真跟明弟你所说的那样宠爱她,去年也可以派人来,前年也可以派人来,何必非要借着劳军的名义来?” 赵明直到他们两个对郡主的偏见极深,却并不想与他们理会,他们不过是因为与何日华的袍泽情义,所以下意识地站在了何月容一边。 而事实上,就算将军已经打算好了要娶何月容为妻,护国公府又怎么会答应呢?国公府百年基业,是大乾真正的贵族,无论是太夫人,夫人还是国公爷,又怎么会容许平民出身的何月容当赵律的正妻?在极看重门第与血统的大乾,将军这个想法永远也不会成为现实,他只是答应了何日华会终身照顾何月容,并没有承诺会娶她为妻子,一没有承诺,二并不是自己真心所爱,将军总不会为此而与自己的父母家族决裂。 赵光赵亮两人甚至连何月容的面都没有见过,心中便以为何日华这等磊落的汉子必然有个同样磊落高洁的妹子,然而作为镇南将军府大管家的赵明,却与何月容接触良多,他暗地瘪了瘪嘴,就算撇开门第身份这些,何月容又如何堪配得上当这镇南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瞧她做的那些事,简直愚不可及,根本就配不上英明果决的将军。 他轻叹一声,这些话只能腹诽一下,却是不能跟眼前这两个粗脑筋的家伙说的,“不管天子是不是真正宠爱郡主,将军都是要发愁的。海公公一来,必然会给郡主请安,就算郡主脑筋不好不能言,她身边的罗妈妈如果跟海公公告上一状,回头天子知晓了郡主竟然在将军府里险些被谋害,那便是泼天的罪责,别说将军,就算是国公爷也难逃其咎啊!” 这话说得这般明白,赵光赵亮两人方才觉悟,忙跳脚起来,“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虽然他两偏帮着何月容,然而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数的,半年多前,何月容差点把郡主砸死的事儿他们是知道的,当时哥两个还暗骂何月容糊涂,却并没有想到这谋害皇家骨血是个杀头的罪名。 怎么办?赵明苦笑,能怎么办?想着他望向里屋进入沉思状态已经很久了的赵律,“两位哥哥稍安勿躁,将军英明神武,必当有妙策,我们只管等将军示下行事。” 话刚落下,便听到里间传来赵律的声音,“你们三个,进来!” 赵律虽然脸色不虞,但是看起来比之前已经平静许多,他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鼻梁骨,然后吩咐他们三人,“赵光赵亮,即刻就回大营,和后勤官准备相关接待事宜,嘱咐弟兄们切不可因为海公公即将替天子劳军而得意忘形,放松警惕,虽然蛮族惨败,短期内不大可能恢复,但仍要防止小股的蛮人进犯伤我兄弟。” 赵光赵亮二人得令退下。 “明,上次你说郡主的脑病好了些?” 赵律的眼神犀利,有股天然的气势和威严,直直射入赵明的心上,赵明不敢迟疑,忙道,“是。自从与蓝大小姐结为姐妹后,郡主看上去傻气渐消,虽然仍然不太晓事,却比前两年要好上很多。” 赵律薄唇一抿,“莫非蛊族竟还有治脑病的良方?” 赵明想起前些日赵恪无意中所说,刚想回答,却又有些迟疑,正当他不知该说不该说之时,赵律却道,“说吧。” 赵明便道,“我听三爷说,郡主的傻病是从胎里得的。当初天子还未登大宝,太后娘娘还只是个妃嫔,别人忌惮她母子二人,就下了天下无解的毒药,却让圣手刘给解了,后来才知晓,原来太后娘娘彼时已经怀了庆王,这毒却是过给了胎儿,所以庆王病体缠绵,虽得圣手刘,苦僧大师全力解治,仍不能尽余毒。而至郡主,余毒虽然不多,但是不知怎的进入了脑部。圣手刘曾言,若能解毒,郡主或可恢复智力。” “你是说,郡主的毒被蓝大酋长解了?”赵律皱眉,他虽然娶了郡主,但是从未去了解过她,是以并不知道这段过往。 赵明却摇头,“若是照三爷所说,却是……却是……何夫人曾逼郡主喝过一碗汤。” 赵明虽然未说得明白,但是赵律却已经怒气上扬,他不知道他的何夫人竟然不只一次要置郡主于死地。 然而,郡主毕竟是因祸得福,解了残毒,他顾及逝去的好友与年幼的长子,却只能容忍下来,良久,他方叹了一声,“明日,去给郡主换个新院子吧。” 三十二章 承诺 明大管家到小院的时候,阿九正在捧着一幅童子扑蝶的双面绣卷傻乐。 听到明大管家的声音,她赶紧把东西放好,略整了整衣襟,然后由罗妈妈扶着走到厅上。 明大管家道,“将军昨日问起郡主,责怪小的做事不周,岂能让郡主屈尊小院,特命小的给郡主安排了宁敬堂,小的已经派人收拾妥当了,郡主看什么时候方便就搬过去?” 阿九嘴角的冷笑一逝而过,两年来从未过问,这会怎么想起了要给自己换院子?她想到昨日在园中听到婆子们的闲聊,眼中寒光顿起。转头与罗妈妈对视一眼,罗妈妈眼中也蕴着同样的意味。 宁敬堂是后院最大风景最好的一处所在,离养年园不远。若是从前,换个院子就换个院子了,并没有什么。然而现在嘛,她脑中浮现出那幅童子扑蝶的双面绣卷来,心内冷哼一声,脸上却故作惊奇状,娇娇地问,“明大叔,宁敬堂是什么地方呀?为什么要阿九搬到那里去住啊?” 赵明无奈,只好用孩子的方式回答道,“宁敬堂是个大院子,比这儿大多了,还有许许多多的丫鬟服侍郡主呢!郡主可以和好多人一块玩,您看?” 阿九眨巴眨巴大眼睛,“真的吗?那要过去住几天?” 赵明错愕,没想到郡主会问这个问题,“这……当然是以后都住那了。” 却不料阿九听得这个答案,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她转头望向罗妈妈,“可是阿九最喜欢住这里,阿九醒过来就住这里了,阿九不想搬家……” 她撅着小嘴,隐隐含着哭腔,仿佛赵明再坚持让她搬过去就要哭出来一般,让赵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罗妈妈收到阿九地眼神示意,赶紧用安慰地语气对阿九说,“阿九乖,明大总管让咱们去宁敬堂住上几日罢了,等阿九住腻了不想住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阿九听了便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明大管家。 赵明看到郡主的眼里有些许的害怕,可是又有藏不住的期待,一时心软,便点了点头,“罗妈妈说得不错,就是这样,过些天郡主想住回来了,随时都可以。” 阿九这才满意地笑了,她兴高采烈地说,“嗯,那阿九就当是去亲戚家玩,过几天再回家。” 明大管家苦笑着附和,罢了罢了,只要海公公一走,郡主爱继续住着宁敬堂还是回小院,想必将军也不会放在心上,就随郡主高兴罢了。 与明大管家说好了今日先收拾一下,明日再去宁敬堂。 明大管家走后,罗妈妈冷哼几声,“这赵律简直欺人太甚,当初眼看正妻被妾室逼到了小院也不理会,这会倒知道怕了。” 阿九问,“我昨日听那些婆子说,天子派了海公公来劳军。明大管家今日就要给咱们换院子,莫非这海公公还会来看望我们不成?” 罗妈妈感慨万分,“你年纪小,晓事晚,天子派人倒南疆来劳军,却是从无旧例的,派的又是从前太后娘娘的亲信海公公,这意味就更明白了。怕是太后娘娘和天子找着劳军作借口,特特地来探咱们了。” 原来,海公公打太后娘娘还只是妃嫔之时就一直跟着的大太监,天子和庆王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天子登基,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太后娘娘便把海公公给了天子,和大内总管毛公公两人都是天子身边深受信任的大红人。 阿九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涌现,于是凑在罗妈妈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罗妈妈又惊又喜又害怕,“这样可行?” “自然可行,赵律害怕我们对海公公道出实情,即便他顶着赫赫战功和南疆的安全,天子不便动他,却也害怕京城护国公府因此而有所闪失,这便是我们的优势。为了保险起见,第一步便是让我们搬到宁敬堂,接下来也必然还会有让我们不能告状的手段,若等到他再有其他动作,我们就失了先机。若此事成了,那么我才能有真正的自由,我们以后不管去哪都能够没有顾虑。” 罗妈妈看到阿九眼中闪耀的光芒,心中百感交集,若是成了,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可若是不成……她赶紧摇头,不会不成的,王妃当年就算无遗策,阿九她,越来越像王妃了。 阿九激动的心情略有些平复,她把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重新理了一遍,确定可行无误后,便去了翠锦阁。 阿九常常去翠锦阁找赵恪和苏润玩耍,所以众人都不以为怪,看到她的丫头婆子还个个与她行礼招呼。 苏润看到她进来,笑着说,“来得可不巧,恪弟不在呢。” 阿九甜甜一笑,“这回我却是特地来找你的,恪哥哥不在正好。” 苏润眉头一挑,“说吧,又有什么为难事要麻烦我了?不会又要去见你的世交兄长吧?”说到后头,语气竟有些发酸。 阿九敛了神色,郑重地向苏润行了礼,苏润何曾见过这样地阿九,忙把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阿九摇头,“我要拜托你的,是关系我身家性命的大事,不容有失,只有你才能替我做到。”说着便拿出了母亲所留的玉符。 苏润讶然,“这是家师的玉玲珑!”他结果玉符,细细地抚摸,“家师曾言,他曾欠了两份天大的人情,于是把他的玉玲珑一分为二,给了那两个人一人一半,承诺任何时候,有人遇到危机便可摔碎玉玲珑,他必会设法营救。玉玲珑中含有镇魂虫,母虫在师父手上,一旦玉碎,镇魂虫便会溢出,这种虫子会认玉主为主,若玉主有危险,它们便会攻击敌人,不死不休。镇魂虫死亡,母虫会有所感应,师父他也会知晓,自然能赶去营救。六年前他已经还了一份人情,想不到这剩下的一半,竟然在你这。” 阿九一直都在猜疑摔碎了玉符又能如何让云诀子大师知道自己身处险境,若是千钧一发之际,又如何能救得了性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 然而她来不及感慨,“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说若是遇到为难之事,云诀子大师和他的弟子都会无条件帮助我,对吗?” 苏润呵呵一笑,却把玉符塞回了阿九手里,语气却格外认真,“不需要这个玉符,抛开云诀子弟子这个身份,我都会义无反顾帮你,你记住,苏润会帮阿九,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会站在你一边。这东西,留着更危急的关头用!” 阿九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谢谢。” 苏润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细细地给她擦干眼泪,“傻丫头,不是要说性命攸关地正事吗?还不快说?” 阿九点点头,作了个深呼吸,待得心情平静了,就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苏润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越听嘴角地弧度便开得越大,等到阿九说完,他的脸上已经满溢着笑容,他的心情很愉悦,愉悦极了,“放心!你交代的事绝不会有失!我一定会做到的!” 三十三章 谈判 替天子劳军的海公公一行这夜歇在了平江镇,约莫明日傍晚就能到南疆大营。 收到消息的赵律不禁皱眉,来得可真快!想到即将到来的麻烦,他抚着额角,头疼不已,郡主倒是已经住进了宁敬堂,虽然据赵明说,只是小住,这也算是个好消息。郡主仍然孩童心智,罗妈妈却是个精明的人,既然她并未反对,看来并未有与自己闹僵的打算。 若此次郡主能让他安然而过,将来他必不会负了郡主。然而,自己的确是做了许多对不起郡主的事情的,罗妈妈如此护犊,当真对自己并无半分布满?若是先前只不过是假意恭顺,让自己放松大意,到时候在海公公面前再告上一状……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是不是该让严叔把那个药用上?这个念头让赵律心下一惊,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奈至极的苦笑,自己何时竟然想到用那样的法子对待一个小姑娘,而且真真切切的是个已经受自己伤害良多的孩子。 赵律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懊悔和挣扎,正当他烦躁不堪之时,赵明急匆匆地进了书房,连门都没有敲。 赵律的眉头皱得更深,“什么事那么着急,连你一向最讲究的仪态都不顾了?” 赵明急急地说,“爷,刚才罗妈妈找明,她说,她说郡主让您去一趟。” 赵律讶然,“有什么事?”自从那次郡主被何月容砸昏在地,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郡主,他实在想不起来郡主找他能有什么事。 赵明摇头,“罗妈妈只说,郡主找您有重要地事,请您务必尽快去一趟郡主的院子。” 赵律沉吟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在这如此敏感的关头,郡主找他怕是和他所担心的事不无关系,只是不知道这是郡主的意思还是罗妈妈的意思,也罢,去看了再说。 赵律到的时候,阿九已经等候多时了。她并未打扮,只穿了家常的棉布裙衫,只挽了个小髻,一根簪子都无,看上去朴实地像个农家姑娘一般。 赵律看着这样的阿九,眉头打结,他想起了两年前天子的夜宴上那个穿得和花蝴蝶一般五颜六色,又如朝霞一般华光万丈的女孩子,那时候的郡主白白胖胖的,脸上时刻都扬起甜甜的笑容,像个瓷娃娃般可爱。可是眼前的小姑娘,身量高了许多,脸也瘦削了不少,表情冷淡,有着不属于她年龄的平静。 他的胸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分不清是内疚还是生气。 阿九也在打量赵律,这个间接造成了前身死亡自己新生的男人,虽然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然后她却是第一次看到他。 不愧是大乾第一黄金美男,有着俊朗到极致的轮廓,与赵恪有七成像,只是比赵恪更多了些只有在战场的厮杀中才能锤炼出来的男子气概;他的刚毅与冷沉像极了文昊,却比文昊更多了几分杀气;虽然没有苏润那风清云淡的仙家风韵,却比苏润多了几分阳刚之气。若不是两人可笑的关系和此刻的立场,阿九是不吝给赵律鼓几声掌,道一声好的。 大厅之内,罗妈妈和明大管家不知道何时都已退下,只剩下这对名义上的夫妻。 两个人就这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看着,过了好半晌,赵律忍不住开口,“你找我,何事?” 阿九的眼睛一眯,很好,就是这样,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容易走下风,“我听说,太后娘娘和天子伯伯派了海公公来看我,对吗?” 她说话的口气糯糯的,但是说话却很有条理,远不是当时那个心智只及三岁孩童的郡主了,赵律的目光不由闪了一闪,“海公公是替天子来劳军的,不过也许会来看望郡主也说不定。” 阿九笑了笑,“罗妈妈说你很害怕我会对海公公乱说话,对不对?” 赵律语竭,这虽说是实情,罗妈妈这样告诉郡主也在情理之中,然后阿九这样问他,似乎也太直接了些,正当他不知要怎么回答时,阿九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罗妈妈说,我的父王母妃都已经不在了,就算我对海公公说了些什么也没有意思,将来我还要靠你过日子,所以……” 她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浓浓的哀伤,赵律的心不由一颤,“所以什么?” 阿九咬了咬唇,“所以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乖乖的,不会找海公公乱说话。” 赵律看着乖巧地让人怜惜的小女孩,不由放柔了声音,“你要我答应什么事?”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以此来换来郡主和罗妈妈的配合,不仅能立马解决他眼前的燃眉之急,说不定以后的事也不用发愁了,只要郡主愿意,他愿意把她当妹妹般,一辈子照顾她。 阿九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两张薄薄的纸来,递给赵律。 上面是一行行的簪花小楷,字形窈窕秀丽,赵律惊讶地问,“这是你写的?” 阿九忙摇头,“阿九不会写字,这个是罗妈妈写的。” 赵律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眉头微皱,抬头发现阿九一副期盼的表情,不由问道,“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嗯。妈妈说,虽然将军现在对我们比以前好了一些,可是我们一个老一个弱,在这里讨生活太不安全了,如果将军可以给我们一些保证,那我们两个才能安安心心地过生活。我们只求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过些能吃得饱睡得安稳的小日子。”阿九兴奋地指着纸上的字,对赵律说,“你看,这个字念好,妈妈昨天教我的。” 赵律看着还是个孩子的阿九,心中感叹,又看了一眼纸上面写得通俗又直白的文字,一张上面写着,“我保证,寿昌郡主在将军府内绝对安全,任何人如敢加害于她,不管是何人,我必得而诛之。”这本来就是他应该要做到的,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兄长,既然郡主已经在他的府内了,他便要保护他的安全,而郡主却因为他的纵容和失察,差点死了两次。另外一张却写着,“我保证,将荣养寿昌郡主一生,让她吃饱,穿暖,任何人不经郡主同意去打搅她,必然以家法处置。”他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几丝笑意。 阿九见他发笑,低着头默默地说,“这份是我说妈妈替我写的。” 她说得可怜兮兮,赵律不由点头,“拿纸笔来,我签字。” 阿九赶紧把准备好的笔墨印泥拿了出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赵律,赵律无奈,提笔签了自己的大名,又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下去。 阿九轻声道,“还有有手印,妈妈说,签名和印章都能作假,手印可不行!”说着捧起了红泥,又用期待且无辜的眼神望着赵律,赵律无法,只得按了下去。 阿九像得了什么宝贝一般高兴地收了起来。 “还有其他事吗?”赵律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也不错。 阿九甜甜地道,“谢谢你!谢谢你保障我的安全又给我饭吃!”然后恭恭敬敬欢欢喜喜地送了他出门。 等确定赵律走远了,阿九朝窗口轻声道,“出来吧。” 三十四章 文书 窗口跳进来一人,依旧一身白衣,不是苏润是谁?只见轻轻落地,脸上笑意难掩,“成了?” “成了。”阿九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把赵律刚签过的那两页纸揭开。奇迹般的,罗妈妈所写的那两份保证书和赵律的签名赫然分了开来。 当日她只是问文昊世上有没有看似是一张,却能分开来的纸,文昊沉默片刻便道有,后来又托人把这两张纸张夹在了绣卷中送了进来,她没想到竟然这样好用。 苏润不由惊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罗纸?”这种连云诀子这等高人也只在古籍之上看到过,由于这种技术已经流失了,是以世人都以为天罗纸只在传说中存在着,想不到阿九竟然弄到了,弄到一张已经极不容易,阿九却有两张。 阿九面有得色,“不错!”又转头唤了罗妈妈,“妈妈,赶紧快来把内容填上吧。” 罗妈妈点头,微一沉吟,在纸上如行云流水般地写道,“我与寿昌郡主姬九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一拭两份,待墨迹一干,拿起来看,下面赵律的签名印章以及手印赫赫在目,与上面几行字浑然一体。 阿九满意地笑了笑,把这两张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苏润,“快点去望月楼找文昊哥哥,然后你们两人一起去南疆府官衙,搞定巡抚大人,快去快回哦!我等你的好消息!” 苏润仔细收好,“放心!”话音刚落,就犹如一阵风一般,了无踪影。 大乾国,夫妻若要和离,须得拿一拭两份的和离书去当地府衙,在府衙内的官媒司内,找到这对夫妻的档案,在旁边注上一笔,何年何月何日和离,盖过大印,等于注销了他们的夫妻关系,然后还要在两份和离书上盖过府衙大印,把一份和离书入档,另外一份和离书归还,再补发一张盖有官府印章的和离证明,才算合乎律法。阿九和赵律虽然在京城大婚,但是当初却是在南疆入的夫妻名籍,所以必须得在南疆把夫妻关系注销解除。 天色已经很晚了,阿九与罗妈妈却一点睡意也无,终于后窗传来苏润的暗号,她赶紧跑去给他开窗。 苏润笑嘻嘻地递给她两份文书,一份是加盖了官印的和离书,另外一份确是和离证明,罗妈妈忙凑了过来,一看便露出了欣慰地笑容,“不错,在庆王府时,我曾有一个姐妹,她所遇非人,后来王爷做主让她与她男人两个和离了,我曾看到过她的和离证明,就是这样的一张纸头。” 阿九疑道,“我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巡抚大人这么容易打发?” 苏润摇头,“我原也以为没那么简单,赵律他可是镇南将军,巡抚大人根本不敢得罪他。只是没想到你那位文昊哥哥一发话,他就立刻执行,顺当利索地把各项关节给办好了,也很快就出了加盖官印的文书。你那位世交兄长好大的气派,连巡抚大人都指挥得动哪!”说着,眯眼看着阿九,大有看你招不招的气势。 阿九只好解释,“文昊哥哥的父母,是我爹娘的挚交好友。我虽然小时候与他相熟,但是前次却是我长大后第一次见着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不只是望月楼的主人,现在竟还能号令地到巡抚大人。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害我的,这点请你也放心!” 苏润想起了文昊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心中明白,这位文昊哥哥怕也是对阿九上了心的。 阿九把加盖了官印的和离书与和离证明一并交给苏润,“这东西放在我和妈妈身上不太安全,万一在我们还没有离开之前就被赵律发现,就不妙了,你是我信任的人,又身怀绝技,所以交给你替我保管,一定要藏好,绝不能丢哦!” 苏润欣喜地接过,美滋滋地道,“你放心,人在文书在!” 阿九不明白只不过是让苏润替他保管个文书而已,值得他乐成这样的嘛,罗妈妈却从苏润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这两样和离的证明文书的确是很重要的,因为将来阿九若要以姬九的名义再嫁,就必须要出示这两份证明。 于是罗妈妈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着苏润,然后又像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越看越满意。苏润是个很好的对象人选啊!他出身侯府,与庆王府素有渊源,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又师从云诀子大师,王妃与云诀子大师的关系可是很好的;长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与阿九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一对金童玉女啊;轻功卓绝,武艺高强,将来能保护郡主;又能卜会算,有鬼神莫测的本领,这也是一份能谋生的本领啊;孑然一身,虽然说孤苦无依了些,但是不用卷入朝堂纷争,与阿九将来和和睦睦地过些小日子多好啊!罗妈妈又展开了丰富的想象。 苏润被罗妈妈地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时辰也确实很晚了,于是赶紧跟阿九和罗妈妈告辞,“那我先回去了,你放心,必不负所托!”说完就又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阿九问罗妈妈,“妈妈,你刚才为啥用那么诡异的眼光看苏润,你看人家都被你吓跑了。” 罗妈妈嘿嘿一笑,“阿九啊,现在你又是自由之身了,妈妈不得不为你好好思量一番啊!明年你就及笄了,我们大乾国的女子及笄后就能嫁人了。妈妈看,苏润不错,各个方面都符合我对将来阿九女婿的要求。” 阿九羞红了脸,“妈妈真是的,我们还没脱离虎口,就想着这些事了。”其实阿九内心不得不承认,苏润是个很吸引人的男子,自己对他也多少有些好感,只是感情的事情难说地很,现在就谈这些,未免太早了点。 她躺在床上,心中充满了安宁与希望,虽然还没有离开这个将军府,但是现在无论从实质上还是律法上,她都与赵律这个人不再有任何关系了,她又成了自由之身,一想到这点,她的心情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自己所期盼的自由仿佛就在眼前一般,令她连呼吸都能感到愉快。 快了,快了!自己彻底离开这个牢笼的日子,不会远了! 三十五章 重逢 海公公果然在第二日傍晚就到了南疆,因为宣读圣旨是有些规矩的,所以当夜就在南江镇上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海公公一行就在赵松赵槐的陪同下前往南疆军营,赵律并赵光赵亮等大小将士早已等候多时了。 海公公捧着圣旨来到练兵场,只见整齐肃穆的将士浩浩荡荡地排列成队,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了,却也被这些将士的精神面貌震撼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圣旨到!” 只见下面的兵士齐刷刷地跪地,响起了一阵阵铠甲碰撞所发出的声音,煞是威武雄壮,海公公心中的激情也被燃烧,宣旨的时候就带了许多感彩,只见他声情并茂地唱道,“奉天承运,天子召曰:我南疆将士,热血男儿,镇守南疆,保家卫国,此次大败蛮族,兴我大乾之士气,扬我大乾之国威,实堪为我大乾之栋梁,国人之楷模。更有舍身而报国者,以血肉之躯,捍卫我大乾之尊严,实乃可敬可佩可尊可爱之勇士。大乾有尔等忠义之师,实乃国之有幸,社稷之福。特赐南疆军士黄金十万两,上贡物品十车,着各南疆兵士,连升三级。为国捐躯者,连升三级之外,其官爵由其子袭荫。钦此!” 这次的恩赏可谓是丰厚之极,连升三级的荣耀更是让众位将士心情激动不已,待得海公公“钦此”刚一说完,便传来铺天盖地雷鸣一般的“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公公念完了圣旨,随行的侍从又把天子所赐的财物交给了南疆军的后勤官,交点完毕之后,海公公便笑着对赵律说,“镇南将军,老奴此行一来是奉了天子的命令代天劳军,犒赏众位将士为国战敌的忠勇,二来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给寿昌郡主带个话,王后也有些赏赐要给郡主娘娘,将军你看?” 赵律笑道,“如若海公公愿意,可在府内歇上两日,也好和郡主叙叙话。”说着便亲自带着海公公回了镇南将军府。 早早接到消息的赵明,已经将阿九和罗妈妈请到了将军府见客的正厅恩熹堂。 当海公公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已经与两年前模样有了大变化的郡主,他一时不敢认,便看向一旁的罗妈妈,罗妈妈赶紧对阿九说,“郡主,这位就是海公公。” 海公公这才相信眼前这俏丽窈窕的美少女就是曾经肉嘟嘟圆滚滚常缠着他要糖吃的郡主,于是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郡主娘娘,老奴给您请安了!” 阿九忙把海公公拉了起来,“公公折杀阿九了,您是照看过我父王的老人了,阿九岂敢受您的跪拜?” 海公公见阿九口齿清楚,说话有条有理,不禁呆住,他颤抖地指着阿九,“郡主您……您……” 罗妈妈见状,便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郡主来了南疆,因缘际会之下,竟然解了当年那残在郡主脑子里的毒素,郡主的毒一解开,脑病就好了,脑子一天比一天好使,也一天比一天更聪明了。” 海公公那纵横的老泪趟得更凶了,他忙向京城的方向跪去,“天子保佑!太后娘娘保佑!咱们郡主的病好了!”又泪眼婆娑地对罗妈妈说,“太后娘娘要知道咱们郡主这会这么聪慧,定然睡着也能笑出声来!老奴就说,庆王爷那般才智,庆王妃又是那样聪慧的人物,咱们郡主一定是天下难寻的聪明小人儿!” 阿九从袖口掏出帕子,轻轻地替海公公拭干了眼泪,“阿九这么久都没有见着公公了,公公怎么就知道哭!阿九的糖糖呢,公公有没有忘记带来呀?”很自然地,似乎是做过千百遍的事情一般,阿九撅着嘴巴,伸出了小手。 海公公破涕为笑,朝着罗妈妈说道,“你瞧瞧,郡主虽然病好了,可还跟从前一样,一见着老奴就要糖。”又叫来随侍,捧上一个大大的八宝攒盒,对阿九道,“老奴哪敢忘记郡主的糖,瞧,都是您最爱吃的,有王和记的金丝蜜枣糖,桂花牛皮糖,五香斋的蜜瓜凉糖,香栗糖,粽子糖,酸梅子糖,还有他们今年刚出来的几种新糖,老奴也一并带了来,给郡主娘娘您尝尝味道,要是好吃,下次老奴派人给您送过来!” 攒盒一打开,只见三层的匣子里,密密麻麻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凭着直觉,阿九发现这些都是她喜欢吃的口味和品种,她不由地心头一热,便像小时候一般,拱向海公公怀里。 海公公心中颇感安慰,却又顾忌镇南将军,便对赵律笑着说,“将军别见怪,郡主娘娘从小就和老奴亲近,这是久别重逢,郡主对老奴撒撒娇,还请将军千万别见怪。” 赵律自然是不怪的,他家里没有嫡亲的妹子,所以也不曾见过女孩子冲人撒娇的样子,见了阿九这样,不仅觉得好玩,内心竟隐隐有丝期待。 海公公看着阿九瘦瘦的小脸不由叹气,“我说郡主怎么瘦成这样了呢,老奴刚才都不敢认!”说完还特地看了一眼赵律,言语中颇有些幽怨之情,言外之意是镇南将军啊,你是不是没给我家郡主吃饱饭啊,从前她那样肉嘟嘟地可爱,如今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 阿九知道该是她表演的时间到了,于是笑着拉着海公公的手说,“公公怎么就忘了,女大十八变呀!阿九长大了,就自然瘦了下来,你看阿九多漂亮?” 海公公嘟囔道,“依老奴看,还是小时候圆滚滚的样子好看。”也不理阿九一脸挫败,罗妈妈一脸好笑,赵律一脸憋笑的表情,继续说道,“郡主小时候珠圆玉润的多好,哪像现在这样跟个皮猴似的。我看,还是要多吃!”转头又对赵律说道,“将军啊,呆会我写几份郡主惯常爱吃的菜谱,您给吩咐下去,每日都给郡主按着菜单子进餐,几轮下来,保管郡主能跟以前一样好看!” 赵律忍笑答应了,阿九却像被霜打过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海公公又问了些诸如郡主平日都有什么消遣,可有奴才下人让郡主不舒心的这类话,总结起来,实际上就是在问,郡主啊,镇南将军他对你咋样。 阿九无奈,只好笑着蹦到赵律身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晃来晃去的,“公公您就别瞎操心了,您看阿九跟将军多好,他对阿九可好啦!给阿九住全府最大的院子(虽然是这几天才住进去的),命令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要听阿九的话对阿九恭敬(那也是最近半年看闹出了大事才命令的),给阿九吃最用最好的饭菜,将军府里的鸡腿可是一绝,阿九最爱吃了,等会用饭时,您也尝尝给品评品评?平日里,阿九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就算阿九想上南江镇上玩,将军也是支持地很哪!(要是真这样就好了)”阿九很用力地摇着赵律地手臂,“是吧?是吧?将军你说阿九说的是吧?” 赵律被阿九摇得头晕,又碍于在海公公面前必须得装出一副与阿九恩爱的模样,所以只好点头,“是,是啊!阿九说得没错!” 三十六章 礼物 海公公见阿九和赵律两人看起来确是登对又亲密,高兴地眉开眼笑,“老奴见着了郡主实在太高兴了,竟然把正事给忘了。来来,把宫里带给郡主的箱子抬上来!” 只见随侍们,齐齐整整地抬上来六个大箱子,上面各雕刻上了天,地,玄,黄,洪,荒六个字。 海公公指着这些箱子道,“这箱是天子给郡主您赏玩的,都是些各地上贡来的新鲜小玩意,有会走路的木人,会跳的铁皮青蛙,天子知道您喜欢玩这些,这几年都着人费心收罗着;这箱是太后娘娘给您添的妆,都是娘娘自己亲手画的图样,找的玲珑斋的老师傅亲自给您打的头面首饰,都是京城时兴的款式,还有几个八宝琉璃制成的妆匣和一些金裸子,小香包等小玩意,是留着给郡主赏人的;这箱是王后娘娘给您的新鲜衣料子,娘娘知道南疆气候好,四季如春,所以拿的都是些轻薄舒服的面料,娘娘还亲手给郡主做了几套衣衫,比照的是五公主的身量,五公主和郡主只差了两个月,娘娘道是能穿,老奴现在看来,郡主可比五公主瘦多了,这衣裳估摸着还得放一放,等郡主养圆了才合身。” 看着阿九在几个箱子上东摸摸,西摸摸,海公公乐得开怀,“那箱,是宫里各位娘娘皇妃皇子公主一齐给郡主攒的,威王殿下还把他去年在北疆原始森林里头射中的那只金额老虎皮给您带上了,殿下说虽然南疆用不上虎皮大褂,郡主就当摆设,挂在大厅,看哪个奴才敢对您不敬。” 赵律听到此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心内感叹威王胡闹,把个血腥味十足的老虎皮送给个较弱的小姑娘,这样的事也只有威王才做得出来。 海公公继续说道,“这箱是老奴,毛总管,还有几位姑姑妈妈们孝敬给郡主的,奴才们的东西没有主子们给的尊贵,却也是一片心意,还请郡主别嫌弃,笑纳了!” 阿九忙点头,“公公和毛公公你们能想着阿九,阿九就很高兴了,怎么敢嫌弃哪!”又指着最后一箱问,“那个箱子又是谁给的好东西?” 海公公的语气却有些黯然,“这是庆王爷的遗物,庆王府的白总管特地让老奴带给郡主的,白总管让老奴给郡主带话,他老白会替郡主看好王府的,请郡主切莫操心。” 看着阿九神色微凝,他又拍拍阿九的手安慰道,“庆王爷归天之时,天子曾下过旨意,等将来郡主生了长子,便让他袭了庆王之位。护国公大人也是遵旨同意的。”说罢还特意看了赵律一眼,见他神色并无有异,才暗自点头。 赵律一直都在听着,他感慨天子太后的确是真正疼爱这个幼年丧母,前年又失了父亲的女孩子的,同时又回味起刚才阿九摇他手臂时那奇异的滋味,酸酸痒痒却又舒服至极,好似许多只蚂蚁在他的心上啃咬,使得他全身上下都软了起来,他看着阿九俏丽可爱的小脸,不禁开始思考起让阿九成为他真正的妻子的可能性。 赵律若知道当他开始认真地思考与阿九的将来时,阿九却早已经设法解除了他们两的夫妻关系,不知作何感想,但人生总是这样神奇,从前你弃之如敝屣,如今对方却视你为虫疽,当你想靠近,对方只挥一挥衣袖,连半点你家的灰尘都不想带走。 阿九并不知道赵律的想法,也没有在意海公公所说关于承爵的事,天子伯父和太后娘娘对她的宠爱是毫无疑问的,不管是出于对她和她的父王的愧疚,还是对她父母双失的怜惜,他们对她也的确是关心爱护的。然而,她出身皇室,她的伯父是天子,她的祖母是太后,他们固然宠爱她,但是若是朝政社稷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当年把才十二岁的自己嫁给赵律,无非也是政治联姻的需要,若真的是因为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何妨在京城天子脚下,随便找个能压制得住的没落勋贵家,也好过放一个心智如孩童的十二岁幼女,一个人去千里之外,天高皇帝远的南自生存。 但阿九却并没有很深的怨恨,她一向深知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相对等的代价,她自小享受到的是郡主的荣耀,这依赖于姬氏的天下是否稳固,所以她也必然地要为此付出。不只她如此,几乎每个贵族女子都有同样的命运,宫中的各位娘娘为了各自的家族入了宫,姬氏的众位公主郡主所嫁的郎君也都是于乾国政局有利的人,就算是贵为天子,不也为了维系朝堂的平衡稳定,而不得不娶那么多的女子,佳丽三千人,其中又有几个是他真心所爱又真心爱他的呢? 一切都是因为政治。 只是,前身已经为了这次联姻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一生所受的苦也足够还她所得的利了,自己并不想再重蹈覆辙。她会舍弃身份,地位,荣耀,去换自己所要的自由。将来,自己的消息传入京城时,就算天子和太后会有短暂的伤悲,另外一方面,却也会感激自己吧!她给天子伯父送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从此就能把赵律牵制地死死的,这也算是自己,最后为姬氏所做的事吧。 阿九让罗妈妈把几个箱子都送回院子,把各色金裸子分配好赏了府内的丫头婆子小厮,自己却陪着海公公用饭。她按照自己的直觉和依稀的记忆,不停给海公公夹菜,海公公看着满碗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色,感动不已,一顿饭吃得温馨又满意。 海公公到底年纪大了,这些天的连路奔波让他疲惫不堪,所以用过饭后就去房间歇息去了。 阿九正想也回去,赵律叫住了她,“今日,你做得很好。” 是说自己的演技好吗?阿九浅笑,“承蒙夸奖。将军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感觉到阿九态度冷淡的赵律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前日对自己还撒娇使小性,这会却冷漠得像对待陌生人,他不由皱眉。然而很快他便为她找到了借口,如果换了他,要在外人面前违心地表演着和一个其实对他并不好的人亲热,心里也不会太好受,他叹了口气,本想安慰两句,话出口却是,“海公公在这几天,希望你都能像今日一般。” 阿九讥诮地笑了笑,“将军请放心,阿九知道怎么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情,抛开了赵律这张烦人的脸,一门心思地计算今日得到的礼物可以换多少钱。 是夜,镇南将军府的后院闪过一团又一团的白影,天快蒙蒙亮的时候,这个白影一脸狼狈地闪进翠锦阁,赫然正是满身大汗的苏润,他满身疲倦,连澡都懒得洗一个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临睡之前,无奈却透着又甜蜜地喃喃自语,“想不到我堂堂云诀子大师的唯一亲传弟子竟然做了一晚上的搬运工,不过,她替我擦汗了呢。”手中紧紧抓着一方丝帕,嘴角的笑容一晚上都没有掉下来。 三十七章 逛街 海公公在南疆盘桓了三日就启程回京了。 临行前,他拉着阿九的手颤抖地说,“郡主只身在南疆,太后娘娘和天子都牵挂地紧,只是封疆大将军无诏不得进京,太后娘娘和天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郡主团聚。老奴得幸此次能见着郡主,只是不知道老奴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郡主。” 阿九安慰道,“公公回宫后把这几日与阿九的相处好好说给太后娘娘和天子伯父听,岂不就跟他们见着了我一般?太后娘娘知道了阿九的脑病已经好了,也能了了这些年来的那份心事,只要太后娘娘身体安泰,和阿九总能有相见的那天。” 海公公不由点头,“郡主说得不错,镇南大将军英勇善战,是我朝的常胜将军,等他再立下大功劳,便能像两年前那样进京受荣封了,到时郡主自然就能跟着一起回京。” 赵律听到此处,忍不住嘴角一撇,两年前那场大战就算在南疆历史上也是头一遭,蛮族几乎倾尽了全族之力,甚至连族长都亲上战场,南疆军打得可谓艰险卓绝,虽然最后胜了,还取下了蛮族族长的首级,但是己方也伤亡惨重,自己的好友何日华便是在此战中伤重不治而亡的。南疆再也不可能有更大的战役了,所以他也不会有再大的功劳了,所以此生,除非他不再镇守南疆,除非天子有其它的急诏,不然他可能就得一辈子守在这里了。 阿九很快就能离开南疆,所以内心对海公公的话很不以为然,只是面上却只能冲着海公公直点头,“公公说得很是。” 海公公又叭啦叭啦对赵律交待了许多阿九从小的饮食习惯,还郑重拜托了赵律要好好照顾阿九这个太后娘娘和天子都无比关切的郡主,即便赵律一向都以冷漠沉静的形象示人,在海公公这堪比唐僧的架势中也只能缴械投降,不断地点头答应。他当然只能答应,海公公虽然只是个内廷副总管,却是太后和天子的宠臣,此次又是代表天子来劳军的,算是钦差,他又对郡主做了亏心事,所以决不能得罪了海公公。 海公公终于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望着车队经过所扬起的那阵尘土,阿九有片刻的失神,不管怎么说,这位老人家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虽然自己答应他以后还会再见,可是阿九知道这个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实现了。阿九有些惆怅,然而很快她便恢复了好心情,因为她真的很快就能离开将军府,离开南疆了。 昨夜,文昊又和以前几次一样的方法递送进来一个消息,他找到紫琉和紫璃的下落了。 纸条上的消息虽然短短一行,但是阿九的心却彻底定下了。自从拿到了经过官府盖章的和离书和和离证明,其实她随时都能离开将军府,可是她和罗妈妈却没法舍弃紫琉紫璃两个丫头,她们是在南疆丢的,若是她们离开了南疆,怕是此生都没法再把她们找回来了,没想到文昊的办事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有了她们两个的消息。 她很想立刻去找文昊问清楚,只是不知道自己若提出要出门,是否会引起赵律的疑心。 正在犹豫之中,赵律已经开口问了,“我看你心神不定的,在想些什么?” 阿九望向前方,咬了咬唇,“你今日可有空闲?” 赵律眉头一皱,送走了海公公他该是立刻就赶去营房的,正想拒绝,鬼使神差的,话到嘴边却是,“有,你有何事?”话刚说完,他心下一惊,正想解释些什么,却看到对面的女子笑魇如花,耀眼地让人侧目,不由把话吞了回去。 “我来南疆后,还从未逛过南江镇,不如趁着今日,你带我逛一逛?” 阿九的要求出乎了赵律的意外,想到眼前的女孩子正值青春妙龄,就是好动的年纪,想要逛街也无可厚非,只是自己却从未陪过一个女子逛街,心中有些纠结,既不想做这等无聊之事,却又不忍拒绝阿九。 沉默半晌,在阿九以为愿望泡汤没戏的时候,赵律终于发声,却是对赵明说道,“去拿个帷帽。” 赵明暗自惊疑,南疆民风开放,对女子并无那许多的苛责,年轻女子逛街是被允许的,也从不见人家戴什么帷帽,将军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只是他不敢有所异议,十分迅速地把帷帽拿了来,心中暗叹,幸亏上次蓝禾来接郡主的时候,他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几个,不然今日怕是要挨将军的骂了。 赵律接过帷帽,递给了罗妈妈,“替她戴上。”然后又道,“想来你也不会骑马。”这话却是对阿九说的。 阿九推开帷帽,“我才不要戴这个东西呢,又热又看不清风景,我听说南疆未婚女子上街都不用戴这个,我也不想戴。” 赵律的脸一下子黑了,他冷冷地说,“要么戴上这个,要么就不要出去了。” 阿九无奈,只好愤愤地接过帷帽,胡乱往头上一套,然后闷闷地说,“我戴好了,咱们走吧。” 赵明早已经把赵律的坐骑牵了出来,大管家不是白当的,听到赵律那句“想来你也不会骑马。”之时,他就立刻明白赵律大将军这是打算和郡主共骑了,看到将军终于懂得和郡主培养感情了,他便屁颠屁颠立马地把马儿牵了出来。 赵律一个飞身便上了马,那姿势刚硬强悍,像棵松树一般俊朗,和苏润的那种凌空上门的仙气完全不同,帅气到了极致。 阿九莫名地看着赵律伸出的手,不明白这又是整的哪出,只听到赵律沉沉地说,“还不上来?” 阿九不由“啊?”了一声,赵律无奈地看着眼前简直可以称做呆若木鸡的小丫头,纵马往前,一把捞起了阿九,也不顾阿九的大叫声,便把她扣在胸前,然后策马狂奔了起来。 这马的速度极快,而且身后的男人气场太大,让阿九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本能地想保持与赵律的距离,然而马儿的跑动却一次一次地把她的愿望落空,她在惯性的驱使下,不得不与赵律身子贴身子,靠地很近,她尝试过让赵律骑得慢些,只是赵律似乎很享受这种奔驰的快感,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这一次,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风景,只是在紧张和担心中,就来到了南江镇。 三十八章 暗渡 南江镇依旧如往常一般地热闹非凡,与上次和苏润匆忙赶路只是沿途瞥到几眼不一样,这回阿九既不赶时间,也不怕会有人抓包,所以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逛街。 几乎每家店都让阿九兴致盎然,于是每家她都要进去逛一逛,初时赵律还能秉承着君子风格也陪着阿九进去走一走,到后来就索性站在门口等她。 阿九前世工作压力大,时常靠购物来缓解,头一次见识到一个繁华的古代小镇,自然歇不下手来,她买了多少,赵律除了得付钱,还得接下这些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小玩意儿,他的双手很快就满了,他的脸色也同时变得更黑。 阿九内心却得意不已,暗自腹徘,让你卡油,让你共骑,让你不带随从。 赵律看到阿九兴奋洋溢的小脸,心中升腾的火气全部都灭了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向空中吹了声口哨,一个影子迅猛而突兀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赵律把手中的东西全部都交给了那人,然后低低地说了句,“送回郡主的院子。”那人就又嗖地一声不见了。 阿九讶然,这人的轻功了得,不知道与苏润相比谁更强些,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赵律两手一空,心情也顿时明朗起来,对上阿九惊讶的眼神,竟难得地一笑,“继续逛吧!” 阿九顺手指着一幢气势最为恢宏的建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赵律看了一眼回答,“那是望月楼,吃饭的地方。你饿了?” 阿九的眼睛开始冒星星,“我们去那吃东西,好不好?” 赵律本来想说,还是回府再吃吧,我们府里的伙食也不错,关键是干净安全,但是他无法说出口。阿九的小手又缠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心中一荡,不能拒绝也不愿拒绝她的要求。他略作沉思,便点头答应了,望月楼算是南疆最大的一个酒楼,应该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阿九脸上的笑容甜蜜而可爱,像是一个得到了想要的糖果的小孩,而她的内心却正在哼着“我得意地笑……” 望月楼的陶掌柜眼尖,瞧到进来的那气势逼人的男子竟是镇南将军,而他身边的那位赫然就是九姑娘,便招了小二来耳语一番,小二依言而去。 他却迎了上去,向赵律行了礼,“小店承蒙将军光临,蓬荜生辉,不知将军今日是否还用暗香来那个包间?” 赵律颔首,也不答话,也不介绍阿九,便拉着阿九的手自顾自地上了包间。 阿九回头对陶掌柜眨了下眼,陶掌柜轻点了下头,阿九这才放心跟着赵律进了暗香来。 赵律也是常来望月楼的,这个暗香来就是他素日常用的包厢,因为他是本地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所以望月楼便照着规矩给他把包房给留了下来,平日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招待别的客人。 坐下来后,赵律便问阿九,“想吃些什么?” 阿九期望地看着他,“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赵律便对服务包厢的女侍交待了几句,不大一会,一桌满满的菜就上齐了。 阿九埋头苦吃,不得不说,这家望月楼菜色的确不错,比她在将军府吃得好多了。 赵律看她吃地这么凶,眉头皱起,没好气地问,“你没吃过饭?” 阿九抬头,等咀嚼完了嘴巴里的食物,道,“几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啦!” 赵律的眉头皱地更紧,“几年?” 阿九心中一动,便点头,“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肉吃,罗妈妈自己拿体己钱千拜托万拜托才让厨房的大娘给我多买一个鸡腿,后来我病好以后吃得就好多啦,但是味道也没有这个好。” 病好以后吃得好多了,是因为自己下了命令,之前竟然连肉都没得吃……赵律眼中寒光顿现,只是,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种下的因呢?他的眼中看向阿九时立刻便多了几分愧疚和怜惜。 阿九拍拍肚子,“我吃饱啦!” 过了片刻,又脸色羞红轻声细语地问,“我……我想去……” 赵律见她揉着肚子,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忙摇铃唤过女侍,阿九急匆匆地跟着女侍走了。 女侍领着阿九上了三楼,陶掌柜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他迎过阿九,便带她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房间前,门忽然开了,阿九对上了一双沉稳含蓄却又柔和的眼。 “文昊哥哥,紫琉紫璃的下落清楚了么?”阿九十分急切,因为这关系着自己离开将军府的进度。 文昊棱角分明的脸上此时却柔和地异常,“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把她们两个带出来了,你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等出了南疆边界,她们两个自然就能和你相见了。” 阿九点头,对文昊的能力她还是很放心的,虽然她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情,但是最近几次他所表现出来的雷厉风行,足够让她信任了。 文昊低低地问,“你和镇南将军和好了?” 阿九吐了吐舌头,“要是能和好,还用得着费劲心机逃开吗?苏润说了,你那两张纸,可是千金也不能买到的上古奇物,一定费了你不少心思。” 文昊摇头,“那不值什么,只要你能自由,需要什么我都一定会弄得来。”说罢又似不放心,“那你今日怎么和镇南将军一道来的?” 阿九笑笑,“今日正好送走天子派来劳军的海公公,我又急切,所以便缠着他来了,这样他也不会起什么疑心,顺便再给他心里种上几根刺,谁让他得罪了我,哼哼。” 文昊望着眼前的女孩子既可爱又嚣张的模样失了神,他忽然又想起了他们两个曾经的婚约,若不是右相,他此刻既有父母疼爱,又有娇妻入怀,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美好,而现在,他却落得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忍辱偷生的地步,连眼前这个美好的人儿,也不再能够光明正大地拥有了。 想到这些,文昊的手不禁握紧,心中的怨气更深了。 阿九轻拉文昊的衣袖,“文昊哥哥,我要下去了,怕时间久了他起疑心。我的计划照常进行,只等着你这边帮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就开始。” 文昊点头,“江州的庄子我已经派人打理过了,你的东西也都送了过去,这边的人手也都齐全了,只等赵律再忙得不可分身,你便可以行事,府内有苏润帮你,外面有我,你大可放心。” 阿九吐舌,“那我就高枕无忧啦!”说完便朝文昊挥了挥手,又随着陶总管回了三楼口,女侍又领着她回了暗香来。 三十九章 推心 赵律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马路上的繁忙景象,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听到阿九推门而入,便皱了眉头,沉沉地问,“怎么这么久?” 阿九一脸不好意思,“那个……这个……”她吱吱唔唔,“那个……肚子不太舒服……”其实阿九内心是很心虚的,赵律是个慧眼如炬的人,说不定哪里露出了破绽就被他看破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前面的人半晌没有声响,阿九的心有些不定,该不会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吧? 正当她心怀忐忑之时,却见赵律递过来一杯热水,她犹犹豫豫地问,“这?” “喝。” 她只好接过,轻轻地啜了一口,心中划过一丝奇异的感受,这水,竟然是温的。这男人,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近日和他短暂的相处,发觉他似乎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十恶不赦,只是不明白他从前为何要那样对待一个离乡背井,状如幼儿的女孩子。他现在这样对待自己,是后悔了吗?只是做错了的事,当真就可以一笔揭过,毫无芥蒂,就当从来没有过吗? 正当她心里泛起无数涟漪之时,赵律低沉的声音响起了,“从前的事,是我不对。” 阿九轻笑,“将军从前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了?” 赵律默然,“我不该纵着她相欺于你。” 原来从前所有的一切赵律的确是心知肚明的,他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月容欺负从前的小阿九的,任凭何月容把小阿九置于死地。阿九的怒火瞬间被挑了上来,她不由讽道,“她?她又是哪个?” 赵律语结,沉默片刻道,“何氏的兄长是我的军师,也是我的好友,两年前那一场大战,他为了救我而受了重伤,怎奈失血太多,伤重不治。临终之前,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我照顾他世上唯一的亲妹。我派人从他的老家寻到了何氏,答应她会娶她为妻,谁知道天子一道赐婚的诏书,使她从妻降为妾,她心中不平,才会……” 这番话却是在为何月容辩驳了,阿九只觉得好笑,“你答应她会娶她为妻?你觉得她心中不平,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就可以逼我至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律急急地解释。 “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何月容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没有天子的赐婚,就算没有我,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你说你做错了,的确是,如果不是你给了她痴心妄想,她又如何会做得那样伤天害理的事,谋害皇室,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律彻底地沉默了,阿九说得没有错,以何月容的出身,根本就没法做他的正妻,即使他努力争取,他的父母祖母和家族也必不会同意,若只是为了她而背弃家族,那又是他无法做到的,长久以来,他一直都下意识地去回避这一点,从前迁怒阿九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内心好过一些罢了。 阿九怜悯地看着赵律,这个男人还真不值得她心软呢。 良久,赵律低低地道,“总之,从前是我亏欠了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会敬你爱你照顾你,你就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阿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以你以后会敬我爱我照顾我和我好好过日子,来换取我把从前的事都忘记,原谅你和何月容从前谋害我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赵律都快抓狂了,他从没想到傻病好了的阿九能这么牙尖嘴利。 “你是真心想要和我好好过日子?” 赵律点头。 阿九邪邪地一笑,“那好,何月容谋害我两次,我无法忍受与这样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你把她交给官府也好,自己解决掉她也好,总之从此以后不要让我看到她,那我们再来谈好好过日子的问题。”阿九赌两颗白菜赵律舍不得何月容。 果然他听到这番话后,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最后沉沉地说了声,“你……”便再无声响。 阿九得意地说,“我早就料到你舍不得,所以,以后不要跟我再谈好好过日子的话题,我早就不期望这个了,我只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给我片安静的天地,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 回将军府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阿九是对赵律没话可说,赵律却似乎是想着什么心事一般。 终于看到了镇南将军府的前门,罗妈妈和赵明早已经等在那了。 赵律顿住了马儿,却并不下马,他低沉地在阿九耳边说着,“何氏毕竟是我救命恩人的亲妹,我答应过她兄长要好好照顾她的,何况她还是我长子的亲娘,我不能做得那样决绝。不如,我把她送回她老家,你觉得可好?” 他这一路竟然是在琢磨这事,阿九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你就别再动这些心思了,这不是你镇南将军该想的事儿。许多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再扭回来难得很。你纵容妾侍残害主母,又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早就把后院的水搅和地浑浊龌龊之极。我惹不起,所以只有躲开。你的何氏可以继续在你的后院独大,你的庶长子你也尽可以好好培养,这样不是很好吗?既成全了你对兄弟的承诺,又全了你对长子的情意。所以,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有政治需要我也可以配合你,只是平时别来烦我。”说罢头也不回地翻身下马,朝罗妈妈奔了过去。 赵律呆呆地楞在原地,直到赵明迎了上来,他才清醒过来。他沉沉地问,“明,我和郡主,真的不能好好过了吗?” 赵明不清楚将军和郡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要怎么样回答,只见赵律挥了挥手,独自一个人朝书房走去。 他心中有些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他远去,再也找不回来,然而他却无能为力,郡主的话虽然对他有些狠绝,却一丝错处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要与郡主在一起,就必须把何氏和长子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然他和郡主的生活也得不到安宁,他是京城护国公府长大的,从小见惯了女人之间的斗争,比男人在战场上厮杀还要艰险,他心中也很清楚,祖母是如何费劲心机斗败祖父的庶长子才让他的父亲承袭了护国公的爵位,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们三个嫡子,又是如何使尽万般手段的。然而,他根本无法做到舍弃自己的承诺,也无法舍弃自己的长子连城,虽然自己只是很偶尔才能见到他一面,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舍不得。 难道,为了后院的安宁,他就只能舍弃郡主吗?他望着窗外清冷的天空,深深叹息。 四十章 去因 翠锦阁里,沉香炉里熏烟袅袅,飘散出若有似无的香气。 蓝木把苏润放平了让他躺下,阿九忙拿帕子给他擦汗,边擦边问,“二哥,如何?” 蓝木喝了几口水,歇了一歇,露出了笑容,“这小子福大命大,这样经年缠绕的毒都能解了。” 赵恪听闻这个好消息,总算是一扫蓝禾走后的神思恍惚,雀跃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苏润的脸色红润,额上透出几滴晶莹的汗珠,他嘴角带笑,眼皮微动,他并未睡着,只是太累了,有些睁不开眼来,蓝木的话他全都听在耳里,知道自己的毒已经解了,他心中的那块大石轰然无影,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他想到了从前的岁月,时刻都要担心着压制不住体内的胎毒,连睡觉时都要保持几分警醒,生怕自己一入睡就再也无法醒来,为了能多活几日,小小年纪便要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不再有情绪的波动。而从此之后,他便可以想笑便笑,想哭就哭,想如何活就如何活。 正当他暗喜之时,听到最想听的那个声音欣喜却有些担忧地问蓝木,“二哥,那苏润他的毒算是全部都解开了?以后还会不会有复发的危险?” 蓝木笑道,“小妹你多虑了,他体内再无余毒,自然便不会有再复发的机会。他自小习得武艺,身子骨比常人要健壮地多,今日只是失了一点血,给他多吃点好的就能补回来。” “嗯。”少女的声音中有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苏润不觉笑得更深。 赵恪闻言,这头的心事放下了,那头的心事却又提起,“蓝木哥,蓝禾她到底上哪去了,可有消息?” 蓝木的眉头皱起,深深叹了口气,“恪弟,我妹子她跟着阿爹,想来应该无事。”他话中刻意回避了蓝禾的去处。 阿九心中一跳,似乎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蓝大酋长和蓝禾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现在他们似乎遇到了危险,她绝不能袖手旁观。 她把蓝木拉到西边的厢房,开门见山地问,“阿爹和姐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见蓝木犹豫,她又坚定地说道,“二哥,我也是阿爹的女儿,姐姐的妹子,我有权知道阿爹和姐姐的去向。” 蓝木脸色凝重,顿了顿,长叹一声道,“先前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这会我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二哥知道你机灵聪慧,你也帮着我一起想想办法吧。” 原来,这事的起因还与苏润有关。 苏润和赵恪一入南疆边境,便开始寻找蛊族所在,与蓝木蓝禾兄妹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们二人得知了苏润的情况后,觉得毒发症状与他们族中流传的千日醉十分相似,只是这种毒歹毒非常,族中严禁使用,他们兄妹觉得事关重大,便回禀了父亲蓝大酋长。 蓝大酋长一听便知道了此毒乃当日的结拜兄弟奎杰所制。 奎杰的父母双亡,从小被蓝大酋长的父母抚养,与蓝大酋长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亲兄弟,感情却胜似亲兄弟。前任酋长为人公允,视他为亲子,把毕生绝学不分彼此地全部教给了两个孩子。若论对蛊术的修为,奎杰比蓝大酋长还要胜上一筹。 然而在二十年前一次出外历练归来后,奎杰却变得乖僻,暴戾,有任何人不顺他的心意,他就出手下毒,老酋长初时还能为他遮掩一二,希望他能想明白改过,可惜奎杰还是让他失望了。在奎杰对几个南疆本地的大亨下了蛊毒之后,酋长也不能再包庇他了,在族人的共同抗议下,老酋长只好把他驱逐出蛊族。 只是把他驱离,已经是老酋长为他尽力争取来的了,按照当时的情况,若把他交给官府,怕是能够被关个十年二十年的。然而奎杰却并不领情,甚至在临走之时还给老酋长下了一蛊,虽然这道蛊对老酋长来说,算不得什么,蓝大酋长也很轻易地为老酋长解了毒。然而,老酋长毕竟年长了,又受了这样恩将仇报的打击,一下子就跨下了,没过多久就溘然而逝。 临终前,老酋长命令蓝大酋长不许找奎杰寻仇,奎杰也二十年没有传出过其他消息,蓝大酋长这才放弃了父仇,只当奎杰此人已经不复存在。 苏润的毒,又勾起了蓝大酋长对于那段往事的回忆,正好在乾国其他地方经商的族人,又带来了一个让他惊跳不已的消息,衮州的叠石庄主汤齐被种下了绝命蛊。 绝命蛊,是他蛊族除了族长之外不传的秘法,这一点,江湖上的人大多都知晓,叠石庄主汤齐在江湖中地位匪低,算得上一方豪杰,这番中蛊引起无数关注,矛头直指向他这现任的蛊族族长,蓝大酋长又如何能在蛊族安然坐得住? 他心中明白,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人会这绝命蛊,那就是奎杰。所以他当下便安排好族中事务,让蓝木代掌族长之位,自己立刻就要下衮州,一为了向汤齐和江湖豪杰们澄清自己,二为了找出已经被逐出蛊族的奎杰。蓝禾不放心他只身一人北上,所以坚持要与他同行,他拗不过这个自己最钟爱的女儿,想着她的功夫不弱,自己又能随身保护她,所以也就同意了。 开始几日,蓝木在蛊族也能常常收到阿爹和妹子的飞鸽传书,知道他们已经入了衮州,见过汤齐和群雄,也说已经解除了误会。然而后来却再也音讯全无,他心中着急,但是族中事务又繁多,他根本就无暇抽身,也不知道阿爹和妹子的现状,只能暗自担心。 蓝木再老成稳重,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此时听到阿九真心诚意地希望为他分担,便把心中的所有担心和忧虑都一古脑儿倒了出来。 阿九的眉头皱得深深的,她沉思片刻,拍了拍了蓝木的肩膀,“二哥你回去好好坐镇族中,找阿爹和姐姐的事,我会和苏润好好商量,想办法的。” 蓝木连忙点头,“我也是急糊涂了,竟然忘了苏润。他师从云诀子大师,有着鬼神莫测的占卜之能,我去求他为阿爹和妹子占上一卦。”说着便要急匆匆地冲过去,阿九忙拉住了他,“恪哥哥他对姐姐十分上心,我怕他知道了姐姐的情况冲动行事,他毕竟是护国公府的三公子,是镇南将军的亲弟,若他有个闪失,我怕整个蛊族都要被牵难。所以,等下我们想个法子支开他,不能让他知道姐姐的事情。最好能让镇南将军把他送回京城,不然之后我们也不好行事。” 四十一章 托付 蓝木深以为是,赵恪性子冲动,对蓝禾又确是情深一片,他虽然武功不弱,到底是没经过世事的贵族公子,衮州形势复杂,阿爹和妹子下落不明,他若得知此事,必会不管不顾冲过去,于事非但无补,保不齐还会把自身陷进去。 惟今之际,能倚仗的也就是苏润了,只是虽然蓝大酋长和他治好了苏润的毒,但是归根结底,这毒却是从他蛊族流出去的,如此便相当于为族中的败类赎罪,实在算不得对苏润有什么恩情,虽说苏润与自己算是一见相投的朋友,然而此去衮州却是危机四伏,自己如何能要求一个朋友为了自己把性命押上?他开不了这个口。 阿九见他神色纠结犹豫,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思忖片刻,便把自己的决定和盘托出,“二哥,我会求苏润与我一同前往衮州,探访阿爹和姐姐的下落。” 蓝木震惊不已,“小妹,你说什么?一同前往?”他知道阿九的身份与处境,此刻阿九说出这番话来,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九笑着点头,凑近他耳边,把她近日所做,明日所想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你且放心,我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就算他日赵律有所怀疑,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决计无法为难蛊族。” 或许是阿九所为太过骇人,蓝木消化了许久,才说道,“既然小妹已经作了决定,二哥会支持到底。只是……苏润他身怀武艺,小妹却是弱质翩翩的小女子,你若也去衮州……” 蓝木的担心显而易见,阿九却十分坚定,“我虽然没有武艺,但是有头脑,何况,我爹爹为我留下不少东西,有些说不定还能起到些作用,二哥请放心,我决不会成为苏润的负担,也决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请你信我!” 不知道是怎的,蓝木本来满腔的担忧在看到阿九坚定而有信心的样子后,竟然轻松了不少,他不由点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虽然弱小,却藏着无尽的力量,她足以担当他的信任,“嗯,二哥信你!” 蓝木和阿九回到苏润房间的时候,赵恪不在,苏润正斜斜得靠着床头,听到他们两个的脚步声,他睁开漆黑的眼眸,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赵恪被他哥哥叫走了。” 既然这样,就不必费唇舌把赵恪支开了,蓝木便把刚才对阿九所说又复述了一遍,苏润的神色也愈加沉重,“蓝木哥,咱们是兄弟,你遇上这么大的事,你早就该告诉我了。我身上的毒是蛊族叛徒所下,伯父替我解毒,便是天大的恩情,现在伯父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我立刻就启程去衮州。” 阿九忙按住他,“你刚刚解完毒,身子还虚弱着,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先替阿爹和姐姐算一算,看看吉凶。” 苏润盘膝而坐,掐指一算,脸色一暗,“伯父身处险地,前途不明。”蓝木和阿九听到心中悲怆不已,忽听得苏润惊喜道,“是生门!伯父暂时还平安。贵星,是指若得贵人相助,便能安然无与虞吗?”转头望向阿九,“你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这话竟是知晓阿九会跟着同去似的,阿九忙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润闻言点头,“我算出伯父须得贵人相助,才能得脱险境,你的命格尊贵,与伯父又有深厚的渊源,此次怕是需要你与我一同前去。你可愿意?” 阿九毅然点头,“我早有此意,还怕你不肯让我同去呢。” 只是,营救阿爹的事情刻不容缓,自己那些准备虽然已经充足了,可仍需要外力借助,还是要想办法通知下文昊哥哥,刚想开口,苏润已经向她看来,“我等下就去找文兄,若是一切顺利,大约明日傍晚,就能行事。” 饶是蓝木自称一条坚硬的汉子,见到朋友和妹子为了他的事如此筹谋,也不禁落下了滚烫的热泪,他语音颤抖,紧紧握住苏润的双手,“那我便把我的阿爹和两个妹子都托付给你了,润弟!” 苏润的笑容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温润如玉,却让人深深信服。 他们三个商议完这些事情,赵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京城来信,祖母犯了旧疾,十分想念我,我……我明日一早就要回京了。蓝木哥,蓝禾她到底在哪呢?我放心不下。” 苏润轻声安慰,“蓝禾执行蛊族的事务,不能为外人道,恪弟你别为难蓝木哥了。你祖母她最疼爱你这个幺孙,在她身子不好的时候,你就更应该在她身边尽孝。我为蓝伯父和蓝禾算了一算,他们两个都很平安,你可能放心回京?” 赵恪一向很信奉苏润能掐会算的本事,而且他深知苏润是不会骗人的,既然苏润说蓝禾平安,那就一定平安,他的脸色不由轻松了许多,“蓝木哥,一有蓝禾的消息你就给我传信可好?” 蓝木点头,赵恪对自家妹子的心意他深知,若是将来蓝禾能够平安脱险,他也愿意使其和妹子成其好事。 一桩心事放下,赵恪又对阿九说,“阿九妹妹,我已经跟二哥说好了,让他善待于你,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写信给我说,我会站在你一边的。” 他的真心实意让阿九内心有些小愧疚,她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他不用为她操心,她其实早有打算,她喏喏地点头,“恪哥哥你放心回京,阿九会过得好好的,别忘了替我跟祖母问安。” 望了一圈,赵恪的眼神落在了苏润的身上,“折腾这一回就是为了你的毒,总算不辜负我牺牲名誉,你现在好了,有何打算?” 对这个以满腔真诚待自己的兄弟,苏润有说不出的感激,他笑着望着他,一切情义皆在不言中,“我已经把祖父安葬回祖坟,完成了祖父的夙愿。我师父他老人家此刻应该也不在京中了,我又有其他要事在身,所以此次我便不与你一同回京了。” 他看到赵恪的脸色闪过许多不舍,便笑着说,“我的祖宗都在京城,你还怕我不回来看你吗?等我忙完了身上的要事,总是要回一趟京城的。”说罢他不由拿眼去瞅阿九,那丫头在京城还有些事未了,总是要回一趟的。 四十二章 金蝉 当夜,赵恪和苏润各自收拾着行礼,赵恪自是要回京城,苏润的毒既然已经解了,好友又要离开,他自然是不好再在将军府留了,所以下午就向赵律辞别。 赵律常年驻守营房,不大在将军府中呆着,从前阿九痴傻,偏居后院寂静的小院,又有赵恪相陪,所以才能让苏润住在份属后院的翠锦阁中。如今他身子大好,阿九傻病已消,赵恪又要回转京城,他自是不方便再留苏润了。如今他主动请辞,赵律也乐得答应,设了简单的晚宴,算是为赵恪与苏润饯行。 他本就不善言辞,军中又有些事务,所以匆匆用过晚饭,吩咐了赵恪几句,就匆匆与他二人作别,回了南疆大营。 第二天一大早,赵恪与苏润便向阿九和罗妈妈辞行。苏润对阿九轻笑着点头,还趁人不注意之际,调皮地学着阿九的模样眨眼睛,阿九便知道,文昊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心情很好,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偏赵恪还以为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强颜欢笑,“阿九妹妹,你放心,我就算回京了,也没人敢欺负你的。” 阿九十分惭愧,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赵恪又装得威严十足,恶狠狠地吩咐明大管家和一干仆众,“赵明,我不在这儿,郡主的生活就交给你了,要是郡主吃得不好,穿得不漂亮,有人去烦扰她,嘿嘿,小爷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还有你们,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对郡主不敬,有你们好看的。” 明大管家带领的仆妇丫鬟无不答应。 送走了赵恪和苏润,阿九和罗妈妈还要商讨如何处置蔷儿的问题,“这蔷儿至今也说不清是敌是友,我们既然要行那计策,却不好随便处置她。”随意伤人性命绝不是阿九的作风,但是其他的办法似乎也都不可行,正当她伤神不已之时,忽然想起了文昊来。她对罗妈妈耳语了几句,罗妈妈也点头称是。 “妈妈,等明日我们出了这府里,你和平芬平芳,紫琉紫璃她们就随文昊哥哥一起去江州的宅子等我。等我寻回了阿爹和蓝禾姐姐,我再回头与你们会合。” 罗妈妈虽然很是担心,但是蓝大酋长和蓝禾对她们的恩义,确实不能让阿九袖手旁观,她是极想跟着一道去的,但是她也深知自己跟去只能拖累他们。加上她对苏润极信赖,认为他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家阿九,所以便同意了。她点头,“我会把江州的宅子打理好,等你回来。” 阿九想起了计划中的那一步,问“那事儿妈妈打听清楚了么?” 罗妈妈笑道,“咱们等下先用过中饭,然后妈妈带你去花园走走。”成竹在胸的样子,说明已经安排好了。 饭后,阿九换了大红色的罗裙,天色渐渐有些凉意,她又在外头罩了镶金丝的纱衣,头上插了六翅的金凤簪,罗妈妈为她打扮停当后,自己也为阿九的绝色姿容感到欣喜安慰。 罗妈妈叫来蔷儿,“去,找明大管家,到花园去见郡主。郡主有事要问他。” 将军府虽然亭台楼阁众多,但是花园却只有一个,靠近颐香居,相临观月台,后院众多景致都从花园引申出去。阿九与罗妈妈随便找了个亭子坐下,早有机灵的仆妇置下茶水,候在附近伺候。虽然郡主是头一次到这花园中赏景,这园子又靠近何夫人的颐香居,但是将军早就发过话了,上回海公公来颁旨之时,将军与郡主琴瑟和鸣之意,早就是承认了府中郡主的地位。所以众仆妇都恭敬万分,不敢有失。 何月容出门来到花园中时,看到的正是这番景象。 赵恪的连番恶作剧把她搞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歇了下来,却又听说小院那个傻子竟然不傻的消息,已经震惊万分,又见赵律与郡主在海公公面前你恩我爱的样子,更是伤情憔悴,细细数来,赵律近两月未来她房中了,这个事实极大地打击到了她。 若是平常,赵律就算再忙,每回回府也都要去看下她的连城,然后再到她房中逗留一番,可这回竟然两个月都未曾让她近身,这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莫非将军是真的恼了她?正当她惊疑不定之时,春杏又带来一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将军竟然陪郡主一起去逛街。就在她与将军最是你浓我浓之时,就算她百般恳求,将军都未答应带她去逛一逛这繁华似锦的南江镇,数次之后,她便不再强求。而将军如今却…… 她托明大管家给将军带了几次信,希望将军来看她,将军却每次都只回一个字,忙。她甚至都想不管不顾直接冲到将军的书房,看看他到底能忙到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却被春杏和杨妈妈制止了。将军的书房是府内的禁地,若没有将军的召唤,私自闯入,那可是重得不得了的罪责。 何月容无奈,只好每日都到这处处都充满了她与将军曾经美好的回忆的花园中,既缅怀过往的柔情,也期盼再像从前一样与将军来一次偶遇。 然而她彻底失望了,她没有见着将军,看到的却是夺走她一切幸福的郡主。她本来该是缩居在小院里中的傻儿,此刻却一身华贵地端坐在她与将军曾经相拥过的亭子中,接受着身旁仆众众星捧月一般的奉承;她本该是个又肥又呆的丑丫头,此刻却身材窈窕,粉腮红唇,美丽地耀眼;直到何月容看到郡主头上的六翅金凤,她内心的不平激涌到了极点,只因为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吗?她就能夺走她的身份,她的夫君,她的一切? 春杏见势不好,忙向秋桃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丫头扶着何月容换转了一个方向。因着前事,何月容心中就算有滔天的愤慨,却也只能随着丫头退了出去。 却不料,罗妈妈饱含威势地喝道,“何姨娘来了,也不过来给郡主行礼吗?” 何月容心下盛怒,但却无法,只得回转上前,不甘愿地随便福了一福,郡主还未说什么,却听到周围的仆妇悄悄地在那互相议论,“给郡主行礼怎么能如此随意?何姨娘真是……” 何月容怒意冲了上来,这起子逢高踩低的势力小人,从前自己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地都喊她何夫人,如今她还未怎么样呢,就个个喊她何姨娘,她不由怒声道,“我本是将军的侧夫人,不需要对郡主行大礼。” 罗妈妈正要反驳,阿九柔柔地冲她道,“妈妈不要计较了。” 郡主既然已经发话,罗妈妈自然只得作罢,旁边一个姓万的老妈子却看出了罗妈妈的不甘愿,她心下一动,将来府内肯定是郡主为尊了,她们这些做奴仆的,不得个个都看罗妈妈的眼色,郡主自来温和,若她为了郡主出了这个头,想必他日罗妈妈能有重赏。 所以她便冒出一句,“何姨娘说是侧夫人,便是侧夫人了?既没有册封,也没有拜过天地祖宗,连郡主都没有喝过敬茶。说得好听点是个姨娘,说得难听些,不就是个妾侍,连正经主子都算不着。” 四十三章 大火 这话却是像一道惊雷一般投入了何月容的内心,她一向以夫人自居,不得已要屈居郡主之下已经算是万般无奈了,此时一个粗陋的仆妇却一语道破了她放在心中刻意不去想起的痛处,她只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向那个万妈妈,“你!你!就算如此,我也是长公子的母亲,你这个贱奴,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这番话却引来更加难堪的答案,“姨娘说笑了,长公子的母亲可是郡主娘娘。我乾国的律法,庶子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嫡母。按律,长公子该称呼您为姨娘。姨娘可不要让府里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啊!” 郡主立刻喝道,“住口,这话从此后就别再提起,以后也不得对何姨娘不敬。” 郡主这话,并未让何月容的心情有所好转,反而怒火上扬,她看着郡主满身的正红,红艳艳地把她的五脏六腑刺痛,从前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无端被一个傻子压住,自己的儿子无法成为嫡子,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父勋,却从未想到,原来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竟然不能称她为母亲,而只能尊这个傻子作嫡母。 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盛怒之下,再也不能忍住,一伸手便要狠狠地朝郡主脸上掌下去,却发现手臂不能动弹,原来竟是明大管家制住了她。 “赵明,你放开我!” 赵明并不理会她,把她交给了闻讯而来的赵柏,“还请何夫人不要见怪,赵明也只是依将军的吩咐行事。” 何月容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般,“他吩咐你的?什么?” 赵明正色道,“将军吩咐过,任何人敢对郡主不敬,都要以家法处置。何夫人身份非比寻常,赵明不敢私自行罚,只好请夫人回颐香居,等候将军发落。” 将军竟然对那傻子呵护到如此地步了?何月容只觉得满腔的怒火霎间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冰冷,她颓败地垂下了双手,也不再作什么挣扎,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一般,任赵柏带走她。 赵明向阿九请了安,“明来迟了,让郡主受惊了,还请郡主恕罪。” 阿九摇摇头,“这事,还是别告诉将军了。何姨娘她并不是有意的。是我的不是,我没有管好这些仆妇。” 早有多嘴的仆妇向赵明你一句我一句地禀告了事情的始末,当然她们把自己摘地干干净净的,大意都是说何姨娘对郡主不敬,不肯向郡主行礼,她们看不过,便说了几句,何姨娘便恼羞成怒,竟然敢向郡主施暴。 赵明见郡主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深觉可佩,又听郡主吩咐身旁众人,“以后见着何姨娘,都要恭敬有礼,她为将军诞下了大公子,本就是将军府里的功臣,叫她声何夫人也不为过,这样,从此后,见着就规矩地叫一声何夫人吧!我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大家同在将军的后院,就是姐妹,我并不愿意何夫人向我行大礼,你们也不要再苛责。都记住了没有?” 众仆妇都齐声答应,包括罗妈妈也点头赞同。 赵明心众感慨,既然郡主希望息事宁人,不愿意深究,那自己也乐得不去再拿这些琐事去烦将军,所以答应了郡主就让此事到此为止。 当夜子时,郡主所居的小院起了大火,由于后院没有很多人居住,小院又处于特别偏僻的位置,值夜的护卫正当那时换班,当夜风里又大,当护卫发现的时候,小院的火势已经极大,都无法控制了,护卫们大声嚷嚷,又立刻去禀告,仍是无济于事,火势越烧越大,使小院成为一个火海炼狱。 赵律收到消息从营房赶回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眼前所见简直惨不忍睹,好好的小院此刻就是一座充斥着焦味糊味的废墟。 他的脸色黑到极点,内心中涌过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他沉沉地开口,“人呢?” 赵明的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那焦黑一片之处,“在……在那……” 那是三具烧焦的女尸,支离破碎,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赵律跪坐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让他崩溃,若不是还有有那许多的事宜要去处理,他此刻怕是宁愿睡过去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传仵作。”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上前跪拜,“回将军,这三具女尸,两具是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另一位,是三十出头的少妇。” 赵律无力地挥挥手,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摆放在地上的尸体,忽然一点亮光闪过,他用手去拨开灰烬,发现了未被烧尽的一个金镶红玉的耳环,他颤颤巍巍地拾了起来,问赵明,“这……是郡主的东西吗?” “这是郡主最喜欢的耳环。”回答的却是满脸戚容的杜妈妈。 赵律紧紧地把它抓在手中,无限悲伤又无限坚定地对众人说道,“郡主得了急病,因着自小身子不爽,没能熬过去,在宁敬堂归天了。” 又对赵明说道,“把那副紫楠木的木材拿出来,好好安葬郡主,她们主仆情深,难分你我,就把她们三人葬在一起吧。这些事情你先处理着,务必要把郡主的葬礼办得风光体面。” 又冲赵柏交代了两句,便捏着手中的耳环,也不要人跟随,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书房。 府内众人都知道,不管郡主院子的火是怎么起来的,郡主死于非命,他们一干人等都难逃罪责,照看不力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将军既然如此吩咐了,就个个把那段话死记在心里,便是杜妈妈这样与郡主罗妈妈交好的人儿,虽然心中为她们不平冤屈,为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却也只好抗着挨着,不再有任何其他的言语。 清场的工作做得极快,因为小院已经几乎全部都烧光了,根本就没剩下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一个下人有所异议,大家都是沉默着把事情做完的,这是件关系到众人生死存亡的大事,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当口胡说些什么,甚至都没有人会轻易开口。便是在这死一般的寂静沉默中,不到一日的功夫,一座与原来的小院几乎一模一样的院子便拔地而起,并未请任何一名工匠,所有的活计都是府中的侍卫和奴仆一手进行的。 刚建造完,又恰好下了一场秋雨。在雨水的洗刷下,除了空气中偶然才能闻到的一丝焦糊味,轻易再不能看出任何火烧过的痕迹。就真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寿昌郡主因为病重不治,在宁敬堂撒手西去了。 四十四章 追查 赵律已经呆坐在书房中一天一夜了,此刻天色渐明,他方抬起头来,推开窗,望着被新雨洗刷过的窗前景,他的心中阵阵伤痛涌过。 他是悲痛的,数日之前还与他亲亲密密的小姑娘,他甚至还表明决心希望从此与她恩爱地生活,直到此刻,他都还记得她撒娇的模样,她拉着他的手臂温暖的触感,他实在无法相信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曾经娇俏可人的郡主,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心生好感的人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他更担心整个家族的前途。海公公离开的时候,郡主还是活蹦乱跳的,不仅傻病痊愈,还聪明伶俐地紧。然而才不过半月,郡主就病逝了,这如何能让人信服?天子的雷霆之怒,是护国公府无法承受的。即便现在右相把持朝政,天子还需要护国公府的扶持,即便自己镇守南疆有功,天子需要他继续保家卫国,郡主的逝世仍旧在君臣之间埋下了一道闷雷。天子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相信了郡主病逝的说辞,但当天子猜忌之时,他却可以随时翻出这笔旧账,只要深究,到时就真的是滔天的大祸。从此之后,整个赵氏都被紧紧地绑在天子的战车之上,做天子的剑锋,忠犬,耳目,夹紧尾巴,在天子的照拂下求生存。 想到此,他的拳不禁握得紧紧的,“赵明!” 赵明两个整夜没有合眼,再加上这惊天的惨事,他的容颜憔悴,神色黯然,“回禀将军,已经快马向京城送信了,灵堂也已经布置得当,小院已经回复原状,再看不出痕迹。” 赵律颔首,沉沉地问,“把那天当值的几个侍卫找来,我要亲自问话。” 赵柏带着六个侍卫进来,然后与赵明站在一旁,那几个侍卫情知发生这样的大事,恐怕难逃一死,所以神色都有些颓然。 却不想赵律说,“这火起得蹊跷,选的正是你们换值的当口,恐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你们也不必太过自责,以后就当从来没有起过火。把那天的情形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任何一点细节。” 赵律虽然处于剧痛之中,但是头脑还是很清明的,小院那早就不设暗卫,府中的侍卫虽然众多,但是将军府也是很大的,侍卫换值的侍卫所又离得远,等到换值完成,发觉不对劲,然后赶到小院,那火势早就起来了,根本来不及救人。他一向赏罚分明,绝不肯为了泄愤而迁怒无辜。 那六名侍卫听赵律这样说,自是知道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不由感激万分,眼眶中都含着热泪,为首的那名便站上前去,“回禀将军,小的是丙七队的队长刘全,前天夜里,我们六人和丙六队是子时在侍卫所换的值。我们丙队一共有八个分队,主要是负责东北院的巡逻防卫,轮值后,一般从侍卫所到防卫地界的时间是半刻钟,然后我们从东北院的清朗阁开始巡逻,若没有异常情况,大概子时过后三刻钟的时间就能巡到郡主的小院了。可是我们却在九曲桥那被耽搁了一刻钟。所以,我们是在子时过了一个时辰才发现小院那有火光,等我们赶去,小院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 赵律眸光一动,“在九曲桥那被耽搁了?” 另一个侍卫上前回道,“小的叫李三儿,是小的发现九曲桥附近的密林里仿佛有人声人影,因为已经过了半夜,所以感到十分可疑,才汇报给了队长。我们追过去之时,的确看到树影闪动,队长就让我们继续跟下去,当时我的鞋子松了,我便去整鞋子,在地上发现了几片芍药的花瓣。这密林里除了树还是树,根本就没有芍药花,但是也不好判断是不是白天时候有人拉下的,所以小的拿了帕子把花瓣包上了,回来后交给了队长。” 刘全队长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放到赵律的桌前,赵律打开时,真真切切地看到几片已经有些干皱的芍药花瓣,他心中一跳,继续问,“那追上去的有没有找着人?” 刘全队长回答道,“禀告将军,小的带着几个兄弟一路追上去,那贼子甚是狡猾,像是非常熟悉府中的地形,我们一路追,追到养年园,那贼子却没了身影。” 养年园?赵律凝眉。故布疑阵,是要拖延时间吧?“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刘全摇摇头,“我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养年园里只有两位嬷嬷,大半夜的,我们不敢进去打扰嬷嬷们休息。后来我们再从养年园开始巡逻,时间上就耽误了大半了。所以……” “不对,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的!”李三儿看到众人都望向他,急急地说,“我们看火势已大,便喊其他的兄弟一起来帮忙,也立刻就让人去找明大管家和柏统领,然后陆陆续续的府里的仆众都出来灭火,只是都是些离小院比较近的。我却看到了……外院的小茶,当时手忙脚乱的,我还和他说了话,后来一直都在忙着善后事宜,也没有多想,可是刚才将军问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就想到这个,方觉奇怪,明大管家和柏统领都未到,他一个外院的小厮怎么可能比他们都还先到?” “外院的小茶?你确定?”赵律沉沉地问。 李三儿忙点头,“不只是我,还有丙六的周忠,丙三的老陆都见着了,当时我们都和他搭了话。” 赵律望向赵明,赵明立刻点头离去。 赵律心中有些隐约的想法,但是他不敢确定,这时看到赵柏吞吞吐吐的样子,便有些着恼,“不是让你们都把知道的说出来么?赵柏,有什么事就说!” 赵柏被点名,只好站出来,“有一件事,柏觉得应该要告诉将军。前日午后,何夫人曾和郡主在花园起过争执,若不是明来得及时,只怕郡主要吃亏。”说着就把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本来按理将军后院的事他是不能去管的,然而这回事关重大,说不好整个赵氏都要被牵连,他深觉可疑,下午何夫人才和郡主起了争执,晚上郡主的整个院子都被烧灭了,这事实在难不让人起联想,他又是当时经手之人,所以觉得有义务要告诉将军。 赵律心中的隐忧似乎更盛,他对何氏的怀疑就像毒药一般蔓延,再也无法停止,何氏是将军府中唯一和郡主有利益关系和仇恨之人,何况,何氏曾经毒害过郡主两次,若是别人想必经过这些时日来也能知晓郡主身份特殊,是动不得的,然而对于何氏,他却没有把握。何氏出身乡野,见识有限,在一己私欲之下,又一时冲动,作出这种泼天的祸事,还是有可能的。 正当赵律陷入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交织之中时,赵明带来的消息几乎就给他的猜疑画上了定论,小茶跑了,再也找不到踪迹,前日曾有人看到小茶在颐香居附近走动过。 四十五章 脱壳 镇南将军府内正是水深火热之时,那始作俑者却乐哉哉地在通往衮州的马车上。 不错,将军府小院那场火正是阿九自己放的,文昊在这场行动中给予了极大的支持。 先是苏润借口赵恪回京的事离开将军府,既方便这场火的燃烧,又能撇清嫌疑,不使有心人起联想。然后阿九和罗妈妈故意策划了花园那一场闹剧,目的是为了祸水东引,包括外院小厮小茶,其实是文昊放在将军府中的暗棋,他就负责在两个他不该出现的地方露脸,也是为了增添何月容的疑点。 在苏润,蓝木和文昊半夜潜进将军府时,阿九也把能做的工作都做完了。她先是用超级****把蔷儿迷倒,然后再和罗妈妈把小院四周围都淋上了火油,小院中她的那些值钱的陪嫁,早就一次又一次地让苏润搬空了,她除了把百宝箱收拾了起来,其他的那些衣物都扔在了院内。 也不知道文昊是从哪里弄来了三具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尸,摆在了各自的房间,为了力求逼真,文昊甚至还要求阿九把自己贴身的金镶红玉的耳环给摘下来放在女尸旁边。等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又算好了时间点,阿九亲自放了一把火,与过去作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然后她和罗妈妈还有昏迷中的蔷儿,便在三大高手的帮助下,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将军府。 府外,文昊已经把马车等都准备得宜,他已经知道阿九要和苏润一起下衮州,所以特意准备了两部马车。阿九请蓝木在蔷儿身上施个忘情蛊,然后又拜托文昊给她找个地方安身,不管蔷儿是谁的人,她毕竟没有对阿九有过不利,所以只要她能忘却前事,阿九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文昊告诉阿九和罗妈妈,平芬平芳,紫琉紫璃还有他名义上的爹娘实际上的姨父姨母,已经在江州的庄子里等候她们了,既然阿九有事要忙,那么他就先护送罗妈妈过去。罗妈妈既期待与他们的见面,又伤怀与阿九的分别,但不管她的心情如何矛盾,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罗妈妈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把阿九托付给了苏润之后,就毅然决然地跟着文昊出发去江州。 阿九也和苏润向蓝木保证,一定能够找到蓝大酋长和蓝禾,希望他坐镇好蛊族,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众人相互别过,各奔东西。 苏润的心情是很好的,他心爱的人儿自此方是身心都自由了,他在马车中几乎算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九看,让阿九羞恼不已,又怕发出声响来,惊动了文昊派来的马夫,到时候脸上不好看,所以只得低低地说,“别再看我啦!再看我就真生气了!” 苏润嬉皮笑脸地说,“再让人看一眼嘛!好像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了。” 阿九翻了翻白眼,眼前这死皮赖脸的和脑子里风度翩翩仙气缭绕的那位形象完全不统一,该不会这才是眼前这位的真面目吧?也太油嘴滑舌一点了,自己的脸和刚来时当然差别很大,但是这位同学早上才见的自己,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其实阿九倒是误会苏润了,在苏润眼中,重获自由的阿九确实是很不一样的,她身上已经完全抛开过去的枷锁,一举手一投足,全部都洋溢着真实与随性。这才是真正的阿九,这种真实深深地让苏润陶醉着。 两人玩笑了一阵,不免说到刚才那招金蝉脱壳之计,苏润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到,咱们阿九还是当世女诸葛,这招脱身之计,使得可真是绝妙之极。” 既为自己赢得了自由,又替天子得了个坚实的助力,还深深地打击报复了下过去伤害过自己的人。 阿九瞇着眼,“你是觉得我对何月容做得有些狠?” 苏润摇头,“虽然你把事情的焦点都引到她身上,但是赵律却找不到任何确实的证据,再加上谋害郡主的罪名太大,为了整个赵氏的安宁,赵律势必要把此事瞒下,所以何月容虽然会背上这个黑锅,却并没有性命之忧。比起她对你所犯下的罪行,你这样已经很仁慈了。” 阿九轻笑,“我并不仁慈呢。对于何月容来说,活着生活安好并不是最重要的,赵律的爱才是。如果赵律真心爱着何月容,那么他会尽力在一张黑纸上寻找白点,如果他对她没有心,那么就算是一张白纸,只要有一个黑点,他也会有心结。很显然,赵律一开始就给错了指示,何月容以为她曾经拥有过的,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一旦知道了这点,这才让她最难过。” 说罢直视着苏润的双眼,“我这个人,最恩怨分明了。阿爹和姐姐对我好,他们有难,我赴汤蹈火也会去营救,何月容伤害过我,我就必然要好好回敬她。” 言下之意是,苏润你自己可想好了,要让我如何以对,全看你的表现。苏润当然领会了含义,却并不认同阿九的话。看着她故作凶悍的表情,不由乐从中来,这个丫头还是心软得紧,若真的要让何月容此生都生活在无望中,又何必不留一点证据给赵律,赵律若认定了她的罪,她仍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却再也得不到赵律的看顾了。而现在这样,赵律最多心中存个心结,日子该怎么过却还是怎么过,对何月容的打击也不过是一时的。 忽然心中一动,随即苏润的脸上绽放出大朵笑容,“嗯,我知道了,我以后绝不敢对阿九不敬。” 阿九总算是满意了他的答案,不错,她就是要举例说明,她这个是很记仇的,希望苏润不要惹她,又想起一事来,便正了神色对苏润说道,“既然寿昌郡主已经仙去,那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姬九了。从此以后,我就跟我娘亲姓袁。我们此去衮州,不如就扮作兄妹吧?” 苏润摇头,“我姓苏,你姓袁,还是扮作表兄妹的好。” 阿九觉得也有道理,便答应了,“私下里你还是仍旧叫我阿九的好,不然一直表哥来表妹去的,我会被雷死的。” 苏润点头,心中暗暗揣测究竟何谓雷死,脑海中浮起一副某人被雷劈时的场面,不由哦了一声,原来这个雷字还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妙用。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走到了驿站,按照和文昊商量好的,两人在此换了好马,车夫还要回去复命,接下来的路程就只能他们两个人自己走了。去衮州的路途遥远,又有一场极其凶险的境地在等着他们,只是两人却都不觉得有畏,阿九是因为初涉传说中的江湖有些兴奋,再加上对蓝大酋长和蓝禾的关切让她一往无前,而苏润,则全是因为身边有心上人的陪伴,即便前方是狼巢虎穴,因为有她相伴,也闯得甘之如饴。 四十六章 腥风 越接近衮州,江湖气息就越见浓烈,官道,酒楼,驿站,时常能看到背着大刀,佩戴宝剑的江湖人士,阿九对江湖十分好奇,但是也害怕那些江湖莽汉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手起刀落,所以紧紧地跟着苏润,一步都不敢疏离。 苏润自然是乐得接受的,就跟很多现代的青年男子喜欢带着心仪的女孩子去看恐怖片一样,虽然苏润也打起了二十分的警觉,但是心里却甜滋滋的,他感到被需要被依靠,他的保护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一踏入衮州地界,阿九就觉得仿佛闯入了江湖人士的集会,街上三三两两走过的大多都是抗着兵器的江湖人,甚至还看到过一回肩头搭着流星锤的,阿九就喜欢看这些带奇怪兵器的,每回遇到都能让她盯着瞧许久。 苏润只要她跟紧自己,也就随她到处去看。他当然是有所准备的,阿九身上早就穿上了他苏家祖传玄丝金线织成的软甲,她手腕上的串珠是当日蓝大酋长给的信物,防虫防毒,一般等级的毒物都近不得她身。 打探消息最好的所在就是酒楼,此刻苏润和阿九就坐在这个坐落在衮州闹市口的迎宾酒楼的二楼。苏润还是着了白衫,阿九却一身粉裙,不施半分粉黛,也并不插金戴银,只用一根竹簪,随意地挽起一个发髻,褪尽荣华的小脸,端的是清丽非常。即便是如此,两人如同金童玉女一般,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 苏润刚点完了菜,就有邻桌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走了过来,冲他一抱拳,“在下青州齐逍,见过这位兄台。” 青州……苏润虽然没有听说过青州齐逍的名头,但是青州齐氏却是赫赫有名的,看那青年的通身气派,便知大概就是那青州齐氏子弟了,只是这些江湖世家子弟通常都自恃身份,显少与陌生人搭话,这齐逍却不知是什么意图。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也学那人抱了一拳,“在下苏润,这是家表妹。” 江湖人士,这便算是通了名号了,通了名号一般就开始谈正事了。 两人让了一让,便都坐下,那齐逍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长得十分英挺高大,他开口便道,“我见两位似乎不是本地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江湖人士,不知是途径此地,还是来访亲的?两位面善,我就直言两句,若是途径此地,不如转道而行,若是来访亲的,那还是快些投亲,莫要无故卷入此地纷争。” 苏润与阿九对视了一眼,便笑道,“兄台何出此言?我与表妹一路行进而来,所见到处都是江湖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们一路前来没有听说过衮州叠石庄主的事?”齐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苏润摇摇头,“我与表妹一路水路而来,昨日才在前面的柳坡镇上的岸,这两日所见者,多是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士,可沿途并未听说衮州发生了什么事情呀,我们二人正觉奇怪呢。” 齐逍道,“原来你们走的是水路,怪不得你们不知道。叠石庄主汤齐,中了天下至毒绝命蛊,江湖传言绝命蛊普天之下只有蛊族的酋长会使,然而上月蛊族蓝大酋长却亲自带着女儿来向汤庄主澄清此毒并非他所施,并且当尽力为汤庄主解此毒。谁成想,当夜叠石庄便受到了魔教的攻击,也不知道魔教与他汤氏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一夜之间灭了人家满门,只余下了拜在昆仑门下的三公子汤彦君一根血脉,他连夜赶回叠石庄,又求了少林,武当两大派的长老振臂一呼,誓言要铲除魔教,这不此地才聚集了那许多的江湖人。” 阿九眸光一闪,轻声问,“那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也遭遇不测了吗?” 齐逍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听人说,魔教把他父女二人给掳去了,魔教中人心狠手辣,被他们掳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命。” 阿九向苏润望去,只见他轻轻颔首,心下一安。魔教若要他们的性命,大可像对待汤氏一族那样,既然当时没有下杀手,想必是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暂时应当没有危险。既然知道了是魔教把他们二人掳去,只要找到魔教的人,便能找到他们了。 只见那齐逍喝了口茶水,接着道,“江湖各大门派,各个世家都派出了人马,在此探寻他们的老巢。只是魔教贼人忒得狡猾,常常偷袭,衮州这几日已经打斗过好几场了。朝廷见衮州动乱,也派出了金骑卫,现在三方混战,乱得很。我看二位都不是江湖人,还是尽早离开此处吧。”言语之中,倒见着几分真诚。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伴随着杯盏掉落还有女人的尖叫声,齐逍匆匆道,“你们二人就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我下去看看发生了何事。”说着就一个闪身飘了下去,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坐在隔壁的彪形大汉,看来应该也是青州齐氏的人马。 苏润不动声色地坐得与阿九更贴近一些,然后低声说,“楼下一个江湖名宿被魔教的人杀了,一招毙命。” 阿九闻言眉头一跳,苏润的耳力惊人,不会有错,只是一招就能杀死一个江湖名宿,这魔教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早已经料到此行并不轻松,然而真正的杀戮就在眼前之时,却还是让阿九心中颤了一颤,她咬着唇,皱着眉,看着苏润的脸,目光中却透出无比的坚毅,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为了救阿爹和姐姐,少不得是要走一番的。 苏润用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随着旅途的深入,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深了许多,苏润时不时地做些这样的小动作,阿九也渐渐习惯起来,苏润柔柔地说,“有我在呢,不用担心。接下来我们就跟上那个齐逍,既然我们的目的都是找到魔教的老巢,那不妨借助他们的力量。” 刚才那样紧急的关头,齐逍还不忘记关照他们两个,看来倒是个古道热肠之人,阿九点头,“我听你的。” 苏润闻言甜滋滋地笑了,他刚才与齐逍对话之时,仔细地观察了下对方,齐逍性情真实,身上透着一股正气,应该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再加上青州齐氏的名声一向不错,所以若能与他们一路,阿九的安全才能更有保障一些。 过不多久,齐逍脸色凝重地回到二楼,“崆峒派的黄沙前辈是成名已久的一代高手,竟然被人一招毙命,这实在是……”说着抬起头,“这里离柳坡镇并不远,若是快马加鞭,也不过就小半日光景,我派两个护卫送你们去那吧,这里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 他身边的几个随从欲言又止,阿九自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情况如此险恶,齐逍却因为要送走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削弱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冒险了。 苏润微微一笑,“多谢兄台美意,只是此刻咱们最好不要分散开来,小弟和表妹非但不走,还要留下来。”见齐逍有些愕然,他的随从有些不屑和担心,便继续说道,“小弟虽然从未涉足江湖,但自小修习武艺,虽然比不得诸位,但是与表妹自保还是足矣。魔教如此猖狂,身为一个会武的青年,自然不能因为前途危险就退缩回转,更何况,我们表兄妹来衮州寻人,人未找到,又怎么能轻易回去?” 四十七章 结伴 “只是……”齐逍想说,这年头富贵子弟几乎都会请教习学上那么几招,一为防身,二求强健体魄,只是在真正的江湖厮杀面前,这些都只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完全管不了用。只是他话未说完,眼前一花,身旁的少年便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了,这身法,这速度,普天之下,竟然再无人能出其右,他不禁叫了一声“好”。 齐逍身边的随从看得分明,其中一个擅长轻功的人尤其激动,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小的庞飞,师从无影子,敢问这位公子的师门?” 无影子的轻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苏润曾听云诀子大师提起过两人早年的渊源,他忙笑道,“原来是庞大哥,幸会幸会。小弟无门无派,一身武艺全是师父教导,只是师父的名讳,却不好说,还请庞大哥勿见怪。” 江湖中有许多已经退隐的奇人,虽然也会收徒弟,但是并不允许徒弟行走在外的时候报上他们的名号,有些甚至连真名实姓都不告诉徒儿,目的是不想招惹年轻时候所结下的仇家,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所以庞飞并不见怪。 齐逍道,“既然苏兄弟有这身本事,又愿意与我们结伴而行,我们自然是欢迎之极。”说着就开始一一向苏润介绍他的随从,大刀段文山,铁砂手林超峰,紫光剑姚旌,金银双枪兄弟雷大龙雷大虎,都是些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或受了齐氏的恩惠,或是想要荣华富贵依附于齐氏。 苏润也正式与他们几个见了礼,“小弟苏润,这是小弟的表妹。” 阿九也学他们那样抱拳,“我姓袁,名九。” 自此,苏润和阿九便加入了齐逍的团队,与他们一同寻找魔教的老巢。 原来,这次汤氏被灭门对江湖触动很大,从前魔教虽然声名狼藉,但都是些小打小闹,死伤的也只是些不成名的小喽啰。可这次,一出手便是灭门,而且还是一个在江湖上成名日久,颇具侠名的地方大鳄全家。这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一场大风雨。一时间,江湖门派人人自危,心中都各自掂量,连汤齐一家这样的实力在魔教面前都毫无反抗之力,自己的门派若遭遇到魔教,又会如何,所以少林武当振臂一呼,江湖中几乎所有的门派世家都积极响应,派出了自己的精锐,到衮州与其他门派汇合,发誓要找出魔教巢穴,一举歼灭他们。 而齐逍,正是青州齐氏现任家主齐震啸的第二子。齐震啸一共生了三子,长子齐遨是将来的家主,势必要与他坐镇青州,以防魔教贼子突击,二子齐逍和幼子齐遥武艺都不错,但是相比较之下还是齐逍更加稳重,所以就派了齐逍带上青州的六个精锐高手,来到衮州。 只是来此已经月余了,除了目睹了几次魔教迅雷不及掩耳的作案之外,也就是打了几个群架,但是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魔教的人飘然离去,没有半分办法,也再无其他收获。所以齐逍才在迎宾酒楼闲坐,若换了别人,在这当口自然是不会顾及陌生人的死活,只是齐逍不一样,他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又见苏润和阿九两人生得玉雪可爱,宛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实在不忍心见他二人卷入是非,所以好言提醒,没想到苏润竟然还是名轻功卓绝的高手,这一番好心,竟然结识了苏润和袁九这等人物,齐逍的心情十分愉快。 这时,只听到持久绵长的“嗡嗡”声,齐逍对苏润和阿九道,“苏兄弟,袁姑娘,这是各派所约定的号角声,若有紧急大事时,便会吹响,然后众人须到叠石庄前的广场集合,我们这就过去吧!” 阿九来到那个大广场时,不由被叠石庄的声势所惊呆了,只见叠石庄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上,大门设在山脚,门外就是这片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的广场。在层层翠色中,能清晰地看到,从山顶到山脚上叠石庄的亭台楼阁,无论是规模还是豪气,叠石庄都要比镇南将军府高出数筹来,这简直就是占山为王嘛!一个身上没有勋位的江湖人,竟然能拥有这样大的府邸,实在是让人咋舌。 不多时,一个长眉白发的老和尚出现在阿九的视野中,只见他喝了一声,本来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苏润轻声在阿九耳边说道,“那是少林的戒律堂首座清净大师,少林一向都是中原武林之首,清净大师为人公正,在江湖上极有威望。他旁边那位是武当的长老丹阳子,我师父说此人最喜欢出风头,凡有大事都喜欢插一脚。” 阿九呵呵一笑,云诀子大师应是没有说错的,因为这位丹阳子在清净大师肃清全场之后,就立刻开始了演讲,大意是我们又有一位高手突然遇袭了,竟然人家一招就杀死了他,这魔教实在是太可怕了,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万众一心,把他们的老巢给找出来,捣毁掉,据我们可靠的情报,魔教的老巢应该是在衮州附近的某座深山里,请各个门派自行选定一座去探查,一旦遇到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按兵不动,打开信号弹,及时通知我们大伙。说完又慷慨激昂地讲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引得在场的豪杰个个都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回到齐逍他们下榻的客栈,苏润只多要了一间套房,这一路而来,他都是这样让阿九睡套房的里间,自己则睡外间,阿九不懂武功,他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睡的。庞飞他们几个却在那挤眉弄眼,发出几下“哦”,“嗷”,这样暧昧的语句。 齐逍虽然心中也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随即便释怀了,这年头流行表兄妹结亲,他们两个并非江湖儿女,却能相携出门,想来也是那种关系了。他喝了庞飞他们几句,有些歉意地冲苏润和阿九笑笑,但是苏润和阿九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以为然。苏润当然是乐得别人这样去想他们的关系,阿九则是觉得古人实在是蛮幼稚的,要是真是那什么就直接订一间房了,搞个套间不正说明他们两个还是很纯洁的嘛! 办理完入住手续,一行九人一起去了齐逍的房间商讨事宜,丹阳子同志让大家自己选择一座深山探查,可是这衮州四面环山,附近的深山多得不计其数,还真是让人难以下手,再加上有些深山老林,终年没有人烟,里面不仅有毒虫猛兽,还会有瘴气毒气,若是贸然进入,怕是会伤及自身,所以这个一定得好好选。 阿九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衮州地形图,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 四十八章 谜踪 方才听齐逍所言,近月来除了叠石庄之外,共发生了八起魔教之人偷袭的事件,几乎都是一招毙命。这八起事件中,有个共通点,那就是出手齐快,撤退迅速,不留尾巴。 正道中不乏像庞飞那样擅长轻功的高手,就算魔教中人的本事再高,也不可能把人甩得无影无踪。这八个被袭的地点虽然各不相同,但是都离山林并不太远,唯有利用地形的优势,才能做到燕过无痕。 阿九拿起桌上的毛笔,笑着对齐逍说,“让我试试。” 只见她先在地图上画了几个点,然后又把点连起来,再画成个圆,又在圆中画出一条线,然后再用笔重重地一圈,抬头对着众人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十六道目光齐齐向她射来,其他人倒还罢了,苏润的目光最是热烈,阿九被他瞅得脸红,忙说,“我听齐大哥说,这八个地方都发生过打斗,有几次甚至是亲眼目睹。”见齐逍点头,她又问庞飞,“庞大哥,你觉得我表哥的轻功比你如何?” 庞飞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苏兄弟的轻功比我强上许多。” 阿九又问,“若是你们两个比身手,五六里路你可能跟住他?” 庞飞想了想,然后一脸确定地回答,“虽然我轻功不如苏兄弟,但是要跟住他,别说五六里路,就是十里八里的也还是没有问题的。可那次我追着魔教的影子,只不过三四里路,我就找不见人了。” 苏润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 “不错,魔教中人纵使轻功卓绝,各大门派中却也不乏像庞大哥这样的高手,万没有一次都跟不住的道理。唯一的原因,便是他们走了捷径进了密道。”阿九又用指着地图,“你们看,这边的山林密布,幅员又很辽阔,设置这么长的密道需要花费众多的人力物力,所以这个密道应该接近他们的巢穴。每次都是突然而来,又都是突然而去,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来去的时间点都差不多,那么就只能解释为,他们其实离得很近。” 齐逍点头,指着阿九刚画出的圈圈,问道,“难道我们遍寻不着的魔教老巢就在这里?” 阿九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至少是个据点。” 齐逍又照着比划了几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作了决定,“那我们明日就去这片山林找找。此去危险,大家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那就早些散了吧。” 若是能找到魔教的老巢,对齐逍,对青州齐氏都有极大的助益。实际上,各大门派此次纷纷响应号召,除了怕自身也遭遇横祸之外,也有着希望能够一举成名,提升江湖威望的目的在。 回了房间,苏润便正色对阿九说,“明日之行,凶险异常,你就留在客栈,我跟着他们一起去。” 阿九心知他是为了自己好,然而让她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在客栈里等消息,更让她难受,她咬了咬唇,“我身上穿着你的玄丝金线护甲,又戴着百毒不侵的珠串,我保证,我不会拖累你的。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苏润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想到衮州如今的局势,把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留在客栈也并不安全,还不如留在身边,至少自己可以随时看顾她,便认命地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九人用过早饭,向设在叠石庄的指挥所报了备,便出发来到地图上圈定的那片密林。 苏润闭目倾听,并未发现有何异响,便示意众人可以接近。这密林蜿蜒幽深,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偶而还能看到有蛤蟆之类的跳过,众人小心地在林中迈进。 只是这林子却像没有边似的,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齐逍见众人开始有些疲惫,又牵挂阿九只是个娇弱的少女,便指着一棵大树说道,“我看大家还是靠着树歇会吧。” 众人掏出了干粮和水壶,刚咬上一口,就听阿九道,“不对,这里刚才我们来过。” 地上赫然趟着几片还未干枯的新叶,这是阿九刚才闲极无聊蹂躏的。 齐逍讶然道,“我少时也曾跟着父亲学过几日奇门八卦,虽说学得并不精通,但是阵法的基础都是一样的,只是技艺上有所区分。我在这林里,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进入阵中了。难道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的阵法?” 苏润眉头轻皱,听到齐逍的话他摇了摇头,“这不是普通的阵法。而是早已经失传已久的谜踪阵。” 众人闻之色变,所为谜踪阵就是要让人一旦踏入阵中,便迷失方向,不管如何走,都走不出阵去,活活把陷入阵中之人饿死渴死累死。虽然此阵已经近百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但是时至今日,仍然凶名在外,听到谜踪阵三字的人都会忍不住颤抖一下。 阿九见大家都脸色颓然,不由问苏润,“这个阵法很难破解吗?” 齐逍苦笑道,“谜踪阵,我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一次。这也算得上是无法可解的绝阵了吧?” 齐逍这一说,本来被众人压抑住的哀叹之声立刻兴起,金银双枪兄弟首先沉不住气,冲着阿九就是一通,“都怪听了你这小丫头的话,落到这个境地,老子还没活够呢,今日竟要身陷这绝命的阵中了吗?”说着便要冲上前去,恨不得一把掐死阿九。 苏润早把阿九护在身后,齐逍也立刻和庞飞等拉住了金银双枪兄弟,“两位雷兄弟,这事怎么能怪袁姑娘呢?这等厉害的阵法都出现了,魔教的老巢该是不远了。这条路袁姑娘并未给错。” “是啊,公子爷对阵法颇有研究,就算是谜踪阵,也未必就一定破不了,两位雷兄弟还是稍安勿躁,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初听到绝阵两个字时,阿九心中也有片刻的着慌,但是金银双枪兄弟这番吵闹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她虽然对阵法一窍不通,但是有一点她却很确定,任何阵法都有破绽,只要找到破绽就能够破阵而出,世上没有绝对的绝阵。 她望向苏润,见苏润虽然神情紧张,但是眼神并不见慌乱,想起他师承鬼神莫测的云诀子大师,心中便宽慰了许多,只听苏润道,“小弟自小也研习过阵法,这谜踪阵虽然凶险,却也并不是绝无生机的,待小弟和齐逍商量一番,想必能有办法出阵。” 齐逍的眼睛一亮,“若是有苏兄弟相助,那就再好不过了。”转身又对众属下道,“出青州之时,众位都已经知道了此行不易,就算是我齐逍,也随时准备好丢了性命,若有人现在开始惜命了,等出了谜踪阵,随时可以返回。若是选择继续,那就谨守自己的本份,莫要还未与魔教交手,就先与自己人内讧起来,倒叫人小瞧我们青州齐氏。” 四十九章 破阵 齐逍的一番话说不上重,但也绝不算轻,软中带刀,收效却甚好,雷氏兄弟虽然脸色不虞,但是总算安静了下来。 阿九见苏润与齐逍各自选了一个视野开阔之处,凝神细察四周围的景象,也选了个地方站好,把眼闭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凝神静心,直到感觉能够敏锐得感觉到风在强烈地涌动,昆虫的振翅,草的折腰,心中一片波澜壮阔,这才睁开双眼,正对上苏润柔和的脸,“怎么样?可有所得?” 苏润摇摇头,“这谜踪阵,我与齐兄都是第一次见到,有些棘手。我和齐兄探讨了多时,总觉得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总是抓不住它。”苏润虽然表面淡定,眼神中却没有刚才那样的轻松了。 这时齐逍也凑了过来,“我也有同感。这阵法并不难解,只是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 阿九凝眉,“你们现在在找什么?” “阵眼。所有阵法都有一个至数个阵眼,只要破坏掉阵眼,便能破阵。只是我们已经仔细观察过四周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齐逍脸色疲惫,显然对现在的状况有些无计可施。 被困住的心情总是不太好,而且会越来越烦躁,阿九虽然相信老天送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让她在谜踪阵中饿死的,但是也开始有些着急。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确,她能保证照这条路走下去,肯定就能找到魔教的落脚点,也一定能够找到阿爹和姐姐。 她想了想,站起来对齐逍说,“齐大哥,在你们两没有想到法子之前,我们也不能在这坐以待毙。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否一试?” 阿九的想法很简单,在经过的路上作记号,只要不走回头路,总是能走出密林的,众人看了看背囊中的干粮和饮水还足够支撑,所以虽然这个办法笨了些,但总算还值得一试。 然而走了一圈最后却仍然只能回到原点,众人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阿九却有些颓丧。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阿九这副小身子,一向养尊处优,就算前两年情况那么恶劣的情况下,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后来又大伤了一场,身子一直都不是顶好,平常也没有锻炼,这回算是她头一次走这么多路,怕是脚上都起了好几个水泡,多走一步都疼,只是想着自己身上的使命,她便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脚上的水泡,若是不能走出这里,连命都活不了,更何况区区几个水泡?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苏润不断地抚摸着被刻上了记号的树干沉思,齐逍见状忙问,“发现了什么吗?” 苏润蹙眉道,“你们去看看我们四周是否每棵树上都有记号?” 庞飞动得最快,不多时便响起了他的叫声,“我这有,每棵都有!”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叫了起来,“这里也是!每棵树上都有记号!” “难道……”齐逍惊道,“难道我们刚才一直都只是在这附近穿梭?” 苏润点头,“这谜踪阵果然神奇,方寸之地竟然能生出这许多种变化。” 一旁庞飞嚷嚷道,“既然这地方不大,那就让哥们几个把这些树都砍倒不就得了?” “不可!”苏润和齐逍同时叫道,“破阵而出,只有生门有路,不可轻举妄动。” 生门?阿九猛然想起刚才闭目之时,胸口那阵强烈的涌动,不由脱口而出,“我刚才凝神之时,感到一股强风往那涌去。” 苏润和齐逍对视一眼,忙问,“你刚才站在何处?” 阿九拿手一指,“就在这小树旁。” 只见齐逍从腰中抽出佩剑,剑起剑落,小树便应声而倒,他大声道,“大家都紧跟着我,不要走散。”说着便带头往阿九所指的方向曲线而行。 阿九强忍脚上传来的疼痛,一步一步艰辛地跟了上去,苏润发觉她的异状,有些心疼地问,“脚疼?” 阿九不想让他担心,笑着说,“没事,走走就好了。” 苏润无奈地摇头,“你一个弱质闺阁,今日走了那么多路,定是磨破了脚,再这样强忍着走下去,只会加重,到时候又怎么去找蓝伯父他们?来吧,我来背你!”说着让出了坚实的后背。 阿九心中趟过一丝暖流,她还真想趴上去坐回免费的人力轿子,只是又担心苏润太辛苦了,正当她犹豫之间,前面等候的庞飞有些不耐烦了,“袁姑娘,别客气,让苏兄弟背你就是了,咱们习武之人,背个百八十斤的,不成问题。” 阿九无奈,只好搂住了苏润的脖子,“那就辛苦你了。” 苏润宠溺地笑笑,“真是个傻丫头。”庞飞说得没错,他只是看着柔弱罢了,自小习武,身体早就练得十分强健了,背上阿九,仍然能健步如飞。 阿九趴在苏润肩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的呼吸绵长,他的心跳有力,阿九的脸不由有些发红,心中却止不住地涌起一股漫天遍地的甜蜜,一阵一阵席卷了她的心房。 抬头看到齐逍一跳一跳地走路,犹如一只小兔子般,又忍不住地笑,她悄声问,“为什么齐大哥不好好走路?” 苏润失笑,“他按照乾坤八卦的顺序来走的,我们紧跟着,若是走错一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阿九想起前世曾看过的一些武侠小说中似乎也有类似的场景,比如踏错一步,便来了个万箭穿心,不由乖乖地趴在苏润背上,不再言语。 如此走了许久,并未绕回原路,众人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齐逍松了口气,对阿九深深作了一揖,“看来这谜踪阵算是破了,这回多亏了袁姑娘,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来了。”他身后的众人,包括刚才试图对阿九不利的雷氏兄弟,也都向阿九道谢。 阿九忙道,“众位大哥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既然大家同在一条船,救你们就如同救自己,不值当你们谢我什么。” 继续走了一会,眼前便是一座深山,远远望去,能看到山洞入口处有守卫在巡查,果然猜的没错,这里就是魔教的据点。 齐逍悄声向众人问道,“前面就是魔教的巢穴,我们是就此折返,还是继续探查?” 魔教一向神神秘秘,众人只知道它实力强大,至于强大到什么地步,却人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处巢穴,不管是总部还是据点,都不容小看。 江湖男儿,最是血性,明知前方危险至极,大多数人仍然选择了继续探查,只有雷氏兄弟略有退缩之意,齐逍也不着恼,让他们两个去给丹阳子和清净大师送信。谜踪阵已经被破,他们脚程又快,从此地去叠石山庄并不需要太长时间,自己等只需要小心行事,不要出差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五十章 情动 齐逍带着四个手下先行潜入,苏润却不急着跟上前。 他把阿九轻轻放在一棵树下,“刚才情况危急,顾不得你的脚伤。这会还是先处理一下。”然后指了指她的脚。 阿九并不拘泥,依言把鞋袜脱下,脚底磨出了两个水泡,已经破了水,碰触的时候有些疼,她笑笑说,“没事,不太严重。”从前常常穿着高跟鞋跟采访,也常常磨破脚,这种程度的算是小伤。 下一秒却发现受伤的那只脚已经被苏润拿了起来,她不由一窒,只见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膏药,正拿手细细地为她磨破的伤口涂上,他的神情严肃而庄重,仿佛他面对的是观音手中的净瓶,他小心翼翼地为她的伤处上了药,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细细地为她包上。 阿九呆呆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忘记了说话。 被珍惜的感觉是这样的吗?太久了,自从妈妈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种体会。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生病了要自己照顾自己,失败的时候要自己站起来,受了伤也都要自己舔伤口,从来没有人会如此温柔地对待她,疼惜她,她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滑下一滴眼泪。 苏润太过专注,并未发现阿九的异样,“我这瓶可是天下最好的生肌膏,好不容易从师父那得的,对这种小磨伤擦伤碰伤,最是有效。只要不老碰着伤口,很快就能好了。” 阿九直直地望着他,眸光闪动,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苏润嘴角翘起,也坐在她旁边,背靠着树干。 阿九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不跟着一起进去看看吗?” “你的脚还伤着,齐大哥他们五个人只是去探探,一有危险就马上撤回来的,我们就在这儿守着。” 原来还是为了照顾自己,阿九不由甜甜一笑,“你……”心中有无数话想要对他说,真的开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什么?” 苏润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又大又黑,闪闪发亮着,像是一棵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阿九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就被吸了进去,有片刻的恍惚,在他的注视下回过神来,甚觉不好意思,想找些什么话打岔,话到嘴边却是,“等找到了阿爹和姐姐,你会跟我走吗?” 话一出口,阿九的脸瞬时就红透了,她心里暗骂,呸呸呸,这都说的什么话,听起来怎么就跟你就从了我吧没啥两样。 苏润心中一荡,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兴奋冲击着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她这是在依恋我了吗?他看着阿九的眼神越发柔和,又觉得阿九脸上又羞又怒的表情,煞是可爱,不由道,“你喜欢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当然跟你走啊。” 一个问得粗浅,一个答得直白。 两个人的脸上都漾起了红圈圈,尴尬地呆坐了半晌,又忽得同时笑出了声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生了根,发了芽,渐渐冲破了土壤,长出了嫩绿的新苗,那样柔嫩,却那样美好。 “等救出了阿爹和姐姐,我们就去江州好不好?我都打听好了,那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温暖润湿,四季分明,在那里重新开始生活,再好也不过了。如果觉得闲着无聊,我们就开个客栈,我当老板,你就当跑堂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同福客栈……”说着说着就自顾自得笑了起来。 苏润弯着嘴角,静静地听着,她安排的未来里有他的一份,这让他很满足。不知不觉,两个脑袋就靠在了一起,偶尔有一阵小风吹过,卷起几片微黄的树叶,沙沙地弹唱出动人的弦乐,既闲适,又甜蜜,完全都看不到风雨欲来的痕迹。 忽然从那边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兵刃相见的叮当声,阿九和苏润的眉头同时皱起,是齐逍他们被发现了与魔教的人斗了起来? “我们去看看吧!”虽然与齐逍他们相识不过两日,但齐逍给阿九留下的印象很好,直觉地,她并不想他出事。 苏润望着她的脚,“打斗的时候,刀刃无眼,你不会功夫,现在又腿脚不便,万一刀剑所指,你躲都躲不开。你还是乖乖地在这靠着,不要动。我与齐兄约好了,若是他那情况危急,便给我信号,我再去接应。” 阿九听着打斗的声响越发确切,心中忧虑更甚,“我听庞飞大哥说,齐大哥的功夫在江湖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可是你听这动静越来越大,对手不是实力强劲就是人数众多,也不知道齐大哥他们还能撑多久?” 苏润眉头略紧,他当然希望齐逍可以撑得足够久,直到清净大师和丹阳子率各门派一齐前来相助那刻,不然他势必得去助齐逍,把阿九带上太过危险,把阿九丢下也很不放心。 正当他心中暗祷之时,山口那边传来一声嘶哑的长啸,正是齐逍。苏润拧眉,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剑,递给阿九,“齐兄似是撑不住了,我要去助他一把。你就在这呆着,哪也别去,等我回来接你。这柄剑,你贴身藏好,危急时刻,也可作防身之用。实在万不得已,记得你身上还有我师父的半块玉符。” 时间紧急,他来不及交待更多,只匆匆说了这几句,看到阿九点头答应,方才一个纵身往齐逍的声音发出的地方跃去。 阿九看着他急驰而去的身影心中难忍担忧,又为踪影不明的阿爹和姐姐焦虑不已,如果魔教的人实力这样出众,他们又为何单单要掳了阿爹和姐姐呢? 魔教?阿爹?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阿九忙凝下心来,渐渐地身心觉得平静,头脑也越见清明。是只有蛊族族长才会的绝命蛊把阿爹引了出来,正当阿爹要为汤齐解蛊的时候,魔教灭了汤齐满门,而阿爹和姐姐也被魔教所掳,会绝命蛊的当世除了阿爹之外,还有一个奎杰。奎杰难道是魔教中人吗?苏润所中的毒是在胎中被下,下毒之人是奎杰,联想到苏润父母的早逝,难道也都是奎杰所害?那么奎杰与苏润一家究竟又有何仇怨? 这些疑问充斥着阿九的脑袋,让她头疼不已,这整件事越来越像是个计划精妙的阴谋,从绝命蛊开始便是一个局,把阿爹卷入,把江湖搅乱,只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五十一章 迷失 耳边兵器相接的声音愈见激烈,阿九扶着树干,焦急地望着苏润离开的方向,她很想进去一看究竟,只是脚丫触地时的痛楚提醒着她,她进去只会成为苏润的负担。 就在阿九被焦虑和担忧深深煎熬时,林外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阿九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小心地把自己的身子挪了半边,隐在树后。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交杂着人的交谈声,隐约听到有人喊道,“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了。” 阿九记得这个声音,是雷氏兄弟。她心中一喜,是清净大师他们到了,前方打斗之声还未平歇,又有强援来助,苏润他们定能安然无恙的。她正想现身,又听到来人之中竟然有人吵了起来。 一个声音道,“魔教这处巢穴忒得难找,这次幸亏青州齐氏一举找着了,可省了咱们大力气。这回咋们一定能捣毁魔教,救出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 旁边有人冷哼一声,“魔教的人能一招击毙崆峒派的黄沙前辈,能那么容易就能让你捣毁?再说,汤庄主的蛊到底是不是蛊苗的酋长所下还未有定论,说不好正是那姓蓝的勾结魔教,害了汤庄主的。” “你!休要涨魔教贼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蓝大酋长的事儿不是说清楚了吗?那绝命蛊是蛊族一个弃徒所下。汤庄主都已经和蓝大酋长握手言和了。” “那谁知道。” 议论的话语渐渐有些不堪入耳,阿九眉头一皱,便顿住了脚步,看来各大门派中还是有人对阿爹心存不善的,阿爹的处境看起来比想象之中还要险上几分。阿爹一向胸有江河,这些闲言碎语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姐姐她性子好强,若是听到这些,冲动起来,又是一场纠葛。 “够了!”一声低沉但是透着无比威严的大喝,互相斗嘴扯皮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都立刻噤声,“绝命蛊是蛊族弃徒奎杰所下,当时已经说清了,老衲当时也在场,若是众位信得过老衲,这话此后就不必再提了。” “是呀,大敌当前,在敌人的家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若叫魔教的小贼知晓,岂不是笑话我们正道各门派其实是一盘散沙?前面就是入口了,大家还不打起精神,准备迎敌?”这是丹阳子在说话。 “大师,前面有打斗的声音,应该是我家公子他们!” “大家快点跟过去!”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一群人便都进入了魔教的山洞,并没有人注意到阿九的存在。 阿九从树后一瘸一拐地挪了出来,强援有力,苏润他应该很快就能脱身吧! 等了半天,仍不见苏润出来,阿九心下有些着急,她慢慢地向前挪去,尽量使自己离洞口近些,以便更清楚地听清里面的战情。 洞口的守卫横七倒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该是已经死去了,阿九的眉头发紧,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虽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是见到死人,尤其是这么多的死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麻。洞口的打斗声不知不觉已经小了很多,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不时传出来的厮杀声和惨叫声,也不知道是哪方的人马。 渐渐地,里头的声响小了许多,也不再那么频繁,该快结束了吧?阿九心中猜测,打斗的时间持续了那么久,这战的死伤双方应该都很惨烈,不管谁胜谁负,希望苏润都不要有事,还有齐逍,庞飞他们,最好也都能平安出来,如果能找到阿爹和姐姐,那就更好了。 又等了好久,苏润他们仍没有出现,就是其他人,也不见出来一个,阿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洞里已经悄无声息许久了,她侧耳倾听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算是两败俱伤,也总该会有活着出来的人,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一股强烈的害怕让她再也无法安心在这树林里躲藏,她不顾脚下的刺痛,一步一步地跑了出去,洞口的尸体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她强忍住心悸慢慢地跨过去,不让自己碰到他们,刚入洞口,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试探地喊,“有人吗?” 清脆的嗓音在山洞里扩散开来,她等了许久,都得不到回应。 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场景等待着她,可是她却只能往前,她所牵挂的人消失在这个洞口,她必须找到他。 她扶着山壁一步一步地挪下去,沿路除了零星的尸体之外,别无其他,光线渐渐地暗了下去,她甚至看不清那些人穿了什么,是属于哪方的人马,她只能从前方障碍物的形状,来分辨出这是个死尸,用鼻子在一片腥气中努力去闻有没有淡淡的薰香味,来确定这个尸体不是苏润的,然后轻轻地绕过,或者迈过,尽量不让自己踩踏到他们。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适应了黑暗之后,阿九开始可以依稀看到些周围的景象,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早已经望不见进来时的那个洞口,前方漆黑的,似乎也并不能看到出口,走了这里,已经极少再看到有尸体了,她心中不由有些奇怪,清净大师率着进来的人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再加上听到的那些打斗声,加上魔教的人,怎么也得有个一两百,只是这一路走来,她大概地数过,地上并没有那么多,全部加在一起差不多四五十个,那么应该还有剩下来的人,可是这山洞之中,却静悄悄地,除了偶然有滴落的水声,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阿九觉得全身都冷,她把小小的自己缩得紧紧的,然后咬着唇,慢慢地往前走去,脚上的伤口大概变得更严重了些,她感到每一步落地都伴随着深深的刺痛,刚才完好的那只,似乎也开始隐隐有些作痛,她不由苦笑,今日若还有命活着出去,怕是要养好多天,这双脚才能重新走路。 这甬道似乎直钻入地底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阿九不由颓丧起来,她有些口渴,肚子也饿得前胸贴后背,脚底的疼痛更是不断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当她感觉到自己再也迈不开步伐前进时,忽然听到前方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仿佛是在快干涸的土地上下了一场春雨,阿九的心中似乎重新点燃了丝希望,有水声就说明有出口,那些凭空消失的人很可能通过水道进入了其他的地方,苏润也有可能在那里,不由地,她的脚步加快了些。 五十二章 结草 山石的缝隙里透进来几缕月光,映着前方的道路,阿九欣喜地看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地下水潭,岸边洒落着一些零碎的物品,甚至还有鞋子,刀剑,自己的推断显然没有错,这条水路定然能通到别处,而苏润也定走过这条路。 阿九的前世是学过游泳的,称不得高手,但在台里举办的游泳大会上也打败了几次同事,拿了几回头名。只是现在自己的这副小身板,连运动的机会都很少,刚下水怕就游不动了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若能活着出去,等安定下来,一定要开始自己的自我锻炼计划,不管怎么说,这些逃生基本必备的技能都得学会,不然在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年代里,太没有安全感了。 把前后两片的裙摆从中间撕开,然后裹着腿打结,做成裙裤的样式,又伸展踢腿,做了个热身运动,用手探了探水温,还好,不算冰凉。还好自己出门时并没有化妆打扮,连簪子都没插一个,只用丝带绑了个垂髻,所以既不用丢东西,也不怕脸上的妆花掉。等感觉到热身得差不多了,才纵身一跃,入了水潭中,巨大的冲击溅起了朵朵水花。 阿九用力忘记自己已经换了个身体,用从前熟悉的姿势向前游去,也许是地下水的缘故,这水的温度还挺适宜的,让阿九有几分从前在温泉泳池畅游的感觉,渐渐的,水潭上方的空间越来越小,有几处几乎都要贴着石壁了,阿九只能慢慢地潜入水中游一会,然后再浮出水面透一会气,就这样不知道游了多久,阿九渐渐觉得气力衰竭,这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身躯,遭受今日一天的跋涉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负荷这远远超过她能力的前行。 阿九觉得很累很累,累得都没有办法呼吸了,又觉得好饿好饿,饿得胸口生疼生疼的,她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就快要到了,苏润就在前面了,游过去就能见到他了,在这股强大的支撑下,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慢慢地游着,游着,直到前面隐隐透出朦胧的亮光时,她终于再也撑不住,精疲力竭地倒了下来,在睡过去之前,她仿佛看到有只大青蜂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只是她再也没有力气去听一听了。 “醒了吗?醒了吗?” “不知道,刚才眼睛好像在动。” “你骗人,我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动。” “刚才就是动了,你自己没看见怪谁。” “咦!真的有在动,你看!” “我早说在动了,你还不信。” 好吵,阿九只觉得耳边有两只蜜蜂不断地发出嗡嗡嗡嗡声,吵得她头痛欲裂,她不由地挥舞双手,想把那两只吵个不停的蜜蜂给赶跑,只听“啪”得一声,她的手似乎打到了什么。她听到有人“哎哟”了一声,然后又有人惊喜地叫嚷,“她动了,她动了,她好像要醒了。” 是她不曾听过的两个陌生的声音,阿九竭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张开了双眼。 是光线充足的白天,照得她的眼有些微的不适,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头顶上是雨过天青色的纱幔,正当她想要偏头去看四周的环境时,两只一模一样的脑袋出现在她的眼帘。 “你醒啦?”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阿九眨了眨眼,等眼睛舒服了一些,方才看清前面是一对穿着黄衫的双生女,大约十二三岁上下,长得秀丽可爱,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欢喜。 “我在哪里?你们是谁?”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像冒火一样疼痛。 一个小女孩把阿九扶了起来,体贴地在她身后塞上了两个枕头,让她靠得能舒服一些,另一个却是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喂阿九喝了下去,还不忘轻捶后背。 水是温凉的,进入喉咙的时候,平抚了那火一般地咽喉,渐渐地让嗓子舒服了起来,“谢谢。”再次开口的时候,阿九的嗓音已经好听了许多。 “你现在呢,在我们结草庐,我是踏雪,她是沉香。”其中一个小姑娘笑嘻嘻地回答阿九刚才的问题。 “我怎么会在这的?”阿九的头有些疼,她只记得她跳入了魔教洞穴里的那个水潭,然后游了许久都没有见到着陆点,又累又饿,可是还没有见着苏润,她只好强迫自己不断地游,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我们两个把你从水潭边搬回来的呀!”踏雪和沉香异口同声地道。 难道这儿便是地下水潭的出口?阿九不禁急切地问,“那水潭边,除了我,可还有见到其他人?”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然后都摇起了头,“这个山谷幽深偏僻,除了我们,终年不见其他人的影踪,能在潭水边找到你,已经是件天大的奇事了,哪还有什么其他人?” 踏雪沉香的神色不似作伪,而自己也的确在地下洞穴的水潭边看到那些散落的物品,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没有追踪到他们呢?阿九扶着脑袋,有些头疼。 踏雪见状,忙拿手去探阿九的额头,“呀,还烧着呢。快躺下,快躺下。” 沉香也道,“我去打盆凉水来。” 阿九没有力气,任这两小丫头摆布,一个替她敷着湿毛巾,一个喂她喝难喝的苦药。 踏雪一脸怜惜地看着她,“真可怜,还在烧!” 沉香点头,“是啊,都烧了三天了,还在烧!” 阿九敏感得捕捉到了关键字,“三天?你说烧了三天?”她无法按捺住内心的震动,昂起了身子,就要坐起来。 踏雪把她强按在床上,“你不要起来,好好躺着休息。” 沉香道,“对呀,你烧了三天了,一直昏迷不醒,把我们吓坏了,好不容易早晨烧退了,你也醒了,不知怎么现在又烧了起来。” 阿九心中一片担忧,都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苏润怎么样了,不,他武功那么高,一定可以安全地脱身。可是,他回去却找不到她了,这都过了三天了,他不知道该是怎么的着急。自己一定要赶快好起来,早些出去找到苏润! 阿九抬头看着自醒来就对她无微不至的两个小姑娘,不由有些羞愧,她只顾着自己心中的事,都还没有来得及感激一下她们两个对她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她们,她只怕早就葬身水腹了吧? 她满含感激地对踏雪沉香说,“多谢你们两个救了我。” 却不料踏雪一脸无辜地打断了她,“呀,我们虽然把你搬了回来,可是救你的,却不是我们两哦。” 阿九惊讶道,“不是你们,那是谁救了我?” 只见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笑,一齐向门外喊道,“公子,公子,那位姑娘叫你!” 五十三章 琴音 阿九张着小口讶然地看着踏雪沉香两姐妹,她们笑嘻嘻的脸上分明带着一丝狡黠,其中一个急匆匆地跑去门口,过了好半晌,又垂头丧气地进了来,她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阿九只能从她们发带的颜色判断出那个应是沉香。 沉香撅着嘴,“公子不在院子里。” 踏雪立马跟进,“怎么会?我刚才给这位姑娘拿药时,明明还在的。” “现在就是不在嘛!” “难道公子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两个丫头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忧色,“呀,那得出去找找,免得又像那日一样……”说着又冲阿九歉意地笑笑,“这位姑娘,你再好好歇会,我们两个得出去找找我家公子。” 阿九虚弱地点头,听踏雪沉香的话音,莫非她们家公子还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入一阵悦耳的琴音,曲调悠扬流畅,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优美动听,静谧美好,又生气灵动,偶尔交杂着几丝雁鸣,时隐时现,让人听了眼前不由映出大雁盘旋的景象来。 踏雪沉香顿时松了一口气,欢喜之色立刻爬上了她们娇俏的脸上,也不再说要出门寻人的话,侧耳倾听着这无比动人的曲子来。 阿九听得入神,又觉得这曲调有些耳熟,细细品味之后,方觉竟是前世曾经听过的平沙落雁。她心中一跳,这个时空竟也有前世的曲子? 她依稀记得,这曲子的作者虽然说法不一,有唐代的陈子昂,以及宋代毛敏仲之说,但是流传最广的还是明代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传说他随着大雁的阵阵鸣唱,微服出行,独自一人悄悄南下,一路从南昌追逐到衡阳,雁儿们飞累了,便降落到东洲岛的沙滩上歇息,这幅美丽的平沙落雁之景,让他感有所得,谱下这扬名后世的一代名曲。 可是不管这曲子为谁所作,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儿的历史早在周王朝后期便与前世的不再重合了,这里没有出现过秦始皇,也没有大汉朝,更没有盛世大唐,数百年来,这里的历史格局都没有太大的改变过,自己便是周武王的后嗣,虽然改了国号叫大乾,但自己的伯父仍然号称天子。 一曲终了,她看着面有得色的两个丫头,忍不住问道,“这曲平沙落雁是谁所奏?” 踏雪奇道,“这曲子叫平沙落雁?” 沉香问,“公子奏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这曲子还有名字呀!”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冲阿九摇头,“这曲子是我们公子所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叫平沙落雁。” 沉香道,“这位姑娘,不然我去替你问一问?” 阿九有些讶异,却还是摇了摇头,“我叫袁九,以后就叫我阿九吧,不用去问了。”刚才的话音这位公子分明是个孩子,然而之前的乐曲舒畅清扬,似乎融入了奏者的心情,绝不是一个孩子所能做到的。 “知道啦,阿九姑娘。”沉香似乎是只听到了阿九的前半句话,答了一声后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见她跑了进来,笑嘻嘻地道,“我们公子说,多谢阿九姑娘赐名。” 阿九一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难道阴差阳错地,自己成了这首曲子的命名人? 踏雪见她不解,笑着解释,“这曲子是几年前,我们公子路过一个沙洲之时,看到了一群大雁飞累了在那歇息,公子有感,抱琴而立,一笔谱就了此曲,时常弹奏,却并没有给曲子取名字。难得阿九姑娘一语就能道破这曲子的初景,让我们两个羞愧不已呢。” 沉香忙接住话头,“是呀,是呀,我们只觉得好听,实在听不出所以然来,中间的雁鸣,我们两个老觉得是野鸭子叫。”说着,朝门外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阿九心下一松,原来是这样,不同的时空,差不多的情景之下,两个不同的人却起了同样的感慨,谱写了差不太多的曲子,似乎也能说得通。自己毕竟不是搞音乐的,只觉得曲调相似,刚听到的这曲和前世的应该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时,阿九觉得小腹有些涨感,便要挣扎着起来,却被踏雪一把按了回去,“呀,跟你说过了,要好好躺着,怎么就跟我家公子一样不听话?” “这个……我……”阿九话未说完,沉香便接了过去,“你是不是饿了?正在给你热粥呢,你先躺着,等下我就把粥拿过来。” 阿九悲催得又被按了回去,她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眸闪闪地对正在按她的踏雪同志说,“人有三急……我想……” 踏雪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嘴上还说着,“你怎么不早说?” 阿九心内腹俳,老被你们打断话头,没法说啊!一边在踏雪的相扶之下,坐了起来,掀开月牙色的缎被,赫然发现身上已经换过了新的内衣内裤,脚丫上苏润的手帕已经不在,脚底的伤基本已经结痂,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老皮,她试着站立起来,竟然已经不痛了,不由惊喜地抬头看踏雪。 踏雪得意地说,“公子的药天下难寻,一试就灵,你的那点小伤口,根本不值一提。” 阿九又想起了苏润的丝帕,轻声问道,“那我原来包扎伤口的那帕子呢?” 踏雪笑着说,“搬你回来后,你身上的湿衣服,还有那块帕子我都给洗了,晾干了,都整整齐齐地收在柜子里,不过我看你的衣服,怕是没法穿了,你不介意的话,还是穿着我们姐妹两的衣服吧!”说着,伸手一指屋子里的衣柜。 沉香接话,“你放心,我们两个虽然只是丫头,不过公子待我们可好了,我们的衣服都很漂亮哦!” 解决了三急问题,又被两个丫头按回床上,连粥都是沉香喂的,虽然这世阿九是个郡主,但这种啥都被服侍的生活,还是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虽然也有罗妈妈和蔷儿,但是她还是尽量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至少吃饭穿衣这种,都是自己做的。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余烧未退,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五十四章 妖孽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天刚破晓,天色微明,偶尔能听到几声翠鸟的啼叫,深山中的晚秋,有些凉。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阿九一个人。她坐起了身,看到床脚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衣裳,轻轻地下地,尝试着走动了几步,惊喜地发现已经不再疼了。 她想起昨日踏雪所言,打开衣柜,自己原来的衣物已经干干净净地放在里面,她心中一动,拿起贴身穿的小衣,摸了摸,有事物显现,赫然是那半块玉符。她想了想,还是换了自己原来的衣裳,苏润给的玄丝金线护甲也仍旧套在里面,只是那件外衫,因为被她撕开过,又在水中被石头磨过,即便洗干净了,仍显得有些狼狈,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拿了床上的衣裳,套在身上,鹅黄色的罩衫,月白色的罗裙,料子摸上去手感不错,应该算是上品,她不由对踏雪沉香的公子感到好奇,不知他是什么人物,身处这山谷之中,却能给自己的侍女添置这么好的衣物。 她套上自己那双绣着双面牡丹的姜黄色缎面绣花靴,又把苏润给的短剑插进靴内的暗槽中,苏润的帕子也珍而重之地藏进了袖子,撕了旧外衫上的一长条布条,把乌黑如墨的发丝随意地扎了起来,低低地懒懒地垂在脑后,然后轻轻地推开门。 木结构的房子,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稍大些的有三间。院子不大,种了些花草,有的紧闭美目,有的含苞待放,花骨朵上有清晰可见的露珠,风吹过时,偶尔会掉落到地上,与泥土交融。右侧有两间小茅屋,比自己住的这三间更小一些,门窗紧闭着,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阿九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有篱笆,篱笆很矮,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世界,这算是荒郊野外吧?放眼望去,眼前所见,除了树林,便是野草,并没有其他的房舍,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人烟。 山谷中的清晨,有微风袭过,虽然有些凉,但却带来满面的清新,阿九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胸中一切的烦恼和忧愁,仿佛一下子就都成了浮云。 她是从水潭中被踏雪沉香的公子所救,那水潭应该就在屋子的后方,她轻轻绕到屋后,果然看到不远处,有青色的水潭。 她小心地看着地下,不让自己踩到开得正盛的野花野草,慢慢地走近水潭,越走近,就能越清晰地听到水流哗啦的声响。 终于她看到了潭水,在微风的轻拂下,掠过浅浅的波痕,一片一片,一圈一圈,荡漾出一种别样的美,阿九的心情突然轻松起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小树枝,然后蹲在潭边,拿树枝去拨水面上的落叶。 突然间,一声重重的“哗啦”声,仿佛有一条大鱼从潭底扑涌而出,巨大的水花溅了阿九一脸,阿九轻呼一声,忙用衣袖擦干自己的脸,只是她的眼睛重新睁开之时,赫然看到眼前立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 这男人实在太过妖孽,一张美到绝世无双的脸,眉目中仿佛隐藏着星月,红唇薄翘,看上去像是诱人之极的草莓,乌黑的长发柔和地搭在他洁白的胸膛上,红色蓓蕾上的水珠,欲滴还落,欲语还羞,这风情,简直让这如画般幽美的山间晨间顿时失色。 阿九一时呆住,竟楞楞地直盯着人家看了半晌。 “啪”一声,头顶上掉落下一片树叶,阿九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双脸立刻羞得通红,心中默念自己,太没有腔调了,只不过是见了个半裸美男,咋能这样晕眩呢?话说好歹也是看惯了美男的人了,不说前世采访过不少大明星,就说这世,苏润,赵律,赵恪,蓝木,文昊,哪个不是帅得一塌糊涂的?忍不住又偷看一眼,默默地叹了一声,也难怪自己定力不足了,眼前这位,可是能用美来形容的。 不对,不对,自己就这样活生生地蹲在美男面前,他竟然一点发应都没有?仿佛完全不知道对面有人一样,继续悠哉游哉地在潭水中徜徉,阿九睁大眼睛仔细看,只见美男的眼睛虽然墨亮,但是有些奇怪,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猜测,阿九不禁站起身来拿手挥来挥去,就差手舞足蹈了,可是美男仍然没有半分动衷。 话说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什么,就必然要收回些其他什么,总不能让所有的好事都在一个人身上,如此妖孽的美男子,竟然目不能视,实在让人扼腕叹息,想及此,阿九忍不住幽幽一叹。 想是这声叹息惊动了美男,他把身子往水中埋深了一些,轻声问,“是踏雪还是沉香?” 阿九恍然,在这附近出没的男性除了踏雪沉香的那位公子,应该再无其他人了,自己早该想到了。只是这问题对于她来说还真是难以回答,若直言,这位公子,我是你上次所救那位,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以为她是专爱偷窥人家美男泡水的不良分子。别人倒还罢了,要是让苏润知道了她的恶行,不知道会不会跟她闹别扭…… 只见阿九悄悄地猫着身子,徐徐向后退去,可惜俗话说,做贼者心虚,阿九一个一不留神就不小心绊了一跤,啪搭一声突兀地在这荒郊野外响了起来,引起了美男的注意,“谁?” 万般无奈,阿九只好捏着鼻子“喵呜”一声,然后狼狈地落荒而逃。 回到屋子里的阿九仍然有些气喘吁吁,平静了片刻后,她对自己刚才的行为鄙视万分,听到院子里吱呀一声,然后响起了踏雪沉香两姐妹的叽叽喳喳声,她忙整了整衣衫,确定自己全身很妥当之后,才推开门,“踏雪沉香早上好啊!”然后装腔作势地加上一句,“这里的夜晚真安静,一觉睡到现在才醒来。” 踏雪和沉香没有发觉她的异状,见她烧也退了,脚伤也好了,便都兴奋非常,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不一会就把阿九纳入朋友范围,开始和她叽叽歪歪起来。 这个早上,美男没有出现,阿九也自以为那事算事完结了,只当自己无意中看到了部美男出浴的写真集,反正也没有人发现,也算是桩不错的美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美男的双眼虽然有些问题,近期在治疗中,只能看到十分模糊十分大概的影像,初时,他并未在意,后来阿九弄出那些声响来后,他其实是能隐约看到前面的那个是人,而绝非是只爱闯祸的小野猫。 五十五章 辞别 阿九心中记挂苏润和阿爹姐姐的安危,所以用过早饭就向踏雪沉香提出告别,“我家阿爹和姐姐被坏人掳了去,我表哥也不见了,我的小命得蒙你家公子相救,又受你们两个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我的脚伤也好了,所以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去找我阿爹姐姐还有表哥他们。” 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之中,虽然有个妖孽至极的美男公子相伴,但是对于两个十二三岁的妙龄少女来说,也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些,这时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彼此又谈得来,合得到一块去,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没事,然而高兴了没有多久,这个女孩子却要和她们告别了,踏雪和沉香的心情当然不太爽,两个人的嘴撅得老高老高。 阿九很理解她们的心情,想当初自己被圈在镇南将军府时也是无聊到极点的,蓝禾对她的关心和友好对那个时候的自己来说,显得多么美好和弥足珍贵,所以她才那样期待和珍惜成为蓝禾真正的妹妹这件事,这也是她刚刚费力逃脱将军府这个牢笼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衮州去援救蓝大酋长和蓝禾的原动力。 只是她注定要让踏雪和沉香失望了,她身上还有背负着救人的重任,已经耽误了几天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成了啥模样,所以万万不能一时心软答应踏雪沉香多呆几天。 踏雪歪着头想了想,“早上你说你是从衮州而来的,可是我们这儿离衮州可远得很呢。” 阿九心中奇怪,自己不就是从衮州的山洞中游过来的吗?就算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 沉香接话道,“是呀,我们这儿最近的镇子隶属抚州,如果从这儿到衮州的叠石山庄,我算算啊……”说着开始掰手指,然后夸张地叫道,“呀,如果是靠脚程,没有七八天怕是到不了的!” 然后踏雪和沉香一齐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阿九,意思是,要不你就别走了吧? 阿九摇摇头,脑中却飞快地思索开来,她忽然想起看到的衮州地图,衮州原本就是周围都环着山脉的盆地格局,如果结草庐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在衮州群山的背后,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原来当日那水潭,应该是有两个方向的,她下意识地往一方游去,结果就到了这个山谷,而苏润和其他人,应该是往另外那个方向游过去了。衮州的山既高又凶险,不仅有毒蛇猛兽,还有经年的瘴气,所以即便直线距离十分接近,住在山这边的人若要去衮州,宁愿沿着长长的山脉绕上一大圈,也绝不肯翻山过去。 阿九想到来时那条路,心中有些犹豫,自己现在体力已经恢复了,游过去应该不是大问题,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尸体有没有被清理干净,如果没有,四天过去了,那洞中该是怎样一副场面,阿九连想象一下都不敢,更何况让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尝试一遍。 再说,如果现在自己再重新潜到水潭的那一头去,似乎也有些太晚了,已经过了四天了,不管是什么战斗都早就有了决断,以苏润的身手和能力,应该早就出来了,他若是在洞口外的密林中找不着她,想来应该会回到住的那个客栈等她。因为出发剿魔教之前,他们两个早就说好了,万一不幸失散了,那就相约在客栈,走丢的那方一定会想尽办法尽快回到客栈。所以,想了想,阿九还是决定不走水路,绕道回去。 面对两个丫头期待的目光,她只好再次让她俩失望了,“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那个镇子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踏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算太远,走路一个时辰肯定能到了。” 阿九估算了一下,一个时辰属于耐受范围内,那天光在谜踪阵里蹉跎的时间就超过那么多了,相比那天所走的路,一个时辰简直就像是郊游那样轻松,所以心情一下子就觉得开朗起来。她内心暗想,到了镇子上,就能去买匹马,或者雇辆马车,然后快马加鞭地赶回衮州,苏润肯定没事,他也肯定会在衮州等她,然后他们俩个再商量怎么救出阿爹和姐姐。 走之前怎么也得见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吧?所以阿九拜托了踏雪去替自己通报一声,心中却暗自祈祷美男还是不必出来见她了,只要在屋子里答应一下,了不起再送她一首离别曲就足够了。倒不是她怕美男认出来,主要是这辈子天生脸皮薄,稍微有点害羞脸上就会烙红印,被踏雪沉香发现了就不太好了,太影响形象。 然而,阿九的愿望随着“吱呀”一声的开门声,彻底地破碎了。自己原来住的那间房的隔壁的隔壁,木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一身青衣魅惑到极致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很轻,身上还有露珠的甘甜气味,这不是清晨那位妖孽男是谁? 踏雪沉香见他出来,一齐跳了过去,一人扶起了一边,“公子!公子!阿九姑娘她说要走呢!” 美男亲昵地摸了摸她们两个的脑袋,“阿九姑娘身有要事,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胡闹了。” 阿九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好讪讪地笑了几声。 美男似乎是感觉到了阿九的方位,把脸转向她来,把阿九吓了一大跳,“洛绯要谢谢阿九姑娘给某的曲子赐了个好名字。” 原来美男不仅长得妖孽,连名字都难辨雌雄,说到什么赐名字,阿九还真是汗颜,她总不能对洛绯说,不好意思,你那曲子我以前听过,它就叫这名,只好继续讪笑道,“随口一说,承蒙不弃,愧不敢当。” 洛绯的气场实在是很大,再加上早上的事情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所以阿九在向踏雪沉香第五次保证将来有时间一定来看望她们之后,就匆匆地辞别了结草庐,朝镇子迈进。 她走地太匆忙,没有发现洛绯脸上闪过的兴味十足,若她回头,就能看到阳光洒在洛绯脸上时,他身上所闪耀着的俯瞰天下的王霸之气,那样刚硬,那样果敢,有一种势要得到自己想要一切的决绝。 五十六章 相逢 一个人走路常常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阿九现在的感觉便是如此,也不知道在林子里走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见到些不一样的景象,开始有农田,偶尔也会有些房舍人烟,阿九记得踏雪嘱咐自己,到了有房舍之处会有几条岔路,什么都别管,尽管往最宽的那条路上走便是了。 阿九边走边看四周,只觉得古代的农村分外静谧,决定将来一定要多多买地,享受一些当地主婆的乐趣,偶尔见到有小娃儿在玩泥巴,她心中一动,从地上抹了一些泥,搓了开来,往脸上涂去,自己这张脸太惹眼了,一个人孤身出行,还是低调些的好。 终于来到了踏雪沉香口中所说的镇子,顿时有些失望,与其说是个镇子,不如说是个设在村口的集贸市场,并没有什么商铺,只是有的推着车,有的设个台几,有的前面铺个布,就把各自的货物摆在上头,供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挑选。 她兜了好大一圈,既没有发现贩售马匹的,也没有看到用马车拉人的,寻了几个商贩问了好几回,终于找到个拉人送客的,阿九看着那马心里直打鼓,虽然她不太懂马,但是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两匹又瘦又老。听到她要前往衮州,赶走的人还老大不愿意,她把旅费抬到了二两银子,人家才勉强答应了,伸手就要定金。 阿九蔫了,她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银子,除了耳朵上的坠子,连首饰都没带一件。她又舍不得把袁王妃留下来的这对粉色珍珠坠子给人,只好加价五两银子,到付,好一番讨价还价,还把苏润给的那柄短剑拿了出来晃了晃,那赶车的才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了。 如此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来到了衮州城,车夫不愿意再进去,便问阿九索要车资。 阿九弱弱道,“要不你在这等我?” 车夫扯住她袖子,“不行!要是你逃了我这两天的辛苦钱问谁讨去?” 阿九讪道,“你看我像是坐霸王车的人吗?” 车夫的嗓门很大,推推搡搡间不觉吸引了很多行人的目光,很快就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车夫见状,大声喊道,“大家给评评理,这位小娘子从抚州雇我赶车到这,我紧赶慢赶两天上就给她拉到了,连觉也没歇,谁知道她竟然想赖账,大伙说说,这像话吗?我们做点苦力生意,容易吗?” 群众的反应很大,矛头一律直指阿九,而且讨伐的声浪太大,把阿九微弱的解释声瞬间淹没在了声海里,阿九窘得无以复加,只是要她把娘亲留下的耳坠子给了别人她是万万舍不得的,苏润给的那把短剑上虽然镶着几颗宝石,但要她扣下来还车资,她也绝舍不得,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之时,终于有一个深沉而稳重的声音为她解了围,“你先放开她,她的车资我给。” 人群渐渐散开,为来人让开了路,阿九听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忙抬起头来,对上一张刚毅冷峻的面容,她不由惊喜地唤道,“文昊哥哥!” 文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傻丫头,出门怎么都不带钱。”言语中带着难掩的宠溺。 阿九挂着委委屈屈的表情,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我都让他随我去客栈拿钱了,他也不肯。” 这话虽然有些无理,但文昊却还为她感到不易,以阿九的身份经历,恐怕还是第一次碰到需要自己付钱的事儿吧。 他身后早有随从付了车资,打发了围观的人群,驾来了马车,阿九就随着文昊坐了进去。 文昊想起她赶了两天的路,柔声问,“饿了吗?” 阿九摇摇头,“我出来的时候,踏雪沉香给我准备了不少干粮,所以倒是不饿,不过要是等下你想请我吃顿好的,我也不介意。” 文昊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踏雪沉香?” 阿九点点头,便把来衮州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当说到结草庐中的那主仆三人时,她发现文昊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她张大眼睛,“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文昊笑着摇头,“我只是没想到这些天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有些心疼。现在脚伤好了吗?” 阿九不以为然地一笑,“早好了。我现在长大了,你以后可以不用担心我。” 以后?文昊的眼神暗了下来,他倒是想以后能够继续担心着她。 “对了,你怎么来了?罗妈妈她们好吗?”阿九倾诉完了便开始好奇他来衮州的原因。 “罗妈妈她们都很好,我把她们安顿好了,就赶了过来,大家都不太放心你。”文昊不敢承认立刻赶来的原因里除了罗妈妈的拜托,还有他自己内心的一点小原因。 很快就到了之前下榻的那个客栈,阿九一下马车,就见到大堂里坐着的齐逍等人,她忙喊道,“齐大哥!” 齐逍立刻跳了起来,“袁妹妹,你回来了?!” 阿九东张西望,却不见苏润的影子,她心中不由有些失落,“苏润呢?怎么不见他?” 这时齐逍才看到阿九身后站着的文昊,“这位是?” 文昊抱了一拳,“这位就是青州齐氏的齐二公子吧?在下文昊,是阿九的兄长。” 齐逍回了一礼,吃不准文昊的确切身份,只确定眼前这男人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赫赫威严的气势,不容小觑,他偷瞄了一眼阿九,见阿九心不在焉,脸上的神色既失落又期盼,便知道她挂念苏润,心中一恍然,顿时笑着说,“袁妹妹着急了吧?苏润他没事。” 阿九一喜,“那他人呢?” 齐逍整了整神色,“那日我们追踪魔教之人,经历了好一番缠斗,等我们出来寻你之时,已经半夜了,可是哪也找不着你的踪迹,当时苏润都快急疯了。后来他想,你有可能进洞去找他了,所以又重新进了一遍,若不是我拦得及时,他还想再跳一遍水潭。他为了救我,给我挡了一箭,我怕他还吵着闹着要非要跳水,就给了他一拳,打昏了他,才把他拖了回来。” “他受伤了?伤了哪?伤得重吗?”阿九心中急切,拉着齐逍的手臂猛摇。 齐逍怕她着急,忙道,“别急别急,你放心,他虽然受了点伤,但是不算严重。回来后我就派人在那附近四处找你,可惜都没有收获。你可是没见着,苏兄弟那么风姿翩然的一个人,这几天可把他折磨成什么样了。” “哎呀,你说那么多,都没有告诉我,他在哪儿?”都这关口了,还卖关子,阿九心中无比地鄙视齐逍。 齐逍见状,不由哈哈哈大笑起来,惹得阿九一阵猛捶,他一边被揍一边笑,见阿九都快被他惹毛了,才伸手一指,“你瞧那是谁?” 五十七章 侬侬 阿九连忙回头,客栈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的衣裳有些邋遢,衣角还沾着不少污泥,他的发髻有些凌乱,一片小枯叶斜斜地粘在上面,他的面容憔悴,玉一般地下巴上冒出了点点青须,他就那样站在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她既惊又喜地跳了过去,拉着他的手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还好,除了憔悴些邋遢些,并没有伤了胳膊断了腿,想来受的应该是些皮外小伤,“你去哪了?怎么不照我们说好的,在这等我?” 苏润轻抚她的长发,“我不放心你,四处去找找。本来以为今日又要失望了,不想回来时竟然看到你回来了,我一时欢喜地,都忘记了说话。” 阿九记起刚才逼问齐逍时的凶恶模样,脸不由地红了,“那……你都看到了?” “嗯。”那声音柔得都能滴出水来。 阿九有些害羞,又恼他看到她了都不发声,害她白白在人前出丑,不禁拿手猛捶他的胸口,“那你为什么不早出声?” 苏润没有答她,仍旧那样柔柔地望着她,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娇羞,看着她恼怒。 阿九见他这样反而不好说什么,却忽然感觉手上有些不一样的触感,举起一看,竟有几丝血色,她忙抬头,看见苏润的胸口漾出殷红一片,她只觉眼中一热,竟掉下泪来,“我不知道你这里受了伤,你……还疼吗?” 苏润叹了一口气,把她搂进怀中,“伤口疼,心里更疼,不过你回来了,就都好了。” 周围传来几声啧啧声,阿九这才惊觉身处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口,脸上瞬间爆红,狠狠地瞪了两眼笑得最起劲的齐逍和庞飞,头也不回地跑去自己的房间。 苏润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但是脸上却还保持着浅浅的笑容,冲文昊打了个招呼,“文兄,你怎么来了?” 文昊面沉如水,“罗妈妈担心阿九妹妹的安危,谴了我来看看,刚入衮州就遇到了她。” 齐逍忙迎了上来,“苏兄弟,你的伤口裂开了,快点进去重新包一下吧!和文兄弟有什么话可以呆会再说嘛。”说着便推了苏润一把,然后又笑呵呵地引着文昊入了座,又让庞飞等人招呼文昊的随从。 阿九羞涩难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忍不住责怪自己,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好歹两世为人,就不能矜持一些,都怪苏润,竟然还当街搂住了她,又说那些肉麻的话,还都让最爱打趣人的庞飞听到了,这下,自己还怎么在这混啊! 又舍不得全怪在苏润头上,于是不断找借口,谁让齐逍说得不甘不脆,害她以为苏润出了什么意外,一时情急才那样的,再说了,周围不大都是江湖儿女么,不是号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自己和苏润这样,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正在纠结之时,响起了敲门声,“我能进来吗?” 是苏润,阿九的脸又开始发烧,有心想说对不起不能进来,又说不出来,这套房的外面半间属于人家,还能不给人家开门吗? 苏润委屈地望着她,指着胸口的血迹,“裂开了,好像流了很多血。” 阿九一听就把刚才对苏润的小埋怨抛到了九霄云外,“快坐下,把衣服脱了,纱布在哪里?” 苏润依言解下了衣衫,只见胸口的纱布几乎都已经染红,阿九颤颤巍巍地把纱布解开,赫然看到一个深深的血洞,刚刚结了一层新痂,旁边有些许破碎,正潺潺流出鲜血来,阿九眼睛一酸,瞬时眼眶中就蓄满了泪水。 苏润笑着说,“那有我师父配置的伤药,你给我上些,然后再用纱布像刚才那样绑好就成了。” 阿九照着他吩咐,弄了好一会,才把他伤口包好。 “你怎么没听我的话,好好在外面呆着?这几日你都去了哪?” 阿九便把那日在林子里的见闻说了一遍,“我听里面什么声响都没了,心中担心你,就忍不住进去找你,我沿着路看到了那水潭,又见到水潭边上散落着的衣物,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跳了进去,我不敢回头,心里又着急见你,所以就也跳了进去,没想到,我却是游错了方向,所以才没碰着你。”说着又把在结草庐的事情讲给苏润听,“我想着临行前我们说好的,若是不小心失散了,就在客栈守着,所以就想办法赶了回来,谁知道身上没有钱付车资,在大街上被那车夫说得我都想哭了,幸亏这时候遇到了文昊哥哥,这才解了我的围,赶回了客栈。” 苏润问道,“我给你的短剑上镶着好几颗宝石,你怎么不用?是丢了吗?” 阿九忙从靴子里抽出短剑,“你给的东西我怎么能丢了?其实我也想过要扣下一颗宝石来,只是,只是我实在是舍不得。”说到那句舍不得时,阿九的眼神柔媚,脸上又起红晕,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苏润心中一荡,眼神闪亮地看着她,柔柔地道,“傻瓜,不过是一柄短剑,几颗宝石,你想要多少都能有,以后可记着千万不要再这样傻里傻气了,这回幸亏是遇上文兄了,若是遇不上他,你岂不是要吃亏?” 苏润的话中含着浓浓的疼惜,让阿九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她从小缺乏关爱,特别难以抵御像这样的温柔体贴。 两人又腻歪在一起说了好些话,直到齐逍上来催才下去。 齐逍让掌柜的设了两个包厢,庞飞等陪着文昊带来的几个人,自己则和苏润,阿九还有文昊坐一桌。 “这次虽然捣毁了魔教的一个分舵,但是各大门派也死伤惨重,我们青州齐氏就伤了两个。我听丹阳子前辈说,魔教共有一个总舵,四个分舵,我们这次捣毁的还是实力最差的一个。”齐逍叹道。 阿九忙问道,“那有没有找到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 齐逍摇头,“那倒没有。” 文昊眉头一皱,“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怎么了?” 齐逍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魔教掳了他们两个干什么。” 阿九其实很想告诉齐逍,她是蓝大酋长的义女,她此行就是为了来找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的,齐逍是个不错的朋友,瞒着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是南疆很多人都知道蓝大酋长的义女是镇南将军夫人,她不愿意露出任何一点身份的破绽。 苏润用眼神安慰阿九,只要我们继续找下去,终究能找到他们的。 五十八章 线索 魔教经此一役,在衮州的据点算是全部捣毁了,各大门派的折损也挺严重,在衮州休整了半月,再不见有魔教偷袭的事件。 被活捉的魔教党羽也招供出,此次灭掉叠石庄的行为只是衮州分舵所为,总坛并不知晓。原来叠石庄主汤齐的第五房小妾,竟是魔教衮州分舵舵主的逃妾,分舵主相当宠爱这个女人,追查了数年才终于找到了这女人栖身之所在,本想跟汤齐打个商量要回了她,没想到汤齐却丝毫不在意魔教的势力,不仅不同意,还言语侮辱那分舵主,并扬言有种便来找他,没想到那分舵主一时气愤之下,竟真的率众灭了他满门。 这理由大约是真有其事的,因为众人还记得汤庄主受了绝命蛊之后,最先怀疑的竟不是蓝大酋长,而是魔教,若是有着这段前因,便能让人想通了。 最可怜的莫过于叠石庄的三公子,到头来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让他满门皆灭,江湖舆论也从对他的同情,到对他父亲的唏嘘,但不管怎么样,他虽然失去了家门,却仍有着强大的师门,江湖公道也算为他报了家仇,料理完了满门的后事之后,他便随着昆仑派的师兄弟回了昆仑山。 丹阳子前辈认为,各大门派需要休养,魔教也同样需要时间喘息,此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陆陆续续有门派告辞回转,齐逍带着青州齐氏的人马也已经打包整理好了,只等着回青州,此次剿灭魔教分舵的战役中,他们齐氏功劳最大,早就在江湖上为齐氏的赫赫威名又积了一笔,庞飞段文山等人都摩拳擦掌,期待着回青州去领功。 齐逍真诚地邀请苏润和阿九,“苏兄弟,袁妹妹,既然衮州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不如你们两就跟我回青州吧!说起来,这次齐氏的功劳大多都要归功于你们,若不是袁妹妹的机智,我们根本找不着魔教的巢穴,若不是苏兄弟你仗义相救,我齐逍怕早就归西了。” 话音刚落,庞飞段文山等人便嚷嚷起来,“两位就跟我们一块回青州吧!”就连在谜踪阵里与阿九闹了点不愉快的雷氏兄弟,也参与其中,此次他们几个在江湖上大出风头,不仅为齐氏赢得了赫赫声名,就是对自己,也是助益良多,更何况,回青州后,还有大笔奖赏等着他们,所以他们对苏润和阿九二人都分外热情和感激。 苏润笑道,“多谢各位的美意,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只有等以后再去青州叨扰各位了。” 齐逍隐约知道他们还要寻人,也不勉强,“大家都是共过生死的好友了,以后可要记得常聚聚。”说着又凑近苏润悄悄地说了句什么,苏润满脸笑容地回答,“一定一定。” 齐逍笑呵呵地又冲阿九说,“袁妹妹,若是苏兄弟欺负你,你就给我带信,我定会帮你出气。”最爱凑热闹的庞飞立马附和。 阿九脸上起了红云,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齐大哥,你们要一路保重。” 直到齐逍一行消失在视野中后,阿九才拉着苏润的手,“刚才齐大哥偷偷和你说了什么?” 苏润想起齐逍那句“你们成亲的时候一定要知会一声。”脸上漾起了笑意,却并不告诉阿九,只说是男人间的小秘密。 阿九也不深究,想来也多半是打趣他们两个的话,过了一会,又忽然问道,“你说,我们现在毫无头绪,要怎么去找阿爹和姐姐?” 苏润歪着头想了一会,“你的文昊哥哥神通广大,不如我们去问问他?” 话中隐隐带着几丝酸意,阿九忍不住一乐,“呀,是醋坛子打翻了吗?我怎么闻着有股酸味?”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回了客栈,正遇上文昊派人来找他们。 文昊看到他们两个亲昵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是脸上却平静无波,他正色道,“我的手下探到了点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确。”说罢手一扬,便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了出来。 “把你听到的话,事无巨细都说给九姑娘听。” 那男子恭敬地道,“小的奉主子的命四处去打探蓝大酋长的消息,刻意与看守魔教党羽的那几个武当弟子交好,今日进去见着其中一个被捉的魔教教徒,从他口中探知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被关押在附近的一所小院子里。至于具体的地址,那人也不知晓。” 阿九大喜,知道了一点线索也总比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要强上许多,“太好了,谢谢你,文大哥。”既然苏润在意她喊他文昊哥哥,那她就换个称呼好了。 苏润闻弦知意,脸上的笑意更暖了几分,文昊的心中却划过一丝失落,然而他并不表露什么,只是温言道,“我的手下排查了一下,发现有三座院子最可疑,只是我们人手不够……” 阿九笑着说,“没关系,只有三个地方,我们一个一个来就好,魔教经此大败,想必也没什么心思看守他们两个不算相干的人,应该不会派很多人守着的。” 文昊略一沉吟,“既如此,那你和苏兄弟就在客栈等我的消息吧!” 阿九刚想否决,却见文昊一脸认真,“苏兄弟的伤还没好,你又不懂武功,还是在这留守比较合适,我们一个个地找,晚上之前应该能有个结果。”说罢也不等她二人推辞,就率了手下离开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立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润夸张地叹了一声,“还是文大哥本事大啊!” 阿九瞇着眼,“谁说不是哪!哪像某人,碰到点事儿就胡子拉渣,连最在意的形象都不管了。” 苏润一把抓起阿九的手往他下巴上摩挲,“哪里来的胡子?世人都知道我一向是个翩翩佳公子的。” 处于爱情之中的人,不管说什么到最后总能变成绵绵情话,苏润和阿九也是如此,在腻歪了好久之后,阿九才正色道,“也不知道阿爹和姐姐到底在不在那。” 苏润眼神一闪,“既然文大哥说了在,那想必一定是在的。”这只不过是他的一点小直觉,文昊神通广大,身份又神秘之极,总让他忍不住对他产生好奇与怀疑。 阿九点头,“真不知道文大哥这几年到底是去做什么了,他明明是望月楼的老板,但是看他的那些手下,却个个都是习武之人,凡是我们觉得困难地不得了的事,到他那儿总是像小菜一碟似的,说起来你还是云诀子大师的弟子呢,也不见你有他那样神奇。” 苏润无语,他虽然是云诀子大师的弟子,但是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好不好,他了不起也就是武功还不错,又会些能卜会算奇门八卦的本事罢了。而文昊,很显然手中聚积了不少财力物力以及人力,这些都是他苏润所不能比的。 想到此,他故作委屈地问,“那你会不会嫌我穷?” 阿九当头给了他一个糖炒栗子,“对,嫌你穷,回江州我立马开个同福客栈,你给我去当跑堂的赚钱!” 五十九章 团聚 虽然和苏润一起说说话斗斗嘴能让时间过得快些,但眼看天色暗沉,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阿九还是止不住地焦躁不安起来。 也不知道魔教教徒那个消息是否确实,也不知道阿爹和姐姐是不是真的在文大哥所圈定的那三个院子里,若真的在,也不知道文大哥他们能不能敌得过魔教的那班看家护院的人。 她不断地问苏润,“文大哥他们应该没事吧?”“阿爹和姐姐应该没事吧?” 苏润总是不厌其烦地安慰她,“没事,没事,肯定没事,稍等会他们就能回来了。” 看着苏润平静而温润的脸,阿九总是能得到些安心的感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若是没有找到阿爹和姐姐,文大哥又因此而有个万一,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心里很清楚,文大哥费尽心力帮她从将军府逃脱,又不远千里赶来衮州替她营救阿爹和姐姐,为的不过是他们两家的情谊,以及那份幼年时候的婚约。他其实完全不必为她做这么多的,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去履行,他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他仍然做了。 最惭愧的是,她心里明明知道无法回应文大哥的感情,还把他的帮助当作是理所当然的,很坦然地接受着,也很坦然地要求着。如果,文大哥因此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珍娘她们。 阿九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苏润关切的眼神,幽幽地道,“苏润,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文大哥曾经有过婚约。” 苏润猛地一震,再也不能保持一向的风清云淡,他早就看出文昊对阿九有着别样的感情,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他故作镇定地道,“是……是吗?” 阿九听出他声音里藏不住的忧虑和颤抖,拉起他的手,“后来文大哥的家里出了点变故,我爹爹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才会听了天子的旨意把我嫁给赵律。你也知道,我从前是个不懂世事的痴儿,这些前事都是罗妈妈告诉我的。就是上次你骑马送我去望月楼那次,我才第一次见着文大哥,他竟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我们之前的盟约永远都有效。” 看着苏润脸上再也无法忍住的动容,阿九叹道,“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就算看到文大哥的时候总觉得他很熟悉,他对我来说却总是彻头彻尾的一个陌生人。我无法做到因为曾经有过婚约,便非要把自己的将来托付给这个人。”说着,脸上竟起了一抹绯红,“我既然抛弃了身份,家族,过往的一切,就不想再去背什么责任了。我只想嫁给我心爱的男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过我想过的生活。” 苏润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紧紧地抓着阿九的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却看到阿九的脸上又起了一层歉意和忧虑。 只听她沉沉地说着,“可是,我终究是欠了文大哥的。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而我只有到了这刻,才竟然想到他完全可以不必为我做这些的。我现在只盼望着他此行平安,将来……将来……” 阿九认真地看着苏润,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来若文大哥需要,我们两个要不遗余力地帮他,好吗?” 苏润手一抬,便把阿九搂进了怀里,柔声道,“好,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你放心,文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若不是文昊的鼎力相助,此刻又如何有阿九与他的心心相印,不管文昊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要好好地感谢他。 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这夜晚的宁静,阿九拉着苏润的手,忙跳了出去,却见街道的尽头,徐徐地驶来一队人马,赫然正是文昊。 两个人的心同时落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相对而笑,等文昊等近了,急急地迎了上去。 文昊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他带过去的那些手下看起来也毫发无伤,想必并没有遇上魔教教徒,此行也没有什么收获。阿九心中划过一丝隐隐的失望,但是随即她便又高兴起来,文昊没有事就是好事一件了,阿爹他们可以慢慢再找。 这时,又驶来一辆马车,她疑惑地望着文昊,文昊点了点头。 马车的车帘卷了起来,露出两张憔悴的脸,正是蓝大酋长和蓝禾两人。阿九眼眶一热,便有一股热浪涌了出来,她湿着眼睛,急急地跳了过去,“阿爹,姐姐!” 蓝大酋长和蓝禾没有料到会看到阿九,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蓝禾激动地抱住了阿九,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两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大街上,还有一群人在看着她们,方不好意思地擦擦脸,看着对方泪眼惺忪的脸,又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蓝大酋长看着这对小女儿的情状,也忍不住咧开了嘴,只是他心中有许多话要问,便“哼哼”两声,“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吧!” 一进客房,早有热水热饭送上,蓝大酋长和蓝禾擦擦了脸,便用了一些饭菜,他们心中都有事,很快就用完了饭。 蓝禾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的?”蓝大酋长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早就竖起了耳朵听着。 阿九便把蓝木如何告诉自己蓝大酋长和蓝禾下落不明,自己又如何打算逃出将军府过活,又如何一招金蝉脱壳来到衮州的事说了一遍,引来蓝禾无数次的啧啧称道。 蓝大酋长沉吟半晌,方道,“你这招险了一些,好在如今平安离开了南疆。只盼赵律不要有所怀疑,不然府衙平白多了他的休书,以他的脾性,知道你算计了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阿九劝慰他,“阿爹多心了,就算他知道我算计了他,也不能奈我何,休书上有他的签名印信连手印都有了,他抵赖不得,我与他再不相干,而且他是镇南将军,轻易不能离开南疆,就算心中再气,也做不了什么了。您别忘了,天子毕竟是我的亲伯父,目前的局面对他有利,就算知道我是假死,也不会再去追究的。” 蓝大酋长点头,“说的不错,不过既然你如今不再是寿昌郡主了,那以后当着外人的面,就不好称我作阿爹了。你以后就是我义弟之女,在外,就称呼我一声大伯吧!” 阿九点头,又问道,“阿爹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魔教掳了去?他们把你们关在小院子里做什么?” 六十章 私话 蓝大酋长叹了口气,“蓝木想必跟你说过奎杰与我们蛊族的恩怨。”见阿九点头,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接到消息,说叠石庄主汤齐被下了绝命蛊,当时立刻想到这该是奎杰的手笔。我带着蓝禾赶到衮州,与汤庄主一说清原由,他便释然了,当时还有清净大师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在场,我原以为会费些唇舌解释,没想到那样容易就解释清楚了误会。” 阿九想了想,便把丹阳子等认定的叠石庄被灭满门的原因说了一遍,引来蓝大酋长一阵唏嘘,“原来竟是因为如此。绝命蛊虽然是蛊族酋长的看家本领,但是种下不易,要解开更是繁琐,蛊族的记载中,并没有几位酋长曾用过此蛊。说来,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所以为汤庄主解起蛊来并不轻松。” “那日才解到第二层时,便听到院子里一片惨叫声,我便叫蓝禾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没想到还未出门外,便闯进来几个全身黑衣又蒙着面的男子,我正在给汤庄主解蛊,耗费体力巨大,一掌接下,竟不能敌。蓝禾早已被人制住,我急切之下慌了心神,竟也给人生生擒住。那为首者一刀刺进汤庄主心窝,汤庄主当时就断了气。我心想着这回算是性命都要丢这了,又心疼蓝禾小小年纪随我受这无妄之灾,却不料他们并未对我父女痛下杀手,把我们掳了回去,关进了个小院子。” “他们钉死了门窗,我又受了内伤,只好被困在那儿,直到今日这位贤侄把我们救了出来,方能重见天日。”说罢感激地对文昊说,“多谢贤侄的救命之恩啊!” 文昊温言,“伯父不必挂怀,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院子几乎是空的,只剩下几个洒扫煮饭的婆子,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又转头对阿九说,“那三个院子互相离得有些远,又都不小,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伯父他们。那些婆子说,是有人出了重赏雇她们在那煮食的,出钱的那些人早就撤走了。我派人打听过,这几个婆子的确就住在附近,所言应该不差,所以就放了她们回去。” 阿九眉心打结,“这件事情看似结束了,可是我总觉得整个事件仍如一团迷雾,让人猜不透所以然。魔教莫名其妙地抓了阿爹和姐姐,难道只是为了找个地方把他们关起来?让人实在想不通。” 蓝大酋长也点头,“若真是私怨,完全不必给汤庄主下绝命蛊,我也觉得那绝命蛊旨在把我引出来,而如今我既没有见着奎杰,又分明已经安然脱了身,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的含义。” 众人商讨了一番,毫无结果,看着阿九皱着眉头一副小老头模样,苏润忍不住出来和稀泥,“好在伯父和蓝禾安然无恙,这些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一旁吧!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经了这一堑,心里也都有了些防备,就算将来又起了什么变故,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蓝大酋长爽朗地笑了起来,“贤侄说得不错!现在想这些也并无太大用处,只好静观其变了。”又看阿九与苏润的手不知不觉中还拉在一起,心中开怀,忍不住打趣道,“若是能有贤侄这样的俊彦做我的女婿,简直是人生大快意啊!” 阿九的脸顿时红彤彤的,忙甩开苏润的手,又撒娇似的挽起蓝大酋长的臂膀,“阿爹你真是的!” 蓝禾早就注意到此次见面阿九与苏润之间的不一样,听阿爹都开始打趣了,就再也不装矜持了,把阿九托了过来,“说!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这话问得既粗俗又直接,怎奈这问题是现场几人都急于知晓的,所以竟无一人对此有异议,阿九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跺了跺脚,飞也似的跑了,蓝禾又岂是如此容易就糊弄地过去的?于是在阿九的房间里,两个女孩子开始了窃窃私语。 “赵恪他二哥虽然从前对你不好,但是现在被你这样算计了一把,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阿九立刻横眉冷对,“那人虽然是赵恪的二哥,但是两个人的人品简直天差地别,我怎么算计他都比不上他差点害死我两次的罪恶。”又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可不许一时心软,将我的事告诉你家赵恪哦!” 蓝禾也装出一副柔顺小绵羊的样子,“小的绝不敢将大王的事告诉赵恪。” 蓝禾的演技越发杰出了,阿九啧啧称奇,“才一两月未见你,你就练就了这么一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演技?” 蓝禾笑道,“你不知道,我这一两个月过得有多忐忑,幸好有阿爹在一旁,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让你们担心了吧?” 蓝禾虽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是阿九却能想象其中的艰辛,“我和苏润怕赵恪听到你的事情瞎冲动,所以瞒住了他。” “那样也好,他毕竟是富贵公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的事怕就更难了。”蓝禾幽幽地道。 阿九心下一怔,这段时间想必极大地磨练了蓝禾的心智,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然开始考虑与赵恪的门第问题了。她心中怅然,蓝禾与赵恪虽然彼此都有情意,然而若真要结合,却还是个难题。以护国公府的门第,愿不愿意接纳蛊族的大小姐还是个问题,就算以蓝大酋长南疆的威望他们接纳了蓝禾,蓝禾这样爽直的性子又如何能在京城护国公府这样的地方生存?而赵家已经有一个儿子常年驻守南疆了,对于赵恪这个阖府都宠爱如珍宝一样的幼子,根本就不会舍得让他留在南疆的。 见阿九沉默,蓝禾却反而安慰起她来,“你别担心我,这些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从前不太愿意去想。这段时间,被关在那个小院里,反而让我有时间细想我和赵恪之间的未来,越想就越觉得我和他之间隔着好大的一重山。阿爹说,这些事情都需要我自己想清楚,若我真的决定了要和赵恪在一起,他是无论如何也都要达成我的心愿的。只是……这些天我不断问自己,真的要为赵恪做那些改变吗?” 蓝禾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着难掩的忧郁,“我喜欢赵恪,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可是我更想做我自己,爱哭就哭,想笑就笑,而且我舍不得离开阿爹。”说着忽然冲阿九坚定地一笑,“我想过了,和赵恪的事,我也不再强求,如果……如果我们因为彼此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不能在一起,那么就变成朋友的关系好了。” 阿九看着如此豁达开朗的蓝禾心中涌起一股怜惜,她不由抱住了蓝禾,“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就算……就算你和赵恪没有结果,也没有关系,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我会负责给你介绍的。像齐逍就不错……”然后开始绘声绘色地向蓝禾描述自己的那次剿魔之旅,很快就分散了蓝禾的注意力,引得蓝禾为她的经历不断惊叫连连。 六十一章 回家 蓝大酋长的内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心中记挂着蛊族的事务,所以歇了一晚就打算回南疆,蓝禾很想与阿九一道去江州,但架不住对老父身体的担忧,还是决定一起回去。 文昊正好要去南疆把珍娘和夏山泉接出来,所以便主动承担了护送蓝大酋长父女的重责。 文昊办事,大家都放心,阿九自从觉悟升华后,便不再把文昊所为当作理所当然的,蓝大酋长身上还伤着,蓝禾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不是文昊站出来护送,她还真是不太放心,因此郑重地向文昊行了个谢礼,让文昊无奈中夹杂着几丝失落。 又是一场依依惜别,但阿九却没有之前几次的惆怅,因为蓝禾答应她,等回了南疆,安顿好了蓝大酋长,她就会去江州看她。 蓝大酋长豪情万丈之人也忍不住小儿女了一回,目光晶莹地叮嘱了阿九几句,又拍着苏润的肩膀耳语一阵,然后才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归途。虽然这次他经历了九死一生,险些身陷衮州,然而却因此收获了这么多孩子的关怀,让他深觉满足。 带着期待,阿九挥别蓝大酋长蓝禾以及文昊等人。如今又只剩下她与苏润两人了,苏润笑着把她抱上马,然后两人紧紧依偎着,往江州方向飞驰而去。 刚入江州,阿九便感到扑面而来的繁华,与南疆的粗旷不一样,江州的繁华细致精巧,就如同它的小桥流水,绿瓦白墙,秀丽隽雅。路上来往的人群,哪怕是贩夫走卒个个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偶尔也有体态轻盈的年轻女子经过,大多都薄纱蒙面,有时候也能听到人们的几句交谈,声音柔软,如黄鹂鸣柳,婉转亲切。 大乾国除了东南西北四疆之外,分为衮州,抚州,江州,柳州,青州,祁州,凉州,幽州八个版块,当初阿九之所以选择了定居江州,是因为乾国志上明确地指出,此地湖山秀丽,风景如画,气候宜人,四季分明,雨水充足,无论是工业还是农业都十分发达,十足是个富庶的鱼米之乡,书上所用的形容词,活脱脱就像前世的江南。 按照文昊给的路线,阿九和苏润径直奔向柳条巷。柳条巷地处江州城西,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巷子并不深,只有三户人家。苏润驭着马儿慢慢向前踱行,只见宅子门口的匾额上分别挂着,白府,韩府及袁府的名头。阿九与苏润相视一笑,在袁府门口下了马,一个牵着马儿,一个一蹦一跳地跑到门口,轻轻扣动着门环。 不一会,响起一个脆脆的声音,“谁呀?”然后从门后钻出一个清清秀秀的脑袋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厮。 阿九一愣,她不认得这个人,犹豫地看了苏润一眼。 苏润笑着问道,“请问,罗妈妈是不是住这?” 少年抬头仔细地辨认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确认,只好大声嚷道,“罗妈妈,有人找!” “谁啊!”平芳咕哝着先跑了出来,见是阿九,立刻惊喜地跑了上来,还不忘叫道,“郡……小姐回来了!” 那小厮忙结过苏润手中的马绳,把他们两个迎了进来,还不忘调侃自己,“真是对不住,小的竟没有认出小姐来,还请小姐恕罪!” 阿九摆摆手,刚要说点啥,就看到罗妈妈急如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三个同样满脸兴奋激动的丫头。 阿九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罗妈妈一把搂在怀里,“心肝,肉”啊地叫唤了一通,阿九被箍得结实,一点也动弹不得,只好冲苏润打眼色求救。 苏润果然最知她心意,一收到命令,便笑着喊道,“罗妈妈好!” 罗妈妈这才松了手,见是苏润,也笑上眉梢,“苏公子也一块来了,好!好!好!”说着拉着阿九的手,带着苏润来到了正堂。 这座宅子看上去不小,有着典型的园林风格,亭台楼阁水榭一样都没有拉下,看上去精巧别致,阿九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等大家都坐定了,罗妈妈眼眶含泪地问,“这些天可好?可吃了苦?” 阿九忙摇头,指着苏润道,“有他在呢,没吃苦。吃得也好,睡得也足,你看,我是不是还精神了些?” 罗妈妈拉着她左右细看,见她果真无恙,又似乎比在南疆分别时更加精神了些,终于放下了心,“我早知道跟着苏公子,你吃不了什么亏,只是……我这心里天天七上八下的,总是安不了心。蓝大酋长他们可好?” 阿九便把这素日来所经历过的事情简要道来,为了不让罗妈妈担心,隐去了自己剿魔反迷路那段。 这些江湖上的事罗妈妈并不懂得,她只关心阿九是否平安,如今阿九好好的,蓝大酋长和蓝禾也安全地回了南疆,一桩心事了却,她心情也瞬间愉快了起来。 平芬平芳两个丫头忙上前给阿九行了礼,之后上来的这双姐妹花一出现,阿九的脑袋中立时跳出两个人名来,她激动地叫道,“紫琉!紫璃!” 两个丫头俏脸滚落着泪珠,“郡主!您还认得我们!” 阿九笑着扶了她们起来,“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怎么能把你们两个给忘记了呢?不过以后不许再叫郡主,只准称我小姐!” 紫琉紫璃把脸上的泪水抹干,点头答应道,“是,小姐!” 阿九惦记她们两个这两年的下落,不由问道,“你们这两年去了哪?怎么和平芬平芳失散了呢?” 紫琉道,“那年我们四个被何月容派来的婆子关在柴房,后来不知怎的就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平芬和平芳,我们两个被送到南疆郊外的一座宅子里,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地方叫荣恩堂,是镇南将军安置战死疆场的将士家属的所在。那里大多是老弱妇孺,他们全靠着镇南将军荣养,所以对他都十分忠心。我们两个尝试过几次逃跑,却都被守卫抓了回来,后来我们也就认命了,就在荣恩堂里与那些遗孀们一起做做针线活,直到文公子把我们救出来。” 阿九叹了一声,对着大家说道,“咱们从前都受苦了,不过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又团聚在了一起。以后,我们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们一家人在这开开心心地开始新生活!” 罗妈妈闻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激动地把她们五个都搂到怀里,“好孩子,你们现在都回家了,以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高高兴兴地在一起!” 六十二章 收服 原来,那个为阿九他们开门的清秀小厮,就是在阿九逃离事件中立下汗马功劳,负责转移众人视线的小茶。 小茶原是个小乞儿,因缘际会被文昊所救,在文昊身边呆了几年,眼界胸襟早就不是一般的少年所能比的,前两年又被文昊安插进了镇南将军府,算是棵暗桩。因为阿九的出逃事件太过重大,不得已才暴露了身份。如今他无处可去,罗妈妈这又正好缺个机灵的小子上下打点,所以文昊就把他留了下来。 阿九眼睛瞄着直直站立一旁的小茶,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认认真真地瞧了一遍,把个小茶盯得虽没有立刻趴下,却有些汗流浃背,许久,阿九终于点了点头,“不错,是个好苗子。” 罗妈妈等人感觉脑门上竖起了黑线三条,身后还有阴风阵阵,平芳性子大咧,不禁为小茶抱打不平,“小姐,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小茶多好的孩子啊,没事你吓他做什么?” 阿九斜了平芳一眼,“你懂什么,既然他跟了我,就得过得了我这关,若这点阵仗都经受不住,以后还怎么跟我混?”又转头瞥向小茶,“小茶可是你的本名?” 小茶摇头,“我本姓叶,名字早就忘记了,爷一直都叫我小叶子,小茶是进了镇南将军府后,赵明大管家给取的名。” 阿九叹了一声,“既然你自己说的,以后认我为主,怎么还能称文大哥作爷?可见你内心还是把文大哥当作主人。” 小茶急急地道,“小的错了,文大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恩情小的没齿难忘。但是自此后小的的主人只有小姐一人,还请小姐给小的一个机会。” 机灵是挺机灵的,只是忠心还得走着瞧,若不是文大哥的吩咐,这小子能死皮白赖地非要认自己为主吗?虽然自己和文大哥应该不会有对立的那天,但自己身边的人心是向着别人的,总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想着,她正色道,“我刚才看了你那许久,你虽然心中有疑虑,脸上却并未显出慌张,难得的是,态度不卑不亢,你年岁尚幼,假以时日,必然前途不可限量,若你能真心跟随于我,对我而言,确实是个好帮手。若你只是听从文大哥的吩咐而为我所驱,那对你对我都未免有所不公,我也是万万不能接受你的。世上比你更聪明伶俐的小厮不难找,我要的是绝对忠心的手下,而且只对我一人效忠。你听明白了没有?” 小茶闻言抖了一抖,过了良久,仿佛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方才答道,“小的愿意奉小姐为主,今生只对小姐一人效忠。” 阿九想了想,“若是我有一件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而文大哥却非要你说出来,你是说还是不说?” 这次小茶没有任何犹豫,“不说。小的只有小姐一个主人,小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小茶任谁也不说。” 阿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想不想要个新名字?” “想,想!请小姐赐名!”小茶十分惊喜,他其实很不喜欢人叫他小叶子,听起来别人还以为是宫里的公公,而小茶毕竟只是个代号,不是真的自己,所以一听阿九说要给他名字,他立刻欣然地答应了。 自从穿来古代,阿九就一直想要过过给人取名字的瘾,小茶就作那第一人吧,想着,她略沉吟了一下,便道,“你姓叶,那便叫子青吧!” “叶子青,叶子青。”小茶喃喃念了两遍,真是个好名字啊,跟小茶,小盏之类的根本不一样,听起来竟然有着少爷的派头,小茶眼中一热,忍不住给阿九跪下个头,从此以后他就有名字啦! 阿九忙扶起叶子青,“府里的人手太少,这几天你就去找牙婆,买一些小厮丫鬟婆子,以后你就是我们袁府的小总管了,腰杆子挺起点,膝盖也给我硬着点,别随便就给人下跪,忒丢人!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我现在虽然是你主子,但也不爱看这套,以后若再犯,我就立马把你送回南疆!你信不信?” “信!信!”叶子青不知不觉眼眶中就蓄满了泪水,他有些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且他也将坚定地走下去。 接下来几天,叶子青的表现让阿九与罗妈妈等人赞叹不已。他动作迅速地请来了牙婆,严格制定了挑人的标准,以他近些年来的小厮经验,认真果断地挑选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在罗妈妈的把关下,又十分顺利地挑选了丫头婆子若干。本来需要一段事件才能完成的补充员工大计,叶子青竟然在极短的事件内,极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连罗妈妈都不得不佩服阿九收拢人心的本事,阿九却正色答道,“我待他以诚,他必诚之待我,这才是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只是我这个人喜欢先兵后礼,所以我必须得确定了他的确是个能还我以真诚的人,我才能做到对他真诚。何况,我对小青青寄予了厚望,他将来的造化可不单单只是一府的总管那样,他当然要从现在开始勤恳努力咯!” 这番话被叶子青知道后,又是好一番的激动,从此之后,真的是一心一意跟着阿九这个小姐了,府里的各项繁杂琐事,处理地紧紧有条,半点都不让阿九操心。 袁府的日常工作就这样在叶子青的辛勤努力下,进入了和谐稳定有条不紊的状态,阿九此时也绝没有想到,叶子青将来会成为她最有力的帮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苏润看着这一切却并没有什么惊奇,在他看来,阿九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她以她的真诚,对待每一个值得她真诚以待的人,并且收获到他们的信任,关怀和爱护。自己不就是因为她的真实和真心,才深深地陷入了这张爱情织就的网中吗?为她心动,被她收服,从此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六十三章 出街 快要入冬了,按照乾国大户人家的传统,这时节从上到下的冬衣就得发放下去了。罗妈妈和叶子青合计了一下,虽然这次也进了两个针线上的人手,只是阖府的丫头婆子小厮加起来也有个十几二十个,这时候再去赶制时间上来不及,所以禀告了阿九,打算直接去成衣铺里买来分发下去。 罗妈妈有心要教阿九些家务,所以说得格外清楚,“按照我们庆王府的例,普通的丫环婆子一年四套衣裳,像平芬平芳这样的大丫头,春夏秋冬各添两套新衣,一年共有八套。只是我们王府毕竟是皇亲国戚,寻常的官家豪富家份例减半,衣料也各有千秋。我寻思着,我们虽然有钱,却不能随意显富,还是随普通大户人家的例,一年四套新衣裳。” 阿九想了想,“以后新进府的都给两套衣裳,一套的衣料稍微次一些也就是了,等明年再按例来吧。至于平芬她们四个,每季都各添新衣四套,妈妈你觉得如何?” 罗妈妈有些为难,“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分配若太不公了,怕底下的那些丫头片子有闲话。我看,她们还是随王府的旧例罢!” 阿九觉得女孩子天生都爱美,一季做四套新衣服,一点也不算多,不过罗妈妈的考虑也有道理,她也就同意了,反正自己想做衣服的时候,多做几套,再“赏”给她们就是了,看谁还有意见? “子青打探过了,江州城里最有名的布行成衣行的老板,就是我们斜对面的白家,白家成衣既有专为富贵人准备的锦绣行,也有卖给一般百姓的平安衣坊。既然都是邻居,不如就把这单生意给了他们白家。” 阿九对此并不在意,“妈妈和子青看着决定吧。” 罗妈妈宠溺地说,“你这孩子,这些家务事虽然繁琐,但将来你若嫁了人,总是要学起来的。哪能什么都让妈妈看着办!” 阿九刚想反驳几句,就看到平芳这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姐,买到了,买到了!” 只见平芳手里捧着个小包袱,见了罗妈妈在,吐了吐舌,又献宝似地拿出包袱里的物事,原来竟是两套男装。 罗妈妈奇道,“这是做什么?给苏公子买的?” 平芳“噗嗤”一笑,“哪是!小姐嫌江州的女子出门都要带面纱惟帽,又麻烦又遮眼睛,所以命我给她买两套男装,要过过做男子的瘾。我就让子青带我去了对面那白家开的锦绣行,挑了这两套,小姐你看看,可还好看?” 一套紫色的,是上好的云锦,衣角和襟边绣着虫草和枝蔓,看上去贵气雅致,一套月白罗纹的,是上品锦缎,衣摆上以阴阳绣法绘上了大片的竹子,端的是飘逸俊美。 阿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说着在平芳和罗妈妈的帮助下挑了那套紫色的换了。 等罗妈妈帮她把发髻梳好,插上红玉发簪,一个粉装玉琢的富贵公子哥的形象跃然眼前,不禁把平芳给看呆了,“那掌柜的说,这套衣服不管谁穿都能把风流雅致显得更突出,我还不信哪!可小姐一穿上,不就是个翩翩佳公子嘛!” 阿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平芳这丫头也太小白了,明摆着就是忽悠顾客买东西的推销手段嘛,再说,也要自己这张脸底子好,才能撑得起这衣裳好不好? 阿九得意地在铜镜前顾盼左右,对自己这男装造型满意到不行,“快去,找苏公子,就说我要与他共游江州城!” 阿九到厅堂的时候,苏润已经等候多时,见到男装打扮的阿九,他不禁眼前一亮,“袁小弟,今日这身打扮出街,怕是要收到一箩筐的果蔬咯!” 江州城曾有个才子,因为长得太过英俊,每次出门都能引起万民追捧,人们为了表达对他的仰慕,常常赠送他果蔬鸡蛋,后来每次他出街,都让小厮带着一个箩筐,等他回府的时候,箩筐总是满满的。 阿九看江州志的时候,读到过这个故事,与她前世古代的几个美男子遭遇很像,所以记得就特别牢,她听明白了苏润这是在打趣她呢,不由瞇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润,只见他白衣飘然,俊秀如玉,一副风清云淡的仙子状,“我了不起拎回来一筐子果蔬,只怕回来的时候,你身后得跟着半个江州城的少女了。” 打趣归打趣,两个人还是肩并肩地出了门。 来到这个时代后,阿九不是第一次逛街。南疆虽然也很繁华,但是江州城却与之截然不同。 江州是个鱼米之乡,经济发达,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比较高,手中有了钱后,对生活品味的要求自然也就更高了。所以江州城里,各种店铺林立,不管卖脂粉的,文房四宝的,布料成衣的都鳞次节比,高中低档各个档次都有,完全满足各个层次的各方面需求。 江州更加独特的是,酒楼茶馆特别地多。几乎每条街上都能找到路边摊,饭寮,酒馆,酒楼,茶肆这种能坐下吃喝聊天的地方。几乎每经过这些地方,都能听到里面传来欢畅的谈天说地声。大概是江州的繁华美景吸引了众多的名士文人,这也常有诗会文会开设。 这不,阿九和苏润面前的这家望江楼酒楼,就打出了以文会友的名号,在门口贴上了半幅对联,只要能对得上的,就能进二楼雅座,免费在此消费一顿。 阿九和苏润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只是这望江楼的做派挺有新意的,阿九对这在电视剧和小说上看到过的情节非常地好奇,不由拉着苏润的袖子使劲地摇晃,苏润无奈,只好随了她来到望江楼的门口。 迎门的小二很热情,见到两位丰神俊朗的公子走近,立刻就迎了上来,“两位公子,本店有上好的酒菜为您奉上,若您能对得上本店这幅对子,那您二位今日在本店的消费就能全免。” 阿九随着小二所指,向酒楼左侧望去,只见高高地挂着一副对子的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苏润笑着对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早有记录的相公把对子写了,小二一溜烟地送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满面笑容地跑了出来,“两位公子,请里面就坐!” 苏润却并不动,他笑意盈盈地望着阿九,“你的呢?”那句“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是让苏润记忆十分之深刻,所以他很期待阿九的表现。 阿九支了支脑袋,“好吧,那我就试试哦!”沉吟片刻,道出一句,“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话音刚落,望江楼内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好!” 六十四章 不欢 小二机灵地引了阿九和苏润二人进了二楼的雅座,只见临窗的座位上聚了七八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见他二人进来,纷纷站起了身,有一个年约二十的青袍男子迎了出来,“两位端的好才气,如此绝对真让我等叹为观止,不才韩百林,今日能有幸结识两位,真是让某这望江楼蓬壁生辉啊!” 阿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身青衣素袍,面目清俊,又与一群书生文士聚在一起,没想到竟是望江楼的老板。 她在打量对方之时,韩百林也正细细观察眼前这两位。毫无疑问地,这是韩百林平生所见最为出色的两个男子了,一个温润如玉,气质如水般让人观之可亲,一个富贵逼人,气度雍容,却又并不高不可攀,孤高独傲。他不由想到他脾气火爆的家姐,和柔弱娇嫩的妹子,心中一动,起了那攀谈结交的心思。 韩百林正在眼光闪烁,阿九却大方一笑,“韩老板真是个雅人,在酒楼门口摆下对联阵的,怕只有望江楼一处吧?在下袁九,这是家表哥苏润,幸会了!” 韩百林忙把他二人引入临窗的正袭,早有知趣的为他二人把座位空了出来,还未坐定,只见韩百林冲他两个摆了摆手,“袁公子谬赞了,韩某自小喜欢吟诗作对,也好结交文人学士,所以常在这望江楼举办诗会,以文会友,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只不过这门口出对子的主意确是舍妹想出来的。”说着朝桌中叫了一声,“千雪,还不见过两位公子!” 席中角落里袅袅婷婷站出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来,她肤白似雪,面容柔丽,又纤弱婀娜,端的是柔媚动人。只见她双颊绯红,吐气吐兰,“小女韩千雪,见过袁公子和苏公子。” 这声音轻声细语,婉转动听,柔得都能滴出水来,阿九不由冲苏润眉头一挑,仿佛在说,你瞧,我说的没错吧,你出来溜达一圈,就能招惹到妙龄少女。 苏润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向阿九努了努嘴,意思是,看上我还是看上你还未可知呢,你还是等着瞧,自求多福吧。 桌上的学子文士在韩百林的带领下,纷纷赞叹刚才阿九和苏润所对的对子,苏润倒还罢了,阿九得意到不行,她前世可是名牌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对这些对联啊,诗句啊还是有所研究的,望江楼门口那对子,前世就看见过许多差不多的,不过只是套上去而已,并没有费多少心力,只是瞧苏润的样子,怕是对得还真不错,她心中还是小小地暗爽了一把。 初时只是谈些诗词歌赋,阿九愿意谈就谈上几句,不想谈就闭口听人家说,这般淡定从容,但是让韩百林心下对这位袁公子更加重视了起来。他怎么能知道,阿九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漏出几句名家名句来,那现场这般人岂不是要激动死?她可并不想靠着抄袭成为一代才子,太高调,死得快啊。 渐渐话锋一转,韩百林开始谈到了自家的琐事,“我韩氏在江州能有今日的地位,全赖了家姐一人,她聪明绝顶,当年家父病重,家母柔弱,家中眼看缺了主心骨,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家姐当时才十二岁,就挺身而出,为了韩氏的家业东奔西走,又因她才智过人,终于赢得了几位世伯的帮助,这才助韩家度过了一个劫难。” 周围有人点头称是,“韩大小姐的能干是江州出了名的,大家常道,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把她娶了去。” 韩百林叹了口气,“家姐为韩家鞠躬尽瘁,又为韩某和弱弟打点好了产业,等韩某能自己上手经营,家姐却已经蹉跎了岁月。韩某平生最亏欠的就是家姐了,若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得家姐为妻,韩家必定赠送大笔的陪嫁,以家姐的手段,做个小富绝不是问题。”说罢,还有意无意地瞄了苏润一眼。 阿九心中暗恼,这韩百林摆明了就是替他姐姐看上了苏润。不是说江州古风盎然吗?不是说姻缘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这韩百林也不打听打听苏润的家庭背景,就直白露骨地自说一通,简直岂有此理! 想着,她恨恨地在桌子底下踩了苏润一脚,苏润吃痛,无奈地望了阿九一眼,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啊!自己可一句话都没有说,对韩百林这番言论也没有丝毫地回应哪。心中却有些淡淡的甜蜜,丫头这是吃醋了吧?这是否说明,在丫头的心里他的位置已经越来越牢固了呢? 阿九和苏润眉头微皱,韩百林却毫不自觉,转头问道,“不知道袁公子和苏公子是居于江州还是路过此地呢?” 阿九因为对韩百林有了意见,所以对此问题置若罔闻,苏润却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答道,“我们刚刚从别处搬来江州,以后就定居在此处了。” 韩百林道,“江州是个好地方啊,既然袁公子和苏公子以后定居于此了,那我们可以常常出去游玩。不知道两位居在哪条街?” 看来这韩百林真是太看得上苏润了,阿九心中渐渐起了怒意,但是她一向很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所以面上竟然不流露出半点来,“就住在柳条巷。” 柳条巷那附近一圈都算是富人区,住的人非富即贵,是轻易得罪不起的,阿九的本意是让韩百林掂量掂量,不要满嘴跑火车,却不料这缺心眼的,闻言竟然止不住地兴奋起来,“莫不就是柳条巷新搬来的袁府?哎呀,可真是巧得很啊!咱们还是就住斜对面的邻居啊!” 阿九想了想,柳条胡同只住了三户人家,除了自己,就有姓白的姓韩的,眼前这位若真是邻居,还真是令人讨厌地紧,想到这位没有自知之明的韩百林,说不定明日就得带着他的姐姐上门来求见苏润,她心里就不爽地紧。 苏润见她脸色不虞,知道她心里怄上了,便对韩百林道,“还真是巧了,既然是邻居,将来多走动走动就是了。”又语带歉然地冲在座众位说,“今日我兄弟两个出来得久了,也没有带家人小厮回去送信,怕家中等得着急,我和表弟就先告辞了,等改日再与几位兄台相聚!” 韩百林得知了阿九与苏润两人竟是邻居,心中正在暗喜,所以并不在意他们两个提前退场,反而道,“的确不能让家人久等,反正咱们同住一条街,以后少不得要去叨扰你们两位了。” 阿九听着无语,勉强与他道了别,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双炙热的闪着爱意的目光。 六十五章 锦绣 刚出了望江楼,阿九就忍不住冲着苏润“哼”了一声,苏润无奈,“那韩百林初出茅庐,不谙世事,咱们金尊玉贵的袁公子犯不着与他一般见识。好啦,别生气啦,大不了,咱们回家后,直接通知门上的,只要是姓韩的来求见,一律就说不在。” 阿九见苏润把“咱们”,“回家”,这几个词语说得如此顺溜,心中一甜,顿时把隐隐盘旋在心上的那股子酸意消退,醒悟过来后又自觉自己似乎有些太使小性子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苏润见状,颇觉好笑,不由弹了弹她的额头,“真是个傻丫头,接下来,咱们还逛吗?” “逛,怎么不逛?”笑话,要是自个儿就这样蔫蔫地回去,不是说明自己彻底被韩百林给恶心到了吗?这可不是阿九的风格。 略走了几步,一座三层高的气派建筑映入眼帘,正门口赫然悬挂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锦绣行。 阿九想起早上罗妈妈的那番话,知道这就是柳条巷另外那家邻居白府的产业了,自己身上的这套华服正出自他家的手笔,一时起了好奇之意,就拉了苏润打算一探究竟。 果然是专做豪富生意的,一进门就有一股浓厚的尊贵气派扑面而来,从装修到摆设,连阿九这种门外汉,都看出来绝不简单,只见宽大的店堂里,错落有致地排放着各色锦缎,又有阶梯式的展览台上,整整齐齐地铺着各种款式的成衣,看起来色彩缤纷,富丽堂皇。 眼尖的小二一眼就认出阿九身上那套紫色的锦袍,出自店里,又属上品,所以热情洋溢地迎了阿九去了三楼。 出人意料地,这成衣坊的三楼竟布置成茶楼雅室的模样,两张太师椅,中间置着一张台几,一面有窗,能看到临街熙熙攘攘的街景,另外两面挂着几笔写意,显得这雅室既优雅又从容。 早有侍女沏上了新茶,阿九刚抿了一口,就有全身绫罗的中年男子捧着两叠厚厚的东西躬身进来,“小的是锦绣行的二掌柜白大平,不知道两位公子今日是要成衣,还是订做?” 阿九指着他手上的那两叠,“拿来看看吧。” 白大平忙把东西递上,原来是三本页目,一本内框钉了各种锦绣行所有的面料,大约能有上百种,另外两个则是服装设计图纸,每页都还画着或者是仕女或者是美男的图片,阿九心细,发现每张仕女图虽然姿态不一,但是面容都有些相像,似乎每一张都用尽心力画出,而美男图,虽然也挺美观,但是总觉得有些随意潦草。 阿九颇觉有趣,想不到在这也能有如此超前的商业理念,既有目录,又有产品效果图。她不由笑着问道,“想不到你们锦绣行中还有如此的作画高手,这一幅幅的,不像是为了衣裳而去画的仕女,倒像是为了仕女而画的衣裳。” 白大平身子一震,很快又恢复了原状,“这些图是我家大公子所作,客人只要一看便一目了然,知道做出来的衣裳是什么模样。” 阿九笑了笑,指着图上的几个款式,对着苏润比了比,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招了白大平二掌柜的过来,指给他看了几个款式颜色衣料。 白大平一声召唤,涌入两位量体裁衣的绣娘,手脚麻利地替苏润和阿九量好了尺寸,又动作迅速地退了下去,让阿九不禁啧啧称叹,什么叫训练有素,这就叫训练有素啊! 这几套衣裳价格不菲,白大平做成了生意,态度更加热情恭谨,“不知道两位公子的府上在哪条街,小的好派人送过去。” “柳条巷袁府。” 白二掌柜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袁府的小公子啊!我说呢,您身上的这套衣裳看起来那么眼熟,是今儿叶小哥和一位小大姐来小号买的。您放心,贵府与我东家都是街坊邻居,您这几件衣裳我给您打个折,一定尽快给您做好送过去。” 这白府的二掌柜的确很会做生意,是个人才,不知道白府的主子是不是叶跟韩百林似的不靠谱,但愿不是,阿九可不希望以后唯二的两户邻居都是恶邻,那样也太悲催了。 白二掌柜的去下单子,雅室内只剩下了阿九和苏润两人,苏润笑着问,“怎么想起来要做衣服?” 阿九吐了吐舌,“本来只是觉得好奇,想进来看看,后来发现他们家的东西还不错,服务更是周到,就忍不住做了几件。再说,你那样一个美男子,来来去去就那两件旧衣服,我看着不舒服,就给你做两件呗。” 苏润呵呵笑出声来,“现在不怕把我打扮得太出色了会被别人盯上啦?” 被苏润这样打趣,阿九有些羞恼,只是想到刚才在望江楼那莫名而来汹涌之极的醋意,她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无言语可说,只好捶了苏润几拳,又怕打到他伤口,所以拳头软绵绵的,倒像是挠痒痒似的,惹得苏润嘴角的弧度都撑了开来。 不一会儿,白二掌柜的拿了回单进了来,恭敬地把单子递给了阿九,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颜色,款式,面料,让阿九不由点头。 阿九对这家锦绣行十分有好感,下到一楼大厅之时,忍不住以她超越时空几百年的经验指点了一下白大平二掌柜的,“把成衣摊在桌台上不足以展示衣裳的好处,何不着人做几个木头人偶,把衣裳套在人偶之上,然后摆在门口显眼处,让客人清楚明了又印象深刻呢?” 白大平做了大半辈子成衣生意了,闻弦知意,一听阿九的话就觉得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当即就请阿九留步,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去,过了一会,又一溜烟地下了来,身后却跟着一名藕衣男子。 眼前的男子把黯淡的藕色穿得清新怡人,这等功力让阿九不由高看他一眼,“这位是?” 白大平抢先一步,“这就是白家大公子,小号的大掌柜的,公子爷,这位是袁公子,这位是苏公子。” “在下白之秋。” “袁九。” “苏润。” 彼此介绍过自己后,白之秋真挚地说,“袁公子的建议,真是绝妙之极,之秋竟然从未想到过还有这等妙法。之秋心中感激,又听说与袁公子竟是隔壁的邻居,相请不如偶遇,之秋想请二位一起去酒楼畅饮一番,不知道两位可否能赏脸?” “不去望江楼就成。” “望江楼咱不去。” 阿九与苏润竟然异口同声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笑出声来,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白之秋,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何有这般反应。 六十六章 合作 江州城就是这点好,适合三五朋友小聚的地方很多,有时候真的想谈事情其实酒楼太吵,倒是茶馆更适合。既然眼前两位强烈要求不去望江楼,白之秋就带他们到了他常去的茶馆,说是茶馆,却也卖酒,这正是江州城的特色。 进了包厢,关上门,果然顿觉安静了许多。阿九不住点头,“不错,这地方真好,虽处闹市,却让人仿佛身在郊外,颇有些宁静致远的意味呢。” 白之秋笑着说,“之秋设计新裳缺乏灵感之时,就来此处,包个房间,点壶绿茶,常有不错的巧思。” 阿九有些好奇,“锦绣行那些衣裳都是你设计的?” 白之秋点头,“之秋自小喜欢画几笔写意,家中又世代经营布匹成衣生意,耳濡目染,不免就开始涂上几笔,开始只觉好玩,没想到收效甚好,家父就命我继续画下去,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一直为自己锦绣行设计新裳了。” 没想到这儿也有服装设计师,而且不得不承认,白之秋设计的那些衣服都还挺好看的,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过做服装设计师的梦想,阿九前世就是如此,所以她还真的对白之秋的工作状态蛮感兴趣的,“白兄是如何想到那么多花样的?” 说到自己的事业,白之秋眼中闪起不一样的神采,“刚开始只是在原来的衣裳款式上稍作修改,渐渐地就开始把腰身收紧些,或者把水袖变更宽大些,裙摆的层次更多些,最近开始想尝试些不一样的,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袁公子也对此有涉略?” 阿九“嘿嘿”一笑,“家中有个小妹,闲极无聊也常自己画些新鲜的衣裳图案,既然白兄精通此行,不如改日小弟带着舍妹的图纸给白兄看看?” 白之秋眼神一亮,“那就太好了,之秋常常揣测女孩子们都喜好什么样子的衣裳,如果能看到令妹的大作,或许也能为之秋一解疑惑。” 苏润在一旁偷笑,这丫头也真是想得出来,这会连舍妹都出来了,“咱们袁公子的这位舍妹,可是出奇地聪明伶俐,常有奇思妙想,定不会让白兄失望。” 阿九在一旁狠狠地拿秋波射苏润,白之秋却一脸期盼地道,“袁公子能想出来木偶人这样绝妙的主意,想必袁小姐也必是一位妙人。之秋恨不得立时就能看到袁小姐的大作呢。袁公子,若是袁小姐的巧思得用,不知道咱们两家是否可以合作?” 合作?这倒是个好主意,阿九想起了自己身上的巨额资金,早就想着要置些产业,为罗妈妈和平芬她们四个安排好以后的出路,买田买地的不急在一时,能在江州城中置些铺子倒也是不错的选择。而如果真能和白家合作,既能有所收益,又可以隐在背后,不惹人注目。 这绝对是桩极吸引人的生意,阿九不由问道,“如何合作?” 白之秋略思忖了一番,道,“家父一直想把白家的成衣事业做大,只是家中只有之秋一个独子,独木难支,心有余而力不足。锦绣行已经有数十年的经营了,一向口碑良好,只是碍于能力不足,一直无法更上一层楼。今日听到袁公子的主意时,之秋便想,或许袁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方才又听说袁小姐对设计衣裳也颇有心得,之秋心中这份想法就更确定了些。若是锦绣行能时常上些新鲜款式的衣裳,再去银号借一些资金,之秋想,以锦绣行数十年的声誉,多开几个分号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阿九想了想,“白兄的提议,我回去之后和舍妹商量一下。不如我们约个时间,下次再谈?” 白之秋笑道,“袁公子怎么忘记了,咱们比邻而居,若有什么吩咐,差个人过来送个信就成了。” 阿九一拍脑袋,还真是。不过这提议虽然诱惑人,还是得回去作好调查研究再说,虽然她对锦绣行和白之秋的印象很好,但既然谈到合作了,就得实打实地进行可行性分析后再作打算。 这合作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白之秋终于没能忍住,开口问道,“袁公子和苏公子,莫非是和望江楼有什么过节?” 苏润笑笑说,“这倒没有。” 阿九讪笑了两声,“望江楼人比较多,有些嘈杂,不太适合谈事情,还是这里好,幽静!” 白之秋见他们两个并未回答,心中暗想怕是有些误会,不由解释道,“说起来,望江楼的东家也与我们两家同住柳条巷呢。我自幼与他家几个孩子一起长大,韩大小姐拾玉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在江州城内,都颇有威名,百林书生意气,有时有些冲动,人却并不坏,韩二小姐千雪只是个娇弱的小姑娘,最小的万山今年才八岁。” 阿九听到白之秋对韩大小姐韩拾玉的夸赞不禁眉头一挑,“我听好多人说起过韩大小姐的威名,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白之秋叹了一声,“说起来,拾玉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年韩伯父病逝,韩家有几批货还未收到款子,那些人见韩家没了倚仗,就都据不认账。做生意的,若是资金断开了,一切就都无法正常运作了。拾玉那年才十二岁,就挺身而出,用尽办法求得了江州城几个德高望重的老爷出面,要回了货款。百林虽和拾玉是双生,但却是个文弱书生,一点都经不起大浪,韩伯母又重病,拾玉无法,只好挑起了韩家的重担,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撑起了韩家的生意。好不容易,百林成熟稳重了些,韩家的生意也进入了正轨,拾玉却已经过了十七岁了。” 在大乾,女孩子十五及笄,及笄后就能嫁人,绝大多数女孩子都在十五之前议亲,然后在十五岁那年出嫁,十七岁,在稍有些门第的人家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这韩拾玉,还真是不太容易呢!阿九心中顿时泛起了丝丝怜意,若是她知道她保护爱护的弟弟见到个陌生男子就推销她,不知道她心中作何感想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韩百林的行为也是在坏韩拾玉的名誉,被他这样急吼拉吼地,搞得好像韩拾玉十分恨嫁一般。 阿九不由看着苏润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韩大小姐最终能情归何处呢。” 白之秋也轻叹一声,“拾玉为人爽快,个性开朗,又十分坚强,的确是女人中的翘楚,袁小姐若是有空,倒可与拾玉一交,她是个值得真心相待的朋友。” 六十七章 自荐 韩百林果然迫不及待地上了袁府的门,悲催的,阿九让白之秋的一番话打消了对韩拾玉的醋意,所以那日回来之后竟然忘记了跟门子交待,只要姓韩的上门来就告诉他公子不在。 邻里邻居的,既然人家递上帖子来拜访,不去见见总是说不太过去的,万般无奈之下,阿九只好换了男装,也不通知苏润,自己在紫琉紫璃的陪同下,进了见客的偏厅。 韩百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那位千娇百媚的韩千雪。这倒让阿九颇有些意外,只是当她出现时,韩千雪的目光就如同粘在了她身上一般,让她有种浑身上下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一个声音重重地在她脑子里响起,该不是……该不是让苏润他猜中了吧?莫非这位韩小姐对自己还真有些异样的感觉? 韩百林刚刚坐定,就开门见山地问,“诶,苏公子呢?怎么不在吗?” 阿九并不回答,却问道,“韩兄今日不需要去望江楼坐镇?” 韩百林摇摇头,“今日并没有文会,韩某就不用过去了。正好那日一见两位后,印象深刻,心中记挂,就带了小妹来袁府拜访二位。” 阿九摆出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派头,一个眼神示意,紫琉紫璃便立马一前一后,一个捶腿,一个按肩,行动起来。 韩百林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由想,这袁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美妾,简直可以称作小色鬼了,还好自己替大姐挑的是那位姓苏的公子,只是小妹似乎对这位袁公子情有独钟,看来自己得想个法子制止一下。 一抬头却见自己的小妹目光凄迷地望着袁公子,一脸伤心,泫然欲泣,而那位袁公子却似是浑然不觉,仍自享受着身边两位美人儿的亲密服务。 一时之间,偏厅内的气氛有些尴尬,韩百林只好没话找话,“说起来,大家都是隔壁邻居,还不知道袁公子是否已经娶妻了呢。” 韩千雪听到这话,立刻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竖起了耳朵,却听到阿九懒洋洋地道,“说这个干嘛,袁某自小订了亲,妻子还未过门呢,不过倒是有四个娇滴滴的美貌小妾。”说着又伸出魔爪望紫琉紫璃腰间捏去,紫琉紫璃背对着韩氏兄妹给了阿九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却仍旧配合地响起了几句“讨厌”,“夫主不要嘛!”这样的娇声糯语。 阿九颇为自得地看着这对韩氏兄妹的表情变化,尤其是韩千雪,从期待到失落到伤感到愤恨,几乎全部都写在了脸上,让阿九确定了也许自己还真是走了霉运,女扮男装还让人给看上了。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阿九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招来了个小丫头,交待了几句。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两个秀丽端庄的美人从门后进来,一个优雅,一个娇憨,径直走向阿九,柔柔地唤了声,“夫主,有她们两个在这伺候就好了嘛,叫我们来做什么?” 阿九瞇着眼,勾勾手指,“这是隔壁韩府的大少爷和二小姐,大家都是邻居,我让你们出来见见。” 平芬和平芳轻福了一福,就立在阿九身后,一个替他捏肩膀,一个替他端茶送水,偏厅内顿时旖旎一片。 韩千雪的脸涨得通红,几乎都要哭了出来,韩百林也颇觉尴尬,只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不知道苏公子他有没有娶妻?” 阿九故作惊奇道,“怎么?韩兄你有什么女子要介绍给苏表哥?”也不等韩百林回答,阿九就长叹了一口气,“我苏表兄自小就订了亲的,未来的表嫂可是出身高贵得很,最要紧的是……”说着,冲韩百林招了招手,等他凑得近了些,才低声说道,“我那未来表嫂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母老虎,啧啧,那手段可是厉害得紧,听说她爹纳了一房小妾,颇得宠爱,自然就冷落了她的母亲,她为她母亲抱打不平,可是生生地把那小妾给折磨得上了吊啊!啧啧!听说那小妾死的时候,身上都是伤痕,瘦得都成皮包骨了,该是多大的痛苦,才让一个人情愿赴死,不求得生啊?哎!” 又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道,“我倒是常为我苏表哥抱打不平,你说他这样俊逸的男子,怎么就那么命苦碰上了个母老虎,将来连个美妾都纳不得,哎,纳了也没用啊,不出几日就能让母老虎给弄死了。不过,若是韩兄有什么好的女子介绍,倒是可以给我表哥在江州置个外室,表哥与我感情好,一年总也能来看我个三五次的,到时候就算是我那表嫂进了门,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韩兄你看,如何呀?” 韩百林猛烈地摇头,笑话,他的大姐那样的心高气傲,如何能给人做妾,再说那苏公子的正室竟然还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那决不可能,立时地,他打消了要将家姐与苏润配对的想法,而且决定从此要远离袁府,就连小妹也绝不能和这么可怕的一家人扯上关系。 想明白了这些,他顿觉屁股下的椅子仿佛如芒在刺,根本没法安心坐下去,急匆匆地立了起来,正想要告别。 却听他妹子娇娇柔柔地问道,“不知道袁公子的未来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九一愣,不知道她这么问是想干啥,难道还没有对她死心?她想了想,“我还真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也跟苏表哥的未来娘子一样是个母老虎呢。不过,我可顾不得那么多,我家四个美妾那样惹人怜爱,我可是受不了离了她们一天。” 那韩千雪,望着美女环绕中的阿九,眼中闪过几丝纠结,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竟然往前站了几步,冲着阿九坚定地说,“不知道袁公子还收不收侍妾?” 嘎?阿九张开了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连身边的平芬平芳紫琉紫璃四人也都觉得莫名愕然,韩百林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却只听那韩千雪又往前跨了一步,“小女千雪,愿向袁公子自荐枕席,还望袁公子能够垂怜。”说完,还不胜娇羞地冲阿九抛了个媚眼。 这……这……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阿九彻底懵住了。 六十八章 有情 阿九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从石化中醒了过来,看这态势如果不想个办法怕就没法收拾了,韩千雪啊韩千雪,你咋能这样彪悍呢,竟然能说出这般雷人的话来,这可真是让人无语问苍天啊。阿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头一歪,手一抖,腿一蹬,就软软地倒在了椅背之上。 好平芳,见状立刻领会到了阿九的深意,嘤嘤哭泣着喊道,“夫主,夫主,你这是怎么了?”然后把阿九往平芬怀里一塞,跳将出来,小手指着韩千雪颤颤巍巍地道,“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这样不要面皮地自荐枕席?我家夫主金尊玉贵禁不起你这般吓他,若是他有个好歹,你们韩家全抵上也不够赔的。” 又指着韩百林怒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上门来就问我们家两位公子爷有没有娶亲,安的是什么心?也不好好管教自家的妹子,就这样任她在别人家丢人现眼?若不是念在两家是邻居,这会早就大棒子把你们赶了出去,也让全江州的人看看这韩家养出来了什么样的好女儿。还不快滚?” 韩百林在他妹子做出那番举动之时已然目瞪口呆,待得平芳开口骂人更是羞愧地无以复加,只想找个地洞好钻下去,又被平芳一个侍妾劈头盖脸一顿好骂,恨不得立时就从袁府消失掉,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尤自立在原地,一脸担忧地看着袁九的妹子,一把拽了她拖着就走,也不管她挣扎着喊疼,只想越快离开袁府越好。 总算是送走了这对无脑的兄妹,阿九拍了拍小心肝,脑门上差点滴下汗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听到四个丫头再也无法克制的嗤笑声,阿九窘道,“笑什么笑,有啥好笑的,真是的,还是平芳机灵,你们三个见我晕了也不给点反应,也就是那两个人,换了个聪明的,就能立马看出我是装的。” 紫琉笑着说,“是啊,平芳最机灵了,你瞧她那眼神,那身段,那字字凄厉的控诉,简直绝了!” 几个人又嘻嘻地笑了一回,只有平芬面露忧色,“小姐,我看这韩小姐是的确对你着了魔,她不达目的怕是不会干休的,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紫璃想了想,“不如小姐还是换回女装吧,就说咱们家公子出门远游了,见不着人,那韩小姐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吧?” 阿九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我还打算在这江州置些产业,开几个铺子,若是换了女装,就不方便行事了。与锦绣行的合作,总不能让袁小姐和白大公子谈吧?等下吩咐下门子,以后韩家来人,一律不让进,借口随便找,只要不把人得罪死就成。也把这事知会一下子青,他脑子活络,让他帮着出个一劳永逸的主意。” 平芳笑嘻嘻地推了推紫璃,“这事得让紫璃去和子青说。” 紫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捶了捶平芳,声音却如蚊子一般细小,“你说什么哪,真是的。” 阿九有着一颗天生八卦的心,一看这两人的模样就知道紫璃和子青大约是发生了什么,这可是件好事啊,她那四个丫头都在适婚年龄了,她一直都在给她们留意合适的人选,叶子青与紫璃年龄相当,又是自己打算重点培养的人才,若是他们两个凑了一对,对自己也是件好事,嘿嘿,肥水不留外人田嘛! 她不由打趣了几句,“呀!那小姐我就得更加努力地去置办产业了,不然将来哪有钱给我家紫璃置办嫁妆呀!”紫璃与阿九差不多大,只比阿九大了两个月,按照大乾风俗,起码也要明年七月才能出嫁。 紫璃羞红了脸,“小姐你真是的!” 阿九笑着说,“小姐我说的可都是正理。你们几个也都知道,我的陪嫁和爹爹给我的私房加起来,就够我们几辈子荣华富贵地生活了,只是我想过了,你们几个不能一辈子都给我当奴婢。” 四个丫头这回齐齐地叫了一声,“小姐!你不要我们了?” 阿九看着她们着急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暖,“都是傻丫头,我先声明啊,这可不是不要你们。将来你们总要嫁人生子的,我更希望你们自己都能有一份产业,将来你们的孩子才能不被人所看不起,我也希望你们的孩子生活地自由自在些,愿意做生意就做生意,愿意当官就去当官。”大乾律,奴仆之子仍是奴仆,是不能做官的。 “所以,我更希望将来你们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为我也为了你们自己,守好我们的产业,将来能让我们的孩子过些富足无忧的生活。” “紫璃呀,子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又聪明又能干人也踏实,我对他实是寄予了厚望的,若你们能成一对,小姐我心里那个高兴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份大大的嫁妆!” “你们三个也一样,要是有看上的人,记得要告诉小姐,咱们不管他门第身份,只要求他人好对你们好,哼,若是有人阻拦,小姐我就是抢也要帮你们把夫婿抢过来!” 这番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引得四个丫头泪水涟涟,紫璃也哽咽着不打自招,“子青说要向小姐求了我,我怕小姐不高兴就阻了他,他说只要他勤奋干活,对小姐忠心,小姐一定会答应的。” 原来是你有情我有意,那就再好不过了,阿九笑着说,“傻丫头,你有好归宿,我当然高兴啦,和罗妈妈说过了没?”见紫璃摇头,她又说道,“罗妈妈心里把我们都当成女儿,你等下就赶紧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然后让她看看日子,先给你们两个下个定。不过在这之前,我可还得好好考察考察子青,看他到底是不是对你真心的。” 说着把几个丫头拢在一起,耳语一番,平芬等三个都说计划可行,只有紫璃心中既期待看看子青的表现,又有些怕阿九她们玩得太过,吓着了子青。 六十九章 试探 叶子青一脸茫然地看着一屋子表情戚然的女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小丫头传了来说是小姐找他,可是他都立在这半晌了却没有半个人理睬他。 平芬平芳还有紫琉正围着小姐说些什么,却不见紫璃在,叶子青心下一紧,莫不是紫璃出了什么事?他终于忍不住第五次发声,而且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小姐!您找子青有什么事儿?” 阿九仿佛是才看到叶子青一般,“啊,子青你来了。你去安排一辆舒适的马车,准备些路上用的干粮,过几天就要出发去京城。” “京城?小姐这是有事要进京?”叶子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姐不是刚在江州安顿下来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进京,他没听紫璃提起过啊。 只见阿九摇了摇头,“不是我。”又转过头对紫琉说,“你说这胡三儿怎么就那么好的本事,能从京城找到南疆,又从南疆找到这儿,就冲他这份痴情,我就算再舍不得,也不能做那坏人姻缘的恶主啊!” 叶子青的心突突地跳,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他强捺住心中的怀疑,“是要……送谁?” 阿九却并未回答他,只一味和平芬几个感叹,“要是没遇上就罢了,他就是找上来,出于私心,咱也能昧着良心说没这个人,只是怎么就那么不巧,让他给碰上了呢?也罢也罢,这是自小订下的姻缘,看来注定他们两个今生就是一对儿了。” 叶子青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平芬三个都在,能让小姐舍不得的人,除了紫璃还有谁,他终于不再迟疑,急切地问,“小姐,到底是谁?” 阿九装腔作势地抹了把眼泪,“你还不知道吧?紫璃的未婚夫找上门来了,就住在外街的客栈里,他万里寻妻,其情可嘉,就算紫璃不愿意,我也只能把她送回京城成亲啊。” 叶子青只觉得晴天里响起了巨大的霹雳,他的脑子有那么一刹那的短路,紫璃怎么会有个未婚夫呢?小姐都已经隐姓埋名了,紫璃的未婚夫为什么会找上门来?小姐竟然要送走紫璃,那怎么可以?紫璃和自己,可早就心中暗许了对方了,现在紫璃要作他人妇,自己呢?自己怎么办呢? 许多许多的问题在叶子青的脑子里不断打转,绕得他头疼,最后化成满腔的不舍和不甘,不行,紫璃不能嫁给别人!他再也没法保持处变不惊的状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小姐不要让紫璃嫁给别人!求求小姐了!” 阿九故作疑惑地道,“怎么了?紫璃虽然嫁得远些,可是出嫁总是件好事呀,你怎么这副模样?快给我起来,不是跟你说过,跪天跪地跪父母,你又给忘了?” “不,我没忘。子青求小姐不要让紫璃嫁给别人,小姐答应子青,就是子青的再生父母,子青跪得。”话音中竟隐隐带了哭腔。 “哦?你为什么不让紫璃嫁给别人?”阿九有心要引他说出真心话来。 “我爱紫璃,我要娶她!我要让她过好日子!”这话说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叶子青的坚定令在场众人都动容了。 阿九却并没有打算结束,“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既没有身家,也没有钱,怎么给她过好日子呢?” 叶子青咬着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毅然决然地道,“我会勤勤恳恳地替小姐办事,再苦再累的活我都愿意干,只要我忠诚,又努力,让小姐看到我的价值,总会有出头的一天。只要有我吃的,就绝不会少她的,就是我再苦再累,也绝不让她受一点罪。” 躲在帘子后面的紫璃眼中泛着泪光点点,忍不住跑了出来,也同叶子青一样跪在地上,“小姐,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阿九忙扶了他俩起来,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我还没怎么着呢,不就是替你逼他说两句真心话嘛,哪里为难他了?” 叶子青一脸惊喜地望着紫璃,“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对不对?那我们快点求小姐,让她帮帮我们,打发了那个姚三儿走吧!” 紫璃一脸怜惜地看着笑中带泪的叶子青,用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傻子青,没有姚三儿,没有未婚夫,这都是小姐想了解下你对我的真实心意,故意说了来试你的。” 叶子青一脸茫然地转头问阿九,“小姐,是吗?没有什么姚三儿?” 阿九叹道,“没有!都是故意说了吓你的!不这么说,怎么能让大家知道你的心意,好放心地把我们家紫璃嫁给你呢?” “把紫璃嫁给我?”叶子青喃喃念叨了两边,才想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小姐愿意把紫璃嫁给我了?是真的?” “你对紫璃真心实意,你们彼此又都有情,我当然要成全你们啦。就趁现在,两个人快点去给罗妈妈磕个头,告诉她一声,罗妈妈可是把紫璃当女儿看待,将来你可得以半子礼回敬她,知道了没?” 叶子青心中欢喜,不住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说着一个劲地朝阿九,平芬等人道谢,倒搞得大家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相偕而去的这对的身影,阿九心中愉悦,不禁又想到自己,明年就要及笄了,不知道及笄后可能与苏润成亲?又烦恼,自己和苏润家都没有直系的家人了,成亲的话应该比较方便容易吧?她心中起了这遐思,竟就停不下来,展开了想象的翅膀,甚至还在想成亲的时候,要不要找白之秋做一套古典式婚纱试试看。 她的脸上不由染起了两团红晕,又暗恨自己着急,人家苏润虽然也常常表达情意,却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要与她成亲这事。再说虽然乾国的民俗是十五嫁人,但是对于自己一个有着现代灵魂的人来说,十五还是个孩子呢,虽然自己思想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十五岁的身体还仍然十分娇嫩,自己怎么就…… 正在又羞又愧,忽然听到门口的小丫头叫道,“苏公子,您这是要上哪去?” 七十章 伤别 阿九听到苏润来了,忙迎了出去,“苏润,你知道吗?原来子青和紫璃早就……” 声音嘎然而止。 苏润身后挎着包裹,一脸的歉意,隐约还流露出几丝担忧,他柔柔地望着阿九,“阿九,刚才我收到师父的讯息,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儿,所以,我必须得去看看他。” 原来是这样。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阿九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只是,若真的是云诀子大师有事……“云诀子大师,出了什么事吗?” 苏润的眉头略皱,“师父他赠了我一块玉环,里面养着和你的玉符相似的一种蛊虫,我们曾有约定,若是对方有事的时候,便可催动蛊虫。就在刚才,我发现我的玉环一直在剧烈地跳动,应该是师父催动了母虫,在唤我回去。” 阿九想起了自己那半块玉符,云诀子大师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麻烦,才会催动蛊虫,那苏润此去,是不是也会有危险? 苏润见阿九的小脸上布满了忧色,强笑了下,抚着她的长发,“也许只是师父想我了也说不定,我去南疆治蛊毒,师父忧心我的生死,想知道我的毒解开了没有,师父他有时候比小孩子还要调皮,这样的事也有可能的。” 阿九略宽了宽心,古代通讯不发达,苏润毒解之后也没有通知云诀子大师,这都快小半年的光景了,人家大师记挂唯一的徒弟,只好用这方法让徒弟回来看他,还是说得过去的。 “真可惜,上次锦绣行做的衣服,还没有到,你不能穿着新衣裳回去了。” 苏润浅笑着,“这样正好,穿得破破烂烂的才没人看得上。” 阿九想到外面的世界诱惑多,这世间又不乏韩千雪这样的豪放女主动送上门来的,苏润这样标致的人物,怕是少不了这些烂桃花的,不由念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许随便搭理别的姑娘,不准和女子说话,也不准你招惹别的女子。等确认了云诀子大师无事,你就要马上回来,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要及时写信给我,不然……不然有你好看的!” 苏润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紧紧地把阿九搂进怀里,“你放心,苏润这辈子,生是阿九的人,死是阿九的鬼。除了阿九,再也不会和任何别的女人牵扯上。等师父的事儿一完,我就马上回来找你。” 又从腰间解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塞到阿九的手中,“这是我苏家的传家之宝,也是建宁侯的信物,我把我的身家都抵在你这儿了,你还怕我不回来吗?” “可是,这是代表你身份的信物,你还是留着比较好,万一遇到什么事,紧要关头,或还可一用。” 苏润摇摇头,“若是我愿意去承袭这个爵位,早就去了。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想入朝堂与人勾心斗角,这玉佩对我而言,单纯只是苏家的传家宝,我想把它送给我未来的妻子。” 他的目光晶莹,眼眸闪亮,散发着无穷的暖意,阿九心中一颤,便不再坚持,“我会好好保管好它的。” 小厮牵来了两匹快马,阿九和苏润一人一骑,慢慢地向城外奔驰而去,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还有些其他的也都尽在不言中,两人一路无语,只恨路途不够遥远,时间过得太匆匆。 就这样已经到了城郊,苏润停住,翻身下马,又把阿九扶了下来,“就送到这儿吧,天色不早了,你一个人跟了出来,还是早些回去我才放心。” 阿九轻声地,“嗯。” 苏润猛得抱住了阿九,紧紧地,让阿九差点都喘不过气来,过了良久良久,方才松了手,眼中透着浓浓的不舍,“你要乖乖的,听罗妈妈的话,好好地,知道吗?” 阿九喃喃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苏润浑身一震,这话是阿九的想法,何尝又没有道尽自己的心思?真想就此与眼前的小人双宿双栖,再也不分离,只是师父的情况比他对阿九说的要严重地多,玉环碎了,玉环中的蛊虫全死了,这唯一的可能就是师父身上的母虫死了。可是师父若安然无恙,又怎么会杀死蛊虫?只有当情况恶劣到连师父都无法控制的地步时,师父才会这样选择吧?可是连师父这样几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都无法控制的状况,又是多么可怕的境地?师父现在的处境,苏润根本就无法想象。 他强忍住心中的颤动,牵了马绳,就要离开,方走了两步,就感到自己的身子猛地一震,一双温暖柔嫩的小手紧紧地环住了自己的腰身,他慢慢地转过了身来,只见阿九的眼角早已经湿润,她泪眼迷离地望着他,慢慢踮起了脚尖,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勾起了他身体里无数的热血涌起,可是她却逃走了,她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不再给他一个拥抱她的机会。 苏润没有看见阿九的脸上滚落了两行清泪,她不想再和他温存下去,免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送走他,她会任性地要求他留下,不让他走,那样会让他为难的,她不想让他为难,不想做个不懂事的女孩子。 所以她只能选择转身离去,不再看他。 苏润轻抚着嘴唇,那里还停留着她的温度,她暖暖的体温,柔柔的嘴唇,迷蒙的泪眼,都深深刻进了他的记忆里,如何舍得离开你?我会尽快回来的,不管前面的路途有多艰险,我都会尽快地活着回来见你。他的眼神无比地坚定,毅然决然地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阿九终于无法忍住转过头去,只看到马蹄踏起的一缕尘烟,很快就散尽在天地中,江州的城郊很冷清,显少有行人,这快入冬时刻的景象很冷清,树叶枯黄,万物沉寂,阿九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一股刺骨的凉意,冻得她有些打颤。 原来,一个人走路,竟然是如此地寂静,苏润才刚离开,她的世界就好像少了最浓厚的那笔色彩,忽然之间,变得黯淡无色。 她把苏润给的玉佩紧紧得捂在胸口,直到玉佩上有了她的体温,渐渐升起了暖意,才放开,苏润他最重承诺,从没有一次说话不算数过,所以,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想及此,她方才怀着期待,上了马。 七十一章 闹剧 傍晚,城门。 夕阳的余晖在古老的城墙纹路上爬行,三三两两归家的人,拖着被拉得长长的影子踽踽而行,本该是一幅寂寥安静的场景。只是这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拥堵作一团,围观的人群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指指点点,在层层包围中,阿九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就这样算了吧!” 是珍娘!阿九又惊喜又疑惑,算算日子,文大哥护送蓝大酋长和蓝禾回南疆,然后再去把珍娘和夏山泉接过来,如果一路顺利,应该早就到了。 她牵着马,用力挤进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果然是文大哥!小厮替他牵着马匹,他一脸冰冷地与旁边几个人眼神对峙着,身上散发出凛冽的寒气,不怒自威。文大哥虽然性子有些冷,但是很注重风度,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这般互峙。阿九不由把眼神漂到旁边,竟然又是那两只……她的眉头不禁锁紧。 文昊身后的马车里,露出一副阿九熟悉的面容,珍娘扶着车橼,探出半个身子,“昊儿,就这样算了吧,我没事儿,咱们还是赶快进城去。” 阿九挪了进去,笑着喊了一声,“珍姨!文大哥!” 文昊侧了侧脸,看到了一张他几乎日思夜想的小脸,她着了男装,越发显得她洒脱俊逸,不由脸色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珍娘开始有些恍惚,待阿九凑近了才认出眼前这玉一般的尊贵少年就是阿九,她不由宠溺得刮了下阿九的鼻子,“你这孩子!” 阿九声色俱厉地盯着韩百林和韩千雪这两只,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一向给韩百林的感觉是个纨绔的贵公子,却不料她板下脸来时,竟有此等的威严,不由缩了缩身子,低低地道,“没事,没事,是一场误会。” 阿九不理会韩千雪那恨不得钉到她身上一样的眼神,问了几个文昊的随从和路人,大家七口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韩氏兄妹在城郊赶往城门的路上,吃了文昊马车扬起的一阵灰尘。在江州城中,大伙敬重他们大姐,寻常小事也不就不和他们计较,养成了他们自大的性格。尤其是韩百林,见灰尘迷了妹子的眼,便心中大怒,骑着快马赶上了文昊一行,不由分说,一鞭子抽在了赶车的车夫和马匹身上,马车颠簸,幸亏文昊身边的几个随从都是身怀武艺之人,才没有造成大伤害。 文昊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车子里头的珍娘已经怀胎五月了,正因为怕颠着她,所以路上放慢了行程,慢慢悠悠地直到此时才到江州。 本来以文昊这群人的武功,直接把韩百林打残了就是了,但是文昊念及阿九落脚江州,眼前这两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弟,轻易伤了怕会给阿九惹麻烦,所以只好按捺不动。 却不料,这韩百林伤了人家的车夫和马,非但没有止住,竟然还骂骂咧咧开了,城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他素日有些呆脾气,有些念及他大姐的好处,还想着要帮衬他一二,谁知道他越来越口吐恶言,倒让这些原来打算看顾他的心内都不齿之极。 阿九越听越气,瞇着眼,不怒发笑,“韩百林,你现在还要说,是个误会吗?” 韩百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男人,竟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入,一直蔓延到脚跟处,只是他自小被人捧惯了,又当众被这些人指认拉不下脸来,“是,是误会。不,不是误会。谁让他们的马车溅了我们一身,我只不过抽了他们一个奴才几匹马,又没抽到车里的人。既然你说算了,那就算了,我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阿九气结,猛地从车夫手中抢过鞭子,正要朝韩百林扬去,只听一声,“住手!” 围聚的人群自动给来人让出了一条道来,只见来是个一身红衣红裙的女子,她长相只能算清秀,但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份飒爽之气,阿九心中了然,这位只怕就是让白之秋等人赞不绝口的韩拾玉了。 果然,那女子冲阿九福了一福,“这位公子,不知道因何事要以这鞭子抵向我的幼弟弱妹?” 幼弟弱妹?阿九冷笑一声,这韩拾玉还真是让她失望呢,“这位就是名满江州的韩大小姐吧?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抽你那幼弟弱妹?” 韩拾玉正在巡铺的时候,有人来告诉她,韩百林和韩千雪在城门口出了事,她急匆匆地赶了来,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然而人总是护短的,她一来就看到阿九要执鞭抽她的弟妹,心中自然就向着弟妹,此时听阿九这样一问,不由拿眼去瞅韩百林。 韩百林忙拉着他大姐,也不答前由,只含糊着反复道,“他要打我,姐,他要打我!” 韩拾玉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虽然不太成器,但心地不坏,既然他这样说,她就宁愿相信他,所以就一脸质问地望向阿九,“还请这位公子给我个交待!” 阿九简直无语了,亏白之秋还把韩拾玉说得那样好,原来竟是这么一个护短的人,她不由冷笑一声,“韩大小姐要我给你个交待?我倒还想请你给我个交待呢。” 说罢冲围观的诸位乡亲抱了一拳,“小弟袁九,就住在柳条巷中,与这几位韩公子韩小姐份属邻居。人人都说,韩大小姐是名震江州的女中豪杰,可有些事小弟却怎么也搞不明白。” 说着,伸手朝那对草包兄妹一指,“这位韩公子,才刚结识我与我表哥之时,就要为他的大姐与我表哥牵红线,也不管我表哥是何背景,有无定亲。” “这位韩二小姐,就更离谱了,竟然跑到我袁府来……呵呵,她好意思做得出,我还真不好意思说出来哪!” 阿九瞧着韩拾玉的脸色越来越发黑,冷哼一声,“还有韩大小姐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质问我。我让你问我扬鞭的原由,你却只听信你那蠢笨的兄弟。你不妨问问这些过往的乡亲,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就先把话搁这了,我姨母还怀着身孕,若是她和肚子里的宝宝有什么不适的话,我袁府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追究到底。” 七十二章 狐狸 周围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韩拾玉的脸色已经黑中发紫,紫中带青,她瞥眼看到人群中有几个曾受过她恩惠的,便扬了扬手把他们招了过来,那几个人虽然向着韩拾玉,但今日韩百林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不齿,他几个咬了咬牙,便实话实说了起来。 韩拾玉沉着脸,“你自己说,那位袁公子说的前两件事,可都属实?” 韩百林再没有了之前面对阿九时候强辩的气势,也无法作出形状再博取韩拾玉的同情,只在那里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韩拾玉又转脸看向她那一向柔弱娇嫩的妹子,袁九刚才那番话,虽然并没有明说,总算还给她盖上了层遮羞布,但是若自己没有及时处理好这件事,明日,怕是整个江州都会传出韩千雪的八卦,这不只是韩千雪一个人的名誉问题,整个韩家的女孩子都会被受牵连。然而她终究只能是失望了,从韩千雪那双花痴似的眼睛中,她就知道,那袁九所言绝对无虚。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对受尽她保护的弟妹,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心酸,她头一次感到肩膀上所承受的担子千斤重,重得都快要把她压垮了。 她的心不只累,还无比委屈,她不是不知道韩百林每当结识看上去不错的青年,就会向对方推销自己,虽然弟弟的方法并不好,但念在他一片真心,她并没有与他计较什么,更何况,她早就打定主意,不再嫁人,要替弟弟们把韩家撑起来,直到找到合适的接班人。 她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强颜向阿九抱了一拳,正在犹豫着不知道要从哪处开口说起,阿九却打断了她的话头。 阿九见她那模样,心想许是她并不知情,然而即便是不知情,也不能一见面就以此口吻质问她,若不是在场的人都亲眼所见谁是谁非,单就她那两句话,就能让阿九无妄受指责了,她有心要给韩拾玉一个教训,忽然想起和锦绣行的合作,白之秋与韩拾玉的关系似乎不错,若是教训地太过,怕白之秋认为她心狠手辣,在将来的合作中埋下心结。 她又想到,这江州对女孩子的规矩比南疆严格许多,韩千雪虽然不要脸,但是若这事闹开了,关系到的却是整个韩家的女孩子。她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也不想对韩家赶尽杀绝,更不想其他无辜的韩氏女子因此而坏了名声,造成一生的悲剧。 阿九不由叹了一声,冲韩千雪道,“这位韩二小姐,虽然咱们是邻居,但是我袁府不欢迎不请自到的客人。” 阿九说罢,并不理会他人,把马绳递给了文昊的随从,自己去翻身上了马车,与珍娘坐了一道,不一会儿,在一帮随从的开路下,马车渐渐驶入了城中。 然而她这看似无厘头的一句,却恰好解了围观众人的疑惑,原来这韩二小姐是太热情了,强入了人家的府第,幸好袁公子及时讲清了,不然还真容易让人想歪。 韩拾玉抿了抿唇,心中闪过一阵莫名的感激,这袁九虽然揭了自家的短,但终于还是帮千雪把这事遮掩了过去,看来并不是心胸狭隘,瑕疵必报之人,堪称君子。 只是,千雪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人家如此嫌恶,还得好好询问询问。想到这,她脸色铁青地望着自己这对不让人省心的弟妹,开口就有如冰箭射出,令人寒彻骨,“你们两个,还不跟我回去!” 那边韩氏兄妹正笼罩在一片冰霜之中,而阿九却搂着珍娘的胳膊,笑嘻嘻地望着珍娘已经隆起来的肚皮,“呀!我不过就是半年没见着珍姨,珍姨的肚皮就鼓成这样啦!夏叔叔他真会耕耘!” 珍娘听得云里雾里,待得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像煮熟了的虾子般,红透了,她含羞带笑,弹了一下阿九的额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些不正经的,等会见了罗妈妈,我得好好问问她,把我们阿九教成什么模样了。” 阿九吐了吐舌头,忙殷勤地给珍娘捏胳膊捶腿,“好珍姨,阿九还是最乖的,您就大人大量,原谅小的一回吧!” 珍娘见她一副玉树临风的帅气模样,却偏又对她伏低做小,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好,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莽撞地说话了!” 珍娘神色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虽然知道和阿九这么个小姑娘提这个不太妥当,却还是没有忍住要和她分享这个喜悦,“你夏叔叔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受过伤,原以为此生都再没指望有后了,我也已经有了文昊,所以就没有再把儿女事放心上。谁知上回文昊不知从哪找来的奇方,说是能治老夏的病,老夏不过是不忍拂了文昊一片心,随意喝了几帖药。没想到,没想到还竟然一下子就中了。” 老来得子,夏山泉一定很高兴吧,阿九掀开帘子朝四周望了望,奇道,“夏叔叔怎么不在?他没来?” 珍娘脸上泛起奇异的红色,她的语调更加柔缓,“我嘴里没味,吃不下东西,就是抱怨了几句,他就非要替我去集市买蜜饯。那会都到江州城郊了,我寻思着快就到你那了,就不让他去。文昊也说,让随从去买,他还非不依。他这个人,平时最是好性,但真要强起来,八匹牛都拉不住他。这不,文昊只好差了两个人,陪他先走一步,去江州城内买蜜饯去了。” 一直以为,珍娘只不过是为了给文昊一个安全的安身之地才不得已委身于夏山泉的,没想到他们两个这般恩爱! 看着脸色红润如水蜜桃一般透着幸福光晕的珍娘,阿九不禁想到了才三十出头,端庄大方,风韵犹存的罗妈妈,她为了自己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嫁人成家,一心一意把自己带大,又跟着自己遭了两年的罪,虽然她自称老了,可是她这年龄,这品貌搁现在了不起也就是一剩女,离剩斗士,齐天大剩的地步还远着呢! 阿九开始瞇着眼,咬着唇,思考着给罗妈妈也物色个好男人的可能性,脑子里慢慢勾画出一个又高又帅又有气质的中年大叔形象,不错,就往这个方向找! 珍娘只觉得身边这丫头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转脸去看她,正好看到她瞇着眼,无声地笑,那模样,像极了一只狡诈的小狐狸。 七十三章 欢见 珍娘的到来自然给了罗妈妈好大的惊喜,尤其是看到珍娘的腹部隆得高高的,罗妈妈又是好奇又是欢喜,拉着珍娘的手说个不停。 文昊看着阿九,静静的,就如同正痴迷地欣赏着一件艺术品,而且那艺术品一定是一件瓷器,因为文昊的目光如此小心翼翼。 阿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文昊不答,只是张望了下四周,“苏兄弟呢?” “他师父寻他有事,刚走不久。” 文昊看着眼前那张黯下去的小脸心猛地一抽,然而又奇异地,听到苏润不在的消息后,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雀跃和希望,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他又问起阿九和韩家兄妹有何过节,阿九无奈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韩千雪自荐枕席之时,文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阿九愤愤地说,“那家伙欠教训,竟然敢不问青红皂白,不由人分说,想伤害我家珍姨,就这样放过他,我还真是不甘心。”眼珠子转了一转,忽然有一个想法冒上心头。 她一脸兴奋地道,“韩家在江州城有几个米铺,主要是韩拾玉在管,还有一个进账颇丰的酒楼,是韩百林主事。”派叶子青去查白家的实力时,机灵的子青顺道也查了查韩家的。 “韩拾玉就算了,虽然我仍然不太喜欢她,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只是这韩百林……”说着,阿九的双眼仿佛闪出亮光一般,“文大哥,我也开个酒楼好不好?就开在望江楼对面,你说好不好?” 不意外地,文昊答,“好。”末了还补上一句,“要我调几个厨师和掌柜给你吗?” 阿九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让子青悄悄地去物色人手,至于其他的,你就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话说阿九前世算是个孤儿,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平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旅游和美食了,她不仅喜欢吃,还喜欢自己做吃的,虽然换了一个身体,但是前世的技艺却没有丢掉,以她对食物的了解,把韩百林那家望江楼挤掉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儿。 文昊疑惑地问道,“子青?” “就是小茶啦,既然你把他送给了我,他就是我的人了,我给他换了名字,提拔了他,还给他娶媳妇,以后他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哦!”阿九把小茶的近况大略说了一下,顺便还能强调下,叶子青以后是阿九的人了,和文昊再没有关系。 文昊笑了笑,“这孩子能让你看中也是他的造化,你放心,我不跟你抢人。”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守门的丫头唱了一声,“夏爷到了!” 阿九忙转头去看这位闻名已久的夏山泉,只见他大约三十七八,形容俊秀,身姿挺拔,赫然竟是一名老帅哥。阿九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在她想象中,夏山泉应是一个干瘪黑瘦的老头子,就像镇南将军府那些老管事一样,有着长长的胡子,花白的头发。 珍娘虽然不算顶美,但气质动人,身上自有一股潇洒的姿态,与这位帅大叔就算刚开始的确只是为了安身,然而过了这十数年,朝夕相处,温柔以对,自然也能生出柔情蜜意来。 夏山泉从前只是一个庄中的小管事,但妻子和名义上的儿子都不是普通人,时间久了,潜移默化,自然也有一番风骨。他已经不再是谁家的下人,这整个屋子中,除了阿九身份特殊,他略恭了恭身子,算是行了礼,其他人他就只问了声好,进退有度,举止得仪,倒有一番当家汉子的气度,阿九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他急急地把买来的蜜饯放到珍娘手侧的小桌子上,一包又一包的, 竟堆起了一座小山,“这都是城中最好的那家蜜饯店买的,你尝尝,可好吃?” 说罢忽然想起这是别人家的厅堂,更有许多头一次见面的,脸上慢慢爬上几朵红云,不自在地对罗妈妈和众人道,“听说挺好吃的,大家一起尝尝。” 文昊先去拿了几个递给阿九,“吃吧,爹买给娘的,肯定好吃。” 珍娘听到文昊打趣夏山泉,装作恨恨地瞪了文昊一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甜蜜,没装一会,就笑了开来。 又七嘴八舌地聊了会天,罗妈妈道,“我从未来过江州,阿九她又老不在家,自己瞎逛,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无趣地很。幸好你来了,这肚子里还带了个小的,可让我找着事儿做了。当年王妃怀了阿九时,一向都是我贴身伺候的,阿九出来后,又……她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 “就知道你有经验,这才来叨扰的!我这是头一次,很多事情不懂,都等着来问你呢!” 文昊笑着拜托罗妈妈,“等我那边宅子弄好前,我娘少不得就要在您这叨扰了,还请罗妈妈千万多担待着。” “怎么?还要搬走的?不行,不是说好了要在这住的吗?”罗妈妈急了,好不容易来个知心意的朋友,终于有个伴,怎么还没说几句就要搬走。 文昊忙道,“罗妈妈别急,我给爹娘置的宅子就在后街,与这儿紧挨着,到时候开个角门,就能直接进出,可不就跟住一个宅子一般?” 阿九暗暗点头,夏山泉和珍娘既然已经出了南疆,那身份就今非昔比了,以文昊的财势,夏山泉早该是个富家老爷了。住在袁府虽然好,但是夏山泉和珍娘不主不奴,难免下面的丫头婆子会亏待,像这样比邻而居,开个角门,既能来往通畅,关起门来又各归各家,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罗妈妈也立刻想通了此节,顿时觉得文昊这孩子心思缜密,想得周到,只是可惜了……阿九捕捉到文昊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得意,文昊一向不苟言笑,脸上常年平静无波,这该是心中多满意才会流露出来啊!心中暗想,这家伙该不会在给自己收拾宅子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这后手吧? 七十四章 谈判 白之秋送了帖子过来,约阿九在上次见面的那家茶馆见面。 这几天,叶子青几乎把白家的家底都翻了个朝天,从两代前一个平凡无奇的布庄,到如今赫赫有名的成衣坊,其中凝聚了白家几代当家人的无数心血。 尤其是白之秋的父亲白明远,不仅开创了了大乾国第一家成衣铺子,还把铺子做成了无论富贵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都各能取所需的阶梯式服务,可谓是个超时代的商人。 白家的服务精良,手艺精湛,信誉颇好,的确是个值得投资的铺子,只是不知道白明远是否能接受锦绣行的这种改革,据阿九了解,古代的人都十分注重血脉,商人也很注重铺子的血脉,很少有人可以接受合资这个概念,大部分人宁肯铺子规模小些,也要保证整个铺子都是跟自己的姓。 阿九赶了几夜绘制了几张新裳设计图,又找了平芬替自己尝试了下新想出来的这些花样,几经修改,待自己完全满意后才让叶子青收了起来。 想起自己尚欠蓝禾一套及笄的礼服,又连夜绞尽脑汁设计了一款有苗族特色的裙衫,不管合作是否能成,这套衣裳她会拜托白之秋找最好的绣娘尽快赶制出来。 这次会面阿九带上了叶子青。这些日子一来,叶子青的表现无疑是让阿九满意和惊喜的,他头脑灵活,心思敏捷,勤劳刻苦,眼光也很犀利,又肯努力。再加上他和紫璃已经成了一家人,阿九对他也就更多添了一分信任,所以阿九决定,若这次与白家的合作能够成功,锦绣行这边的事情就先交给他接触接触。 白之秋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叔,一身玄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与白之秋有七八分相象,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锦绣行创始者白明远了。 果然,白之秋介绍道,“袁兄弟,这位是家父,家父听了我的计划,想要与你结交一番,仓促之间,未来得及通知袁兄弟,不知道是否冒昧?” 实际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在生意上会不会占白之秋的便宜吧,不过这股拳拳的爱子之心倒是让阿九颇为感动,“伯父赏脸能来,才是袁九的荣幸!” 阿九一摆手,叶子青便把阿九作的八幅设计图稿拿了出来,摊开在桌面之上。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只听到对面的白氏父子深沉而急促的呼吸声。 只见白纸之上,并没有什么美人, 只是用极细的黑笔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形,大大的飞袖,宽宽的束封,摇摆的裙幅,大胆却美丽的用色,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把一个只属于美人的身姿展现地淋漓尽致。 还不只是如此,八幅图稿之上,每套裙衫都各不相同,有的婉约,有的妩媚,有的清丽,有的娇俏,有的富贵,衣裳的层次丰富,色彩大胆而别致,细节处的巧思更是令人啧啧称奇。 过了良久,白之秋咽了口唾沫,终于出声,“这……就是袁小姐的大作?” 阿九笑着点头,“舍妹喜好自己画些花样图纸,新搬入江州,针线上只进了连个丫环,没有人手供她瞎胡闹,暂时便只得这几张图,白伯父和白兄,可还入得尊眼?” 不等白之秋发话,白明远便抢着回答,“令妹大才!老夫浸淫布匹成衣生意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夺人心思的图稿,真是让人心向往之而自叹弗如啊!” 白之秋忙接着道,“是啊,是啊!之秋一向以为论对衣裳的设计,乾国之中,再也无人能出我右。见到令妹的这几幅图,之秋真觉得自己乃是井底之蛙,自叹不如多矣!” 阿九嘿嘿一笑,前世古装电视连续剧看多了,就有这等好处,画图之时,总是冷不丁地冒出某部电视剧中华丽丽的古代美女造型,这些新鲜的图,靠着吃老本,也还能画个几十张,更何况,还有一个词叫做“融会贯通”,创意本来就是相通的,古人不是说了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填。” “那……白伯父您看?”只要白明远同意合作,其他的都是小事情。 白明远哈哈大笑,“袁小弟,你还当我是那些说不通的老顽固?我这大半辈子都想把锦绣行扩大,不只在江州城中独大,更想把锦绣行开遍乾国,甚至开到晋国楚国去,只是碍于能力,只能安居于此。之秋的设计虽然好,这些年却也只是东拼西凑,或者追赶京城的样式,而令妹这几幅,不只是京城和乾国,怕是整个天下也再没有如此绝妙的衣衫了吧?!” “合作的事,我爹早就同意了,如果你也不反对,我们可以谈些细节,然后就可以签订契约了。”白之秋睁大了眼睛,一脸期盼地望着阿九。 阿九笑着说,“若不是有心要和白家合作,我今日也就不走这一趟了,白伯父又如此开明,想必我们的合作能够很愉快。”话锋一转,“我只想入股锦绣行,对白氏其他的生意不想涉足。两位看?” “你想入股?”白氏父子异口同声道。 “对,入股!我想以资金形式入股,白伯父如果愿意,可以清算下锦绣行现在的价值,我会投入足够的银钱,锦绣行,我想占四成!” 锦绣行价值不菲,现有的资产算做六股,意味着阿九所要带来的那四股是笔巨大的金额,有了这笔钱,锦绣行可以毫不费力地开几个分店,不需要去银号借有高额利息的款子,就能扩张锦绣行,对白氏父子是个极大的诱惑,然而要割出四成的股份,又让他们犹豫不决。 阿九见状,笑着加重了砝码,“白伯父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合作的事情咱们不急着定。这几张图纸,就权当作见面礼送给两位了。” 白氏父子面面相觑,这几张图纸可谓珍贵,放到任何一家成衣坊都能卖以高价,却这样轻巧地送给了自己,是不是意味着,那么袁小姐手中,还有更多更好的设计呢? 白明远咬了咬牙,“好!但是我有个条件!” “白伯父请说!” 白明远略作思忖道,“白小姐要每季免费提供两款新衣式样!” 阿九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白伯父就算不说,这也是要做到的。就说小妹这些衣服里所画的佩饰,锦绣行也可以派人打造了搭配着卖!” 白明远没想到阿九如此爽快得答应了,还附送了个这么好的条件,心中欢喜,正想提出马上签订文书,却被阿九下一句话立刻把心又提了起来。 阿九笑嘻嘻地道,“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 七十五章 签约 白明远不知道阿九会提什么要求,一颗心突突地起伏着,只见阿九笑嘻嘻地道,“我这个要求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白伯父还请一定要答应我!” 白明远抹了两把汗,“袁小弟你说!只要白某能做到的莫敢不从!” “我希望……”阿九抿了口茶,顿了顿,正色道,“我希望白伯父对外不要公开我们的合作关系。” 白明远心下一松,却又有些不解,“袁小弟的意思是?” “锦绣行的生意照常进行,也不必告知别人锦绣行多了股东。我入了股后,只管每个季度拿出两款新式的衣裳图案,有什么好的建议我也会告诉之秋兄,至于经营和管理,就全部委托两位了。意思就是锦绣行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这股份和分成的事儿是白家与我们袁家私底下的事儿,不必拿到明面上来说。” 白氏父子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要求,当即连声应好,白明远是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和揣测。 阿九见状,想了想说,“袁九自己独自来江州,是想自己闯荡出一番事业来的,并不想家中叔伯知晓。大户人家之间的事,白伯父该懂的。” 白明远见人家主动说出心中疑虑,倒有些不好意思。大户人家,兄弟叔伯子侄,常有为了份家业争得头破血流,六亲不认的,白明远在江州商界中也早有所见。 看这袁九的风姿气度,看来出身非比寻常,难得他能舍弃家中累积世代丰厚的祖业,愿意自己闯一闯,倒是个有志气的。这样一想,他心中便更高看了阿九几分,至于阿九的条件,于他非但无碍,还甚为有利,至少不必对其他人费唇舌解释什么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呢! 阿九和白明远一边拟定了合约的条款,另一边叶子青蘸墨笔走龙蛇,待那头合约几本草拟完毕,叶子青也已经把文书交上。 白纸上散发着墨香,一手隽朗俊逸的小楷跃然于眼前,阿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早知道叶子青曾经跟着文昊学了几年,不管是经营还是待人都有一套,却想不到他竟然写着这么一手好字。 阿九与白明远父子核对了一下条款,又略作添删,确认无误了,才让叶子青一式两份,各自签了字,画了押,按了手印。 当日阿九还未离开南疆的时候,文昊其实就已经给阿九到她外公的祖籍幽州,替她办理了身份名籍,此刻阿九真诚地感谢文昊,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份产业。 “白伯父把账目清理好了,就派人来通知一声,等我把银钱送到您手中,您再把契约书给我不迟。以后凡是和锦绣行有关的生意上的事情,您可都得管着,至于账目分成上的事,您就派人找我们袁府的大总管叶子青。” 白明远见叶子青如此年轻,有些讶然,但是想到他进退有度,温文有礼,那笔字写得又极具风骨,心中又有些了然,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自己这一招剑走偏锋,说不定还真的能让百年白家更上一层楼。 阿九向叶子青使了个颜色,子青便又从怀里掏出一物来,放到白之秋的面前,“之秋兄,这是小弟求舍妹所画,打算送人做及笄礼服的,你看,锦绣行能不能尽快帮我做出来?” 白之秋一见,更是赞叹万分,“这件苗裙,简直是人家极品了,若是做好了挂出去卖,恐怕这江州城中的少女个个都要穿苗衫了。” “这件衣服概不发售,是袁九要送给一位至关重要的姑娘的。” 白之秋见阿九说得认真,料想大概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的,他也曾经有过这种经历,对阿九此刻的心情大抵是了解,所以也正了神色,“袁兄弟,你放心!之秋一定不负所托,尽快把这件衣服赶出来,而且,仅此一件!” 白之秋做的衣裳,还是值得信赖的,阿九想起了昨日刚拿到的那几套,青衫悠远,蓝衣高洁,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只可惜,苏润不在,不然以他的俊美,再穿上那两件衣服,该有多养眼啊,真是可惜…… 蓝禾及笄礼服的事情解决了,阿九忽然又想起了一事,于是问道,“白伯父,您世居江州,对江州城一定很熟悉吧?” 白明远抚须笑道,“不错,老夫世代居于此地,江州城中的事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了,怎么,袁小弟想知道些什么?” 阿九忙点头,“嗯,我想知道源祥记的老板喜好些什么?” “源祥记的老板,你说老李?”白明远眉头微皱,“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说源祥记的生意常年不太好,我又对这个地段十分有兴趣,想买下来,只是我家子青去问了一回,被人赶了出来。”阿九说得无奈,叶子青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白明远沉吟半晌,“源祥记是老李祖辈的事业,他不到山穷水尽是万万不肯发卖的。源祥记和望江楼对门相望已经几十年了,虽说都是吃饭喝酒的地方, 源祥记注重菜色,望江楼注重酒水,本来是并不直接冲突。只是,自从韩家大丫头把望江楼整顿了一番后,源祥记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我也劝过老李,既然开一天亏一天,还不如把铺子卖了或者转做别的,只是老李这个倔老头,死活都不肯把源祥记歇了。” 阿九心中一动,有了计较,“伯父,您说,如果源祥记仍然是源祥记,而且我还有办法让它的生意变好,李老板他会不会同意把源祥记让给我?” “这……”白明远知道,老李虽然死撑着源祥记,其实多年的家底早就掏空了,常以借钱度日。自己虽然念及旧情,常接济他一二,但是老李若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到时借的债恐怕卖了地都还不了。阿九的建议,还是值得一试的。 他点了点头,“若是袁小弟信得过老夫,老夫就替你跑这趟。” 阿九没料到白明远会亲自揽了这事,便对白氏父子的好感更深了一些,“白伯父,还要烦请您问的时候别说袁九的名号。” 这回,白明远了然,“明白,明白。等事成了,签约之时,你们自己再谈。” 阿九心中感慨,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看来以后锦绣行这摊的事情应该不用自己操多大的心,如果顺利的话,源祥记也应该离自己不远了吧? 她想起了罗妈妈手中那一大叠上过嫁妆单子的铺面田地庄子,不能动,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就离赵律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不远了,幸好,外人都以为自己是病逝,那么理所当然地自己这些地契契约都给了赵律或者身边的丫头打理,按照大乾律,这种情况这些财产是不能被朝廷收回的,那只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了。 七十六章 赴约 白明远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三天,就让人送来了锦绣行的历年精简账目以及核算下来的结果。 叶子青一个人挑灯夜战,花了一日一夜的时间,把所有账目核算清楚,又确认了结果,禀告阿九之后,就拿了银票,去锦绣行与白明远互相切结。 阿九这回真真正正的成了锦绣行的二老板,契约书拿到手上的时候,她得意地笑,笑得像朵花一样的。 大概是穿越女主万能定律作祟,没几日源祥记也传来了好消息。 李老板在白明远的劝说下,总算是有所松动了,只是他坚持要见一下阿九,祖辈传下来的事业他虽然无力再去支撑,但也总要交到他看得过眼的人手里才能放心。 阿九带着叶子青到源祥记的时候,正是傍晚十分,江州的夜生活十分丰富,很多酒肆饭店这个时候生意最好。 对面的望江楼灯火阑珊,人头攒动,站在源祥记的门口就能很清楚地听到对面传来的喧哗声,嬉笑声以及觥筹交错的声音。 天色微沉,在一片朦胧的暗青色中,阿九能看到源祥记的门面沉静而肃穆,门上的漆有些许的脱落,却擦得一尘不染。店堂内只点着不多几盏烛火,看上去有些幽暗,空荡荡的店堂里,在微弱的烛光的照映下,能看到桌子椅子和地面都干净地光可鉴人。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伙计看到阿九和叶子青进来,脸上立刻迸发出兴奋的光彩,他忙迎了阿九两个进来,热情地问,“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一边又高声叫道,“虎子,老三,来客人了,把锅先热起来!” 阿九看到眼前的桌子虽然有些老旧,却擦得干干净净,桌边的烛台也没有流到外面的滴蜡,心中暗自点头,这家店虽然生意不好,但是却并没有因此而懈怠,瞧这厅堂内的布置摆设,都证明李老板是用心在经营源祥记的。 如此彻底地败给望江楼,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她想了想,笑着对伙计说,“你们这,有什么拿手的菜,给我们两上四个冷盆,六个热菜,再来一斤酒。” 伙计没有料到阿九会点那么多,高兴地“诺”了一声,便急匆匆地朝厨房跑去,一会儿,就手脚麻利地摆开了盘子碟子和筷子,给阿九和叶子青面前各自倒上了酒,说了声,“您二位稍等,冷盆马上就给您上了。” 阿九浅浅地抿了一口酒,略皱了皱眉,这酒很冲。她在衮州的时候曾经也喝过几次酒,那儿的酒多是江湖豪客所喜好的烈酒,但是与这比起来,似乎还未及得上这个辣。江州是个讲究风雅的地方,多的是文人墨客和生意人,怕是没几个人会喜欢这么烈的酒。 伙计果然很快就上了冷盆,满满的四个大盆,都差点堆成了座小山。阿九夹了一筷子白菜丝醋拌海蜇丝,不禁点了点头,海蜇丝很脆,白菜丝有些甜,醋很香,三者调和在一起,十分爽口;油炸小鱼,虽然看着不太起眼,一团团的有些黏在一起,但是吃起来十分外脆里嫩,口感绵密;桂花糖藕,香甜不腻;还有一道酱萝卜条,爽脆,清口,让人忍不住要多夹几筷子。 等尝过了热菜,阿九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这家源祥记无论是伙计的勤快和热情,还是厨师的手艺都属于上品,若是能从装潢,格调,菜品的摆盘装饰,以及酒上面入手,再加上自己脑子里那些这个时代所没有的菜谱和点子,这里的生意想不好也难。 吃得差不多了,阿九招来了伙计,付了帐款,“你们的菜做得不错,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伙计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老板正在楼上等一位重要的客人,恐怕……” 阿九笑着问,“白老板也到了吗?” 伙计睁大了眼睛,嘴巴撅成个圆形,顿了一顿,方反应过来,他惊喜地叫道,“莫非您就是老板要等的那位袁公子?” 见阿九点头,他忙引着阿九上楼,“白老板早到了,就在楼上等您呢。” 源祥记的老板李守业与阿九想象中不太一样,按照阿九的想法,应该是一个固执己见的老头,没想到他不仅不老,还十分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四五的年纪,中等个头,容貌清俊,脸色有些憔悴,神情中偶尔闪过几丝不安。 白明远笑呵呵地问,“袁小弟可是到了,我和老李等候多时了!” 约定的时间是酉正,现在也不过是酉初刚过,阿九一向很守时,她笑着说,“这位就是李老板吗?幸会幸会!” 李守业打量着阿九,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犹豫,“正是李某,袁公子客气了!” 见李守业有些拘谨,白明远主动调解气氛,“袁小弟不用见怪,老李他不太擅长言辞,不过脾性很好,值得一交。” 阿九点头称是,“刚才在贵店用了一顿晚餐,菜品口味都不错,只是酒太辣了,尝了一口就受不了。” 李守业脸上显然有些讶异,但是谈及源祥记的菜品,他脸上又忍不住有些得意,“我们源祥记的厨师是代代相传的,手艺只传子不传女,又经过数次的改良,在整个江州,手艺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可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源祥记门可罗雀,对面的望江楼却是人声鼎沸啊!” 虽然残酷了些,但一语道破了源祥记的现状,让李守业有些沮丧,沉默了一会,他才抬头问,“那依袁公子的高见,源祥记还有救吗?” 阿九自从见了伙计和菜品后,就改了主意,打算把源祥记从头到尾都收下,所以为了稍候说服李守业方便些,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源祥记有着手艺精湛的厨师,和勤快热情的跑堂,又占据了这么一块好门面,若是在我手里,自然是有救的,而且,不只如此。” 李守业有些不信,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富贵气息太浓厚了些,一点都没有生意人的样子,他不由问道,“那袁公子说说看,源祥记的短处在哪里?” “门面黯淡,装潢老旧,菜品不精致,酒太呛人。”阿九的这几点当真是一针见血,让李守业的脸色变了三变,“若李老板能改变我刚才所说几点,了不得也就与望江楼能稍争雌雄,若是想要彻底打赢望江楼,却是远远不够的。” “那要怎样做才能打败望江楼?”李守业这时已经不再把阿九看成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单凭他的这份见解就已经在自己之上了。 阿九笑而不语,过了良久,方道,“那就要看李老板你怎么做了。” 七十七章 开业(上) 李守业脸色瞬间白了一白,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没有选择了不是吗?我已经无力再把源祥记撑起来了,若还要继续以借钱度日,迟早连这铺面都会变得一渣不剩。所以……”他忽然直愣愣地盯着阿九,脸上写满了期盼和坚定,“若你答应我这里仍旧叫源祥记,仍旧是个酒楼,我就把铺子卖给你!” 阿九此刻对李守业又有了点新的认识,他的固执让人觉得无语,但是他的执着却令人感动,“李老板,你大概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收购源祥记。” 李守业闻言心中大惊,脸色刷地一下铁青,他颤抖得指着阿九,“你……” “李老板,你又误会了。我是说,我并没有打算收购源祥记,只是想入资。” 李守业喃喃道,“入资?是什么意思?” 阿九笑了笑,“你出铺面,我出资金,咱们共同经营源祥记。换句话说,你以铺面的价值来入股源祥记,你的这铺子地处黄金地段,应该也能值不少钱,等我家子青核算过后,再告诉你大概能得几股。你看如何?” 以阿九的财力,买下这个铺子轻而易举,铺子里的那几个厨师伙计,也定然能为她所用,她开出了以铺面入股的优惠条件,莫说精明的白明远,就是李守业也立刻就能体会到其中深意。 他本来已经打算好了,拿了这笔钱就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过山居的生活,他把祖辈的事业败光了,已经再无颜在江州生活下去。却没料到有这样的好事等着他。 他难掩心情激动,“袁公子所说可是真的?” 阿九自然不会和他开玩笑,“我让李老板你入股,一是体恤你对源祥记的感情,二是希望你能当好源祥记的掌柜。虽然源祥记只有一小部分是你的,但我保证将来你的那一小部分的价值都远比现在大。” 叶子青飞笔如神,飞快得计算出了源祥记的价值以及将来装修请人以及酒店正常营业所需要的一些开支,“公子爷,李老板的铺面大约能占两层半。” 阿九沉吟片刻,“那我就给你三成股,如何?” 白明远早就算过了,两层半还是抬举了,阿九直接给了三成,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处了,他忙用胳膊撞了下李守业,“还不快谢谢袁公子?” 李守业不是不会算,只是他不太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他楞了楞,又在白明远的提醒下赶紧说,“好!好!多谢袁公子了!” 接下来双方签订契约,白明远作为中人也落了款。 源祥记休业整顿一个月的事,并没有在江州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江州人都十分了解源祥记的现状,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源祥记怕是撑不下去了,休业整顿这个牌子,怕是得无限期地挂下去了。 就连韩拾玉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望江楼在她的努力下把源祥记的生意都拉了过来,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对不起李守业的地方,在商言商,她既没有用什么手段,也没有诋毁源祥记,望江楼有现在的局面纯粹只是因为自己在上面所费的心思。所以,源祥记若是真的关门大吉,也只不过是因为李守业不适合经商罢了。 一个月后,源祥记在一片大跌眼镜声中,重新营业了。 总是有好奇的会进去一看,源祥记的大门两侧搁立着一个描着金线牡丹的大红门柱,上面延伸出来红梁金瓦的飞檐,端的是气派非凡。走进去一瞧,啧啧,地上铺着的是五彩的砖石,头顶上是六面琉璃彩画灯,三面临窗的位置是架高了的,做成了画舫的形状,一色的梨花木桌椅,典雅别致。墙上悬挂着各种字画,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但上面的诗句却都是世间难寻的绝句,让读书人深浸其中,流连忘返。 不一会儿,又有伙计端出来一个木头架子,上面贴了一张告示:本店整修结束,新开业前三日,酒菜一律半价,限量赠送本店特产桂花酿。 先是三三两两的客人,想瞧瞧新鲜的进去了,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香飘四溢的桂花味,再间或传出句“不错”,“好!”引得更多的客人进了去,不多一会,楼下的大堂内竟都坐满了。 不像一般的酒楼那样,菜名都靠伙计报,源祥记现在使用的是菜单。以上好的锦缎制成书本形状,用俊逸的书法,分门别类地把凉菜,热菜,羹汤等都录在菜单之上,大多都是源祥记的拿手菜和江州这儿的口味,但也常有瞧着有些眼生的菜名,大伙都有尝鲜的想法,点了不少不太熟悉的菜。 待得菜上来之时,又引起了一种惊叹声,只见琉璃做成的碟子,有的长得跟朵花似的,有的又像荷叶,各色形状的琉璃盘上,盛放着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每盘菜中都以鲜花点缀,让人看了之后忍不住就食指大动。 早有热情的伙计把源祥记开业特赠的桂花酿上了来,一打开白玉瓶塞,就有一股香醇的桂花味飘散开来,让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喝下去更是舒爽至极,这味甜又带着香味的酒,配合这富丽又雅致的环境,以及周围墙上那些闻所未闻的经绝句,使人不禁诗兴大发,也想来咏叹几句。 二楼的某个包间里,阿九懒懒得靠在椅背之上,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便知道是叶子青,“楼下情况怎么样?” 叶子青满脸的笑意,连声音中都带着兴奋,“公子爷,楼下已经坐满了,大家都赞叹酒菜美味呢!门口还有人排队等候位子呢。有人嚷嚷着要上二楼雅间,我照您的话回了,二楼雅间还有最后的装饰没有完成,要七日之后方才能对外开放。” “噢?那些客人的反应如何?” 叶子青笑着说,“他们倒很体谅,也有说楼下装修得就如此豪华雅致,不知道二楼的该有多让人吃惊,所以七日之后一定要来看一看才好。” 阿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叫做露一半,遮一半。七日之后,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来坐一坐我们楼上的雅间。”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刺耳的盘子破裂的声音,然后又有嗡嗡叽叽的吵闹声,阿九眉头一皱,“你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等叶子青下楼,就见李守业一脸愁色地赶了上来,“袁公子,不好了!” 七十八章 开业(下) 阿九皱眉,“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李守业一脸的担忧,“对面望江楼的韩百林带着他素日的一班小弟兄来咱们这闹场子了,点了一大桌子菜,非说不好吃,夹一筷子砸一个盘子,现在楼下都闹成一团了。” 又是这个韩百林。阿九心中恼怒,沉着脸对叶子青说,“你派个人去韩家米铺,把韩拾玉给找过来。”又转头问李守业,“楼下的客人怎么样?” 李守业想了想,“客人倒是没走,大多都在那看热闹呢,不过没有跟着韩百林瞎起哄的,倒有不少帮着我们源祥记指责他的。” 阿九冷笑一声,“老李,看来望江楼真是长不了了。这个韩百林真是没有脑子,我源祥记新开业第一天就来闹事,生怕全江州的人不知道,他害怕我们源祥记抢了他的生意么?做生意的,本来就是这样,谁的货好,谁的利就多,当年他望江楼抢了源祥记生意的时候,怎么不见老李你去那折腾?不过,他这样做对我们来说,倒未必全是坏事。” “袁公子的意思是说?”与阿九相处了也有月余,李守业开始逐渐摸出了些阿九的性子,她虽然心地善良,连源祥记这么大块肥肉都舍得分给他一份,却绝不软弱,尤其是有人惹了她的话,那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错,咱们就让他砸。你让虎子点算清楚,那韩百林砸了我们多少盘子多少菜,等韩拾玉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一并给结算清楚了。经此一闹,看他望江楼以后还怎么打开门来做生意。”江州以文人居多,不管是商贾还是学士,都喜好风雅,最不齿小人行径,韩百林光天化日之下就闹意气砸店,不出今日,怕就能传遍整个江州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阿九方慢慢悠悠地跟着叶子青下了楼去,大厅之内,简直是人声鼎沸,伴随着砸盘子的声音,就像是菜市场一般嘈杂,阿九一示意,叶子青就敲响了手中的铜锣,“梆!”的一声,大厅中立刻鸦雀无声,回头看向声音所在的方向。 阿九笑嘻嘻地冲着大家抱了抱拳,“小弟袁九是这儿的新东家,感谢今日大伙儿光临敝店,菜色可还满意?服务可还周到?” 大家没有料到源祥记竟然换了新东家,而且还是个粉装玉琢,贵气逼人的少年,那少年又如此笑脸盈盈地问话,哪有说不好的,一时间大家倒都各归各位了。 诺大的大堂里,只剩下韩百林那桌的人都还立着,只见地板上都是琉璃的碎片和被倒下的菜,一片狼藉。韩百林一脸怒意地指着阿九,“又是你!” 阿九笑呵呵地说,“韩公子可还砸地尽兴?要不要再点几份小菜好让你再砸一遍?” 韩百林是个沉不住气的,源祥记新开张第一日,他看到望江楼几乎门可罗雀就心中不平,只见源祥记的客人如流水一般,蜂拥而入,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平日里跟着他一块混吃混喝的一帮狐朋狗友一起到源祥记准备大闹一番。 源祥记的伙计明知道韩百林不怀好意,却没法把上门来的客人赶出去,所以只好请他入了座,给他点了单,没成想酒菜还没有上齐就发生了砸盘子的事件。 好在韩百林总算也还知晓轻重,只是借口酒菜不好,砸了自己这桌,更幸亏源祥记的座位隔开得还算远,不然这么多的琉璃渣子,伤到了人就不好说了。 只见韩百林被阿九激了一激,卷起袖子就要冲上来,被店里力气大的伙计给制住了,他一脸怒意,开始口不择言,“姓袁的,你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那日在城门,我不过就扬了几鞭子,你就当众抖了我的事,回去让我姐好一阵臭骂,我都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竟然还买了源祥记来专门与我作对!” 席中也有一两个当日目睹城门事件的,见有人问起,便添油加醋地把当时韩百林的跋扈说了个遍,整个大厅之内,对韩百林的为人再次不齿。 阿九好整以暇地望着韩百林,看着他口不择言,自抖糗事,韩百林还要继续说,只听门口一声怒喝,“住口!” 只见韩拾玉一脸怒意地走了进来,拉着韩百林就要走,“还不跟我回家,不要再这丢人现眼了!” 阿九笑呵呵地道,“韩大小姐想就这么走了?” 韩拾玉回头,“这回是舍弟的不对,我代舍弟向袁公子道歉。袁公子还想怎么样?” 阿九努了努嘴,“道歉不道歉的,我倒是不太在意。只是,令弟在我们源祥记可是消费了不少,莫非,鼎鼎大名的韩氏想吃霸王餐?” 韩拾玉扫了一眼一地狼藉的地面,心中明白又是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做的孽,她恨恨地瞪了韩百林一眼,转头向阿九道,“一共多少银两,袁公子请说!” 阿九向虎子打了个眼色,虎子立刻就摊开了记录的小本子,一本正经地念到,“清炒虾仁一份,红烧狮子头一份……菜钱一共是两百十四两三钱,按照开业特惠,去了零头再半价,一共是一百零七两。” 韩拾玉从怀中掏出银票,“这是两百两银票,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是赔罪吧。” 阿九接过银票,摇了摇,慢条斯理地道,“韩大小姐真会说笑,这点钱还不够零头哪!” 虎子见状立刻道,“刚才咱报的只是韩公子点的菜,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韩公子一共砸碎了咱们源祥记三十六个琉璃盘,十个琉璃盏,两个羊脂美玉酒壶。一共价值三千七百六十八两银子,加上菜金一百零七两,韩公子一共得给咱三千八百七十五两银子。” 这年头,琉璃还是件稀罕物,所以这个报价不由得韩拾玉不信,三千八百七十五两银子,虽然对于韩家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也绝不是小数字,韩拾玉身上并没有那么多钱,她脸色变了一变,“袁公子,银子我稍候就派人送过来。” 阿九倒不怕她赖账,大堂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而且韩拾玉在江州城素有名声,若是连她都赖账了,那么韩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通明的灯火下,阿九斜斜得倚着靠椅,“怎么样?今日的进账如何?” 虎子笑呵呵地道,“公子爷,今日我们大收获啊!酒菜扣去成本,净赚了两千两。韩大小姐刚才送来了欠款,一共三千八百七十五两,嘿嘿,加上这里头的,我们今日净赚了五千五百两哪!” 阿九点头,“不错,那韩百林那么可恶,不赚他的白不赚!以后遇到事情都要有今天这股机灵劲知道了吗?” 这些琉璃是她亲自找了烧制的师傅,自己设计出来的,因为形状很多,所以烧制的时候难免会有瑕疵品,她为了不让外人得知自己的设计,所以以极小的价格把瑕疵品都收购了,韩百林今日砸的只有刚开始的那几个盆子才是如假包换的上品琉璃,其他的早就按照阿九的吩咐,上了瑕疵品。 七十九章 风波(上)-修 韩百林这一闹,望江楼的生意一落千丈,而源祥记却如阿九所预料的那般,红火了起来。 源祥记新开张的第七日,还未到中饭时间,门口已经大排长龙了,来往的过客不免好奇,拉过一个排队的小哥就问,“你们在这排队买什么呢?” 排队的小哥一脸得意,“这位爷,您是外乡人吧?”见过客点头,指着源祥记的招牌道,“今日可是源祥记二楼的包间开放使用,听说源祥记一共有五五二十五间包间,每间都各有特色,里面悬挂的可都是天下间绝妙的好诗词。我家老爷是江州学政,最是喜爱这些好诗词,源祥记的一楼那几句就已经让他惊为天人了,真难相象二楼的会绝妙到什么地步。这不,我家老爷一大早就派我来这排队拿号。” 排在小哥前面一些的书童这时也转过身来,加入了谈话的行列,“我家公子爷和锦绣行的少东家白公子是好友,白公子与这源祥记新东家比邻而居,据白公子的可靠消息,今日前十五号包厢消费的,就能得到源祥记的特字号铜牌,以后凭此牌在这消费的,一律都能打七折,就是预定包厢的时候,也会把排队等候的号往前挪!我家公子爷这天刚亮就让我在这儿等着了!” 外乡人惊讶之极,“这源祥记不就是一间酒楼吗?怎么就那样受追捧?还未营业就要这么许多人在这排队?我看这江州城内,酒楼饭店最多,这源祥记如此托大,怎么就不换一间?” 小哥后面的儒生鄙夷地哼了一声,“没听过有句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源祥记的环境,菜品,酒水都是江州最好的,最好的,知道不?源祥记里有多少惊世绝句你了解不?不过就是费些体力排个队而已,算得上什么?” 外乡人是个途经江州的商客,见众人都如此吹捧这家叫源祥记的酒楼,不免就生出想要一试究竟的想法,他转身走到队伍的尾端,刚想排上去,却见一个笑嘻嘻的伙计跑了出来,“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了!今日的排号已经满额了,若您是头次来咱们酒楼吃饭,不如移步试试看一楼大堂?” 外乡人无奈,只好跟着伙计进了大堂,一踏入源祥记的门,外乡人就惊呆了,这……这……如此富贵典雅的大堂,真是属于一个酒楼的吗? 待得那些上品琉璃盏琉璃杯琉璃盘上来,他就忍不住叹息,这手笔也太豪华了些,这哪是简单的吃顿饭啊,简直就是享受啊! 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刚塞入嘴里,外乡人的身形就顿住了。他慢慢地咀嚼着这美味的牛肉,不想错过任何一种口感,先是麻辣,然后细腻,然后鲜嫩,最后竟然还有余甘回味。 外乡人又夹起一只油爆虾,当虾子进入嘴里的时候,那种香甜,那种爽脆,那种滋味,简直让人爱不释口。 外乡人抿了一口桂花酿,清澈,甘醇,悠扬,深远,外乡人忍不住陶醉地“哦”了一声,嘴巴里呼出的气都带着桂花的清香。 一顿饭吃完,外乡人满足了,感动了,这才是真正的美味,这才是真正的美酒,这才是真正的酒楼!他终于明白了外面那些一大早就来排队拿号的人的心情,只见他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透出一种坚毅和决然,是的,他已经下了决心,明日一大早他就要过来排队,不体验到包房的感觉绝不罢休! 望江楼的二楼,除了伫立在窗口的那对姐弟,空无一人。 良久,韩拾玉沉沉地道,“好了,别再看了。盯着对面看,就能把客人都拉回来吗?还不如坐下,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韩百林一脸悲愤,“我怎么知道那个袁九那么狠毒,我不过只是不小心抽到了他亲戚的马车,他就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对付我!” “啪!”寂静的房间里,响亮的掴掌声响起,韩百林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小都对她百依百顺的姐姐,“你!你怎么能打我?” 韩拾玉满脸怒意,“你拿鞭子抽了人家的马车,伤了人家的车夫,险些还伤了个孕妇,是因为他们的马车经过时让你吃了灰尘;你去源祥记砸人家的杯碗,倒人家的酒菜,是因为他们抢走了你的生意!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就总是有你的理由,什么事情都是别人的不是,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别人对不起你!你怎么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韩百林一时语塞,但是又不肯示弱,嘴巴里喃喃地坚持,“那袁九就是故意要买了源祥记和我作对的!他是故意的!” 韩拾玉看着弟弟那死不认错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他是故意和望江楼作对,我们又能奈他何?他既没有向望江楼泼脏水,也没有挖望江楼的墙角,源祥记如此鼎盛靠的可是人家的新意和菜色。你可别忘了,当年我们望江楼整修之后,可也是直接把源祥记一棍子打死了的。如今,也不过是东风转西风罢了!” “可是源祥记至少还能撑上了四五年,我们望江楼若一直都像今天那样一个客人都没有,怕是撑不过半年去!” 提起这个韩拾玉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来,“若不是你那一闹,望江楼能会是眼前这副光景吗?七天了,一个客人都没有上门!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韩百林死鸭子嘴硬,“我就说那姓袁的阴险,他明摆着就是故意让我闹的!” “可是他没有请着你吵着你非要你去源祥记!他也没有逼着你让着你非要你去砸他家的盘子!”韩拾玉忽然从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弟弟变成现在这副扶不起的烂泥样,她该如何对九泉之下的爹爹交待啊! 韩百林一时有些语结,不再言语,心中却平息不了那股忿忿之意,自从遇到袁九之后,他就开始诸事不顺,一向最疼爱他的姐姐不知道罚了他多少回了,自己心爱的妹妹也因为袁九整日郁郁寡欢,最近更是因为当众出丑的事情让姐姐关了紧闭,连门都出不得,如今自己手中握有的最大资产望江楼,不出意外将来就是他吃喝玩乐来源的望江楼,也让袁九打击地一蹶不振,再不想出办法来几乎难以持续。 他心中暗想,与袁九的仇,是结定了,他就是想尽办法,也不会让袁九好过! 八十章 风波(中) (注意哦!原七十九章上传后觉得情节跳转太快,所以重新修过了,没有看到的同学还请回过头去哦!) 源祥记的生意如火如荼,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李守业,他乐呵呵地朝太师椅上休息的阿九道,“九公子啊,您猜猜这七日咱们源祥记一共赚了多少?” 寒冬已至,阿九正在绞尽脑汁想几款冬令进补的煲汤,看到一个月前愁眉苦脸的李守业变成如今满脸堆笑的样子,不由感叹银子的神奇,她笑着问,“多少?” 李守业的眼睛简直都快眯成了条缝,哪里还有半点儒雅的气息,只见他神神秘秘地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万两!过去这五年加起来,我都没收到过那么多钱啊!九公子你说,这七日就两万两,一月下来可不得八万两,一年下来能有百八十万呢!” 阿九摇摇头,冲叶子青使了个眼色,叶子青会意,立刻上前对李守业说,“李老板,不是这样算的!刚开业这七日,场场爆满多半是靠装修,诗词,包间这些噱头,人人都想来尝试一下,等到新鲜劲头一过,那么客源就会相对减少而且稳定,虽然在我们公子的带领下,生意肯定会很好,但是与这七日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顿了一下,叶子青继续说,“而且您还把韩百林赔偿的那笔数目也算进这两万两了,这个只能算是一笔小小的横财,不能认真把它当作收入的。而且,公子爷的想法,这些装潢桌椅碗碟我们至少半年一小换,一年一大换,如此常办常新才能吸引和留住这些客人的脚步。再加上研发新菜色,研制新的招牌酒,都需要资金。所以……” 李守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我还真是……九公子您可千万别见怪啊!”李守业现在对阿九既尊敬又敬佩,所以也特别在乎阿九的感受。 阿九笑了一笑,“对未来乐观一些是好事,不过很多事情都要未雨绸缪,我们源祥记,做的是事业,而不只是生意,所以凡事都要比别人看得远一些。” 李守业听到阿九把源祥记的生意上升到了事业的高度,激动万分,两滴老泪忍不住跑了出来,“老李我一定谨尊九公子的吩咐!” 阿九见他那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啦,才三十多岁,哪里也看不出你老,以后别自称老李了。”又把手中的几个菜谱递了过去,“你看看,这几道煲汤推出来是否可行,如果可以的话,就交给三儿他们,让他们先试试,我们一起尝尝味道。” 李守业接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拍大腿,“哎呀!我从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做些冬令进补的煲汤呢!”说着又叹了口气,“可见做生意还是需要天分的,从装潢整修到现在,九公子的点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层出不穷,说来这些点子也都不难,可我就楞是一个都没有想到过。” 阿九偷偷地翻了个白眼,那能一样吗?自己的前世可是要比这个时代现先进上千年的,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记者,但是所见所闻所听所感的都是上千年时光的累积,尤其是吃的喝的,这些不需要很高端的先进技术,只需要脑子的食谱,再搞到些特别的调味料或者替代品,就能够还原千年后的美味了。 李守业乐颠颠地去找大厨三儿他们去了,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懒洋洋的阿九和辛勤劳作的叶子青。 “公子爷,锦绣行那边白大少送了信来,说是第一期的新裳都已经完工了,正准备上架展出,白大少问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好主意。” 阿九指着书架,“第二层第三本中夹着的,就是特别的好主意,你等会就给白大少送过去。跟他说,主意我是出了,效果一定好,想不想做,能不能做,怎么做,就都是他的事儿了。” 叶子青从书架上把那几张纸抽了出来,看了几眼,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来,他把纸张放好,又给阿九换了杯茶,“没什么别的事儿了,子青就去锦绣行了!” 阿九扬扬手,“去吧去吧,我正好要歇一会。” 叶子青轻轻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阿九把脑袋搁在书桌上,心里开始思念已经离开了快有两个月却音讯全无的没有良心的某只。 不是不担心的,只是下意识里,她愿意去相信以苏润的轻功武艺头脑才智,就算是遇到什么危险,也总能脱身而出,更何况,她实在想不出来,传说中知天晓地无所不能的云诀子大师能出什么事,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 所以,她只好把苏润没有递来消息的原因归结于云诀子大师的行踪不定,是啊,说不定他老人家正在某个偏远山区的深山老林里吸收日月之精华,那里没有信鸽,无法传信也是很正常的。 她从怀里拿出苏润那块传家的玉佩,脸上露出了又羞涩又期待的笑容,苏润他,回来之后,应该就会正式向自己提亲了吧? 她正沉浸在少女情怀之中,楼下的几声尖叫声打断了她,楼下和门口似乎都有阵阵的嘈杂,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她皱着眉头想,不会是韩百林这家伙又来捣乱了吧?随即又冷笑了一声,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她都会让他得不到任何好,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口袋里的银子。 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传来,只听“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大力把阿九的房门撞了开来,阿九以为是新招的那几个伙计不懂得轻重,正要喝诉几句,却看到李守业一脸惨白,双腿打滑,身子软软地搭在了门上,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楼下,急得说不出话来。 阿九忙跑过去扶着他,“老李,你怎么了?下面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韩百林那家伙又来了?咱们不怕他!你放心,我有的是对付他的主意!” 李守业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哆哆嗦嗦地说,“不,不是他!是……是……” 阿九神色微凝,心中有了个不好的预感,“是谁?” 李守业断断续续地总算把话说清楚了,却是个让阿九听到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有个食客刚用完饭,刚出门,走了才五六步路,就倒了下来,他……他……他死啦!” **************偶是华丽的分割线***************** 今天是幽的好友紫爱上雪的生日,为了庆祝她华丽丽的生日,特在此隆重推荐下她的大作:《大神乃妖人》书号1871644,超级好看哦! 八十一章 风波(下) 阿九也好,李守业也好,一向都很坚持食物的新鲜和品质,所以阿九不相信源祥记的饭菜会吃死人,这事有蹊跷,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定了定神,扶着李守业的手更加用劲了几分。 “老李,你要记住,我们源祥记的食物没有问题!不然为何别的食客没事,独独这个人出事了?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首先你要拿出你掌柜的气势,给我振作起来!然后,你把当时服务那个人的伙计给我找来,我要一五一十地知道他用餐的全过程!” 阿九的坚定和自信给了李守业力量和勇气,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他用力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小堂!” 一个少年应声而来,赫然就是阿九第一次来源祥记时热情招待她的那个伙计。 阿九把他招了过来,沉沉地问,“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小堂略想了想,“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晚饭却还有些早,所以我们几个就在大堂里打扫,正干着活呢,那个客人就进了来。” “他一屁股就坐下了,开口就点了五个菜,因为您说的客人就是神仙,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要好好招待,所以我就给他下了单,是三儿亲自给他做的。他点了麻油鸡,白斩鸡,红烧鸡块,炸鸡翅还有一个乌骨鸡汤。我当时觉得奇怪,还特意提醒他要不要换些我们的特色菜,那客人却很大声地骂了我一顿。他说,他就是爱吃鸡肉,只爱吃鸡肉,我们店还管客人爱吃什么东西,总之有些话很难听,我不敢顶嘴,就只好赶紧给他下单。” “他也没有点酒喝,也没有点米饭,就光是这几个菜,不多一会就被他吃得差不多了,他结了帐就走人,也没有说别的话。谁知道,才刚出店门没多久,他就倒下了,正好当时对面望江楼的韩公子也经过那,他一摸那位客人的鼻息,就指着我们店大骂,说我们源祥记吃死人了。引来了很多围观的,这会儿,大概连捕快都到了吧。” 阿九喃喃道,“吃了大量的鸡肉……”她记得前世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某个同行报导的新闻,有个人就是因为吃了大量的鸡肉,然后与另外一种食物相克,中毒身亡的,只是一时间,她想不起来是什么。 她感觉她快要抓住些什么了,却听到楼下一声粗嗓门大喝道,“哪个是这里的东家?” 她拍了拍小堂的肩膀,“不要害怕,这位客人的死与我们源祥记无关,我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是吃了与鸡肉相克的食物,中毒而亡,只是他在我们源祥记只食用了大量的鸡肉,另外那样食物该是在别的地方所用。所以,等下如果捕快问话,你们只管实话实说,我自然有办法替我们源祥记洗脱罪名。” 小堂充满信任地点了头,不止是他,店里的其他老伙计,虎子,三儿他们都十分信任袁公子,他们是眼看着公子把源祥记从一个濒临倒闭无人光顾的饭店变成如今客似云来的样子的,公子在他们眼中简直无所不能。 阿九带着小堂下楼来到门口,冲几位捕快衙役抱了一拳,“在下袁九,正是源祥记的新东家。” 为首的那位看上去四十来岁,板着一张脸,“江州捕快司的总捕头柳一飞,袁公子,有人举报你们源祥记的饭菜吃死了人,你可承认?” 阿九正色道,“这位客人的确是在我们源祥记用过餐,只是,袁某保证,源祥记的饭菜绝对新鲜安全,所以还请捕快司要还我们源祥记一个清白!” 柳一飞都还未答话,旁边的韩百林却早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好你个袁九,好端端的人,在你们源祥记吃了一顿饭,走出来还没有几步路呢,就死在了地上,你还好意思让捕快司还你们清白!我呸!你们有清白吗!啊呸呸呸!” 阿九怒极反笑,“这么说来,韩公子你也不清白,是你第一个发现死者倒地的,死者倒地之后也是你伸手去探他有无鼻息的。” 韩百林脱下脚上的鞋子就想扔到阿九身上,可惜臂力不够,鞋子软软地垂在了他自己身前,他边踱过去捡鞋,边指着阿九的鼻子骂,“你这不要脸的,贼喊捉贼了还,就是你们源祥记的菜不干净吃死了人!还想往我头上赖!你这个不要脸的!” 柳一飞大喝一声,“好了,你是何人!在此吵闹!” 韩百林赔了个笑脸,“在下韩百林,是对面望江楼的东家,死者倒下的时候,我正好经过,发现他不对劲,我就探了探他的鼻息,结果发现他竟然死啦!就是源祥记害死他的,就是那个袁九害死他的!” 柳一飞严肃地说,“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希望韩公子不要信口雌黄,影响我们办案!”转头问了一句,“仵作来了吗?” 一个干瘪的老头背着一个大箱子匆匆赶到,“来了来了!” 接着就是开箱子,开始验尸,过了一会,仵作禀告,“回柳大捕头的话,死者死于食物中毒!” 柳一飞一脸肃穆地对阿九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把贵店的厨师带回去审问,希望袁公子不要阻挠我们办案!” 阿九心中着急,脑子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就是一下子抓不着,无奈只好点头,已经有衙役进去把三儿带了出来。 三儿一脸悲怆,“公子,不是我!公子,要救我!” 阿九心中焦急,若真的让衙役把三儿带走,就算事后自己证明了他是清白的,但在关押期间,怕也要脱去层皮的,正在这时,耳朵里仿佛听到一句,“一定是源祥记的菜有毒,不然他刚才还好好地和我在一块喝着芝麻糊呢,怎么一会功夫就死了!” 芝麻!对,就是芝麻! 阿九忙道,“慢着!”给了三儿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径直走到柳一飞面前,“柳大捕头,此事还有疑点,可容在下问几个问题?” 柳一飞点头,“我们江州捕快司既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有问题问,自然是可以的。” 阿九走到刚才发声的那个人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这位大叔,刚才袁九听到您说,您刚才还和那位死者一起喝芝麻糊?” 那人奇怪地看了阿九一眼,“是啊!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和我吹了一会牛呢!” 阿九接着问,“不知道是在哪儿喝的?” 那人伸手一指,“诺,就是这,望江楼喝的!望江楼现在每日下午甜品半价,芝麻糊喝一碗送一碗,可划算了!” 又是望江楼?阿九冷笑了一声,转头冲柳一飞道,“柳大捕头,我想,我已经知道死者的死因了。” 八十二章 脱罪 柳一飞不愧是江州捕快司的总捕头,的确有着容人之量,今日若换了别人,哪里还容得阿九自己询问辩解,直接就把人带走了,说不定连阿九自己也要受些皮肉之苦。 柳一飞却冲阿九大手一摆,响亮如洪钟般的声音敲出一个,“请!” 阿九伸手唤了虎子,冲他耳语了几句,虎子闻言立刻飞奔到店里,不一会儿就跑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怀中却抱着一只大黄狗。 阿九打开食盒,拿出了两个碗,指着其中一个对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说,“大家看,这是一碗芝麻糊。芝麻本是补五内、益气力、长肌肉、填精益髓的好东西,口感又香甜,所以大家都喜爱吃。” 这边,虎子把香喷喷的芝麻糊喂进大黄狗的嘴巴里,没过多久,一大碗芝麻糊就全进了大黄狗的肚子。 阿九边指着另外那碗东西边说,“只是,芝麻却和一样东西是相克的,那就是鸡肉!” 虎子把鸡肉一块块扔到地上,大黄狗兴冲冲地跑上来啃,阿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她赌不起,若是这时代的大夫不能证明芝麻与鸡肉是相克的,那源祥记就无法摆脱吃死人的阴影,停业关门倒是小事,怕只怕三儿在里面就出不来了,虽然动物的生命与人类一样可贵,但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阿九也只能狠下心来,牺牲大黄狗,去保全源祥记和三儿了。 这大黄狗应是后街众多流浪狗其中的一只,许是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所以一看到满地的鸡肉它就特别兴奋,啃完了这块啃那块,一刻都不停歇。 过了许久,大黄狗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啃鸡肉,围观的人群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家也只是小声议论而已,韩百林又怎甘落后于人?只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叫嚣着,“照你的意思,那人是吃了我望江楼的芝麻糊又去吃源祥记的鸡肉,才会因为食物相克而中毒身亡的?可是我看这狗怎么还好好地活着,那人吃完肉从你店里走出来可就倒地了啊!啧啧,想欺负大家没读过医术没有见识吗?”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不错,我舅父就是本地有名的大夫,可是我从未听他提起,芝麻和鸡肉还相冲啊!” 阿九心中既焦急又紧张,但是脸上却纹丝不动,一脸坦然“死者在用了几碗芝麻糊后,又用过五份鸡肉,量太大,自然发作得快,这狗儿用得少,发作得慢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韩百林哪能放过这么千载难逢又说不定能够把袁九一举击倒的机会,他连哼了两声,“全是你的歪理了!我看,说不定是你把这人毒死的!” 柳一飞大喝一声,“这位公子,希望你不要信口胡说,若是袁公子追究你诬告,你是要上大堂行罚的!” 韩百林正想辩解几句,却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只见四周静悄悄的,过了一会,才陆陆续续有人指着狗儿说,“倒了!倒了!” 他呆立半晌,只觉得眼前一片黯淡,这样好的机会,竟然还让袁九逃脱了。 仵作第一时间赶了上去,片刻后禀告柳一飞,“总捕头,这狗儿已经气绝,死状与刚才的死者一样,是中毒。”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是同一种毒。” 阿九终于松了口气,她笑着望了三儿一眼,示意他安心,三儿早已经被眼前的那一幕激动地无以复加,他一脸感激地望着阿九,从此以后对阿九的崇敬和佩服之情就又加上了一层。 柳一飞对阿九抱了一拳,“幸亏袁公子精通医理,不然这回柳某怕是要错怪好人了!”一边又命衙役放了三儿。 周围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韩百林气愤难耐,又觉得再呆下去也无甚意趣,于是叹了一声,转身从人群里挤开。 “且慢!”柳一飞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把韩百林吓了一跳,“总捕头,是在叫我吗?” “不错,正是叫你!” 韩百林一脸奇怪,“请问总捕头有何贵干?” “刚才有人举报,死者在你望江楼用芝麻糊时,你一直唆使他去源祥记捣乱,还许以重利!所以,你得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什……什么?”这句话刚说完,韩百林的双臂就被两个彪形大汉箍住,他挣扎喊道,“我冤枉哪!我真冤枉哪!”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后,他的声音就彻底地飘散在空气里了。 阿九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啊! 化解了一场巨大的危机,源祥记的人个个都兴奋异常,尤其是一想到刚才公子爷的神勇威猛,就心潮澎湃,柳一飞一走,那些伙计厨子都一窝蜂地围住了阿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虽然源祥记得到了澄清,但毕竟下午刚发生过命案,所以生意比起前几日少了不少,不过也总有七成的上座率,相比起其他酒楼来说,已经不错了。 早早地打了烊,阿九开始了源祥记开张以来第一次大型员工会议,到场一共大老板一名,二老板一名,老板秘书一名,大厨一名,厨工五名,洗菜捡菜工两名,帐房一名以及大小伙计十名。 在全体员工的闪着红心的殷殷目光中,阿九闪亮登场,示意大家把掌声停下后,她开始了语重心长的演讲。 “今天的事,是个无妄之灾。好在我曾经在古籍中看到过这么一条,不然的话,源祥记怕是彻底完了。” 三儿泪眼婆娑地道,“不然的话,我也彻底完了。” 阿九安抚了一下,“你不会完的,源祥记也不会完。好,下面我的讲话,希望大家不要随意打断!” “首先,我要请你们和我一起把所有相克的食物都找出来,常识中没有的,就去书本里找,书本里找不到的就去问大夫,总之我们做吃食的,一定要提供给食客安全放心的食物!” “然后,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警惕那些羡慕我们眼红我们而故意派来诬陷我们的人,尤其是厨房的这几位,一定要看守好我们的食物不被人有机可趁。这次只是碰巧,万一哪天真有人给我们厨房里的东西下了毒,而让客人吃坏了肚子,那我们怎么办?所以,提高警惕!” “还有,我们源祥记红火起来后,各种各样的事情肯定也会层出不穷多起来,我们要提前想好有些特殊情况的应对方法,免得到时候处理不当引起大众的反感。这个事情,小堂我就交给你了,你有空的时候多给这些新来的孩子们讲讲。” 小堂一脸激动地答应了下来。 忽然,阿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最后,让我们为那只牺牲自己保全了我们源祥记的大黄狗默哀,尤其是三儿,你的命是它救的。它的尸体被仵作带走了,我们就遥拜它三下,祝福它来世投个好胎!” 八十三章 安排 阿九一回府,罗妈妈和几个丫头就立刻围了上来,连珍娘都扶着个大肚子过来看她,一众人七口八舌地,只把阿九问得两耳发软,两眼冒金星。 叶子青是个机灵的,见阿九招架不住,忙把众人劝开,“好了,好了!各位妈妈大姐,小姐没事。” 阿九轻拍了拍罗妈妈的手背,“妈妈,我真的没事。” 罗妈妈眼泪汪汪,“我早说了,咱们这辈子都不缺钱花,你非得去置办什么产业,还把自己打扮地跟个小子似的,成天都不着家。” 珍娘也一脸担忧,“我听昊儿说,你非要盘下源祥记是为了我。你这傻孩子,你看我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何苦去与人逞勇斗狠?” 阿九心中一软,拿了帕子细细地帮罗妈妈抹干净了眼泪,“我又不会绣花,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不得闲疯了?再说,须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我们纵然手上有几个银子,但是这一家子的人,将来还各要嫁人,嫁人以后还会有小的,我总是要未雨绸缪的。再说,有点产业,也好将来有个传承,孩子们将来也有个事情做,总不能孩子们也跟我们似的,整天呆家里等着吃饭吧?” 又转过身,笑着搂住珍娘的手臂,“傻珍姨,我盘下源祥记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想出一口气的想法,不过后来却是因为我真的喜欢这种把一家店经营地好好的感觉。再说了,今日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连柳总捕头都说了与我们源祥记无关,怎么能说是逞勇斗狠呢?只要以后我们更加谨慎些,麻烦想找上来都没门呢!珍姨啊,你看这么晚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可累了,我听到他吵着要去睡觉了呢!”说着朝夏山泉眨了眨眼睛。 夏山泉搂过爱妻,轻抚着她的肚皮,柔柔地说,“阿九说得对,我们家宝贝想睡觉了!” 珍娘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夏山泉笑着堵住了她的话头,“阿九今日也一定累了,咱们还是让她早些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说着直接把爱妻搂在怀中拖了走。 阿九往椅子上懒懒一躺,平芳忙上前沏了一杯花茶递了上去,阿九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对罗妈妈说,“妈妈,别担心我。我娘不是说过,我的命好,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能逢凶化吉么?” 罗妈妈稍稍舒了口气,口中喃喃念着,“王妃保佑!” 阿九无奈地朝平芬一努嘴,“还不快把我们妈妈送回房去?替妈妈点上前日紫琉新制的那个安神助眠的薰香,她今日忧心了一下午,也该睡个好觉补一补!” 罗妈妈无法,只得又叮嘱了几句,也不要平芬送,自个儿就回了房。 叶子青架不住众女的盘问,便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当时他奉了阿九的命去了锦绣行,并不在现场,等他得知了此事,紧赶慢赶赶回来,事情却被阿九处理完了,见阿九无事,他方才把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后来的事也都是从虎子和小堂口中得知的,知道了当时危急的情况下,自家小姐却还能临危不乱,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把危机化解于无形,真是让他崇拜万分。 话音刚落,只见四个丫头一脸敬佩地望着阿九,大有五体投地之感,让阿九看着又好笑又得意,“好啦,别一个个给我摆出这副表情,尤其是你,紫璃,再过几月就要嫁了,在你未来夫君面前,好歹装得淑女一些,就不怕人家识破你的真面目,到时候反悔逃婚?” 紫璃脸上一红,拿眼偷偷去瞄叶子青,正好与叶子青充满笑意的眼眸相对,一时间,空气中闪着强大的电流,火光四起。 众女呵呵乐乐一回,阿九突然认真地说,“将来我们的事业还会越做越大,所涉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多,紫璃已经有了着落,我就能放心了,你们三个想不想跟着我出去,长些见识,学些经营的手段,哪怕就是多认识几个青年俊彦也好。” 三个丫头眼睛一亮,平芳的性子最是跳脱,马上兴奋地问道,“可以吗?我们也可以吗?” 阿九笑着说,“自然是可以的。平芬你的针线就是整个乾国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从前我的衣裳都是你在打理的,你的眼光很不错。源祥记的生意现在很好,我还预备着再开间分店,所以子青接下来会很忙。我的想法,锦绣行的事情,你可以跟进,你觉得如何?” 平芬没想到小姐首先点的是自己的名,她素来沉稳,脸上只是淡淡地微笑,心中却紧张地都快要跳了出来,“衣裳的事,我自己也喜欢地紧,只是……我很少出门,不太懂得与人交流,也不会做生意,怕是……” 阿九呵呵一笑,“哪有人生来就会做生意?再说,锦绣行的事情比较简单,打理的事情都由白氏父子进行,你只管有时间就去巡个铺子,有新品要出的时候,去给个意见。过几日,我上次画的那批衣裳就要展出了,这些天你也可以过去看看,帮着出出主意。” 平芬笑着应了,眼中充满了期待。 阿九又指着平芳笑道,“你性子跳脱,嘴巴又甜,人又勤快,最适合做酒楼的老板娘了,以后没事就跟着我和子青去源祥记看看学学,若你真有长进,将来的分店就让你打理了。” 平芳一脸跃跃欲试,昂着头,“小姐你就等着瞧吧,平芳不会给您丢脸的!” “紫琉,你心灵手巧,做的脂粉薰香都很得我的心意,我寻思着,不然就再开一家脂粉铺子,专卖些脂粉,薰香,口红什么的,你觉得如何?” 紫琉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脸上都笑成了朵花,刚才还在发愁呢,锦绣行和源祥记都不太适合她,小姐就给她安排好了,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她点头如捣蒜,“当然好,小姐知道紫琉喜欢这个的!” 阿九吊儿郎当地掐了一下紫琉的腰,“那你这几天就去逛逛这城中的脂粉铺子,自己好好想一想,咱们的铺子该怎么开,你能拿出几种特制的脂粉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吸引人的东西,我让子青在锦绣行和源祥记的中间寻个铺面,这样大家离得近,串门也方便,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咱们就开始开铺子,你看行吗?” 这样地为她着想,她还能不行吗,紫琉泪光闪闪地点头。 “至于我们家的紫璃,算术最好,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你大婚在即,就给我安心在家准备嫁妆,实在闲得无聊,可以替子青核算下账目什么的,我已经托人在城郊物色好的庄子和田产,等置办了下来,到时候我包管你天天都忙得很。” 叶子青拉着紫璃一起谢过了阿九,一对小情侣,最近源祥记那么忙,也常见不着面,所以立刻又把眼神粘在了一起。 阿九无奈,正想把他们两个赶走,让他们自个儿花前月下去,自己也好休息去了。却听得自家门口有些嘈杂,隐隐还传来了女子的哭声,她眉头一皱,长叹了口气,多事之日啊! 八十四章 求助 冬夜寒冷,平芬给阿九披了件翠羽斗篷,然后阿九带着子青去门子上一探究竟。 门子见惊动了阿九,懊恼地跺了下脚,然后行了礼,回禀了事情经过,“刚才咱们府门被扣响了,小的看天色已经晚了,就只隔着门儿问了是谁,外面答话的是个女子,自称是韩拾玉,要见咱们家公子爷。小的想起公子爷吩咐过,姓韩的一律不见,所以就回了她,咱们公子爷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那女子说有紧要事非要求见您不可,小的谨遵公子爷的命令,就不开门。谁知她竟在府门外哭了起来……小的无法,只盼望别扰了您歇息,没想到还是惊了您。” 韩拾玉?阿九冷笑一声,怕是为了韩百林的事情而来。 不知怎的,阿九对韩拾玉实在是生不出好感来,以她最近几次给阿九的观感,真难以让人明白,她是如何在江州打出一片天的。就像她今日这样的行事,真不知道是在求人还是逼人,大半夜的在她袁府门口哭泣,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她袁九如何欺负了她呢。 耍这样的手段无非就是逼自己顾及名声不得不让她进来,阿九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难以理解韩拾玉是凭什么能在江州城占据一席之地的,难道就因为她是个长得不差的年轻女子,有着凄惨的身世?还是,靠她像今天这样的小手段? 阿九冷哼一声,不过韩拾玉这回却赌错了,她袁九既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也不怕名声会被这点事情带坏,今日的事情在场的不少,他韩百林是如何责难源祥记的,又是如何落井下石的,围观的人群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韩百林被柳总捕头带走,却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就算韩拾玉闹起来,她也绝不理亏。 她爱哭就让她哭去吧,就算爱跪着也随便她,自己劳累了一天,现在急需睡眠,想着她打了个哈欠,就要回房歇息,才走了两步,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你怎么跪在这里哭?是出了什么事?”是文昊。 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跪在这里求见袁公子,我要求他救救我的兄弟!” 一阵短暂的沉默,文昊问,“你兄弟怎么了?和袁公子有什么关系?” “我兄弟被衙役带走了,他们连探视都不让我探视!袁公子当时在场,我想求求他为我兄弟说句话,他真的没有害人!” “砰”一声,袁府的大门开了,现出一张出离愤怒的脸。 阿九指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子,也不顾已经有围聚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白家和韩家的下人,劈头盖脸就一顿大骂,“韩拾玉,你能够再无耻点吗?韩百林今日对我对源祥记做了些什么,他又是为什么被柳总捕头逮了,你自己心里清楚,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你又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你不知道,就不能找人问清楚了再上门来说这两句话?当时在场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人,你随便找个你们望江楼的伙计就能把事情给你讲清楚。” 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竟然连白明远和白之秋父子两个都被惊动了,白之秋见是眼前这幅情形,忙跑了过来,问发生了何事。 阿九余怒未消,冲着白之秋喊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值得一交的朋友?我第一次见她,她就冠了个无故打人的帽子到我头上,幸亏在场的群众眼睛雪亮,证明了是她弟弟韩百林的不是,若当时并没有人在场,我岂不是就要含冤受恨了?” 白之秋眉头皱了起来,口中却仍说着,“许是误会一场!” 阿九冷笑两声,“那么这呢?这也是误会一场?下午的事情你们想必听说了吧,从望江楼喝了几碗芝麻糊走出来的客人,径直到我的源祥记要了五份鸡肉,吃完出门走了几步路就倒地身亡了。” “是韩百林第一个发现他死了,第一个跳出来说我们源祥记的食物吃死了人,在柳总捕头还没有下结论的时候,他就说我们毒死了客人,吵着闹着要将我们收押,后来我知道死者曾经吃过大量的芝麻糊之后,指出芝麻与鸡肉混着吃,能导致死亡,并拿黄狗做了试验,多艰险才逃过一劫。是望江楼的客人,检举的韩百林,说他唆使了死者来我们源祥记闹事的,这才被柳总捕头带走协助调查,与我袁九有什么关系?” 转身盯着仍旧跪在地上啜泣的韩拾玉,“这些事情,想必你都打听清楚了,那么请问你,这大半夜的你跪在我府门口哭泣,是做何道理?安的是什么心?你是指望着我顾及名声,然后放你进来,听你的质问还是责骂?或者你就是诚心想抹黑我的名声,然后为你兄弟韩百林翻案?” 阿九的连番指责,韩拾玉竟然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她的确是已经没有办法了,才来这里碰碰运气的,以她对弟弟的了解,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杀人嫁祸的事情的。阿九若是同情她,能让她进门,那她就想法子让阿九帮她替韩百林说情,她是当日的重要人证,目睹了一切经过,总比她道听途说要强。阿九若是不开门,那她这样多少也能博取些同情,让人以为韩百林是被阿九打击报复了的,说不定还能让林总捕头早些放他出来。 文昊眉头皱紧,他不知道今日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是韩拾玉仍跪着哭泣的样子让他心中有些不忍,他不由地想起了当年父亲出事后,他母亲的样子,也是到处跪着求人,哭肿了眼睛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的父亲伸冤,反而不久后还把他们母子二人也关押了进去。 他伸手拍了拍阿九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别气了,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这儿的事情就交给我。” 白明远这个老奸巨猾的,虽然心里看不上韩百林的人品,又有些不齿韩拾玉的行为,却能体谅她一个女子,撑起家业已经不容易了,还有个到处惹祸的兄弟,这回,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这样逼袁公子的。 他上前打了个圆场,“袁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去,老夫也可以帮着这位公子把这里处理一下。”又冲韩拾玉语重心长地道,“侄女儿啊,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扒拉扒拉说了一通。 阿九也不理会,一甩斗篷的裙边,转身就进了府门,重重地关了门。 柳条巷里的人群渐渐散了,只剩下白氏父子,文昊和仍然跪坐在地上的韩拾玉。 八十五章 救出 文昊感情复杂地望着地上的女子,她的做法确是不太地道,让阿九生了好大一场气,照他素日的性格,怕是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对这个韩拾玉恨不起来,今夜的她,那样无助地低声啜泣,总让他想起娘亲来。他轻轻抚额,是因为自己刚给娘亲过完祭日回来的缘故吗? 沉默半晌,到底是忍不住心中一软,低低地道,“寒夜天凉,起来吧!” 刚才白氏父子劝了良久都没有起来的韩拾玉,听到这低沉的话语,竟然顺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坚毅的男人,有着一瞬间的晕眩,他的身形伟岸,胸膛宽阔,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吧?不自觉地,她的脑子里迸出这个想法来。 她显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脸色刹那就变白了。 白之秋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忙冲韩府门口喝了一声,“没眼色的,没看到韩大小姐不舒服吗?还不快开门,把你们小姐送回去!” 韩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跑出两个精壮的婆子来,一边一个就要把韩拾玉搀走,却被韩拾玉猛力一推,挣脱开来。 她满脸含泪,衣衫单薄,在这寒气肆虐的冬夜,显得那样地楚楚可怜,凄厉哀怨。她冲着白氏父子深深地行了个礼,“刚才多谢白伯父为拾玉周旋,之秋哥哥的维护拾玉也铭记在心。” 然后又转向文昊,“拾玉知道已经深深得罪了袁公子,只是舍弟含冤入狱,拾玉又寻人无门,所以不得不这样做,还请这位公子替拾玉告个罪。” 文昊点头,一个走投无路的姐姐,爱弟心切,做出些失礼不当的举动,还是可以理解的。他此生父母尽失,也无弟妹,十分渴望亲情,所以才把夏山泉真正当作父亲一般爱戴,又视珍娘为母亲一样奉养,想尽法子让他们两个得诞子嗣,他也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将来也一定会好好疼爱。推己及人,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若处在韩拾玉的地位,说不定还会做得更过分一些。 文昊向来少语,何尝对一个陌生女子这样好言好语过,“你放心,阿九他性子善良,知你不易,必定不会怪罪你的。” 话还未说完,却见眼前的女子扑通一声又跪倒在他面前,眼中含泪仿佛梨花带雨一般,望着他凄然相求,“这位公子,求求你帮帮拾玉,拾玉与百林一胎双生,实乃世间最亲,他自小娇生惯养,定受不得牢中艰苦,若他有个好歹,拾玉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待啊!妹妹柔弱,最小的弟弟方八岁,拾玉要如何才能继续撑起这个家啊!” 文昊皱了皱眉,想起了那日挥鞭斥人的韩百林,他打伤了自家的车夫,还险些伤到母亲和腹中的宝宝,若不是怕给阿九惹事,他有千百种方法能让韩百林消失。刚才阿九那番气愤难平的话中,他也能听出来这个韩百林是如何地可恶,该死两个字正配他。 只是,韩拾玉卸下了坚强的伪装,那副凄楚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的娘亲,他又有些不忍心让她那样难过。 “这位公子,求求你了!帮帮拾玉!拾玉知道您一定能帮上的!求求你了!”这声声凄厉的哀求,字字冲击着文昊的心脏,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些灰暗的日子,娘亲带着他到处求人,却求而不得,他那娇柔美貌的娘亲一夜之间就见了白发,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鬼使神差的,不由自主的,“好!”字已经从他冷峻的薄唇中飘了出来,他眉间的神色更紧了些,却并没有反悔,只是又加上一句,“只要你能保证,你们韩家从此以后再不找我家阿九的麻烦,你的弟弟韩百林从此能变得谨慎有礼,我就帮你把你弟弟带出来。” 韩拾玉的热泪奔涌而出,她见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能够帮上她,他那样俊伟,那样深沉,像大海一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就能散发无穷尽的能量。他答应她的请求了呢,真的答应了,这意味着百林有救了,韩家有救了,自己也有救了! 她对眼前的男人出奇地信任,心中最大的愿望达到,就好像全身一下子就卸下了千斤的重担来,跪坐寒风中的疲惫,衣衫单薄的寒冷,好像都绞作了一团,让她再也支撑不住,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韩府的婆子赶紧把她们的大小姐抬回了府,白府也帮着去叫大夫,文昊紧皱着眉头望着被抬进去的韩拾玉的身影,直到消失。 第二日下午,韩百林就被放了回来,只不过被抓了一个晚上,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庞就苍白又消瘦,眼神有些呆滞,神情木木的,不知道在监狱中遭遇了什么。 韩拾玉搂着弟弟大哭了一场,又狠狠地嘱咐了他几句,心中却隐隐流淌过一丝甜蜜,他一定是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百林才会那么快就被放了出来,同时又生出些期盼来,她当女强人早就当够了,若能有那样一张宽阔的肩膀可以让自己的倚靠,那该有多好…… 当夜,韩拾玉就带着自己的弟弟去了袁府向阿九道歉,阿九虽然对韩拾玉没有好感,对韩百林更是恶感连连,但碍于邻居情面,毕竟是受了他们的赔罪。 韩百林在牢中一夜,似乎经历了许多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竟然都不太一样了,连平芳偶尔的几句嘲讽也能视若无睹,神色之谦恭,令人大跌眼镜。 想来是受到了教训,既然如此,阿九也不便再说些什么了,她这个人一向信奉“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必反击。”这句话,只要韩百林今后不再做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她也懒得跟他计较。有时间,还不如买屋买地买庄子,浪费在斗来斗去上,太不值得了。 唯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一向冷酷的文昊怎么会突然出手帮了这对姐弟,难道说文昊看上韩拾玉了?文昊不是号称喜欢自己的嘛,还信誓旦旦地承诺把妻子的位置给她留着的。 想到此,阿九不禁摇了摇头,文昊要是能喜欢上别人对她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啊,哪怕这个人是韩拾玉也行!她摆明了只能把他当哥哥看待,他其实早就不必再去守那什劳子的婚约,若他能与其他的女子相亲相爱,她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哪怕那个人是韩拾玉也一样! 八十六章 不安 这摊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后,望江楼彻底地关门停业了,据白之秋说,可能整修之后会开个客栈什么的,阿九不置可否,反正这是韩家的事情,与她无关。 倒是源祥记的生意上了轨道,她按照前世的记忆写下来的数十个菜谱派了大用场,秘制的桂花酿以及各种花茶留住了一众文人雅士的心,李守业眼看源祥记生意大好,心中激起了斗志无穷,也更用心用力地打理经营了,平芳似乎是个天生的老板娘,很快对源祥记的生意就上了手,有她和子青的打理,源祥记的生意蒸蒸日上。 平芬已经以阿九远房堂姐袁平芬的名义,开始来往于家里和锦绣行之间,她稳重大方,温和有礼,颇得白明远的欢心,手工精湛,对于服饰常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点也让白之秋十分赞叹。 紫琉自从研究了江州城的脂粉市场后,就开始关起门来写报告,几日后,红着眼睛奉上了一份很有可行性的计划书,阿九满意地点了头后,她又兴冲冲地继续闭关开发新品。 生活和生意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因为有着那么多的好帮手,阿九活脱脱成了个甩手掌柜,闲下来后,她开始格外地想念苏润,一别已经有两月有余了,可是苏润没有丝毫消息传了来,她心中的不安愈加严重,常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不是梦到苏润从山崖下跌落,就是梦到他血肉模糊地向自己求救。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这次梦到苏润被关押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他神智不清,血流不止,显然是遭受到了极大的刑罚,她一个劲地叫唤他,可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渐渐地,他的脸开始发白,再慢慢地,他似乎是停止了呼吸。她哭喊着“不要!”从梦中醒来后,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她有一种强烈地渴望想要见到苏润,想知道他究竟好不好。 于是,她开始回想那日苏润离开时候脸上所表露出的蛛丝马迹,他眼中的不舍那么浓烈,分明是知道自己这一去是有所危险的。她恨恨地敲了自己的脑袋,如果云诀子大师的处境不是十分险恶的话,苏润又怎么会立刻马上就跟自己告别?亏自己还自以为了解苏润,竟然没有看出他当时所说的,都是在宽慰自己吗? 阿九凝着眉头,细细想着能找到苏润的方法。云诀子大师神出鬼没,行踪诡异,天下间怕只有苏润才知道他在哪吧?她想起,赵恪曾说过在京城见过云诀子大师,云诀子大师当时身有要事抽不开身,才让赵恪起了陪苏润去南疆看病之心。那大约是半年前的事了。 云诀子大师所遇到的事情会不会与那件他抽不开身的事有关呢? 阿九攥着手中的玉符,犹豫了许久,现在就算是自己把玉符摔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吧? 她把自己心中的焦虑告诉了罗妈妈,罗妈妈沉思了片刻后道,“那年王妃新嫁,云诀子大师人并没有亲来,却送上了礼物。后来王妃带着王爷去了京城城西的一所宅子里,说是拜谢云诀子大师,可惜当时看门的小厮却说大师已经远游去了。那座宅子离大觉寺不远,我依稀听王妃提起过,好像苦僧大师和云诀子大师也有些渊源。” 阿九低着头,想了良久,抬头的时候,眼中却闪着坚定,“妈妈,我想去京城!” 罗妈妈大惊,“不行!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安逸的生活,我不想你再冒险回京!” “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苏润,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已经好几夜都没有睡好了,一合上眼就看到他血淋淋的样子。不见着他,我实在不能放心。” 罗妈妈一脸紧张,却没有刚才那样的坚持了,“只是你这张脸,和你的父母长得都很相象,有心人一眼就能把你给认出来。怕只怕,给护国公府的人知道了,那就是无穷的麻烦啊!” 阿九拧着眉头,“我还是男装打扮,他们应该难认出我来。妈妈,你把那个宅子的地址给我画一画,就算云诀子大师不在那了,我也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罗妈妈无奈地答应了,“苏润是个好孩子,对你又那样一片心,妈妈没有办法阻止你去找他。只是,此去京城,实在是有些凶险,我还真的是很不放心。不如,你找你文大哥一块去?” 阿九摇了摇头,“文大哥最近似乎挺忙的,已经好多天没有见着人影了。再说,他的身份特殊,最好还是不要进京城。” “那你一个女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呢?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阿九想了想,“我在衮州认识了青州齐氏的二公子,青州离江州并不太远,快马两日就到了,不如我发一封急信给他,让他陪我走这一趟,妈妈觉得可好?” 罗妈妈有些为难,“咱们的身份,不足以为外人道。那齐二公子,为人可靠吗?” “妈妈放心,他是个可靠的人,而且这次我只是去找苏润,应该不会暴露身份。”阿九越想越可行,只是不知道齐逍会不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想着,她立刻叫了叶子青来,交待他去驿站给齐逍发快信。 这个时代传信大多靠信鸽,每个州都有大的驿站,能往各个地方发信,尤其是一些世家,大多在各地都留有信鸽,如果是急件,像青州这些距离,不过一日就能到齐逍手上了。 阿九决定等齐逍四日,如果四日后他没有来,那么她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上路的。 这几日,她把叶子青叫到身边,交待了各种事项,把锦绣行的图样事先给了他,又背了几个新的菜谱,以备源祥记不时之需。 等生意上的事情都交待完了,又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子青,我此去京城,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家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也要把家里的事业都打理好,给罗妈妈养老送终,把平芬平芳紫琉她们三个风风光光地嫁掉。” 倒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叶子青一听就慌了,“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你可得平平安安得回来,不然子青就把你的家产都霸占了,把罗妈妈她们都赶出去。” 阿九露出近日难得的笑容,“你这个死小子!你这么说,我就算是爬也得爬回来!可不能让你占了便宜!” 眼看四日已过,齐逍却仍然没有来,阿九只好自己收拾了行礼,把之前苏润给他的全副装备都穿上,打点好一切只好,悄悄地牵了马,离开了袁府。 已经是寒冬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厚厚的披风,都难以抵挡寒气,阿九套上了自己缝制的棉手套,回望了一下身后巍峨的江州城门,然后咬了咬牙,翻身上马,执鞭而去。 她在一片苍茫的大地中奔驰,感受着冷风所带给自己的刺痛感,这种痛让她更加清醒,也让找到苏润这个念头变得更加执着和坚定。 这时候,后面响起了马蹄的声音,在这坚硬的土地上震出了阵阵的回音,越来越近。 八十七章 相伴 阿九满怀期待地回过头去,心中想着若是齐大哥来了就好了,至少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上路,自己能不再那样害怕,就是在这寒冷的冬日,也能觉得温暖一些。 在滚滚的烟尘中,一人一骑渐渐靠得近了,现出一张俊朗明媚的脸庞,那分明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却刻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玩世不恭,他的眼神明亮,神态慵懒,与阿九擦肩而过。 不是齐大哥!阿九心中难掩失落,但片刻后就想通了,自己与齐逍不过只有一月的交情,他就算接到了信不来,也是人之常情。再说,自己给的期限太过急促,齐逍作为青州齐氏的二公子,必然是常有要事缠身的,一时抽不出身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阿九幽幽地叹了口气,在这因为寒冷而变得更加寂静的城郊,显得绵长而悠远,她有些认命地勒紧马鞍,不管这条路多么孤单,不管她心中有多么忐忑,她都是要走下去的。 这时,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少年却一个回马,干脆利落地跑到了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才发声问,“你……不会就是袁九吧?” 他的声音懒懒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阿九疑惑地望着他,眉目清俊,眼眸闪亮,如皓月一般闪着光华的脸上,两片薄薄的红唇,一头如墨般的青丝,随意地挽进发髻里,两鬓还跑出了几条调皮的发丝,他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倒像是……阿九讶然地张开了小口,指着面前的少年,“你不会就是齐大哥的……?” 少年的眼神一闪,脸上摆出一个懒散至极的笑容,“我是齐遥。那家伙被派去执行任务了,没空,好求歹求,我才答应替他跑这一趟。” 说罢又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阿九,“话说,你该不会是那家伙的心上人吧?我活了那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他对一个女子上过心。” 阿九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别误会了。齐大哥和我是在衮州剿魔教的时候认识的,我们是好朋友。” “衮州?”齐遥老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庞飞他们赞不绝口的九姑娘。”说罢,勒住勒马绳,靠得离阿九更近一些,凑到阿九的脸前,笑嘻嘻地说,“听说你很有趣,那么这一路,想必就不太无聊了。” 阿九脑边仿佛出现了三根黑色的粗线,齐逍的这个弟弟果然如齐逍所说,有些……调皮。 两人并排着策马向前,齐遥一脸坏笑地说,“九妹妹?我可以叫你九妹妹吗?你怎么想起来女扮男装?是怕自己长得太漂亮了招惹是非?可是你怎么不把脸涂得黑一些,把衣服穿得破烂一些,要知道,京城那种地方,漂亮的男人比漂亮的女人还招摇。” 阿九无奈地撇了他一眼,“在江州,除了我的家人,其他人都知道我是袁九公子。额,齐三少,希望你也别忘了,这一路上请直接喊我一声袁九。” 齐遥嬉皮笑脸地一笑,“直接称名道姓的多不亲近,我还是叫你九弟的好,你不如叫我遥哥哥?”接收到阿九恶狠狠的一瞥后,齐遥忙道,“叫齐三哥也成!” 同在一条船,以后还要仰仗他,阿九能说不吗? “齐三……哥,不知道你的武艺怎么样?比你二哥如何呀?”阿九预料到要找到苏润,怕是要费不少功夫,齐逍的武艺她是见识过的,绝对算青年里的一把好友,不知道齐遥如何,这个问题很重要,阿九不得不问。 只见齐遥凝着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方才道,“这两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虽然自小就习武,可从来没有跟人比试过,还真不知道武艺算是高还是不高,至于我二哥,我们两也从来没有交过手,不太好说啊!” 阿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那你……以前有没有接受过任务?比如剿魔教之类的?” “你以为魔教那么好剿啊?”齐遥嘴角一努,“至于任务嘛,陪你去京城算我是第一次出任务了!” 阿九轻轻叹了一声,“看来我的经验还要比你丰富些,以后一路上你得听我的话,免得着了人家的道,要是把你弄丢了弄伤了,我不好和你二哥交待。” 这话分明就是在无声地抗议齐遥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娃,齐遥却丝毫不以为恼,他笑嘻嘻地说,“好啊,好啊!你得看好我哦!” 求助不成,反倒惹来了个大孩子,阿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也会点武艺,看在他长得帅,话也多,至少能排遣下旅途的无聊的份上,咱也就接受了吧。 齐遥忽然问道,“你信上写得潦草,只知道你有紧要的事情要去京城,不知道是什么事?” 信鸽所能承载的份量很轻,所以阿九没有在纸条上写得很详细,只说有要紧事去京城,盼齐逍能来江州相助。 阿九敛了眉,轻轻地回答,“寻人。” “寻人?什么人?” “一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他感应到他师父出了事,所以就去找他的师父了,一晃两个月,音讯全无,最近我老梦到他出了事,心中不安,所以就想去寻一寻。”阿九说着说着,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仿佛思绪都游移到了千里之外。 齐遥略皱了皱眉,“是那位在衮州和你一起的苏公子?”衮州事件经过庞飞这个大嘴巴的到处宣传,在齐氏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齐遥自然知道,和袁九姑娘在一起的,是她的表哥苏公子。 阿九低低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并驾齐驱了良久,方来到一个集市,齐遥问道,“你饿了吗?” 阿九点点头,“饿了,我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干粮和水了。” 齐遥笑嘻嘻地说,“没关系,等下我们就在这儿采购一些,前面的路我不太熟,也不知道一路上要过多少荒郊野外的,我们还是多准备些的好。” 两个人各吃了一碗馄饨,填饱了肚子,正要起身,却见齐遥按住了阿九,“你在这儿再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八十八章 热闹 阿九犹疑地望着齐遥一蹦一跳的背影,不知道他是要去干嘛,等了很久很久,都不见他的踪影,久得都快让阿九以为,这位是不是就这样把自己扔在了这儿的时候,齐遥驾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赶了来。 齐遥笑嘻嘻地向阿九招手,“快上来!” 阿九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了这个马车,车身还好,虽然不新但是也不破,只是车前的两匹马实在是有些太瘦了些。 她正迟疑着,齐遥却一把抓了她上来,“等着急了吧?我去买了些东西,你先进去坐,里面暖和。” 阿九掀开了帘子,身子有些轻微的发怔,只见不大的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锦被,一下子全身都暖了起来,锦被之上,摆了大大小小几个包裹,散发着食物的诱人香味,她轻轻打开包裹,只见油纸包里,包着烧鸡,包子,还有些葱油饼,另一个纸包里放着两个装满了水的水囊。 她心中一暖,正想谢齐遥两句,忽然感觉车身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忙掀开帘子,看到齐遥正在利落地把两人来时的马匹换下瘦马。 齐遥见她把脑袋探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怎么样?不错吧!里面可还暖和?我见你一路上冷得瑟瑟发抖,觉得还是买个马车得好,这儿只是个小集市,没有卖马车的,好不容易找到户殷实的人家,花费了大力气才买到的呢!” 阿九喃喃地道了声“谢谢!”她没有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齐遥竟然这样细心,她的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这一路上并不像自己刚才所想的那样无奈呢。 “榻下的抽屉里,给你准备了手炉。不怎么精致,凑合着用吧!”齐遥套好了马车,正调转车头。 阿九打开了抽屉,发现里面除了手炉,还有些零嘴蜜饯,她一脸柔和地望着帘子外面奋力赶车的那个身影,觉得自己之前还真的错看了他。 就这样一路赶车,走走停停。有时候运气好,过夜的时候能找着客栈,那就舒舒服服洗个澡,一觉睡到大天亮,有时候运气不好,连农舍村居都找不到一间,就只好把马车停在野外,阿九还能在马车里勉强睡一觉,齐遥却只能不断地练功来为身体驱寒。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有六七日光景了,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阿九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迫了,一路颠簸,倒是再没有做过关于苏润的噩梦,只是苏润的情况却时刻挂在她心上。 齐遥见越接近京城,阿九的眉间忧色就越浓,就不时地找些轻松的话题逗她,“刚才经过落叶岗的时候,听到两个砍柴的说,今日前面的镇子里有庙会,不如我带你去看一看?” 阿九总算起了一点精神,“庙会?是不是很热闹那种?” “嗯!听说前面镇子不只是庙会,还有人抛绣球选夫婿哪!” 阿九刚才的确耳朵里听到“张家小姐”“抛绣球”类似的只言片语,心中有些好奇,又急着赶到京城找寻苏润的下落,所以眉间就很纠结,既想去看看热闹,又着急去找苏润。 大概是很了解她的犹豫不决,齐遥故作委屈地说,“跟着你赶了好多天的路了,还一路餐风露宿的,就不兴给人点福利吗?反正也要经过的,我们就去那瞧一眼不成吗?” 阿九见他说得可怜,又想到这几日他的确是十分辛苦,心中一软,就点头答应了,“那我们说好了,只是去瞧一瞧,就立马赶路。” 齐遥装可怜计得逞,眼角闪过一丝狡黠,“好勒!”然后扬起了马鞭,绝尘而去。 这个叫落叶镇的镇子,虽然远远及不上江州和南疆的繁华,但是在阿九和齐遥一路走来所见,却算得上是最热闹的一个了。今日又是他们的庙会,所以街上聚集了不少人。 齐遥赶着马车,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时就到了传说中张家小姐抛绣球的那座绣楼,只见早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齐遥远远地停在旁边,也能听到不少看客的议论声。 “听说那张小姐貌美如花,这次谁若有幸让绣球给砸了个准,不仅能坐拥娇妻,还能得到张老爷的万贯家财啊!” “我听说那张小姐似乎有什么隐疾,不然哪有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好的小姐却随随便便地抛个绣球定终身的?” “我怎么听说,张小姐命里带煞,只有天注定的姻缘方能解开此劫,这抛绣球,抛到谁就是谁,可不就是天注定了的吗?” 齐遥听得好笑,用手肘捅了捅阿九,“诶,你说,这张小姐是怎么回事?竟然想起来要抛绣球?我可只在戏文里听说过。” 阿九好笑道,“你管人家怎么想的,莫非你是想要去接这个绣球?” 齐遥忙摇头,“我连人家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脑子坏了才想去接绣球。不过就是好奇嘛!得了,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好奇了。” 嘈杂之声更加大了,阿九抬头,看到楼上露出了一个身着喜服的女子的身形,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楚相貌,不过听周围人的叫好声,想必是不差的。 忽然从人群之中闪过两条黄色的影子,赫然就是结草庐的两个侍女踏雪和沉香,阿九开口喊她们的名字,却怎奈人声鼎沸,声浪把她的叫唤声全给盖住了,她一把跳下马车,正想挤进去找她们,这时正好那位张小姐把绣球往下面一抛,人群立刻开始了推推搡搡,乱成了一团,阿九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要跌倒,一双有力的臂膀却把她给扶了起来,她抬头见是齐遥,给了他一个微笑,再转头去寻踏雪沉香,却早已经不见了她俩的踪影。 齐遥把她拉回了马车,脸上似乎有些生气,“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往里面挤?里面那么多人拱来拱去的,你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阿九有些讪然,“刚才见到了两个故人,忍不住想去追。”于是便把在结草庐的那段经历说了一遍。 齐遥皱了皱眉,“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她们住在深山之中,又守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主子,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被他这样一说,阿九倒也不好确定了,只好乖乖地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八十九章 进京 巍峨肃穆的京城城门口,高高的城墙上,整齐地列着两列兵士,人群马匹都十分有秩序地排队等候通过检查,然后入城。 阿九心中生出一些近乡情怯之感,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盼。她从帘子的缝隙中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属于身体的记忆再一次如潮水般涌出,她轻轻抚着额头,发起了呆。 这个城楼她曾经来过,我还记得小小的她被爹爹如珠似宝一般抱在手上,连犒赏这些守城的兵士时都舍不得放下,爹爹和蔼亲切地与他们对话,那悲天悯人的慈悲和心中不留一物的胸怀,那些粗手粗脚的兵士喜爱她的粉装玉琢,却又生怕自己手劲太大不小心弄伤了她,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逗弄她时那笨拙的模样,在她脑中越发清晰起来。 她喃喃地轻语,“爹爹……”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齐遥转过身来,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一张陷入迷思的小脸,那样茫然,又那样动人,她的眼角缓缓流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滴,仿佛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在她洁白无暇的脸庞上慢慢滑行,最后融入她的衣襟,再不见影踪。 齐逍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猛烈地一跳,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皱着眉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待要转身细想个明白,终究还是不忍见车内的阿九这副模样,他扯了扯车帘,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咂咂呼呼地道,“别睡了啊,快轮到我们了,马上就能进城了!” 阿九的思绪被他打断,忙敛了心神,用手随意抹了抹脸,又整了整衣衫发髻,确定自己全身都妥当了,才掀开帘子,笑着与齐遥打了个照面。 齐遥见她又精神了起来,不复刚才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又见她虽然经过了这几天的奔波,依然华服闪亮,容色一丝不苟,不禁揶揄道,“若是脸色能再黑些就好了!” 阿九斜着眼睛睨视他,“有你这面如冠玉,又满身阳光之气的美男在一旁呢,我这只比寻常男子略白些的伪男又怕什么。” 齐遥笑嘻嘻地凑近阿九,闻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故意流里流气地道,“哟,你还知道小爷我是个极品美男哪!小爷能得如此挑剔的袁九这一声夸,真是做鬼也啊!” 阿九拿手肘使劲往他胸口上一撞,也不管他“啊哟啊哟”地满口乱叫,哼了一声,“你再嘴上没个正形,瞧我怎么整治你!” 只见齐遥皱着一张都能滴出苦水来的脸,长长得叹了口气,“哎!来之前,那家伙明明跟我说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谁成想……”见阿九拿眼瞪他,只好继续苦着一张脸说,“谁成想,美倒是极美,却是个长刺的。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崇尚暴力的,你看看,这一路上,我英伟无敌的齐三已经吃了多少次肘子了。”说着委委屈屈地望着阿九,一双明亮的星目一闪一闪地,就像是个等着吃糖的小孩子。 阿九到底忍不住,笑着拿手胡乱揉了揉他的胸口,“这样好了吧?英伟无敌的齐三爷!我这长刺的以后再不敢对您使用暴力了。”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衫,但是阿九温热的小手一阵乱揉所带来的触感却让齐遥的心“咚咚咚”地猛跳,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小手的细腻柔软,整个胸膛都被这种感觉融化了。 正在这时,巡查的兵士一声大嗓门似乎都把马车都给震动了,“喂!你们俩!干什么呢!还想不想进城了?” 阿九尴尬地缩回了小手,脸上顿时红霞密布,心中羞得无以复加,咋办,本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打闹,并不算什么,可是大庭广众之中,被那兵士一叫破,就显得他们俩好像有啥不正常似的,更何况,自己现在一身男装,两个男人这样的姿势被人叫破,额,是不是就更让人有联想的空间? 齐遥驾了马车赶了几步上了前,笑嘻嘻地冲那兵士抱了个拳,那兵士一脸狐疑地望着他,“打哪来的?来京城干啥的?车里的那个是什么人?” 齐遥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两块金灿灿的东西,塞入兵士的怀中,一边答道,“从青州来的,来京城办点货。”又对那兵士耳语了一番,只见那兵士脸上露出丝了悟,望向阿九的目光就多了些好奇和兴味,只是他已经收了齐遥的厚礼,没有再作盘问,就直接给放了行。 阿九好奇刚才齐遥对那兵士说了些什么,齐遥却一脸神秘,怎么都不肯说,直到阿九故作恼意,才嘿嘿一笑,“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你要生气我就不说!” “我不生气,你快说吧!” 齐遥嬉皮笑脸地说,“我刚才对那兵士说,我们两个是对爱侣,家里人都不容我们这样败坏门风,听说京城风气开放,所以我们俩就私奔而来。” 阿九越听越气,冷哼一声,直接把车内用不着的垃圾往齐遥身上扔,什么硬掉了的包子啊,吃剩下来的鸡腿啊,不好吃被剩下了的蜜饯啊,齐遥一边还要赶车,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衣服上也都沾满了食物的残渣。 只见他一副可怜相地转过头来,还得抽空腾出一只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阿九,“你!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不生气的!” 阿九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齐遥大约是发觉自己闯祸了,时不时地转过头来逗她,只是这次却没有前几次那样容易了,阿九沉着脸,一语不发,对他搜肚刮肠所说的那几个顶级笑话丝毫没有反应,就好像她身上自动自发地罩起了一座看不见的高墙,透出一股浓烈的别来惹我的气息。 齐遥无奈,只好瘪了瘪嘴,“京城倒是到了,可还没说要去京城的哪,我难道就这样在街上瞎晃悠?” 这话阿九倒是听到了,“去城西大觉寺。”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开口理人了,齐遥一下子情绪高涨起来,“好嘞!城西大觉寺。” 九十章 上山 庄严古朴的大觉寺,稳稳当当地矗立在京城城西的青云山上,从山脚下一眼望去,曲折蜿蜒的山道盘旋而上,仿佛直指向云霄一般,在高处,能看到有香烟酝绕,袅袅不绝,消散到苍茫的天际中。 齐遥停住了马车,冲车里的人儿叫了一声,“青云山到了,再往上马车不能走了,可得自己爬上去。” 帘子里钻出个锦衣玉服的少年来,“那就爬上去吧!”赫然就是阿九。 齐遥斜着眼睨视她一眼,“去大觉寺的台阶听说有九百九十九阶哪,你这小身板,能行吗?不然还是齐三哥背你上去吧!,” 阿九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闻言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地爬了上去。 这条路小时候爹爹曾抱着她走过无数回,额,虽然爹爹也是被轿子抬着的。但是这四周的一切似乎十几年都没有过变化,仍然和记忆中的一样,这穿云直立的青松,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着,这石阶,即便被千千万万人踏过,也依然如十几年前那样,坚硬无比。 齐遥望着阿九的背影发了会呆,明明是个娇柔的女孩子,却偏要着男装,明明身板瘦弱,却非要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刚硬而坚强地自己走上去,明明都说好了不生气的,却说话不算话到现在都不太搭理他。想着,他不由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大有深悔之意。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离得渐渐有些远了,他才找了棵粗壮的大树,把马绳栓好,然后一个纵身飞跃几步就来到了她身后,再不去招惹她,只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她快他紧,她慢他松,始终保持着两个台阶的距离。 正当他以为这一路大概就是这样沉默到底的时候,阿九幽幽地叹了口气,低低地问,“你爹娘对你好吗?” 齐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爹虽然看着很严肃,也常觉得我这不如我大哥,那不如我二哥的,不过我知道他私底下还是最疼爱我了。我娘就更不用说了,她嫌我大哥太正经,我二哥太爽直,就喜欢我会说话能讨她欢心。” “那你大哥二哥待你好吗?” “我大哥是下一任的家主,为人呢就比较严肃刻板一些,不过他倒是真心疼爱我们两个弟弟的,至于二哥那家伙,哼,他除了老是欺负我就是打压我,像上次剿魔教的事,明明爹都已经答应让我去了,他非得从中搅合一下。” 是怕太危险了,舍不得让弟弟去吧。阿九叹了一声,“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好!” 齐遥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幸福和得意,“我们江湖世家,不像那些商贾或者官宦,家里头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我们齐氏,只准娶一个老婆,儿子们的出息也都看各自的修为和本事。” 良久不见阿九回应,齐遥正想开口问“怎么了?”,又想到阿九的脾气,若她不想和自己说话,就算问一百句,她也是不会答的,只好忍住了问题,她不言,他就不语地继续跟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台阶还一眼看不到尽头,忽然前方响起了阿九低沉而有些幽怨的声音,“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我的娘亲在生我那天血崩而死,我的爹爹也在一年前重病身亡。” 齐遥楞了一楞,脚步立刻就顿住了,阿九却似乎浑然未觉,“我小时候身体里有余毒,所以一直都痴痴傻傻的,所以爹爹在的时候只懂得窝在他怀里撒娇,并不能体会他的辛苦,因为发生了一些变故,爹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后发现自己竟然不傻了,我好高兴自己能说会笑了,可是……可是我却没有爹娘了,我成了一个孤儿。” “齐遥,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呢!你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哥哥,他们都疼你,爱你,关心你,对你好。我好想过这样的生活!”阿九的声音透着浓烈的渴望,“我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但是,我想让我的孩子过上这样的日子。” 齐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绷得紧紧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一般,难受极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身前这个时常会与他斗嘴调笑,绝大多数时候都明媚照人的女孩子还有这样凄惨的身世。他不知道要不要搭话,更不知道要怎么搭话,所以只好沉默着,任她一吐为快。 “再过小半年,我就要及笄了呢!罗妈妈说,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我等着苏润向我提亲,然后我就欢欢喜喜地嫁给他,和他生几个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一生。可是……他有要事离开了,一晃两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我的梦里他满脸都是血,他一定是出事了。” 少女低低地啜泣着,像投入水波的雨点,一滴一滴打动着齐遥的心,他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臂,故作轻松地道,“你别这样瞎想,我可是听我二哥说起过那位苏公子的本事,他那样的身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出事了呢?连魔教的巢穴他都能轻松地过,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魔教更神秘可怕的吗?” 阿九的眼中还蓄着泪花,听齐遥这样说,两只乌黑的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齐遥,眼中充满了希翼,“你说的是真的?” 齐遥用力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齐三公子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你不信可以去青州打听打听的。” 阿九心中的不安和惧意终于消散了一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跟你说这些,你不会吓着了吧?” 齐遥摇了摇头,“哪有!看来你常喜欢把心事藏在心中,其实有些事放在心中太沉了,还是说出来的好,说出来了心情就能轻松一些!” “嗯!”阿九低着头,继续走路,有些感受她只能自己承受,说出来了,会让罗妈妈伤心,让大家跟着难过,她想给大家一个快乐的家,不想让她在乎的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但,她两世孤儿,都没有父母缘分,总是会偶尔有些感伤。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地对眼前这个只结交了十来日的少年倾吐了心事。 她正暗自不好意思着,忽然看到齐遥皱紧了眉头,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齐遥一脸困惑,“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九十一章 苦得 经此提醒,阿九猛然想起这大觉寺在乾国地位犹如国寺,在京城香火鼎盛,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常上大觉寺礼佛听禅,山脚下更是车马云集,各府院被留下看护车马的家丁小厮,互相攀谈,交流八卦,热闹地紧。从前爹爹带阿九去拜会苦僧大师时,也常须绕开大道,走小路方能避免与人潮相碰。可是今日,不仅山脚之下空无一人,就连这绵长的山道上,竟也只有齐遥和自己两人! 阿九大惊,莫不是大觉寺出了大事?眼前的石阶只剩不过百来阶,阿九虽然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但也再顾不得休息,提起衣裳,就疾步跑了上去。 大觉寺的大门低沉而颓然地掩着,不时从里面飘散出几丝青烟,既没有香客,为何却有如此浓烈的青烟?阿九惊疑不定,心中生出些不祥之感。 门内探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一个小沙弥瓮声瓮气地道,“两位施主,慈恩寺暂不接待香客,请回吧!”说罢也不听阿九解释,就又把门掩上。 阿九心中的怀疑更甚,再次扣响了门环,还是那个小沙弥,“施主,我们大觉寺发生了大事,暂时不接待香客,还请您两位回去吧!” 小沙弥说完,略有些不耐烦地又要把门合上,却被齐遥给挡住了,“你这沙弥怎么那么没耐性,我们还没有把话讲完呢!” 阿九忙道,“我们不是香客,我们有要事求见你们苦僧大师。” 小沙弥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来,不知道是惊还是悲,过了半晌,他讷讷地吐出一句,“你们是什么人?求见苦僧大师有何事?” 阿九从袖袋里取出临走时罗妈妈从一堆嫁妆中给她找出来的一串佛珠,是当年她刚出世时苦僧大师亲赠的,上面刻了“平安”两字,以及苦僧大师的印鉴。普天之下,能得到苦僧大师亲赠佛珠的人,不过寥寥数人,不是挚友,便是极有缘的。 小沙弥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小在大觉寺长大,知道苦僧大师的珠子意义非凡,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态度比之刚才不知道要恭谨了多少,他有些为难地道,“您二位还得在门外等上一会,我去里面通报一声,再给您开门。” 阿九点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大觉寺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才如此谨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隐约感觉到的那般糟糕。 过了良久,寺门终于又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后还跟着几个青年和尚迎了出来,老和尚一脸和蔼,只能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出他的一身疲惫,青年和尚几乎个个都很憔悴。 老和尚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老衲法号苦尽,这串佛珠的确出自我苦僧师兄的手笔,不知道两位施主是?”说着便把佛珠还给了阿九。 齐遥先抱了一拳,恭敬有礼地答道,“在下青州齐遥,家父齐震,曾与贵寺住持苦得大师有过数面之缘!” 苦尽点头,“原来是故人之子!青州齐老爷子,为人豪迈正直,深为方丈师兄的赞道。” 阿九也回了一个礼,“在下幽州袁九,幼年蒙苦僧大师青眼,得赠此珠。此回,是有要事来求见苦僧大师的!” 苦尽口中喃喃念道,“幽州袁氏,幽州袁氏。”忽然双目放出光芒来,“不知道小施主与已故的西北大将军幽州袁韬有何关系?” “幽州袁韬正是在下的堂伯祖。”按照文昊给她办下的户籍文书上讲,外祖父袁韬如今与她正是这样的关系。 老和尚似乎是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果然如此!我苦僧师兄与袁老将军是知交好友,就是老衲年轻时也多蒙袁老将军的照拂。快,两位里面请!” 没有了香客,诺大的大觉寺显得空空荡荡的,越接近大殿,香火味道就越浓烈,阿九有些不解地望着苦尽。 苦尽慈祥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份哀伤,他低沉地说,“袁小施主,苦僧师兄他……他已经归天了!” 阿九身子猛地一震,不说圆寂,说归天,意思是苦僧大师并非自然死亡…… 苦尽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他的手指似乎不听使唤地颤动着,“一切都等见过方丈师兄再说吧!” 苦尽大师的背影,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老迈和苍凉,阿九与齐遥沉默着,跟了上去。 普照殿中,齐集了好几十个僧人,正在念经,苦尽对阿九轻轻耳语道,“方丈师兄正在带领寺里的僧人为苦僧师兄超度,还请两位施主稍候片刻。”说完就带着身后的弟子也加入了诵经的行列。 阿九前世是个无神论者,也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可是自从经历了灵魂出窍以及穿越附身一事后,她便不再确信了,如果没有神佛,那么是什么力量让她冲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来到了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的时空和身体? 她拥有了阿九的身体,感同身受她的好恶和感情,甚至全盘接受了她的记忆,如果不是神佛,又是什么力量能让两个不同时空,不同年龄,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融为一体? 听着耳畔的佛音缭绕,阿九双手合什,心中默念,“路过的满天神佛,小女被你们带到这个世界,别无他求,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健康喜乐,还请神佛保佑苏润平安无事,让小女能早日找到他!” 不一会儿,苦尽引了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老和尚过来,应该就是慈恩寺的方丈苦得了。 果然,那老和尚一脸的肃穆,“阿弥陀佛!老衲苦得,得知两位小施主都是故人之后,特来一见,还请到禅房说话!” 原来普照殿的旁边就是苦得的禅房,宽大简洁的禅房内一片安宁和静的气氛,苦得和苦尽请阿九和齐遥坐下后,便也落了座。 “听苦尽说,袁小施主是有要事来求见我苦僧师弟的?” 阿九忙道,“不错!在下有个挚交好友上两月突然告别,说是他的师父有要事找他,一去两月,杳无音讯,所以在下就想去寻一寻,我曾听说他的师父半年前是在京城,还与苦僧大师有过联系,所以便想来求见下苦僧大师,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苦得的眉头紧了些,“不知道袁小施主的那位好友,姓甚名谁?” “他叫苏润,是故去的建宁侯苏敬中的孙儿,他的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云诀子大师。不知道方丈可有见过他们两个?” 只听苦得和苦尽同时长叹了一声,“袁小施主,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回事儿。” 九十二章 前因(上) 阿九拧着眉,一脸不解,“难道苦僧大师的仙逝与苏润和云诀子大师有关?” 苦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今日之果,皆由前日之因,一切都早已经命中注定。当日师父为苦僧取这个法号之时,便已经料到他此生虽然有佛缘,但终是无法成佛。”长长地哀叹了一声,“苦僧师弟受劫那日,便是与那位苏公子在一起的。” 原来两月之前,苏润顺应心中所感来到了大觉寺,他幼年时曾被寄养在此,所以大觉寺中的许多僧人都识得他,立刻就被引到了苦僧大师的禅房。 苦僧大师乃是一代高僧,又特别擅长医理药理,当世最为人所称道的三大神医,医圣刘一手,医仙姚方士,还有一位便是这医僧苦僧大师了。 苦僧大师年幼之时与苏敬中比邻而居,乃是好友,后来家中遭遇突变,被大觉寺的上任住持了尘方丈所救,看他聪敏机智颇有慧根,便收了他做弟子。 苏敬中却并未因此而断了与好友的联系,他不仅替苦僧安顿好了家中旧仆,还时常上这青云山大觉寺探望他,苦僧研习医术需要不少稀少名贵的草药,苏敬便替他寻找,不管多难,总能让他寻到,使苦僧可以心无旁骛地潜心佛法与医术。 苏敬中出身将门,和袁韬一般乃是先帝的陪读,当年先帝为争这皇座,他与袁韬披荆斩棘,鞠躬尽瘁,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明枪暗箭,才得已成为先帝时期乾国的股肱之臣。 众人只以为左膀右臂得力,先帝才能得以在重重危机之中,突破重围,顺应天意,继承乾坤,却不知这不为人知处还有苦僧大师与云诀子大师的一份功劳。 苦僧大师与云诀子大师彼此相投,惺惺相惜,在年轻时便已经是挚友了,来往久了之后,便也与苏敬中以及后来的袁韬相识。四人年龄相仿,又都是当世人杰,虽然苦僧与云诀子出世,苏敬中与袁韬入世,但四人脾气相投,互相仰慕,一来二去的,便就成了情真意切的密友。 在先帝数次生死交关之际,若不是苦僧大师的良药,云诀子大师的奇谋,先帝又如何能够挺过众多劫难?只是他二位不愿在人前现身,便把功劳都让给了苏敬中和袁韬。 苦僧大师见到苏润,心情大好,他们当年四位知交好友,他与云诀子都是方外之人,自然没有后代,袁韬只有一女,早就已经去世,前些日听说外孙女寿昌郡主也病逝了,如今便只剩下苏敬中这得来不易,保全更不易的金孙,他便格外看重。 当得知苏润身上已经余毒全解,一向沉静内敛的苦僧大师竟然当着众多徒子徒孙的面高声大笑,可见心中之喜悦极深。 苏润把玉环的奇怪情形告诉了苦僧,苦僧的神色也颇凝重,带着苏润便到了苦得方丈的禅房。 阿九也曾从罗妈妈只言片语中猜测过这几个人的关系,没想到他们四人竟然是如此知心相交的密友,不过这样很多事情就能够得到解释了,为什么从不结交权贵官宦的苦僧大师惟独却与爹爹交好,为什么自己满月之时他竟送上自己亲手所刻的佛珠,为什么云诀子大师会指点了娘亲谋略卦算,又为什么会赠上如此珍贵的半块玉符,为什么苏润竟然能成为云诀子大师唯一的亲传弟子,这些曾经萦绕在脑海的小问题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云诀子虽然行踪不定,但因为有苦僧在,他每两年总要来京城一次,就住在大觉寺附近那所宅子里。说来那所宅子还是苏敬中置下的,就为了几个老友相聚方便,不扰了大觉寺的清净。” 苦得大师从深深的回忆中慢慢地走出来,顿了一顿, 便接着说了下去,“去年此时,他曾经来过一趟,要请苦僧师弟帮忙配一种治眼睛的药,鼓捣了两月,方才成药。我曾问苦僧师弟,这药是要拿来治谁,苦僧师弟起先不肯说,后来才知道竟然又牵扯到了十八年前的那桩旧事。” 苦得大师叹了一声,“袁小施主,你既与苏润交好,可知道他自打一出生,就身中奇特的蛊毒?” 阿九忙点头,“是种形似千日醉的蛊毒,毒发之时,仿佛深醉,越睡越久,直至再也醒不过来。后来在南疆被蛊族蓝大酋长所解。” 苦得点点头,“不错,那你可知苏润的毒是怎么得的?” 阿九摇头,苏润的毒是胎中便得的,想必是上一代的恩怨,属于他的家事,他既不想说,她便不会问。 苦得叹了一声,“老衲本不该与你说起这段旧事,然而如今事态紧急,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哎,一切都是情孽所致啊!” 原来,苏润的父亲苏瑞年轻时长得英俊不凡,在乾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好事者送了个外号叫做玉郎君。他虽然帅气,但却并不以此为傲,为人沉稳恬淡,颇得大家的喜爱。 这便引来了不少年轻女子的追逐,有京城的仕女,也有外州的闺秀,更有别国的佳丽。 苏瑞幼年时便已经与袁韬大将军的袍泽好友刘鹏大将军之女订下了娃娃亲,只是并未为众人知,后来刘大将军战死,这位刘小姐便被先帝带入宫中,封为县主,一对未婚夫妻在父亲与天子的期盼下,也时常来往,彼此都有爱意。 等刘小姐及笄之后,先帝亲自为苏瑞和刘小姐赐了婚,众女子虽然颇觉可惜,但碍于苏氏的家规以及刘小姐的县主身份,也都罢了,惟独有一人仍自痴缠。 那便是晋国右丞相洛永年的嫡女洛柔。 洛柔在晋国时便耳闻了苏瑞玉郎君的名号,偶然看到了玉郎君的画像之后,便像中了魔咒一般日思夜想,她性格泼辣,又任性妄为,洛永年根本就管不住她,她也就更加无法五天了,当时她思慕苏瑞,便收拾了行囊只带着一个丫环连夜出发,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京城。 她在建宁侯府附近的客栈长住了下来,几乎每日都去探苏瑞的行踪,众多爱慕追求苏瑞的女子之中,属她最为狂热。 本来随着苏瑞与刘小姐的婚讯,她也许会跟其他女子一般,伤心几日,然后回家。 然而正因为她身边出现了那个人,以后的一切就都全变了 九十三章 前因(中) 禅房内一片寂静,阿九凝着神,专心致志地听着苦得大师的讲述,心中隐隐觉察到了洛柔身边那个人的身份,她不由轻轻地问道,“那人,是不是叫奎杰?” 苦得大师叹了口气,缓缓地点头,“当时他自称小古,不知道遭了什么变故,受了重伤,为洛柔所救。苏瑞和刘小姐的婚讯一传出来,洛柔伤心了几日,就想收拾行礼回晋国,却被那小古制止了。” 小古称自己有一副祖传的灵药,只要让洛柔心爱的男人吃下,就能对她死心塌地,不再变心。洛柔相信小古不会害她,又着实不能轻易放弃苏瑞,所以就同意让小古一试。 第二日,洛柔派人送了一个书信给苏瑞,说自己后日就要回晋国了,相交一场,临别前想要最后一聚,希望能在自己住的客栈,与苏瑞再见一面,共饮一杯。 洛柔的身份特殊,一不小心容易搞成外交事件,而且人家盛情相邀的临行别宴,苏瑞自觉不好推辞,所以就带着贴身小厮去赴了宴。 洛柔与苏瑞相对而坐,想到眼前的玉郎君不日就要迎娶她人,她心中仅剩的一点理智就立刻烟消云散,她倒下了那杯下了合欢蛊的酒,送到了苏瑞跟前。 苏瑞并不知道酒中有异,接过来后便一饮而尽。 所谓合欢蛊,当属世间最强烈的春药,中了此蛊后,必须在三个时辰内与下蛊者交合,不然会全身筋脉尽断而亡。 苏瑞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与洛柔一夜,醒来之后,自然是痛悔万分,他十分不齿洛柔的为人,更深恨自己的大意,在强烈的情绪中,与洛柔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再过不久就要迎娶刘小姐进门了,自己竟然被人如此算计,苏瑞心中那股郁郁之气,卷在胸口,难以抒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去找苏敬中想办法。 苏敬中知道此事后大吃一惊,洛柔此举无疑是把这一圈人都陷入了死局。 莫说刘小姐是先帝赐的婚,就是先帝不赐婚,她与苏瑞也是自小订下的姻缘,受到乾国律法的保护,是苏瑞板上钉钉的妻子。按照苏家的家规,苏瑞是只娶一妻的,即便与洛柔发生了这一遭,也丝毫动摇不了刘小姐的妻位,当然也无法改变洛柔和和苏瑞的关系。 洛柔的父亲洛永年,是晋国权倾一时的右相,他只有这么一位适龄的嫡女。晋国皇帝并未立太子,膝下的众位皇子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筹码,争相求娶各个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之女,而洛柔,更是他们倾心而求的对象。 可如今,这位晋国炙手可热的贵女,竟然以此等卑劣的手段,与苏瑞生米煮成了熟饭,让苏家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中。 苏瑞是没有可能因此而与刘小姐的婚事作罢的,刘小姐是他心中所爱,又与他有自小的盟约,更何况,天子赐婚是不容有拒的。 但,洛柔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天子的反应,晋国的反应都是不可预料的。 苏敬中深感此事棘手,便连夜去大觉寺找了挚友苦僧,当时正好云诀子大师也在,所以三人就关在苦僧的禅房里商讨了一夜。等天亮之时,终于有了计较。 此事的关键在于洛柔,若是她能忘怀此事,那么大家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苏瑞继续成他的亲,洛小姐继续收拾行礼回晋国等晋国皇帝的赐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不相干。 苦僧是绝世的制药高手,云诀子又是天下最擅长五行八卦玄学秘术之人,这两人聚在一起,哪有什么事情能被难倒呢? 苏敬中和云诀子怀揣苦僧给的忘忧丹下了青云山,当即就去了洛柔所在的客栈。 洛柔靠着合欢蛊的作用与朝思暮想的苏瑞了一夜,虽然整个过程中苏瑞其实是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虽然苏瑞第二日醒来后怒意非常,拂袖而去,但她仍然十分开心,按照她的想法和以往的认知,一般生米煮成了熟饭之后,碍于礼法,两人也一定会成亲的。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苏瑞的立场,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做会让自己的父亲颜面何存,她当然更不会想到,苏敬中会带着当世最神秘的云诀子大师来找她。 整个过程十分地顺利,苏敬中制住了小古,云诀子把药丸喂入洛柔口中后,便开始施术,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经令洛柔完全忘记了与苏瑞有过鱼水之欢,她甚至彻底地忘记了苏瑞这个人。 当日,洛柔就带着侍女和小古离开了乾国。没几天,就听说晋国皇帝已经下了旨意,赐洛柔为七皇子的正妃,婚礼也在不久之后举行,婚礼之后,七皇子就被册为晋国太子,洛柔俨然成了晋国太子妃。 数月后,苏瑞和刘小姐终于如期举行了婚礼,不只云诀子大师低调出席了喜宴,就连镇守西北的大将军袁韬也讨了旨意,带了女儿袁清特地赶来。 老哥几个多年之后再一次聚首,心情畅快,就住到大觉寺旁边的那个宅子里,夜夜畅谈到天明,这样的日子一过竟然就过了一个月。 直到那日,建宁侯府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赶来报信说少爷忽然得了急病,苏敬中才急匆匆地赶回去。 苦僧大师诊过脉后,面露惊惧,苏瑞体内竟然同时中了合欢蛊和同心蛊这两种霸道无解的蛊毒。 合欢蛊虽然有春药的作用,但是若加上了同心蛊,就远比春药阴毒,中了合欢蛊之后,就只能与那个解毒之人交合,若是与别人有了鱼水之欢,那么不只自己身上的蛊毒加重,还会带累与他相好的那人。 苏瑞新婚燕尔,妻子又是自己自小相期的那个,自然是你侬我侬的,然而他们夫妻恩爱却加重了他体内的蛊毒,使他忽然之间就倒下了。 苏瑞的毒已然无解,没过几天就溘然而逝。 苏家到苏瑞这一代,已经三代单传,妻子也于数年前生病亡故,如今唯一的儿子也离自己而去,苏家就相当于绝了后,苏敬中当时就想一头撞死,跟着儿子一起去地下受列祖列宗的责罚。 这时候,苦僧带来的消息算是绝处逢生,点燃了苏敬中一丝生的希望,苦僧以他绝世的医术诊出了刘小姐身怀有孕一事。 刘小姐身上中了苏瑞带给她的余毒,本来若是选择放弃腹中的孩儿,她当是还能活命的,若是执意要留下孩子,那么极有可能两个都保不住。 刘小姐选择了留下孩子,她的丈夫孩子若都没了,她此生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若是拼了自己的性命,能保全了腹中的孩子,那么她也算是给苏家留下了一条血脉和希望。 九十四章 前因(下) 这段往事令阿九听得唏嘘不已,只是因为一份单方面偏执的感情,却让无辜的人身受其害,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洛柔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惭愧。 最可恶的是还是奎杰,若不是他的怂恿,洛柔想必也不会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只是,阿九不明白的是,为何苏润的爹爹身中的合欢蛊,到了苏润身上竟然有千日醉的残毒。 她向苦得提出这个疑问,苦得抚着长长的胡子,沉思片刻,方道,“许是合欢蛊在经过胎盘之时产生了变化,也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夫人被那小古下了千日醉,只不过她身怀有孕,所以从脉象上,苦僧师弟才无法诊出来,具体如何老衲也不得其解。” 苏润的母亲在苦僧大师的精心调养下,把所有的毒性都压制了下来,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平安把孩子生了下来,然而这却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只看了一眼自己舍命生下的儿子,她便在既欣慰又担忧的矛盾心情中,撒手人寰。 苏润一出生,苦僧大师就诊得他身中异毒,只是当时年岁还小,他又对南疆有些隐秘的蛊毒并不知晓,所以一直都不知道他身上中的乃是千日醉,只好以名贵药材压制他的毒性,再联系了当世几位名医一起为小苏润诊疗。 苏敬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辞去了官职,先帝虽然觉得可惜,但却同情他的遭遇,理解他的想法,爽爽快快地放了行,还为他苏门保留了建宁侯的爵位,三代不变。 苦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位名医一起研讨了半月,都觉得力不从心。当时只知道这毒怪异,又和书上记载的这些蛊毒不太一致,再加上当时南疆蛊族隐在世外,轻易也没有人知晓他们的下落,所以苏润的毒就一直未解,苦僧和云诀子一直为他以灵丹妙药吊着命,苏敬中更是到处去替他寻访良医毒圣。” 一旁听得入神的苦尽也不由插话,“苏润八岁的时候,苏老寻到了医仙姚方士的消息,把孙儿寄养在大觉寺,当时苦僧师兄为他研制新药,老衲也常打帮手。没多久,苏老无功而返,医仙也对苏润的毒无计可施。从此,苏老就彻底死了心,带着苏润一起跟着云诀子大师去修炼学道了,希望能以道家清净来压制毒性,多养几年命。” 每次阿九问及苏润幼年时候的光景,他总是浅笑着一句,“平心静气,不喜不怒其他都很好。”但听苦得今日所言,苏润的幼年怕是过得极为不易的,苏敬中带着他到处求医,以丸药续命,想必所遭受到的痛苦比常人不知多了几何。 阿九心中对苏润的怜惜一涌而上,便有些着急地问苦得,“那两月之前,苏润到了大觉寺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苦尽见苦得说了这许多的成年旧事有些疲倦,便把话接了过来,“我们也是苏润来了之后才知道云诀子大师出了事,苦僧师兄得知云诀子大师的玉环母虫已经全都死了,事情着实危急,才肯把当年的事都合盘拖出。” 原来,云诀子大师当年对洛柔所施的禁术虽然当即见效,对被施术者的身子却有着极大的损伤,苦僧的忘忧丹也并不是长效药品,等到时间流逝,若洛柔再受到什么大的刺激,她这些被封锁的记忆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使她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云诀子是知道这些后果的,但当时情况紧急,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去做这件事情。只是他心中到底是有愧的,所以几年还是去了趟晋国。 当年的七皇子已然登基做了晋皇帝, 洛柔也成为了母仪天下的晋皇后,还生了唯一的皇嫡子。他寻了个由头,见着了洛柔,此时的洛柔早就不复当年的任性骄蛮,端庄雍容,气质华贵,对往事的记忆也好好地被封存了起来,所以并不认得眼前之人就是当年对她施术之人。 临别前,云诀子赠了半块玉符给洛皇后,声称若是遇到急难,便可砸了玉符寻求帮助,洛皇后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云诀子大师名满天下,他的馈赠没有人会轻易拒绝,所以洛皇后也笑纳了。 又过了几年,听说洛皇后病故,晋皇帝又娶了新的皇后,之后晋国平静无波,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云诀子和苦僧都以为这段旧事怕是彻底被揭过去了。 没料到,一年之前,云诀子忽然收到蛊虫的警示,给洛柔的那半块玉符有了动静,他循踪而至,发现求助者竟然是洛柔的儿子,晋朝的二皇子慕容绯。 晋皇帝身子日渐衰败,不可避免地晋朝就起了皇位之争,除了继后所生的两个皇子,还有一位盛宠的贵妃所出的皇子,都盯着皇帝这把宝座,自然而然地,作为身份最嫡的元后之子,慕容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绝对的绊脚石。 也不知道是遭了哪个兄弟的暗算,慕容绯身中剧毒,差点死于非命,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却发现双目已经失明,求了众多神医,都说不能相治,天下间惟有苦僧大师和云诀子联手,方还有一线希望。 既然是洛柔的儿子,手中又有自己的信物,云诀子自然是要尽力一试的,所以便连夜赶到大觉寺,与苦僧鼓捣治眼疾的药,两月之后,药成,云诀子大师就急忙赶去为那位二皇子治疗眼疾。 半月前,云诀子带着苏润回京为苏敬中安葬回祖坟时,说起这件事情已经了结,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起了波澜。 苦尽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日,苦僧师兄说完前事便对苏润说,云诀子大师被抓可能是与当年这两桩旧事有关,云诀子大师曾经隐约与苦僧师兄提起过,要小心当年那个小古,也就是蛊族的叛徒奎杰。” “奎杰?”阿九奇道,“难倒这件事情又与他有关?”她想起半年多前的剿魔之行,干爹和蓝禾就是因为这个奎杰而陷入险境的。 苦得号了一声“阿弥陀佛!” 苦尽也一脸悲愤,“这事当然与他有关,那日杀进我大觉寺,一掌震死我苦僧师兄的,正是他!” 九十五章 线索 苦尽脸上现出深深的悲愤之情,他语带哽咽,言语之中又透出无尽的哀思,“云诀子大师的去向不明,苦僧师兄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去年之时,晋国皇帝的那位二皇子处。只是当时云诀子大师并未告知是在何处替那位二皇子疗的眼伤。苏润当时就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那慕容绯是晋国的二皇子,去晋国找他必是不错的。” “苏润刚走两日,就有一群黑衣蒙面的贼子夜袭大觉寺,那为首的武功极其高强,我大觉寺竟然无一人是他的对手,那群贼子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便摸到了苦僧师兄的禅房。” “苦僧师兄虽然是一代高僧,享誉民间,但是于武功一道,却并不精通,就只一招就被那群贼子制住。等我和方丈师兄赶到时,只听到他与那为首的几句残言断句,他便被那人一掌打死了。” 苦尽的叙述中带着无尽的伤怀,眼眶之中所蓄的泪水似乎就要夺门而出,就连苦得大师那张充满了皱纹的老脸上,也禁不住的悲意,只是他毕竟功力深厚些,强自把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 苦尽继续说道,“那人的目的似乎只是我苦僧师兄,对随后赶来的我等并不恋战,就要撤离,那夜北风很紧,那风吹起了那人的面巾,我看到了他的半张脸。我认得那张脸,他就是当年自称是小古的奎杰!” “当年那位洛小姐最喜好跟着苏瑞小公子,也曾偷偷尾随过苏瑞小公子几次到我们大觉寺来,当时那小古常跟在洛小姐身后,他的脸上有一条浅浅的伤痕,我对他的印象深刻地很,绝不会认错人!” 阿九只觉得一头雾水,实在想不明白,奎杰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早就身处化外的苦僧大师。 她仔细地把苦得和苦尽所讲的故事理了理顺,仍然没有找到足够的答案可以解释奎杰杀苦僧的原由,按照已知的线索,除了洛柔之外,苦僧大师甚至和奎杰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即便奎杰曾为洛柔所救,即便洛柔因苦僧和云诀子的原因而忘却前事,都不足以解释奎杰的动机。 若是苦僧和云诀子当时没有施术,洛柔的处境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而被施禁术之后,虽然会损害她的身体,但只要不被强烈的刺激勾起前事,对洛柔而言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实质上的损害。 相反她忘却前事,成了晋国皇后,过了几年母仪天下的日子,享受了人间至贵的尊荣,也令她的家族得到了很大的利益。 即便是洛柔的儿子被人暗害伤了双目,也是云诀子履行了承诺,与苦僧千方百计地制药,替他治疗好的。 造成今日之事的罪魁祸首,他奎杰是也,即便苦僧和云诀子当日所做有伤洛柔身体,那洛柔所作的难道又是全无过错吗?何况洛柔已经逝世多年,就算奎杰要报仇,也不至于等到今日吧? 阿九皱着眉头,“那苏润是去了晋国?可是,也不至于丝毫消息都不传出来呀!” 苦得叹道,“以那日老衲所听到的只言片语,苏润怕是不在晋国,而早就落入了那奎杰手中。苦僧师弟既已被害,云诀子他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一直认真听着这些辛秘往事的齐遥突然出声,“大觉寺就没有派人出去找一找吗?” 苦尽摇头,“我大觉寺虽然也属少林分支,然而百年来,注重佛法,放弃武修,整个寺中,除了我戒律堂的几位师弟师侄,已然没有武学高手了。老衲也曾与座下的几个弟子在周围寻访过,却并无所获。只叹我等技艺微末,让贼子得手!” 苦得见苦尽颇有自责之意,不禁开解他道,“苦尽师弟,莫须自责。那群贼子来去无踪,皆是一流高手,又筹谋已久,并未留下什么马脚,寻不得也不怪你。” 阿九也安慰道,“苦尽大师,你已尽了全力,苦僧大师地下有知,也绝不会怪罪于你。” 苦尽摇摇头,“袁小施主,苦僧师兄死得那么凄惨,我与他同时入门,相处最久,实在不忍心他含冤而死,仇人却逍遥法外。只可叹,我竟然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齐遥道,“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的。” 苦尽和苦得闻言都皆一脸惊喜地问,“齐小施主有何见解?” 齐遥想了片刻,方道,“首先,我们已然知晓杀害苦僧大师的凶手乃是奎杰,苏润也为他所擒,云诀子大师的下落更与此人有关。” 齐遥见阿九点头,便接着道,“其次,若此案真与当年的洛柔有关,那么那位晋国的二皇子慕容绯应该也是关键人物,苏润说得不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青州齐氏可以派人去晋国打探一二。” 毫不意外地,他接收到了阿九和苦得苦尽感激的目光,顿了一顿,整了整神思,“最后一点,那奎杰身手不凡,又能指挥得动这样一般来无踪去无影的高手,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一般,只是我们却从未挺过他的名头,这就说明他身后的组织十分隐秘,又十分强大,江湖之中,符合这两个条件的组织并不多。” 阿九不禁脱口而出,“是魔教!” 齐遥赞许地冲她点了点头,“阿九弟弟,你不觉得一身黑衣的蒙面人这句话听着十分耳熟吗?” 阿九猛然想起了衮州之时,听人说起惨遭灭门的叠石庄一案时,大家都反复提起那魔教贼人的打扮,就是一身黑衣,以黑布蒙面。 她不由把当初蓝大酋长莫名被此事牵连,身陷险境一事说了出来,又说到蓝大酋长与奎杰的关系,苦得大师一脸地嗟叹,“果然没有冤枉了那奎杰,他是此事的关键人物,无论如何,找着他,就等于找着了苏润。” “只是,究竟能到哪里去找他呢?”阿九有些沮丧,奎杰究竟把苏润关在哪里,谁都不清楚,难道真的要不远万里跑去晋国追查线索吗? 齐遥见她脸上满是郁结,不由想去替她分担一些,思忖片刻,忽然冲着阿九问道,“我听庞飞那家伙讲起过你的丰功伟绩,你还记得当日在衮州,你是如何锁定魔教的那个巢穴的吗?” “你是说?”阿九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眉目望着齐遥,脸上慢慢迸发出夺目的光彩来,“不错,这里是京城,魔教的行踪就算再隐蔽也躲不过那么严密的守卫以及满城的金骑卫,所以离此不远,应该会有一个他们的临时据点。” 齐遥见阿九一点就通透,脸上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就算他们要出京城,带着个大活人,也必须得想些特殊的法子,才能瞒过守城的兵士。所以循着这条线找,就一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九十六章 山路 阿九和齐遥辞别苦得与苦尽两位大师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幸好苦得留了他两个用过了简单的斋菜,在这隆冬之中,身体因为有了这点能量而不至于僵硬。 下山的台阶仍然狭长望不见底,因着这透进骨头里的寒冷,台阶之上还隐隐浮起了一层冰霜,每走一步都需要特别小心,以免滑倒伤了自己。 阿九的担忧比来时更甚了,她不知道苏润面临着怎么样的痛苦折磨,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如果奎杰真是因为当年洛柔的事情迁怒于苦僧大师而害了他,那么作为苏瑞的儿子,苏润所面临的事情该有多可怕,阿九不敢去想。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心情更是垂到了谷底,她相信苏润就算不在京城,也不会离京城很远。 大觉寺与朝廷的关系十分好,苦得早就把大觉寺所受的突袭还有苏润的失踪报了上去,以苏润的身份,大觉寺 的地位,朝廷不可能不重视,金骑卫应该早就出动了,奎杰等人就算能躲开一波问询,也不可能连番过关,所以他们的位置一定离京城不远。 只是,朝廷真的会尽心去搜查苏润所在吗?阿九又开始不确定,据她记忆中对天子伯父的了解,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一切准则都以国家利益至上。 莫说天下间有个不成文的条约,江湖事江湖人管,朝廷一般不会插手江湖寻仇,就算苏润是建宁侯的孙子,可是毕竟建宁侯早已经故去了,在朝中的影响也早就烟消云散,天子为了面上好看还是会去查一查的,但若是真查得有力,苏润又如何能够两个多月了都没有丝毫音讯? “不行,我还是得马上去找守城的兵士去问问!”阿九焦急地自语,却让齐遥的眉头不自主地打起了结。 不知怎的,一向嬉皮笑脸的齐遥似乎有些生气,他闷闷地说,“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已经关了,你就是想找人打听事情,也不能选择现在。” “可是,多耽搁一分,苏润便多一分的危险!你与苏润非亲非故,连面也未曾见过,自然这样漫不经心,若是你哥在,必然与我一样着急!”阿九有些不满齐遥的态度,立马回嘴反驳。 齐遥被她这顿抢白刺得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他不再说话,只是跟着阿九的脚步缓缓地下山。 阿九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齐遥看似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的,但其实却很细心,刚才在苦得大师的禅房,若不是他的提醒,自己也不会想到苏润就在附近这个线索。 她心内不由生出一丝愧意,便慢慢放慢了脚步,希望齐遥走到她旁边时,能对他道一声抱歉,只是她慢齐遥也慢,始终跟在她身后,并不上前。 她心中无奈,只好顿住了脚步,回过身去,仰着头,正好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在淡淡的月色里,能看到凌乱交错的胡须从皮肤底下冒了出来,给他那本来俊俏之极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阳刚帅气。 看着齐遥胡子拉渣的样子,阿九心中的愧疚更盛,想到他十几日来只顾着赶车,并没有好好歇息过,自己竟然还用那么重的话去伤他,就有些不忍。 她咬了咬唇,轻轻地道,“我刚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少女清脆而柔和的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显得分外动人,一字一句都打到了齐遥的心弦之上,他有些讶异地望着她,他以为她是不会觉察到自己的不高兴的,就算她觉察到了,应该也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可是她如此直接地向他认了错,道了歉,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不知怎么的,刚才堵在胸口的那一股无名的怒气,却一下子消弭开来,再不剩一丝一毫。 他撇了撇嘴,装作不在意似的道,“你倒也没说错什么,我本来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所以,我们还是快走吧!等下到了宵禁的时间,我们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就得被巡城卫请进衙门里过夜了!” 阿九猛然想起京城不比江州南疆,还有宵禁一说,她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呀!亏我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竟然忘记了还有宵禁!那咱们可不能再这样慢吞吞地走了,得快一点!” 齐遥笑着拉住了她,“地上滑,还是仔细些,等到了山下,我把车赶得快一些就是了。” 阿九觉得有理,台阶那么狭窄,又有些滑脚,若是不小心崴了脚,确实是得不偿失,她笑着点头道,“好,那就慢些。”话刚说完,她就变了脸色,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大腿间涌起一股暖流,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滑落。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中羞得都快哭出声来。 齐遥见她迟迟不动,又看她那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柿子一般的脸色,急切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阿九窘迫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她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挪了挪腿,会造成更大的尴尬。为嘛为嘛!今天她要穿这个月白色的衣裳! 眼见齐遥一脸关切地凑了过来,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就在这尴尬之极的时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敷衍的主意来,她不由脱口而出,“我好像扭着了脚。” 齐遥当即就想脱了阿九的鞋袜,看看伤势如何,但是马上就把手给缩了回来。乾国女子的玉足最是金贵,只能让自己的夫君看到,被人瞥见玉足,也算是肌肤相亲的一种,是要负责任的。自己倒是个能负责任的人,只怕人家不要自己负责。 他叹了口气,让出了自己坚实宽厚的背,一副无奈的口吻,“上来吧!让你齐三哥背你下去!” 阿九想了想,没作太大犹豫便紧紧地夹了腿,趴了上去,心内祈盼着能让她撑到上马车,不再出什么差错。 齐遥的背上很舒服,暖暖的,不知不觉地阿九放松了些,这让她想起当日在衮州她脚上起了水泡,也是苏润背的她。苏润的背没有齐遥的宽厚,甚至还有些瘦,却更柔软些。 想到苏润,阿九的眸色转深,心中的担忧和思念都更浓烈了。 齐遥到底是个年轻力壮的习武之人,只用了一小会的时间便下到了山脚之下,只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却遍寻不着。 阿九着急地问,“来时你不是把马车系在这儿的吗?怎么会不见了?” 齐遥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好是路过的见马车没人管,顺手牵了羊!” 谁让自己没有车夫呢!这种可能性还是蛮大的,阿九闷闷地想,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没有了马车,那我们怎么办呢?” 齐遥苦着一张脸,“还能怎么样呢?只好我齐三爷勉为其难地把你给背进城里咯!”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涌起一阵奇异的甜蜜来,在山路上时,曾经莫名地期盼过这路途能够再长一些,没想到还真的给了他如此长的一段路程。 九十七章 婚讯 背后的小人儿轻轻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好闻的清香,这种感觉很舒服,让齐遥忍不住想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只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很快就要宵禁,又迫使他不得不走快一些,再走快一些。齐遥就在这种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终于把阿九背到了城中的客栈。 阿九对齐遥矛盾的心情毫无知觉,她一心都挂在了自己下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脏了齐遥的衣裳,那可让她咋活。 问客栈的掌柜的要了两间上房,阿九便急匆匆地从齐遥的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砰”地一声,把房间的门死死地关上了。 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齐遥,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脚崴了让人背了一路嘛,可瞧这速度,瞧这灵活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崴了脚的伤残人士啊! 齐遥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九夹着腿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总算被她找到了针线包,从贴身的里衣里撕下了一小片布片,然后又从棉披风的一角掏了些棉花出来,简易地缝制了下,便垫在了双腿之间。 在古代女扮男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月月都要光临的大姨妈就让阿九觉得烦死了,在江州的时候还好,总是能够有准备地出门,可是现在身处京城,又没有把平芬她们带上一个两个的,还真是不太方便。 虽然外袍没有弄脏,但是里衣却不好再穿了,马车又被偷走了,一时间并没有换洗的衣裳,阿九抚着额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她自来有些小洁癖,让她穿着弄脏的衣裳过夜实在是受不了啊! 只是,外面已经宵禁了,就算自己拿出再多的银两怕也买不着新衣裳了,她只好叹了口气,在心底安慰自己,出门在外,万事从宜,也不是没有试过几天没有洗澡,忍耐吧! 连日赶路,好不容易沾上了一回高床软枕,饶是心里再不舒服,没过多久阿九也进入了深深的梦乡。 第二日一大清早,阿九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客栈的伙计低声问,“客官,起了吗?” 阿九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谁?什么事?” 伙计答道,“小的是本栈的伙计,奉了隔壁那位齐大爷的命,给您送东西来的。” 阿九懒懒地下了床,开了门,只见伙计双手举了个托盘,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阿九,退下前不忘禀道,“既然您醒了,我就让人给您送热水过来。” 阿九有些狐疑地望着托盘上的布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簇新的深紫色的锦袍,除了里衣外衣外裳,还有狐狸毛的披风,她心中划过一丝感动,又有些怀疑是不是齐遥看出了什么马脚,所以才送了这么一套新衣服过来。 不过管他呢,自己正好急切地需要干净的衣裳,阿九忙准备了下,换上了新衣,等他收拾停当,就有伙计送了热水过来让他梳洗,一番打扮后,阿九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贵族公子模样,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简直堪称美男典范。 齐遥早就等在楼下的大堂里了,见阿九焕然一新地下楼,脸上漾起了笑意,“怎么样?你齐三哥的眼光不错吧!瞧你这一身,出门就能立刻迷倒万千少女啊!” 阿九见齐遥神色自如,自己也换了身衣服,心下就松了口气,笑着谢过了齐遥,一边用早饭,一边问,“齐三哥,等下我们是到哪儿去打探?” 齐遥笑道,“你还真是心急!昨夜我已经与青州齐氏在京城的兄弟联系上了,这打探消息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去做吧!” 阿九急道,“那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在这客栈好好休息咯!你不是说你的脚崴到了吗?”齐遥一脸的坏笑,昨夜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于确定了阿九并没有崴了脚,大概是自己走不动路了,故意找这个借口来让自己背。 阿九脸上绯红一片,“休息了一夜,我的脚已经好了。” 齐遥见她脸红,便不再逗她,生怕又跟上次似的把她惹急了,她能伸出爪子来挠自己,当下收起了脸上轻佻的表情,敛了敛神色,“我们直接去找守城的兵士去打探,容易惹人怀疑。这京城里到处都是朝廷的人,可又安知没有魔教的人?” 阿九深觉有理,自己的身份特殊,若是齐遥能有人手,自己还是不要出面的好,免得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却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她点了点头,“那我们真的就在客栈休息?” 齐遥呵呵一笑,“若是你想出去逛逛,我也不介意再做一次护花使者。眼看就要过年了,难得来次京城,你就不给家里人带点有趣的玩意?” 阿九心中一惊,“快要过年了吗?” 齐遥撇了她一眼,“额,别说你忘记了啊!再有十来天就是过年了。可怜我齐老三,今年就要在外面孤单地过新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礼物收。” 阿九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竟然要过年了呢,记得自己刚穿越来时,南疆的镇南将军府中正好在准备过年,罗妈妈在自己耳边喃喃念叨着往昔庆王府时,过年时候的热闹繁华。 当时自己刚穿过来,体内原来阿九的记忆并没有被接收,所以所拥有的都是前世的回忆,前世她孑然一身,过年这种最热闹的节日,对她而言不过也就是个假期而已,为了避免冷眼看别人热闹,她总是选择出国旅行。 再加上当时她完全沉浸在不可思议和无可奈何中,整天处于发呆恍惚的状态,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齐遥见她又在发呆,知道她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老喜欢发呆,也不知道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忽然听到旁边那桌有人起了争执,把阿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一个人说道,“今日护国公府的三公子娶亲,听说护国公府要大宴三天呢!我表弟的媳妇的娘家大哥在护国公府当差,听说娶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嫁妆就有一百二十抬,到时候十里红妆,可好看啦!” 另外一人冷哼一声,“说你没见识还不承认,咱们寿昌郡主半年前才新丧,护国公府又如何会大肆操办三公子的娶亲礼?” 那人不服气,努着嘴道,“寿昌郡主是二公子的妻室,她新丧不新丧与三公子的婚礼有什么大关系?乾国哪条律法规定,嫂子新丧,小叔子就不能娶亲了?” 阿九张着小口,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赵恪要娶亲了?这……怎么可能?” 她的低喃被齐遥收入耳内,不由地,齐遥的眉头皱了起来。 九十八章 东街 她的身份,该没有她自称的那般简单吧?齐遥望着再次陷入发呆状态中的阿九,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又忍不住一阵涩涩的苦意涌上心头。 她明明自称幽州人士,在江州定居,可是昨夜分明听到她说是在京城长大的;她千方百计要来寻的苏润,竟然是天下间最神秘高深的云诀子大师的弟子,还背着建宁侯的身份;最让人惊疑的是,她分明与人家口中的那位护国公府的三公子是熟识,可若如她所言,她是自哪里认得的这位三公子? 只见阿九挪了挪身子,冲着那争论不休的二人抱了一拳,“两位兄台,听你们刚才所言,今日是那护国公府三公子的婚期?”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不错。这位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听说是护国公府的太夫人亲自去求太后娘娘赐的婚。” 另一人也答道,“是啊!等下我们也要去东街瞧热闹去,虽说因为寿昌郡主新丧,我估摸着不会大肆铺张,但不管怎么说,这该有的排场还是会做足的。” 阿九套了几句近乎,又接着问道,“那新娘子是户部尚书的千金?” 那位表弟的媳妇的娘家大哥在护国公府当差的男子抢着回答,“是户部尚书梁一茂大人的嫡次女,我们京城出了名的大才女呢!听说那位梁小姐品貌出众,温柔贤惠,护国公府的太夫人喜爱非常,这才去了太后娘娘赐婚的。” “那……”阿九迟疑道,“那位三公子可还欢喜?” 那人瞅了阿九一眼,一脸狐疑,“瞧这位小兄弟说的,梁大人素有爱民的好官声,嫡长女是六皇子殿下的正妃,几位公子都年轻有为,这位年纪最小的嫡次女,是京城多少青年才俊求娶的对象呀,三公子他能够娶到那样好的夫人,还能不欢喜?” 阿九自觉失言,只好讪笑了两声,又缩回了自己这桌。 三口两口地吃完了早饭,她一脸纠结地望着齐遥,“齐三哥,你那边的人手可还充足?” 齐遥点了点头,“我把青州齐氏在京城的人马,能调动的都调动了,人手该是足够了,不出意外,日落之前,就能探听到我们想知道的消息了。云诀子大师的那所旧宅,我也派人去搜查了,想必也能找到点其他线索。” 阿九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那你等下,能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齐遥撇了撇嘴,“是去东街护国公府那看人家婚礼热不热闹?” “嗯。”阿九知道齐遥其实心思很细腻,听到自己与旁桌那两人的对话心内早有计较,也不瞒着他,咬着唇轻轻地道,“赵恪是我的好友,得知他娶亲,我自然是该高兴的。只是……新娘却不是我想的那个人。所以,我得去看一看究竟。” 齐遥了然,“需要我设法让你和那位赵恪见一面,好让你问个清楚明白吗?” 阿九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和他见面,也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只是想隔着人群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地结这个亲。这样会不会很麻烦到你?” 如果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那自然没有任何麻烦的地方,齐遥嬉皮笑脸地说,“就是很麻烦很麻烦,也得替阿九弟弟你办到啊!不然我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抬头看了看客栈里的沙漏,齐遥笑着说,“现在时间还早,东街离这也不太远,不如我们慢慢走过去,我记得那有个很高的酒楼,好像叫做什么君再来,我们等会过去那订一桌临窗的酒水,到时候坐着等新郎新娘子,你 看如何?” 阿九的记忆中,东街那的确有一座君再来,算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之一了,那里的二楼,视野开阔,能望得很远,赵恪若今日真的娶亲,自然是要经过君再来的,自己便能远远地望上一眼。 她想知道赵恪对这门亲事是否情愿,这从他的脸上可以分辨出来。其实阿九也知道,即便赵恪不情愿,他这亲也是必须娶的,太后的懿旨,抗旨不遵也是杀头的死罪。 只是她为蓝禾感到不甘,没有想到那日蓝禾的担忧竟然成了眼前的事实,虽说自己其实也有所准备,但是事情来得太快,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蓦地抬头,对上了齐遥闪亮狡黠的目光,“好!我们现在就慢慢过去等!” 忽地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齐遥一番,“你不是号称从未出过任务吗?怎么对这京城比我还熟悉?”他没有问人就直接驾车到了青云山,背自己到这个客栈的路上也没有绕半分的远路,现在更能够一语指出东街有个君再来,惹人怀疑! 齐遥讪讪地干笑两声,“这个……我是没有出过任务,但是京城我却常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娘亲她是京城人士?” 阿九不与他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甩了甩华丽丽的狐狸毛披风,就大步往前行去,齐遥只好再次充当保镖,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 君再来果然是个大酒楼,能在京城这样的重地撑起如此大的门面,没有两把刷子是办不到的。 但是阿九却没有心情以同行的眼光去审视一下这座酒楼,急匆匆地跑到了二楼临窗处,点了一壶茶,坐等。 乾国嫁娶拜堂的吉时一般在已正,嫁妆多又住得远的人家,很多卯时就要从家里出发了,现如今不过才辰时,就陆陆续续地有梁家的嫁妆队伍经过这条东街。 君再来的生意也开始爆满起来,很多人都是冲着这赵梁联姻的热闹来的,指指点点评论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果然是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嫁妆一抬又一抬地经过,更有好事的在那拿笔计算着,耳边充斥着唏嘘声,惊叹声,羡慕声以及叫好声。 忽然有人叫道,“快看!快看!新郎官来了!” 阿九忙探出脑袋去瞧,只见高头大马之上,赵恪一身红艳艳的喜服,刺得人眼睛生疼,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勉强,反而溢满了喜悦,一边经过,一边还拱手对着围观的人群作揖。 阿九有些失望,当初赵恪对蓝禾是怎样热切的,她全都看在眼里,不过经月,他却欢欢喜喜地迎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连个交待都没有给蓝禾,难道这世间的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的吗? 不!苏润不会这样的!阿九猛烈地摇头,不小心撞上了窗户,额头上瞬间红了起来,肿起了一个包。 齐遥一把拉过她,查看她的伤口,口中不忘唠叨几句,“瞧你!那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个热闹也能撞到自己!” 他的身子挡住了阿九的视线,阿九并没有看到马上的赵恪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悲意,更没有看到人群之中,有一双锐利的眼正向她所在的方向射来。 九十九章 开解 街上的吹吹打打一直延绵了一两个时辰,阿九望着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出了神,素日最爱吃的小炒牛肉吃起来,竟然丝毫没有滋味,味同嚼蜡。 齐遥见她心情沉闷,故意挑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想逗得她一笑,她心里明白齐遥的好意,也很想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只是想到蓝禾,她心中的这份郁结就怎么也无法开解。 齐遥无奈,只好软语劝解她,“昨日我在青云山上对你说的话,怕你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你心思重,喜欢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殊不知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不只自己能轻松些,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好的主意。” 阿九对齐遥已经很信任了,不只是因为他是齐逍的弟弟,更因为这半个月来与他的朝夕相对,她想了想,还是把蓝禾和赵恪的事情娓娓道来。 齐遥听得很认真,等阿九说完,他便无可奈何地冲阿九叹了一声,“蓝禾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她都已经想开了,你又何必过于难过?” “蓝禾她不过是迫于现实,无奈才说的那番话,她心里还是有赵恪的!” 齐遥摇了摇头,“我虽然并不懂情爱,但是也知道,这世间的夫妻大多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赵恪和蓝禾,一个是京城豪门世家的子弟,一个是南疆蛊族的传人,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夫妻,除非他们中的一个能为另一个完全舍弃自己的身份。显然,赵恪不能舍弃家族,蓝禾不能舍弃父兄。” 这番道理,阿九知道,蓝禾更有所感,所以当初在衮州时,她才会对自己说那番话吧? “蓝禾对你说那番话时,其实说明她已经放下了,她懂得生命之中,还有比少男少女懵懂的感情更重要的事情。以赵恪的身份家世,他迟早会受父母之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既然他自己能接受,蓝禾也能放下,你又纠结什么呢?” 阿九楞了一下,忽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是啊,自己又在纠结什么呢,赵恪和蓝禾,在这看重门第的古代,即便勉强在了一起,也不会快乐的,与其让两个感情恩爱的人,在生活和现实的折磨中,互相埋怨,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相忘于江湖。 她发出呵呵的轻笑,感激地望了齐遥一眼,“不知怎的,你这惯常不太正经的齐三爷,总能化解我心中的郁结,倒真像是朵解语花。” 齐遥努了努嘴,一副大爷我很行的模样,“也不是谁都能让我齐三爷出马开解的!” 他的模样实在很好笑,阿九不由扯了扯他的脸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娘亲为啥独独宠爱你,因为,你太能讨人开心了!” 齐遥叫道,“别闹了,别闹了!你还想不想让你的好姐姐蓝禾找到相配的男人啦?” 阿九竖起了耳朵,停止了手上的摧残动作,“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齐遥嘿嘿一笑,“听你那么大力夸赞你的好姐姐蓝禾,我就想,这么可爱的姑娘,要是能嫁入我们青州齐氏该多好!” 阿九笑嘻嘻地把脸凑近了,“你也觉得,蓝禾和你二哥很相配?” “嗯嗯!我二哥早就到了适婚年龄,但是太忙,又不懂哄骗女孩子,偏偏我们齐氏讲究的是自由恋爱,他不主动提出要成亲,爹娘都不好随意给他介绍女孩子。我看我二哥哪,虽然英勇善战,但是于哄女孩子一事上,简直就是个白痴,靠他自己找媳妇,怕是想都不用想了。这事,还得靠我们两个来合计合计。”说罢,还装出不怀好意的怪笑两声。 “嗯,嗯,不过这事不着急,具体的还是得等我们找到苏润再说!” 齐遥一脸无奈,“知道了,不会把你的苏润忘记了的!” 就在君再来用过的午饭,因为齐遥的一番开解,阿九的心情好了许多,总算是用上了这半月来最丰盛美味的一顿饭,她边吃边问,“不是再过不多几天就要过年了吗?你打算怎么过?” “就是现在快马赶回青州,也需要十几日的光景,这年是没法回家过了。你呢?你想回江州?” 阿九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苏润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今年这年我也只能一个人在外度过了。” 齐遥不高兴地撅起了嘴,“瞧你,没把我当人算?我可不管,我回不了家,就得赖着你,以往过年,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都会给我礼物的,这回都得你补上!” 阿九没想到齐遥竟然愿意陪她一起过年,不由笑着说,“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苏润,到时候我让他教你两招?” 齐遥口上称好,但是不知怎的,心中却有些隐隐的失望。 酒足饭饱,钻牛角尖的事情也已经想透彻了,阿九心情愉快地带着齐遥下了楼,整个东街这时候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景象,虽然仍旧是人来人往,但与早上那副像要沸腾一般的热闹相比,显得清静了许多。 方走了几步,忽听后面传来一声柔和的男音,“两位公子,还请留步!”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阿九拧着眉头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张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脸。 竟然是赵明! 她尽量维持着身体的平稳,脸上也始终保持着微笑,只是心中所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一阵阵地冲击着她的心脏,是被认出来了吗?怎么办?要逃吗?齐遥的功夫敌得过赵明吗?一个个念头接二连三地涌进大脑,令她的呼吸都快有些紊乱。 她强自镇定,挤出一丝笑容来,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样子,眼带迷茫地问,“请问,这位兄台是在叫我兄弟二人?” 感谢刚才喝了点酒,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感谢齐遥给她买的新衣服,把她的脖子深深地埋在了衣服里,感谢她的大姨妈,她的脸色显得比平日苍白了不少。 很显然,赵明没有认出她来,一向温文有礼的他向阿九和齐遥二人行了个礼,“请问这位小哥可是有遗失了什么东西?” 阿九疑惑地望着赵明,“没有呀!” 赵明笑道,“还请公子查看下颈间?” 阿九照言一摸,不由“哎呀”了一声,“我的玉符!” 赵明恭敬地递上一物,正是阿九颈间遗失的那块云诀子大师的半块玉符,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落了,而且落到了赵明的手中。 阿九接过玉符,谢过了赵明,“多谢这位兄台的义举,这玉符对我乃是十分重要的信物,今日还多亏了这位兄台了!” 赵明摆了摆手,“小的不敢当,拾获公子玉符的乃是我家主人!”说着伸手一请,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一身墨袍的男人来。 阿九心神俱颤,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好容易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幽深而冷酷的冰眸 一百章 前夫 有句话叫做做贼心虚,用来形容阿九此刻的状态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赵律的目光犀利,有着野兽般的警觉和洞察,她乍一对视便自觉心脏颤抖地更厉害了。 然而此刻,苏润行踪不明,还需要自己去设法相寻,是绝不能在赵律面前露出马脚,惹他怀疑的。想及此,阿九静心凝气,很快就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自从在衮州剿魔时,谜踪阵中发现自己静神敛气能使五感特别敏锐后,阿九曾经自己偷偷试验过几次,每当情绪特别紧张,激动,焦躁之时,只要气沉丹田,静气凝神,就能让自己很快处于清明的状态。 只见阿九冲着赵律一抱拳,“啊呀!那就多谢这位兄台了!在下竟然不知是何时遗失的这物件,若是没有兄台的相助,回去若发现了,岂不是要急死?” 赵律一双深邃的眼,盯视着眼前这长相酷似亡妻的男子,久久不能移开。 他因要帮祖母给赵恪传个话,才出现在东街,未曾想脑袋竟被从天而降的半块玉符砸了个正着,一抬头,便瞥到了一张魂牵梦萦的脸,虽然他是个男子,也让赵律有足够的兴趣结交他。 赵恪拜完堂,礼成之后,他就匆匆赶到这君再来,终是让他见着了他。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英武雄壮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粉装玉琢的男孩子,是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八卦猜测的,尤其这男人还是举国闻名的镇南将军。 赵明见状不妙,赶紧上前替主子解围,“呵呵!这位公子爷,我家主子乃是镇南将军,就在这君再来楼下,恰巧公子的玉符掉落了下来,因为赶着替我家二少爷传话,所以就没有及时叫住公子。幸亏您二位在这用了午饭,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阿九讪笑两声,赵律的注视让她浑身都感觉不舒服,她伸手扯了扯齐遥的袖子,寻求帮助。 齐遥早就意识到了阿九的不对劲,眼前的这位镇南将军,那几乎要将阿九吞没的眼神,也让他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恼意,他轻轻捏了下阿九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他来搞定。 齐遥冲赵律抱了一拳,“原来是镇南将军!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我等的荣幸!在下青州齐遥,与小弟来京城游玩,这回还真多亏了将军了!” 赵律并没有理会齐遥,那冷削的薄唇,冲着阿九沉沉吐出几个字,“你,叫什么?” 阿九皱了皱眉,想要随便编个名字算数,但是以赵律的威势,怕是瞒不太过,与其让他觉得受到欺骗,往深里追究,还不如就横竖横了,她脸上漾开一朵笑意,“将军是在问在下吗?在下姓袁,幽州袁九。” 幽州袁氏?赵律的眸光一闪,“当年的西北大将军袁韬,是你的什么人?” 阿九早料到赵律会有此一问,“那正是在下的堂伯祖!” 说着扬起一张玉一般的小脸,眼中闪出几丝亮色,“说起来,在下和将军也算是亲戚呢!将军的夫人寿昌郡主乃是在下的表姐,小时候在下还跟表姐一起玩过呢!” 原来是一脉同根,怪不得竟然有着如此相似的容颜,赵律点了点头,“今日是舍弟大婚,既然都是亲戚,不如随我去护国公府一聚?” 护国公府正在办喜事,里面人多口杂,认识自己的人又不在少数,穿帮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自己是绝不能进去的,阿九垂下眼帘,闪过一丝恼意,再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是天真一片,“表姐她也在吗?那年你们大婚,我在盘龙山跟着师父学艺,没赶得及来观礼,一别经年,我还真有些想她了呢。” 气氛,一时间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凝滞。 良久,赵律才低低地答,“你表姐她,半岁前,病故了。” 阿九张开了小嘴,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怎么会?”小半晌才又叹了口气道,“我姑母当年拼了自己性命把表姐生下来,可怜她又身中残毒,这花样年华,又嫁得如此良婿,哎!表姐夫,还请节哀!” 又朝身边的齐遥道,“我一直在盘龙山学艺,不久前才下的山,祖父早就病故了,我们这枝,血脉不旺,只留了我一根,其他的族人,在堂伯祖故去那时候就已经不来往了,所以……竟然不知道这等重大的消息,我真是……真是愧对表姐!”说完,还装腔作势地抹了抹眼泪。 赵明见赵律又陷入了自责与悲伤中,忙出面打圆场,“表少爷,今日是我家三少爷大喜的日子,不如两位一起随我们主子,去府中喝一杯?” 阿九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冲赵明摆了摆手,“今日三公子大喜,本来就没有作什么准备,这不,刚听闻了表姐的消息,我这心里,难过地紧,还是不去贵府叨扰了,免得……免得……” 又对赵律深深作了一揖,“表姐夫,还请莫要见怪,小弟素有心悸之疾,受不得大喜大悲,心中有些不畅,怕是不能恭贺令弟的良辰了。 等改日,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赵律见她脸色苍白,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赵虎!你替我护送表少爷回客栈!” 身前不知道从哪跳出来一个熊腰虎背的男人,冲着阿九一抱拳,“表少爷,请!” 那赵虎,办事毫不含糊,一溜把阿九和齐遥送回了客栈,然后就回去赵律那复命去了。 阿九进了自己的房间,赶紧坐下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然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知道刚才自己那点小把戏能不能瞒过赵律。 按照赵律的为人,他该是没那么容易相信自己的身份的,肯定会派人去核实一番,也不知道文大哥那时候做得缜密不缜密,忧心啊! “不好!”阿九猛得站了起来。 齐遥早就发现她回来后的不对劲了,只是阿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不好打搅,这回她如此激烈地一声大叫,想来必定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他忙扶住她,“怎么了?” 阿九颓然地又坐了下去,脸上一片灰败,她刚才忘记了,她竟然忘记了,她怎么能忘记了呢,文大哥他给自己造的名籍上,自己是个女孩子啊!她竟然还在赵律面前一口一个小弟,呜呜呜呜! 齐遥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个镇南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阿九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是我前夫……” 一零一章 消息 “前……前夫?”齐遥华丽丽地被雷倒了,“那……那你难道就是?” “没错,我就是传说中已经病故的那位寿昌郡主。”阿九浑身没劲,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不再动弹,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编织什么谎言,去敷衍齐遥。 齐遥半晌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理智告诉他,这一定是段艰险的豪门秘辛,自己听了绝对不是什么福气,但是情感却不断在他脑海中叫嚣,问吧,问吧,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问清楚,睡都睡不着啊! 他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那个……我说……你不是病死了吗?” 阿九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死了,难道在你眼前飘的,是鬼啊?” 齐遥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不是大家都这么说吗?”虽然他家是江湖世家,但是和乾国的官场也是有所来往的,更何况,寿昌郡主是这么一个举国皆知的名人,他自来就有所耳闻。 “哎!”阿九长叹一声,“说来话长!从前的事,有空再讲给你听,现在我纠结的是,竟然那么不巧遇到了赵律,这几月当男人当惯了,忘了替我伪造的身份名籍上我仍然是个女孩子,我简直是猪头脑子啊,刚才竟然还跟他称兄道弟。” 齐遥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可不就是猪头脑子吗?自己贴身戴着的玉符,也能给不小心掉下去,要不然不也就没这回事了嘛!” 阿九恨恨地踹了他一脚,“事到如今,你还不替我好好想办法?哼,要是我不幸被赵律抓住了,我就告诉他,我是被你勾引走的!” 齐遥只觉得浑身一抖,寒气顿时冒了出来,“好,我想,我想!那个啥,你可不要瞎说啊!” 嘴里还不忘叽叽歪歪,“明明你是被苏润勾引走的,跟我可没有半吊子钱关系啊!” 阿九双目一瞪,“快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齐遥眼珠子一转,“不然我们连夜离开京城?” 阿九摇头,“还有苏润呢!我们的目标是来营救苏润,现在苏润在哪都还不知道呢,怎么能轻易撤退?” “要不,我们再改妆易容一番?” “赵律的人都知道我们住这了,若是我们突然消失了,岂不是更让他起疑心?” 一连几个建议都被阿九无情地否决了,齐遥郁闷之极,“话说,你那么怕赵律干吗?你不是都死了吗?别说他对你起了疑心,就算他拿到确凿的证据,他又能奈你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阿九高兴地跳了起来,不忘捶了捶齐遥的胸口,“好孩子,我就知道你聪明,鬼主意多!” 说罢昂起了头,挺起了胸,“别说我现在是幽州袁九,和赵律没有一点关系,就算我仍然是寿昌郡主,死而复生了,也还是和他赵律没关系啊!我跟他早就和离了,在南疆衙门里,可是铁板订钉的事实啊!” 齐遥无奈之极,“你这动不动就装大姐大的脾性可得好好改改,你齐三哥比你大了两三岁之多。” 阿九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姐姐算上两世的年龄,活了得有近三十岁,做你这小屁孩的阿姨都足够了。 “只是……”齐遥还是不免有些担忧,“我看那赵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近日,他肯定还会来找你的。” 阿九冷笑一声,“就让他放马过来好了,我跟你赌一万个馒头,他就算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也不敢声张出来。”她的死因可是一场大火,纵火之人直指他赵律的小妾,就算天下人都信了她是假死,舆论也不会放过他的,他赵律背负着整个护国公府赵家的名声,他赌不起。 晚餐时分,齐遥终于陆续收到了手下的消息。 上两月以来,京城守卫城门的兵士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情况。云诀子居住的那个宅子里,既没有打斗痕迹,也不见家具缺角摆设损伤。 齐遥叹了一声,“看来,敌人手脚很利落,痕迹抹得很干净。只能从晋国那位二皇子身上着手了。” 阿九皱着眉,“晋国远在万里之外,我们又没有什么助力,很难从人家皇宫里探到消息啊。再说,那位二皇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可疑,纵然与这件事情有关,但是绝对不是关键人物。” 齐遥摇了摇头,“我的感觉是,这位二皇子和这件事情关系很大。洛柔死了很多年了,奎杰一直都没有出手。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时间点向苦僧大师下杀手,又掳了云诀子大师和苏润?你不觉得奇怪吗?” “苦得大师说,晋国皇帝身子虚空,怕是不久于人世,膝下几个有些实力的儿子,位夺晋国的这张龙椅,早就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了,这位二皇子便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可是二皇子要争夺皇位,又能与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齐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个二皇子其实很关键。”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紧凑的笛声,齐遥神色微凝,对阿九说,“除了齐氏,我还托了江湖上其他的朋友打探这事,怕是有什么消息,我出去看一下。” 不多久,齐遥一脸疑惑地回了来。 阿九忙问,“怎么样?” “你上次在落叶镇上,跟我说,你见着了两个相识的姑娘,她们,叫什么名字?” 阿九很奇怪齐遥怎么会突然问起那事,“踏雪和沉香,你突然问她们做什么?” 齐遥脸色一变,“我想,我知道苏润可能在哪了。” “他在哪里?”阿九惊喜地问道,和齐遥相处的过程中,他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能力,给阿九的感觉,不管什么事情,只要齐遥去做,总是不会让人失望,想线索也好,找苏润也好,都是如此。 “江湖上有个新兴起的组织,叫做听风堂,算得上是当世最严密的情报组织,就连朝廷的消息也没有他们灵通。我恰好……与他们的堂主是好朋友,所以便托了他们打探消息。” “刚才一位兄弟来告诉我,好像落叶镇那里,近两个月来有些不太平静,有疑似魔教人马出现过。”齐遥顿了顿,“那位兄弟去年曾经去过晋国皇宫,他说,晋国二皇子慕容绯,自从遭人暗算后,便出门去治疗眼疾了,并不在皇宫之中。晋国皇帝最疼爱这位皇子,早就想要把皇位传给他,只是他一直在外治疗眼病,所以晋皇只好拖一天是一天。” 阿九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一直就不在晋国皇宫之中?” 齐遥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好半晌,他才道,“其实,你早就已经见过他了。” 一零二章 相助 阿九不是笨蛋,刚才齐遥进门时,问她踏雪沉香的名字,她心里就有种隐隐的感觉,联想到那位二皇子的名字,慕容绯,还有他的眼疾,就不难猜到。 她咬了咬唇,带着一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踏雪沉香在落叶镇出现,是因为慕容绯在那,而且苏润和云诀子大师,极有可能也在那?” 齐遥点了点头,“刚才听风堂的兄弟只是告诉我这些消息,但你所说的,极有可能。如果假设,奎杰和魔教有关,那么慕容绯与魔教的关系,想必也匪浅。” “可是,踏雪沉香看起来,都是很好的女孩子。”阿九很纠结, 虽然她感觉这个推论有九分准确,但是与踏雪沉香短暂的相处中,她感受地到两个小姑娘的善意,她不愿意相信,这么美好的两个女孩子会与魔教牵扯地上什么关系。 齐遥一向嬉皮笑脸的脸上,此时却显得有些严肃,他沉沉地说,“江湖上的事,哪能非黑即白那样简单?正道中都不乏鸡鸣狗盗之徒,魔教中难道不能有一两个好人吗?” 阿九深以为然,“想不到你一个江湖正道世家的子弟,竟然有这等觉悟。” 齐遥冷嘲了自己一声,“我也就是这些事情听得多了,有些感触罢了。”话头一转,“那么我们明日就去出发去落叶镇?” 阿九有些担心,“落叶镇如果是魔教又一个据点,那么想必高手如云,我不懂武功,纯属负担和累赘。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的身手如何?会不会有危险?” “你放心,我明日会带上齐氏在京城的人马一道前去,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倚仗。” 阿九却摇了摇头,“在衮州时,几百正道好手齐聚,才勉强剿灭了一个分舵,而且还折损了很多高手。按照我们的推论,奎杰和慕容洛绯都在落叶镇,那么落叶镇到底有多少高手,我们无法预测。齐氏的人手,若是因我之事而有所折损,我心中过意不去。” 齐遥皱眉,“那你打算如何?” “我想轻衣简装,就我们两个人偷偷地去打探,若是消息属实,我们不妨向朝廷求助。”魔教的势力慢慢遍及三国,对于天子来说,也是一个心腹隐忧,自己若是凭苏润的玉佩,去求助于金骑卫,想必是能得到帮助的。 齐遥沉默片刻,“那就我一人前去,你不会武功,此去太危险了些。” 阿九抓住了齐遥的手臂,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无声地表示她决心的坚定,“我一定要去,我会尽量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成为你的麻烦。所以,我才要知道,你的武功,到底怎么样?比之你的兄长齐逍如何?” “若论武艺轻功,我怕是要比二哥还强上一些,只是临场经验,我比之二哥差矣。”齐遥终于认真地对阿九坦白自己的实力。 阿九微笑着点头,“只要你不算太差,我就多了些把握。我身上装备齐全,又备有百毒不侵的灵物,只要不是近身搏击,轻易伤不到我。” 齐遥哼了几声,“齐三爷的身手若还算差,那天下的高手真的找不出几个来了。” “好啦,我小瞧了你了,是我不好!乖,给姐姐笑一个!”阿九发现最近越来越爱逗弄齐遥了,虽然自己也清楚地很,那家伙只不过是表面地委屈,心里贼得很,但总是忍不住受到他眼神的欺骗,一不留神就心软了。 齐遥只不过是博个同情,自然不会真的生气,“等下我派个人替你送一封信给那位镇南将军吧,免得他以为你做贼心虚,连夜逃跑。” 阿九闷闷地应了声,“嗯。他还真是麻烦。我就说,一个朋友遇到点麻烦,我特去帮忙。等事情了了,再去请他喝酒?” 齐遥笑着说,“那赵大将军怕是喝不着你请的酒了。他等赵三公子的婚礼一过,就该赶回南疆了。”就算南疆现在很太平,作为镇守的将军,赵律也不能离开太久,赵恪的婚礼,天子特准他回京已经是十分体恤之举了。 阿九奸笑两声,“正好,姐姐我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第二天一早,阿九和齐遥简简单单地准备了包裹,然后一人一骑,径直向城外出发。 京城的冬天似乎比江州还要冷一些,阿九腹内又有些隐隐作痛,还得自己骑马,说实话,感觉并不太好受。然而,既然知道了苏润可能的下落,让她一个人呆在客栈等消息,她也无法做到。 幸亏一路之上有齐遥,耍耍嘴皮子,说说笑笑地,倒也让时间过得更快些,眼看离京城城门已经有点距离了,却忽然听到身后如雷声一般轰鸣着的大声咆哮,“袁公子,等一等!” 阿九停住了马,莫名地与齐遥对视一眼,“是在叫我吗?” 齐遥做了个怪相,“啊呀,听声音好像是昨天那个魁梧雄壮的赵虎呢!” 阿九仔细一听,似乎还真就是赵虎,当下,她有一种想要策马飞奔逃走的冲动,只是,她的缰绳还刚勒紧,一群人马就已经到了身前。 果然是赵虎! 阿九一脸不解地问,“赵虎兄弟,不知道你这是……” 赵虎嘿嘿一笑,尽显憨厚本色,“啊呀,表少爷,咱们将军收到您的信,说您要去营救友人,他怕您势单力薄,吃了人家的亏,所以就派了我们几个,特来相助。” 阿九脑门边直直垂下三道黑线,“这个……表姐夫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险,很有可能会有性命之攸,你们几个还是别跟着去了。” 赵虎一脸正气凛然,“表少爷,瞧您说的,正因为危险,才更用得上咱几个。再说了,咱几个身为护国公府的护卫,就是为了表少爷您丢了性命,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我们一片忠心。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他身后那一排身材与他类似,嗓音与他一般宏亮的,立刻表示赞同。 阿九只觉得在这寒冷的冬日,也能冒出汗水来,压力好大啊! 她求助地望着齐遥,意思是,咋办,咋办,你说咋办,看来是拒绝不了了,可是,真的压力好大啊! 齐遥也一脸无奈地回望,眼波中的意思是,没办法,只好收下,见机行事吧! 阿九在那一双双无辜又期盼的眼神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事先说明,我们等下要去闯的,可是魔教的老巢,你们谁要是害怕了的,现在退回去不晚,到时候若遇到什么危险,还请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大约七八个彪型大汉齐声唱喏,这威势,令得树上冬眠的鸟儿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一零三章 接近 齐遥按照听风堂给的提示,一路狂奔,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径直带领着大家来到了落叶镇郊外的落叶坡,站定之后,对众人说道,“据可靠的线报,落叶坡附近曾有过魔教中人出没的痕迹。” 阿九转头问赵虎,“赵虎兄弟,你们对这落叶镇可熟悉?” 有一个汉子站了出来,“回表少爷,小的姑母家曾在落叶镇上居住过,小的小时候常来这边玩耍,对这可以算得上熟门熟路,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小的。” “那你可知道这落叶坡附近有什么隐蔽又容易藏人的所在?比如有什么人迹罕至的森林或者险峻的高山什么的?” 汉子想了想,拿手往前方一指,“还真有这样的地方。那边有座不知名的山,山峰很高,下面就是悬崖,深不可见底,山上又有很多毒蛇毒虫,轻易都没人敢上去。小时候有一次来姑母家玩,和隔壁家的小牛哥一起偷偷去爬了一次,倒是没出什么大事,但是姑母却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说是这村里有小孩不懂事,非去那爬山玩,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的。” 阿九思忖片刻,又问道,“除了那山,还有什么神秘的庄子什么的吗?” 汉子摇了摇头,“我去年还来过,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庄子啊!” 齐遥观察了下四周的地形,“那山看着的确是很险峻,现在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夜间爬山路,很危险,猛兽也比白日多些。我看我们还是先回镇上找个地方过一夜,等明日一大早再过来吧!” 第二日,齐遥准备好了驱蛇药,雄黄酒,以及解毒丸药,虽然说冬日蛇蛇们会有冬眠,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几条不爱睡觉的异类啊!这些药物,还是得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赵虎等人也全副武装,各自都带了看家的兵器,以及各种灵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因为有着赵虎他们几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相随,搞得阿九跟个帮派老大似的,沿途经过的百姓个个都拿眼瞅她。 她一脸讪然地问,“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魔教肯定在落叶镇上遍插耳目,我们这样嚣张地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齐遥同样无可奈何,“这儿是镇子,人多,等下到了落叶坡就会好多了,忍耐,忍耐,这帮人看来赶是赶不走的。何况,咱还指望着他们能给点帮助呢。” 很快就到了山底下,昨日那大汉担当了指路的重责,一群人跟着他蜿蜒曲折地上山去。 山势险峻,还常有滑落的石头掉落,漫山遍野的野草很多都长着倒刺,一不留神就能割伤人,好几个赵家的侍卫都为野草所暗算,好在他们都是皮粗肉糙的大男人,这点小口子,简直就不算是伤。 阿九因为早有准备,裤管都已经扎紧,所以并没有中招。 这时,阿九开始庆幸,没有拒绝赵律的帮助了,若不是有那汉子带路,这么崎岖的山路,有的都隐蔽在了野草之间,根本就连落脚点都找不到,哪里能够那么顺利地就前进了这许久。 中途歇息的时候,阿九道,“我猜测,这山很可能是空的,若是能藏那么多人的地方,必是这山腹之内。” 齐遥点头同意,“出口显然不会设在人来人往的山脚之下,极有可能在山腰,大家都要小心留意些了。” 阿九接着道,“若这里果真是魔教一个重要的地方,那么守卫必不会少,在接近入口的地方,一定有很多暗哨,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那朋友自然是要去救的,但是各位的生命也一样可贵。我希望大家尽量保护好自己,若是情况实在危机,那么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赵虎不以为然道,“咱们做侍卫的,本来就是把命卖给了赵家。我们又都没有家小,就是独留下一条命来,又有什么意思。若不能保护表少爷的周全,咱们几个怎么还能忍辱偷生?” 阿九皱了皱眉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扭转他们与生俱来的观点,更没有办法与他们解释终生平等,何况现在根本就不是说教的时候,只好无奈地再次强调,“总之,大家一切小心!” 又过了几个时辰,齐遥突然阻止了正要继续前行的众人,他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众人立刻找地方隐蔽,掩饰身形。 众人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几个黑衣蒙面之人,正守着一个山洞。 情形与衮州那次出奇相象,阿九不由猜疑,难道魔教教主就喜欢这一套? 齐遥与阿九眼神示意,让她稍安勿躁,他前去打探。 还未行动,就听那几个蒙面之人开始了闲聊。 “大黑子,你说说看,护法大人他为什么要那样折磨一个可怜的老头?” 大黑子嗤笑两声,“上头的意思,小毛子,你一个小小的巡逻官最好别随便猜测,小心无端丢了性命。” 小毛子道,“我只是有些看不过,那老头都只剩下一口气了,还要受那样的折磨,真是可怜!” 大黑子叹了一声,“护法大人也不过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我听说,这老头得罪了教主大人,所以怕是活不成了。” 另外一个一直不曾说话的巡逻人插了进来,“我说,你们吃饱了撑着了,议论上头的事?好好守紧了才是正理,才过了两个月,难道就都忘了被处死的阿矛和阿角了?”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那小子武艺高强,被他跑了,怪不得谁,只是教主震怒,不由分说,就把阿矛阿角处死了,咱们几个还没得到教训吗?守得仔细些,若再出什么差错,就惨了。” 几人噤声,不再言语。 阿九心中却既喜又悲。 听他们所言,似乎云诀子大师处境不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活命,而且这个据点内,应该还盘踞着不少魔教的大人物,比如护法大人什么的,连教主都应该在里面,这样的话,自己几个人的实力就不够看的了。 他们指的那小子,该是苏润吧?他跑了?那说明他已经不在魔教手上了,危险程度应该降低了些,只是,他似乎已经跑了两个月了,为什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自己?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一零四章 相救 齐遥慢慢挪动到阿九身侧,凑近她耳朵,轻轻地道,“苏润似乎已经不在里头了,咱们还进去吗?” 可是云诀子大师的状况似乎不太好,阿九想了想,“云诀子大师还在里头,不能扔下他不管。让赵虎他们留在外面望风,我们两个进去,好不好?” 齐遥咧开嘴,无声地笑,“怎么能不好?”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跑到赵虎那,耳语了几句,赵虎的脸上有些担忧,又似乎写着不甘,但最终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齐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了出去,门口那四个守卫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点了穴道。 若不是此时情况紧急,阿九真要忍不住为他喝彩起来,这等身手,与苏润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她随即紧跟在齐遥身后,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跟着进入了这个山洞。 这山洞果然跟衮州的那个有些相似,一样狭长的甬道,一样深不见底黑乎乎一片,加上天气的缘故,比之衮州的更加阴冷,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了洞内,让阿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把全身都缩了起来。 走了一小段路,眼前似乎越来越暗,洞口微弱的照明也已经不顶用了,阿九心中有些发紧,脚下的步伐也就不由自主地有些踉跄,她有些害怕,忍不住伸手抓住齐遥的袖角,紧紧的,再不放松。 齐遥武功深厚,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表情和动作,他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一丝心疼,温暖宽厚的手掌反握,就把阿九的小手紧紧包在了掌中,被圈住的小手只有过片刻的犹豫,便再不挣扎,任由他握着。 齐遥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眼前几乎可预见的一场风暴也似乎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这一条山路从洞口蜿蜒到山腹之中,足足花了阿九他们小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了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齐遥帮拉着阿九的小手往隐蔽的地方躲开来去。 “那老头还不肯说吗?”一个戾气十足的男声传来。 “回禀护法大人,那个老头儿嘴巴紧地很,什么刑都用过了,一个字也敲不出来。我看,留着也没有用,还是把他给杀了吧!” “啪”地一声,听起来似乎是鞭子抽过什么东西,那个护法暴怒道,“你个蠢货,教主说了,把地掘三尺也要找出那小子的下落,那小子几乎凭空消失,杀了那老家伙,还有谁知道他在哪里?” 说罢又阴阴地一笑,“再说,只要有老家伙在手里,还怕那小子不送上门来吗?” “是,是,还是护法大人想得妙!” 那护法大人冷哼一声,“你也学着点,教主喜欢有本事的人。牢房那,叫他们看紧点,要是老家伙出了差错,饶不了你们!” “是,是,护法大人您放心,那帮崽子都盯地死死的,不会有问题的。” 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齐遥才拉着阿九又闪了出来,“他们从那个方向来,牢房应该就在那。” 果然,在躲闪过几次守卫之后,就看到有一间石室,那石室的门半开,能望见里面正是牢房,有四个守卫正围在石桌之上用中饭。 齐遥见四周并无其他守卫,从地上捡了四颗小石子,用力一掷,石子凌厉地飞出,准确地打在了守卫的穴道之上,那四人应声倒下。 齐遥拉着阿九的手,飞奔进去,之间诺大的石牢内,只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这么冷的天气,山腹中又特别潮湿,竟然只在地上铺了一层稻草,老人的衣衫一道道地破了口子,渗出的鲜血早已经凝固,看样子曾经受过不少折磨。 阿九忙走近前去,轻轻地叫,“云诀子大师,云诀子大师。”半晌没有反应。 阿九一惊,手指发颤地伸过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不由把提起了的心放了回去。 齐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血红色的丸药来,塞进了云诀子的口中,又解下水囊,给他灌了几口水。 不一会儿,阿九惊喜地拉着齐遥的衣袖,“齐三哥,他醒了!” 云诀子悠悠地醒来,虚弱地问,“你们两个小娃是谁,怎么在这里?” 阿九扶着他的身子,轻轻答道,“我叫阿九,是袁清的女儿,这是我的朋友齐遥,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云诀子浑浊的双眼忽然迸出锐利的目光,他死命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身子有些颤动,“你就是阿九?” 阿九点了点头,又示意齐遥把他扶起来,却被云诀子大师拒绝了。 云诀子摆了摆手,“不用白费力气了,我的命数已到,救我出去只是徒费气力。本来以为,我心中所忧虑的,怕是再也无人得知了,幸好你来了。” 阿九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但她与他却渊源深厚,他是她外祖父的知交好友,是她母亲的良师,是她父亲的好友,是她所爱之人的师父,可是如今,这个老人气息微弱,就快要死在这冰冷幽暗的山中石牢。 云诀子正色说道,“这里守卫森严,你们两个顺利进了来已经是好运了,等下听完我说的话,就立刻离开,说不定还能不惊动那奎杰。我下面的话,你仔细听好了。” 阿九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您说,我听着。” “你要想办法找到慕容绯,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啊!苏润,苏润乃是他同父异母的亲生弟弟,他绝不能听信奎杰的蛊惑,手足相残啊!” 云诀子的话仿佛晴天霹雳,震得阿九半晌回不过神来,“什么?您说什么?慕容绯与苏润,是亲兄弟?” 云诀子点了点头,目光里充满了自责,“你能找到这儿来,一定是找过苦得了吧?那些前因往事,想必你也都知道了。” 见阿九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洛柔与苏润的爹爹一夜,竟然就怀上了骨肉,只是我们不知晓,她自己也不知晓。等她回到晋国,赐婚的旨意早就下了,没几日就与晋国当时的七皇子成了亲,很快就发觉有孕。因为时日相差实在太短,任何人都没有怀疑,她自己前事尽忘,自然也就不会知晓。” 云诀子陷入了沉思之中,“本来这件事,怕是至死都不会被揭晓,直到那天……” 一零五章 逃出 原来十年前,慕容绯刚七岁的时候,少年顽劣,不晓得轻重,与洛柔闹别扭之时,不小心把洛柔推了一把,洛柔的头部受了伤。 本来只是轻微的小伤,养几日就能全好,却不料不知道怎的,竟然催动了洛柔脑中的禁术,那些被封禁的前尘往事,有如潮水般向她狂涌而来,令她疼得痛不欲生。 身体上的痛可以缓解治疗,而心中的痛却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她身为晋国皇后,他国皇室和贵族的事情也都需要了解,所以对建宁侯一家所发生的事情也略有所知。 她无法接受,那些往日她与其他妃嫔宫女闲谈的事情,竟然与她有如此深切的关系;她也无法接受,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男人竟然因她之故而英年早逝;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唯一的儿子慕容绯,竟然并非晋国皇帝亲生骨血,这件事情若被其他人得知,那就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她想起当日知道她与苏瑞春风一度的除了当事人,就只有侍女小桃和奎杰以及苏敬中苦僧云诀子三人了。 侍女小桃几年前因病身故了,奎杰又一向以她为重,全心全意地替她着想,把慕容绯视若己出一般疼爱。惟有苏敬中几人是个变数。只是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无法与他们相谈,想必他们为了苏氏微弱的血脉着想,肯定是会不把当年的事情张扬出去的。 正在她无限痛苦的时候,听说云诀子大师正在晋国某座山上与晋国一位得道的高僧一起切磋,她不顾身体不适,连夜微服赶了过去。 云诀子得知了真相之后,既惊又喜,他答应了洛柔的请求,会替她保守秘密,替其他二人也保证,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一定都以保护慕容绯为第一前提,甚至若是他日慕容绯有什么危急,自己等人一定出手相助。 洛柔得到了保证,心安了许多,但怎奈当日所施禁术的后遗症太大,她的头疾越发严重,没多久就已经病入膏肓。 临终之前,她向晋国皇帝请求,将来不要立慕容绯为太子,晋国皇帝却因此更加看重慕容绯这个儿子,内心暗自下定决定一定要将皇位传给他。 奎杰在洛柔死后,创立了魔教,逐渐发展出一股席卷几国的可怕势力,他的目的不过为了将来慕容绯能够顺利登上晋国皇帝的宝座,甚至,将来能够一统天下。 本来奎杰并不知道慕容绯的真实身份,直到去岁云诀子为慕容绯治疗眼疾之时,才从蛛丝马迹中起了疑心。 晋国皇位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他大约是害怕让人知道此事后,不只慕容绯不能坐上皇座,连他自己的地位也要受到损伤,所以就急不可耐地要找到当年这些曾经涉及其中的人,也不管大家知道不知道这事,一律赶尽杀绝。 可怜的苦僧,就是因此被杀的。 云诀子大师老泪纵横,“奎杰歪曲了当年的真相,让一无所知的慕容绯以为,是苏家害了他的母亲。其实洛柔的死,最该负责的人,只有我一个,和苏润又有什么关系!” 阿九安慰道,“您别太自责了,说到底,若不是奎杰,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云诀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慕容绯一心要为他母亲报仇,怕是不会放过苏润的。你一定要替我向他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苏润,可是他的亲弟弟,手足相残,可是要受天谴的!” 阿九点头答应,又问道,“那苏润他,到底在哪里?” 云诀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用尽全身修为,为他做了一次瞬间转移的法术,只是,我毕竟已经受了伤,只能把他送出去,至于送到了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想必不会太远,若你们能出去,不妨在附近找找。” 阿九眉头皱起,“那么多天了,若他已经安全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云诀子摆了摆手,“你放心,我与他之间订下师徒名分之时,便有了感应,若是他已经不在人世,我会有所感觉。他还活着,而且并没有性命之忧。” 云诀子既然这样说,阿九就略宽了宽心。 “我看……”一直沉默着的齐遥突然发声,“我看,我还是把云诀子前辈背上,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留在这里越久,就越危险。” 阿九点头,就算云诀子命不久矣,也要把他背出去,不能让一世受尽尊崇赞誉的云诀子大师,死在这样的地方,受这样的屈辱。 云诀子已经很虚弱了,他的反对自然是没有用的。 齐遥一把背起了云诀子,阿九紧跟在他身后,他屏气凝神,箭步如飞,虽然一手还要提携着阿九,却仍然十分轻松地就飞跃到了那进来时候的狭长甬道。 洞口的光线洒了进来,阿九觉得光明就在眼前。 正在这时,身后的洞穴之内传来一阵喧嚣声,“不好啦!来人啊!那老头子跑了!” 齐遥眉头紧了紧,但是脚下却并不放松,他提了一口气,加速飞奔前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跑出山洞,把阿九和云诀子交给赵虎他们护送下山,自己给他们断后,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料刚出山洞,就看到外面赵虎他们早就已经和魔教之人打作一团,还处下势,他把云诀子放到了一块大石之上,嘱咐阿九看好他,就飞奔过去,加入了战团。 阿九紧张地看着他们的缠斗,眼看山洞之中冒出的人越来越多,自己这方越来越吃亏,眉间的忧虑再难以掩盖。 突然,山脚下传来了大批人马的声音,赵虎大喊一声,“兄弟们,给我挺住!将军派人来援救我们了!” 大约是有了后援,赵虎几人越战越猛,不一会儿就杀出一条血路来护国公府的后援陆陆续续地赶到了,总算赵虎能够跳出战圈。 赵虎满身是血,走到阿九面前,但好在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血,他咧嘴一笑,“表少爷您没事,太好了!这些护国公府的护卫已经到了,将军请了旨,去调九城兵马司的兵马,所以迟了些,应该马上就能到了,我们总算是安全了!” 阿九把云诀子交给了赵虎,“这位是云诀子大师,我把他交付给你,你一定要替我守好他!” 赵虎焦急地道,“表少爷,您就乖乖跟我呆一起,等下将军来了不见您,可是要怪罪我的!” 阿九抛下了句,“齐遥还在那边,我要去看看他!”转身就往战团奔了过去。 一零六章 跌落 阿九仗着自己身上穿着奇门护甲,在打斗的人群之中穿梭,竟然都被她安全无虞地躲过了,她挤到齐遥身边,“你还好吗?” 齐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冲她喊道,“你是猪脑袋吗?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谁让你进来的!不是让你在那边呆着吗?” 阿九一边躲闪着兵刃,一边答道,“我不放心你!” 齐遥的心里涌过一丝暖意,不由声音就放柔了许多,“那你紧贴着我,寸步不要离开。我听赵虎说,赵律的兵马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就能安全出去了。” 阿九答应之后,示意他不要分心,随即两人又卷入了缠斗之中。 赵律的兵马似乎在慢慢地靠近,因为能听到浩瀚的人声从山脚下慢慢地传上来,魔教的人却仍然紧逼着阿九和齐遥,在一阵阵地打斗中,齐遥和阿九两人慢慢地被逼到了悬崖旁边。 似乎听到了赵明的声音,总算把围住的人群分散了一点,阿九略松了口气,想必这场恶斗就快结束了。 围住他们的魔教的人越来越少,从缝隙之中,阿九能看到板着一张冰脸的赵律,他的眼神冷酷而犀利,一言不发地向她望来,仿佛能直视她的灵魂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不敢与赵律直视,只好把头低了下来,忽然,地上闪过的一丝银光耀花了她的眼。 她定睛一看,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地上躺着一把轻巧的银丝匕首,看上去那般眼熟,那正是苏润从不离身的兵器,竟然,竟然掉在了这里。 她俯下身来,捡起了匕首,拿手轻轻地抚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脸色顿时煞白,转身向身后的悬崖望去。 那真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浮起了阵阵迷雾,就好像在云端一般,一不小心踩空,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山崖下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一片衣料,像雪一样的白色,在这青黑色的山崖上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阿九的眼角淌下两行清泪,一颗完整的心仿佛被什么撕裂开来,震惊,痛心,苦涩,难过,悔恨,各种情感交织而来,席卷了她整个身躯,令她痛得不能自已。 她有些木木地把手朝那树枝伸去,够了好久也够不着,正当她无奈地只好放弃之时,耳边传来赵律一声惊惧的,“小心!” 起初,她还不明所以,可是慢慢地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身子在往下坠落,她不由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秒,她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张充满了担忧的脸,是齐遥! 他紧紧地抱着她,用尽全身的气力,包裹住她,然后,和她一起,往下坠落! 这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即将迎接他们两个的粉身碎骨,似乎都不再可怕了,因为他在她头顶温柔地说,“我陪你一起。” “叮咚,叮咚!”阿九在一阵连绵的叮咚声中醒来,她睁开眼,几滴水滴正滴入她的眼。 她闭着双目揉了揉眼睛,心里在想,我死了吗?我又死了吗?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有温度的? 她猛地睁开了眼,看到自己的手脚都在,不由舒了一口气,和上次魂魄和身体的分离不一样,自己有实实在在的,那说明自己还活着! 这是一个突出来的石台,头顶上是望不见顶的山壁和天,石台的里面看起来是个小小的山洞。 她扶着有些痛的脑袋想了一会,自己是怎么掉到这里来的,几秒之后,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自己还活着,齐遥呢?齐遥在哪里? 身下传来微弱的呼吸声,阿九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软软的,温热的。 她忙把自己挪了开来,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齐遥的衣衫已经变得很残破了,裸露的身体上触目惊心地横着竖着一道道新鲜的血痕,一些大的伤口甚至还在冒出血珠来。 阿九的心一颤,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里衣上扯下布片,捂住那出血的地方。等到血珠子不再冒出来,就把自己袖口里的布囊解下,把里面的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 驱蛇药,解毒丸,金创药,就是没有止血丸。她一脸颓败地倒了几颗金创药出来,塞入齐遥的嘴巴。 身上的水囊早就破了,齐遥又神智不清,根本无法拒绝吞咽。阿九无法,只好拿衣裳起来接上面掉下来的水滴,她接了好久,终于聚积了一些水,只是衣裳并不密实,水一边接着,一边就从缝隙里溜走。 阿九无法,只好自己猛地吸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然后把嘴对着齐遥的嘴,用自己的舌头把药丸送了下去。 也不知道天下掉下来的是雨滴还是雾气,水滴不断地滴到齐遥的脸上身上,阿九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就用力把他往山洞里拖。 这看着狭小的洞口,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挺大,足够能容纳他们两人。阿九费力地把齐遥拖了进去,已经热得出了一身的大汗。她想起刚次齐遥喂给云诀子吃的那种红色的药丸,依稀记得昨夜齐遥曾说起过,这叫九转大还丹,是极其珍贵的灵药,有着补血续命的功效。 她在齐遥破烂不堪的衣裳里摸索,终于被她找到一个小瓷瓶,打开来,正是血红色的药丸,数了数,一共有九颗。也不知道要吃多少,阿九想了想,觉得两颗应该是安全范围,所以就数出两颗,用刚才的方法喂了药。 解下自己的披风,紧紧地把齐遥裹住,然后她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个山洞应该从来就没有人来过吧?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外面的石台伸出在峭壁之中,齐遥和自己能够掉落在这里,捡了条命回来,也算是百万分之一的机率了。 可是,这里似乎找不到任何食物,就算自己和齐遥没有摔死,又能撑得了几天呢?尤其齐遥还昏迷不醒着,自己手中的药太少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过去。 阿九望着齐遥,神色有些复杂,心中的感觉更是奇怪莫名。她轻轻地抚过他的俊脸,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 一零七章 取暖 天色渐渐地暗了,这山洞之中也显得越发地清冷了。嘀嗒的水声似乎从来就不曾停止过,清脆而有节奏地,在岩石上滴落,或浸入石中,或滑落进万丈深渊。只有天边无垠的月色,透过层层浓雾,洒了进来,给这个寂静又寒冷的山洞,提供了微弱的亮色。 阿九揣着从怀中摸出来的两个包子,看了半晌,这是今晨齐遥给她准备的干粮,就这样藏在贴身的布兜里,是刚才饿得急了,才想起来的。包子很硬,有些冰,但是对于饥肠辘辘的阿九来说,仍然是十分诱人的。 只是……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原封不动地把包子放了回去。 齐遥的鼻息比刚坠落下来时,强烈了许多,也均匀了许多,他的脸色也不再死白,开始有些血色,看来,那两颗丸药还是起了作用的。 他应该很快就能醒了吧? 阿九望着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齐遥,鼻腔之中酸酸的。其实和齐遥的相处,从头加到尾也不过一月不到吧?他一向是嬉皮笑脸,爱耍嘴皮子,爱讨人欢喜的,表面上漫不经心,内心却很细腻,常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他与自己,一开始是因为齐逍的托付,后来渐渐熟悉了便慢慢成了互相可以信赖的朋友,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齐遥和自己,还会有超过好朋友的关系,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甚至还那样尽心尽力地替自己寻找苏润……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若有个人能毫不犹豫地随你跳下万丈悬崖,在坠落的时候,紧紧拥抱你,让自己的身体垫在你的身下,结果他全身伤得血淋淋的,而你却几乎毫发无伤,谁能不感动? 感动之后,常常是自责和心疼。若不是自己乱了心神,失足跌落,他又怎么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身上斑驳的血痕,似乎能刻进自己的骨血中,让阿九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阿九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你醒了!” 只见地上的男人,长长翘翘的睫毛轻轻颤抖,慢慢地睁开了眼,他的气息还是微弱的,但是他的眼神却无比地透彻闪亮,看到阿九毫发无损完好地出现在他的眼帘之中,他的嘴唇弯了起来,“真好,你没事!”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一字一句地打动了阿九的心,她只觉得眼中有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她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她伏在齐遥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有如洒落的珍珠一般,滚到了齐遥的身上,浸湿他的衣服,渗入他的伤口。 齐遥只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不肯开口打破这难得的温馨,他徐徐地伸出双臂,轻轻地搂住了阿九,庆幸自己护住了她,庆幸自己还活着。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阿九猛然意识到齐遥身上的伤口,她猛地抬起头来,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花,她望着被她泪水浸过的那些口子,脸上写满了内疚与懊悔,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对不起,我……我把你的伤口弄疼了吧?” 齐遥一副轻松的口气,“眼泪是咸的,正好替我的伤口消消毒。” 阿九终于破涕为笑,拿手轻轻地捶打齐遥的胸口,“你真是的,都摔成这样了,还要说笑。” 齐遥喘着气,但是笑容却那样灿烂,“我以为我们两都已经粉身碎骨了,想不到老天待我们如此不薄。”说着,又认真起来,“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吗?你站起来,扭动扭动给我看看?” 阿九笑着说,“真是个奇迹呢!我们掉落在一个伸出来的石头台上,只要再差一分,我们两个就成了肉饼一团了。”她的眼睛晶亮,又闪烁着无限的柔和,“坠下来的时候,你垫在了我的身下,我只是有些小擦伤,其他都很好。” 齐遥闻言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这么说,这里是个在山崖中间的洞穴,既无法爬上去,离下面悬崖底部也还有些距离?” “恩,我已经找过了,这洞里什么都没有。”说着,阿九的眉间就透出忧色,“没有食物,我们大概也撑不了多久。尤其,你还病着呢。” 齐遥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头,“这样必死的路,老天爷都没让我们掉下去摔死,我想,他老人家大概也没有心思收我们。等明日我起来看看,总能想到办法的。你相信我?” 毫不犹豫地,阿九点了点头,齐遥的脑袋很好用,她深信不疑。 见他挣扎着要起来,阿九急急地问,“你想干什么?” 齐遥虚弱地冲她一笑,“我看看我骨头有没有断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要是有个三两处骨折的,也属于正常范围。 阿九一边扶着他,一边关切地问,“怎么样?还好吧? 他的身体很软,没有什么气力,但是活动了一下,似乎骨头没有大的损伤,“还好,没有摔断腿摔断手的,这样的话,休息一夜,明日想必就能好很多了。” 阿九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口袋中那两个硬邦邦的包子,忙掏了出来,“你一定很饿了,来,吃点东西!” 齐遥的确是有些饿了,但他很清楚,这两个包子也许是他们最后的食物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我中午歇息的时候,吃得多,现在还不饿。你饿了,吃吧!” “我不饿,你吃!”阿九强把包子塞给齐遥,却不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齐遥见她小脸窘得通红,颇觉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好啦,你的小肚皮都抗议了呢!” 阿九红着脸,想了想道,“我们一人吃一半,剩下那个明天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出路!” 齐遥点头同意,两人一人一半,拿着干硬的包子,就着洞口滴落的水滴,吃了下去。不知怎的,这包子吃起来,却格外地美味,格外地香。 折腾了一天,到底是累了,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阿九仍觉得疲倦席卷了她的身躯,她问了齐遥,那些药丸的用量,喂了他吃药之后,就挨着齐遥,躺了下去。 天气严寒,非常环境,哪里还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彼此靠近能够互相取暖,只有这样才能活过今夜,明日再去寻找生机。阿九蜷缩着身子,冲着吸引她的暖源靠去,越靠越近,终于完全地缩在了齐遥的怀里。 齐遥微笑着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儿,手臂紧紧地把她拢住,不一会儿,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梦中的阿九,笑得明媚至极。 一零八章 热吻 山洞里的光线并不太好,又因为昨日实在是太过疲倦了,阿九这一觉睡了好久,她只觉得被窝好温暖,满足地翻了个身,不料脑袋似乎顶到了什么东西,磕得她额头生疼,她不满地嘟囔道,“平芬,把我的百宝箱收起来,弄疼我了!” 忽然听到头顶轻轻的笑声,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不在江州袁府的高床暖枕之上。 阿九抬起来头,对上一双狡黠明亮的双眼,齐遥正乐呵呵地望着她,“你终于醒啦?” 阿九这才发现,她整个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蜷缩在齐遥的怀中,齐遥的大半边身子暴露在空气里,她被自己的披风和齐遥的怀抱紧紧地裹住。 所以才那样暖和……她的脸上不知道何时爬上了两团红晕,心底有些莫名的感动,片刻后又嗔怒起来,“你这家伙,受着伤还不好好盖被子,尽想着占我的便宜!到时候发热了,不舒服了,我可不去伺候你!”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但齐遥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觉得很受用,“是呀,是呀!说来这也怪不得我,要知道,我正值血气方刚,怀里蹭来一只不安生的小猫,死活非要让我搂着,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到时候发热了,不舒服了,就随他去吧,反正也不知道活不活得到明天。” 阿九隐约记得昨夜的确是自己蹭啊蹭啊的蹭到齐遥怀里去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所以装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来,“你!再胡说,我就把你踢下去!让你暴尸荒野,被野狗啃,被野狼吃!” 齐遥就作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啊呀,女侠,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胡说了,求您饶了小的啊!” 打闹了一阵,阿九突然认真地问,“你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伤口还是疼的,但好在精神不错,内力也并没有太大受损,齐遥笑着说,“你没看到齐三爷又龙精虎猛的了吗?” 阿九翻了翻白眼,果然会武功的男人是不可估量的,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充当了自己的肉垫,寻常的人早就挂了,会武功的男人却只需要睡一个晚上,就能恢复活力。 阿九轻捶了下齐遥的胸口,“龙精虎猛的齐三爷,快点想想生存大计吧,我们在这陡峭的山峰中央,连个野果都没有的,今日想不出法子来,我们活下去的希望至少减少一半啊!” 越往后拖,体力就越差,生存的希望就越小。 齐遥敛了嬉笑的神色,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扶着山壁慢慢地站起身来,腿脚还有些绵软无力,阿九忙过去扶着他。 他轻轻把身子探了出去,果然如阿九所说,这个山洞无依无靠地孤立在悬崖的正中,既够不上去,往下又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孤零零的石台,突出一点点来,旁边并没有其他的出路。 齐遥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这个山洞完全是个绝地。 阿九满脸的焦急,“怎么样?有法子下去或者上去吗?” 齐遥摇摇头,一脸颓然地退回了山洞,闷闷地坐下,垂着头,一言不发。 阿九的心渐渐地凉了,连一向办法十足的齐遥都这样了,想必自己和他,就要饿死在这山谷之中了。 她的心中有些不忍,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反正自己早就活过一世了,这世这一年已经算是偷来的了,即便只是短暂的一年,却比她前世二十多载都活得快乐和精彩。 她有疼爱自己的罗妈妈,有四个贴心的好丫头,有干爹和蓝禾的疼爱,有倾心相许的苏润,还有那个生死相随的傻瓜,她悄悄地转头望着齐遥,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意。 这偷来的一年,享受到了如此多的人间温情,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但是齐遥却不能死。 她的眼神一深,开口说道,“齐遥,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齐遥抬头,见她的脸上说不出的坚定,“什么?”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请你活下去!” 齐遥不知道阿九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只是这个时候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死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两个人作伴,也不会那么孤单。” “不!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只要你的身体恢复了,以你的武功,应该还是能够上去的。”山壁虽然陡峭,但是并不是平面,到处都有凹凸的地方,若是一个身体健康的绝顶高手,借力使力,冲上去的概率还是有的。 齐遥何尝不明白这点,但是现在的状况却真的很糟糕,“我的身体恢复需要时间,我们只有一个包子了,没有食物,别说恢复,怕是只能够再撑几日。” 阿九垂下眼帘,过了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声,“还是有办法的。我的身子弱,撑不了多久。” 齐遥似乎有些猜到阿九接下会说什么,他的脸色倏然变得铁青,他怒气凛然地直视着阿九,以自己浑身的怒意,企图阻止阿九说下去。 阿九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很怕疼的,所以,还是等我死了吧,你可以把我……”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阿九的嘴唇,把她还未说完的话塞了回去。 齐遥紧紧地搂住阿九,仿佛她随时就会消失一般,他用力地吻住她柔嫩的嘴唇,越吻越深,趁她喘气的空隙,就用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钻了进去,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阿九一开始有些懵了,等到反应过来,就开始挣扎,怎奈齐遥箍得太紧,她单薄的身躯怎么都无法摆脱他的拥抱,她感到他的舌头的侵入,有些想抵挡,却抵挡无门,反而两条舌头纠缠得越来越深。 她被吻到深处,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脑中空白一片,身体却奇异地涌出一股舒畅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她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抵抗,完全沉溺于齐遥的热吻之中。 齐遥不知疲倦地吮吸着,要把阿九揉进身体骨血中去一般,用尽全身的气力和感情,热吻着。一时间,什么险境,什么绝地,什么死活都不重要了,仿佛天地都不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相拥着,相互纠缠着,直到苍茫,直到洪荒,直到虚无。 一零九章 出路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两张几乎粘连在一起的唇瓣终于松了开来,一时间,空气中弥散着尴尬的气息。 齐遥从缠绵悱恻中回过神来,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他惴惴不安地望着阿九,希望从她脸上能看出点什么来,是厌恶自己的莽撞,或者她其实还是欢喜的,对自己也并非全无感觉。 阿九怔怔地揉着有些发肿的嘴唇,呆呆的,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竟然和齐遥亲吻了,还吻得那么深入,虽然齐遥的气力是她所不能抗拒的,但,她竟然还是享受的。 突然之间,她有些鄙夷自己,她出来是找苏润的,如今苏润生死未卜,自己却和其他男人有了亲密的举止,这算什么?红杏出墙? 她嗤地笑了一声,眼神开始冷却下来。 “对不起,刚才……冒犯了你。”半晌没有听到回音,齐遥忙急急地解释,“我只是不想听到你再说那些话,我受不了。” 阿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腔。眼前这一方视界,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太清,倒让这必死无疑的绝地显得没那么凄然。 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字,连挣扎的必要都没有。 阿九静静地盘腿坐在有些冰冷的地面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眼观鼻,鼻观心,收敛气息,凝滞心神,很快便入了定。 风很轻,云很淡,水在窃窃私语,齐遥的心脏在剧烈跳动,阿九的五感忽然变得十分敏锐,连小风刮去山崖上细小的碎石也能够听到。 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是莫名的“空空”声,好像是风在回旋打转,又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有规律地敲着门,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打断了她的冥想。 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想法,可到底是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阿九眉头皱地紧紧的,本想找齐遥一起出出主意,探讨一下,却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令人尴尬的事情,而不得不控制住自己,虽然自己刚才的建议的确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那不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嘛,齐遥的反应实在是有点…… 忽然,齐遥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你看这是什么?” 阿九哼了一声,表示她不会被他的故弄玄虚所吸引,每当她不高兴的时候,齐遥最惯常使这些小手段了,但是,这次情节严重,所以概不上当。 齐遥知道阿九在和他闹别扭,无奈地道,“好啦,我没有骗你,真的有新发现,你看这地上怎么会有银针?” “银针?”阿九抓到了关键字,忙转过身子,朝齐遥所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果然有什么事物在隐隐发光,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 “这里应当曾有人来过,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细的银针?” 齐遥点点头,“若有人和我们一样,不幸从这悬崖上坠落,又巧合地掉入这个洞穴,遗留下了这根绝非自然形成的银针,那么他的尸首在哪里?” “只有两个可能,他跳了下去,尸首在悬崖的底部,或者,他没死,安然离开了这里!”阿九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我一个包子赌他找到了出路!”齐遥激动地喊道。 阿九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你身上可半个包子都没有。” 齐遥一撇嘴,“我肯定会赢!” “哦?” 齐遥一脸地自得,“按照齐三爷我对人性多年的研究,绝大多数之人,处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是宁愿在山洞里饿死,也不会选择跳下去的。” 阿九摇头,“不见得,若在这里铁定活不下去,又不能立马就饿死,那还不如跳下去来得爽快。” 齐遥一脸鄙视地望着她,“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乾国只有被逼到绝境的人,才会选择自残。再说,那人身上既然有银针,那么想要爽快得死,有的是办法,又何必非要最惨烈的那种?” 是了,这里很讲究死后的哀荣,大多人在最艰难的情况下都想着要得个全尸,以普罗大众的思想来推断,那么齐遥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刚才打坐时,听到的那种奇异的响动,难道出路是这个吗?既然已经开口和齐遥搭了话,她绝定暂时先把情绪搁置一边,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齐心协力想法子比较重要。 齐遥听完了阿九的叙述,扶着石壁拧着眉头想了起来,是“空空”的回旋声,心中一动,难道是…… 他试探性地沿着石壁从上到下地敲动,阿九见他的举动,马上想通了关节,也跟着从另一个方向敲了过来,就当两个人就要碰面之时,石壁忽然发出微弱的回声,阿九和齐遥激动地对视了一眼,“就是这里!” 知道了这块石壁之后必有空间,但如何打开却成了难题。 齐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我的伤虽然还没有全好,但是拼一拼,也能用内力把石头震碎。” 阿九白了他一眼,“动动脑子!这银针的主人若也是用你这么野蛮的方法,这里早就有个大窟窿了。人家为嘛没有碎石,却也能出得这个山洞?很显然,另有机关!” 齐遥一想,阿九还是说得有道理的,这挂在半山之间的一个山洞,如果真的有个什么通道能连到外面去,那么这个山洞就显得很诡异了,如此诡异的一个山洞,万一有什么机关暗箭的,自己一暴力突破,就给来个万箭穿心什么的,那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两人盯着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缝隙的那块空石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细细地查看,可是都没有什么发现。 阿九颓然地坐了下来,道,“再检查一遍,如果仍然没有看出啥名堂,你就直接劈石头吧!” “轰隆”一声,门毫无预警地往里推了出去,竟让出一条狭长的甬道来。 阿九一脸惊喜地问,“怎么回事?你碰到什么了?” 齐遥嘿嘿一笑,手中拿着银针,在阿九面前晃了几晃,“我看到门上有个微不可见的小洞,就拿着银针捅进去了,竟然真的就是机关。” 阿九捶了齐遥的胸口一下,力道有些重,“姐姐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子!”说着迫不及待地朝甬道中走去。 齐遥揉了揉胸口,这算是故意报私仇?无奈地苦笑,正要跟上前去,想了想,还是把银针仍在了原处。 一百十章 山谷 这甬道蜿蜒直下,深入山腹,刚走了几步,没有光线的照射,就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齐遥能够暗中视物,看到阿九踌躇不前,就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能看得清。” 起初阿九还有些挣扎,但齐遥却把她的手拽得紧紧的,几乎动弹不得。阿九低低地叹了一声,也不再挣扎,这非常时刻,万事从宜,也只能与他手拉手着,才能往前行去。 如此艰难地行了一会,阿九忽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想到早上因为闹别扭,两个人都没有把剩下的那个包子给分了吃掉,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齐遥见她如此,问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饿了。” 齐遥一拍脑袋,“瞧我,竟然忘了你还未用饭。”于是扭头看了看四周,终于在目力所及范围之内,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台阶,他拉着阿九的手走了过去。 两个人坐定之后,阿九把包子掏了出来,“老规矩,一人一半!” 齐遥摇了摇头,“你自己吃!我早上已经用过药丸了,腹中还有饱胀之感,等呆会看看下面能通往什么地方,再看看能不能打只鸟,捉条鱼吃吃。” 阿九也不客气,拿起那干硬又冰冷的包子狠狠咬了下去,皱着眉头咀嚼了几口,便吞了进去,没有水,这包子分外难吃,她强迫自己吃了大半个包子下去。身体有了能量,倒不觉得那么冷了。 “我发现,我和这种甬道,还特别有缘分,这是第三次走了呢。”阿九忽然想起最难熬的第一次,那是在衮州,自己脚上还伤着,但又担心苏润的安危,自己一个人在充满了腥风血雨的那个山洞里蹒跚而行,不由苦笑。 “你……”齐遥迟疑地开口,“你和苏润,是怎么开始的?” 适应了黑暗之后,阿九勉强能看到齐遥一个轮廓,她望了他一眼,随即陷入了沉思,良久方道,“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开始的。那时候我身处牢笼,急着想要出来,他倾力帮我。但,倾力帮我的也绝不只是他一人,文大哥他甚至帮我更多。只是,我却惟独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世上很多恋情,总是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并不是非要有个原由的。 “那……”齐遥还想要问些别的什么,却被阿九粗暴打断,“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有的没的,赶紧下去看看外面是个什么地儿。若还是死路一条,那么临死前,姐姐就把自己那不平凡的遭遇都说给你听。” 齐遥心里猛哼了几声,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丫头片子,非得口口声声地称自己作姐姐。但这些话,他哪里敢说出来,只得立刻马上拉起阿九的手,继续在漆黑中前行。 过了能有快一个时辰,终于开始看到微弱的光线,阿九和齐遥两人欣喜地加快了脚步,追逐着光源,终于,来到了出口。 穿过了月牙型的石洞,看到眼前的景象,阿九心中不由一窒。 这是一个深谷,处在两座山的缝隙之中,谷底宽厚,顶上狭窄,形成一个狭长的三角形,往上望去,简直一望无际。 山顶的缝隙照射下来的光线并不太强烈,但足够视物。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圈参天的树木,看它们的姿态,应该能有百年以上的树龄了,仔细看,似乎还有些结着野果子的果树,然后就是一个大水潭,看着水面上偶尔冒起的泡泡,应该是有鱼儿的。 忽然听到齐遥兴奋地叫嚷,“阿九,快来看,这里竟然有个小木屋!” 阿九忙跑了过去,看到水潭之后的树众中,隐着一座小木屋,不大,很小的一间,走进去一看,里面一张简易的桌子,还有同样简易的床架子,处理这些,还有一些类似工具一样的东西。 看这桌上积攒的灰尘,该是许久也没有人住过了。 阿九忙道,“快去搜索一圈,看看有没有人的尸骨,若是没有,必定还能有路出去。” 齐遥忙屁颠屁颠地去了,不一会儿,又笑嘻嘻地回了来,“确定没有任何异样,那人一定是出去了!” 心中既然满怀了希望,心情自然就轻松了几分,阿九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们等用过饭,再好好地来找找路。” 齐遥一脸疑惑,“用过饭?” “没错。”阿九一手指着水潭,“那里有鱼!” 齐遥笑着打算跳下去,却被阿九制止了,“你身上的伤刚结痂,不能沾水。你去砍柴,然后收拾屋子,我去抓鱼!” “你会?”大大的怀疑。 阿九不理他,自己走到水潭那,试了试水温,惊喜地发现不是冰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水的温度十分适宜。 阿九脱了外衣,在齐遥讶然之极的目光中,开始扭来扭去做热身运动,等到身体舒展地差不多了,又脱去了里衣,只剩下贴身的小衣,也不顾齐遥的既惊又羞,以极其优美的姿势跳入了潭中。 她整个人没入潭水之中,然后又倏地从水底窜了上来,又欢快地游了两圈,才正式开始了捉鱼行动。 齐遥目瞪口呆地看着阿九的行为,怎么也无法把她和传说中的那个寿昌郡主联系起来,呆立片刻,他猛地摇了摇头,乖乖地去砍柴。 等齐遥的柴火上齐,阿九已经抱着条大鱼,从水里出来了。 湿嗒嗒的衣裳紧紧地粘在了阿九身上,把她玲珑的曲线都一览无余地展现了出来,那小衣是用轻柔的月白色的丝绫所制,在水的侵袭下,就更显得透明,隐约地,能看到阿九胸口的红莓。 齐遥的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浑身燥热地不行,但他不想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再起什么波澜,便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眼睛从阿九身上挪开。 他强自扭过头去,再不看阿九一眼,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木柴砍好了,我记得你那有火石,你生火,我去打扫房子。”说着头也不回地匆匆朝木屋中走去。 阿九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鱼扔到地上,然后去外衣口袋里摸索出了火石,好不容易点上了。用里衣擦干了身子和头发,然后直接穿上了罩衫和外套,这山洞之中似乎并不太冷,这样穿已经足够了。 等收拾停当,朝屋内喊了一声,“齐遥,出来干活!” 一百十一章 压倒 没有盐,没有酒,烤鱼自然是腥味十足又毫无滋味的,但是阿九和齐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能够吃到热乎的食物,就已经算是奢侈的小幸福了。 这大鱼很够份量,两人吃饱之后,都懒懒地躺在地上,不想动弹。也许是太累了,阿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自己正躺在木屋的床上,身下铺了厚厚一层树叶。 门外静悄悄的,昨夜点燃的篝火早已经燃尽了,齐遥并不在。 她用手指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正想出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隐秘的机关,却只听得头顶传来嘻嘻索索的响动,一个身影一跃而下,那身影嚷道,“快躲开!” 阿九反应不及,回过神来之时,已然被人压在身下。 齐遥有些心虚地望着阿九的怒目,讪讪地解释,“我看到这树上有野果,所以上去摘几个给你吃,没想到,身体还没有恢复,一时没站稳,就摔下来,谁知道就那么巧,把你压倒了。” 阿九动弹不得,齐遥又只顾叽叽歪歪,根本没有第一时间起来,那么重的一个大男人的身躯,把阿九压得五脏六腑都快挤碎了一样,她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说,“你……快起来!要把我压死吗?” 齐遥忙急急地站了起来,伸手也拉她起来,“你没事吧?没压坏吧?” 等缓过神来,阿九毫不客气地给了齐遥一拳,“差点就见阎王了,你说有没有事?” “我不是让你快躲开了吗?”齐遥的喃喃自语引来了一道刀子一样犀利的目光,齐遥无法,只得默默地把地上的野果一个一个地捡了起来。 这野果味道还真不错,几个果子下肚,阿九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齐遥这一回,“你一大早就起来摘果子了?” 齐遥摇摇头,“我见你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你,自己在这谷中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这山谷并不大,但,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阿九的眉头一皱,“有没有注意到暗道机关?” “我检查得很仔细了,也都尝试着去触碰过我觉得可疑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我想你心思比我细腻,不如等你醒了再一起来看。然后路过此树,被一个果子砸了一脑袋,竟然发现味道还不错,所以……” 两个人用过野果作早饭,然后又进行了地毯式的密集搜寻,无奈的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阿九叹了口气,“那人能出去,想必我们也能出去,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幸好,这里有足够的鱼肉和果子,饿是饿不死我们了。” 京城护国公府。 赵律一脸沉默地盯着眼前的赵虎,“怎么样,崖底搜索到什么了?” 赵虎结结巴巴地答道,“将军,这个……悬崖底下是一条大河流,并没有发现什么尸骨。但是……这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 赵虎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赵律冰冷的眼神已经结成了冰刀,他立刻噤声。 “赵明,刘大管事那,你问过话了吗?”赵律赶到之时,正看到阿九紧紧拉着齐遥衣带,那姿势,那神情,绝不是一个男人所该拥有的,他想到那张和阿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蛋,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想起府中的刘大管事,向来负责各个府上的年礼派送,十分清楚各大家族的人员情况,便令赵明去问一下那位刘大管事,幽州袁家袁韬这一支,到底还有些什么后人。 赵明忙上前一步,“禀爷,刘大管事说,当年的袁大将军倒真的有一位堂兄弟,儿子媳妇早年就逝世了,膝下只留下了一个孙女,叫什么名字不太清楚,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袁大将军这一支,自从庆王妃过世后就过得不太顺畅,这位堂老爷早些年也归天了,孙小姐的下落,后来就没人知晓了。” 赵律眼中冷光一闪,果然。 又问道,“云诀子大师已经送到大觉寺了吗?” “是,昨夜就送到了,苦得大师亲自去迎的。云诀子大师似乎伤得很重,怕是捱不过这两日了。听苦得大师说,好像袁公子和那位齐公子,是去寻找苏润公子的下落的。”说着,赵明把从苦得那听来的话都说了遍。 赵律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关键词,他闭了闭眼,努力想把那些零碎的词语拼成章句,这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呢。 沉默片刻,复又开口吩咐道,“飞鸽传书给赵槐,让他把郡主当日的死因再查一遍,秘密地查。再派人去青州,查查那姓齐的小子怎么会和袁九在一起的。” 赵明讶然,“爷,您是说?” 赵律无力地摆摆手,“你先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赵律一人,他轻抚着有些微微刺痛的额头,内心默念着,希望事情的真相,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糟糕。 但,袁九掉落山崖,齐遥纵身一跃生死相随的那一幕,却不断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搅乱了赵律坚硬如铁的心。那么高的山崖,两个人都应该尸骨无存了吧?此时,很可能已经顺流而下,不知道做了多少鱼儿的盘中餐,腹中肉。 不知怎的,赵律的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好像一颗完整的心忽然缺失了一半,变得不再完整,一阵阵的痛,冲击着他的头脑和心脏,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自从他的妻子寿昌郡主姬九死后,他就比从前更加冷酷了,几个月来一直都呆在军营之中,甚少回镇南将军府。 妾室何月容,被他罚在将军府后院的家庙抄写经书,没有准许,不得出来。同僚想送给他的姬妾,他一个也没有收下。就连他的祖母要为他挑选继室夫人的建议,也被他断然拒绝了。 他想要用忙不完的公事去麻痹自己,忘掉被火舌吞噬成焦炭的阿九,忘掉自己曾那样对待过她,但是他发现他无法忘却,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子,早就在他并未发觉的时候,住进了他的心。 在君再来看到袁九的第一眼,对于阿九的记忆就有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将他淹没,即便知道了袁九只是阿九的表弟,他也止不住自己对袁九的关心,只因为那张几乎一样的脸。 可是,若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那他还来不及惊喜,就要再一次被痛苦所淹没,老天对他,何其残忍,要让他心爱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两次? 他眼神黯然,喃喃地道,“阿九,若真的是你,你让我情何以堪?” 一百十二章 出谷 云诀子大师几日后便在大觉寺过世了,他一生飘零,无父无母,从他神秘的师父处得到一身惊天莫测的本领,云游四海,遍布江湖,却不料,最后竟然丧于阴险小人之手,可谓可叹之极。 苦得念及他与苦僧的情分,又是因为同样的缘故,死于同一人之手,所以便把云诀子大师与苦僧大师两人葬在相邻之处,祈祷他们来生能再续友情。 赵律也从南疆传来的消息中得知了阿九与他已然和离的事实,联想到那莫名蹊跷的大火,那无法辨识的尸体,以及与阿九长得一模一样的幽州袁九,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事实的真相了。 赵律一连把自己关在屋内几天,连饭菜都只允许赵明放在门口,他无疑是暴怒无比的,然后极怒之后却是深深的悲哀,伊人已逝,就算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有多让人难受,也不得不要咽下去。 赵律在过完年后,就匆匆辞别了天子与家人,回到了南疆,这一次,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回到镇南将军府,只是命赵明把儿子赵连城送到了军营,从此父子两就在军营里过着戎马生活。 而这厢,阿九和齐遥正一脸苦闷地蹲坐在潭边。 阿九垂着头,手指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圈圈,“自从我们来到这山谷之中,已经过了六十三个白天,六十二个夜晚了,我们两个也已经第六十二次把这山谷中翻了个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仍然一点发现都没有吗?” 齐遥哀叹了一声,“我已经吃了那么多日毫无滋味的烤鱼了,这野果就算本来是美味的,可经不起每天都吃啊,我好想念有味道的饭菜啊!” “天哪!要是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得在这过一辈子,那该多么可怕啊!简直比死还可怕啊!”阿九都不敢想像下去。 齐遥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弱弱地说,“也没有那么可怕吧?”除了吃得不好,其他都能算得上完美吧!说着,他的内心不由开始了小遐想。 阿九猛得弹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哪!你说,咱们两个该怎么办啊?” 齐遥讨好似的凑近她,“要不,咱们两个就调整调整心态,做好厮守一生的准备?你看,我长得如此英俊,凑合凑合,也能给你当当护花使者。我就不信了,我们两个出不去,我们的儿子也出不去,就算我们的儿子出不去,那还有我们的孙子呢!” 话未说完,阿九一拳已经袭来,不偏不倚,正中胸口。 齐遥捂着胸口,一副疼得凄惨的小模样,“我的伤,才刚好!你怎么能又欺负我!你忘记了,过年那会你是怎么答应我?” 被困约五六天后,就是新年了,为了改变一下郁闷的气氛,齐遥提出就算被困山谷,就算还没有找到出路,也要好好庆祝一下的建议,阿九觉得有理,也就欣然同意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还真的被齐遥折腾出了点名堂。 他以树枝编成结识的绳辫,又砍了一块平整的木板做成了一副秋千。 他用内力把一块石头凿成石锅,洗干净了鱼,舀了潭水,又加以野果,煮成了一锅不带腥味,又有清甜滋味的鱼汤。 夜晚来临时,他还用阿九腰间软剑,挥洒起舞,在石壁之上划出剑花点点,照亮了山洞中每个角落。 以他们如此艰苦的条件,能整出这套东西来,已经花费了齐遥极大的心思,阿九很满意,决定实现齐遥一个简单的愿望。 齐遥托腮想了半天,最后提出让阿九答应他,以后都不许欺负他。阿九笑着应了。 可是这两月来,齐遥悲催地发现,阿九根本就没有遵守诺言,反而时不时地捶他几下,踢他一脚,他还受了好几次暗算。每当他提出抗议,阿九就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只是轻轻地碰了你一下,这也算是欺负吗?”齐遥无奈,只好以“打是亲,骂是爱”来安慰自己。 在这每天都失望的日子里,若是连最后的乐趣也没有了,那日子还怎么过,阿九秉着这种想法,几乎每天都没事找事要欺负齐遥一下。 齐遥的身体已经恢复,阿九这两下子,就跟猫挠了几下似的,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当是百无聊赖中的一种乐趣,她爱玩,他就陪着她演下去。 推推搡搡中,重重地一声“扑通”,两个人齐齐地失足滑入了水潭中。 阿九熟识水性,很快便从水底冒了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花,恶狠狠地道,“齐遥,你这个坏蛋,自己掉下去就算了,干吗非要把我带下去!” 水面平静无波,半晌都没有动静,阿九以为齐遥又在耍宝,有些不耐烦地道,“齐遥,我没心情和你做游戏啊,快点出来!我数到三,你立刻出来,不然我要生气了哦!” 很快就数到了三,但是依旧没有齐遥的动静,阿九开始有些担忧,照道理说,齐遥的水性应该也不错,这几日没少到潭中去捉鱼,这潭水并不深,不至于能把他怎么样,除非这潭底另有暗流! “哗啦”一声,齐遥终于冒头了,他惊喜地道,“阿九,这潭子似乎与外面的大河流相连着的,是活水啊!” 是活水,照着水流的方向游,必然能看到出路。 也没有什么行李,两个人甚至都没有上岸,就直接潜入水中,阿九紧紧跟着齐遥,向着前方游去。 没过多久,眼前忽然一片豁然开朗,阿九冒出水去,看到蓝蓝的天空,高高的树木。这该是来到了人的世界中了吧?是某个村落?还是山间?来不及细想,阿九就被齐遥拖着上了岸。 一上了岸,阿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自己身上的单衣太单薄了些,又刚从水里出来,湿湿地贴在自己身上,又经过冷风一吹,冰冷刺骨,几乎就是瞬间,她的小脸就煞白了。 齐遥见状,忙把她放好,然后输以内力。想不到内力还有此等脱水机的功能,很快,阿九的衣服就干了七八成,虽然仍然很冷,但是比之刚才已经好受很多了。 齐遥没有多余的衣裳,他身上那破烂的衣服,虽然被刮破的地方虽然阿九给他缝补了下,但是山谷中没有线,用的树皮的丝缝补的,并不能很好的缝合,齐遥的皮肤有部分仍然裸露着。 “前面有烟,肯定有人家,你坚持一下,到了村落,我们先找户人家歇一歇。”齐遥扶着阿九,柔声道。 阿九轻轻点头,“没事,这么多的险境咱都出来了,这点小风,咱还忍得住的!” 走了一会,便看到路边有个大肚子的孕妇,正在采摘野菜,听到阿九和齐遥发出的动响,转过身来,有些讶异地问,“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一百十三章 寄娘 阿九抬头一看,只见那少妇年龄与自己相仿,面容清秀雅致,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一对眼睛有如清泉一般,清澈见底,她的身量中等,腹部已经有明显的隆起,此时正一手扶着腰,一手提着装满野菜的篮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望着他们。 不知怎的,阿九见到那少妇的第一眼就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她笑着答道,“这位夫人,我们两个是从这河流的另一端被水冲过来的,身上的衣物单薄,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离最近的集市有多远,附近可有能买到成衣的地方?” 那少妇有些好奇地望着阿九,眼前明明是个美艳非常的少女,身上却穿着男人的袍子,又瞧了眼衣衫破烂的齐遥,又忽得掩嘴一笑,脸上有份释然,“这位姑娘,我们这里叫做无名村,自我出生以来,就从未出过这里,所以并不知道离这最近的集市在哪里,我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好像要翻过好几座山才能到有很多人居住的地方。” 阿九闻言顿觉失望,自从在山崖坠落的那刻起,她和齐遥就在不断地绝望,希望,失望中打转,每次都以为是出路,结果每次都要设法寻找新的出路。 冷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双臂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 那少妇见状,脸上似是有些不忍,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不如,你们两到我家里去歇一歇,我有多余的衣裳,可以让这位姑娘换一换。” 齐遥感激地冲那少妇行了一礼,“在下齐遥,多谢夫人的援助之恩。” 那少妇似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礼节,脸色有些绯红,“还请不要多礼了,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再说,这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已经搬出去了,只剩下寥寥几家,也都是上了年纪的,怕是也不会收留你们。” 阿九心下喜欢这少妇的善良单纯,便问道,“我叫袁九,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少妇垂了垂眉,脸上漾出几丝幸福的神色,“这里叫做无名村,我本来是没有姓名的,现在,我随我夫君姓苏,他还给我取了名,叫寄娘。” 寄娘边说,边引着他们去了她家。她家离得并不远,不过一里路就到了。木头框架的房屋,不大,只有三间房,但是很整洁。 寄娘倒了杯开水,给他们两个暖暖身子,自己转身进了里屋,摸索了一会,拿着两套衣物出了来,“这是我去岁做的新衣,还没有穿过,现在也穿不下了,姑娘你进里屋换了吧,天气寒凉,穿得这么单薄,又进过水气,容易着凉。” 又转身对齐遥道,“这是我为相公做的新衣,做得大了一些,本来想拿着改的,相公体谅我怀着身子辛苦,不许我动针线,所以就一直放着,我看齐公子的身量比我相公大了一些,该是正好穿得的,不如去隔壁的厢房试试看?” 衣裳的料子似乎是自己织就的,有些粗糙,剪裁和手工都算不得好,但是阿九却心里暖堂堂的,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笑着说好,就立刻进了里屋。 这大约是寄娘和她夫君的卧房了,十分简朴,除了一张木床,就是一个衣柜,在木床的旁边是张新做的小床,大约是准备给未出生的孩子的。 房间里很干净,摆放着一些小玩意,让阿九觉得很温馨,寄娘和她的夫君,一定很恩爱吧?心中却莫名地酸楚了起来,是因为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要拥有这样的小幸福,却因为苏润的失踪,这梦想显得多么地脆弱和遥远吗? 她用力甩了甩头,把寄娘的衣裳换上,寄娘的身材比她略丰满些,衣裳就有些略宽,但是穿上之后,身体却立刻暖和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打起了精神,掀开门帘,正好与齐遥相对,齐遥本来就算得上只绝世美男,与苏润相比,更多些英气,这会穿上了粗布衣服,却丝毫不减他的俊美,反而更多了些江湖大侠的豪气。 他两个正大眼对小眼,寄娘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两盘菜,微笑着说,“我看你们都饿了,家里没什么吃的,先凑合着用一点,等会,我相公打猎回来,晚上就有肉吃了。” 阿九正觉得腹中饥饿,也就没有客气,刚尝了一口山珍野菜,立刻就被这好滋味电到,又大大的一筷子下去,夹了好些菜,齐遥也不甘示弱,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狼吞虎咽了没多久,菜饭就被一扫而空。 阿九看到吃得光可鉴人的两个空盘子,有些不好意思,“寄娘姐姐,你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时没忍住,就多吃了点,真是不好意思啊。” 齐遥忙点头附和,“真的,阿九说得没错,这是我近两个多月来,吃过的唯一一顿美味。” 寄娘脸上绽开了甜甜的微笑,“我相公也说我菜做得好,我一直以为他是哄我开心的,没想到你们也这么说。” 阿九有些羡慕地看着寄娘,猛然想起寄娘腹内还怀着孩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寄娘姐姐你怀着身孕,还要麻烦你为我们做吃的,真的很不好意思啊。” 寄娘摇摇头,轻轻抚摸着肚皮说,“这有什么,平日也都是我做的饭菜。我这两个孩子都很乖,懂得心疼娘亲,从来也不闹腾。” “两个?”阿九和齐遥异口同声。 “嗯。我相公他略懂些医术,他给我诊脉的时候,说是怀了两个,你看我才四个月的身孕,这肚子却看起来像有六七个月一般大。”说到孩子,寄娘的神色温柔至极。 阿九睁着一对写满羡慕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寄娘的肚皮看,“若是将来我也有幸能一胎双生就好了。” 齐遥不解地道,“你喜欢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不就好了吗?” 阿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当女人生孩子好玩啊,很痛的,生对双生儿,痛一下解决两个,多好的事!” 齐遥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朝寄娘解释道,“你别介意,她对我一向都这样。” 寄娘掩着嘴笑着说,“瞧你说的,你们两个恩爱是好事啊。” 阿九急急打断,“我才不跟他恩爱呢!” 屋子里的三人正在笑闹着,忽然“嘎吱”一声,院子里的门被推开了。 寄娘忙笑着站了起来,“是我相公回来了!”说着就迎了出去。 院中有低柔的对话声,然后便是细碎的脚步声,寄娘先进了来,笑得甜蜜又羞涩,“两位好口福,我相公他今天猎了不少好东西呢。” “寄娘,来的是什么客人?”一个粗衣麻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阿九却仿佛见到鬼一般,脸色死灰,悚在了原地。 一百十四章 真相 空气中蔓延着可怕的沉默,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九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来人,已经无力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齐遥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忙站在阿九的身后,无声地用自己的胸膛保护着她。 她瘦了呢,脸色也不太好,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剧烈地疼痛着,然而却什么都不能表露,他强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上她震惊的眼神,贪婪地注视着,直到把她的容颜深深刻进骨血之中,永生永世都不再忘却。 “你来了。”那男人的脸上平静无波,眼中仍然带着笑意,仿佛是一次极其寻常的会面,遇到一个极其寻常的人。 阿九仍然处在惊涛骇浪的席卷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寄娘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一样,笑着说,“相公,你认得这位袁姑娘?” 苏润笑着拉着寄娘的手,神色温柔,“寄娘,她是我的表妹。” “这么巧?竟然是表妹?”寄娘惊喜地道。 阿九木木地怵在那,齐遥的脸色闪过一丝异色,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 苏润一手把寄娘搂在怀中,带着些宠溺地问,“你是从哪里把表妹捡了来的?” 寄娘见有外人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抽出来,但是苏润却抓得紧紧的,半点都不由她,她既羞涩又无奈,只好随他,“就在野菜地那边,他们两个是被河流从山那边冲过来的,我见这位姑娘衣裳单薄,脸色都白了,心中不忍,所以就带了他们回来。” “你又去摘野菜了?不是和你说过了,乖乖呆家里等我,我猎到东西回来,顺便就摘采回来的吗?又不听话了?”苏润伸手轻轻地刮了下寄娘的鼻子,又拍了拍她的手,“好啦,我和表妹许久未见了,有些话要说,你去厨房收拾下,等晚上多做几个好菜!” 寄娘乖乖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地道,“你今日猎到的山猪,不太好处理。” 苏润把目光移到齐遥身上,微不可见地打量了下他,“这位该是齐逍大哥的兄弟吧?” 齐遥点了点头,“在下齐遥,齐逍是我二哥。” 苏润笑着说,“你们兄弟长得有些相象,很好辨认。齐三公子,可否请你帮我的夫人去处理一下山猪?我有些话要和阿九说。” 齐遥早就猜测到了苏润的身份,见他竟然在这深山之中,已经娶妻,更怀了孩子,心中惊疑,他甚至还暗自为阿九千辛万苦,几涉生死地去寻这个负心汉而感到不值,但,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细想后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听苏润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当即答应,然后陪着寄娘走了出去。 苏润看到阿九仍然呆呆地立着,仿佛三魂七魄俱被抽走,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他心中的酸楚排山倒海般涌来,就想伸出手去,把阿九搂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然而,他却不能够。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坐下吧,阿九。” 阿九无力地靠在椅背之上,过了良久,方道,“为什么?” 苏润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不忍心将事实说出来,但是他又不想欺骗阿九,思虑良久,仍然觉得,坦白相告是最好的结果。 “人世间,有比男女相悦更重要的事情,也有比男女情爱更值得珍惜的感情。”他从不否认他爱阿九,过去爱,现在仍然爱,但,他如今却已经另有了羁绊。 “为什么?”阿九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仍然想知道真相,以寄娘四个月的身孕算来,苏润应是被魔教捉住不久,就和寄娘有了欢爱,她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他就会移情别恋。 一定有什么隐情,而她有权利知道。 苏润不敢直视阿九的眼眸,望着渐渐开始变暗的远方,“你会出现在这里,应该已经到过落叶山的魔教巢穴了吧?也该知道了我爹娘从前那些旧事。” 阿九轻轻点头。 苏润痛苦之色更深,“我被奎杰捉到落叶山后,知道了当年的洛柔因记起了往事,禁术失效头痛难忍而自殇,奎杰对洛柔情深一片,誓要为她报仇。他对我下了当年对我父亲下的蛊毒。” 阿九一惊,“合欢蛊和同心蛊?” 苏润微弱地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师父用尽全身的能力,把我传输出去,等我出了阵,已经浑身绵软地躺在这个深山之中了。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没想到寄娘出现了。” “我的合欢蛊已经发作,我强自控制自己不让自己伤害到她,她却……舍身救了我一命。我虽然解了蛊毒,但却受了重伤,就在寄娘这里休养,过了两个月后,寄娘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的眼眶渐渐湿了,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若是洛柔那样的女子,我也能如我父亲当年那样,对我母亲不离不弃。可她是寄娘,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还怀了我的骨血,并且还是一胎双生。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出抛弃她的事情来。” “我没有了与你再一起的资格,再给不了你要的幸福。我已经辜负了你,所以不能再辜负寄娘了,所以,等我伤好了,就与她拜了堂,成了亲。一月之前,我感觉到师父已经驾鹤西游,外面的世界,便再没有了我能出去的理由。所以,我便决定,与寄娘隐居在此,厮守一生,好好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说到最后,苏润已经语带哭腔。 阿九沉默着,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心里好过一些。 没有办法恨,一具对她忠贞的尸体和一个属于她人的活人之间,她必然会选择后者,还有什么比他活着更重要的呢? 也没有办法怨,寄娘是个如此善良的女子,她甚至对于自己和齐遥这样的陌生人,也心怀善意。她救了苏润,怀了他的孩子,她理当做他的妻子。 那么,她是该微笑着祝福他们吗?苏润,恭喜你找到这么温柔善良的妻子,恭喜你将要成为两个孩子的爹爹,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一生相偕? 她做不到。 在苏润身上,她几乎倾入了自己所有对家的渴望,她好希望有个家,有个温柔的丈夫,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她盼望着自己早日及笄,好嫁给苏润,做他的新娘子。 然而,终于还是失望了不是吗?和蓝禾一样,她的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该走了,不是吗? 一百十五章 结束 阿九用力抹了抹眼泪,硬挤出一丝笑容,径直走到门外,从怀中掏出一直视若珍宝的两样东西,递给了寄娘,“表嫂,这是我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请你收下。” 云诀子大师已经故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苏润,留着这半块玉符没有丝毫意义。苏润的传家玉佩,自己也再没资格留着了。 寄娘有些不知所措,相公!” 苏润倚在门口,柔柔地冲她道,“既然是表妹的心意,你就收着!” 寄娘甜蜜地一笑,“那就代两个孩子谢过表妹了。” 苏润走过去搂住寄娘的肩膀,笑着说,“去厨房先把饭煮上!” 寄娘羞涩地轻推开他的手臂,脸上带着两朵红云,冲阿九和齐遥道,“你们聊,我去煮饭。” 他们两个你侬我侬,阿九心中有如巨石压着心脏一般,只觉得这地方空气稀薄得让人无法呼吸,她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但她却仍然是笑着的,虽然这笑容比哭泣还苦涩。 她转身离开,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只有眼角洒落的两颗泪珠,飘散在风里,慢慢地没入草丛,消失不见,从此在苍茫的天地中,再也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齐遥的心仿佛被什么收紧了似的,闷得难受,看到眼前这一幕,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苏润抛弃了阿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已经做了选择,他彻底把阿九伤透。 看到被自己小心翼翼收在心中的女子,被另一个男人伤得体无完肤,他难受地无以复加,尽管苏润与阿九的分开意味着他有机会和阿九在一起了,但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希望她快乐,哪怕在她身边守护的人不是她。 不由自主地,一拳挥了过去,打在苏润在此刻还笑着的嘴角,他愤怒极了,“她千辛万苦,几经生死,连命都差点给交待了,只为了找到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苏润抹了抹嘴角的血,却没有把嘴角的弧度放平,带着他一惯的温润笑容,仿佛齐遥这用力的一拳全然不在他的心上。 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齐遥,他武艺修为很高,几拳下去,已经把苏润打得鼻青脸肿,苏润却并不还击,也不作任何解释,就这样笑着任他的拳一次次打中自己的脸。 是接受自己的惩罚好让心里舒坦些吗?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齐遥收回了拳头,转身离开,不再看苏润一眼,几个纵身飞跃就来到了跑出去了的阿九身后,紧紧地跟着她,守护她。 没有人看见苏润终于滑落的眼泪,他的心痛如刀割,然而他却只能把疼痛吞下去,不让任何人察觉。他一定把阿九伤得很深了?但是他却不得不揭开这些前因过往,只有这样,阿九才不会对他继续心存期望,她痛得彻底,才能更快得投入新的感情,拥有新的生活。 寄娘听到声响,从后院的厨房跑了出来,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望向远方的苏润,再没有别人,她惊讶地道,“表妹和齐公子呢?”还未等苏润回答,就看到他脸上的青紫,她紧张地都快哭出声来,“你脸上怎么了?” 苏润把寄娘紧紧地搂在怀中,下巴枕在她的肩头,轻笑着道,“没事,齐公子对我有些误会,他和表妹都离开了。没事,你别担心。” 寄娘挣扎着想仔细看看他脸上的伤口,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不肯放开一点,寄娘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有些迟疑地问,“相公,你怎么了?” 半晌没有等到苏润的回答,寄娘想要扬起头来看看苏润的表情,却被他按住了,他的语气有些沉沉的,带着从未有过的悲伤,“寄娘,以后我们两个带着孩子们,好好过日子。” 寄娘的脸上洋溢着甜蜜和温柔,“嗯。”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对相拥而立的夫妻身上,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他们,有种婉约哀怨的美丽,然而却显得那样地遥远,那样地不真实。 山路有些崎岖,但阿九似乎浑然未觉,齐遥见她几乎是不要命地横冲直撞,一把拉住了她,“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才罢休?这苏润到底有多好,值得你如此这般自残?” 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齐遥的话给她当头一喝,阿九总算是停了下来,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落,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齐遥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搂进怀里,阿九也不挣扎,头一次如此柔顺地把脸缩在齐遥的怀中,嚎啕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再不顾什么矜持,形象,也不去管什么忍耐,修养。 就这样哭了良久,阿九终于缓过了神来,她不客气地拿齐遥的袖子擦干了眼泪,齐遥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一身狼籍的衣裳,心里想着,是那苏润的衣裳,不管如何,到了市集就得扔掉的,也就不觉得可惜,任她鼻涕眼泪地擦。 阿九平复了情绪,抬头看了齐遥一眼,见他不管何时何地,都对自己这样不离不弃的,有些感动,她肿着眼,有些低低地道,“谢谢你!” 没等齐遥开口,她就把苏润对她说的那番话,倾诉了一遍,“我知道不该怪他们的,但我心里真的好难过。不过,哭出来后,好像好了很多。” 齐遥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对于男人来说,碰到苏润这样的事情,大概绝大部分会选择和苏润一样的做法。他不禁问自己,若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该如何自处?想着却还是摇了摇头,自己绝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的身后有家族,还有…… 然而苏润作这样的决定,却是合情合理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知道竟然这样曲折离奇,刚才见你伤心地离开,我忍不住给了苏润几拳,把他的脸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阿九心中很复杂,既有些心疼苏润的脸,又觉得齐遥就得狠狠给他几拳,自己心里才好受些,“就算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可是他对不起我却是事实,你替我揍他几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想起了好姐妹蓝禾,阿九幽幽轻叹,“人家说,初恋虽然美好,但大多都没有结果,我本来不信的。没想到蓝禾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世间那么多美男,我又何必单恋再不能属于我的那一棵?” 话是这么说,但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怎么能真的就立刻放下呢?心中的这份酸楚,就深深地掩埋,总好过自己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空惹在乎自己的人担忧。 齐遥见她能那么快就想通,有些惊讶,但她能不再继续纠结这件无解的事情,总是件好事,他笑着说,“没错,天下美男那么多,你眼前就有一枚。论脸蛋,帅到极致;论人品,十分出众;论武艺,一流高手;论才智,绝顶聪明;论体贴,无微不至。你还等什么呢?” 见他挤眉弄眼地卖乖,阿九不由捶了他一拳,“好了啦,别说废话了,我已经好多了,快点想法子回去!”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推荐晓妆点梅的《宫廷美甲师》,书号:1871469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小指甲,大世界,一平方厘米上的女子百态,且看一个宫廷美甲师的精彩生活! hr/ 一百十六章 情意 江州袁府。 一大早,罗妈妈就指挥着众人从里到外到处洒扫,搬花的搬花,擦窗的擦窗,阖府上下没一个闲着的。 有新进的小丫头撅着嘴抱怨,“这几日来就没有一时歇下过,这屋子里的花瓶都擦过几百遍了,还让擦!” 立刻有声音阻止她,“瓶儿,别说些有的没的,罗妈妈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这才是咱做奴婢的本份。” 叫瓶儿的小丫头刚想回嘴,瞥见前面的来人,就立刻噤了声,赶紧拿布使劲地擦花瓶,一副勤劳本份努力认真的样子。 袁府的人都知道,要是偷懒耍泼被叶总管发现了,顶多就是罚两个月钱,但要是那么不巧被平芳姐姐撞见……那一顿猛说是跑不掉的,也不知道今儿是要来什么大人物,平时里整天窝在源祥记的平芳姐姐竟然破天荒地一连三日都没有去看店。 不只如此,家里这四个不是小姐胜似小姐的大丫鬟,竟然齐齐地都留在家里,听碗儿姐姐说,好像是什么大小姐要回府,可是……府里不就只有一个公子爷吗? 想着想着,小丫头瓶儿又开始走了神,“匡当”一声,手中拿着的花瓶落地碎了,瓶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抬头,正对上平芳仿佛在冒火的眼睛。 现在的小丫头真是太毛手毛脚了,平芳正想要教训几句,忽然听到门口有些喧闹,心中一喜,该是小姐回来了,立刻放柔了神色,连声音都软和起来,“还不把这里打扫干净?” 这……还是平日里刀子嘴说话如炒蚕豆一般的平芳姐姐吗?瓶儿怔了怔,又马上回过神来,把花瓶的碎片给清理掉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叶子青,只见他一身青袍,举止稳重,早已经不复半年多前那副机灵搞怪的模样,他笑着看着在院中等候多时的罗妈妈和平芬等人,“小姐差我来先打个招呼,她就在巷口了,让你们别着急。” 罗妈妈哪能不着急,正要伸出身子往外瞧,一辆马车正停立在袁府门口,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正是阿九。 “妈妈!”阿九撒娇地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扑进了罗妈妈怀中。 罗妈妈紧紧搂住她,忍不住眼角湿湿的,“你这孩子,终于回家了,罗妈妈想你想地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好。”几个丫头也忙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诉说着想念之情。 阿九知道这么多天,一定让她们挂念担忧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是个团聚的时刻,她不想搞得有些伤感,所以平复了下心情,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妈妈羞羞,这么大了还掉眼泪,我让白爷爷罚你!” “白爷爷?”罗妈妈一脸讶然。 阿九笑着叫道,“齐遥,还不把白爷爷请出来!” 罗妈妈抬头,看到一个俊美之极的少年冲她笑了笑,她心下思量,这大约就是和阿九一起去京城的那位齐三爷了。她笑着回应,只见齐遥掀开了帘子,冲里面说了几句,一个老人便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那老人看上去五六十岁光景,头发花白,但是精神却十分抖擞,一张乐呵呵的脸,观之可亲,他抚着胡须,笑着冲罗妈妈道,“如茗,你可还好?” 罗妈妈笑中带泪,一脸激动地迎了上去,“白总管!” 白总管摇了摇头,“傻丫头,我早就不是白总管了,你可以叫我白叔。”又凑近罗妈妈的耳边轻声说,“虽然我其实更想你直接叫我声爹。” 罗妈妈满脸羞红,声音很轻,简直细若蚊声,“白叔,你说什么哪?” 白总管笑呵呵地说,“我可不瞎说。” 阿九笑嘻嘻地冲着门外喊道,“延易叔叔,还不过来!” 门口出现了一个雄壮威武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样子,身形高大威猛,熊腰虎背,走路虎虎生风,但此刻却如同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般,伫立在门口,不肯向前。 也太清纯了?阿九无奈地推了他几把,把他推到罗妈妈面前,好半晌,白延易才敢抬起头来,在阿九不断的暗示下,他结结巴巴地问了声,“如茗,你还好吗?” 阿九和白总管相对无语,这在路上都教了几天了,怎么还是这个德性……莫非是近乡情怯? 白总管长叹了口气,恨自己生了个嘴笨的儿子,也就不再理会他,让他在那和罗妈妈大眼瞪小眼去!他向前大步走到平芬她们几个面前,“小丫头们,还不快带白爷爷进去?” 在庆王府的时候,平芬她们四个因着是贴身照顾阿九的,又最是机灵懂事,上至王爷,下至婆子小厮,都喜欢她们,白总管也没少看顾她们。四个丫头欢欢喜喜地簇拥着白爷爷进了正堂。阿九一挥手,齐遥和叶子青便叶跟着她,紧随其后。 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罗妈妈和白延易两人。 罗妈妈心里如小鹿乱撞,还没有回过神来,原以为今天阿九回来就已经足够惊喜了,没想到阿九还带回来两个更大的惊喜。 她望着眼前这个空长着一身力气,嘴巴却笨拙无比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挺好的。你呢?” 自从她随着王妃来到庆王府时,她就认识他了,他为人憨厚,对她又好,白总管和王妃都乐见其成。只是王妃归天之后,她身上肩负着要养大阿九的使命,便不再回应他的感情,她只想着如果自己嫁给了白延易,那么必然会有自己的孩子,那自己还能一心一意对待阿九吗? 在王府的十二年,他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她身后,和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既没有再逼她,也没有娶亲,他的心意是个傻子都明白,她也曾期待着若是阿九嫁得好,等她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再求恩典,放她回庆王府,若那时他仍然孑然一身,她必倾情以报。 然而后来发生的种种,一度让她以为怕是此生都不能再见着他了,她也歇了那份心思,只一心扑在了阿九身上。 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着他。罗妈妈胸中涌过一丝甜蜜,见白延易的脸上也写着可疑的红晕,他的眼睛里更是裸的情意绵绵,这既羞涩又含蓄的表情,与他魁梧的身材太不协调了,不由“噗嗤”一声,“你个呆子,大家都在正堂呢,咱们也进去!” 白延易见她笑得妩媚,心中一荡,只觉手中一暖,却是罗妈妈拉住了他的手,他嘿嘿地咧嘴笑开,紧跟着她走了进去。 hr/ 一百十七章 释怀 还未进正厅,里面热热闹闹的谈笑声就已经传了出来,白总管时不时地哈哈大笑,这景象就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王妃初嫁之时,庆王府里一片和满幸福,白总管也常常发出如此开怀的笑声。 好久没有这般热闹欢畅了?罗妈妈不由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松了松握着白延易的手。小丫头给她掀了帘子,她朝白延易招了招手,自己先进了去。 阿九正对平芬等说道,“我那时只想着,能想法子乔装进王府见一见白爷爷就好。爹爹娘亲葬在王陵,我没法进去给他们磕头,若能去王府爹爹娘亲的灵位前跪拜,也能全我一片孝女之心。所以那天晚上,我和齐三哥就扮成了小厮,齐三哥轻功好,带着我往围墙上爬,谁知道……” 齐遥借口道,“谁知道天底下哪有那么笨的小猫,有我这样轻功卓绝的在身边拉着,竟然还能做出仙女下凡那样的糗事来。” 紫璃是个实在人,她好奇地问,“仙女下凡那样的糗事,是哪样?” “那不就是……”齐遥故意卖关子,“那不就是脸先着地喽?” 众人哄堂大笑,阿九咬着牙,猛捶齐遥的胸口,直把齐遥捶着连连讨饶,“女大王饶命!小的错了,错了!” 白爷爷站了起来,为齐遥住持公道,“小乖乖,好啦,好啦!别把小遥子捶出啥毛病来,到时候还不是自己心疼?” 罗妈妈听得这句话,不由眉头一皱,她见着阿九先是惊喜,冷静下来后发现,不管是阿九提前给来的信,还是回来之后,竟然绝口不提苏润的事,这一去不过五个多月光景,以阿九和苏润甜甜蜜蜜的程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想着,她就上前为阿九解围,“阿九,白叔,午饭设在花厅如何?” 阿九点了点头,“妈妈你随意。”说着扭头看了看,问道,“珍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还不过来瞅瞅我?” 罗妈妈刮了刮阿九的鼻子,“傻丫头,你珍姨前些日子给你生了个小弟弟,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你夏叔整日里把小儿子当宝贝似的,大男人家家的竟然还自己带孩子。”罗妈妈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让他等午宴再来,不耽误他抱儿子的时间。” 得来不易的总是特别被珍惜,夏叔以为自己此生再不能有子嗣,竟然在高龄之时,还能得子,那种感觉珍贵极了,一刻也不愿意把孩子放下,也是人之常情。 阿九弯着嘴,笑着说,“那午后,我沐浴过后,再去看珍姨和小弟弟去。” 说着,便仔细地瞅罗妈妈,她本来就年轻,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又好,在王府之中多年,身上的气质雍容华贵,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夫人也比不得,今日略施了粉黛,穿上了雅致的新衣裳,就显得越发地娇艳。 又看向她身后的白延易,高大威猛,一表人才,与罗妈妈简直算是绝配。最难得的是他老实憨厚,对罗妈妈的一片深情,当初从白爷爷口中得知罗妈妈和白叔还有这番往事时,她可是立马就感动地掉下眼泪来的。 罗妈妈为自己牺牲良多,错过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既然自己现在已经可以自理,那么这回,绝对要让这对好事多磨的情侣成其好事,到时候,罗妈妈也能和珍姨似的生几个娃娃,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在花厅用过了午宴,罗妈妈安排好了白总管,白延易和齐遥的住处后,就来到了阿九的屋子。 平芬正在外厢守着,见罗妈妈进来,立刻迎了上去,轻声说,“小姐好像有心事。” 罗妈妈脸色沉重了些,点了点头,“小姐歇下午睡了吗?” 平芬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靠在床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呢,问她也不答。妈妈,您说会不会是苏公子他?” “别乱想。”罗妈妈打断了平芬的话头,“你让子青去和齐三公子套套近乎去,我这儿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平芬依言退下,罗妈妈掀开珠帘进了里屋,阿九正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前方,发呆着。 罗妈妈坐到床边,柔柔得抚了抚她的额头,“傻丫头,想些什么哪?能告诉妈妈听吗?” 阿九转过头,看到罗妈妈,微微地笑了笑,把头靠在罗妈妈的背上,“我在想要不要再开个首饰行,专门卖些贵妇用的珠钗什么的,我这回去京城,也逛了逛,发现都没有特别好看的款式,要是我设计的珠钗发簪一面世,肯定大热销啊!” 罗妈妈轻叹一声,“和妈妈还不说实话?你一去四个多月,音讯全无,把阖府上下都担心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润他……” 背上的阿九身子显得有些僵直,过了好久,方低低地道,“苏润他已经娶妻了。” “什么?”罗妈妈不可置信地掰过阿九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多久,怎么就娶妻了?” 阿九无力地摇摇头,“这事我不想再提了,妈妈你去问齐遥好了,他都知道。以后苏润和我,再没有半分干系,府里也别再提起他了。” 罗妈妈有些心疼地抚摸着阿九的眼眉,“好孩子。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妈妈和平芬他们都会站在你一边。” 阿九紧紧地依偎在罗妈妈的怀里,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从那个无名深山中走出去,花了她和齐遥七八日的光景,一路上还遇到了许多毒蛇猛兽,后来出去了,又要乔装改扮混进庆王府去祭拜爹娘,还要想办法把白总管和白延易弄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江州来,脑子一直都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所以都没有时间去想苏润给自己带来的苦痛。 等到回到了江州,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好像,被苏润所伤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想起来会觉得很疼,不刻意去想,也能过得很开心。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恋爱,虽然失败的原因是由于不可抗力,并不是双方的感情没有了,但是阿九却把自己的心防护地更紧了,齐遥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白爷爷也常拿他们两个开玩笑,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再轻易去接受他,她害怕自己的心再次受伤。 还不如,把精力都投入到事业和身边的亲人中去!比如,目前最紧要的大事,就是要把罗妈妈给嫁掉! 想着,阿九的心情忽然明媚了起来,她勾住罗妈妈白玉一般的脖子,笑嘻嘻地道,“妈妈,接下来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哦!” hr/ 一百十八章 闲话 一百十八章闲话 和罗妈妈撒了一会娇,然后让小丫头弄了热水,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阿九感觉全身都舒畅极了。 平芬帮她把湿漉漉的头发细细地拧干,等差不多了就问,“小姐,还梳男子的发髻吗?” 阿九笑了笑,“不必了,以后我就做回女儿身,吩咐下去,袁公子回京了,现在掌管袁府的是袁小姐。你随意给我梳个就成,不必太隆重,等下我们一块去看珍姨和小dd。” 提起刚出生的小dd,平芬脸上溢满笑意,她一边替阿九梳着发髻,一边说,“那小家伙可真活泼,才那么点点大,就能大家折腾得人仰马翻。干爹宠爱他,一天到晚不离手,可没少受他的折腾。” 阿九奇道,“以文大哥的周到,应该早就请好了照顾小dd的丫头婆子奶娘了,怎么还需要夏叔他亲自动手?” 平芬笑了笑,“光奶娘就请了两个,不过干爹不放心罢了。” 阿九想起前世,也有男同事喜欢照顾自己的孩子,讲起育儿心得,比女同事还要精通,不由笑了,夏叔这可算是古代版的超级奶爸了。 “文大哥最近很忙吗?午饭时他都没有出现。”阿九觉得有些奇怪,按说,她消失五个月回来,文昊应该是会到城门口去迎接她的。 平芬面露犹疑,“好像是很忙,小姐去京城不久文大哥也说有事要出远门,直到干娘生产那几日才回来,等小dd安全落地,他又走了,干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文昊一向就给阿九很神秘的感觉,再加上罗妈妈曾说过,文昊似乎还有着报仇的心愿,直觉地,阿九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和平芬说下去。 她望着铜镜中自己娇俏的模样,笑着说,“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怎么样,锦绣行那边的生意,做得可还顺利?” 平芬点了点头,“锦绣行如今都是依着小姐的那份文书进行生意,这小半年,已经在幽州,抚州和凉州建立了分号,生意都很不错。我已经告诉白伯父和之秋,小姐今儿回来,大约明日,他们便会来见您,再继续商讨下后面的计划。” 不知道想到什么,平芬的脸上露出可疑的红晕。 一向谨慎端庄的平芬,竟然能露出如此小女儿的娇羞表情,阿九看着觉得十分有趣,玩心一起,不由怪声怪调地学她刚才的说话,“之秋……” 平芬的脸色霎时红透,“小姐……” 阿九笑着说,“傻丫头,你早就到了适婚年龄,白之秋又是个还不错的男人,若是你们情投意合,小姐我当然举双手赞成啦”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白之秋时那些仕女图,阿九转了语气,拧着眉头道,“只不过,他似乎曾经有过什么深刻的记忆,这些你可了解?” 平芬点了点头,“小姐是说,白大平白二管事的女儿白珠儿的那事?” 阿九瞇着眼,回想起那日白大平的反应,点头。 平芬叹了口气,“小姐多虑了。白珠儿姑娘虽然和之秋青梅竹马,彼此都有情意,但是她已经过世好多年了。” 有时候,活人是没法和死人去争感情的,阿九仍然有些不放心,“你和白之秋,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平芬有些害羞,“他对我很好,也曾试探过我好几次,白伯父也有意促成我们两个。但是……我想我只是个丫头,他毕竟是大户人家的独子,这种事情,还是要小姐回来做主的,所以我没有回应他。” 阿九无奈地白了平芬一眼,“以后别再说丫头不丫头的话,就算你从前是个丫头,那也是庆王府的丫头。人家说宰相的门房赛过七品官,咱庆王府的大丫头,从小在我身边当大家闺秀一样养着的,人家四五品官员家的千金小姐都未必及得上你们四个呢。” 这话倒并不是吹的,庆王爱极自己的女儿,爱屋及乌,也对阿九身边这四个丫头分外入眼,罗妈妈和白总管也喜爱她们四个,说拿她们当小姐来养着,并不为虚。 阿九见平芬脸上有些动容,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你袁平芬,是我的堂姐,并不是什么丫头,他白家的财富,相比起我们袁家来,那简直是九牛一毛。你的品貌身价,我不嫌弃白之秋配不上你就不错了,你还在那儿妄自菲薄?” 平芬想了想,脸上的红晕越发亮了,她羞涩地道,“那就全凭小姐做主了。”她已经过了十六岁,在乾国,已经快步入老姑娘行列,正好遇到白之秋这样年貌相当,为人又好,对她也不错的,说不心动是骗人的。 阿九满意地点了点头,平芬这小半年得到了挺多锻炼,性格也比从前更开朗大方了些,她喜欢这些转变,“最近我们袁府,简直是喜事连连啊先给子青和紫璃办了,然后,你和罗妈婚事就要开始准备了。” 平芬红着脸,笑着说,“小姐你还漏了平芳那丫头呢” 阿九激动了,“哦?平芳也有对象了?谁?是哪个家伙?能接受我家火爆性子的平芳?” 平芬掩嘴一笑,“小姐你自己猜很容易猜的” 阿九飞快地把能与平芳有接触的男性在脑海里筛选一遍,半晌,张着嘴,不能相信地道,“不会是……不会是老李?” 平芬笑意盈盈地点头,阿九却头疼地抚着额头,“天哪李守业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就能被平芳那丫头给看上?难道咱们平芳就是看中老李的老实可欺?以后李守业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平芬笑着说,“小姐,这你可冤枉平芳了,那可是李守业死乞白赖地贴上我们平芳的你可没见着,平芳拉他耳朵时候,他那享受劲。” 典型受虐狂啊阿九笑着说,“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受欺负的那个不是平芳,我也就放心了好好好,那就先给罗妈妈完婚,然后你们几个一起完婚,会不会热闹些?” 平芬大方地说,“我肯定没什么问题,至于他们几个,小姐还得自己去问,尤其是子青,等媳妇等了小半年了,心急地很,没见着小姐您回家最高兴的就是他了吗?紫璃说了,小姐一日没有回家,就一日不和他成亲” 阿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回家真好,有她们几个真好 hr/ 一百十九章 计划 一百十九章计划 阿九一脸欣喜地望着平芬怀里的小家伙,“他好可爱珍姨,你看他笑了他这么小,就会笑了呢” 珍娘靠在床头,脸色红润,表情柔和,“呵呵,憨哥儿喜欢你,才冲你笑,要是换了别人,这会早就闹了起来了。” “是喜欢他平芬姐姐?”阿九故意翘着嘴说,她想起刚才她和平芬过来时,伸手就想抱抱憨哥儿,但是却在夏山泉幽怨和不信任的目光中缩回了手去,夏山泉这才笑着把孩子交给了平芬。 平芬是珍娘的干女儿,没事就往珍娘跟前钻,憨哥儿也喜欢她抱着。 夏山泉刚才的举动,珍娘都看在眼里,她听到阿九这微酸的语气不由无奈地笑了,“你别和你夏叔一般见识,他太着紧憨哥儿,连我都不信任呢平芬,把你弟弟给阿九抱抱” 阿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吗?我能抱他?” 珍娘笑着点头,“怎么不能?小孩子不能搞得太金贵了,小心些就是了。” 阿九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憨哥儿,好小,好软啊她细细地看着憨哥儿的小脸,有些皱皱的,像个小老头儿,还没有长开来,眉目之间,却依稀有着夏山泉的清俊和珍娘的爽气,“你长大了一定是个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美少年啊” 珍娘和平芬忍不住都笑了,平芬嗔了声,“小姐,瞧你,这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把憨哥儿接了过来,又转头对珍娘说,“不过说也奇怪,我家小姐可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难得憨哥儿也没哭,说不好,憨哥儿还真是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抱他呢” 珍娘笑了笑,把阿九拉进了些,悄悄问她,“我听你夏叔说,你从京城给如茗弄来了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九“噗嗤”一笑,“夏叔就是这样和你说的?他也太有才了我把京城府里的白总管父子接了来,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 “这么说,那男人就是白延易?”珍娘恍然大悟,“他还替如茗守着呢?” 阿九点了点头,“是啊珍姨你看,他多痴情,我就是知道了这情况,才费了很多心思,把他给弄回来的。我家罗妈妈年纪还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既然他们两个彼此倾心,那我怎么能让他们两个错过了呢?我还等着罗妈妈也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呢” 珍娘也起了兴致,“不错,将来几个孩子一起玩,也热闹” 有很多小孩子,围在一块,那才是家的感觉?阿九好憧憬这景象,急急地说,“他们两个三年没见了,不知道感觉还在不在。延易叔叔又是块木头,连个甜言蜜语也不会说,我真替他着急。珍姨,我们给他们想想办法?” 珍娘笑着说,“按乾国的例,只要你同意了,白老爷子同意了,如茗和白延易的事情就算是定了。白延易能等那么多年,对如茗的深情不必细说了,如茗心里也是极愿意的。但白延易嘴巴木,如茗毕竟是女子,婚事的事自己怎么好意思提?” “那珍姨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和白老爷子直接把婚事定下来,咱们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嫁娶了。至于他们两个,过两日就是三月三了,你们几个带着他们两个一块去看花灯,然后找个机会偷偷地溜走,就剩他们两个了,那些诉衷情的话,也好说得出口。”珍娘果然是过来人,一番话就解决了阿九的难题。 阿九笑嘻嘻地说,“还是珍姨想地周到” 说着朝平芬挤眉弄眼,“到时候,也把你的之秋约出来啊” 平芬这回倒没有羞涩,反而大方地回答,“之秋早就约过我了,我估摸着三月三,小姐能回江州,所以跟他说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好好聚聚。” 阿九惊讶地看着平芬,又冲珍娘直摇头,“珍姨,您瞧瞧,您瞧瞧,这还是您的干闺女,那个温柔端和的平芬丫头吗?” 珍娘只顾笑,不言语。 平芬却理直气壮地说,“小姐您教的,女爱,人之常情。更何况,小姐你也说过,在您面前,不需要遮着掩着,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九故作搥胸顿足之状,“白之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把我家平芬变得都快往平芳靠近了。” 珍娘笑呵呵地看着她们嬉闹,憨哥儿也张着乌黑明亮的双眼看两个姐姐表演,吐着泡泡,偶尔还会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从珍娘那出来,阿九就径直到了白总管的屋子。 白总管听到阿九的来意,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小姐高义啊老头子我等这天等得头发胡子全白了,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 阿九撇了撇嘴,这是自然规律好不好,也不看看你老人家多大岁数了,咱王府的伙食好,已经把你给养得年轻了不少。“所以,为了您老人家不再继续掉牙齿,我决定了,尽快给他们办喜事” 白总管哈哈大笑,“尽快好尽快好咱们在这也不需要办得多隆重,就在府里办几桌,大伙乐和乐和就成。” 阿九又忍不住撇了撇嘴,想大操大办,也没什么客人来的好不好,咱们现在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哪,除了自己府里的,珍娘他们家的,也就是白家和源祥记的那些了,统共也没多少人。 “嗯,您放心啦这些就都交给子青办,他办事能力强,一定让你满意” 白总管是豪放派,一到满意处就喜欢哈哈大笑,在他极具特点的大笑声中,阿九与他初步达成了婚嫁的几点共识:婚宴在袁府范围内越隆重越好;锦绣行负责赶制婚娶用的喜服嫁衣,罗妈那套礼物由阿九亲自设计;他们婚后单独给拨一个院子,罗妈妈仍然掌管内院,白延易可以担任护院之责;婚期就定在三月二十六,这是距离最近的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鉴于罗妈妈和白延易互相心许的事实,大家决定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用晚饭的时候,罗妈妈一直都觉得有四道老奸巨猾的眼神朝她射来,等她回头去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切如常。她不知道,一场超级大惊喜正在等着她,那将成为她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 hr/ 一百二十章 无味 一百二十章无味 三月三,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不管是乾国,晋国还是楚国,都把这个日子当成十分重要的节日来过。在乾国,这个日子有点像是情人节,青年的男女,一起踏青,观赏花灯,放河灯,即便是男女之间很保守的江州,也是被允许的。 一大早,阿九就让子青把家里的人都叫了出来,郑重地宣布今日的出游计划,“上午咱们去城郊的清凉寺,烧柱香,求姻缘求财求子都随你们,午饭就在清凉寺用点斋菜,据说那的斋菜味道不错。然后下午回来,直接去源祥记,我让小堂把包相都设好了,晚上咱们试试我昨儿个和三儿研发的新菜,提提意见,如果觉得好,明日就上菜单了。然后呢,大家就三三两两,自个儿去看花灯也好,放河灯也罢,诉衷情什么的都随意。” 白总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们年轻人的节日,我老头子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再去补个觉”然后就由小丫头搀扶着回了房。 罗妈妈也觉得自己混一堆小姑娘小伙子堆里头,太惹眼,笑着说,“等下烧了香,我就自个儿先回来,你们几个玩” 阿九故意不理她,转头问平芬,“白之秋那家伙怎么还没到?” 平芬笑着说,“小姐你可冤枉他了,他大大清早的,就来了,和齐三公子一块去准备马车去了,咱今日出门的阵仗大,府里的马车不够用呢。” 勤劳的家伙讨人爱,阿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平芳,“你家老李呢?怎么也不见身影?”昨日去源祥记见过老李以及小堂众人时,总算是见识到了李守业这老男人的黏糊劲,他没跟在平芳屁股后面,还真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平芬撇了撇嘴,“小姐你自己看” 阿九透过珠帘往门口一看,忍不住就乐了起来,只见李守业在门口踱来踱去,走几步瞧几眼门内的情况,那忐忑纠结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你和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这幅样子?太猥琐了……” 平芬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却充满了甜蜜,“我不过就随意说了几句,他怕我们不带上他,又不敢直接进来,就成这样了。” 阿九到底不忍心,着小丫头叫了李守业进来,把计划说了一遍,“今儿清凉寺人多,到时候,你跟紧了平芳,别让她受人欺负啊” 这显然是睁着眼说瞎话,以平芳的泼辣,能让她受欺负的人还真不多,不过李守业显然拿着鸡毛就当令箭,一脸认真地应了下来,“小姐放心,老李一定跟紧她。”这老实样,能和白延易有得一拼。 阿九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白延易的身影,把叶子青招了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子青笑嘻嘻地退下了。 不一会儿,白延易被子青拉着进了正厅,看到一屋子的人,罗妈妈正悄生生地立在中间,他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我本来想着我一个大老爷们跟着你们,不太方便,不过子青说,清凉山那最近不太平,我想我还是跟着去保护你们” 清凉山没有不太平,这不过是把他拉过来的一个借口,延易叔叔却十分认真地把这个理由说了出来,让子青满脸黑线,阿九这用心,整个厅里的人都亮堂堂地明了了,罗妈妈自然也不例外。 罗妈妈倒没有着恼,她其实也想找个机会问问白延易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笑着说,“子青,去看看白公子和齐三公子回来了没。” 刚说完,便听到齐遥亮亮的嗓音响了起来,“姑娘们,都出来上车咯” 阿九和罗妈妈坐了一辆,平芬平芳坐了一辆,紫琉紫璃坐了一辆,因为李守业同志不会骑马,所以他和白之秋共坐一辆,齐遥,白延易和子青各坐一骑,也没带丫头小厮伺候,浩浩荡荡一群,出发去了清凉寺。 清凉寺是江州历史最久,最负盛名的一座古刹,在百姓中声誉良好,又正好建在秀美雅致的清凉山上,寺中景色怡人,颇有幽深禅意。更妙的是,清凉寺的斋菜,怕是翻遍整个乾国也再找不出比它更美味的来了。 今日是三月三,大户人家讲究去寺庙烧柱香,所以一大早,去清凉寺的路上就车马水龙,络绎不绝。 寺庙中提供给贵客暂时歇息用的禅院并不多,除非是来头太大,清凉寺得罪不起的,不然一般的官宦商贾根本就没有资格入内歇息。阿九因为与京城大觉寺的关系良好,得了苦得大师的一串念珠,才能让与大觉寺私交甚好的清凉寺安排了一座禅院。 阿九一行循着小路进了清凉寺的后院,早有等门的小沙弥候着了,“几位施主这边请,无味大师早就交待过了,袁施主一来就马上通知他。” 阿九笑着,带着众人进了禅院。 罗妈妈等人刚坐下,门口就闯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大和尚,他粗着嗓门,吆喝着,“哪位是袁施主?” 白延易立刻紧张了起来,一副保镖姿态护在阿九身前。 阿九却和齐遥相视一笑,“我就是,您是无味大师?” 听说清凉寺的斋菜天下一绝,其中做绝顶的高手无味大师却不轻易出手,寻常人很难吃到他做的菜,阿九为了让大家玩得尽兴,吃得开心,与齐遥想了一计,让齐遥去清凉寺预约禅院之时,顺便递了两份菜谱给无味大师。 阿九前世喜爱美食,也没少吃过好吃的素菜,自然能记得几个特别喜爱的菜谱,随便写了两个这世没有的方子,就轻易地就把无味大师这位斋菜界的高高手给钓了出来。 无味大师把阿九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自言自语道,“怎么看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真能懂做斋菜?” 阿九笑着说,“我不只会做罗汉上素,冬林上素,什么琵琶豆腐啊,什锦如意菜啊,双蔬花枝啊,我也都略懂些。” 随着她的话音,无味大师的眼光放射出的亮光越来越重,最后他果断地拉着阿九的胳膊往外跑,“太好了,我这几年都没有想出什么有意思的新菜来,你快跟我去厨房” 阿九无奈地招了招齐遥,然后冲着罗妈妈喊道,“你们自个儿出去游览,小心些,吃中饭的时候在这儿见” hr/ 一百二十一章 冲突 一百二十一章冲突 阿九朝院门口望去,只见走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他的袈裟,阿九知道这便是清凉寺的住持无嗔大师了,她便朝他福了一福,行了礼。 “雨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询问的是无嗔大师身边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虽然着了便服,衣料并不名贵,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无处不显示着赫赫官威。 阿九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心中暗暗地冷笑,这就是江州巡抚江明了,瞧他那道貌岸然的模样,能养出那样的女儿来也就不足为怪了。然而此时,她却并不方便与巡抚闹翻,所以只能按捺下所有的怒气,静默一旁,不再说话。 江雨鸢见来了最大的倚仗,一脸得色地看了阿九一眼,然后小碎步跑到了江明身旁,一手挽住了江明的胳膊,“爹爹,你可来了,你瞧那人欺负我” 阿九握住紫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自有办法解决。 江明顺着女儿的手指朝阿九望了过去,只见是一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美貌少女,娇俏地立在那,一言不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望向自己,那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无辜。 江明叹了口气,他刚与无嗔大师絮聊不久,便有小厮回禀小姐出了事,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虽然是庶出,却宠爱非常,此时听说爱女有恙,便急匆匆赶了来,还惊动了无嗔大师与他一道前来,结果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听到了一段让他心惊的对话。 他浸yin官场几十年,眼力早就非比寻常,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娇娇弱弱的,但是却绝不会简单,能轻而易举地就把莫须有的大罪责扣在自己的头上,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本来是想找个台阶给自己和女儿下,结果雨鸢完全不明自己的用心,把情况陷入了尴尬之中,他年方四十,却已经升至二品巡抚,全因为谨慎两字,在还没有摸清眼前少女的身份之时,他绝不肯轻易得罪人,想及此,他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雨鸢啊,咱们和这位姑娘素不相识,怕还真的只是误会一场,来,跟爹爹回禅院去。” 无嗔大师也出面打了个圆场,“江小施主,咱们回禅院去,今日我请无味师弟,给你做上一桌上好的斋席。” 袁小施主与京城大觉寺的交情匪浅,自己与苦得也是多年禅友,他不想因此事而伤了与苦得的感情,而江明是江州的巡抚,虽然清凉山身处化外,但却隶属江州管辖,能得巡抚大人的庇护,自然万事皆顺,双方最好不要起冲突。 江雨鸢却不依不饶,“爹,她把小宗给藏了起来你快让她把小宗还给我嘛” 江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和蔼可亲的模样,问阿九,“这位姑娘,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过小宗?” 阿九摇了摇头,又转头问紫琉和齐遥,“你们有看到过什么小宗吗?” 紫琉和齐遥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阿九一脸天真地望着江明,“这位大叔,我们没有看到过什么小宗。不知道它是只小猫呢,还是只小狗,还请说清楚了,我们也好帮忙找一找。” 江明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来,江雨鸢却已经忍不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阿九的领口扯住,“小宗不是小猫小狗,他是个人,是个人” 不知道何事,禅院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多半是歇在旁边禅院里的富贵人家的主人,因为听到这里的动静,而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丫头婆子小厮,之前只是偷偷地围观,直到江雨鸢这粗鲁的动作一出,便开始有小声的议论。 阿九说时迟那时快,眼眶中的泪水犹如急风骤雨一般,瓢泼地洒落下来,她尽量克制,却怎么也无法忍住的小声抽搐,打动了门口那些看八卦的人的心,议论声开始大了些。 这大概是江明有生以来,感觉最狼狈的一次,他一向以能在百姓中维持良好的声誉为荣,却不想这次竟然栽在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身上,他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了江雨鸢一眼,“还不快放手” 江雨鸢见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发了这么大的怒气,心里觉得委屈,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不她把小宗藏了起来,我要她把小宗交出来” 齐遥怕她伤了阿九,正要使出暗器,却看到阿九朝他使眼色,他只既紧张又无奈地作罢,反正自己就在一旁看着,谅这跋扈的丫头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江明见江雨鸢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和父亲的官声,怒从中来,大声朝身边的两个护卫喝道,“还不快把这个不成器的给我扒拉下来,直接送回府里去” 江雨鸢哭喊着被护卫拉走,嘴里还喊叫着,“小宗,你给我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快给我出来” 门口围观的众人也迅速撤去,整个世界清净了。 江明调整了下心情,笑着对阿九说,“小姑娘,不好意思,刚才小女无状,冒犯到你了,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我这做爹的替她向你赔罪了” 阿九一脸的单纯,“这位大叔,不必如此,令爱只是丢失了心爱的东西,一时情急,我并没有怪她。” 江明闻言一怔,这话他显然是不信的。 然而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阿九时,却并不能看出半分异样来,只见她神色淡然,似乎真的没有为刚才的事情所困的样子。 无味立刻又和事佬了一把,“难得小施主胸怀宽阔,所谓不打不相识,江小施主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名媛,两位小施主年龄相近,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个朋友。” 江明立刻顺着这话往下讲,“不错,不知道姑娘府上是???说不定,我们从前还有过交往呢” 阿九笑嘻嘻地回答,“我姓袁。大叔你想起什么来了吗?”面对江明的打探,最好的方法就是故作神秘,让他疑惑,把他放晕。 江明把脑海中姓袁的高门大户一一过滤,实在想不出江州有什么袁姓的名门显贵,正想着等过些时日,这场风波彻底被人忘记之后,再报这今日让他丢脸之仇。 突然,记忆中一张模糊的脸闪进了脑海,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伸手指着阿九,“你??你是??” hr/ 一百二十二章 疑惑 阿九朝院门口望去,只见走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他的袈裟,阿九知道这便是清凉寺的住持无嗔大师了,她便朝他福了一福,行了礼。 “雨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询问的是无嗔大师身边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虽然着了便服,衣料并不名贵,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无处不显示着赫赫官威。 阿九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心中暗暗地冷笑,这就是江州巡抚江明了吧,瞧他那道貌岸然的模样,能养出那样的女儿来也就不足为怪了。然而此时,她却并不方便与巡抚闹翻,所以只能按捺下所有的怒气,静默一旁,不再说话。 江雨鸢见来了最大的倚仗,一脸得色地看了阿九一眼,然后小碎步跑到了江明身旁,一手挽住了江明的胳膊,“爹爹,你可来了,你瞧那人欺负我” 阿九握住紫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自有办法解决。 江明顺着女儿的手指朝阿九望了过去,只见是一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美貌少女,娇俏地立在那,一言不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望向自己,那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无辜。 江明叹了口气,他刚与无嗔大师絮聊不久,便有小厮回禀小姐出了事,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虽然是庶出,却宠爱非常,此时听说爱女有恙,便急匆匆赶了来,还惊动了无嗔大师与他一道前来,结果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听到了一段让他心惊的对话。 他浸yin官场几十年,眼力早就非比寻常,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娇娇弱弱的,但是却绝不会简单,能轻而易举地就把莫须有的大罪责扣在自己的头上,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本来是想找个台阶给自己和女儿下,结果雨鸢完全不明自己的用心,把情况陷入了尴尬之中,他年方四十,却已经升至二品巡抚,全因为谨慎两字,在还没有摸清眼前少女的身份之时,他绝不肯轻易得罪人,想及此,他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雨鸢啊,咱们和这位姑娘素不相识,怕还真的只是误会一场,来,跟爹爹回禅院去。” 无嗔大师也出面打了个圆场,“江小施主,咱们回禅院去,今日我请无味师弟,给你做上一桌上好的斋席。” 袁小施主与京城大觉寺的交情匪浅,自己与苦得也是多年禅友,他不想因此事而伤了与苦得的感情,而江明是江州的巡抚,虽然清凉山身处化外,但却隶属江州管辖,能得巡抚大人的庇护,自然万事皆顺,双方最好不要起冲突。 江雨鸢却不依不饶,“爹,她把小宗给藏了起来你快让她把小宗还给我嘛” 江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和蔼可亲的模样,问阿九,“这位姑娘,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过小宗?” 阿九摇了摇头,又转头问紫琉和齐遥,“你们有看到过什么小宗吗?” 紫琉和齐遥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阿九一脸天真地望着江明,“这位大叔,我们没有看到过什么小宗。不知道它是只小猫呢,还是只小狗,还请说清楚了,我们也好帮忙找一找。” 江明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来,江雨鸢却已经忍不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阿九的领口扯住,“小宗不是小猫小狗,他是个人,是个人” 不知道何事,禅院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多半是歇在旁边禅院里的富贵人家的主人,因为听到这里的动静,而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丫头婆子小厮,之前只是偷偷地围观,直到江雨鸢这粗鲁的动作一出,便开始有小声的议论。 阿九说时迟那时快,眼眶中的泪水犹如急风骤雨一般,瓢泼地洒落下来,她尽量克制,却怎么也无法忍住的小声抽搐,打动了门口那些看八卦的人的心,议论声开始大了些。 这大概是江明有生以来,感觉最狼狈的一次,他一向以能在百姓中维持良好的声誉为荣,却不想这次竟然栽在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身上,他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了江雨鸢一眼,“还不快放手” 江雨鸢见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发了这么大的怒气,心里觉得委屈,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不她把小宗藏了起来,我要她把小宗交出来” 齐遥怕她伤了阿九,正要使出暗器,却看到阿九朝他使眼色,他只既紧张又无奈地作罢,反正自己就在一旁看着,谅这跋扈的丫头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江明见江雨鸢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和父亲的官声,怒从中来,大声朝身边的两个护卫喝道,“还不快把这个不成器的给我扒拉下来,直接送回府里去” 江雨鸢哭喊着被护卫拉走,嘴里还喊叫着,“小宗,你给我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快给我出来” 门口围观的众人也迅速撤去,整个世界清净了。 江明调整了下心情,笑着对阿九说,“小姑娘,不好意思,刚才小女无状,冒犯到你了,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我这做爹的替她向你赔罪了” 阿九一脸的单纯,“这位大叔,不必如此,令爱只是丢失了心爱的东西,一时情急,我并没有怪她。” 江明闻言一怔,这话他显然是不信的。 然而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阿九时,却并不能看出半分异样来,只见她神色淡然,似乎真的没有为刚才的事情所困的样子。 无味立刻又和事佬了一把,“难得小施主胸怀宽阔,所谓不打不相识,江小施主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名媛,两位小施主年龄相近,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个朋友。” 江明立刻顺着这话往下讲,“不错,不知道姑娘府上是----?说不定,我们从前还有过交往呢” 阿九笑嘻嘻地回答,“我姓袁。大叔你想起什么来了吗?”面对江明的打探,最好的方法就是故作神秘,让他疑惑,把他放晕。 江明把脑海中姓袁的高门大户一一过滤,实在想不出江州有什么袁姓的名门显贵,正想着等过些时日,这场风波彻底被人忘记之后,再报这今日让他丢脸之仇。 突然,记忆中一张模糊的脸闪进了脑海,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伸手指着阿九,“你----你是----” 一百二十三章 麻烦 江明想起了那年他高中探花,天子赐宴之时,见到的那张端华高贵的脸,他当时就为她迷人的风姿所倾倒,只是这一份砰然的心动却只能深深地埋藏,因为,天子就在那个晚宴上为她和庆王赐了婚。 刚才也不过只是觉得眼熟,得知了她姓袁后,那些久远的记忆才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有些颤抖,“你你是” 阿九却并不回答,反而笑得如春花般灿烂,“巡抚大人,小女有些累了,您看”这是相当没有礼貌的行为,但是阿九却做得如此理所应当,她才不想继续和这个江明打交道。 江明愣了楞,忙道,“袁姑娘请便,我等马上就离开。”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才皱了眉头问无嗔大师,“大师,您可知道这位袁姑娘的底细?” 无嗔可是个聪明人,他想了想,“我只知道这位袁姑娘手里有京城大觉寺住持苦得大师的念珠,我与苦得交好,他的念珠极其珍贵,天下间也不过数人能得。” 江明沉默片刻,回头望了望,终是挥了挥衣袖,与无嗔结伴离开了阿九的禅院。 房间里,紫琉正不解地问阿九,“小姐,我们为何要告诉那个江巡抚我们姓袁?” 阿九笑着说,“傻丫头,你以为我们不说,他就不会去查吗?这回他的脸可丢大了,不出三日,整个江州城都能知道他女儿闹的这一出。当官的都爱脸面,这回被打了脸,他能不迁怒我们吗?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我姓袁,他至少今日就不敢随便给我们下套了。” 紫琉点了点头,“嗯,我看他刚才被小姐唬得一愣一愣的,看来他今儿回去就要去查我们的底细了。”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愁色。 阿九笑着说,“没事,咱们的身份无懈可击,虽然幽州袁氏没落了,但是与天家却仍旧是姻亲的关系,他一个小小的巡抚也不敢随意就找我们麻烦。” 齐遥这时突然出声,“是谁?出来” 半晌,一个瘦弱的少年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只见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衣衫的料子很好,却有些不太合身,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的,粗粗一看倒像是个娇弱的女孩子,一脸怯然地望着阿九和齐遥。 阿九皱了皱眉,“你不会就是那个野蛮丫头说的什么小宗吧?” 少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忽得他扑到了阿九面前,朝她跪了下来,“求小姐不要把我交给那个恶人”少年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本国人。 阿九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问,“恶人?你是说那个野蛮丫头?她是你什么人?又对你做了什么?”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愤恨,“我和我的家人失散了,是被那个恶人强行抓来的,她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求小姐帮我” 阿九被挑起了好奇心,“噢?如果你能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我帮你又有何妨?” 少年迟疑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和家人从楚国而来,在抚州受到了山匪的滋扰,家财尽失,几个家人也不知所踪,我个子小,藏在树洞中侥幸没有被山匪发现。我找不到我的家人,身上又什么都没有,只好一路上一边讨饭,一边找人,后来就来了这。我不过只是在街上向人讨些赏,却被她派人抓了回去。” 阿九疑惑道,“街上那么多叫花子,她为何独独抓了你?你可是与她有过冲突?” 少年涨红了脸,怒气腾腾,“她说我唇红齿白,唱女旦最是合适,所以不由分说抓了我回去,逼着我学女人的姿态”少年有些说不下去。 阿九却明白了分,敢情这江雨鸢喜好看戏,还非得逼着人做旦角?她第一眼见到这少年,就觉得他应该也是出身富贵的,听他遭遇,竟然还是个落难公子,自己是决计不会把他交出去的,但是收留他却会带来些麻烦,正当她的思想斗争之时,只觉得衣袖被轻轻拉动。 是紫琉。 她一脸渴求地望着阿九,小声地说,“小姐,你就帮帮他吧” 阿九猛然想起了紫琉的身世,罗妈妈曾经说过,紫琉的父母早逝,寄养在舅父家,舅父一家都是为山匪所害,她因为去了邻居家玩耍,所以幸免于难,当时正好白总管途经那个村子,见她孤苦无依,就把她带回了京城庆王府。 紫琉怕是同类相惜了吧?阿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反正已经和江雨鸢结下了梁子,收留不收留那少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少年舒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阿九,“小姐的大恩大德,楚宣将来一定回报” 齐遥眸光一闪,转瞬即逝,阿九却没有注意到。 她笑着说,“原来你叫楚宣,那就不必小宗小宗地叫你了,待会等我家子青来了,叫他好好收拾收拾你,就算站到那姓江的野蛮姑娘面前,她又能奈你何?” 说曹操,曹操就到。院子里传来叶子青的声音,“小姐你叫我?” 阿九和紫琉同时笑出声来,走出门一看,大伙好像是打了招呼似的,成双成对的都回了来,“快要吃中饭了,倒都舍得回来了。” 罗妈妈一脸担忧地道,“你们没事吧?我和延易怎么听人说,这儿发生了争执?怎么回事?” 其他几个也七嘴八舌的,原来都是听说了八卦才匆忙赶回来的,阿九不由感叹,八卦的力量是威力无穷的。 知道了原委,罗妈妈冲白延易狠狠地说道,“我都说了不出去看什么迎春花了,你非拉着我去,让紫琉一个人看院子,幸亏没出什么大事,要是紫琉吃了什么亏,我可饶不了你。” 白延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紫琉道,“紫琉丫头,你没事吧?” 紫琉笑着拉着罗妈妈,“好啦,我又没有吃亏,妈妈不要怪延易叔叔了。” 阿九也冲她撒娇道,“是我让延易叔叔带妈妈出去看看风景的,妈妈是不是连我也要怪?” 罗妈妈最难抵抗人家朝她撒娇,立刻就软了下来,阿九冲白延易眨了眨眼睛,示意白延易以后要多学着点。 叶子青带着楚宣去了客房收拾,有小沙弥来禀告,无味大师亲做的午宴马上就要上桌了,阿九让罗妈妈带着大家入了席。 齐遥拉住了她,“那个楚宣,也许会是个烦。” 一百二十四章 弟弟 一百二十四章弟弟 无味大师果然是斋菜中的圣手,一顿饭吃下来,人人都满意非常,平芳甚至还提议,源祥记完全也可以推出几个招牌素菜。 相对于众人的雀跃,阿九却有些心事重重。 没想到楚宣,这个瘦弱无依被江雨鸢欺凌的少年,竟然是楚国的王孙,这消息有些过于惊人,阿九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坊间传闻,楚国的前太子妃产子时血崩而逝,留下一个病弱的儿子,并不为楚太子所喜,楚太子有意立继妃之子为世子,但是楚王不允,楚太子因此与楚王有所不和。 若楚宣果真就是那个不受自己父亲待见的小王孙,那么他的出现,对乾国来说,就不知道是喜是忧了。 楚王爱护孙子,若是自己想办法护送他回楚,虽然能让楚王高兴,却必然得罪了楚太子。楚王子嗣不丰,仅有一个儿子,楚太子是当仁不让的继位唯一人选,一旦继位,随便找个理由发难,对乾国都是个烦。对楚宣,其实也未必算是好事一件,将来楚王不再能够庇护他了,他的处境想必也会很艰难。 若是楚宣从此隐姓埋名留在乾国,倒是真能解决这棘手的问题,但,他带着仆众离开楚国,想必是受了极大的迫害,他真能忍住自己的仇恨,把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拱手让给迫害自己的人吗? 阿九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 这个想法只停留了一会,便让她否决了。她摇了摇头,再烫手还是得接下来,不然以江雨鸢对楚宣所做的事情,将来事发,无论楚宣的死活,乾国都会给楚国留下极大的把柄。自己虽然已经决定抛弃从前的身份,但是明明知道可能会有的隐患却视而不见,她也无法做到。 晚上照计划去源祥记享受了一顿超高水准的晚餐,然后阿九就让大家各自散了自己去找节目。三月初三晚上的灯会很热闹,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猜灯谜,放河灯,以寻求美好的姻缘,平芬平芳紫璃都被各自的恋人拉着出去了,就连罗妈妈也拗不过白延易不常见的强势态度,被拉着看热闹去了。 源祥记的包厢内,只剩下阿九,齐遥,紫琉和今日刚刚捡到的楚国王孙楚宣。 阿九看着楚宣感激的目光,笑了笑说,“你不用感激我,我只不过是看不过江雨鸢的所作所为,顺手帮了你一把。只是,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接下来好作安排。若你想去找失散的家人,我可以给你盘缠,派人送你回家;若你想留下来,那我身边不养闲人,你得想好了,自己擅长做什么,我可以给你找个事情做。” 楚宣的眼中闪过光华,可是转瞬之间,却黯淡了下来,他低低地说,“实不相瞒,我出身楚国的大户人家,只是母亲早逝,父亲不喜欢我,又不容于父亲的继室。继母嫌我占了长子嫡孙的地位,害她的儿子不得出头,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心心念念只想着除掉我,而父亲他竟然听之任之……” 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事实的确过于残酷,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继母找了个借口,调我出府,却在半路埋下伏兵,我在随从的保护下,侥幸活了一命。我很清楚,楚国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只好跟随从改妆易容,逃至乾国。没想到,在乾国竟然折在了山匪手中,我那几个随从竟然都不知下落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 阿九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楚宣的身份应该不用再怀疑了,想不到,这楚太子竟然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嫡长子都能纵容继室暗害,逼得他有家归不得,不得不以金尊玉贵之躯,行乞讨之事,甚至还被一个小小的巡抚的庶女侮辱。 虎毒不食子,可是有些人就是连畜生也不如的,做出这种天地不容的事情来,阿九心中猛地一颤,想起自己的前世,那场莫名巧合的车祸,心中忽然生出许多对楚宣的怜惜和同情来。 她不由放柔了声音,“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楚宣神色肃穆地思考了良久,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来,直视阿九,“我想留下来。” “哦?你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公子爷,留下来却只能自食其力,再也过不了从前的日子了。你能心甘情愿放弃从前的一切,身份,地位,金钱?那些,原本都是属于你的,将来却都会迫害你的那个女人之子。你不会觉得不甘吗?” 楚宣的脸上并没有阿九所想像的挣扎,反而闪过嘲讽的神色,“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我所希翼的,不过只是有个温暖的家,身份地位金钱权利,与有人疼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为了那个位置,家不家,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就让他们去争抢吧” 他的目光中透着坚定,仿佛天地间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撼动他,改变他,“楚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即便我寻回我的随从,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我想留下来我自小身子弱,久病成医,对药草有些研究,其他的我也可以学着做,只希望小姐能留下我” 他很真诚,阿九能够感受到。 也许是因为相近的身世,阿九对楚宣有着天然的怜惜,她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就留下你。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所说的话,抛弃自己的身世,抛弃自己从前所拥有的一切。” 楚宣郑重地点头,他虽然瘦弱,但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阿九笑了起来,“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楚宣,而是我袁九的弟弟了喂,你给自己想个心仪的名字吧,楚宣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不管怎么样,楚国王孙是不能把他当小厮使唤的,楚宣的瘦弱极大地唤起了阿九的母爱,她决定把他当弟弟养。 少年想了半晌,说道,“我母亲姓陌,我以后就叫袁陌。” 阿九眯了眯眼,“袁陌,好名字。以后你就和我一样,有家了” 袁陌笑着,眼中却止不住地流泪,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是老天体恤他吗?他放弃了权位,却得到了这从懂事起就开始渴求的亲情 他呢喃着,哽咽着,唤了一声,“姐” 一百二十五章 暂别 一百二十五章暂别 吩咐紫琉带着袁陌先回府,阿九自己却拉着齐遥去街上到处逛逛,街道上灯火辉煌,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构成了一道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瑰丽风景。 阿九笑着问,“青州的三月三,也这样热闹吗?” 齐遥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差不多吧。” “好像?”阿九不信,“难道以往的三月三,你就没有带什么漂亮小姑娘一起出街去玩过?” 齐遥这回倒是一脸认真,“说起来,三月三这天,我第一次带漂亮的小姑娘一起出街玩,好像就是今年。” 阿九捶了他一拳,“想夸我漂亮呢,还请直接些,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姐姐我是个爽快人,任你怎么夸,都绝不会害羞的。” 齐遥啧啧两声,小声地嘀咕,“没想到还有比我脸皮厚的。” 阿九挑了挑眉头,准备好了攻击姿势,“再说一遍”齐遥最惯常使这些小花招了,故意招惹她,然后再求饶,这招虽然老套,却百试百灵,每次都能把阿九逗得很高兴。能把一个武林高手揍得无还手之力,光想想就很过瘾了,何况他真的在面前嗷嗷大叫,即便明直到他是装的,也很让人觉得很爽啊。 这回齐遥却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他突然一把抱住阿九,紧紧地搂在怀中。 阿九一时愣住了,呆呆的,任他紧紧搂着,直到周围经过的人群开始有些小声的议论,她才猛然醒悟过来,她满脸通红,用力地想挣脱齐遥的怀抱。 齐遥却搂得更紧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就一会” 这样的齐遥,是阿九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她心中一紧,便放弃了挣扎,身子软了下来,任由他搂住。也不再理会周围人群的目光,心思完全被齐遥这异样的表现所占据了,他是怎么了? 她迟疑地开口,“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过了良久,齐遥紧箍着阿九的双臂终于放了开来,“没有不舒服,只是忽然好想抱抱你” 阿九听到这个理由,脸上怒意渐起,顺手就给了齐遥一拳,不再搭理他,径直离开。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受到过往人群的指指点点,竟然只是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她的心情很不好。 身后传来齐遥幽幽的叹息声,“我明日就要走了。” 阿九的身子顿时僵住,她转过身子,一脸惊慌地望着齐遥,“你??你要走了?去哪里?” 齐遥苦笑了一下,“自然是回青州。我脱险之后,只是写了封信报了平安,我爹娘挂念地紧,本来我还想等罗妈婚礼之后再回去,但我娘却一日三道催我回家的命令,所以??” 是因为太习惯他的陪伴了吧?所以乍听到他要离开,自己才会那样慌乱。 阿九涩涩地摇头,自己还是太自私了。齐遥愿意陪她走一趟京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他差点因为她而葬身万丈悬崖,齐氏在京城的人马想必把这个消息汇报给齐遥的爹娘了。做父母的听到这样的噩耗,该有多伤心,完全可以想像。即便后来齐遥和自己脱险了,可是也只是几封家信报了平安而已,齐遥的父母又怎么能真正地放心呢? 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失落,但脸上却还得硬挤出些笑容来,“是我想得不周,你陪我历险,你爹娘一定很担心,还是早些回去能让他们安安心。” 说完便绝口不再提齐遥明日要走的事情,把话题叉了开来,仿佛齐遥的离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连谈论的必要都没有。 齐遥的内心是酸楚的,但却仍然作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来,“你那个好姐妹蓝禾,不是飞鸽传书邀请她来江州玩了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阿九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南疆离得比较远,时间长一些也很正常。大约过几日就能得到回音了,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齐遥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我二哥过来一趟的。” 阿九很想问那你也一起过来吗,却生生地忍住了。自己心中苏润的影子没有彻底清除,又何必再去招惹齐遥呢?若最终自己并不能给他相对等的回应,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两个人再没有了赏景的心思,一前一后,沉默着,回到了袁府。 第二日一大早,在阿九的房顶蹲了一夜的齐遥,悄悄地辞别了白爷爷和罗妈妈他们,往阿九的院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就悄然离开了。 跨下的马儿似乎明了他的心事一般,每个步伐都迈得很沉重,他回头望了眼江州城巍峨的城墙,转身策马离开。 “等一等” 齐遥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城门中冲出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马背上驮着一个粉衣飘然的女孩子,她的娇艳比得上怒放的牡丹,她的俏丽赛过含苞的蔷薇,她的坚强犹如傲雪凌霜的梅花。 齐遥的嘴角弯了起来,脸上又浮起一惯调笑的神色,“怎么了?舍不得我走吗?”心里却难以抑制欢喜和兴奋,瞧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她一定赶得很急吧?这是否说明,她的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 阿九喘着粗气,等稍微平复了一些,才抱怨道,“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咱们好歹也算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你就那么没有人情味?” 齐遥不敢承认,其实悄然离开最大的原因是最晚上有些伤心了,只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怕你太舍不得我了,徒惹你伤心嘛” 阿九哼了一声,“别找借口了,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又有什么好伤心的。青州离江州这么近,快马不消两日就能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以你齐三爷的身手,大清早出发,晚上就能到了。” 这算是变相的邀请吗?齐遥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偷偷摸摸,不告诉你一下就自个走了,累得您还亲自奔走教训我一顿,真是对不住了” “还贫嘴?还不快马加鞭地赶回去?”说着阿九甩开了自己的马鞭子,齐遥的马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阿九望着齐遥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脸上的笑意褪去,多了些失落,长长地叹了一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收起了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转身回城,却对上一双妖孽的眼眸,她顿时一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百二十六章 重伤 一百二十六章重伤 话刚出口,阿九立刻就悔得肠子都青了,眼前这美丽地如同妖孽一般的人,实际上是认不出她来的,当日她离开结草庐的时候,他的眼疾还没有治好。 她向四周望了望,只见慕容绯身后那群浩浩荡荡的护卫中,并不见踏雪和沉香二人,她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同时也生出一丝庆幸,既然她二人不在,那自己完全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嘛 阿九想着就若无其事地驭着马,往旁边让了让,准备绕过他们一行,回城。 “慢着”慕容绯的声音十分动听,像是珍珠落入了玉盘之中,悦耳极了。 立刻就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挡住了阿九的去路,“我家主上请这位小姐过去一叙。请” 自己和枣红小马在人家面前显得多么地弱小,再看看那黑压压的几十号的护卫,个个都高大威猛,阿九只觉得浑身都发麻,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嘴快,但这份情绪却丝毫不能流露在脸上,她笑嘻嘻地冲那发话的彪形大汉说,“可是我并不认得你家主上,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啊?” 彪型大汉们一个都没有理会阿九,只是一步步地逼近,这不容分说的气势,逼地枣红小马一步步地后退,没一会,就把阿九逼到了慕容绯的面前。 阿九心里对这种霸道的行为十分反感,语气便不知不觉带了几分不耐,“这位公子,我还有急事要进城”充分表明了,我很急别烦我的立场。 慕容绯瞇着眼,“你认得我?” 阿九一脸惊讶,“这位公子何出此言?我怎么会认得你?”这年月,又没有录音机摄像头,自己就是死不认账,谁还能奈我何? 旁边立刻有狗腿的护卫义正严辞地站了出来,“刚才你明明对着我家主上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护卫还把阿九的语气语调模仿了一遍,有分的相似。 众人皆以为在铁的证据面前,阿九应该服软认输,痛哭流涕地说点什么,哪怕是说句认错了人也好。但是他们显然小瞧了阿九,在南疆镇南将军府里那段装疯卖傻的日子里,阿九的演技得到了炉火纯青的锤炼。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大家,错愕地道,“你???你在说什么呀?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怎么会说出这等唐突的话来呢?” 这里离城门并不远,这么一大群大男人质问一个小姑娘的场面太过诡异,所以慢慢便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围着看热闹,阿九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实在惹人怜爱,不由地,就有好事的开始指责慕容绯一行大男人欺凌弱小。 阿九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那弱小的姿态惹得周围的人群同情心大动,纷纷为她讨公道。 阿九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慕容绯是晋国皇子,这么敏感的身份偷入乾国,是会引起两国外交纷争的,晋国争夺皇位的风波越演越烈,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她笃定慕容绯不会在这当口引起别人的注意,去和她一个素不相识的弱女子过不去。 果然,慕容绯见聚集的人多了起来,皱了皱眉头,朝身后的护卫扬了扬手,便带着众人离去了。 刚回到袁府,叶子青便一脸凝重地向阿九禀告,“小姐,刚才文大爷回了府,是??是被抬着回来的。” “你说什么?”阿九被抬着回来这四个字吓坏了,文昊武功不弱,身边又有不少高手,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被抬着回来。 叶子青闷闷地摇了摇头,“只知道受了极重的伤,那几个送他回来的人,放下他就走了,连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很快就来到了文昊的院子,罗妈妈平芬等早已经在了,阿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大哥呢?” 罗妈妈一脸着急,“你白叔正在房间里给文昊这孩子检查伤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吱呀”一声,门开了,白延易脸色沉重地走了出来,“这孩子受了极重的内伤,能不能挺得过去都要看他的造化。他这伤,寻常的大夫看不了,若能请得动医仙,医圣,才有几分回转的希望啊。” 没想到文昊的情况如此恶劣,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阿九皱着眉头,问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容我等去寻医仙医圣?” 白延易沉吟了半晌,“我用珍贵的药材吊着他的命,也不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时间那么地紧,给人一种完全无望的感觉,阿九的心几乎沉到了湖底,若是云诀子大师和苦僧大师还在,那么至少还有个方向,那传说中的圣手刘和姚一仙,已经十数年没有出现过了,说不定早就驾鹤西归,这茫茫人海,毫无头绪,到底是要如何去寻啊 阿九叹了口气,进了文昊的屋子,只见从前意气风发,气势夺人的文大哥虚弱地躺在了床上,脸色苍白,生气全无。 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文昊厚厚地包扎起来的左手臂上,白延易沉沉地解释道,“他的左臂被利刃穿透,筋脉受损,被人送来的时候,似乎已经用过了上好的黑玉断续膏,我只是重新给他包扎了一下。” 阿九心疼地望着文昊毫无血色的面孔,转头问白延易,“白叔,京城,还有没有我们可以用的人?” 白延易低头想了想,“王爷曾把暗骑卫的名册交给了我父亲,但是信物却不知道在何处。若是没有信物,暗骑卫是不是还认主,我也不敢肯定。” 罗妈妈接口道,“小姐的嫁妆里有不少玉牌玉符,等下你跟我去找一找,看看是不是在其中。” “子青,你马上给南疆蛊族去一封信,问一下蓝大酋长可知道医仙医圣的下落,再发一封信给青州齐氏,问问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治内伤的高人。” 阿九转头对白延易说,“白叔,暗骑卫的事你帮我跟进,若是还能指挥地动,就全力给我查清楚,文大哥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罗妈妈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珍娘还在月子中,我们都把这事给瞒了下来。只是照顾文昊的事,却成了个难题,平芬她们几个都有了对象,不方便再照顾他,夏府却没有能信得过的大丫头。这可怎么是好?” 角落里,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响起,“我来照顾他” 一百二十七章 尝试 一百二十七章尝试 那女子从角落里走向阿九,脸上的表情坚定而决然,“就让我照顾他” 阿九的表情微滞,怎么会是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自己只顾着担心文大哥的伤势,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不速之客的存在。 “韩姑娘,你说笑了吧,你是韩府的大小姐,怎么能贸然要求去照顾一个陌生的男子?这也太不顾礼教大防了吧?于我们文大哥的名声也有碍,将来他还如何娶妻?” 平芳一向快人快语,这番话说得韩拾玉脸上的表情变了三变,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抬头对阿九说,“我与文大哥早就有了私情,他出门之前就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说好了回来就跟我提亲的。所以,我照顾他,于情于理都很合适。” 一屋子的人几乎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韩大小姐果然彪悍,为了达到目的竟然把这等私密的事情都拿出来说,完全不顾女人所应该有的矜持,视名节如草芥。罗妈妈和平芬面面相觑,白延易和叶子青充耳不闻,只有平芳忍不住想反驳她几句,却被阿九拉住了。 虽然阿九并不喜欢韩拾玉,但看她的神情,对文昊却确实是有情的,也不知道文大哥能不能撑过这个坎,还能撑多久,自己等人又确是不方便贴身照顾他的,那么既然韩拾玉不顾自己的颜面要毛遂自荐,又为什么不成全她呢? 阿九低低地说,“你可想好了?不管之前你和文大哥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你若贴身照顾他,那么你的清白和名声就全交待给了文大哥。” 韩拾玉坚定地点头,眼中似乎还有着一丝期待。 “我不会让文大哥做任何一件勉强的事情,若是你刚才所言不实,文大哥与你其实并无瓜葛,那么你也别妄想就此逼文大哥为这事对你负责,你的打算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 阿九的精灵,一眼就看穿,韩拾玉刚才所言,不过就是为了要争取照顾文昊的机会罢了,所以她要替文昊试探下,韩拾玉对他的情意,到底到了何种地步。若是她在不一定能得到文昊的好感,却一定会丧失清白名声的结果下,仍然坚持要照顾文昊,那么阿九就会帮助她,尽力撮合她和文昊。 韩拾玉神色复杂地望了阿九一眼,过了良久,方才重重地点了头,“我真的想好了,我要照顾文大哥” 阿九满意地冲她浅笑了下,“很好,那从此刻起,照顾文大哥的重任就交托给你,你务必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撑到救星来的那一天。” 韩拾玉坚定地点头,“我会的。” 回府的路上,一直沉默着的袁陌突然开口,“姐,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治文大哥哪样受了极重内伤的人。” “哦?”阿九停住了脚步,认真地听着。袁陌出身大楚皇室,知道些未曾听说过的方子,不足为奇。 袁陌见阿九一脸期盼地望向他,心中有些欢喜,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帮到她了,忙道,“我自小就常被继母暗害,连累身边的人也常受其害。有一回,祖父赐我的一名侍卫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掌,受了很重的内伤,差点就活不成了。后来,还是我帮他集齐了几样珍贵的药材,然后大大缸中煮热,把伤者放进去浸泡,一连七日后,他的伤就好了大半。” “你可还记得那几种药材的名字?” 袁陌点头,“一千年的人参,一千年的雪莲,一千年的灵芝,天仙藤,川续断,川穹,细辛,仙茅,车前子,五灵脂,还有些其他的我都记得。” 阿九忙挥手招了叶子青,“你带着袁陌去把方子写下来,然后给江州城里最有名的老大夫看看,如果可以用,立刻把药配齐了,然后给文大哥送去。” 两个人应声离开。 平芳不解地问,“小姐为何要把那讨厌的韩大小姐留下?” 阿九摇了摇头,“我也不喜欢她,但是这照顾文大哥的事,你们几个不合适。她既然能把名节之事都不放在心上,想必对文大哥是真心的。你要记住,我们虽然与珍姨和文大哥交好,但是却并不是一家,人家的家事,我们不用管也管不得。将来,就算她与文大哥成了一家人,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实在讨厌她,就把角门重新砌上,该看珍姨,该看憨哥儿就从正门走,又有什么关系?” 几个丫头都点头赞同,大概是因为与珍娘的关系太好了,又因为府内开的这道角门,总是觉得虽然是两个府,其实仍旧是一家人,所以才会对文大哥的事情,个个都那么关心吧? 平芬忽然迟疑地道,“文大哥遭了如此大难,那罗妈**婚事怎么办?” 阿九叹了一声,“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和文大哥毕竟是两家人。文大哥受了伤,我们心里都很着急,也很难过,都在想办法。但是罗妈**婚事是一定得办的,你们该准备的继续准备,不管文大哥怎么样,都要给罗妈妈一个美好的婚礼。” 文昊的安危半个月之后就有了定论,而罗妈**婚礼是在三月二十六。希望文大哥能吉人天相,不然若是没有珍娘的出席,罗妈妈想必也会觉得遗憾吧 阿九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为了倾力帮助自己的文大哥,还是为了让罗妈妈有一个完美的婚礼,不管是为了真心疼惜自己的珍娘,还是为了让憨哥儿不失去疼爱他的哥哥,自己都该不遗余力地去想方设法,让文大哥好起来。 可是,自己所能想到的办法太少了,能找到医仙医圣的机会,也太渺茫了。没有探听消息的渠道,没有做事的人手,一旦需要自己独立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阿九才发觉,原来自己是那样地无力 从计划逃离南疆镇南将军府开始,她就一路依靠着别人走过,蓝大酋长,蓝木蓝禾,文昊,苏润,齐遥,个个都帮助她良多,一旦这些人不在身边,她就觉得没有了耳朵,没有了手臂,没有了腿,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头一次,阿九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我手里能够有完全臣服的势力,那么这一切,都该有所不同吧?” 一百二十八章 棋子 珍娘最终还是知道了文昊受伤的消息,她含着眼泪,握着文昊的手,伤心欲绝,夏山泉怎么劝都劝不过来,只好求助地望向阿九和罗妈妈。 罗妈妈轻轻把珍娘搂在怀中,“文昊这孩子福大命大,一定能安然度过此劫,你刚出月子,身子还没大好,听我的话,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有阿九,平芬她们几个也都常过来看着。” 又转头看了尽心尽力服侍着文昊的韩拾玉,这几日来她的体贴周到皆收入各人眼底,大家对她的印象也大为改观,罗妈妈心中一软,不由为她说了几句好话,“更何况,还有韩大小姐这样细致的人儿照顾着文昊,你就放心吧” 珍娘小声地啜泣,“姐姐姐夫只有这么一条血脉,当年姐姐她是非要等我答应照顾好昊儿才阖眼的,如今昊儿成了这模样,我连到底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呢” 竟然连珍姨都不知道文大哥在做些什么,阿九心中闪过一丝惊疑。 她按捺下心中的想法,一脸心疼地替珍娘擦了擦眼泪,柔声道,“珍姨,我已经派人去查这事的来龙去脉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消息了。医仙医圣,我也在想法子去找。阿陌说的方子,大夫也说是好的,这几天已经给文大哥用上了。这儿有我们大家守着,一刻都缺不了人。你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身子还没恢复,这时候和我们逞什么强?到时候落下了病根,我们还得吃文大哥的埋怨。再说,憨哥儿还需要您呢” 珍娘的眉间有些松动,阿九趁热打铁,“白叔说,文大哥这伤,要好好养,等痊愈,怕要有段时间,您这会若是倒下去了,到时候谁来照顾他?” 一边说着,一边把珍娘扶了起来,然后送了她回房。 叶子青早就在门外等候了,见阿九出来,忙迎了上来,“小姐,白老爷子在花厅等你,有要事和您相商。” 阿九估摸着应该是暗骑卫有了消息,便加快了脚步。 白老爷子笑着对阿九说,“小姐,前儿如茗拿来的那块玉符,果然就是暗骑卫的信物,延易已经和暗骑卫的首领联络上了。以后小姐做事,就能够放开手脚,不再受制于人了” 阿九惊喜地道,“那太好了” 暗骑卫是庆王自小就拥有的暗卫团,庆王自小就胎毒缠身,先帝最是疼爱这个病弱的儿子,所以特例给他组建了暗骑卫,自小就在身边保护他。等到当今天子继位之时,朝堂内暗流汹涌,为了庆王的安危,暗骑卫的人数一度达到数百人之多。 “只是不知道,其中忠心之人还能多少?”阿九心中仍然是忐忑的,虽然暗骑卫是爹爹手下的势力,但是爹爹毕竟已经过世两年了,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自己为主。 白老爷子安慰她,“傻丫头,王爷早就想到了这点。他留给我的名册上,个个都是忠于他的勇士。王爷自觉天命将到,就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让他们认郡主为主。只是当年郡主仍然未开智,王爷怕暗骑卫遭有心人利用,所以才把名册和信物分了开来。如今郡主恢复了神智,这暗骑卫自然就该听郡主命令行事了” 爹爹他为自己考虑地这般周全阿九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白老爷子摸了摸阿九的脑袋,“傻孩子,王爷他为你安排了这么多,唯一的愿望就是要让你过得快乐,这份拳拳爱女之心,你可不能辜负了啊” 阿九的眼中还带着泪花,她点了点头,“嗯,我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好,那就擦擦眼泪,等会还要见暗骑卫的首领呢,要是还哭着鼻子,怎么能震慑得住人家?将来还怎么让人家听你的命令行事?”这话白老爷子就纯属吓唬阿九,就算阿九是个傻子,暗骑卫也得听她命令行事啊 不过阿九还是认认真真地擦了眼泪,整了整仪容,不一会,白延易就来请阿九和白老爷子去书房。 “你就是沧海?”阿九一脸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前世男明星古天乐的男人。 沧海的脸蛋十分俊秀,声音也十分清脆,一开口就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郡主不记得沧海了?那时,王爷常把郡主抱在腿上,连处理事务都不舍得把郡主放下来。属下那时还常常与郡主一道玩耍。” 阿九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脑海中似乎的确有过这样的场景,忽然她轻声笑了起来,“对我记得你那次明明是你把爹爹最爱的砚台打破的,你却赖到了我身上,对吗?沧海叔叔” 沧海一脸的窘色,实在是没有想到,小郡主竟然那么犀利,一见面就道破了陈年糗事。本来自己看到小郡主的长相就已经对新主人的身份确认无疑了,如今她又连那么隐秘的事情都知晓,那还会有假的吗? 他干笑了两声,“没想到郡主的记性这么好,沧海都已经不记得这事了呢。”说着,忙把话题岔开,“名册上的三十六人,沧海俱已经联络上,不知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阿九凝了眉头,“文大哥的事,白叔已经和你说过了,我想知道他是为谁所伤。” 沧海点头,“沧海已经派人出去探查了。” 暗骑卫的效率果然很快,阿九满意地笑了,“那你呢?是打算留下来,还是等我有命令的时候再忽然出现?对了,听说你们暗骑卫都是吃住在树上的,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你是不是也这样啊?这么说,以后你都要住在我的屋顶上了?” 沧海一脸黑线,重重地咳了两声,“郡主您对我们这个职业似乎是有些误会啊” 阿九好奇地道,“那你说来听听” “这个嘛----”沧海想了想,“别人家的暗卫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清楚,我们暗骑卫一向都是吃得好睡得好的,只不过擅长隐藏术,常常扮作各种模样,隐藏在王爷身边,若是王爷遇到危险,才能够出其不意地解救。” 阿九撇了撇嘴,“那不就是护卫嘛” 沧海忙抗议道,“那能一样吗?我们的武艺高强,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一百个护卫;我们身怀的绝技更多,基本上郡主想要的人才,我们中都能有;我们更加敏锐,办任何事都手到擒来。” 阿九无奈地望着喋喋不休的沧海,这不就是中年版的齐遥吗? 忽然她心中一动,问了一个极其犀利的问题,“暗骑卫这么能耐,当初我在南疆受人欺凌,怎么就没有人来解救我?” 沧海一下子沉默了,其实他也是从白延易口中才得知郡主在南疆过的日子是那么悲惨,联想到当初王爷时不时的悲伤眼神,王爷他怕是一早就有所察觉了的。 白老子看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暗骑卫只按照主人吩咐的事情去做,他们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也从不自做主张。王爷那时卧病在床,并不知道郡主所受的苦啊” 阿九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爹爹心中,自己再重,也重不过乾国的江山吧不然,南疆将军府中,自己那么多陪嫁护卫都被遣散了,总是能从这些人里,打听出些蛛丝马迹的。 沧海眼看阿九不复刚才灿烂的笑容,生怕她误会了自己的爹爹,忙道,“自从郡主出嫁,王爷身子就不大好,我们也被天子的金骑卫紧紧地钳制住,伸展不开手脚。后来,王爷也察觉了不对劲,但是他人在病中,连床都下不了,根本无力去为郡主做些什么。天子隔一段时间就送几幅郡主的小像来,王爷知晓郡主安好,只不过处境艰难些,也就只好作罢。王爷闭气之前,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郡主您我们这帮子人,也是王爷过世之后,才能行动自如。因为没有了主子,所以便自行解散了。只有少数的人,受了王爷的遗命,才各自分散开来,等候郡主的召唤。” “原来----如此。”阿九脸上闪过几丝不忍,她虽然感动于爹爹的疼爱,但是内心却也曾经埋怨过爹爹对自己的不理不睬。可是如今真相就这样摊开在她眼前,她才知道爹爹的不易。 她第一次知道,天子竟然能够隔一段时间就能得到自己的小像,铁桶一般的将军府里,竟然还有人有这样的能耐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一张人脸,不由惊疑地叫了出来,“是她” 神秘的蔷儿,整个将军府中,只有她有这个嫌疑,也有这个机会画出自己的小像来。 沧海和白老爷子连忙问,“是谁?怎么回事?” 阿九一脸颓丧地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我自以为这招金蝉脱壳做得天衣无缝,原来早就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 说着,抬起了头,对着他二人苦笑,“天子他,一直都知道我在镇南将军府过得不好,但是他并没有管我,因为他需要赵律替他镇守南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傻病好了,也知道我是假死,但是他仍然没有管我,因为我给他造成的局面令他可以死死地控制住赵律和护国公府。原来----”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夹杂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悲伤,“原来,我一直都在天子的掌握中,什么幽州袁九,什么女扮男装,他一定都知道吧我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了乾国牺牲的棋子” 一百二十九章 换命 沧海似有所感,单膝跪地,把手放到胸口,沉声道,“暗骑卫誓死效忠您,不离不弃,永远追随” 阿九心中一热,忙把他扶起,“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是从此以后,我的命运却只想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她手中有着庞大的资金,如今又有了个个都不简单的暗骑卫三十六人,相信很快,就能发展出一股实力强劲的势力来。在等级分明,身份地位背景势力决定一切的这个时代,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不任人宰割,不受人欺凌,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快乐,也才真正谈得上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 青州齐氏以最快的速度派来了人手,领头的却是齐逍。 齐逍笑着对阿九说,“别找了,三弟他没来,这是他要我交给你的。”说着递给了阿九一纸薄薄的信。 阿九红着脸,当着齐逍的面,打开了信笺,短短几句话,“医仙医圣已经仙逝,天下只有鬼医柳卿的回天丹方能救回文昊。我去寻药,十日必回,勿念” 手一颤,信纸便飘然落地,阿九抓住齐逍的袖子,“鬼医柳卿,是什么人?他去寻药,有危险吗?” 齐逍安抚地拍了拍阿九的肩膀,“鬼医柳卿,亦正亦邪,十分神秘。所有关于他的事迹,都只出现于传闻,并没有什么人真切地见识过他。所以,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三弟他很有可能只是白跑一次。文兄的伤势,还得另作计较。” 又指着身边带来的两位带着药箱的人物,介绍道,“这两位是我青州齐氏麾下最厉害的医师,黄医师和李医师,他们两个于内伤外伤都很有见解,还是先让他们见过文兄的伤势,咱们再作打算吧” 两名大夫诊断过后,得出的结论与白延易大致相同,文昊的伤势很重,几乎遍及五脏六腑,若不是以珍贵的药材吊住了性命,怕是连这会都撑不过。 袁陌提供的药方,却让两名大夫深感惊喜,这秘方源自楚国深宫,就是如今也不过只有极少数的大内高手得知配方。 黄医师感叹道,“有了这方子,文公子便能够安然拖到我们三公子拿到回天丹的时候了。” 李医师却有些不以为然,“鬼医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号人物,就算有,他的回天丹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黄医师道,“李兄有所不知,这鬼医柳卿是否真有其人小弟并不知晓,但回天丹却是真实存在于世间的,当年江湖上呼风唤雨的黑耀,受到天波教九大高手的围攻,几乎筋脉尽断,肝肠俱碎,你道为何又在短短两年后,就又重回江湖?正是靠了这回天丹的功效啊” “你是说?”李医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惊喜地道,“若是真如你所言,那这位公子就有救了这几日,我们两个就先每日为文公子施针两次,保住他的性命。” 阿九心中一紧,忙问,“那要得到回天丹,是不是很难?” 黄医师一脸为难,“这……” 齐逍打断了话头,“阿九妹妹,你放心吧,我三弟他虽然性子调皮,说话常没个正形,但于大事上却从不含糊,不管他是不是能找回那回天丹,他都有足够能力保护好自己。咱们且宽心等着,过几日他就能平安归来了。”话虽如此说,但是齐逍的眉眼之间,却掩盖不住对弟弟的担忧。 阿九毫无疑问地郁闷了,她觉得齐遥自从认识自己开始,就一直都在为自己奔走赴险,他是知道文大哥对自己的恩义,知道自己不会不管他,所以才第一时间便去替自己寻找那一丝可能吧 这种郁闷的状态一直到第二天才被打破。 蓝大酋长带着蓝禾来了。 阿九一扫这几日的苦闷担忧和烦恼,高兴地拉着蓝禾的手说,“我好想你我还以为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呢,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回信” 蓝禾笑着说,“我接了信就想快马加鞭赶过来的,阿爹他非吵嚷着要和我一起来,可是族中事务繁多,一时间又抽不出身子来,阿爹一狠心,就把酋长之位传给了哥哥,我们的仪式比较繁复,所以拖了些日子。等阿爹一轻松卸任,我们两就立刻赶来见你了” 阿九一脸惊喜,“那你们这回就能在江州长住些日子了?” 蓝大酋长摸着胡子,笑呵呵地说,“阿爹正有此意啊还想替你姐姐在这江州物色个好夫婿呢” 蓝禾红了脸,瞪了蓝大酋长一眼,“瞧你,在阿九面前也不注意注意自个的形象,小心她嫌弃你,赶你回南疆去”蓝禾的脸色十分自然,眼中也并没有什么哀怨惆怅,想来她对与赵恪的事情,已经看开了,这让阿九的心稍稍定了些。 蓝大酋长哈哈大笑,“傻禾儿,阿九怎么会嫌弃我就是她嫌弃我,我也是赖定她了。”说着冲阿九眨了眨眼,“九儿啊,阿爹这回可是回不了南疆了,你可一定得收留阿爹啊” 阿九一边点头,一边疑惑地望向蓝禾,只见蓝禾再忍不住笑意,“你不知道,哥哥是被阿爹设了计才接任蛊族酋长的,这会不知道有多怨阿爹呢” 蓝大酋长一脸无辜,“阿爹老了,膝下又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继任谁继任?再说,我和禾儿上次去衮州那段时间,我看把族中事务处理得有条有理,颇受族人的好评啊,木儿他既然有这个才华,我又如何能让他的才华浪费了呢” 狡诈绝对地狡诈 阿九心内默默地同情老实憨厚的蓝木哥哥,但脸上的高兴却发自肺腑,“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好需要你们两个”说着,凝了神色,把文昊的事情告诉了蓝大酋长和蓝禾。 文昊在衮州一事中,算是蓝氏父女的救命恩人,所以蓝大酋长的脸色不由变得凝重了些,“鬼医柳卿,确有其人。他的回天丹,确实是起死回生的灵药。但他为人阴险乖戾,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江湖中虽然有他的传说,但是没有真正见过他的人,那是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什么?”阿九和蓝禾同时惊叫了起来。 蓝大酋长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黑耀当年,是折损了大儿子才得到的回天丹。鬼医也救人,但却是以命换命。若是求药之人甘愿为病人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鬼医就会信守承诺把回天丹送到病人手中。得了回天丹之人,即便是只剩下一口气在,也能够活转过来。我也是因为家父曾与鬼医打过交道,才略知此事的。” “以命……换命?”阿九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又似乎有什么大锤子在嗡嗡嗡嗡地敲打着她的头,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冰雷,沉重地打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蓝禾见阿九身子都软了下来,帮扶着她,“阿九,你怎么了?”阿九却只是呆呆的,并不回应她。 旁边窜出个高大的年轻人,一脸焦急地问蓝大酋长,“伯父,您刚才所说的,可都是事实?” 蓝大酋长点了点头,“我并未亲眼见过鬼医柳卿,但我父亲确实是如此告诉我的。年轻人,你想必就是齐二公子吧,你也不必太焦急,鬼医柳卿居无定所,行踪不定,又擅长易容术,就是他站在你我面前,即便是曾经见过他,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以齐三公子的年纪,想必只是听江湖上的传说而起了意,未必能找得到他的所在。” 齐逍的心略放了下来,但脸上的忧色却不减退,“三弟虽然是一片好意,却着实让人担忧,齐逍一时紧张,伯父见笑了” 蓝大酋长的话很有道理,阿九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即便心里仍旧还存着几分隐隐的担忧,但是自己应该相信蓝大酋长,齐遥不会有事,他那么机灵,面对任何困境都能够一一化解,即便……他真的与鬼医狭路相逢,他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入夜,蓝禾一脸探究地问,“那个叫什么齐遥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可是,你却又如此紧张他” 阿九楞了一楞,答道,“他是青州齐氏的三公子,就是齐逍的弟弟。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数次出生入死,所以……听到他有危险,我就有些担忧。” 蓝禾歪着脑袋,一脸不置信,“只是好朋友?” 阿九撇了她一眼,“那你以为呢?” 蓝禾点了点头,“嗯,我也以为应该是好朋友。不然苏润可该怎么办呢?” “我和苏润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已经娶了妻子,很快便要做父亲了。你以后可不许再把我和他说在一起了。”阿九望着雨过天青色的帐子顶篷,语调虽然幽怨凄婉,但是心中却并不波涛汹涌,再次提起苏润,她的心中激起一圈涟漪,很快,就又平静无波。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偷偷地为自己和苏润的无缘而感到难过?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能够平静地看待与苏润从前的感情? 就好像现在这样,可以对蓝禾说起苏润和寄娘的事情,如同在讲一个故事。会有些惆怅,有些遗憾,但仅此而已,心中再也不会猛烈地疼痛,再不会难受地不能自已。 蓝禾轻轻地搂住阿九,幽幽地道,“也许……是因为不够爱吧。” 曾经爱过,但爱得不够用力,所以很痛过以后,就释然了。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一百三十章 月照 阿九想要岔开话题,“真是太对不住你了,你的及笄礼,我说好了要去观礼的。怎么样?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蓝禾轻轻地点了点阿九的鼻子,“你不方便入南疆,我又不是不知道。能等来你亲自设计的裙子,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不知道,那天我穿着那身礼服,真把南疆那些千金大小姐们羡慕死了,个个都问我是谁给做的。我本来不想搭理那些人的,后来一想,说不定还能给你们锦绣行打打名声,所以就顺便给你们宣传了一下。” 怪不得平芬说,接到了不少南疆来的订单。 阿九不由地笑了,“没想到你那么有生意头脑,不如以后就跟着我混,我们两一起买买地,囤囤粮,开开铺子,做做生意?” 这话深得蓝禾之意,她爽朗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果然被阿爹说中了。” 说着又换了蓝大酋长的口气,复述着蓝大酋长的话,“禾儿啊,咱虽然及笄了,但是也不着急嫁人,不管怎么样,咱都找个你喜欢我也看得过眼的女婿。实在找不到,咱也不怕,你哥哥不愿意养着我们,不还有你妹子吗?我们收拾收拾,就去投奔你妹子。她来的信上说,做生意做得挺开心。不如,咱就跟着你妹子混日子去?” 蓝大酋长的思想果然非同一般,在这过了十七岁就被视为绝对老女人的年代,有这么个开明的阿爹,果然是蓝禾是幸事,所以蓝禾才能那么快地平复心情,重拾自信爽朗的个性吧? 阿九把脑袋靠在蓝禾的肩膀上,“阿爹说得不错,若是遇不到彼此心爱的那个人,我也不愿随便将就。” 每个人看待姻缘和感情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赵恪,他无法舍弃和悖逆家族和长辈,所以便选择了接受和顺从,即便他心中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比如苏润,他无法舍弃责任感和道义,所以便选择了娶寄娘为妻。再比如白延易,他无法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做妻子,所以宁愿蹉跎岁月,空耗了十五年的时光,也要去等待,即便这个等待也许最后只能成空。 蓝禾捏了阿九一把,“阿爹说,男女情爱最讲究一个巧字。有时候碰到了对的人,但是时间不对;有时候正是适合婚嫁之时,却总是遇不上满意的,这就叫做有缘无份了。咱不能总是为了过去的事情悲悲戚戚,要想着,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前面还有更好的男人在等着咱,而且最关键的是,总能遇到那么一个人,他爱咱,咱也爱他的。你说对吗?” 不知怎的,阿九只觉得心中一片静谧,仿佛心底深处最后的那几片乌云也被拨了开,什么烦恼都被吹散了。 她笑着说,“阿爹是经过大浪的人,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总能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不过你这些话,确实让我听了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那些我以为不去想,不去说,当作不存在就可以不去管的事情,真的被阿爹几句话,就把我给说明白了。” 这对脾性相投,多日未见,又有着相同经历的好姐妹,叽叽喳喳地彻夜畅谈,直到天快亮才终于沉沉地睡去。 文昊在齐逍带来的黄李两位医师的看护下,虽然仍然昏迷不醒,但是渐渐也有了点起色,珍娘一颗提了起来的心,终于放回去了一半,而韩拾玉衣带不解地悉心照料,也让珍娘对韩拾玉多了几分喜爱。 阿九见文昊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便不再每日都过去看望文昊,只是不管再忙,每日都会让子青把文昊的情况告诉她。 她去京城的那段日子里,紫琉已经把在叶子青的帮助下把胭脂铺子开了起来,离锦绣行和源祥记都不远,名字就叫采香斋,生意很是红火。 此刻,紫琉正在阿九的书房,有些小心翼翼地探着阿九的口风,“小姐,你看采香斋的生意那么好,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我看还需要个信得过的人手,帮帮我的忙。” 阿九不以为意,笑着说,“你看看家里的小丫头里,你哪个看得过眼,就叫过去帮忙,这些小事,不用和我说,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紫琉支支吾吾地说,“倒是有一个人选,他对花花草草的习性气味都很熟捻,这几日还帮助我研发了个新的腮红。只是,却一定得叫小姐同意了,才好让他给我帮忙。” 阿九的眉头一挑,“哦?” “是----是袁陌公子啦”紫琉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竟然是袁陌阿九倒是想答应,但袁陌毕竟是个王孙,这调脂弄粉的工作显然不太适合他,所以语气中便带了几分为难,“这得看阿陌的意思。” “姐,我愿意”从门外跳进来一个唇红齿白的锦衣少年,他蹲在门外已经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还是跑了出来。 阿九笑着说,“姐姐不是说过,你自己的事情都由你做主,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姐姐都会支持你。既然你自己愿意和紫琉一起经营脂粉铺子,我还能拦着你不成?只要和我说一下就行了。” 袁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着,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去做了。” 真是个傻孩子自从那日在清凉寺救下了他,他就和个跟屁虫似的,赖上了自己,难得他自己能提出要去采香斋帮紫琉,阿九还能不同意吗? 袁陌跟着紫琉,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阿九却看着两人略显亲密的背影若有所思,紫琉似乎对阿陌的事情特别在意,阿陌除了自己,也就是对紫琉特别地亲昵,是因为山匪那段共同经历吗?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紫琉,不要对阿陌过分亲密? 她摇了摇头,阿陌的身份虽然敏感了些,但若是他真能信守当日的承诺,不再回到楚国与那些人争夺,一辈子就安安分分地当他的袁陌,过一个富家翁的美好生活,那么就算紫琉跟了他,也算是美事一桩。 叶子青刚进书房,便看到了阿九一直摇头的模样,他关切地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阿九忙把脑袋停住,“没事。你有什么事?” 叶子青忙上前,一脸欣喜地说,“小姐去京城前,交待我留意下城郊有没有什么依山傍水的地,咱买下来了好盖个山庄。我一直都留意这个事,打探到清凉山附近有座月照山,这山的主人京里犯了事,急需财物打点,所以他家少主就急着要把这山脱手,价钱也定得公道。小姐留下的钱很宽裕,所以我也就没给小姐省钱,直接就把月照山给买了下来。” “这事你家紫璃已经跟我说过了,怎么,在山上又有什么新发现?” “真是大惊喜阿今日竟然在山上发现了温泉的泉眼”叶子青笑得几乎有些合不拢嘴。 “你是说,月照山上有温泉?”得到叶子青的肯定之后,阿九忍不住狂笑,她前世最爱泡温泉了,这世虽然身份金贵,又有大把用不完的金钱,但是却还没有机会泡过温泉。 乾国的温泉极少,京城附近的天泉山和玉泉山上就有许多温泉的泉眼,天泉山是天子的行宫,常人自然是连山脚都不许如内的,而玉泉山也被乾国极其有权势的几家人家给平分了,轻易都无法进入。 阿九立刻拉了蓝禾,让叶子青带路,去了月照山。 月照山离清凉山并不太远,但规模和其实却比清凉山小多了,阿九是打算自己占山为王,造个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山庄,所以对月照山十分满意。 蓝禾啧啧称赞,“想不到阿九你这么有钱,连一座山都说买就买下了,果然我和阿爹来投奔你是没错的。” 阿九斜了她一眼,“还打算在这山上也给你盖个院子呢,你再说这些酸话,我就把给你的那座直接从草图上划去了啊” “诶,别”蓝禾立刻一副谄媚的模样,倒惹阿九笑了出来。 原来的月照山主人,只在半山腰处建了一座别院,看上去也挺豪华气派的,但阿九却大手一挥,“子青,到时候你请些工人,把这院子给拆了。” 叶子青连忙狗腿地答应,阿九设计的草图里,可也有他和紫璃的一份,千万不能惹小姐生气,免得她一不高兴,就把自个儿的院子也划掉了。 “小姐,既然山上发现了泉眼,是不是咱的设计图就该有些变化了?” 阿九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先探明白了,有几个泉眼,然后再按照泉眼的分布去设计院子。反正我的院子里得有个单独的泉眼,我要每天都泡泡的” 按照阿九的推测,这山上的泉眼该不会十分丰富,因为江州历来就没有过温泉的记载,了不起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构造,奇迹般地有个几个。 视察了一遍月照山,阿九和蓝禾都很满意,设计山庄的事情自由叶子青操心,她们两个只要想想自己住的院子到时候怎么造,怎么装饰就好了。 在整日的兴奋讨论中,一晃十日就过去了。 已经是三月二十三了,但是齐遥却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只是阿九着急地无以复加,就连一向老沉稳重的齐逍也有些坐不住了。但是齐遥留下的话里,说等拿到了回天丹就直接来江州的,所以他只是派了人回青州问消息,自己仍然坚决地在江州等候。 这些天的相处中,蓝大酋长对齐逍这个年轻人十分有好感,见他坐立不安,便安慰道,“逍儿,莫急,你弟弟吉人天相,许是路上耽搁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齐逍感激地望着蓝大酋长,“嗯,青州还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百三十一章 得救 罗妈妈终于对府里的变化有所察觉,她皱着眉头问阿九,“文昊的病还不见起色,齐三公子也不知所综,虽说欠着子青这个婚礼好久了,但是也不急于一时吧?” 罗妈妈似乎是误会了,但是阿九却并不打算和她澄清。 原本和白爷爷合计的时候,是本着要给罗妈妈创造惊喜的好意,但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文昊受了重伤生命垂危,然后又是齐遥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阿九叹了口气,“再看看吧。” 到底在期待些什么,阿九说不清。她总是不自觉地对齐遥有着信心,他虽然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世家的三公子,在江湖上连个名号都没有的小虾米,但不知怎的,阿九却总是觉得,那个笑得一脸无赖的男人身上,有着不可小视的力量。 沧海终于送来了文昊被伤的真相。 “你是说,文大哥是被右相府的高手伤着的?”阿九的眉头纠结地厉害,她其实早就猜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却一直都不敢肯定,右相的势力如日中天,又岂是一个文大哥就能轻易撼动的? 沧海禀告着,“是。文公子数月前集结了一伙江湖势力,把骁骑营统领于海给劫杀了。右相震怒,派了京城卫和京畿营一起擒拿文公子,都被文公子逃脱了。右相派出了座下功力最强的六大高手,重创了文公子。幸得一伙神秘人马的帮助,才把文公子救了出来,只不过重伤已成,无力回天,那伙人才把文公子送回江州来的。” 右相无子,于海是他唯一的亲侄,一向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如今死于文昊之手,右相于奎自然是不肯放过文昊的。 阿九一脸的沉重,“我怕于奎会顺藤摸瓜,找到江州来。我们两个府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若是让他们找了来,岂不是很危险。” 沧海忙道,“郡主放心,暗骑卫的人马已经兵分两路,一路在京城监视着右相府,一有动静,我们就能立刻知晓,另一路已经在江安营扎寨下来,随时保护着府里的安全。” 阿九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之中,可有擅长机关技巧之人?”她忽然对月照山庄的防守有些想法,即便自己有了不容小视的势力,一座攻不可破的堡垒,也是至关重要的。 沧海想了想,“倒是有一个。晚上我就让他过来见郡主。” “以后还是叫我小姐吧”阿九有心把沧海“漂白”,让他立于人前,也更方便做事,所以称呼是一定得改的。 “是,小姐。”沧海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阿九奇道,“我印象中的沧海叔叔,可不是这样说话吞吞吐吐的主儿。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犹豫了半晌,沧海还是如实禀告,“暗骑卫带来的消息,太后娘娘似乎身子有恙,已经半月未曾露面了。” 阿九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有没有说是什么病?” “这个并不清楚,金骑卫防控皇宫,我们轻易进不去。”暗骑卫刚刚重组,还没有那个能量能渗透入皇宫。 阿九摇了摇头,若是太后娘娘的病情严重,天子是会诏告天下的,既然天子并没有诏告,那就说明不是很严重,自己多想也无益。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沧海忽然说道,“晋国皇帝归天了,临终前传位给二皇子慕容绯,已经诏告天下,登基为新帝了。这消息过几天就该传到乾国来了。” 慕容绯……阿九想起了那日江州城门前的偶遇,他那样匆忙,原来是去登基接位的。 “不对”阿九脑中闪过了云诀子大师那番话,惊得脱口而出。 沧海疑惑地问,“小姐,什么不对?” 阿九尽量掩饰自己的惊慌,冲他摆了摆手,“没事,你先下去吧。” 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惊雷阵阵,据云诀子大师说,慕容绯并不是晋国皇帝的血脉,而是苏润同父异母的亲兄长,那么他如今登基为晋帝,是为窃国…… 这件事,慕容绯想必是知道了的,不然他不会出现在乾国,他的侍女也不会出现在落叶镇。如今他刚登基,还有许多政敌需要肃清,也许没有时间来理会这身世之谜,可是等他政权稳固之后,必然是要来追究知情者的。 云诀子大师临终之前接触过的这些人,怕都难逃一劫,苏润也好,自己也好,齐遥也好,甚至赵律苦得,恐怕都难逃这潜在的危险。 “小姐,小姐”叶子青一脸激动地跑了进来,“小姐” 阿九抬起头,有些嗔怪地道,“什么事,那么咋咋唬唬的?” “小姐,齐三公子来了,还带来了那什劳子回天丹,文大爷有救了”叶子青一路小跑过来,脸色有些微红,他是真的高兴,他毕竟为文昊所救,又受了他几年的教养,对文昊很有感情。 阿九倏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你说什么?齐遥他回来了?”得到叶子青肯定的回答,她再顾不得其他,忙跑了出去。 文昊的院子里,蓝大酋长,罗妈妈,珍娘夏山泉等人俱在焦急等候。 见阿九来了,齐逍忙笑着对她说,“想不到三弟竟然真的取来了回天丸,黄李两位医师正在文兄屋子里,全力给他施针抢救。” 阿九张望了一圈,并不见齐遥的身影,“那他呢?” “他?”齐逍想了想,方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他笑着摇头,“三弟他说,鬼医教了他用药的法子,他在里头指导着两位医师用药呢。” 这样说来,他该是没什么事,阿九长长地舒了口气,很想推门进去看看他,但是文大哥在疗伤,自己却并不方便进去。 蓝禾见她坐立不安,神思不宁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有心想调笑她两句,却碍于人前,怕她恼了,只好拉住她的手,笑着说,“好啦,你就别再这样走来走去的了,都被你晃得眼花了。来,在这儿坐一下,他们等会就出来了。” 阿九已言坐下,神思却已经飘到不知何处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黄李两位医师,哈哈大笑着出来,“大家都放心吧,文公子的伤势无碍了,只要好好调养个几月,就能大好。不过他的左臂筋脉受损严重,以后左臂还需少用力。” 夏山泉忙连声道谢,请了他二人去偏厅休息。 阿九左等右等,不见齐遥出来,心中焦急,就径自跑了过去,“砰”地一声,与一具高大的身子相撞,跌倒在地。 “哎呦”阿九的鼻头酸酸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这是鼻头被撞后的后遗症,更悲催的是,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阶之上,似乎是被什么石子给割着了,隐隐地有些发疼。 “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没有休息好吗? 阿九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张俊美非常的脸,才发觉自己竟然这样想念他,她任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像个孩子似地叫嚷,“很疼啊我都站不起来了,你能不能小心点啊没看到我在前面吗?就这样撞了上来,我鼻子也歪了,腿也断了,你开心了?”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过了好半晌,白老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丫头啊,可不兴你这么冤枉小遥子的啊白爷爷可都看见了啊。” 白老爷子这一起头,蓝大酋长他们哪里还忍得住,在一片笑声之中,阿九的脸面彻底挂不住了,她恨恨地盯视了齐遥一眼,然后挣扎着想要自己爬起来。 下一秒,她就跌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齐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然后朝白老爷子眨了眨眼,也不管阿九愿意不愿意,挣扎不挣扎,几个纵身就跃了出去。 蓝大酋长啧啧称道,“这小伙子好,利落,果断,我喜欢” 白老爷子附和道,“打从第一眼见到小遥子,我就觉得这小子行怎么样,去拼杀一盘?” 蓝大酋长点头,两个老爷子便结伴去了白老爷子的院子。 珍娘一脸欣喜地对罗妈妈说,“看来你不用再操心了,这孩子不错,我看也能配得上咱们阿九。” 罗妈妈无奈地笑了,“孩子大了,有心事也不跟我说了。这几天她心神不宁的,我还以为全为了她文大哥的伤势呢” 说着,两个人拉着手进了文昊的屋子。 蓝禾一脸地郁闷,“前些日子还问过她呢,结果她什么都没告诉我,这算是什么好姐妹啊伤心伤心” 院子里空空落落的,只剩下齐逍回答她,“哎,我也没有想到,三弟竟然和阿九妹妹,发展地这么快。” 蓝禾抬起头,挑了挑眉头,“你就是齐逍?听说你武艺了得,怎么样,咱们两个比试比试?”虽然大家共处一个府里十多天了,但是只打了几个照片,还没有说过话。这会儿,蓝禾心情有些郁结,所以,急需找个地方发泄。 还未等齐逍开口,蓝禾便一招观音手飞驰而来,齐逍忙闪开,“蓝大小姐,文兄还在病中,这儿不适合打斗,还请停手”大家都是阿九的朋友,他可不想不小心伤到了蓝大小姐,让阿九为难。 蓝禾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怎么容得他闪躲,一招接着一招逼了上来,齐逍退无可退,只好接招,趁着空隙,仍不忘叫道,“蓝大小姐,不如,咱们另外挑个地方?” 显然,他的话,蓝禾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你的功夫不错,我的却也不差,咱们好好切磋切磋,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他们两个打斗的消息传到蓝大酋长那里,他老人家不由哈哈大笑,对着白老爷子说道,“看来过不多久,我就要有两个好女婿了” 一百三十二章 深吻 齐遥恶狠狠地对怀中挣扎不休的人儿说道,“你再乱动,我就吻你” 阿九闻言立刻想起了在山洞之中,那个让人又羞又怒的热吻,她深信齐遥是做得出来这事的,即便袁府是自己的地盘。她立刻乖乖噤声,也不再奋力挣扎。 身子软了下来之后,阿九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蜷缩在齐遥的怀里,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她心内默默地数着他心跳的次数,脸上浮起几片可疑的红晕。自己是怎么了?她不由抬起头,望着齐遥刚毅俊朗的下巴微微出神。 直到齐遥把她放到她的床榻之上,她才被臀部的疼痛所刺激醒,“呜呜,好疼”一个转身,就趴了过来,这才稍稍缓解了疼痛。 齐遥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让平芬过来,给你看看是不是被石子割到了。” 刚要起身,袖子却被阿九抓了住,她一脸依恋地摇摇头,“我只是扭到了,没有什么大事,你叫平芬来给我处理下,但是你不许走开,就在外面的厢房等我,好不好?” 再强硬的英雄,碰到这闪着亮光的眼神也会被化成绕指柔的,更何况一直都对阿九心存爱慕的齐遥,自然是拗不过她的,“嗯。” 平芬一脸心疼地替阿九抹着药酒,“小姐就是太不小心了,你看,都青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筋络,只是养两日就好了。只是,后日就是罗妈妈大婚,到时候你要是不出席,那多没意思啊” 阿九嫌平芬啰啰唆唆的,忙打断了她的话,“好啦,不会的啦。我就是忍着疼,也会出席的,你上完药了吗?上完了就赶紧把我新画的那些图样送给你家之秋,这几天事多,给耽搁了,还得让锦绣行赶工才来得及新品发布。” 平芬本想再说点什么,但一想到仍然等在外厢的齐遥,脸上现出些暧昧的神色来,“好,平芬就告退了,不打扰小姐您和齐三公子叙旧。” 这话说的,倒像是阿九心急如焚一般,阿九小脸通红,却碍于只能趴着起不来,只得恨恨地把靠枕往平芬身上扔去,平芬闪得快,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打到一片。 齐遥笑嘻嘻地进了来,“怎么了,和平芬闹脾气了?” 阿九一撇嘴,“她欺负我” 平芬一向给人端庄大方的形象,但自从她出去做事,与白之秋结交后,就开始变得狡猾狡猾的,阿九撅起嘴巴,“你鬼点子多,得帮我想个法子捉弄她一下,不然我心中郁结难平。” 齐遥笑着说,“鬼点子倒有不少,不过平芬到底怎么惹着你了,至于你生这么大的气吗?” “她说我急着和你叙旧,都要赶着她走”话已经说出,方才觉得似乎有所不妥,阿九忙停了住。 却看到齐遥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那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房间里一时酝绕着暧昧的气氛,阿九顿了顿,道,“听说鬼医有个很吓人的规矩,要得到他的药丸,须要以命换命,你有没有受到为难?有没有答应他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你很担心我?”齐遥笑着问,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当然很担心啊”阿九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半晌又像是在解释些什么,“你是我的好朋友嘛,你有危险,我如果不担心,那岂不是太没有良心了吗?” 齐遥看着阿九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的样子颇觉好笑,“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嘛,如果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我会伤心的” 阿九见齐遥仍旧是从前那个和她嬉笑打骂的齐遥,一点都没有改变,心情舒畅了许多,“你还没有告诉我,鬼医有没有拿你怎么样呢” “他没有拿我怎么样。”齐遥的眼中闪过光华,“我不巧知道了他一个秘密,他怕我把秘密说出去,就只好乖乖的把回天丸给了我。” 鬼医柳卿绝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有人不只知道他的下落,还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秘密,所以不只是乖乖地把回天丸给了齐遥,甚至还奉上了许多其他精制而成的丸药,只求齐遥不要把他的事情到处乱说。 阿九不太相信传说中那么诡异的鬼医能那么容易就把回天丹给了齐遥,“你说好了只要十天就回来了,结果都已经十几天了,才回来” “这个……”齐遥笑着说,“没办法,路上遇到了一位一直爱慕我的美人,我被怕被她缠上,不方便找鬼医,所以就多绕了点路。” “一直爱慕你的美人?”不知道怎么的,阿九的语气带了点微酸。 齐遥很满意这样的阿九,这意味着阿九对他还是有情的,她在乎他,只不过因为苏润的事,她一时不能放开自己的心结,只要过些时日,等她想明白了,她自然就能接受他。 他笑得很灿烂,“嗯,那美人爱慕我多年了,我是怎么躲都躲不开,被她跟上,我就惨了,替文兄找回天丹的事儿,肯定没戏,所以我费了不少力气甩开她。” 阿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鼻头到眼角都酸地厉害,是因为撞到鼻子的缘故吗,可是刚才明明已经不酸了的。她侧着脑袋,幽幽地问,“是个什么样美人?” 齐遥笑嘻嘻地道,“她呀?长得还真是挺美貌的。”说着瞅了一眼阿九,“这样看来,我见过的女子中,也就是你,稍稍比她美貌一些。” 见到阿九似乎是高兴,又似乎是郁闷的表情之后,齐遥决定再加把火,“她为人爽直,有什么说什么,毫不做作,比某些人,明明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非遥那么说,要爽快好多。” 阿九恨恨地咬着被角,听他继续说下去。 “她呀,待人很真诚,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有时候却也细心地让人感动。” 阿九实在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闭著眼睛,“既然她那么好,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回天丹你拿了来,文大哥你也救了,还不快走快走,快走,我要休息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酸酸的,有些失落,有些难过。 忽然间,身子似乎是被人腾空抱起,自己的唇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阿九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齐遥抱了起来,他的脸正贴着自己的脸,他的唇正小心翼翼地含住了自己的唇。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便被齐遥钻了空档,他的舌头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纠缠着她的。 阿九只觉得全身软得如同水一般,几乎就摊在了他的怀里,大脑已经无法再作思考,连呼吸都觉得不太畅顺,她想推开他的,她虽然现在是单身,对他也很有好感,但是她还没有决定要做他女朋友呢 只是,身体的反应却真真实实地展现在她面前,身体告诉她,她很愉快,很舒服,很享受这个绵长而深情的热吻。于是她不再挣扎,脑海中最后的一丝矜持也抛弃掉,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搂住了齐遥的脖子,她微张着小口,任他深入,任他索取。 甚至,吻到意乱情迷处,她不安分的小手,在齐遥的身上乱摸,惹得齐遥血脉贲张,恨不得就把阿九压在身下,好好地怜爱一番,然而他终于还保持着脑中的一丝清明,知道她的臀部受了伤,也害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玩出火来,只好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你心里也有我,对吗?” 既然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那自己内心那份对齐遥特别的感情,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他为自己赴难遇险,他与自己生死与共,若非要说心中没有他,那岂不是连自己都要骗吗? 他的拥抱,她早就习惯;他的吻,她不抗拒,甚至心里还有着隐隐的期盼和欢喜;他说到别的女人,她会觉得酸楚难过。身体比她诚实,她分明早就对他产生了感情,只不过从前因为苏润的事,不愿去回应,也不敢去回应。然而,那天与蓝禾的一番夜话,却分明把前事皆已经想清。 若是,他爱自己,自己对他似乎也比想象中还要在意,那么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阿九的眼中迷蒙之色未褪,她的小脸透着粉色,吹弹欲破,被狠狠肆虐过的嘴唇鲜红欲滴,她微微张着小口,“嗯。” 齐遥的嘴角翘了起来,连眸中都难掩笑意。他轻轻把阿九侧放在床榻之上,“好了,你该休息了。” 阿九却搂住他的脖子,死死都不放开,齐遥无奈,只好说,“你放心,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果然,得到了他的保证,阿九这才松开手,歪着脑袋趴着,“你给我讲讲你找着鬼医的经过,好不好?” 齐遥笑着说,“我也是无意中得知鬼医这个人的,还刚好得知了他一件秘事,我知道他大概出没的范围,所以就只身一人,前去找他。你不知道,他的洞府,花样十足,到处都是陷阱,幸亏我事先做过功课,不然说不定还没有找着他人,就栽了……” 见阿九已然入睡,齐遥笑着摇了摇头,替她拢了拢头发,又掖了掖被子。这几天,她承受了很多压力吧?看她的眼圈都黑了,想必都没有睡好。是不是也在为自己担心呢?一定有吧 想着她刚才终于承认了对自己的感觉,齐遥的脸上笑得如春花般灿烂,只是佳人还未在怀,小子还需努力啊 一百三十三章 成亲 三月二十六这天,不明所以的罗妈妈,被几个丫头哄着到了阿九的房间。 罗妈妈被几个丫头按坐在梳妆台前,紫琉拿出和袁陌最新研制的几款新品脂粉,“妈妈您坐好,我给您试试这几个新款,然后您再给我提提意见,看哪儿还需要改进的” “这么快又出新款了?看来你跟阿陌联合起来,在脂粉界果真是所向无敌了。”罗妈妈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让紫琉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紫琉一边细心地在罗妈脸上描绘着,一边答道,“这款是专门为了妈妈设计的,最适合您这种端庄大方美貌成熟的贵妇了。” 罗妈妈笑着说,“我不过是个丫头出身的妈妈,托了小姐的福,把我当老太太供着罢了,哪里就能称得上是贵妇了?” 阿九不依了,“妈妈,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咱们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实为母女,我就差喊您一声娘亲了。现在咱们自由了,手里又宽裕,过得好点还不是应该的吗?我说您是贵妇,您就是贵妇,有哪个敢不依来着?”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地附和着,不一会儿,便听紫琉说道,“好了小姐快来看看,这妆容可还精致?” 阿九定睛一看,只见罗妈妈本来就秀丽的五官,在紫琉巧手的妆扮下,显得越发艳丽,赛雪的肌肤之上,腮边一抹绯红,显得是那样地妩媚。 “啧啧啧”平芳发出赞叹之声,“这哪里是我们的妈妈,说是我们的姐姐,还嫌把人说老了呢” 罗妈妈望着镜中的妆容,自然也是满意的,她笑着拿帕子扫了一下平芳的衣裳,“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就爱说笑,现在连妈妈也要拿来打趣了” 平芬手脚麻利地替罗妈妈挽起了发髻。 紫璃立刻递上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阿九笑着打开,“妈妈,现在轮到我打扮您了哦这里头是我那次跟您说过的,我自个儿设计的首饰,正好昨日打好了送了来。” 罗妈妈看过去,只见一匣子华丽丽的珍宝,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她连忙摆了摆手,“就只给我戴个簪子就好,你这里亮闪闪的,太隆重了些,等改们哪个成亲的时候,我再拿来戴。” 几个丫头对视而笑,平芳站起来说道,“妈妈,您就别推辞了,说好了今儿我们几个是给您好好打扮打扮的,小姐特地给您做的珠钗,您就别推辞了” 罗妈妈无奈,只好任阿九在她头上折腾,不一会儿,阿九笑着对她说,“妈妈看看,这样可还满意?” 纯金打造的一大朵金荷花上,垂下数十条金珠帘,齐齐地盖住了罗妈额头,两边的发髻上,各自翘起一柄金如意,整个头面华贵而艳丽。 “这……这也太华贵了些吧”罗妈妈有些瞠目结舌,这套头面论份量,论手艺,论花样,都算得上极品了,她虽然心底也是喜欢的,但却不太适合她的身份。 阿九把双手放到罗妈肩膀上,“这可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才想出来的,妈妈您可不要做让我伤心的事儿啊” 罗妈妈爱宠地瞥了她一眼,无奈地道,“好,好说好了要给我好好打扮打扮的,现在一个两个的都打扮过了,还有什么花样,一起上了吧” 平芬笑着说,“妈妈果然知晓咱们的心意,我这儿有一套锦绣行出的新裳,既然紫琉和小姐都拿出了看家的好东西,我自然也要显摆显摆的。” “哦?锦绣行又有新的款式了?”罗妈妈十分精通刺绣女红,对衣裳的事情就特别上心。 阿九笑着说,“这衣裳也是我的设计哦,不过做工繁复,平芬一针一线地,可花了不少工夫呢” 罗妈妈兴趣更盛,平芬却提出了一个建议,“为了给妈妈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咱们几个决定要蒙住您的眼睛,等打扮停当了,再让您看” 说着也不等罗妈妈同意,平芳就眼明手快地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绸缎布条,把罗妈眼睛给蒙了个结结实实。 罗妈妈难得这么高兴,也就随着她们几个闹腾,只听见耳边嘻嘻索索的穿衣声,几个丫头细碎的脚步声。过了好久,似乎衣裳已经穿好了,却并没有人给自己解开眼罩来,罗妈妈被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她感到有些奇怪,不由出声问道,“阿九,怎么还没有好吗?” 阿九笑着说,“还没有,稍等会,很快就好了” 罗妈妈坐在凳子上,凳子却被齐逍提供的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用木杆子抗着,疾速往正厅里跑。因为他们的轻功卓绝,所以坐在椅子上的罗妈妈除了感觉空气流畅了些,偶尔还有小风吹过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过不多久,罗妈妈终于感到有人扶着她起来,她轻声问,“傻丫头,还不快给我把眼罩摘了下来?” 阿九轻轻说,“嘘,别说话,妈妈再忍耐会,说了是惊喜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很快就能摘下来了” 罗妈妈只好按捺不动,但是心中却上上下下地打着鼓,不知道阿九又在玩什么花样。想到阿九,她不由地翘起了嘴唇,自从阿九的傻病好了以后,这脑袋瓜里仿佛有想也想不完的鬼主意,有些想法真是她闻所未闻的,不过阿九却每次都能把事情做好。 这次……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惊喜呢?罗妈妈心下生出几分期待来。 “一拜天地”蓝大酋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罗妈妈脑海中一片迷茫,一拜高堂?这不是成亲的时候才唱的词吗?她有心要把头上的眼罩揭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两只手臂却被人死死地钳制住,不得动弹。不只如此,她的身子还在别人的用力下,不由自主地向前弯曲。 “二拜高堂” 耳边响起了白老爷子的招牌大笑,他分明在说,“好,好,好如茗啊,终于成了我家的媳妇了” 罗妈妈一边被迫弯着身子,一边仔细琢磨着这话的含义,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想要开口斥责阿九她们几句,却又听到周围不断的道贺声。她仔细地辨认这些声音里传出来的只言片语,终于让她完整地听到一句,“白叔等了好多年了,终于把罗妈妈娶回家了,你看,白叔的眼睛都红了,这场面真让人感动啊” 是叶子青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这果然就是自己和白延易的婚礼。 罗妈妈心中五位陈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本该是有些恼怒的,恼阿九她们几个自作主张,连成亲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她商量一下,一个一个地都把她蒙在鼓里。然而,她却怎么也恼不起来,心里是甜蜜的,喜悦的,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期盼。 “夫妻对拜” 罗妈妈不由自主地弯了身子来,这回却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天知道,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与白延易再无结合的可能,她把十几年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最深处。 但,自从阿九把白延易从京城带了来后,那被她可以深藏的感情,又如同洪水一般,突围而出,一泻千里,再也无法自拔。这是自己曾经深深爱过,却为了阿九不得不伤害的人,也是等了自己十五年,不离不弃,始终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啊。 这时候她方才知晓,自己等待这一刻,已经那么久了。 “送入洞房” 心中的甜蜜漫溢,却忽然生出一丝不真实感来,她有些急切地想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朝思暮想的那个。 她推开两个扶着她的人,一把掀起了头上的盖头,摘下了眼罩,那一瞬间,全场的呼吸都凝滞了。 正红色绣着大团牡丹的嫁衣,金灿灿的头饰,低垂的金珠晃动,在光与影的投射中,显得那样地华美无双。而罗妈妈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那娇艳妩媚的容颜,因为惊喜而飞上脸颊的那一抹红晕,在这喜气洋洋的正厅中,显得是那样地美丽。 白延易就这样呆呆地立着,望着他用一生去爱的女人,如此风华绝代地站在他面前,用温柔明媚的眼,与他秋波缠绵。 他一身大红喜袍,映着他熊腰虎背的高大身躯,显得格外地英俊潇洒,然而他却像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般,红着脸,含羞带涩地望着罗妈妈,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阿九见状,连忙扶着罗妈妈,在她耳边悄声说,“好啦,妈妈,礼也行了,你以后可就是白夫人了。这儿人多,要教训我们,也等回了房啊,乖” 罗妈妈瞥了她一眼,“我猜也知道,就是你闹的。等回房再和你好好算账。” 眼波流转间,竟然平白添了几分妩媚,那眼中,却丝毫都没有不快。 阿九顿时宽了心,朝齐遥使了个眼色,自己却和几个丫头簇拥着罗妈妈回了早就给她秘密准备好的喜房。 罗妈妈看着喜房里的布置,红了眼睛,“你们几个,花了不少心思瞒我吧” 阿九吐了吐舌头,“白叔他对您的心意,就连旺财(袁府看家狗之一)都看明白了,只是他为人老实,又不懂得花言巧语讨好您,我和白爷爷看着心里着急,所以就自作主张,给您来了这么一出。也是想让你们快点成其好事,早点给我们家里添小宝宝。” 见罗妈脸越发红了,她不由小心翼翼地问,“您,没生气吧?” 罗妈眼泪,却如珍珠一般,一滴一滴掉落,阿九和几个丫头都发了慌,“妈妈,您怎么了?您是不愿意吗?还是气阿九多事?要是您是不喜欢白叔了,阿九这就去跟他们说,这门亲事取消” 罗妈妈忙把阿九拉住,明明想笑,却还是忍不住地落泪,“傻丫头,这门亲事,我很欢喜我掉泪,是因为,我欢喜,我很欢喜” 一百三十四章 长乐 罗妈妈是真的欢喜。 阿九笑着替她擦干眼泪,“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再掉眼泪了。我等下要出去招待客人,紫琉和紫璃在这儿陪着您。肚子饿了的话,桌上给您布好了各色点心小菜,让她们两个服侍你吃。” 见罗妈妈目光晶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阿九又忍不住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吃饱了,才有力气给我添弟弟妹妹” 罗妈妈羞得满脸通红,她拎起帕子,往阿九身上一甩,“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女孩子家家的,以后不许胡说” 阿九一边笑着,一边闪躲,“知道了,以后再不这样说了,妈妈就原谅阿九一次嘛”却不想太过用力,又扭到了伤处。 罗妈妈看她嗤牙裂嘴的模样,摇了摇头,“过些日子就要及笄了,还这么顽皮。齐三公子家里,可是上有高堂,前有兄嫂的,到时候去了他们家,看你怎么办”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操心这个了,阿九无奈地摇了摇头,脑中忽然又有一个念头闪过,“妈妈,我有一个想法,您听听可行不可行?” 白老爷子虽然是长辈,但毕竟只是王府的管家,阿九虽然尊称他一声白爷爷,但他却仍然叫她小姐。白老爷子自小看着庆王长大,虽是奴仆,与庆王却有着父子之情。阿九不想委屈他。 “爹爹真心把白爷爷当长辈,也把白叔当作兄弟一般爱护。如今你们既然成了亲,我就做主认了白爷爷作祖父,把白叔当作二叔看待。你看如何?” 罗妈妈心下一热,阿九的用意她如何能不懂?她既已嫁作白家妇,阿九只有给了老爷子和白延易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才能够继续执掌当家,将来她的孩子才能算得上是这府中的主子。 她好不容易擦干抹尽的眼泪,又忍不住溢了出来,“阿九,你……” 阿九把脑袋放到罗妈腿上,笑着说,“本来是想直接叫您一声娘的,不过我已经认了蓝大酋长作干爹,这样混叫,怕白叔吃醋呢” 罗妈妈抚摸着阿九的小脑袋,既心疼又怜惜,语气不禁放得更柔,“傻孩子,妈妈就算嫁了人,也仍旧是你的妈妈。就算将来生了小宝宝,你也仍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阿九并不需要这样的承诺,她摇了摇头,“我早就长大了,以后妈妈生了小宝宝,我会和妈妈一起珍之爱之,我这么疼他,他长大了也会疼我。这样,岂不是多了一个人疼我?妈妈,你得多生几个宝宝,我想要多几个人疼我” 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的,闪着幸福的光华。 罗妈妈看着不禁笑着点头,“嗯,多生几个宝宝疼你” 小丫头来传话了,“小姐,叶总管请您去大堂,有客到” 阿九的眉头皱了起来,罗妈婚礼,她只请了白家和夏家,剩下的也就是源祥记的几个老伙计,以及家里这些人了。不知道客从何来? 她吩咐了紫琉紫璃几句,就带着平芬平芳大步走了出去。 刚入正厅,阿九的眉头便忍不住一跳,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她笑着冲来人一福身,“才听到喜鹊吱吱叫,就有贵人来,巡抚大人有礼了” 江明穿着便服,笑着道,“袁小姐说笑了,贵府办喜事,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来得匆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袁小姐笑纳。” 说着,江明一摆手,让随从抬进来两盆五尺长的红珊瑚树。 这物件甚是难得,然而阿九却不引以为奇,与庆王留给她的宝物相比,这两盆红珊瑚树简直算是俗不可耐,根本不堪一击。 她笑着说,“让江大人破费了。”转头看了子青一眼,立刻就有手脚麻利的小厮把红珊瑚树给搬了进去。 “江大人,请入座”袁陌接到了阿九给他打的眼色,笑着上前。 江明只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的年轻人笑着引他入座,待到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由一惊,询问的话便脱口而出,“你是小宗?” 袁陌一脸茫然,“小宗?什么小宗?” 阿九见状不由冷笑两声,“不知道那小宗是府上的什么人,令你们父女二人三番两次地来责问我袁府的人。阿陌,告诉这位巡抚大人,你是谁” 袁陌朗声道,“在下袁陌,是袁府的二公子。不过,在下倒也真的很好奇,到底小宗是何许人也,能令江大人如此在意,不惜在我袁府之中,为了此人质问我袁府的主人?”袁陌虽然才来了二十多日,但是却进步神速,如今他说话流利,不仔细听,很难发觉他口音有异。 “这……”江明如何能开得了这口?难道要告诉在场之人,小宗是自己的爱女在大街上捡来的,又因为他相貌姣好,就强逼他学那花旦之姿,是强抢而来,蓄养在家,以供他爱女玩乐的? 江明能够沉默,但是他身边的随从却忍耐不住了,他们家老爷是江州巡抚,整个江州老爷最大,竟然还有人胆敢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家老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就有随从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然敢这样和大老爷说话小宗是我们大小姐蓄养的女旦,如今正逃脱在外,若是你们窝藏逃犯,哼哼” “住口”江明急了,如此不光彩之事,如何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去。 但显然为时已晚,袁陌满面寒霜,“哦?原来在江大人眼中,我袁陌竟然长得像一个女旦” 袁陌本就是王孙,当日受了与随从生离之苦,又被江雨鸢折磨地只欲求死,才丧失了本身的气度。这几日在袁府,大家敬他爱他,又因为他的努力,受到了大家的赞赏和认同,所以自信心极速飞涨的同时,他的王孙气度也渐渐回转。 他这一怒,气势十足,不怒自威,有着上位者的霸气,直把江明击得毫无反嘴之力。 江明暗暗叫苦,怪自己多嘴,眼前的少年纵然容貌与那小宗有几分相似,那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间的凌厉,却是天差地别的。这浑身的贵族风范,那样自然,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 他忙上前一步,“家奴无状,还请袁公子见谅。” 阿九冷哼一声,“见谅?江大人真当我们袁府是你随意可以拿捏任你揉搓的吗?来人,送客” 这份寒气凛然的气势,容不得半分不从,早就有沧海给寻来的护院,把江明等人架了出去。那些护院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江明和几个随从又岂是他们的对手?没有三两下,就把他们扔出了门外,“砰”一声,袁府的大门重重地合了上去。 一名随从立刻把江明扶了起来,“老爷,您没事吧?那袁府真是胆大包天,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就得派人去封了他们” 另一名随从附和道,“对,就得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 话音未落,江明就一巴掌打了上去,“还敢说都是你们这几个蠢货,把人家得罪死了。害得老爷我也被这么狼狈地扔出来。” 那吃了巴掌的委屈地说,“咱们是官,他们是民。咱们怕他们做啥?” 另一边脸又火辣辣地挨了江明一大掌,“你知道里头住的是谁?里面是寿昌郡主的表妹天子和太后最珍爱寿昌郡主,如今她不在了,就爱屋及乌,把这位幽州袁姑娘封了长乐郡主,旨意早就下来了。偏偏我上回在清凉寺的时候不知道,就这么让雨鸢这傻孩子得罪了人家。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能弥补下,却被你们两个蠢货给搅黄了” 江明扶额沉吟,都是雨鸢惹出来的荒唐事,看来还是得带着雨鸢上门赔罪才行。 他虽然钟爱女儿,但是若得不到郡主的谅解,说不定还得赔上自己的前途。自己谨慎小心,费尽心力才爬到了这个位置,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有所闪失。 想着,他的目光便深沉了起来,看来得请个规矩严厉的嬷嬷来教导一下雨鸢这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丫头了。不然再这样下去,两个嫡子的前途,自己的前途,怕都要为她所累。 江明一直以为阿九是仗着自己长乐郡主的身份,才对自己如此无礼的。他想错了。 册封郡主的事,是在两个月前。 据说庆王托梦,要过继一个女儿到名下,以便能有个早晚祭拜的人。姬氏王族血脉单薄,子嗣不丰,在近几代的夺位之争后,几乎就只剩下了嫡支的血脉。公主自然是不能过继给庆王的,所以太后便把脑筋动到了庆王妃袁清一族身上。 太后从族谱中便查到了一名合适的人选,庆王妃的堂侄女,幽州的袁九小姐,她年龄与已经过世的寿昌郡主接近,又据护国公府的人说,那袁九小姐的容貌像极了已故的庆王妃。 太后当场拍板,天子也立刻赞同。于是没几天,袁九小姐便被册封为长乐郡主,奉庆王与庆王妃为父母,当即就把身份入了玉碟,进了宗谱。 这件事既没有诏告天下,也没有举行仪式,只不过天子在某次上朝的时候不经意地提了一提,还不容臣子反对的时候,天子便宣称下朝,再后来,此事已然成了事实,臣子们也就不再翻出来说,徒惹天子不快。 所以阿九并不知道,她刚摆脱了一个郡主身份,这么快地,天子就又在她身上安上了另一个。 寿昌郡主,并不寿昌。又岂知,长乐郡主,能否长乐? 一百三十五章 听房 打发走了江明,大家的气氛很快就又欢乐了起来。 阿九冲着齐遥打了个眼色,又挽着蓝禾的手臂,笑着说,“等下我们去新房门口找个好位置躲着,然后咱们……” 蓝禾了然地笑道,“你可真坏,不过,我喜欢” 白老爷子望着两个丫头悄然离开的背影,连连摇头,脸上却带着难以掩盖的跃跃欲试,“大蓝,要不是我年纪大了,真想跟着这两孩子一块去高兴高兴。” 蓝大酋长哈哈大笑,“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能去了,咱们俩呆会悄悄地跟过去,另选个好地方听,也是一样的” 齐遥适时地拦下了白延易又要送到嘴里的酒,笑着对大家说,“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所谓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今日就放过白叔,让他早点回去洞房吧” 众人都是阿九的属下,阿九早就交待过了,又怎么敢不从? 齐遥扶着有些微醺的白延易离座回房,看着白延易又紧张又期待的表情,不禁有些冒汗,怕他放不开所以得灌他喝酒,怕他喝得太醉又会错过了洞房,这任务挺艰巨的,他完成地好不好,就得看等下白叔的表现了。 白延易前脚进了新房,紫琉紫璃后脚就轻笑着走了出来,她两个悄悄地跑到一处角落里,原来平芬平芳早就在那等着了。 阿九朝齐遥招了招手,他笑着走了过来,凑到阿九耳边,低声地说,“白叔喝了点酒,不过神智还清醒着。” 几处角落,各方人马,都静静地潜伏在新房的四周,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房中的动静。 白延易望着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傻笑着,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不由上前迈了几步,弓下了身子,双手捧起罗妈脸蛋,触手柔软温润,他心中一荡,柔柔地唤了声,“如茗” 幸福来得太快,罗妈妈有些怯然,然而白延易这柔柔地一唤却彻底地赶走了她的羞怯,她笑着回答,“哎,延易” 似乎是酒精壮了胆,白延易一改往日的木讷,竟然坐到了床沿之上,一把就搂住了罗妈妈,他的声音带着欢喜,“如茗,没想到今生还能有这么一天,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罗妈妈依偎在心爱的男人怀中,脸上漫溢着幸福和满足,“嗯,我也以为,这辈子就要辜负你对我的心意了。” 白延易的目光闪着兴奋和期待,“如茗,我嘴笨,不知道说甜言蜜语讨好你,你不介意吧?” 罗妈妈娇羞地摇了摇头,“当初我就是看上你是实在人,嘴巴不甜没有关系,你是真真切切地拿行动来表达你对我的心意,延易,我很感动,真的。” 桌上的龙风烛燃地正盛,白延易与罗妈目光交缠地更紧,就这样痴痴地对视了良久,在窗外听墙角的这几群都感到无聊之极时,白延易终于开了金口。 他一本正经地说,“如茗,小姐说希望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小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小姐的期望。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 罗妈妈无力地望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的男人,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大红的喜帐垂落下来,不时有衣物从帐子中跳出,隐隐传来男女低低的呢喃,然后整个屋子的烛火就被熄灭了,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几声婉转缠绵的低吟,回荡在夜空之中,显得那般蚀骨,激荡人心。 白老爷子一边悄声退了出来,一边无奈地摇头,“我这儿子,不知道怎的生得一个木头脑袋,竟然这等关键的时刻,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幸亏如茗不计较,不然怕是能把到手的媳妇给气跑啊” 蓝大酋长强忍住笑意,点了点头,“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了我那蓝木孩儿,是我取名字的时候太不小心了,他的性子也有些木讷,忽然很期待他娶媳妇的时候啊” 平芬她们几个丫头,在听到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之时,就已经跑开了,等到回了自个的院子,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平芳快人快语,嚷嚷道,“要是将来,老李也在洞房花烛夜,来上这么一出,看我不把他踢出门去” 平芬刮了刮她的鼻子,“不羞,被小姐听到又要笑你了还有啊,今儿这事,以后可不许再提,白叔毕竟是咱们的长辈,再说,人老实也有老实的好处,只要以后对我们罗妈妈好,还不就足够了?” 那边厢,阿九一脸黑线地站了起来,轻叹了一声,“这白叔,实在是……” 齐遥一脸无辜,“我已经尽量控制他的酒了,谁知道,哎这可不是我的错啊” 蓝禾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打情骂俏,“今夜月色怡人,你们两个找个景致好的地方继续打闹,离这远点,可别惊扰了新人。我就先回房了”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齐遥却大大方方地和蓝禾挥手道别。 齐遥拉着阿九的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九有些疑惑,在自己的府里难道还有什么自己都没有发掘的好地方吗?但是齐遥的脸上却写着自信,仿佛在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我房间的屋顶?”阿九撅着嘴。 齐遥笑嘻嘻地道,“嗯,你抬头看,有没有发现从这儿望过去,天上高悬的月亮越发地美了?” 阿九依言抬头,月亮其实仍旧是从前的月亮,只不过因为身边有了一个可以陪她一起看月亮的人,所以感觉会比以往好很多。她点了点头,“不错。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你常常光临我的屋顶?” 齐遥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很快他就又恢复原样,“是啊,有一次,我被一个漂亮小姑娘恼了,她倒是好,拍拍屁股就睡着了,我可是彻夜难眠,只好就到她的房顶,蹲了一整夜。那时候天还没暖起来,半夜里更是冻得慌,可怜我就在这里吃了一整夜的冷风。” 他说的是三月三的那个夜里吧?阿九百感交杂。 “前两个夜里,怕有个姑娘半夜醒来又吵着要见我,我就只好又在这儿趴着了。我一直指望着那个小姑娘能够感觉到我在她头顶又冷又不舒坦,然后叫我下去,和她一道挤挤高床暖枕,结果我又失望了。只好继续吃冷风,好在我身强体壮的,不然换了别人,早就倒下了。” 阿九捶了他一拳,“谁吵着要见你啦?还高床暖枕,想得美”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原来这家伙对自己这么上心呢 忽然,阿九似乎发现了什么,忙低头扒拉瓦片,看着看着,不由笑出了声来,“这都是你写的?” 齐遥眼中明明写着我很在意,脸上却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什么?我不知道啊” 阿九忍不住念了出来,“阿九,求你抬头看看我吧,我好冷啊,你能可怜可怜我,放我下去吗?” 齐遥郁闷极了,不过是在屋顶呆得又冷又无聊之际,随手那匕首刻了几个字在瓦片上而已。这屋顶那么大,谁知道竟然能被阿九一眼就发现了。 解除尴尬的最好方式就是转移话题,齐遥笑嘻嘻地道,“昨日我听白爷爷说,你很快就要及笄了啊,怎么样,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比如,什么时候嫁人什么的,不要辜负大好的月色,咱们随便聊一聊嘛” 阿九吐了吐舌头,“自然要嫁人的啊,我们乾国的女孩子,不是都及笄就嫁人的吗?” 齐遥把脸凑近,几乎都快要贴到阿九脸上了,“怎么样,有好的人选吗?没有的话,我毛遂自荐行不?” 再差零点零一公分,齐遥的嘴就能盖到阿九的脸颊了,只不过很快,他的脸蛋就被阿九无情地推了开来,“当然有啊。你不知道吗,文大哥是我爹爹在世的时候,给我订下的未婚夫呢” “文……文大哥?”齐遥的手一颤,“未婚夫?” 阿九笑着点头,“对啊,你那么神通广大,自然知道文大哥的真实身份了。那么就应该知道,他的爹爹和我的爹娘是什么关系,也就自然知道了,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了呀。” 齐遥急了,忙抓住阿九的手臂,“不是都作废了吗?他的身份不存在了,你的身份也不存在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关系?” 阿九顿时把脸一沉,“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早就对齐遥的能量产生过怀疑。青州齐氏,即便在江湖中声名显赫,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江湖世家而已。连她这个正宗的乾国皇室中人都不知道楚国王孙的姓名,他一个江湖中人,竟然连这都知道。 还不只如此,他竟然知道医圣和医仙已经仙逝,能够毫发无伤地找到鬼医柳卿,并从他手中得到回天丹。 这样的能耐,别说只是青州齐氏,就是半个江湖加起来,都远远不及。 齐遥挠了挠头,“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曾经要我发誓,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其他人,所以连我的父母和兄长都不知道这些事。” 阿九皱了皱眉,“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我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话虽如此,心里却总是还抱着期待的。 齐遥抓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在我心里,你是我深爱的女人,不是其他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化开,甜甜的,满足的。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眼角滑落,热热的,幸福的。 一百三十六章 秘密 原来,齐遥的武艺并非全然来自青州齐氏的绝学,他以十七岁的年纪就有如此高的修为,全赖他那比云诀子大师还要神秘的师父。 整个故事其实很狗血,百无聊赖的世家子弟,因为厌倦了在家里被爹娘管束,所以就独自一人偷偷地整理了行囊,打算以七八岁的高龄出去闯荡江湖。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以及几招花拳绣腿,倒是也拼得了个安然无恙。 在某个风吹雨打的日子里,偶然路过一个破庙,以家里带出来的特制金创药,怀中仅剩的一点干粮,以及腰间最后的一壶水,救了昏迷在破庙中不省人事的某位。于是,这孩子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这当时奄奄一息的某人,竟然就是只在传闻中听到过的,天下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听风堂的堂主。听风堂是什么地方?无论是三国皇室秘闻,各方世家豪门,还是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几乎都鲜少有逃脱他们之耳的。天下各地都遍布了听风堂的探子,关于各种消息,从得到,处理,消化,整理,归档,他们也自有他们的独特的方式。 前堂主听风醒来的第一眼,就决定要收这个救活他的孩童为徒,他要把他毕生的修为都传授给他,将来听风堂的衣钵要由他去继承。不过前提是,这孩子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师父当时很严肃地说,若要做他的弟子,必须要先起誓,绝不把在听风堂的身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女人。”齐遥回想起当日拜师的时候,不由沉浸到了回忆之中。 阿九好奇地问,“这又是为何?难不成当师父的伤是女人所害?” 齐遥答道,“你真聪明。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一向号称自己英明神武的师父,竟然在某次任务中,被一个女子所迷惑,他情不自禁之下,告诉了那女子自己的身份。那女子利用师父,得到了许多她本来永远都不会知晓的秘密,以此狠狠地重创了她的对手。等到她的目的达成,却又因为怕师父的存在,碍了她的事,所以,就趁师父毫无防备之际,重创了师父。”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 若不是齐遥年幼时那一场离家流浪的经历,若不是他经过了那个破庙,若不是他身上正好还备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上品伤药,那么听风就在对曾经爱过的女人的绝望和怨恨中,孤独而屈辱地死去了。那便不会有后来的听风堂,也不会有现在的齐遥。 “我当时只觉得太刺激太好玩了,所以立刻就答应了师父。后来我就在那破庙中照顾了师父两个月,等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就带着我去了听风堂,教我学武。很快他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爹娘满世界在找我,就派人把我送了回去。”齐遥继续说道。 阿九抬头问,“后来他有找你?” 齐遥笑着点了点头,“他一有空闲就到青州来找我,他轻功卓绝,就是我父亲这等高手,也都察觉不到他,每次他都呆在我的房间里,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两个月,偷偷指点我武艺。我有两个出色的哥哥,所以父亲便不太管我,每次抽查我功夫的时候,只要我能过得去就行了。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专研师父教我的东西。” “所以……你是现任听风堂主的事,就连你爹娘都不知道?”能每年都潜伏在齐遥的房间这么久而不被发现,那听风的本事确实高得吓人,要知道,青州齐氏麾下有不少能人,齐遥的父亲更是江湖中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能躲过这些人,听风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然,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齐遥的父亲其实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听风的本意是为了齐遥好,所以后来便没有再作阻止,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罢了。 齐遥顿了顿,“我虽然没有告诉过爹娘我奇遇,但却总觉得他们不是一点都没有知觉的。不然,为何我要出门办个事,他们那么地放心,就连这回我出去找鬼医这样的大事,我父亲他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爽快地放了行。” 阿九呵呵一笑,“既然是彼此都心照不宣了,那么说不说出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不过,你当初发的是什么誓言,如今你没听你师父的话,把这些告诉了我,有没有什么关系?” 齐遥狡黠地一笑,“师父他老人家也就当时偏执了些,过后就再没有提起过这档子事。再说,师父当时让我捡最严重的事情说,对于一个才七岁的小男孩来说,最重的事情莫过于天天被父亲逼着练武了所以我当时说的是:在下齐遥,发誓听师父的话,绝对不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尤其是女人,要是违背了此事,就让我马上被父亲捉回家去,天天练武艺。” 阿九忍不住笑了,这誓言之中,竟然还加上了时间点,当时的马上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再也不会出现了。原来齐遥小时候就那般狡诈了呢 “喂,慕容绯当上了晋国皇帝,你知道吗?” 齐遥点了点头,“前天刚收到的消息。前段日子一直都很忙,下面递上来的一堆消息都还没有空去梳理。不过这个消息比较重大,有专人直接送到我手中。” 阿九无限惆怅,“我们两个知道他身世的大秘密,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慕容绯明知道自己不是晋皇的血脉,仍旧无视他的遗言,登基为帝,可见他颇具野心。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点影响他皇位的隐患存在。只是如今,晋国内乱,他还有得好操心,暂时应该没时间搭理我们。”齐遥所分析的,句句在理。 阿九点了点头,“我总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劳碌命,从镇南将军府跑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自由了,可以过些轻松愉快没烦恼的小日子,结果麻烦一堆又一堆,都没有消停的时候。来自慕容绯的威胁,右相的威胁,还有江明也需要好好地防一防。我们家里,尽是老弱妇孺,真要有个风吹草动的,还真是吃不消。” 齐遥把脸凑了过去,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是已经在造山庄了吗?子青说,你和机括师父想了很多机关,能把山庄防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就让罗妈妈他们都搬过去,毕竟在乾国的地头,慕容绯不敢乱来,右相和江明就更不值得一提。” 从设计图纸一出来,叶子青这头就已经在浩浩荡荡地开始这巨大的工程了,就算是罗妈妈大婚,也没有停歇过一刻。阿九对新的家园抱有很大的期望,只不过,这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就算已经广招了人手,加速了工期,等到山庄完工,怕是没个半年时间,是没法完成的。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以慕容绯的雷霆手段,怕是能把晋国的朝政肃清了吧?就是右相,半年的时间也足够他找到文昊的下落了。 阿九不由抿紧了嘴唇,压力好大啊 齐遥见她烦恼,轻弹了下她的脸颊,“有没有听说过狡兔三窟这个词?” 阿九的眼睛立刻像点燃了烟花般,亮了起来,她兴奋地道,“对你说得没错,我又何必非要等我的月照山庄造好呢?我完全可以广置家产,到时候有你的听风堂在,我总是能提前得到些风声,这样就能赶在敌人来到之前,就把大家给转移走” 月光之下,阿九的笑脸迸出无限神采,闪闪发亮。 齐遥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咱们有钱,愿意的话,连个私家军都可以建立得起来。右相再厉害,也不过是天子的一条忠狗,还能蹦达到哪里去?” 他并没有说大话,光是听风堂现有的财富,就不可计量,更何况,他手中还捏着几张传说中的藏宝图,真有需要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去寻一寻宝的。 阿九却被他刚才的那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不是说,右相专权,天子他也处处受到钳制吗?” 齐遥知道他触动了阿九的心结,然而有些事情却是避无可避的,就算事实如此血淋淋的摆在面前,也依然要勇敢地面对。 天子虽然是阿九的伯父,但是首先他是一个皇帝,只有国家社稷才是他最关心的,当于国家社稷有利,于他的皇座有利的时候,别说只是侄女,就算是亲生的子女,甚至亲妈也能够利用。 天家,本来就是亲情最淡薄的所在。而天子,本来就该是最无情的人 “人人都知道,乾国的朝政操控在右相手中。可是谁又知道,右相也不过是天子手中的傀儡呢?” 齐遥的话,让阿九的身子猛然一颤,她张着小嘴,惊道,“你是说……?” 齐遥点了点头,“不错,天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柔弱的形象,又让右相扮演了专横跋扈,把持朝政之人,这样天子就算想做什么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也能毫无顾忌,因为一切都是右相的主意嘛就连十年前文大将军的死,也不过只是天子为了平息民愤所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一百三十七章 选择 袁府内高悬的红灯笼尚未撤去,夏府就派人送来了文昊醒过来的消息。 文昊的卧室里,弥散着淡淡的药香,阿九进内的时候,韩拾玉正在替文昊擦拭他嘴角的残羹,柔和而专注。 黄医师和李医师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激动,治好了文昊这个一脚已经踩进鬼门关的人,已经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荣耀了,见了阿九,忙迎了上去,“我们原本估摸着,文公子还有几日才能清醒,没想到提前了好几日。” 回天丹的确有着起死回生之用,然而袁陌提供的方子却也功不可没。 阿九望着躺在床上的文昊,此时他的脸上虽然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但却瘦得不成样子了。这么多天一直只靠着人参灵芝来吊命,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天大的运气了吧?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曾进食过?” 韩拾玉的表情谦卑而恭顺,柔柔地道,“刚醒过来的时候,进了些水,后来两位医师说能用点米汤稀粥,所以就喂了他一些,能有小半碗。” 阿九坐到文昊的床头,看着那瘦削地只剩下骨头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摩挲,“他睡着了?” 韩拾玉忙道,“用完了稀粥,可能觉得有些疲乏,就又睡了。” 话音刚落,却见文昊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用嘶哑而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九妹妹……” 韩拾玉的眼中便闪过一丝失落。 阿九笑着说,“你好好歇着,什么都不用说,我尽都知晓了。” 文昊强自挣扎着起身,“安……全吗?” 阿九认真地点头,“放心,有我。” 在倒下来的那一刻,文昊的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在江州的亲人会不会有危险,他的姨父姨母都为他牺牲良多,弟弟还在襁褓,阿九罗妈妈她们会不会因他的事而受到牵连。 睁开眼睛的那瞬间,本以为自己已经身赴黄泉,然而入目的却是自己的枕幔,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挂念着的姨父姨母,还有一身素衣长相酷似自己亡母的女子。 他们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真好。这个念头刚过,他又忽然害怕了起来,右相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他的身子还未好,手下的兄弟几乎都折损在了这次行动之中,师弟自顾不暇,师父他其实只想着利用自己吧,又岂会替自己保护家人? 阿九的许诺让他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他信她,没来由的。 见文昊真的入睡了,阿九方站了起来,她直直地盯视了韩拾玉良久,直到对方终于受不了她的眼神,开始躲闪,才轻叹一声,“我们聊聊吧。” 那声音平实无奇,不喜不悲,却在韩拾玉的心中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平地起了波澜涟漪,她望着床上的文昊,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嗯。” 夏府的规模,虽然没有袁府之大,但是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却一应俱全。天色渐暖,小花园中,各式花草已经慢慢地开了,姹紫嫣红,颇为动人。 韩拾玉却无心看风景,找了个亭子坐下后,她便难掩紧张的情绪,不是在揉搓衣角,便是僵硬地不直到把手放到哪里。 这模样,与当初江州城门口厉声喝责阿九的时候,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阿九不禁玩味地望着她,爱情真能把一个曾经叱诧商场的女强人变得如此谦逊卑微?她有些不信。 “你怕我?”阿九挑了挑眉。 “没,没有。”依旧是那夜袁府门口哭闹时的怯弱模样,那纠结的双手,紧缩的眉头,无一不在昭示着三个字,我害怕。 阿九不由咯咯笑出声来,她才是真正的演技派,韩拾玉那几招也就配骗骗那些馋涎于她美色或者因为她是个女子而同情心泛滥的男人身上,在她身上,绝对行不通。 “这里没有旁人,收起你那一套。莫说我没有欺负你,就是我真的欺负了你,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你住持公道的。所以,还是别费那个心思了,做戏很累的。” 阿九的开场很不客气,不客气地让韩拾玉心惊。这些天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她猜到阿九的身份很不寻常,袁府的人也就罢了,竟然连夏府的人也都个个对她恭敬非常,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她出现,那么众人必都以她为上。 她正踌躇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却听到阿九冷冷地道,“你非要赖着文大哥的原因,我也能略猜到一些,原本我见你对文大哥确有几分真心,有心想成全你。只是如今,恐怕会有些麻烦。” “我是真心喜欢文大哥的。”韩拾玉的辩白微弱且无力,她固然是喜欢文昊,但却也不乏别的图谋。 她倾慕文昊,真心毋庸置疑。 主动提出要贴身照顾文昊,虽然是爱意使然,却不乏她的小心思。是的,她期望文昊能因此而接受她,不管是感动也好,出于对她负责的态度也好,她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接受她,她相信以她的聪明,迟早有一天会完全地赢得他的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韩家。 韩家只是商贾,在江州城的地位日渐衰落,弟妹接连给她惹事,把韩家的声名几乎败尽。弟弟经过一夜牢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来之后一直浑浑噩噩,人都有些木讷了。从前娇柔的妹妹如今变得尖酸刻薄,时不时地要整出点妖蛾子来寻她的麻烦。 韩家的现状,就有如一艘早就被蛀虫蛀空了木船,迟早会沉入水中。而她,早就已经独木难支,再也无法撑起这个家了。她想逃离,但是却无法彻底地舍弃弟妹,尤其是万山,他还小,父母相继去世后,是她一手把万林带大的,虽为姐弟,犹如母子,即便百林和千雪已经朽木不可再雕,但聪明可爱的万山却是她悉心培养的。 若是她能嫁给像文昊一样手眼通天的男人,那么她无力再去承担的韩家,就有了新的保护伞,韩家也就不会慢慢地垮掉了吧? 她仍沉浸在遐思之中,直到阿九的话冷冰冰地敲醒了她。 阿九说,“文大哥遇到了烦,他和他身边的人,也许一生都要受到别人的追杀。” “你说什么?追杀?”韩拾玉张大了嘴巴,惊得连脸色都变了。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伤得那么重,差点就活不过来了?珍姨他们的安危,我自会替他们打算。只是你……坦白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只不过若你执意要做文大哥的女人,文大哥又不反对的话,那么为了他,我也就要不得不把你也列入我保护的范围。”阿九的语气依然冷冰冰的,甚至还带着几丝不屑。 韩拾玉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以为不过只是一般的江湖厮杀,等文昊醒过来了,便会是另一种局面,“怎么会这样?” 阿九望着她慌乱的脸,有些不忍,“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你只要知道,继续跟着文大哥会很危险就足够了。不只是你,也许还会连累到你的家人,弟妹。”右相丧失继承人之后,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谁都不知道,阿九深深以为,或许他会对自己有几分顾忌,然而对于文昊以及他身边的人,右相会不择手段。 韩拾玉的脑袋嗡嗡作响,若是就此退出文昊的世界,她绝不甘心,然而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太过残酷,她不计较自己会否有生命危险,甚至若能和文昊同生共死,何尝不是自己的另一种幸福? 可是,她却无法任自己的弟妹与她一道陷入这种危险之中。 阿九叹了口气,“总之,你好好想一想吧。” 韩拾玉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人生不出好感来,阿九不想再和她多说些什么,只是以文昊的性子,竟然对她的照顾毫无异议,这让她颇为吃惊。 罢了罢了,等珍姨送来了准信,她再决定该怎么做吧,想着她就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只留下韩拾玉在亭中发呆。 到了傍晚,珍娘亲自来见阿九。 “我把韩家大小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尽都告诉了昊儿,又问昊儿,到底该拿她怎么办。论道理来说,她贴身照顾了昊儿这近一个月,也只能把终身托付给昊儿了,只是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又有些麻烦。昊儿说,让问你的意思。” 这话便是说,文昊是接受了韩拾玉。 阿九的眉头一挑,“你们的处境危险,我自然会勉我全力保护你们周全,多一个韩拾玉,倒算不得什么,只是整个韩家,我却没有能力庇护。” 珍娘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昊儿他,似乎对那韩家大小姐,挺上心的。” 迟疑了片刻,又补上一句,“处得久了,我竟发觉,那韩大小姐神色眉眼之间,与我姐姐颇有些相似。” 在袁府门口哭诉的那一夜,韩拾玉哭得梨花带雨,竟然能把一向冷酷的文昊给化开,主动替她救了韩百林,想必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阿九听罗妈妈说起过,文昊的母亲是个温婉柔弱的女子,从前意气风发的韩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和这样的女子有任何交集,所以她如今才会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是因为发现了文昊对这类的女子特别有好感吗? 既然如此,那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一百三十八章 贼船 齐逍带着黄李两位医师,来向阿九辞行。 “文兄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们也该回青州了。三弟,娘亲担心你地紧,不如你就跟我们一道回去?” 齐逍自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弟弟和阿九互相有意,那么就该回家禀明父母,早日来江州提亲,而不是这样身份未名地整日厮混在一道,对阿九也不是好事。 忽然被点名,齐遥有些意外,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二哥的用意,他无奈地笑了笑,“我在江州还有些事,等我处理完了就马上回青州。娘亲那里,二哥你要替我多顶着点。” 齐逍了然地点头,又冲阿九说道,“阿九妹妹,若是有空闲,就和三弟一块来青州玩。”他的眼偷偷地瞄向阿九身旁沉默不语的蓝禾,有些紧张地补充一句,“蓝禾妹妹也一起来。” 阿九一堆麻烦事缠身,哪里会有空闲,但这些都是齐逍所不知道的,她笑着点头,“一定会。” 齐逍走后,阿九便发现蓝禾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与她所认识的那个活泼爽利的蓝禾,简直判若两人。 书案上,阿九正核算着月照山庄第二期的预算,蓝禾百无聊赖地趴在美人塌上,看窗外的风景,垂柳抽出了新枝,荡漾在水面上,微风经过,圈起了阵阵涟漪。 阿九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怎么了?这几天都没有精神?” 蓝禾扶着脑袋,神色蔫蔫,却并不回答阿九的问题,在阿九都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之时,她忽然开口问道,“你说,文大哥一心想要你做他的妻子,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韩拾得玉?” 阿九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如果只是因为韩拾玉神似文昊的母亲,应该还不值得他那么大费周章地去重新安排她的身份,如果只是被韩拾玉不顾一切也要与他在一起的决心感动,那也似乎不太符合文昊的为人。 “缘份这东西,很是玄妙,半点不由人。文大哥想娶我为妻,不过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婚约,但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自然就不必再去遵守从前的约定。我觉得,他多少还是喜欢韩拾玉的吧”阿九只能这样去解释了。 蓝禾轻轻地呢喃着,“缘份?” 阿九心中忽地一动,便笑了起来,“是啊,世上的缘份千万种。有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也有不打不相识,打打更倾心的。” 蓝禾回味过来之后,脸上便飘起了红云。 阿九见状,便扔了纸笔,跑到美人塌上,笑着拉着她的手,“说,是几时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 其实还是有所察觉的,自从齐遥来了后,蓝禾显然就沉默了许多,她心中有所不解,但蓝禾对她仍旧和从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又因为家里事情多,所以就放在了一边。 蓝禾羞涩地把脸转了过去,“那天,就是小遥子把你抱走那天,我心情不太好,就找他打了一架,打完后就觉得浑身都舒坦。后来,我就天天都去找他打架了。” “难道真的应了我刚才所说的那句话?”阿九还和齐遥郁闷过,这次都没有机会撮合他们两个,没想到他们自己就搭上线了。 蓝禾的声音越说越低,脸上的红晕也越大朵了,“那天罗妈妈大婚,你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觉得无聊,就坐到亭子里看月亮,本来想看一会就走的,没想到他来了。他大概见我情绪不高,就去找了两罐子酒,我们两就比试喝酒,结果……” 阿九充满了期待,“结果什么?你们两发生什么了?” 蓝禾点点头,又摇摇头,过了一会,还是点点头,“我喝得有点多,就抱着他又哭又笑的,还说了不少胡话,其实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后来……我硬拉着他去了我的房间,我们两个又喝了一壶。然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们俩……” 阿九脸上的兴奋之色浓烈,“你们衣衫不整?” 蓝禾有些懊恼,红着脸,“嗯。” “你们同睡一榻?” “嗯。” “你们互相搂着?” “嗯。” “那你们……” “没有。” 蓝禾自然知道阿九所指的是什么,“我没有觉得身子有何不适,床榻上也并无不妥。应该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当时,他就说要对我负责,会娶我为妻,被我拒绝了。若不是真的爱我,我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夫君的。所以我拿剑指着他,逼他不得把此事张扬出去,他发了誓。” 阿九想起齐逍辞别之时,眼光时不时地飘到蓝禾身上的样子,不由一笑,齐逍对蓝禾,怕也不是全然无意的。 蓝禾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天的表现再明显也不过了。 “阿九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对劲?”蓝禾爽直惯了,突然消沉了起来,连她自己也不太习惯。 阿九笑着安慰她,“连我家平芬都知道,女爱,人之常情。齐二哥他为人正直,脾性耿直憨厚,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你对他有好感,是很正常的啊,这世道好男人不多了,齐二哥的行情又那么好,家里还有不准纳妾的门风,看中了就直接下手呗,免得到时候被别人抢了去。咱们又不是那些礼教森严的高门大户,阿爹又开明,喜欢上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好扭捏的?” 蓝禾似乎想通了什么,眼睛闪着光芒,整个脸都亮了起来,“你说得不错,我要真的决定喜欢他了,就算是直接去青州提亲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逍不是长子,少了很多继承家业的责任,若是蓝禾真的能把人家骗过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等你想好了,我就去跟阿爹说。” 两个人正窃窃私语,说着这些小秘密,齐遥进来了,脸色有些沉重。 “怎么了?”阿九显少见到这样的齐遥。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脸严肃地跟阿九说,“两月前,天子在朝会上宣布,册封已故庆王妃的堂侄女幽州袁九小姐为长乐郡主,已经入了宗谱和玉碟。” “什么?”阿九感到完全不可置信,“这不符合常理,一没有诏告天下,也没有公告文书啊” 齐遥叹了口气,“是真的。不知道天子他究竟想做什么,册封郡主一事,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平静下来之后,阿九忍不住冷笑起来,“还能有什么?不过是闲暇时给我点甜头,等到需要用我的时候,再毫不犹豫地利用罢了。想来,太后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些吧?” 齐遥怜惜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身在天家,亲情就像是场奢侈的笑话,而自己,只能不断地变得强大,只为了不做别人手中扯线的木偶。 “你替我做一件事,好不好?”阿九一脸坚决地望着齐遥。 齐遥笑嘻嘻的,“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也行。” 阿九斜睨了他一眼,“你明日回青州的时候,把沧海叔叔带上。我要招募些本领高强的江湖人,越多越好。” “沧海叔叔?”这是个新鲜的人名,齐遥有些好奇。 阿九微微一笑,朝虚空中朗声叫道,“沧海叔叔” 电光火石间,便有一道玄青色的身影从窗外一跃而入,他单膝跪地,把手放在胸口,表示对阿九的臣服,“属下在” “不是说过了,不许再跪我了吗?”阿九很无奈,一个一个地都是这样,已经解除了他们的奴籍,相处地也都如同家人一般,然而却总是改不了这种有意无意中对她流露出来的恭敬。 沧海笑着说,“礼不可废。小姐找我什么事?” 阿九把齐遥拉到身前,“明日,你就以我袁府管家的名义,跟着齐三公子去青州,务必要帮我挑到能够担当我袁府护卫的高手,越多越好。” “小姐是想?” “天子册封幽州袁九小姐为长乐郡主了,我又如何能坐以待毙?”阿九的脸上有着坚决和果断,“既然如此,我就是真的建立了一支私家军,又怎么样?” 沧海的身子震了一震,他深呼了一口气,迟疑地问,“是我想的那样子吗?” 阿九笑着说,“金骑卫很可恶呢,处处钳制你,但要是我变得强大起来,说不定,以后就换你,给金骑卫找气受了。” 从内心奔涌而上的那股兴奋,强烈地袭击着沧海的每一根神经,他感觉热血都有些沸腾了,仿佛自郡主出嫁,庆王病重之后到如今所有自金骑卫那所受的憋屈,都将彻底得到纾解一般,他亢奋了,“小姐威武沧海此行,必不负小姐所托。” 阿九心中默默地叹息,天子伯父,我所求不过只是安静的生活,但你却一再把我放到风口浪尖,我不想再做你的棋子,所以只有自立,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在一边旁观的蓝禾,心神有些恍惚,阿九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娇俏的,可爱的,聪慧的,然而她却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阿九,似乎有着俯瞰宇内的豪气和霸道。不知怎的,她竟然也有些跃跃欲试,“如果占山为王的话,能给我个二当家当当吗?” 阿九冲她甜甜一笑,“当然你早就上了我这条贼船,想下来我也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一百三十九章 恕罪 文昊在珍娘和韩拾玉的精心照料下,渐渐精神了起来,阿九望着他仍然清瘦的脸蛋有些心疼,“有什么事,让丫头小厮说一声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呢?” 文昊的脸色仍显得苍白,他微微摇头,“坐了抬椅过来的,不累。我……” 不知怎的,阿九发觉受了伤后的文昊,身上冷冽的气息一下子收敛了不少,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再看不出是从前那个冷酷果断的文昊。 “韩拾玉的事情珍姨已经和我说过了,我的提议她应该也已经告诉你们了。”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尽力保护她所爱的家人,文昊如今受了伤,一时没有办法,她或者也能看在文昊的份上,也把韩拾玉纳入保护范围,但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她无能无力。 若是韩拾玉执意要跟着文昊,那么韩府被牵连是必然的。但若是韩拾玉死了,跟着文昊的是某个不相干的女人,那么韩府就没有任何会被右相盯上甚至报复的危险了。 这能够成全韩拾玉的两难,但却要她付出极大的代价。 文昊神情复杂,脸上闪过一丝羞讪,像是在对阿九解释些什么,“拾玉她贴身照顾了我那么多日,早就影响了闺誉,人非草木,我实在是不能拒绝她。” 阿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必解释的,只要是你的决定,我就真心祝福你们。” 文昊也对韩拾玉有意,不管是出于什么情结,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拿韩拾玉的闺誉来说事,不过只是一个挡箭牌吧?韩拾玉是以出外办事的名义,离开韩府近一个月的,并没有其他什么人知道她其实一直都躲在夏府之中。事实上,韩拾玉本来就是个抛头露面的商女,坊间对她的传闻中也多有不好听的说法,文昊特地去强调她的闺誉,让阿九十分无奈。 “那么她同意了?” 文昊眼神一亮,点了点头,“她说,韩府她只舍不得幼弟小山,韩百林和韩千雪,她早就已经对他们失望透顶了。我杀了于海,右相家已经绝后,爹爹的仇,也算是报了。我想,等我的伤再好上几分,就带着他们去凉州,我在那还有些生意,过些平凡的日子也好。” 阿九心中百感交杂,但是却不能把她心中的秘密一吐而快。文昊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中的仇恨,愿意去过些轻松的生活,自己又何必要打破这平静。更何况,那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亲伯父。 她强捺心中的情绪,笑着说,“那很好啊,你那不是有假死药吗?趁你身子好了一些,这几天就让她先回府,把该安排的安排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文昊顿了顿,试探道,“阿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阿九笑着说,“若能做到,必定相帮。” 文昊有些迟疑,但仍旧开了口,“我打算我和爹娘憨哥儿先去凉州,拾玉可以晚些再来,这样能少惹些嫌疑。只是我的大多数属下都在京城折损了,其他的都分布各州,一时间调不出人手来。妹妹能否借我些人使使?” “我还以为什么事把你为难成这样,你放心,我会派人把她从棺木中挖出来,然后弄醒她,再安然把她送到你身边的。” 阿九听文昊提起过这种假死药,原本在南疆的时候,这也是阿九死遁的一种选择方式。这药入口之后就如同生了急病,拖不过两日就会一命呜呼,乾国一般停尸三日便要发葬,等到做法祭祀的人走了,就得派人立刻把人从棺木里救上来,只要喂他一口烈酒,就能立时醒了来。 若是救得不及时,假死之人自个儿在棺中转醒,那么就有窒息的危险,假死说不定就会变成真亡。 文昊听到阿九答应了,方才彻底放下了心,他郑重地对阿九道了声,“谢谢。” 珍娘在江州住得习惯了,又舍不得罗妈妈和阿九,有些不愿意去凉州,但文昊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她也就不再坚持,更何况,文昊的身子还没有大好,仍旧需要她的照顾。 她把憨哥儿递给平芬,一手拉着罗妈妈,一手拉着阿九,依恋地道,“原以为这回能定下来了,想不到还是得走。别的倒也罢了,就是舍不得你们几个。那凉州,人生地不熟的又偏远,我和我家憨哥儿,以后可得寂寞了。” 阿九安慰她,“等风头过了,我那月照山庄也造好了,你们就回来。” 珍娘愁着眉头,“右相跋扈,必不肯善罢甘休,等风头过去,怕是遥遥无期。” 阿九摇头笑道,“珍姨怎么就忘了,那右相年岁已高,朝堂之上他再也蹦达不了多久,他又没有后人,等他一退了下来,还有谁会替他出头?” 果然,珍娘听了这话,便高兴起来。 没几日,夏山泉便带着珍娘,憨哥儿,还有伤情未好的文昊离开了江州。 又过了几日,韩府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声,韩家大小姐突然得了急病,把江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也没能救回过来,芳龄十八岁,就溘然而逝。 韩府没有了主心骨,仆众们都很惶恐,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怎样。韩百林却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再不复之前木讷的模样,主动挑起了家里的事情,在他的费心操持下,韩拾玉的葬礼倒也办得并不寒酸。 出殡那日,整个江州城数得上的人物,尽都出席了,阿九作为邻居,自然不能不到。 望着整个韩府的白幡白绫,阿九不禁想起了她在南疆的往事。一样是死遁,自己是为了和所珍惜的亲人更好地生活,而韩拾玉却是为了爱情抛弃了亲情。 她叹了口气,对身旁陪她一块来的袁陌说道,“阿陌,若是亲情和爱情之间,不能两全,你会选择哪个?” 袁陌想了想,“姐姐所说是指什么?” 阿九笑道,“比如你看上了一个姑娘,姐姐却很不喜欢她,那你是听姐姐的话放弃那位姑娘呢,还是选择那位姑娘,从此不与姐姐来往?” 袁陌摇了摇头,“我喜欢的姑娘,必是姐姐喜欢的。就算你们之间哪里有了误会,我也定是想办法消除你们的芥蒂,然后再想法子让你们互相喜欢对方。” 阿九心里不由又对袁陌高看了一眼。 姐弟两个正在说着话,一道尖锐的叫声打断了他们。 袁陌的身子便有些微微地发抖,阿九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拉着袁陌的手,柔柔地道,“你是袁陌,是我的弟弟,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尊贵。” 袁陌在阿九的安慰和鼓励下,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感激地望着阿九,点了点头,刹那间,锦衣华服的美少年身上,散发着无限地贵气与霸气,令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江雨鸢几乎是扑过来的,好在袁陌灵巧地避开了。 袁陌横眉冷对,“这位姑娘,还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今日是韩大小姐出殡,莫要在此大吵大嚷,扰了死者清净。” 江雨鸢不可置信地望着袁陌,张大了嘴,一手指着袁陌,“小宗,你……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大声说话?” 袁陌的俊眉一皱,刚要说话,却只听江明厉声喝止道,“雨鸢,你给我住口” 阿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懊恼的江明,“江大人,这可是第三次,因为什么小宗的事,咱们闹不愉快了。” 江明忙上前赔笑道,“小女无知,还望袁公子千万不要见怪。” 袁陌冷笑,“你们父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和什么小宗相提并论,到底有没有把我袁陌放在眼里” 江明得到的线报上,虽然指出袁九乃是独生女,并无什么兄弟姐妹,但江明却不敢小看了这叫袁陌的少年,他混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贵族之气,轻易不敢直视。 他忙道,“袁公子请放心,以后绝不敢再犯。” 人群中渐渐有小声的议论,众人都在猜测这袁公子的来头,连巡抚大人都要对他如此恭谨。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娇弱的声音,“这袁府还真是让人生疑,大少爷袁九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这位二少爷又生得与巡抚家逃跑的女旦一模一样。” 这话,直指阿九先前女扮男装,又影射袁陌就是那女旦小宗,围观的人群不由像炸开了的油锅,沸腾了起来。 阿九定睛望去,只见那说话的女子,一身缟素,头上还戴着白花,分明就是韩府的二小姐韩千雪。 江雨鸢跑了过去,拉着韩千雪的手,“她就是那个女扮男装,骗你感情的人?” 韩千雪生得美貌,如今一身缟素,又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赢得了不少同情,她眼中带泪,一步步地走到阿九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愤恨,“你……为什么要假扮男人,欺骗我的感情?” 阿九冷冷一笑,连理睬她都不屑,转身对紧随而来的韩百林说,“令姐芳龄早逝,我等同悲于心,只是韩家不可一日无主,韩公子还需节哀。大家近邻而居,固然从前闹过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我与令姐却仍算得上有几分交情,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派人来说一声,力所能及者,定当全力相帮。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韩百林感激地作了一揖,“多谢袁小姐了” 韩千雪与江雨鸢同时叫嚷道,“不许走” 江雨鸢傲慢地望着阿九,“巡抚大人在此,你连个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了,是为不敬,我要治你这不敬之罪。” 江明被他这冥顽不灵的女儿给气地全身发抖,已经和她说过了,袁九惹不得,迎面碰到都要绕道而行,也请了教习女子规矩的嬷嬷,怎奈朽木不可雕,仍旧是给他惹了祸。 阿九笑得更明媚了,“江明,你女儿要治我对你不敬之罪呢那我应该要治你个什么罪啊?” 江明双腿一软,就已跪下,“小女无状,江明教导无方,还请郡主恕罪” 一百四十章 不速 随着江明这一跪,不明真相的群众表示压力很大,不一会儿,就稀里哗啦跪倒了一片,阿九冷冷地对江明说道,“堂堂二品巡抚,连个庶女都管教不好,又谈何管理一方百姓民生?今日,看在已故的韩大小姐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就拂袖而去。 倒不是阿九看不起庶女,只是通常印象下,庶女一般缺乏母族的背景,又活在嫡母的管束下,大多都生活地比较规矩,只听说过某某家的嫡女骄纵跋扈,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把庶女宠上天的。 江明见阿九和袁陌的身影远去了,才站了起来,看着呆立着的江雨鸢,他怒从中来,不由上前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江雨鸢震惊地望着自小疼爱她多于两个嫡兄的父亲,不敢相信父亲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打了她,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父亲,“爹爹,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 既然女儿如此愚蠢,不顾自己劝告,三番四次地要丢他的脸,得罪贵人,那也就怪不得他不讲父女之情了,他沉下了脸,吩咐左右,“小姐得了噫症,头脑不清,胡言乱语,还不快把她带回府去,命夫人好好看管。” 韩千雪看着江雨鸢哭嚎着被拖了下去,牙关咬紧,双手紧握着,身子气得发抖,好你个袁九,欺骗了我的感情,让我沦为江州城的笑柄,就这样连个交待都没有吗?就算你是什么郡主,我也必要让你得不到好过 她这厢咬牙切齿,绞尽脑汁,誓要报复,阿九那边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救人事宜。 入夜,江州城郊的一座民宅里,床上的女子慢慢睁开双眼,转头望去,看到轻衣简装的少女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袁小姐……”韩拾玉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平安地醒了过来,说明阿九对她还是很上心的。 阿九浅浅地一笑,“文大哥说,他已经决定娶你为妻了,那么以后你就跟着他叫我阿九好了。”虽然阿九不太喜欢韩拾玉,她抛弃家人的行为她也做不到,但如果站在文昊的立场上,阿九也不得不去接受她。 韩拾玉的脸上迸发出光亮的神采来,显然这事她事先并不知情。 阿九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一路的成全她,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愿她能和文大哥琴瑟和鸣,幸福地过一辈子,这样她也算是对得起文大哥了。 想着,她脸上的神色不禁柔和了一些,“韩拾玉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就是珍姨的远房娘家侄女谢小玉了,你要牢记你的身份,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说漏嘴,以免给你的弟妹带来无妄之灾。” 谢小玉脸上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被绝决代替,“你放心,我会谨记的。” “文大哥还没有大好,以后你就要多多费心照料他。珍姨为人直率大方,最好相处,夏叔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你若真想融入他们家,就不要再使商场上用的那些小伎俩,文大哥并不是那起子糊涂之人,若是让他对你生了嫌隙,那么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若要人真心待你,你必先真心待人。” 谢小玉讪讪地点了点头,此刻阿九确是真心待她的,她能感受得到,“阿九,我跟着文大哥离开,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幼弟小山,他才九岁,若是有什么事,还请替我多费心些。” 阿九点头答应了,“我们相邻而居,若是帮得到的,我自然会相帮。今日一见,韩百林似乎振作了起来,他若能改了以前胡闹的脾性,你们韩家至少还可以撑到小山长大。只是你那妹子……” 谢小玉想到她那让人头疼的妹子,摇了摇头,“她也是时候议亲了,百林自小疼她,必然不会委屈她的,只是她那性子,就算议了门好亲,也未必能得夫家的喜爱啊。” 再烦忧,以后却也不能替她筹谋了,谁也不能做到完全舍弃亲人,这样的韩拾玉倒让阿九觉得真实了起来,她不过是个女人,在爱情面前选择了勇敢地跟着爱情,如此而已。 天刚蒙蒙亮,城郊便有一队车马出发了,很快便消失在马蹄扬起的阵阵尘土之中。 已经入了五月,阖府上下皆都已经换上了夏衫,阿九和蓝禾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给三个丫头办婚礼。 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小的紫璃也已经及笄,从白之秋到叶子青,甚至连一向老实可欺的李守业都有些急不可耐,每次见到阿九,那眼神中的纠结和幽怨,能被阿九给雷死。 阿九早就想成全这几对了,之前因为形势微妙,所以不得已停下了这些动作,如今似乎情况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所以她便答应了下来,白叔替自己办事去了,罗妈妈闲着无聊,便主动把三个丫头的婚事都揽了下来。 紫璃就嫁在府内,李守业的家中也早就没了人,所以倚仗排场就略简单些。 只是白之秋作为白府的独子,白家又在江州城中人脉广厚,平芬又是以长乐郡主堂姐的名义出嫁,所以平芬的婚礼倒是准备地最丰厚。 阿九怕厚此薄彼,伤了她们姐妹的和气,不想平芳却说道,“咱们姐妹四个,自小一起长大,还能因此而生分了不成?小姐不是说过,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就是小姐也给我和紫璃十里红妆,我们俩也没法消受啊。我家老李,父母早亡,老家也早就没人了,要这些阵势做给谁看?” 紫璃也笑着说,“我就是嫁回家里的,难道小姐想要十里的嫁妆从江州城里绕一圈,再绕回府里吗?” 阿九有些感动,“我待你们几个,都是一样,看到你们都能挑到如意郎君,又仍旧一如既往地相亲相爱,我真的很高兴。” 罗妈妈有条不紊地替几个丫头分别挑日子,选嫁妆,忙得不亦乐乎。阿九也得到了来到这世后难得的平静。 本来预期中的右相,并没有来找阿九的麻烦,慕容绯正在晋国进行着如火如荼地清扫工作,江明自从上次公开了阿九的身份之后,几乎隔上几日就要上门来请一回安,俨然成了阿九在江州鞍前马后最勤劳的一个爪牙。 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似乎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过。 暗骑卫的消息,太后娘娘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最近正在好转。阿九想着,那就是天子还没有到用得着她的时候,正在放养她。 长乐郡主的名号,既是一个危机,却也不乏转机。阿九既然已经公开了身份,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她赫然以郡主的身份在江州城安营扎寨。 既然天子给了她这身份,那么不用白不用。 一晃到了六月,沧海先回来了。 只从他的表情,阿九便知道,此行很顺利。果然,沧海兴奋地说,“早就听说青州聚集了当世武学奇才,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此次沧海受到齐老爷子的相助,共替小姐招募了能够以一当百的高手三百八十名。” 阿九笑着点头,三百八十名高手,在铜墙铁壁一般防守的月照山庄之中,用以自保,足够了。 “子青说,月照山庄的内院已经修好了,你不如跟着我一道去看看?” 从前的沧海,一般只生活在黑暗之中,如今阿九有意把他放到阳光之下来,他又如何不懂阿九的用心,他有些感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就用力地点头,坚决地跟在阿九的身后。 叶子青正指挥着工人们,筑第二道院墙,看到阿九的身影,不由惊喜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阿九笑着递过去一壶水,“我来看看。顺便给兄弟们,加餐。”说着便有小厮挑上了一担担的食娄,里面装满了各色点心。 工人们忙谢过了阿九,三五成堆得开始分享这些点心来。阿九则把叶子青叫到了身边,“这几个月你辛苦了,不过这庄子关系到我们大家的安全,你就只好再继续辛苦下去了。” 叶子青笑着说,“我可是时刻牢记着这里头也有我的一座院子,所以尽心尽力,克勤克俭,世上真没有再比我更认真的监工了来,我们进去,小姐看看可还如您所想的一般?” 月照山庄在设计的时候,就是本着固若金汤四个字,凭借着它天然的险峻,以及阿九和几个机关师傅琢磨出来的几个巧妙的点子,就算是军队来袭,也能毫发无伤。 而将来准备给众人居住的内院便在整个山庄的最中心,前后后三道防护墙,墙内各处都隐藏着逃生的通道,存储食物的密道,甚至有些还能直接连到山脚下,墙上各处都设置了奇特的机关,若是有人想乱闯,那么有来无回的可能性极其大。 沧海的脸上掩饰不住惊讶之情,“小姐,这……这就是我们将来的家?” 阿九笑着说,“不错,这内院中也给你留了一座院子,将来你娶亲生子,也就不愁没地方住了。” 沧海心中一股暖流涌过,他们做暗卫的人,都是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添着刀口过日子,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娶妻生子,王爷在世时,视他为兄弟,也未曾敢给他这样的希望。 “沧海叔叔别太大惊小怪了,这也不过是造了个毛坯,真正奇绝的还没有亮出来呢”叶子青骄傲地昂起了头,小姐的设计简直是天下独绝,这还只是内院,外院的设计那更是严防密守,一环扣一环,若等这山庄建成,那么世间外扰根本就与我等无关了。 阿九正看得满意,忽然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小……小姐,罗妈妈让您赶紧回去,说是京城来了什么……什么重要的大人物。” 一百四十一章 威王 袁府门口赫然立着两排长枪在手的护卫,见到阿九和叶子青,立刻便拦在了门口,门房小心翼翼地说,“这就是我们小姐。” 两边的护卫才撤了兵器,放了行,阿九的眉头微皱,转头又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那辆华丽的马车,心中的疑惑更盛。从京城来的,又坐着这么招摇的马车,还配备了这么多的护卫,难道是…… 阿九心中一动,便加快了脚步,还未进正厅,便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正在说着些什么,逗得罗妈妈呵呵地笑。 平芬眼尖,瞅到了阿九的身影,便笑着说,“小姐来了” 那一身紫袍的华贵男子,便如一阵风一样到了阿九的面前,“小九,你怎么才回来?”那自然流露的亲昵,仿佛从来就不曾分开过一般,熟捻之极。 罗妈妈和平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阿九和那个贵气十足的男人。 阿九低喃道,“七哥……” 威王眼中便闪过一丝惊喜,他扶着阿九的肩头,盯着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瞧,“我听海公公说,你好了,就急着想找机会去看你,只是不多久,便听到你……病逝的消息,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威王姬耀是天子众多的皇子公主中,与阿九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他只比阿九大了一岁,乃是已故的罗贵妃所出,是天子的第四子,行七,天子宠爱他远胜过王后所出的两子,是以威王个性张扬,举止豪奢,又爱拈花惹草,是举国闻名的胡闹王爷。 阿九把手伸了出来,笑着说,“给我的礼物呢” 威王无奈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锦盒,“海公公说你又端庄又淑雅,又懂事又聪明,我抱着极大的期望而来,结果你却仍旧是从前那副皮样,见面就跟我讨礼物。” 锦盒里赫然是一支通体晶莹的紫玉钗。 世间碧玉,白玉易得,但是紫玉却极其稀少,这样的一支钗子,可以买下一条街了,阿九毫不客气地把玉钗别在发髻间,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不?” 威王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了点自豪,“我家小九自然是最好看的。” 阿九的神色便冷了下来,“说吧,威王殿下来这儿,到底有何贵干。” 威王似乎并未料到阿九变脸如同翻书一般地快,事实上,阿九就从来没有跟他翻过来,一时间他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小九,你怎么能这样跟哥哥说话,父皇莫名其妙册封了一位外姓郡主,大家都颇多猜测,我去问太后娘娘,娘娘才告诉我,原来新册封的那位长乐郡主就是你。听说你还活着,我真是高兴极了,一时忍不住就来找你了。不过两年多未见,小九你就能怀疑哥哥的来意了?” 威王越说越气,自打出生后,就从来都是他惹别人生气,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疑他的,他哼哼了两声,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头别了开来,再也不要看着阿九。 阿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啦,别气了,是我不对。我隐姓埋名在这儿生活,挺不容易的,一下子被人找了来,就有些紧张,哪怕你是我最亲爱的七哥,也有些害怕。你也知道,我去年做的那事儿,不太地道,我怕东窗事发。你可能理解我?” 威王别扭了好一会,才决定理解阿九,他一脸兴味地冲阿九竖起了大拇指,“赵律那座冰山,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小九能想出这么一招,真算是奇绝啊,我佩服你你没看到,那日赵恪大婚,赵律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更臭了,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自以为英武非凡的少年,遇到一个以军功著称的英雄人物时,本该是羡慕和推崇的,但若是那位英雄性格太冷脾气太臭不爱搭理人,那么很容易就能让少年的羡慕和推崇,变成嫉妒恨。 阿九问道,“我那事,护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吗?” 威王笑着说,“你以为父皇是傻子啊,这事能让他们知道吗?能你的傻病已经好了的事,也只有父皇,太后娘娘还有我三个人知道。” 阿九心下一惊,威王在天子的心中,竟然有这么高的地位,难道将来大乾的继承人另有变数?可是王后的两个嫡子,都长于威王,又有强大的母族支撑,并不是母妃早逝,长在太后膝下的威王所能比的。 她按下心中的疑问,笑着说,“那就好。七哥离京来寻我的事,不知道天子可知晓?” 威王想了想,“我离京的时候,和父皇知会过,但我跟他说的是去抚州玩玩。不过……父皇那么英明,想必也已经猜到了我会来小九这里。” 天子,究竟想做什么?阿九心中越发犹疑。 威王伸了伸懒腰,“我连赶了几日的路,又饿又乏,小九你就是这样招待你哥哥的?也不给我弄几个小菜,准备个客房?” 阿九斜睨了他一眼,“你突然来袭,又带着浩浩荡荡这么些人,一时间还真准备不出什么客房,不如你去住住江州巡抚的豪宅?” 袁府虽然不算小,但是人员早就呈饱和状态,一时间还真的挪不出什么院子给威王用,再说,府里有些人,阿九是不想让威王知道的。隔壁夏府虽然空着,但阿九却不敢让威王住进去,万一在那发现了什么文昊留下来的东西,那岂不是害了文昊? 威王一向豪奢惯了,怎么看阿九的府第都觉得小,何况他果真带了不少随从,量这小小的袁府也容纳不下这许多人,所以倒也不勉强,笑着让贴身的护卫进来,让人拿着自己的金牌去了江州府衙。 罗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小菜,临时赶出来的,虽然不算华丽,但是个个都依着威王的口味来做,威王边吃边赞,“罗妈妈,你的手艺越发好了,这桌菜,比御膳房做的都好吃,以后我得天天过来吃你做的菜。” “天天?”阿九被这两个字惊到了。 威王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对啊,天天。我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也没有职责在身,最近父皇忙得很,也懒得管我。既然小九你在江州,我又是第一次来,少不得就要在此游游山玩玩水,与你多相聚段时日了。怎么了?不行吗?小九你不欢迎我吗?” 阿九的心情复杂,她也不是不欢迎威王,毕竟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厚,威王见到她时的喜悦并不似作假,算起来,威王才算她正经的哥哥,依着记忆中的印象,她对威王还颇有好感。 只是,在天子的秘密被齐遥大曝光后,她再次见到张扬的威王时,不由又起了另一种猜疑,天子如此,威王的胡闹是否也如他父亲一般,只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不管怎么说,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总让人不由自主地生疑。 她猛得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何况威王,是自小就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哥哥 威王见她神色古怪,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把脑袋晃地这般厉害?” 她笑着摇头,“没事,我只是活动活动颈项,说起来这么久没见到七哥了,我也很想念呢,七哥能够多住些日子,小九真是太开心了。有七哥在,我看江州城里,还有谁敢欺负我” “哦?你在江州,还受了人欺负?是谁,哥哥替你出这口气”威王一副摩拳擦掌,期待着去惹事的模样。 阿九刚要回答,忽然听到有门口的侍卫唱到,“江州巡抚江明求见威王殿下。” 话音刚落,江明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知威王殿下来了江州,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威王斜斜地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江州巡抚?” “下官正是。” 威王冷哼一声,“你是怎么当的巡抚,竟然让我的妹子在你江州地头上受人欺负?小九,你把欺负你的人名说出来,我让这巡抚把他捉来,好好惩治他一番。” 阿九便冷冷地望了江明一眼。 江明只觉得浑身颤栗,冷汗直流,在这江州,真能说得上欺负了这位长乐郡主的,还真是一个都没有,但是若说有谁得罪了她,那么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就要排头一个。 郡主她那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射在了自己身上,似乎马上就要把矛头直接指向自己来了。那威王,可是出了名的胡闹王爷,偏偏天子又极宠爱他,若是今日郡主发难,只怕自己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巡抚大人他……” 江明把头深深低下,都不敢抬头看这二位,听到被郡主点名,他的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似乎已经作好了被发难的准备。 却不料阿九话锋一转,笑着对威王说,“巡抚大人他,对我照顾良多。至于那欺负我之人,也早就被巡抚惩治过了呢。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再提扫兴地很。” 江明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正对上阿九带着警告和提醒的双眸。 威王顿时就高兴起来,“既然如此,那本殿就听郡主的话,住到巡抚官邸去吧” 江明忙连声道好,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定,若是把威王伺候地好了,自己加官进爵就指日可待了,但是传说威王喜怒无常,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的人,下场都不太好看。对,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派人把那净会惹祸的雨鸢给送出府去,免得再闹出些什么难看的事情来,那就惨了 一百四十二章 喜事 暗骑卫的墩子回来禀告,谢小玉已经安然送到了凉州,珍娘一家都已经安顿下来,文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有左手臂仍旧无力,怕是再使不得大力了。 阿九和蓝禾一阵唏嘘,当日黄李两位医师临走之时曾偷偷和她说过,文昊的左手臂怕是不中用了,之前总还抱着一丝希望,连宫中御药断续膏都想方设法替他弄了来,但如今看来,似乎仍是希望渺茫。 蓝禾宽慰她道,“只是不能使得重力,却不影响平日生活,文大哥既已决定过些平淡生活,那么左手的劲力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九深以为然,便把此事放下了。 六月十八,是平芬的婚礼,吹弹奏唱,热闹非凡。威王自小就与平芬熟捻,自然是不肯错过这样的热闹的,有了威王助阵,这婚礼自然更加气派十足了。 虽然白府和袁府就在对面,但是该有的仪仗一应俱全。袁陌充当了娘家兄弟的角色,把平芬背上了花轿。在罗妈妈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的眼泪中,阿九总算体会到了一把嫁女儿的心情。 和平芳紫璃不一样,平芬是嫁到白家去做当家少***。虽然白家已经算是人口简单的了,但仍然一嫁过去就要处理很多关系。 白明远发妻早亡,一直都没有续弦,但是妾室却是有几房的,白家还有不少族人和亲戚要照顾,最让罗妈妈忧心的是,白家的仆众一向缺乏主母的管束,平芬毕竟初来乍到的,到时候若是不能压制得住,那该如何是好。 罗妈妈显然是多虑了。 白之秋与平芬情定于阿九郡主身份暴露之前,白明远中意这个儿媳妇,本来就是因为她端庄大方,沉稳老练既能撑起白家的内务,又对白家的事业有所帮助。更何况,如今平芬的身份大涨,长乐郡主的表妹,又与威王关系良好,白氏族人和白家的奴仆就是凭这些,也不敢轻慢了平芬。 这场在整个江州城中都算是顶级的豪华婚礼,让白家身价大增的同时,也让威王在江州建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人人都说威王亲切有礼,温和敦厚,实在与传说中的胡闹王爷沾不上边。 入夜,阿九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蓝禾见状,笑道,“平芬姐姐就嫁到对门,你什么时候想她了就去看她,怎么就跟把她远嫁了似的。” 阿九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平芬担心,她就嫁到我眼皮子底下,我也不怕白之秋会对她不好。” 蓝禾奇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是齐遥啦”阿九的眉头微微打结,“他和沧海叔叔一道回的青州,已经快两月了,初时还有几封信送来,这几日再没有什么消息过来了,我有些担忧,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儿。” 沧海回来的时候,提起过,齐氏内部发生了些分歧,齐老爷子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仍旧不忘帮他招募高手,他颇为感激。作为齐氏的一分子,家族发生了内乱,他必定是要尽全力的。 蓝禾安慰她,“齐三身手好,脑子灵活,相信他一定能把事情解决掉的。”话虽如此,但齐二也同样没有消息,蓝禾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怎么样好。 阿九见蓝禾的神色,柔柔地问,“这些天,你清理过自己心中的想法了吗?” 蓝禾点了点头,“初时我也以为自己是因为与他有过肌肤相亲才开始对他上了心,但这些日子,我仔细回想,似乎又不是这样的。第一次与他比试,他一边躲我的招式,一边又要防着我受伤,搞得他十分狼狈。但从那次起,我却日日都心念着要与他再斗一场,既期待,又兴奋。” 阿九点了点头,齐逍原本可以不去和蓝禾胡闹的,但他仍然陪着她每日斗一场,说明他的心中多少也是有蓝禾的。 她想起赵恪大婚那日,自己那份难受的心情,现在想来,竟是白白纠结了一场,不由笑道,“若你能和齐二哥修成正果,那么阿爹和我的一番心事,也就了了。” 蓝禾有些羞涩,但却十分认真地对阿九说道,“我与齐二算是门当户对,这回没有了家族门第的阻隔,我想尽力去争取一回,若是他果真对我无意,那我也就彻底死心了,将来就跟着你,赖着你,让你养我一辈子得了。” 阿九笑着点头,她对齐二哥很有信心,从他的各种表现来看,齐二哥应该不会让她失望。 六月二十六,平芳和紫璃同时在袁府办了婚礼。 这次仍旧和罗妈妈大婚时候那样,只请了白府和源祥记的人,因为威王的关系,江明自然也是到场恭贺了一番。整个酒宴,大家宾主尽欢,叶子青和李守业自然更是春风得意,报得美人归。 紫璃自不必说,婚后自然是住进了叶子青的小院子。没过几日李守业也跟着平芳住进了袁府,他已经没有亲戚家人了,与其小两口在外孤零零地生活,还不如大家一块住,还能热热闹闹的。 一直热闹了这好些天,等日子终于平静了下来后,阿九的担忧更盛,“齐遥他最喜欢凑热闹了,可是这么大的热闹,他都没有来,不知道这次齐氏内部到底发生了何等大事。” 青州离江州并不太远,所以几个丫头婚礼之前,阿九就派人送了请柬过去,齐遥没有来,齐逍也没有出现。只带来一张似乎是匆忙之间潦草写下的字条,上面仅有四个字,“勿念,必回。” 蓝禾心中也有些失落,自从齐逍离开江州,已经有三个月了,齐逍并没有有只言片语送来,真的好像他们之间那场尴尬的糗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她不知道是该高兴他的听话,还是该郁闷他的不在意。 好在,这种郁闷和担忧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罗妈妈被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阿九一脸无奈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罗妈妈,“不知道是谁总是号称自己于孕育一道最有经验,竟然连自己怀胎三月了,都不知道的。” 罗妈妈又是后怕又是庆幸,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嫁平芬几个,都没有留意到月事已经迟了两月,若不是今日突然头晕昏倒了,大概也不会马上察觉,幸亏她身子一向结实,大夫也说腹内的孩儿安然无恙,不然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要愧对白家? 白老爷子听到消息,高兴极了,他那招牌大笑声不时在袁府的各个角落响起,阿九派了人把白延易快马召了回来,罗妈妈如今有了身孕,就更需要丈夫的体贴和关怀。 白延易乐呵呵地谢过阿九,就急不可待地冲回去看老婆了。 阿九则消化着白延易带来的消息,楚王因王孙失踪之事大怒,命楚太子废了继妃,楚太子把废妃送进了楚王室的家庙,她所出的两位王子亦被贬为庶人。 这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一时让阿九回不过神来,楚王大怒倒是意料中的事,但楚太子所为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唯一让人肯定的是,袁陌的地位忽然变得前所未有地重要起来,他想要窝在自己身边,过些自在日子的小想法,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总有一天,他会被楚国找回的。 阿九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袁陌,但他始终未曾透露过真实身份给她,这样贸然地去和他说这些,似乎容易引起袁陌的反感。 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阿九考虑再三,便下了决定。暂时便把这件事情丢了开来。 晚间,罗妈妈一脸可惜地拉着阿九的手,“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及笄了,我们乾国的规矩,妈妈怀着身孕,是不能参加你的及笄礼的。” 阿九笑着说,“我本来就不想大操大办,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围坐一起,给我庆祝庆祝,就可以了。” 罗妈妈努了努嘴,“又说胡话,及笄之礼是女孩子的成人礼,极尽隆重,妈妈早就想过了,赞者可以让蓝禾担当,有司也不拘平芬她们中的哪一个,就是正宾的人选一时想不到。我听说那江巡抚的夫人倒是个稳重踏实的,不如去请她来?” 江州多半都是生意人,江巡抚的夫人应该算得上是江州地位最高的女人了,传说她为人稳重端庄,是个一等的贤妇,但阿九却不以为然。能把庶女管教成那无法无天的模样的,不是没有能力管好内宅,就是故意把江雨鸢养坏。 阿九摇头笑着说,“妈妈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安胎歇息,这些事情自然有平芳她们替我想办法。” 她的灵魂来自现代,对这古代的礼仪并不十分重视。更何况,罗妈妈实在是多虑了,即便找着了合适的正宾,这及笄礼仍旧缺少了主人,她的父母早已不在,即便蓝大酋长是她的义父,却仍然缺一位女主人。 所以,她私下打算,就当作一个普通的生日来过,一家子热闹热闹就行了。 就在她及笄的前夕,齐遥满面风尘地回来了,还浩浩荡荡地带了一堆人。 一百四十三章 及笄 齐遥目光灼灼地盯着阿九,久久不能移开视线,直至身旁传来中年男子清嗓子的声音,他才不得不尴尬收回目光,他对着阿九笑着介绍,“这是我父亲,这是我母亲,那位是我的婶娘。” 齐遥的父亲齐震啸大约四十岁左右,长得精壮健硕,十分俊朗帅气,他一身玄衣,举手投足之间,就有着江湖豪客的气派和威严。 齐遥的母亲柳依落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仍旧像是个美貌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齐遥的眉眼与她颇为相似,所以与酷似父亲的二哥齐逍相比,齐遥的容颜更加出众了些。 至于齐遥的婶娘,看上去则要年长一些,慈眉善目,笑容可掬,望之可爱,观之可亲。 阿九忙向三位福身问安,然后一脸探究地望着齐遥,虽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但现在却还没有到这个时候,这样突然地把他的父母带了来,让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齐震啸笑着道,“听闻明日乃是贤侄女的及笄礼,我夫妇二人不请自来,叨扰贤侄女了” 阿九忙道,“区区小事,能有几位长辈亲临,阿九不胜感激,哪里谈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长途漫漫,几位一定辛苦了,待几位洗漱过后,就在花厅设宴为几位接风洗尘。” 立刻便有小丫头动作麻利地引了他们出去。 阿九拉住齐遥,“怎么突然就把伯父伯母请了来,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齐遥笑嘻嘻地挠了挠头,“明日就是你及笄,我想着你在江州也不认识什么人,及笄礼上的主人和主宾都找不着好的人选,所以就把我爹娘还有婶娘请了来,我婶娘她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乃是五福俱全之人,最适合做主宾了。” 阿九心中便流过一丝暖流,难为他想得这般周到,她的声音便柔了下来,“这些天,到底齐氏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齐遥的脸上便有些狼狈,他摇了摇头,“事情有些复杂,一时说不清,好在已经没事了,等空下我再跟你细说。” 到了晚间,阿九便在花厅摆了几桌,请了齐震啸坐了主位,蓝大酋长和白老爷子陪坐,自己则和蓝禾罗妈妈一起陪着柳落依和齐婶娘。 齐震啸与蓝大酋长互相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相谈更欢,一时高兴,便觥筹交错了起来。 蓝禾见齐二没有出现,脸上便现出些失落来,阿九转头望向齐遥,却只见他神秘一笑,阿九便有些了然,怕是齐震啸父母齐齐出动,所为不只是自己的及笄礼。 一场夜宴,宾主尽欢,罗妈妈终于放下心来,原本怕阿九遇到个厉害婆婆,但柳落依爽直大方,为人端方明理,言谈之中又对阿九透着几分心疼和喜爱,就算是阿九真的与齐遥成其好事了,想来只会受到她的爱护。 客房内,柳落依正在和齐震啸议论着两个儿子的婚事。 “真没想到,我们家这两个小猴崽子,竟然同时起了娶亲的心思,小二的眼光不差,蓝大酋长这闺女简直太合我的胃口了,这脾气秉性都不错,听小二说,功夫也相当了得。今日与蓝大酋长喝酒之时,你听他的话头,有没有同样的意思?”柳落依想到晚宴时与蓝禾的几番对答,不由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 齐震啸呵呵一笑,“我试探了下蓝兄,他对我们小二也很满意,看来这门亲事有戏,等阿九姑娘的及笄礼一过,我们就跟蓝大酋长提亲,也好早点了了我们小二的一桩心事。” 一向木讷于男女之情的小二,竟然主动提出要向个女孩子提亲,直把齐震啸夫妇的眼球跌破,震惊过后,自然是极大的好奇心,等到亲眼见了蓝禾,便开始急切地想要把这个大家都满意的儿媳妇讨回家来。 柳依落叹了口气,“小三的眼光自也不错,阿九姑娘长得美貌可人,举止有度,又细致周到,我也是极欢喜的。我怕只怕,她身份太高,中间隔着门第地位,我家小三最后怕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齐震啸把爱妻搂入怀中,柔声道,“阿九姑娘在衮州时,就为我齐氏赢得了大好的声名和功勋,颇受庞飞那些孩子的爱戴,今日我见她气度端方,有礼有节,便知道这孩子是个难得的。我们齐氏虽然一向不刻意去结交权贵,但也从来没有因为对方是个郡主,就刻意不去来往的。只要小三喜欢,我们也觉得这孩子不错,那又何必为了虚名而惹孩子们不高兴呢?” 柳落依点了点头,“啸哥说得不错,我家小三也是当世难得的好男儿,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是我杞人忧天了。阿九那孩子,既是蓝大酋长的义女,不如到时候,你向蓝兄提亲之时,也一并探探他的口风?” “嗯。”齐震啸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老大成熟稳重,已经堪当齐氏重任了,再等小二小三都娶了亲,我就可以卸下身上的重任,到时与你遨游江湖,岂不自在?” 柳落依笑着依偎着丈夫的怀中,希望这一天能早日到来。 又到一年的大暑,阿九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辰,及笄。 一大清早,她就去了祭室,给爹娘上了香,她的生辰亦就是娘亲的死祭,但她已经不再像去岁那般伤春悲秋,觉得无法面对。 她跪坐在蒲团之上,低低地念道,“我之去岁,过得极尽跌宕,在得失之间,转了好大一个圈,所幸爹娘保佑,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回转过来了。” 回想这一年,绞尽脑汁离开了将军府,隐姓埋名在江州奋斗,又与齐遥历经艰险去京城转悠了一圈,遭遇过情伤,发生过许多事,也经历过各种喜悦伤痛,几乎就没有平静的时光,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让她过得简单快乐一些。 安静的祭室内,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空气中,渐渐飘散。 乾国,女子及笄并不请男客,所以威王昨日就送来了贺礼,并没有什么宾客,一切仪式都从简。 等阿九坐好,蓝禾作为赞者便净了手,替她梳头,然后齐婶娘便拿过紫琉奉上的罗帕和发笄,高声唱着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然后便跪坐下,替阿九梳头加笄。 等到了二拜之后,齐婶娘再次高唱,“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又为阿九簪了发钗。 阿九又去换了罗妈妈准备多时的及笄礼服,齐婶娘又唱,“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阿九接过齐婶娘手中的醴酒,行了拜礼。 齐震啸夫妇既已坐了主位,充当主人,便笑着对阿九说道,“今日及笄,以后便是大人了,要明事理,辩是非,做个端方有仪之人。” 阿九柔声道,“敢不祗承。” 这便算是礼成了。 阿九一身华服,又有牡丹金钗压着发髻,显得华贵无双,柳落依看着忍不住点头,“果然是个绝代佳人,怪不得小三那么上心。” 齐婶娘并不知道阿九的真实身份,也替齐遥高兴,“已经及笄了,就能谈婚论嫁了,这么好的姑娘,咱们可不能错过了,我看就趁这几日,把亲事说定了,也好挑个良辰吉日把聘礼下了。”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心事,也各有各的欢喜。 紫琉在阿九耳朵说了几句,阿九便笑着向齐婶娘他们告了罪,然后退了出来,“你说韩百林来求见?什么事?” 紫琉摇了摇头,“守门的小厮来报的,只说有些着急,非要求见小姐不可,我让小厮引了他进偏厅。” 刚进偏厅,韩百林便急切地道,“求郡主救救我妹子” 阿九的眉头一皱,“你妹子怎么了?” 韩百林着急地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妹子与巡抚大人府上的小姐素来交好,这回是江小姐身边的丫头派人给我送的消息,说是威王要处置我妹子。” 阿九心中疑惑,“江雨鸢早被送走了,你妹子这时去巡抚府上,做什么?”威王喜欢胡闹,但却并不是跋扈之人,不太会随随便便就要处置一个民女,一定是韩千雪做了什么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惹着了他。 韩百林木然地摇了摇头,他最近一直在费心韩家的事业,并没有怎么留意到妹妹的动向。 阿九叹了一声,既然人家都求到眼前了,就算是看在文大哥的面子上,自然也是要去走一遭的。 威王正喝着茶,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下的韩千雪,平心而论,她算得上是一个娇柔的美人,昨夜与她一夜缠绵,也算尽兴,若她只不过是个贪图他的权势,想要麻雀变凤凰的女人,他就冲着她的美色,也必然收了她。 然而…… 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给我打” “啪”地一声,皮鞭便在韩千雪白嫩的后背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子,顿时有鲜血奔涌而出,把韩千雪薄如蝉翼的轻纱染红,她的眼中一片死气,已经不再为自己分辨半句,就任由这皮鞭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鲜红的印记,直到…… “住手” 一百四十四章 定亲 韩百林看到薄衫沾血的妹子,心痛地把自己的外衫解下,细心地披在了韩千雪的身上,他满腔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涨红着脸,厉声对威王喝道,“威王殿下,舍妹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得罪了您,竟要她娇弱的一届女流,受这鞭刑” 于威王而言,不管是韩千雪还是韩百林,都不过是区区蝼蚁,莫说以韩千雪的所作所为,只不过让她受这点皮肉之苦,已经算是他悲天悯人了,就算韩千雪并无过错,他威王只是一时无趣,就拿她来作伐,那又怎么样? 他甚至都懒得理会韩百林这痛陈疾书,只是笑着迎了上去,“小九,你怎么来了?你的及笄礼完成了?啊呀,我家小九如今可是大姑娘了,过不多久就能出阁了。你放心,父皇和太后娘娘一定会给你挑门好亲,绝对不会再委屈你了” 阿九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但韩千雪血淋淋地跪坐在她面前,她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笑着对威王说,“七哥,你院子里好热闹,大老远就都到动静了,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值得你大动干戈?” 威王脸上鄙夷之色顿现,连语气之中都带了些嘲讽,“九妹你认得这不知廉耻的奸货?” 韩百林闻言脸色通红,就要冲上前去与威王仔细分辨一番,但堂堂威王的身子,又岂是他能靠近的,早有武勇威猛的护卫把他制住,嘴中又被塞入了布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九眉头一皱,“都是邻居,她的亡姐与我有些交情,若是她所犯不是了不得的过错,七哥可否看在妹子的面上,饶了她一回?” 威王身边的贴身护卫立刻道,“郡主还请明察,这女子设计殿下与她生米煮成熟饭,还妄图以药物控制殿下神智,乃是谋害皇嗣之罪,按律当诛。” 威王见阿九一脸的讶然,朝贴身护卫摆了摆手,“既然这女子是郡主的旧识,那么诛不诛的话以后就不必再提了。” 若说韩千雪想以自己的美色去诱惑威王,阿九还是信的,威王这样的男人,有权有势还长得一张英俊的脸蛋,又是天子宠爱的皇子,莫说是韩千雪这样的商贾之女,就是京城的那些名门闺秀也都趋之若鹜。 但是妄图以药物控制威王神智的罪名,实在是有些大了,阿九也实在想不出来,韩千雪这样做的目的,不由问道,“这韩千雪听说一向柔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药物呢?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那贴身的护卫立刻把证物呈上,“郡主明鉴。这是我们在这女子身上发现的迷神丸,殿下一旦用了此丸,就会对此女言听计从,等同于傀儡。我等拿住她时,她也并不否认,可见此女的歹毒心思。” 威王喜好沾花惹草,也多的是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韩千雪虽然貌美,却不是绝色,若非自荐枕席,威王也绝计不会动她,威王虽然爱色风流,却绝不好色下流。 看来,威王所言,是真的了。 她看了一眼几乎瘫倒在地上,却一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的韩千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千雪恨恨地瞪视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阿九心中怒意顿生,若不是韩拾玉临走时的嘱托,她连见都不想见他们韩家的人,如今自己好心好意来救她韩千雪,却还要受这等气,有心想一走了之不再管这档子事,但是看到韩百林哀求的神色,到底心中不忍。 她叹了口气,冲威王道,“七哥,她也是一时冲昏了头,好在七哥英明神武,你身边的那几个护卫也都火眼金睛,识破了她的那点小伎俩。既然七哥毫发无伤,她也已经受了惩戒,今日是妹子的及笄礼,见不得血光,七哥就当是为了小妹积福,就饶过她一命吧” 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杀还是不杀,对威王来说意义都不大,如今阿九顶着一身华丽的及笄礼服匆忙赶来去为她说情,那么卖阿九一个面子又如何?威王笑着让护卫放开了韩氏兄妹,“既然九妹都这样说了,哥哥我还能不照着做吗?” 韩百林一把抱起软绵绵瘫倒在地的韩千雪,她的眼神木讷,表情木然,好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一般,任凭韩百林怎么叫唤都没有知觉,只偶尔瞥到阿九的时候,才会迸出狠戾的光来。 韩百林谢过了阿九,便匆忙地抱着妹妹离开了巡抚府第。 阿九不解地问,“她怎么变成这样?” 威王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方道,“好啦,你还是快点回去继续你的及笄仪式,这几日,我有些事情要办,抽不出空来,等过些天闲了下来,我再去找你” 贴身护卫见阿九的身影走远,才凑到威王的身前,低声问道,“那女人,要不要小的派人去解决了?” 威王摇摇头,“既然答应了小九要留她一命,又怎么能食言呢?本殿卖了个人情给小九,将来那事若能得到小九一份助力,何乐而不为?” 那护卫踌躇道,“那女子…….知道的太多了,我怕不除掉,会坏了大事。” 威王呵呵一笑,“你看你,遇到这种事情就不会机变,我只要留着她一条活命就好了,管她是傻了还是哑了。” 护卫终于恍然大悟,点头称是,“还是殿下英明” 阿九心神不宁地回到了袁府,蓝大酋长已经在书房等候她多时了。 蓝大酋长笑呵呵地道,“九儿啊,刚才齐老爷子替齐逍向你蓝禾姐姐提亲了。” 这果然是个好消息,把阿九心中的忐忑立刻冲散了不少,她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其实蓝禾姐姐她早就对齐二哥属意了,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件大好的事情啊,我这就去告诉蓝禾姐姐去” 阿九正待蹦蹦跳跳地去告诉蓝禾,一把却被蓝大酋长拉住,“哎,傻丫头,等一等,阿爹还有话没说完呢” 阿九张大了嘴,一脸讶然地望着蓝大酋长,“还有什么话没说完?难道阿爹不同意这门亲事?” 蓝大酋长笑着摇头,“你齐二哥是个好孩子,颇对我的脾性胃口,我又怎么会不同意呢我是说,齐老爷子夫妇两个,又同时替他们的三儿子齐遥,向我家九儿提了亲。我虽然是你的义父,但这终身大事,却还得你自个拿主意,所以我这就是和你来商量的。” 齐遥向自己提亲? 阿九的脑袋轰隆一下,便都乱了,过了好半晌,才糯糯地道,“齐遥怎么没有和我商量一下啊” 蓝大酋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我说你个傻孩子,若是小遥子和你商量好了,再跟父母报备,那就是私定终身了,小遥子爱重你,必然不肯叫你受这委屈。” 乾国的风俗,婚姻之事,须得父母之命,有些爱重子女的人家,也都鼓励定亲之前,孩子们先认识认识,若无好感,那可以另择佳偶,若是互相看得对眼了,那么再让父母出面,把亲事定了,但万万不能未与父母商量,就两个孩子私自商量,于名声有碍。 阿九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心中自然是有齐遥的,但是谈婚论嫁,却太早了些。她与齐遥毕竟只相处了不过大半年,虽然同经历过生死,共患过磨难,但大半年的时候仍旧不足以让自己把终身托付。 蓝大酋长见她犹豫,便道,“若是你不肯,也不必害羞,大胆地跟阿爹说,阿爹去回绝这门亲事。” 绝不是不肯,只不过仍有些犹豫罢了。 但想着今日威王所言,看来天子和太后对自己的婚事是不插手绝不罢休的了,与其让他们再把自己绑在利益的战车之上,随便找个能带给他们利益的人,与自己结亲,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把亲事定了。 自己的心中有齐遥,这是肯定的。齐遥对自己的心意,也毋庸置疑。那么,还犹豫什么? 想着,阿九便轻轻地笑了,“阿爹去和齐伯父齐伯母说,阿九同意这门亲事。” 蓝大酋长哈哈大笑,“那太好了,齐家的这两个小子,我都看得顺眼,如今可都成了一家人了我这就去” 阖府上下,得知家中又要出两桩喜事了,都十分高兴。罗妈妈更是激动地立刻去找柳落依商量下定亲的吉日和礼仪。 阿九以为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地把婚书办了,所以定了三日后的吉日,请了媒人,换了庚帖,过了文定之礼,立了婚书。 齐遥又惊喜又疑惑,“我还忐忑了好久,怕你不答应呢,岂知你不仅答应了,还这么快就立了婚书,莫非是我齐三爷的魅力太大了些,阿九你都迫不及待地想嫁给我了?” 阿九给了他一拳,“想得美,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我一时可怜你,才不能让你得逞了呢。”这不过是俏皮话,实情却显然严重了许多。 齐遥听完阿九所言,想了想,“天子又赐你郡主的身份,一是为了补偿你,虽说你不需要,但那的确是天子所能给的最好的补偿了;其二嘛,你猜的不错,说不定朝中又有什么需要安抚和笼络的大臣了,天子的三位公主皆已成婚,剩下的几个还只有丁点大,天家实在已经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拿去联姻了。” 所以,天子便想到了还有自己可以再利用吗? 阿九冷冷一笑,这一次,要让天子失望了 一百四十五章 坦白 平芬一脸幽怨地对阿九说道,“小姐定亲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来跟我说一声,真的就把我当成泼出去的水了吗?” 阿九笑了笑,“听平芳说你正在家里立威,与那几位斗法着呢,我这点区区小事,还是等你空下来了再说。反正也不过只是先定亲,左右离出嫁的时候还早着呢。” 平芬新嫁,虽然顶着长乐郡主堂姐的身份,但初来乍到,难免会有些人欺负新妇。若是平芬是个软弱好拿捏的,那么从此那些人就个个都蹬鼻子上脸,再不把平芬放在眼里。 若是寻常仆妇倒也罢了,随便找几个理由打发地远远就是了,白家父子都是聪明人,也不会因此而对平芬有成见。但让平芬觉得棘手的是,折腾地最欢快的,竟是公公白明远最宠爱的那一房小妾花姨娘。 在官宦人家,妾不过是随时可以发卖的奴婢,平芬作为当家大少奶奶,对花姨娘是有着生杀大权的。但,商贾之家,却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妇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也拿宠妾没有办法。 平芬新嫁,着实不愿意拿公公的宠妾开刀,尤其是之前这位花姨娘疑似怀了身子,那就更动不得了。既要不与她正面交锋,又要不被她牵着鼻子走,可是要花费大力气的,也幸亏平芬出身王府,这些宅门里的争斗,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说过不少,是以总算能勉强应付。 花姨娘终是被诊出只是肠胃不好,并非有孕,平芬这才松了口气,花姨娘自知理亏,又被白明远约束着,自然不能再寻平芬的麻烦。平芬一闲了下来,便来看望阿九,这才听说了阿九定亲的喜事。 她从书柜中拿出了替罗妈妈准备喜服时,阿九所绘制的一大本图册,笑着对阿九说,“罗妈妈怀着身子,动不得针线,这回小姐的喜服就由我亲自来做,这些图案都是那时候画的,小姐自己再挑挑,看最爱哪一种,我也好早点开始动手。” 平芬的手艺尽得罗妈**真传,又在锦绣行帮过一段日子的忙,阿九自然是极放心的,她甜甜一笑,“我说,你们白家要不要再开个喜铺,专卖这些婚嫁用的东西?” 平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绣房,不大愿意去喜铺买喜服喜帕,贫民百姓就更不讲究这些,这生意怕是做不起来。~再说公公已经按着小姐的计划,在乾国的各个州均已开设了锦绣行,人手和精力都难以跟进。” 阿九吐了吐舌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给我讲了那么多,果然是嫁了商人妇,眼光更独到敏锐了。” 平芬无奈地看了阿九一眼,“既然小姐嫌弃平芬了,那平芬也就不在这儿惹小姐厌,我去看看罗妈妈。” 阿九呵呵一笑,“去吧去吧等会用了中饭再回去啊” 望着平芬袅袅婷婷的背影,阿九心中欣慰不已,曾几何时,这个温柔亲切像姐姐一般细心呵护自己的女子,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当家少奶奶,她端庄大方,睿智有见地,白之秋娶了她,简直就是捡了个宝。 正自感叹着,忽然听到门外有嘻嘻索索的声响,不由问道,“是谁在外面?” 袁陌浅浅地笑着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匣子,见了阿九便笑嘻嘻地叫了声,“姐姐。” 阿九细细地看着这个日渐丰神俊朗的少年,不过才四个多月,就与当日在清凉寺收留他时,截然不同了。他的脸蛋丰润了许多,眉目之间也一扫害怕颤抖,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称得他越发尊贵了起来。 阿九笑着问,“今日怎么没有和紫琉去铺子?” 袁陌便扬了扬手中的匣子,“你和齐三哥定亲的礼物,我熬了三天夜,终于赶制出来了。来,给你瞧瞧” 匣子一打开,阿九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她笑着道,“这一定是雏菊味道的香粉了。” 袁陌笑着说,“姐姐不喜欢过于浓烈的香味,我就做了这套雏菊味道的,只有一点点淡淡的香气,闻起来不腻,反倒清新怡人。” 阿九试了试,果然欢喜得很,便笑着收下了,“你这份礼,是我收到的最贴心最喜欢的,姐姐一高兴,便也想奖励你一下,说吧,有什么心愿,只要姐姐办得到的,一定满足你” 袁陌晃了晃脑袋,笑着问,“我就是想知道,姐姐你贵为郡主,齐三哥虽然是个伟男子,但却不过是江湖世家,你们两的身份背景相距甚大,姐姐你为何会答应他的求亲?” 上次在韩拾玉出殡那日,江明当众叫破了阿九的郡主身份,袁陌当时还有些惊讶,叶子青便把天子的旨意告诉了他,袁陌天性赤诚,并不因此而与阿九生分,反而相处地更加自然了。 阿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便笑着回答他,“若是我与你齐三哥两情相悦,身份地位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将来要嫁的是你齐三哥这个人,又不是他的身份地位。” 袁陌沉吟着点头,“话虽如此,但将来免不了会有人说三道四的,到时候姐姐听了会不难过吗?” 阿九拿手指点了点袁陌的额头,笑着说,“你呀,就是个傻孩子。你说,姐姐若嫁个高门大族的贵公子,但他却有诸般毛病,又好色又暴戾,蓄养许多姬妾,与姐姐又不合,那么即便外人看起来,姐姐是风风光光的名门贵妇,姐姐自己却又会开心吗?” 袁陌忙摇了摇头,“姐姐自然是不能嫁那样的男人” 阿九的声音便柔和了下来,“但若是姐姐嫁的男人,爱我疼我敬我怜我惜我,我亦爱他疼他敬他怜他惜他,那么就算他只是江湖豪客,只是平民商贾,又有什么关系呢?幸福,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感受到的。若是姐姐心底并不介意这些,那么就算旁人说些难听的话,于我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废话,半分都伤不到自己。” 袁陌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方才深深地松了口气,仿佛有什么一直困扰他的实情,忽然之间便全都想明白了一般,有如释重负之感。 “还有件事……”袁陌望着阿九**言又止。 阿九无奈地道,“不是和你说过好多次了吗?和姐姐说话,不必吞吞吐吐的,有什么想法都尽可直言,就算你说得不好,姐姐也不会怪责你的。” 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袁陌终于开了口,“姐姐,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对你说,怕给你带来麻烦。但是自从威王来了后,我就觉得还是得跟你说说才好,只是你最近一直都忙,找不着时间说。” 少年的眼中带着毅然,他直视着阿九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对阿九说,“我叫楚宣,其实我是楚国太子的世子。” 阿九心中暖暖的,她其实一直都在等这一刻,袁陌肯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相告之时,才算得上是他真正地敞开心扉,接受自己这个姐姐了。 她笑着说,“恩,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你在我这里也很安全,绝不会有人能在我身边对你不利。” 袁陌被这承诺打动,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姐姐” 阿九笑着摸摸袁陌的脑袋,“我也有一件实情要告诉你呢,其实我不姓袁,我姓姬,我便是那传说中已经病死了的寿昌郡主,庆王的独女。” 袁陌被阿九的故事震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由啧啧赞叹道,“姐姐你果真是女中豪杰,连火遁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到。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实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但姐姐你却一一都想办法化解了开来,阿陌真的是要好好和姐姐学学才对” 阿九摇了摇头,“我们两个都出身天家,都渴望人间最珍贵的感情,所以我愿意抛弃身份,假死逃出囚笼一般的将军府,你也愿意无怨无悔地舍弃你王孙的身份。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知道,等你听完以后,所作的任何决定,姐姐保证都会力挺你到底。” 袁陌听到了楚国带回来的消息后,浑身一震,犹疑地问,“姐,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阿九派了白延易带了四个暗骑卫的好手,特地跑去楚国,便是为了了解楚国如今的动向,楚王的意思,楚太子的意思,白延易做事能力很强,这件事自然是真的,相信很快就能够传到乾国来。 她点了点头,“楚王到底是最疼爱你的,据探得的消息,他已经派了许多批人马,按照各种可能的路线去寻找你了。楚太子的意味不明朗,但是不管如何,如今你都是他唯一的儿子,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需要你,替他稳固王座。” 袁陌点了点头,眼中隐有泪花闪现,“父……楚太子他,果然亲情冷漠,我这个不受宠爱的儿子,他数次纵容继妃害我倒也罢了。那两个,可是他从小就宠到大的,说废就废了……”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那几个自小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这回遭到了应有的惩罚,难过的是自己的父亲果然是没有半分亲情在的冷血动物。 阿九轻轻拍了拍袁陌的肩膀,“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是两个选择,你回去好好想想,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不管你选的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到底的” 回去,在楚王未逝世之前,便是风光的王太孙,楚王逝世之后,得看楚太子是否再立继妃,是否再生嫡子,不管怎么样,这条路虽然艰难了些,但是荣耀与皇座或许就在眼前。 留下,荣耀,皇座都与他无关,一切便都归于平淡,但是却能过些平凡的小日子,得到些简单的小幸福。 一百四十六章 欲来 到了晚间,紫琉一脸沉重地来禀告阿九,“隔壁韩府的二小姐,刚断了气,听韩府的下人遮遮掩掩的,似乎得的是天花。~” 阿九思忖片刻,便觉得韩千雪死得蹊跷,但韩百林既然没有再来求助,自己也不好随便插手,只好嘱咐了紫琉,让她派人留意着韩府的动静。 那厢,巡抚府第中威王的房间内,地上满满当当地跪着一排人,脸上尽都是一副颓丧的模样。 威王怒意横生,一拍桌案,厉声喝道,“一帮蠢货,还不给我下去领罚滚” 贴身护卫忙倒上了一杯茶,“殿下消消气,这事也怪不得这些兄弟。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这娘们就病了,我亲自向那就诊的大夫打听了,真的是天花。这病传染,我就没让兄弟们继续跟着了,谁知道这娘们福薄,没挺住死了。这倒省了我们的事儿,不是件好事吗?” 威王摇了摇头,“这娘们死得不是时候,我怕小九误会是我们动的手。父皇让我来江州稳住小九,我若惹了她的反感,到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 贴身护卫忙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就去一趟袁府,给郡主娘娘解释一番,这样开诚布公,总比徒惹郡主猜疑来得好。” 威王点头同意。 袁府正厅之中,灯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阿九问道,“天色这么晚了,七哥是有什么大事要告诉小妹吗?” 威王一脸懊恼,“我听人禀告,前些日子我放回去的那位韩小姐,竟然病死了。我怕小九你误会哥哥,所以特地来跟你说一声,那事可跟我没有关系。” 阿九呵呵一笑,“韩二小姐死于天花,这事半个江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小妹我怎么会误会威王哥哥呢?” 本来威王就是不说,她也不认为会是威王做的,威王若是想要韩千雪死,那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搞出一个天花现场来。~ 威王见阿九对他并无异样,似乎是全然相信了他,这才乐呵呵地告了辞。 齐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说,“沧海叔叔禀告,刚才韩府后院偷偷跑出来一辆马车,是往京城方向去的。我看这事蹊跷大了。” 阿九沉吟片刻,“你是说,韩千雪没有死?” 齐遥点了点头,“没错。” 假借天花暴亡,遮人耳目,也因为天花是个传染性的恶病,所以轻易都不会有人去探查她的收尸。威王的部下也因此而退避三舍,就连邻居们也都避他家的围墙走。此时再偷偷遁走,的确是个妙招。 韩千雪她还没有及笄,算不得成人,又是死于天花这等传染恶疾,是不必发丧出殡的,只需要一把烈火,就能把尸首都销毁得干净,不留下一点痕迹。 不知道这是韩百林的主意还是韩千雪的。 阿九叹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江州的水,因为威王的到来,而搅合地越来越深了呢” 韩千雪到底与威王之间发生了什么,实在太惹人存疑,若只是如表面上那些证据所言,那么韩千雪绝对没有必要死遁,想来中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遥把她搂入怀中,笑嘻嘻地说,“江州的水再深,也与我们没有关系。子青说,你那刀枪不入铜墙铁壁一般的月照山庄,已经初具规模,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工了。” 这是个让阿九能够放下一切烦恼忧愁的好消息,管她韩千雪是真死还是假死,管他威王到底来江州有何贵干,她只要紧紧地守住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就已经足够了。 “对了,伯父伯母他们应该已经回到青州了吧?”阿九掰着手指算着,他们是前日走的。 齐遥笑着说,“怎么,我爹娘刚走,你就想他们了?” 阿九还真有些想他们了,齐震啸为人豪爽讲理,柳落依又直爽大方,他们只得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这几日相处,倒是真心把她和蓝禾当女儿看待的。 “齐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九忽然想起来这回事。 齐遥便把嬉皮笑脸收敛了起来,“是我二叔,他被族人查出贪腐了族中的许多资产,还被发现在外面养了两房外室,把我二婶婶气得回了娘家。” 本来只要把齐遥的二叔处置了,再安顿好他的二婶婶,此事就算了了,算不得是什么惊天地的大事。但二叔却坚决不认错,直指被他贪墨的那些物产皆是他应得的。这便触怒了那些齐氏旁支的族人。 阿九张大了小口,“你说,族人吵着要分家?” 怪不得阿九被惊到了,在乾国,最注重家族团结,一个家族只有凝聚力够了,才能够兴盛强大,若是人心都散了,那么离溃不成军也就不远了。 像齐氏这样的江湖世家,在江湖乃至乾国的地位皆是由祖辈打拼下来的,之所以能够继续引领着江湖,成为强有力的站出来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追崇的家族,都是因为齐氏子弟的团结。 但齐遥二叔的事情却彻底地引发了齐氏内部的危机,有对家族失望的,有想自立门户的,有想浑水摸鱼得到更多好处的,各种理由各种目的,总之,齐氏差点崩盘了。 齐遥沉默了起来,良久才道,“我与两个哥哥四处奔走,总算是稳定住了族人的情绪,但族人却要求严惩二叔,父亲无奈,只好亲自毁了二叔的武功,把他逐出了齐氏,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毁去他数十年辛苦习得的武艺,就等于要了他的命,更何况又失去了家族的庇佑,齐遥的二叔处境极其危险。 阿九迟疑道,“那后来……” 齐遥叹了口气,“二叔为人张扬,得罪了不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取他的姓名,二哥只好暗中保护他,等安顿好了他,二哥才会回来。” 这就是齐逍没有出现的理由吧 阿九皱了皱眉头,“那你二叔岂不是一刻都离不开保护?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齐遥点了点头,“二婶婶的母家是更为强大的凉州雁氏,只有等二婶婶回转心意,为了一对儿女的面子,对二叔网开一面,齐氏已经宣布了把二叔除名,自然是不能再在暗中护着他了,只有二婶婶的娘家愿意庇护二叔,他有可能保住一命。” 江湖,便是出来混,迟早都要还。 齐氏族中最近发生了那许多的事,齐震逍夫妇还能抽出时间参加自己的及笄礼,让阿九有些感动,“若是齐氏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齐遥嬉皮笑脸地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忽然话锋一转,“我不太放心族里的事情,过两天我就再回去一趟,你放心,我必尽快赶回来,绝不让你一个人面对困境。” “困境?”阿九满脸疑问。 齐遥点了点头,“近日,晋国有人潜入我大乾,活动频繁,各个州府都有他们的痕迹,连江州都不例外。晋国内已然被慕容绯清理好了,他的皇位稳如泰山,就算现在被人指认他非是晋皇的血脉,也动摇不了他的江山了。既然如此,他的目的就惹人生疑得很。总之,你要小心些,等月照山庄内院安置好了,你们就立刻搬进去住。” 阿九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沧海已经把从青州招募来的三百多名高手整合编队,如今在一处秘密的地方进行集训,等自己等人搬进了月照山庄,有这么多高手的保护,再加上月照山庄中那许多精巧奇绝的机关术数,也不怕慕容绯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齐遥走后没几日,叶子青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阿九,月照山庄的内院已经全部布置得当,外院虽然还没有装修,但是各道防护墙皆已经立了起来,阿九那些大小机关也布置上了。 阿九便和罗妈妈商量,让她和白爷爷等人先搬过去住,罗妈妈因想着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又怀着身孕,所以本着不给阿九拖后腿的想法,答应了下来。 袁府里的丫头小厮,只选了没有家人,签了死契又忠心耿耿的一些,一并带到了月照山庄。 蓝大酋长倒是想留下来帮忙,但是一来如今并没有实际发生什么状况,一切都只是早做准备而已,二来白老爷子都已经去了月照山庄,他一个人呆在这里,怕是无趣得紧,所以后来也就不再坚持留下。 短短十几日,袁府里的人手便少了大半还多,只剩下平芬他们夫妇两个与蓝禾与阿九作伴。 子青还要负责山庄的完善和收尾的工作,罗妈妈双身子,紫璃便自然当起了家。袁陌的身份非同小可,他在认真考虑了之后,仍旧选择了要当阿九的弟弟,既然如此,阿九便也须得替他的安全负责。紫琉的脂粉铺子早就上了轨道,只需要一月出来对一次账本就好,所以都被阿九安置在了山庄。 平芳却怎么也不肯去,她嚷嚷道,“小姐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我不放心。再说源祥记的生意太好了,一天都离不得老李,所以我们两口子留下来照顾小姐和生意。” 阿九便不再坚持,沧海叔叔和暗骑卫都在暗中保护着,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府里人虽然少了,但仍需要个主事的,平芳很合适。 袁府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人来探究,就连威王都不曾,这让阿九心中越发地不安。 这样诡异的平静,总是昭示着风雨**来 一百四十七章 晋帝 接下来的半月一直都很平静,阿九平日就和蓝禾一道厮混,心情好了就去逛逛街,没事去找平芬说说话,也会隔上几日便去趟月照山庄,看望下罗妈妈等人,偶尔威王也会来寻她出去游湖赏月。 日子并没有任何与以往不同的地方,让阿九时常觉得,也许同上次一样,这回也只不过是自己虚惊一场。 青州来信,敲定了齐逍和蓝禾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初六,因为南疆太遥远,所以蓝禾就从江州出嫁,时间有些紧,许多嫁妆需要办,于是蓝禾便被罗妈妈催着回了月照山庄。 阿九一个人了,倒也不觉得寂寞,每日画画图,想想新的菜谱,过得倒也颇有乐趣。 已到了八月,江州的暑气正盛,阿九只着了薄薄一层轻衫仍然难掩热意,只好又叫小丫头给添些冰块,但左等不来,右等不到,阿九便扔下手头的毛笔,提了裙子跑到了院中。 便有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小姐,威王殿下派人来递帖子,邀请您傍晚去游湖” 傍晚时分,烈日已退,若能坐在游船之上,任晚风习习往身上吹来,那股子凉爽,在这炎夏,确是能让人油然畅快的。 而威王,不仅定制了一艘豪华的画舫,还在画舫内摆上了冰块,由小厮用蒲扇把冰块上的凉意徐徐送来,宛如置身前世的空调房一般,让人再无一丝烦闷之感。 这几日,威王常邀阿九去游湖。 黄昏下的畅春湖,湖水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水面之上,泛着金光灿灿,煞是好看。阿九如约而至,并没有带什么随从,因要上湖,暗骑卫也只能在岸边等候。 那摇船的橹公见了阿九,恭敬地打招呼,“郡主您到了,里边请” 阿九掀开船帘,却并不见威王在,她笑着问橹公,“王爷还没到?” 橹公一脸的暧昧,伸手指了指里间,“王爷早到了。~”这画舫除了客厅之外,还设了里间,供威王休息之用。 里面隐隐传来有女子的轻笑声,阿九眉头微皱,“七哥,你可在?” “小九你先坐,我换个衣裳,马上出来。橹公,你先摇船”里头传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这样的场面,是阿九未曾料到的,她顿觉尴尬,有些想抽身退走,但橹公已经开始摇船,眼见着画舫慢慢地驶离岸边,她只得按捺下来,随手从桌上倒了一杯茶,一边望着湖上风景,一边把茶水送入了口中。 “外面的风景可还好看?”轻柔低沉的声音。 不是威王 阿九猛地转过身,“是你” 慕容绯轻摇着玄金丝的扇子,拨了拨额前的发丝,笑得一脸魅惑,“不错,是我” 阿九忙跑到船头,“橹公,停下,摇回去,船里面的不是威王” 那橹公回头冲她一笑,早已经变了一张脸,刚才摇船的橹公软绵绵地躺在了船头。 阿九一脸怒容地回头望着笑得如春花般灿烂的慕容绯,“你想做什么?” 慕容绯轻轻挪动着步子,语气轻快地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回你有没有忘记我,看来,你还是记得我的” 阿九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她没有晕船的毛病,但怎么会感觉天地都在打转,她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扶着额头,猛然间,瞥到了桌上那杯用过的茶水,她颤抖地指着茶杯,一脸悲愤地怒喝,“你在茶水里下了药……” 在她彻底昏过去之前,只看到慕容绯的两片红唇一张一合,他柔柔地在她耳边说道,“你太顽皮了,不下药怕捉不住你啊” 慕容绯及时地接住了这具柔软的身体,轻轻地把她放到里间的床榻之上,他轻抚着阿九如白瓷般细腻又如粉色蜜桃般光亮的小脸,笑着说,“这回,看你还怎么耍赖” “怎么还不醒?”一个脆脆的女声问。~ “应该要醒了吧,都五天了。纪师傅不是说了吗,这个一滴倒是他静心研制的,只要喝了一滴,就能倒三天,笔下他不知轻重,可能多下了一点。”另一个女声说道。 好熟悉的声音,阿九竭力想要睁开双眼,看看到底是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醒了醒了你看,她眼皮在动耶” 阿九慢慢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两张一模一样的笑脸,“阿九,你醒啦太好了” “踏雪沉香,是你们……”阿九虚弱地说道。 然而片刻之后,她猛然想起了自己被慕容绯掳来的经过,不由挣扎着坐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在哪里?慕容绯呢,叫他过来见我” 踏雪沉香满脸的纠结,“我们刚踏入晋国边境,陛下他正在前面的马车里处理政事。陛下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不许随意打扰……” 晋国?边境?马车?阿九望着四周狭小的空间,不由扶着额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这么颠簸竟然没把自己颠醒,而且还一路颠到了晋国境内。 “慕容绯……掳了我来,是想干什么?”阿九无力地问。 踏雪沉香却一脸的兴奋,“阿九你不知道吗?陛下自结草庐内得阿九为他所作的曲子命名后,就心悦阿九了。如今晋国百废刚兴,内乱已平,陛下便迫不及待地来迎你。陛下登基半年了,后位空虚,可都是为了你啊” 慕容绯与自己,不过只有两面之缘吧?第一次时,他还是个瞎子,连自己是圆是扁都无法看清,第二次时,也不过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这样粗浅的交情,谈何心悦?竟然还为了自己后位虚悬?真真的可笑 阿九不由冷笑了一声,“难道晋国的皇后,都是这样被晋帝抢来的?” 踏雪和沉香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只能想方设法岔开话题,“这…….阿九你饿了吧?你都睡了五天了,一粒米都没有进,我让他们停车,然后给你热点粥喝。” 她两个说完也不管阿九回不回答,便火速地撤离,车厢里,便只剩下了阿九一个。 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双脚无力,使不上劲来,在几次三番想要下榻都失败了之后,阿九恨恨地骂了起来,“我擦你个慕容绯,没想到堂堂晋帝,竟然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咚”的一声,马车骤然停住了,车帘被掀了开来,钻进一张艳丽地绝世无双,但在阿九此刻看来,却无比欠扁的脸,那人依旧是柔柔的嗓音,带着些许的魅惑,“听说你想我了?” 阿九“呸”了一声,“你掳了我来晋国,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吧” 慕容绯坐到她的榻边,轻笑着问道,“那两个丫头没有告诉你吗?我迎你来晋国,自然是想让你当我的皇后。” 他的脸凑得太近,连呼吸都**到了阿九的脸上,让阿九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忙别开脸,冷冷地道,“我不过只是个孤女,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对待,大家好歹也算相识一场,你放了我,我也绝不对人提起你一个字,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慕容绯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在你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相反的,我还得付出些好处。” 付出些好处?阿九狐疑地望着慕容绯,“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绯却不回答她,“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后,就可以了。” “为什么?” 阿九实在不能明白,慕容绯若说是要杀了她,那还好解释一些,毕竟她知道他身世的巨大秘密,就算他不知道她知道,他也应该对她产生怀疑。 但他竟然要娶她为后。 娶邻国的女子为后,这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自从三国鼎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因为若两国联姻,那剩下那一国必然会感觉到有风声鹤唳之感,万一那联姻的两国合起伙来把他灭了,那以一国之力,必然是无法抵挡两国联盟的。 同理,若是这个天下,失去了三国鼎立的平衡之势,那么这剩下的两国,迟早也会再打起来,到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最大的后果却仍然是两败俱伤。 但慕容绯竟然要娶自己为后,并且以这等卑劣的方式把自己掳了来,他的目的,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阿九再次发问。 慕容绯笑得越发邪魅,他一手托起了阿九的下巴,把脸凑近阿九的脸,两个人的鼻尖都差点对上,方才慢慢地开口,“因为我喜欢你啊还能为什么?你不过只是个小小的郡主,嗯,还嫁过人,若不是真心喜欢你,还会有什么理由,让我费那么多心思,把你迎了来?” 诚如慕容绯所言,自己的确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郡主,父母皆已亡故,曾经一度被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嫁过人,这样的自己,是不值得已经登基为晋帝的慕容绯冒险的。 但阿九却也绝对不信他口中说真心喜欢自己的那一套,能够狠辣到窃取慕容氏千年基业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几面之缘的自己,有什么真心? 阿九直视着慕容绯的双眼,冷冷地道,“为什么?” 慕容绯凑得离阿九更近了些,他的鼻尖从阿九的脸上划过,一直划到她的耳边才终于停住,过了良久,他方幽幽地道,“你看光了我的身体,不该对我负责,嫁给我吗?” 一百四十八章 晋宫 阿九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当时他不是眼疾还未痊愈吗?想着,便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话刚说完,便懊恼地直想打自己的脸,本来还想赖掉的,这么一来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曾不小心看光了他。 慕容绯见她这般纠结的模样,笑得越发得意了,“我的双眼,那时虽未大好,但却能隐约看到眼前的形象,你这张脸如此美好,我怎么能把你错当成野猫呢?” 阿九一时无语,她虽然不相信这便是所谓掳了她来的原因,但想必从慕容绯口中是撬不出什么的,不管怎么样,如今,她全身绵软地被困在这马车里,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竟然已经五天了,她不由想,齐遥应该已经得到她失踪了的消息吧,慕容绯此次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所有的矛头都转向了威王,也不知道齐遥能不能想到她的去向。 就算齐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晋国不是乾国,他无法纠集大量的人手来营救,不然只要晋国追究,就是一个国家事件,这后果,齐遥承受不起。 但若只是他单枪匹马前来,也太危险了,晋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无论是兵士还是守卫都还处于严阵以待的状态,这个时候,任凭齐遥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把自己顺利地救出来。 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声,她觉得齐遥一定会来救她的,她又很害怕他因此而受伤。 慕容绯疑惑地望着刚才还表情多变的阿九,如今她却一脸深沉忧郁的模样,不由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阿九苦笑,“还能想什么……想自己会被带到哪里,有没有机会逃走而已。” 慕容绯呵呵一笑,“朕的皇后,自然是在晋宫,晋国的守卫森严,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无法安然逃脱,何况是你一个娇弱的女子。我说,你还是不要多想了,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我慕容绯的皇后吧” 阿九眉头一挑,冷笑着说,“慕容绯?不是苏绯吗?” 这话如同凌空砸下的巨石,慕容绯全身一震,沉默了半晌,方道,“你果然知道。” 阿九便笑了起来,“云诀子大师去世之前,把这段秘事告诉了我。对了,他让我跟你转达一句话,奎杰对你说的,未必都是事实,苏润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希望你不要听信奎杰所说,犯了兄弟相残的罪孽。” 慕容绯的眼角闪过寒光,他的声音立刻便冷了下来,“我是晋帝,登上这皇座之时,不知道犯了多少兄弟相残的罪孽,就算再多一桩,又能奈我何?” “何况…….那个叫苏润的,他的父母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便是叫他为我母亲陪葬,又怎样?” 他的狠戾让阿九有些心慌,她不由叫道,“你不会……是对苏润做了什么吧?” 慕容绯的嘴边漾起一个微笑,眼神中却闪烁着鄙夷,“那样的男人,杀了他,我还觉得脏了手。怎么?他不是伤害过你吗?你还对他这么上心?” 就算不是恋人了,但总算曾经还是亲密的朋友,完全无视他,阿九做不到。 慕容绯见她不答,也不再追问,“还要十多日才能到晋国的国都,若是你能乖乖听话,便能少受些苦,等到了晋宫,我就把解药给你。” 踏雪沉香拎着食盒进了来,见了慕容绯立刻行了礼,恭敬的态度与当日在结草庐中截然不同,慕容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两个给阿九布菜,站着看了一会,大约觉得无趣,便留下一句,“好好伺候着。” 他的背影与他的脸蛋一样,极尽妩媚妖冶,但是阿九却怎么也无法对他喜欢起来,这男人,也太莫名其妙了点吧…… 踏雪拿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到阿九的嘴巴前,柔柔地道,“吃一点吧,就算要和陛下置气,也得把身子养好了。~” 阿九很同意,她从来就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的本钱,若是自己先垮了,到时候就算齐遥救上门来,自己也只会成为他的负累。她才不要这样子呢 更何况,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慕容绯玩下去。虽然自己是弱小的,逃跑看来也是无望的,但怎么也要让慕容绯知道,随便掳了自己来,是要付出代价的,还什么做他的皇后,皇后他妹啊 有了这种可贵的反抗精神的支撑,阿九果断地把一碗稀粥呼拉拉全部喝掉,然后一敲饭碗,大声问道,“还有吗?” 踏雪和沉香彻底惊呆了,过了好半晌,踏雪才点头,“有,有,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盛上。” 一连几日,阿九都保持着这种良好的饭量,踏雪沉香从起初的目瞪口呆,已经慢慢发展成了见怪不怪,甚至她稍微少吃了那么几口,还会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吃得那么少,今天的饭菜做得不合口味?” 阿九摸了摸已经圆滚滚的肚皮,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决定还是要节制一些,吃得太肥不利于身体健康。” 何止是不利于身体健康,若是太肥了,会严重影响到身体的灵活度,万一将来有机会逃脱的时候,拖着个笨重的身躯,能逃几步路?需要隐藏的时候,再宽大的树叶也遮盖不住她圆滚滚的身躯啊。 于是她又果断地恢复了正常的饮食状态。 慕容绯听着沉香把阿九这几天的情况一一汇报,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真是这样说的?” 沉香一脸恭敬地回答,“回陛下,阿九姑娘的确是说,母猪若是能减减肥,上树什么的都绝对没问题。” 慕容绯抚着额,无奈地摇了摇头,挥了挥手,“明日就能到京都了,一切都等进了宫再说,下去吧” 沉香应声而去。 慕容绯却久久无法把思想重新收回来,他的脑子里全是阿九的傻样子,她假装野猫叫蹑手蹑脚地逃脱,她在城门口抵死都不承认认识自己,她声泪俱下的痛斥,她羞红了的脸,她幽幽的叹气。 她似乎越来越吸引他了呢慕容绯翘起了红唇,低低地念道,“这场战争,还未开始,我便赢了呢” 等到阿九再一觉醒来,已经身在晋宫,她恨恨地把床上的枕头全扔到了地上,自己不可能睡得那么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天杀的慕容绯又给自己喂药了 踏雪的眉眼之间写着两个字,郁结,然后她默默地把被阿九弄乱了的床铺整理干净,又吩咐小丫头重新给阿九拿两个新枕头,然后便不发一言,立在一旁。 阿九一脸痛心地望着她,“踏雪啊,咱们也算是朋友,你怎么能说往我饭菜里下药就下了呢,你不知道这个叫什么一滴倒的**,吃了对身体很不好吗?轻则头痛失眠,重则损害脑子,甚至有可能失忆啊你说,你这样对得起我吗?我都被你们下了软筋散了,根本就逃不了,你说,你们怎么能忍心还对我下这般毒手呢?” 踏雪弱弱地道,“纪师傅说,一滴倒对身体无害的,再说这些天也没见你有什么头痛失眠的情况啊……” 她的这番话迎来的是阿九彻底的捶胸顿足,她痛心疾首地道,“踏雪啊,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是药三分毒别的就不说了,我可是又昏迷了五天啊一个人五天不吃不喝,醒来也只能喝点粥,这对身体的伤害是何等之大更何况,我这么些天来,已经是第二次受这样的折磨了,我的身躯如此娇弱,你竟然还能昧着良心说,这破药对我的身子无害踏雪啊,你的良心呢?你的神智呢?你对我的一片爱心呢?它们都何在啊” 这一番声嘶力竭的痛斥,令踏雪完全缴械投降,她又是羞愧又是不忍,“对不起啊,阿九,陛下让我怎么做,我就照着做了,没想到让你受这么大的伤害,我真的是……” 踏雪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阿九倒也不能再继续逼她,于是就挥一挥帕子,抹了抹眼泪,“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还和你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但是踏雪,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对待我了,知道了没?不是所有慕容绯让你做的事都是对的,也不是所有他让你做的事你都必须要照做的,你偷偷和我说,我会配合你的,知道了没?” 踏雪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哦。” 阿九便松了口气,她这样卖力地演出,不过是为了让心地善良的踏雪对她有一丝不忍。是的,她不指望一向忠诚于慕容绯的踏雪会突然倒戈,而取帮助她向着她,她们曾经差点成了朋友,也仅只如此。但只要踏雪心中对她仍有一丝不忍,那就会有再搏一搏的机会。 人心,是最坚硬的东西。但,同时也是最柔软的。 阿九停止了折腾,踏雪也松了一口气,她笑着对阿九说,“早上的粥里已经放了软筋散的解药,只要再养几天,你的力气就能恢复了。到时候,我带着你逛逛这晋宫,看是乾宫好看,还是我们晋宫好看” 阿九不可置否,不管是乾宫还是晋宫,都不如她的月照山庄好看啊 突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伴随着花盆破碎的声响,越来越近,阿九皱着眉头,“你们晋宫怎么跟菜市场一般热闹?” 踏雪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望了阿九一眼,“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人,生了这么大的胆子,连凤仪宫都敢闯” 一百四十九章 贵妃 /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凤仪宫?阿九的眼皮一跳,这是历代晋后所居的宫殿,慕容绯的母亲洛柔就是在这所宫殿里住了一辈子的。*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名书楼* 无论洛柔是个怎样的女子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时光把她的一切都带了走,但在这个华丽雍容的宫殿中,阿九却仍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心中忽然烦闷了起来。 踏雪纵然是慕容绯身边最得力的宫女,但终究仍只是个宫女,就算有着一身不俗的身手,对来人却丝毫不能莽撞,那人一面拿簪子抵住自己的喉管,一边大声叫嚷着,“谁若阻挡本宫,本宫就血溅在此,看你们谁担得起这个大责” 侍卫和宫女仍旧团团把那人围住,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所动作,踏雪无奈只好偷偷命人去禀告慕容绯,然后喝退了侍卫,散了宫女,自己则满脸堆笑地对来人道,“贵妃娘娘,这簪子哪,还是应该戴在髻上的好,尖端锋利,不小心伤着了,那可怎么好?” 贵妃见自己旗开得胜,不由有些得意,伸出了手,让随身伺候的宫女扶着她,然后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踏雪,“这凤仪宫乃是皇后居所,怎么本宫听说昨儿个有个不清不白的女子住了进去?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本宫乃是后宫之主,掌管后宫一切事务,你偷偷带了个人到后宫,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踏雪到底是跟着慕容绯经过些阵仗的,闻言并不惊慌,她笑着回答,“贵妃娘娘还请三思,昨夜陛下是带回来一个人,但可不是贵妃娘娘所说的不清不白的女人,而是我大晋未来的皇后,这冒犯皇后之罪,就算贵妃娘娘乃是千金之躯,似乎也承受不起啊” 贵妃跳了起来,“大胆奴才,满口胡言,来人,给我掌嘴” 便有粗壮的嬷嬷上了起来,抡起手臂,就要扇了下来。 踏雪自然是有本事躲过这掌的,但是她却不能,至少目前为止,贵妃的确仍是后宫之主,她所下的命令,自己一个宫女是不能违背的,陛下这个时候应该仍在上朝处理国事,是不可能赶得回来救自己的,她心下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几掌,受些皮外伤,谁让自己地位卑小呢? 正当她准备好了受这掌嘴之苦时,“哎哟”一声,那前一刻还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的嬷嬷此时早已经嗤牙裂嘴,痛得脸都皱了起来。*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名书楼* 踏雪轻“咦”了一声,只见那嬷嬷的手臂之上,赫然顶着一支蓝羽箭,是太后娘娘在世之时,最爱的那把蓝羽她忙转过头去,看到阿九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阿九的手中执着这把小巧可爱的弓箭,向踏雪朗声问道,“踏雪,你还好吗?没被打到吧?” 踏雪笑着摇头,“没有。” 阿九骄傲地扬起了头,“那是,我的箭法那可是相当了得的,别说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再远上一些,也没有丝毫问题。” 她的确擅长射箭,但却是在前世,一开始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孤独寂寞,后来却是真心地爱上了这种与自己较劲的运动。 刚才外面吵得熙熙攘攘,她又不想掺合人家慕容绯的后宫破事,所以就在屋子里到处溜达,参观一下晋后的宫殿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的确是奢华之极的,比前世阿九参观过的皇后宫殿来,那简直是华丽太多了,记得罗妈妈曾跟自己说过,这世上最珍贵的夜明珠是粉色的,其次便是乳白色的,但就算最普通的嫩绿色的夜明珠也是极其罕见的,不说价值连城吧,至少也能买它几条街了。 但这晋后的宫殿之中,光是乳白色的如同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就有许多颗,在床脚,帐顶,以及宫殿的各个角落就这样随意摆放着,仿佛是个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一般。*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名书楼* 正当阿九啧啧地叹着这宫殿的奢华,突然她瞄到了挂在墙上的一把小巧可爱的弓箭,弓身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蓝宝石,显得华贵而美丽,箭娄之内一共只有五支箭,箭身也同样刻了许多美丽的花纹,箭尾处还各自镶嵌了蓝色的羽毛。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然后细细地把玩着这可爱的弓箭,但外面的声音实在太吵,到后面她甚至还隐约听到了有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在叫什么掌踏雪的嘴,她忍无可忍地出去,见到的正是那个凶悍的嬷嬷挥掌的那刻,说时迟那时快,她便上箭离弦,一箭命中。 踏雪感激地道,“阿九,谢谢你但是……”她有些犹疑地回望了贵妃一眼,贵妃可不是那些寻常的妃子,她是不好惹的,阿九刚入宫,在身份还未定之前,惹上了她,怕以后就会麻烦不断了。 贵妃看到自己身边的嬷嬷手臂上血淋淋的,早就怒气横生,她斥喝道,“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动兵刃,来人,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制住,押回雎鸠宫,我要好好地审问她” 阿九眸光一闪,“你自称本宫,想必是晋宫里叫得上名号的妃子吧?” 踏雪忙拉了拉阿九的袖子,轻声告诉她,“那位是贵妃,陛下后位空悬,便是由贵妃掌管后宫事宜的。” 事实上,还不只如此。这位贵妃娘娘曾经是二皇子慕容绯的正妃,乃是他三媒六聘而来的正妻,慕容绯荣登大宝,本来她就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然而她等来的却只是个贵妃的封号。 贵妃是后宫除了皇后之外,最高等阶的妃子,慕容绯一直没有封后的打算,贵妃除了着急气愤无奈外,也只好就随他去了,至少自己仍旧是后宫之首。 但,昨夜她得到的消息却让她坐立不安,陛下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来一个女子,这也就罢了,哪个帝王不好色,先帝对皇后那么痴情,不也时常从民间寻来好颜色的美女吗?可是陛下竟然让那女子住进了凤仪宫。 那是本来就应该属于她,但她却不得入的地方,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如今却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给占据了,这意味着什么? 不管慕容绯到底是有什么打算,这口气却不是心高气傲的贵妃所能容忍的,二皇子登基了,二皇子妃却没有成为皇后,这本来就已经沦为了晋国的笑柄,若真的凤仪宫有了真正的主人,那她还如何有脸在这后宫混? 她见左右都不敢上前,便尖声叫道,“你们这些蠢货,谁若不上前去捉住她,我就砍谁的头” 阿九本想给他们来个乱箭齐发,再震慑一下他们的,但她却刚好瞄了一个金黄色的身影,于是她便把蓝羽拢在了袖中,然后躲到了踏雪身后,口中不断叫着,“呜呜呜,你们不要过来,我头晕,你们怎么能欺负一个病人?呜呜呜……” 贵妃的眉头一皱,这丫头刚才还是龙精虎猛,一箭就把嬷嬷的手臂射伤的野蛮样,怎么才过一会就装出副病秧子的模样了?但她来不及细想,便又大声叫道,“一个病秧子,也配住凤仪宫,不怕脏了这地方?来人,还不快给我把她绑起来” “住手”慕容绯寒着一张脸,厉声喝道。 早有身后的侍卫把那些宫女嬷嬷制住,阿九一副好不容易得了一条活路的表情,直把慕容绯看得怒意上扬。 “贵妃,谁允许你到凤仪宫来撒野的?”这话说得冷漠之极,丝毫没有半分结发夫妻的情意。 贵妃心中一酸,但她生性好强,却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倔强地扬起了头,“陛下命我掌管后宫,凤仪宫既然分属后宫,自然也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我听人禀告,凤仪宫昨夜来了一个女贼,我怕凤仪宫里丢了东西,便赶了来瞧瞧。” 阿九的白眼一翻,哪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这里的守卫要是那么不森严,自己早就想办法逃出去了。 果然慕容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凤仪宫内没有什么女贼,你真当朕这晋宫内所养的卫士,皆是吃饱了不干活的废物吗?” 贵妃不服,伸手一指,“那她是谁?” 慕容绯眉头一皱,并不回答,“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好了,你下去吧。” 贵妃仍然想要得到个清楚明白的答案,却被慕容绯一拦,“若是你仍然想掌管这后宫事务的话,记得不要违背我的话。这凤仪宫从此不属于你后宫的范畴,所用供给一切都直接由踏雪去领,以后你也再也不要在这里出现。好了,下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贵妃清楚慕容绯的性子,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若再是不从,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无奈地福了一福,离开了,临走之时,不忘记狠狠地瞅了阿九几眼。 阿九被她瞅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心中暗道,果然女人的妒嫉是无敌的,在这深宫之中,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自然会生出无数的丑恶来,她一想及此,便越发庆幸当初所作逃离赵律的决定了。 她或者最初是美好的,但若是必须要过和何月容甚至将来可能会有的李月容刘月容争夺一个男人的生活,那么不管她的目的是出于生活还是爱情,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得丑恶不堪,再不能保留住自己最初的心性了。 她正发着呆,并没有注意到慕容绯朝她大步走来。 “谁让你拿蓝羽去伤人的?”慕容绯的语气隐藏着怒意。 阿九猛地抬头,只见那妖孽之极的男人,眼中蓄着波涛汹涌,似乎她一个回答步慎,便会淹没在他的暗流之中。 ^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 一百五十章流水 /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阿九狐疑地望着石桌上那支带血的蓝羽箭,那是刚才护卫简单粗暴地从那个嬷嬷手臂上拔下来的,“那个……虽然是暂住,但这屋子里的东西,我不是都能使用吗?” 踏雪忙上前,“陛下恕罪,阿九姑娘是为了救踏雪,不得已才用了蓝羽箭的,陛下若要惩罚,还请惩罚踏雪” 蓝羽是洛柔生前最心爱之物,也是陛下最最珍视的宝贝,陛下常常自己细心擦拭,曾下过命令任何人不得动这弓箭,之前她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这茬,不管怎么样,阿九是因为要救她才射出了蓝羽箭,她绝不能让阿九因此而被陛下责罚。/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名书楼/~ 阿九越发狐疑了,她一脸问号地朝慕容绯望去,“这蓝羽,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用吗?” 慕容绯一动也不动地直视着她,过了良久,方道,“蓝羽,是很贵重,不过你能用,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不只是踏雪,在场所有了解蓝羽对慕容绯重大含义的人,无不大惊失色,看来这暂居凤仪宫的女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重大,说不好真的就入了这凤仪宫,成为母仪天下的晋后了。 阿九不知道这蓝羽的渊源,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挺大方,你放心吧,我也就住在这儿的时候会拿出来玩玩,等我走的时候,肯定不会顺手捞走的,不然岂不是真成了你女人所说的什么女贼了吗?” 慕容绯邪邪一笑,“你还想走?” 阿九心中默念,当然想走,难道还真的一辈子被困在这儿吗?但是口中却不敢再提这茬,自己是大意了,应该尽量弱化慕容绯的防范之心才对。 她咯咯一笑,“以后的事情不太清楚,目前我还真不想走了。好不容易来到晋宫,不好好参观参观,游览游览,我怎么舍得走呢?” 慕容绯明知道她口是心非,却也毫不在意,他对他这座铁打一般的宫殿很有自信,阿九纵然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不会武艺的弱质女流,逃出这晋宫,难如登天 他的语调转柔,“今天头不疼了吧?你已经用过解药了,腿脚应该有了些力道吧?这几天让踏雪多给你补补,等过几天你身子爽利一些了,朕就带你游览晋宫?” 阿九在他身后张望了半天,不禁疑惑道,“沉香呢?怎么不见她?” 慕容绯的脸上闪过一丝烦躁,“我派她处理一些事务,等事情办完了,她就过来陪你。*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名书楼*~” 说着吩咐了踏雪几句,就借口还有政务要处理,匆忙地离开了凤仪宫。 这表现太过离奇,不太符合他千方百计把自己掳了来的事实,阿九不禁皱起了眉头,问身边的踏雪,“慕容绯他是怎么了?沉香是去做什么了?” 踏雪纠结了一下,回答的时候却仍旧模棱两可,“沉香虽然是妹妹,但办事能力比我强,陛下常把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阿九看到踏雪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便很确定她知道。但,这是人家慕容绯的家务事,与她无关,所以她便不再提起,反正她不会在此久留,这几日就在这吃喝玩乐,就当是去了个度假村,总之很快齐遥就能找了来,把她带出去的。 对此,她坚信。 一连几日,阿九都过着猪一般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没事就折腾御厨,让他们按照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鼓捣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吃食。 慕容绯每日都会过来看望下她,有时候还会留下与她共同用餐,但从来都没有对她有过什么不规矩的举动,甚至肢体的接触都很少,他表现得十分有礼,十足地君子。^名书楼^wwwcom^名书楼^ 不知道是不是慕容绯的吩咐,贵妃再也没有来凤仪宫闹过事,不只如此,似乎除了凤仪宫本来的宫人,就没有过别的人在这出现过。 这让阿九觉得清净的同时,又有些无趣,她本来一度本着要把晋宫搅得天翻地覆的思想,所以早已经作好了战斗准备。大有是你慕容绯自己要把我请进来了,那么我来了之后,给你闹出点什么事来,都是你自己找的意思。 阿九失望了。 大多数时间,凤仪宫内都只剩下她和踏雪两个人,当然有需要的时候,只要大声一喊,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大批的宫女侍卫来。这种安静的感觉很像是到了老干部疗养院,清净,安逸,但是孤寂地可怕。 好在阿九不是安于寂寞的人,自己总能找到乐趣。 一晃好多天过去了,阿九的体力也慢慢地恢复了,大概是踏雪给她补得好,她的脸蛋也更圆润了一些,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又不闷热,阿九望着镜中的自己连连哀叹,“话说,时光催人老,宅居催人病,踏雪你能不能跟你家陛下说一说,我们两个出去逛逛?” 踏雪想了想,便道,“我派人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凤仪宫虽然很大,但是这风景也不过半个时辰就能看光了,阿九几次想出去,但是一到宫门,就被门神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 过不多久,便有宫人小碎步地跑了回来,“回禀踏雪姑娘,陛下让您贴身服侍好小姐。” 这便是同意了。 不只是阿九,连踏雪都开心起来,她到底是活泼少女的心性,立刻跳了起来,“太好了,阿九,刚入了九月,正是我们晋国的国花香芜盛开的花期,御花园内,种满了香芜,此时去看,真正好看地紧呢” 阿九笑着说,“这才是我认识的踏雪呢之前我还在想,不过就一年功夫,怎么从前那活泼可爱的踏雪妹妹,就能生生被慕容绯给折磨成那副模样,沉静了许多,也无趣了许多” 踏雪叹了口气,“我们姐妹自小跟着陛下长大,陛下也从不把我们当婢女看待,待我们倒更像是妹子一般,所以在外面的时候,不太讲究规矩。只是如今陛下的身份变了,这晋宫又与外面不同,我们若仍旧是那副没规矩的野样,如何能在宫中生存,就算陛下有心护着我们,但他能护得一次两次,总不能每次都护着。后宫之事,若是陛下插手太多,是有违祖制的。” 环境逼着人改变。 踏雪和沉香若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以她们两个在慕容绯心中的地位,在这后宫之中,就算如贵妃那样的人物,也得让她们三分吧?但,若是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只怕来的攻势也会比旁人更加猛烈些。 阿九不禁问道,“那你带我去游御花园,会不会被人引为把柄?” 踏雪有些感激她的爱护,拉着她的手,笑着说,“放心吧,是陛下的旨意,没人敢有所微言。” 一路之上,踏雪便开始慢慢地告诉阿九晋国后宫之中的情况,阿九几次表示她不想听,但踏雪却异常认真,“我知道你是陛下使了手段掳了来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陛下能那么顺利就将你带出乾国?这就表示,乾国不会以国之名义来将你迎回。至于你的朋友,就算他们有再大的势力,在晋国却都是不顶用的,就算他们潜入晋国,但晋宫是多么严密的所在,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把你带出去。所以,极有可能,这辈子,你就只能在这里度过了。” 阿九皱着眉头摇头,“不会的,我绝不可能在这里度过一生。” 踏雪叹了口气,似乎是安慰一般地拉着她的手,“好,你总有一天能离开这里,但在你离开之前,是不是得保证,你是安然无恙的?这后宫的水太混了,如今你住在凤仪宫,不管是不是正了名分,都会引来太多的注意。” 阿九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你说吧,听听无害。” 慕容绯新登大宝,后宫暂时只有五个嫔妃,贵妃,月妃,喜嫔,欢嫔和乐嫔,这些都是他从前当二皇子之时就纳了的。 贵妃虽是明媒正娶,但家族势力不强;月妃却是名门之秀,父兄都在朝中担当重任,在此次慕容绯的保位行动中,功勋卓著;喜欢乐三嫔虽然位份不高,但是却是同一个家族的姐妹,抱成团的能量还是很强悍的。 阿九无语道,“我又不是来和她们宫斗的……其实你真的不必对我说这些” 踏雪摇摇头,“我也不太了解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既然把你摆在了凤仪宫,你就要有所准备,宫中太复杂了,那些后妃都是在大家族中混过的,什么手段都有,咱们还是不可不防。” 这慕容绯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就是故意看自己不顺眼,然后把自己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等着看他的妃子们怎么折腾自己的? 阿九恨不得仰天长啸,“我不参与宫斗啊尤其是皇帝是个我根本无感的男人啊” 她的内心在咆哮,但是老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因为还没有走几步,前面的路便被堵住了。 一个尖利别扭的声音响起,“踏雪姑娘还请止步,我们家月妃娘娘正在前面赏花小憩,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踏雪姑娘您看,是不是改个道?” 踏雪无奈地看了阿九一眼,意思是,你看吧,刚出来就遇到了,但是月妃因为父兄之功勋,连慕容绯都特别相看她,所以她一个小宫女自然是无可奈何的,只好拉着阿九的手,转身离开。 刚迈开步子,便听到一个柔得如同水一般的女声,“是踏雪姑娘吗?小风子,让她过来” ^名*书(楼(www,mingshulou.com 一百五十一章 阴谋 月妃小憩的这座凉亭,正坐落在百花之中,放眼望去,皆是秋花烂漫,其中开得最美最盛的,还数晋国的国花香芜,淡紫色的花瓣在秋风里迎风飘曳着,似乎在与人倾诉着心中所感,煞是可爱。 月妃娇滴滴地笑道,“这位便是让贵妃大闹了凤仪宫一场的那位姑娘吗?果然生得天香国色,怪不得能让贵妃吃了好大的醋呢” 月妃长着一副娇弱的外表,但是说话却十分犀利。 阿九眉头一皱,“月妃娘娘说笑了,小女不过就是来晋宫参观游览的,贵妃娘娘又怎么会吃我一个过路旅人的醋呢?” 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月妃掩嘴一笑,“啊哟,还真是本宫说错了话,还请袁姑娘不要见怪。小风子,还不请客人落座?” 踏雪倒还没察觉出什么,但是阿九顿时却警铃大作。 慕容绯把自己掳来这事一定做得十分机密,这一路之上,除了踏雪和沉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自己直接接触,换言之,在晋国,除了慕容绯,踏雪沉香之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身份。 踏雪一直与自己在一起,没有机会告诉她;沉香似乎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应该不在晋宫;那就只剩下一个慕容绯了。 阿九还记得,当日贵妃大闹凤仪宫之时,问起过自己的身份,慕容绯并没有回答。那么按照常理推测,慕容绯也应该不会对月妃提起这个。 月妃与贵妃一样,都是原本皇后宝座的有力竞争者,更何况,月妃身后还有朝堂势力,慕容绯就不怕月妃知道了,让父兄给他施加压力吗? 那这位月妃,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姓袁的呢? 许是心中存了疑虑,阿九怎么看都觉得月妃十分奇怪,她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地方,让阿九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多久,月妃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老是犯困。” 踏雪忙道,“那就不打扰月妃娘娘歇息了,我们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等改日有空,来我那去找我玩”月妃声音慵懒,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一般。 阿九跟着踏雪迅速撤走,电光火石间,她感觉到了月妃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然后她的掌中就似乎多出了点什么东西,她不敢松手,更不敢回头,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匆匆地离去。 但阿九的心中,却是惊涛一片,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位知道自己姓袁的月妃娘娘到底给自己塞了什么东西,她很想立刻打开一窥究竟,但直觉地,她认为应该避开踏雪。 踏雪拉着阿九的手说,“还好遇到的不是贵妃,只不过被问了几句话。我们是接着走走还是?” 阿九摇摇头,“有点累了,还是回去吧,改日再出来玩也是一样的” 等回了屋子,阿九便往床上躺,“忽然觉得有些腿软无力,看来我得再睡一觉。” 踏雪道,“时候也不早了,还是等用过午饭再歇息吧?” 阿九想了想,便点头,“不过我想等会吃你亲手做的那个槐花饼,好吗?” 踏雪笑着说,“好,那我先去吩咐一声。”说着便走了出去。 阿九等她的脚步声远了,立刻把手中的纸团拿出来,因为在手中攥得久了,都有些软了,阿九只好小心地把纸团慢慢摊开。 纸上只写着三个字:刘国手。 但阿九却激动地不能自已,这字迹分明就是齐遥的。 刘国手是晋国的宫廷画师,最擅长画仕女图,晋国豪门贵妇无不以能得刘国手一幅画而为荣。前些日子,踏雪与阿九闲聊的时候,还曾谈起过这位在晋宫中深受欢迎的大画师。 齐遥的意思是,让自己想办法见这位刘国手一面,或许他能提供给自己不少信息。这倒并不难,这些天来,慕容绯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若是自己执意要让刘国手给自己画个像留个念,想必慕容绯也不会太过反对吧? 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齐遥又是何时与月妃这样的深宫女子搭上线的呢?这让她想起了月妃看她时那异样的眼神,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这么想着,心中便隐约趟过几丝醋意,哼,等将来见了齐遥,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用晚饭的时候,慕容绯又不期而至,他这几日似乎很忙,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看到阿九之时,他扬起了邪魅的笑容,“怎么样,今日去御花园玩得可还尽兴?没有什么讨厌的人打扰你吧?” 阿九笑着说,“怎么会呢?来到晋宫多日,今日是我过得最愉快的一天”当然愉快啦,有小遥子的消息了嘛 慕容绯轻笑了起来,“想不到你和月妃倒是投缘,既如此,以后闲着可以找月妃一起玩。要在宫里呆一辈子呢,结识几个志趣相投的姐妹,以后的日子才不会无聊。” 阿九翻了翻白眼,心中对他嗤之以鼻,但脸上却不露出半分,笑着说,“说到无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慕容绯妖孽般的俊脸闪着兴味,“哦?说来听听。” “我听说晋国有个大画师,被称为刘国手的那位,画得好一手仕女图,正好我刚及笄没多久,想找个人给我作副画,以作留念。不知道,能不能把那位刘国手给请来,替我一圆此梦?” 慕容绯笑了笑,“那又有何难?明日我便传他进宫。”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忽然踏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陛下,出事了。” 慕容绯扫了阿九一眼,厉声喝道,“毛毛躁躁的,越大越不懂规矩了,朕和阿九姑娘用晚饭呢,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阿九双手一摊,“我吃饱了,去隔壁看书,你们有事谈事,不用管我。” 等出了那两人的视线,阿九便停了下来,侧着耳朵仔细听,奈何离得太远,只听到支离破碎的几个词语,什么“沉香”,“太子”,“断气”,“追杀”,“重伤”。 阿九细细揣测,能让踏雪如此着急,不顾仪态的,这世间想必除了慕容绯之外就是沉香了,那么说沉香可能出去执行什么任务,受了重伤。 至于什么“太子”,慕容绯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太子;自己的天子伯父虽然儿子众多,却从来没有立过太子;剩下的,便只有楚国的太子,袁陌他亲爹了 沉香又怎么会与楚国太子扯上关系?这实在太过诡异。 但诡异的事情又何止只有这一桩? 自己莫名其妙被慕容绯掳了来,莫名其妙被他放在这象征着皇后地位的凤仪宫,又莫名其妙地只是把自己晾着,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意。 要知道,皇帝娶皇后,这个过程是十分繁复的,若是慕容绯真心要求娶自己,那么早就该有所动静了,然而他却没有丝毫表示,虽然表示了自己也不会答应,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常理。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慕容绯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因为整个天下默认的潜规则是,他不能迎娶邻国的郡主做妻子。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阿九不由张开了小口,惊叫了一声,“啊” 慕容绯闻声而动,“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忙抑制住心情,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回答道,“没,我以为看到了老鼠,但应该只是我的错觉,这儿怎么会有老鼠呢?” 慕容绯笑着说,“我在宫中活了二十年,都没有看到过老鼠,若你真的能看到一只,那你的运气可比我要好” 他的语气比刚才轻快,他眉间的愉悦那么明显,那么意味着,事情的发展于他有利。 一直把慕容绯送走,阿九才敢去想刚才所得:若是这条潜规则不在了,那么会怎么样? 联想到刚才的只言片语,阿九觉得楚太子的情况不太妙,说不定已经身亡了。楚王老迈,王太孙下落不明说不定早就被前太子妃谋害了,楚太子这一出事,楚国后继无人,危矣 以慕容绯的野心,怕是很难放过这块肥肉的,而自己的天子伯父,想必也在此事中掺了一脚。至于自己?不过只是晋乾合作的一个信物罢了,说不定畅春湖边那场绑架案,也不过只是威王和慕容绯的一个合作罢了。 但愿,事实的真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得想个办法尽快把这个消息送出去给袁陌,国难当头,之前的那些都不必再执着,能保住楚国,其实也等于保住了天下苍生。 不然的话,楚国受尽国破家亡之苦,乾国和晋国的百姓,又能好过吗? 一旦三国鼎力的局面被打破,接下来便会是旷日持久的乾晋之争,争到最后,两国俱都疲乏,国力下降,经济倒退,说不好还闹个四分五裂的结果,最终苦的仍旧是百姓啊 阿九紧握着双拳,默默念道,“齐遥,盼你早日来这救我” 一百五十二章 以假 一百五十二章以假 阿九望着铜镜中那张因为一夜未眠而略显憔悴的脸,微微地出神,心中既期待又紧张,慕容绯昨日答应过她,今日会宣刘国手进宫的,想来他贵为一国天子,说出来的话当属金口玉言,应该不至于失信于她吧? 踏雪见她神色,有些吃惊,“昨夜没有睡好吗?怎么眼圈都黑了?” 阿九回过了神,笑着说,“我慕名刘国手久矣,他今日来为我作画,便有些紧张,胡思乱想了半宿,才睡的。不碍事,呆会扑些粉遮掩一下便好了。” 踏雪便拿出脂粉,细细地在她脸上涂了起来,过不多久,便听踏雪呵呵一笑,“幸好不严重,略遮一遮就看不出来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你休息得不好,陛下可是要怪罪我的” 阿九笑着说,“刘国手又不是每天都来给我作画,我哪会每夜都休息不好?” 等打扮停当,便有宫人禀告说,刘国手已经在凤仪殿中等候了。 阿九眼睛一亮,忙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踏雪只好在后面紧紧跟着。 刘国手大约五六十岁年纪,白眉长须,一身的书卷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书童模样的侍从,一人手中抱着画轴,一人手中托着笔墨。 见阿九出来,便有宫人替他介绍,“刘国手,这位便是陛下宣你进宫作画的姑娘。” 阿九挥退了侍从,笑着对刘国手说,“久闻刘国手大名,今日得见,真是阿九三生有幸,还请落座” 刘国手略谦虚了下,便开始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我看姑娘气质高华,不如就在这凤仪殿中作一幅图吧?” 阿九点头,“也好。” 便按着刘国手的指示,在凤仪殿中那富贵牡丹屏风之前站定,摆出一个仪态端方的姿势来。 刘国手当即摆开了画案,一边细细地观察阿九的容貌,仪态,一边开始下笔如有神。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刘国手仍旧在挥洒自如着,阿九却渐觉体力不支,正不知是要喊停,还是继续坚持之时,忽然眼角的余光收到了刘国手带来的书童的眨眼暗示,她心中一动,便有了计较。 “刘国手,不知道这画还得有多久才能完成?”阿九问道。 刘国手想了想,“姑娘可是立得乏了?再忍耐一会便好。” 阿九点了点头,便对踏雪道,“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叫厨房给我做上次我教你的那个果汁来喝,好不好?” 茶水屋子中便有,但是果汁却得去厨房吩咐,踏雪有些为难,但想到刘国手是宫中常客,门外又有那么多的高手暗卫隐藏着,想必出不了什么大事,所以便点了点头。 踏雪刚一走远,阿九便跑到那打眼色的书童面前,一把抱住了他,“齐遥,你可来了” 那书童的嘴便翘了起来,“我易容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得出我来,果然就该咱们两个是夫妻,心有灵犀嘛” 刘国手咳了一声,“这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还不快给我办正事?踏雪姑娘可是很快就要回来的” 阿九双脸一红,问道,“什么正事?” 只见另外一个书童便走上前来,单腿跪下,“属下灰鹰,是沧海首领派来顶替小姐的。” “顶替?”阿九满脸疑问。 灰鹰便用事实来回答她,只见他从怀中逃出一张人皮面具,往自己脸上一套,过了不一会儿,再把脸转向阿九。 阿九一惊,“是我”转而变成欢喜,“原来是以假乱真太好了” 说着便帮灰鹰挽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髻,再把头上的钗子簪到灰鹰的头上,等到换了衣衫鞋袜,两人便真的如同双生子一般,再也分不清你我了。 阿九望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灰鹰,不禁感慨道,“我们两个的脸蛋现在真的难辨真假,但是你比我高了不少,怕是瞒不过人。” 灰鹰笑着说,“小姐莫急,请看。”说着便跳起了舞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舞的,舞的是什么,只不过是一片刻的时间,等到灰鹰停了下来,就见他的身量变小了,个子也变得与阿九一般地高。 阿九惊喜地到道,“缩骨术” 灰鹰点了点头,“等小姐和姑爷安全离开后,属下立刻想办法脱身。” 本来阿九就是担心灰鹰顶替了自己,若是被慕容绯发现就不太妙了,但看他如今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身形,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声音也能与自己有个九分相似,她的心就定了下来。 既然他又会易容术,又会缩骨术,那么安全离开晋宫的概率又高了不少,要知道晋宫虽然防守严密,但是仍然有太监出宫办事采购的,灰鹰扮作他人混出宫去,并不是件难事。 齐遥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便立马拉了阿九过来正襟危坐起来,扮作阿九的灰鹰则继续充当模特让刘国手作图。 刘国手终于点上最后的一笔,然后笑着对假阿九说,“姑娘天资国色,老刘所作及不上姑娘真颜半分啊” 一道邪魅的男声响起,“刘国手过谦了,你这画浓淡相宜,把阿九画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若这还算不好,那这世间从哪去寻画得好的神匠去?” 是慕容绯 阿九心中有些暗急,慕容绯心思细密,若是这么早就被他发现了破绽,那么不只自己三人,连刘国手也难逃脱开去。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 只见假阿九真灰鹰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去,也不理睬慕容绯,便冲踏雪笑道,“我的果汁弄来了吗?” 踏雪便让身后的小宫女把杯子放在托盘之中,然后倒了一杯果汁,递给了阿九,“你尝尝,我见今日有新鲜的梨子,便也加了些进去。” 慕容绯见了不由问道,“这便是你新想出来的果汁?踏雪,给朕也倒上一杯” 刘国手见状,便向慕容绯告辞,“陛下,这画也作完了,您看……小的昨日刚做了一幅点秋图,还差几笔就能完工了……” 慕容便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稍等我便让人把赏赐送到你府里。” 刘国手便收拾了画架笔墨,带着来时带着的那两名书童,依言退了下去。 凤仪殿中,隐约还传来踏雪和阿九嘻嘻哈哈的声音,而这边真正的阿九,却与齐遥相视一笑,心情愉悦到爆。 刘国手一回府便开始收拾东西,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唉声叹气,“你说我这好端端的日子,怎么就碰到你了呢,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能光明正大地画画美人图,你怎么就搅合地我不得安生” 阿九悄悄拉了拉齐遥的袖子,“你原本就认得刘国手?”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在晋国闻名遐迩的刘国手,与齐遥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搅合在了一起,还有晋宫中的那个月妃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她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齐遥笑着拉住她的手,有些认真地把她往刘国手身前一送,“他是我师父” “师父?”阿九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齐遥无奈地说,“师父把听风堂交给了我,自己却跑到了晋国来,我也不知道他竟然还画得一手美人图,竟然还混成了宫廷画师。” 刘国手瞪了阿九一眼,“看什么看惹祸精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丢了这么好的饭碗,现在帮了你这回,我就不得不离开晋国了,下次还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美人好让我画呢 阿九噗嗤一笑,“晋宫之中,也就才五个后妃算得上是大美人,还不如我的月照山庄里美人多呢,不如您老人家跟着我们去月照山庄呗” 刘国手一听,两眼都直了,“果真?” 阿九点头,“果真。你瞧我可还算是个美人?” 刘国手颔首,“虽然嫩了点,但的确算是倾国倾城。” 阿九笑道,“我算什么倾国倾城,比之我的四大美女丫头我就差得远了,更何况月照山庄中还住着我的姐姐,那才是大美女呢” 刘国手一脸向往,“那还等什么小遥子,赶紧给我打包上车,我们今夜就出城” 因给许多晋国的贵妇淑女作画,刘国手便有了各种信物令牌,等到了要出关的时候,便特别地顺利,很快便出了晋国的京城,马车一路便往乾国方向走。 阿九靠在齐遥的肩膀上,迟疑地问道,“你和慕容绯的月妃……认识?” 齐遥点了点她的鼻尖,“认识。” “额……你在乾国,她在晋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齐遥笑着指了指一旁睡得正欢的老头,“月妃她,是师父在晋国收的徒弟。” “可是……她是慕容绯的老婆诶,她会不会把我们的事告诉慕容绯?”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齐遥忍不住捏了阿九的双颊,“好了,别乱想了是师父拜托月妃做这个事的,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她。再说,赶走了一个强有力的情敌,月妃应该高兴都来不及,哪会那么闲,跟慕容绯告发我们呢?” 算他说得有理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楚国发生了什么大事?”阿九的心中还有一桩心事,她急切地想搞清楚。 齐遥的面色便严肃了下来,“楚太子被刺客所杀,楚国无嗣,群臣正对楚王施压。这事应该还没传入晋国,你听说什么了吗?” 阿九一下子颓败下来,“看来,事情果然如我想的那般……” 一百五十三章 谎言 一百五十三章谎言 齐遥听罢阿九的推测,神色微凝,“你所猜想的,怕是不离十了,东北军最近动作频繁,天子还曾召东北军的几位高级将领秘密进京,想来便是在商讨进攻楚国一事。” 乾国的东北接壤楚国,东北军的频繁动作,意味着乾晋结盟攻楚,绝不是空穴来风。 阿九猛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上回说,你们的人查到晋人在乾国活动频繁,最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遥想了想,“年初之时就有活动,最近才频繁起来的。” 阿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天子也在年初之时,封了幽州袁九为长乐郡主,我不信以天子的精明,会无缘无故地给我这个新名号。除非,那时候,天子就已经打算好了要利用我。” “那时慕容绯还未登位,晋帝是三月才驾崩的。慕容绯当时只是二皇子,天子又怎么会与他谈判此等大事?”齐遥不解道。 阿九摇了摇头,“慕容绯连自己会不会在皇位之争中存活下来都不知道,此时就算他有这个野心,天子是何等谨慎之人,又怎么会被他说动?” “慕容绯必然会是晋帝。”旁边一直装睡的某只终于不淡定了起来,“晋帝早就留下了三道遗旨,一道交给了慕容绯,一道交给了右相,另外一道给了帝师。不只如此,晋国的传国玉玺,也早就交给了慕容绯手中。一旦晋帝驾崩,不管慕容绯身在何处,都改变不了他将是下任晋帝的事实。别的皇子没有遗命,没有玉玺,名不正言不顺,是不能称帝的。” 已故的晋帝竟然那么疼爱慕容绯…… 阿九深深地叹了口气,“慕容绯对如此真心疼爱他的晋帝,竟然那么绝情,一丝血脉都没有给他留下,晋帝若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 慕容绯登上了皇位后,其他几位皇子曾联合起来造反,但被慕容绯轻松打败,兵败之后,那些皇子不是被杀,就是自尽,最后慕容绯竟然把晋皇留下来的儿子全都杀掉了,一个不留。 刘国手笑着说,“自古以来,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些皇子不服从慕容绯,不甘心他坐上这皇座,慕容绯又岂能留下他们的性命。至于血脉,只要他慕容绯将来多子多孙,晋皇慕容氏一脉,又岂会绝嗣?” “可是慕容绯他不是……”云诀子说过的,慕容绯他不是晋皇的血脉,而是苏氏的后人。 刘国手神秘一笑,“可怜云诀子大师聪明一世,也有被人骗的时候,真是关心则乱。” “你说什么?”阿九和齐遥同时惊问道。 刘国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难道都没有去核实过慕容绯的生辰年月吗?当年的洛柔嫁给太子后两个月才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慕容绯,胎儿的月份与怀孕的时间符合,说明慕容绯的确是晋帝的骨血。” 阿九心中震惊,“那为什么洛柔要对云诀子大师撒谎?” 刘国手想了想,“那我怎么知道要问就要问云诀子这老头子,枉为绝世高人,竟然连这点小把戏都没有拆穿。” 齐遥沉声道,“云诀子大师对洛柔心存愧疚,便不再细细追究洛柔的话,更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会想到一个快要死的人,会耍这么一个手段,把云诀子大师骗得死死的。” 刘国手慢条斯理道,“不错,云诀子大师是天下闻名的异人,慕容绯有他照拂,总是要强过没有。” 阿九一脸颓废,“可是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原本以为是奎杰要替慕容绯掩盖真相,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根本就不存在,若不是心里存了几分对洛柔母子的愧疚,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到慕容绯的性命,苦僧大师和云诀子大师想必也不会束手就擒,也许便也不会死去了。 齐遥轻轻抚摸着阿九的小脑袋,“好了,不必再多想了。我马上派人把消息送往江州,让暗骑卫的人把袁陌送回楚国。只要楚国有了能继位的王孙,楚国的内乱就可以平息。只要楚国不内乱,又有反应和喘息的时间,那么乾国和晋国要想得手,也并不是容易的事。” 乾晋要攻楚,是必须要瞒住百姓的,不然百姓若是得知,数千年来墨守的规矩被打破,会引起的反响是不可预知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王若是惹百姓太多的反感,那么他的**也长久不了。 所以,要想成事,乾晋就必然要秘密进行军事,而且务必要做到一击即中。等到已经成了事实,那么百姓就算反对之声再大,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若是楚国没有防备,更加兼具国中内乱之时,那么脆弱的楚国,简直不堪一击,慕容绯和天子的妄想,有很大的可能会实现。 但现在嘛,就不一定了。 阿九笑着说,“你们听风堂的人,既然能收集消息,必然也能够散布消息。” 齐遥了然一笑。 刘国手在一旁闷闷地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靠不住,当初收你为徒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贼不溜秋的,不可靠,我让你发的誓,都喂给狗吃了” 语气却仍是轻快的,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可见刘国手当年受女人所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被刘国手这么一插科打诨,马车内的气氛便好了很多,一扫刚才的郁闷之感,阿九笑着说,“师父您老人家最爱画美人图,其实我画的也不差呢,等回了月照山庄我也给您露两手?” 刘国手一脸狐疑地望着她,“你会?” 阿九笑着说,“我当初还给我姐姐蓝禾画过呢,被她珍藏了起来。” 其实,阿九会画的漫画版的美女图……但是因为新奇可爱,所以当初信手画来,就被蓝禾珍藏了起来。 想到蓝禾,阿九忽然想了起来,“哎呀,蓝禾的婚礼齐遥,今天是什么日子,蓝禾姐姐的婚礼是不是过了?” 齐遥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本来蓝禾和我二哥定了九月初六的婚礼,但是你被掳走了,蓝禾说什么也不肯成亲,只好暂时定在了九月二十六,咱们赶回去正好来得及。蓝禾对你可真好,她说了,我一日找不着你回去,她和我二哥的婚礼就得拖延下去,二哥无奈,又疼她,所以只得答应了。” 阿九不由有些愧疚,“都是我不好……” 齐遥笑嘻嘻地说,“不然等回去,我们和二哥蓝禾一道办婚礼?反正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日子也是好日子,一起办婚礼热闹,还能替爹娘省点酒水钱。这样也不枉蓝禾白等你一场。” 阿九白了他一眼,“当新娘子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当然要是绝对的主角” 齐遥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阿九说道,“我手下的兄弟查到,原来文大哥竟然与慕容绯是师兄弟,他们两个都是奎杰的弟子。” 阿九沉吟,“我早就怀疑文大哥与魔教有所牵连,但没想到他竟然是奎杰的徒弟。” 阿九还记得那次衮州之行,文昊听阿九提起踏雪沉香之时的表情,当时她就有种感觉,文昊一定是认得她们姐妹二人的。更何况,后来文昊那么顺利地把蓝大酋长和蓝禾救了出来,这让自己心中始终存了一个疑问。 她叹了口气,“文大哥如今已经归隐,这些陈年旧事以后不必再提起了。” 话虽如此,但是奎杰始终仍旧是个隐患,上次落叶坡事件之后,江湖上就再没有了奎杰的消息,也不知道他隐身何处,慕容绯此次密谋楚国的事情中,有没有他的影子。 齐遥笑着说,“江湖事自然有江湖人操心,你不觉得自己想的事情太多了些吗?还枉你一直号称只想过些简单的生活,但你自从镇南将军府逃出开始的每一件事,哪一件是简单的?” 阿九扶额,“那也不是我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围着我转,处处被卷在漩涡中。” 一直假寐的刘国手又忽然插上一句,“生活哪有简单和复杂,是人的心简单了,生活自然就简单。” 意思是,自己的心复杂,围绕着自己的才都是些复杂的事吗?阿九摇了摇头,“是我牵挂的人太多,而这是个弱肉强食,没有权势就没有话语权的世界,我要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似乎就必须要经历这么复杂的事。” 齐遥笑着说,“如今,平芬她们几个也俱都有了自己的归属,罗妈妈也有了幸福的家庭,大家都得到了幸福,你是否也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 阿九点了点头,“我的愿望,便是与心爱的人浪迹江湖,到处游玩,等这摊事了,也许我是该给自己放个大长假,好好出去走一走了” “心爱的人,肯定会和你一起出去游览天下美景的”齐遥笑得无比灿烂。 而某只一直处于假寐状态的,闻言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贼光,但那贼光一闪而过,太过隐蔽,那处于恩爱中的情侣并没有察觉到。 时光飞逝,很快十多天便过去了,这天,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然进入了江州城,徐徐停在了巍峨雄壮的月照山庄门前。 一百五十四章 回庄 一百五十四章回庄 袁陌在得知楚太子被杀的当日,就由暗骑卫护送着乔装离开了江州,这干系到楚国之存亡,楚王的存亡,他的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临走之前,他郑重对紫琉许下诺言,若是楚国能熬过这一关,他必亲自来迎她为妻子。这诺言很重,在袁陌的身份被月照山庄众人得知的那刻,紫琉便已经死了那条与他相伴一生的心,他必是下一任的楚王,他的妻子贵为王后,必然会是高门贵女,而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如何能够配得上他? 更何况,帝王的身份,注定了他将会拥有庞大的后宫,自己与袁陌这份微末之时所积蓄起来的感情,经得过几次后宫斗争的磨损呢? 自己所要的不过就是像紫璃那样,平凡简单的生活,有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尽管他没有显赫的身份,也没有巨大的财富,但是却努力地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原本以为她找到了,她还曾想过,要与袁陌把她的脂粉铺子发扬光大,做出点成绩来。 但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一个王孙,将来楚国王位的继承者,自己却整日差遣他调脂弄粉? 但袁陌的承诺却那般认真,他的坚定告诉所有人,他必然会做到。 紫琉便有了些犹豫,他若能真心相待,自己便是不得不忍受与其他的女人争宠,又何如?在这三妻四妾流行的年代,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样好命,能遇到一个一生只对她动情的男人。 阿九回来的时候,紫琉仍旧处于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中。 “若你真心爱他,纵是再有艰难阻隔,都绝不离弃;若他真心爱你,那么也总有办法可以待你一心一意。” 阿九的一番话,惊醒梦中人,紫琉便定下了心来,为了未知的困境而放弃,还不如为了已知的难题去努力。从此她便每日窝在月照山庄的藏书阁中,潜心修习各类经史文集策论兵法,若是有那么一天,与他比肩而立,她必不让他因她而失色。 阿九见她想明白了,便不再为她操心,她的月照山庄规模已成,只需要再添一点小玩意,便堪称完美了,她一脸自豪地对早已经对眼前这一切看得瞠目结舌的刘国手道,“师父,跟我回来没错吧?” 回过神来的刘国手哼了一声,“我是被你忽悠了美人儿倒是不少,可都是些有了夫婿的,我是上了你的大当了” 阿九奇道,“晋宫之中的那些美人儿,不也都是有夫婿的吗?你不过就是爱画几笔美人图,只要的确是个美人儿就成,还管她有没有夫婿?怎么?难道师父你还想黄昏恋一场,给我们找个师娘?” 刘国手被她这话气得忙跺脚,“呸呸呸我老刘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于奎那种老不羞,早就于女色一道清净了,怎么还能什么黄昏恋?你这丫头,比小遥子还不靠谱” 齐遥见刘国手气得胸闷,笑着对阿九解释道,“师父这几天追着要给罗妈妈画像,白叔吃醋了,还找师父好好得打上了一架。师父虽然武艺高强,架不住白叔年轻力壮,没讨到什么便宜,师父面子上过不去。” 罗妈肚子已经高隆起来,白叔不只是有些吃醋而已,更多的怕是担心罗妈妈累着了,伤了孩子。 想着,阿九便不由瞅了刘国手一眼,“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罗妈妈可是双身子的人,你怎么还缠着她胡闹。家里不是还有我姐姐,平芳她们吗?” 刘国手的脸色更显郁闷了,“那两个忙得连身影都看不到……至于你姐姐……她身上那么多毒虫鼠蚁的……” 阿九不由地乐了,为了刘国手的保密原则,他们回来之时只向众人提及是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并没有挑明刘国手的身份。 她想了想,便说道,“庄子里也有不少美貌的丫鬟,她们可没有那么大的脾气,明日开始,我便让紫璃拟个名单,到时候让她们一个个地过来让你给作画?” 刘国手又是一声冷哼,但是眼中却明明写着期待,阿九便与齐遥笑着对视一眼。 当夜,月明星稀,齐遥和阿九坐在屋顶之上望天,时隔多日,再一次感受这种浪漫,让阿九平添了几分感慨,“好奇怪,晋宫那样严密的守卫,我却从来都没有害怕过,我一直都很坚信,你一定会有办法把我鼓捣出去的” 齐遥的双目泛出异彩,他笑着说,“知道你被掳走的消息,我很着急,但我却总相信,你一定会想办法等到我来救你。” 默契与信任,对于相爱的人,是如此重要。 阿九的眼中透出几丝迷茫之色,“慕容绯所为,我仍然搞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他对我没有任何逾礼之处,待我也稀疏平常,并不显得特别亲近,但却口口声声说要迎我做皇后。我不过只是一个过气的郡主,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不能左右制约天子,我还真不明白,他掳走我是为了什么。” 齐遥眸色一深,却转瞬即逝,“他并不需要天子什么保证,也不需要制约天子,因为只要他有所动作,以天子的精明,是必然不会放过楚国这块大肥肉的。” 与威望合作的那出掳走的戏码,不过只是为了向天子证明,他慕容绯对天子的侄女是如此在意,以后的合作可以继续下去。他布了那么久的局,足以让天子相信这一点。 阿九道,“沧海叔叔告诉我,我被掳一事在江州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损失了一名橹公和一座画舫,威王竟然没有过问丝毫,可见威王与慕容绯之间,的确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的。” 齐遥点头,“你被掳走的第二日,威王便也回京了,可见是进京覆命去了。用自小与你关系最好的威王来算计你,天子所为有些令人不齿。” 失望那是肯定的,但是阿九却并没有那么难过,也许是重生了一回,也许是之前对天子已经有了防备,所以与威王的相处,阿九其实并没有投入多少真心,天子无情,天家无爱,那是阿九早就明确了的事实,所以这次倒并没有太多被背叛的感受。 “你那边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吗?”阿九问道。 齐遥笑着点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恩,那太好了。等阿陌安全回到楚国王宫,那么这场战争便就开始了。我倒是要看看是慕容绯的军队快,还是流言的速度快。”阿九的唇边擒出一枚冷笑来。 至于天子,他一向比狐狸还精明,若是晋国那边不能成事,他是万万不肯发兵动楚的。 就算有战事,也要在半月之后,但眼前,却有比晋乾这场闹剧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蓝禾与齐遥的大婚。 齐遥会提前两日与家中有威望的长辈一起来江州接新娘,然后再算好时辰与送新嫁娘的袁府中人回青州,待九月二十六那日,再在青州齐府中举办婚礼。 蓝木一早接到消息,早就已经到了,在见到阿九之时,他平素那张沉着冷静波澜不惊的双眼,竟然流露出一丝委屈和向往,“阿九妹妹,不公平,我也想和阿爹一样,在你这山庄中隐世而居。” 阿九只好安慰他,“蓝木哥哥,谁让你是蛊族现任的当家呢蛊族那么多的事务,还要靠你去处理,蛊族族人的福祉,也要靠你去实现。只好委屈你了” 对于不贪慕权利的人,权利是一座山,因为那上面的责任很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蓝禾苦笑着摇头,“阿爹一走了之,把族中的事务都扔给了我,我累点倒没什么,但就是想你们” 阿九见他那样,忽然想起一个法子来,“不然,你就从现在开始培养一个接替人,蛊族的酋长之位并没有非要父传子,你大可从族中少年中择一优秀者,去大力培养之,待到他能担当一方重任之时,便是蓝木哥哥你脱身之日咯” 蓝木双眼放光,便急急地去寻蓝大酋长商讨这法子的可行性去了。 送嫁的前夜,蓝禾与阿九躺在塌上,久久不能入眠,阿九不舍道,“照规矩,我是未嫁女子,不能送你去婆家,你明日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舍不得你。” 蓝禾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了吧,不是还要回门的吗?过几天就又能见面了阿爹说,齐伯父答应过他,等我和齐逍成亲后可以自己选择住哪,到时候不就又能在一起了吗?再说,你将来要嫁的,可是齐逍的弟弟,我们如今是姐妹,将来还是妯娌,不管住哪里,总躲不开是一家人。” 关心则乱,阿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忘记了这茬,嘿嘿。” 蓝禾笑着说,“我看,你和小遥子的婚期也要赶紧议一议,外面似乎不太平静,就算如你所言,慕容绯此次被舆论束缚了手脚,不能动作,迟早也是会再起波澜的,而且天子他,似乎也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任何掌控你的机会。我怕夜长梦多,万一天子见事败,迁怒于你,随便把你赐给某个不成器的权贵子弟,那岂不是白费了那么多思量吗?” 天子的权威,可以使得幽州袁氏的人,不承认阿九与齐遥的婚书,只有真的已经成了事实,才不能随意拆散他们两个。 阿九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懂。” 看来自己与齐遥的婚事,也得赶紧地办一办了,最好在天子发难之前。 一百五十五章 送嫁 一百五十五章送嫁 齐逍带着青州一班迎娶的人马如期而至,在蓝大酋长和阿九蓝木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中,牵上了蓝禾的小手,在跪拜蓝大酋长的养育之恩时,齐逍郑重承诺,会一生一世都对蓝禾好。 承诺有时是无力的,但从齐逍这样说一不二重情重义的汉子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那承诺重如泰山,于是蓝禾感动了,阿九感动了,连蓝大酋长的眼睛都湿润了。 因是踩着时辰行事的,齐逍和蓝禾不能再久留,所以拜会过众人之后,便要踏上回青州的路途了。 蓝禾拉着阿九的手说,“好啦,回去吧,都已经出了城门很远了,我有这么多人陪着,你还不放心吗?” 平芳笑着说,“小姐放心吧,有我跟着去呢,护着蓝禾小姐,她能吃得了亏吗?” 齐遥一脸黑线,“瞧你说的,我们齐氏对二嫂这样重视,怎么会让她吃亏……更何况,蓝伯父和蓝大哥都要随同,哪有人有那个胆子会欺负两代蛊王最疼的女子?”蓝大酋长为了爱女早就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法,一早就说好了,是要跟着去青州的,蓝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出门走走的机会,自然也是坚定地跟随着。 阿九总算是放了心,她叮嘱齐遥,“你替我照看着姐姐哦,要是齐二哥欺负她,你得站出来替姐姐说话” 齐逍大婚,作为亲弟弟的齐遥自然也是要在场的。他无奈地点头,“好了好了,你放心吧这些天就呆在庄里不要出门了,等回门的时候,我就跟着一块来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了再说。” 蓝禾他们终于还是走了,阿九望着马蹄扬起的满天灰尘,久久不语。 沧海仿佛从天而降,“小姐,晋国流言肆虐,慕容绯震怒非常。” 阿九挑起眉头,“哦?说来听听,都是什么流言?” 沧海笑道,“晋国的百姓之间,如今流传着,晋王打算迎娶乾国的公主为后,破坏数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为了怕引起战争,已经有百姓发起了万民书,请求慕容绯三思而行。” 慕容绯一定很头疼吧?阿九想着就不由笑出声来,“民间的声音太大,慕容绯必然有所收敛,但以他的野心,想必也按捺不了太久,让人继续跟进晋国那边的传言,有什么进展立刻来回报。” 沧海点头,“暗骑卫已经平安把袁陌公子送到了楚国境内,很快就能与楚王团聚了。只要楚国的继承人一定,楚国内乱一平,想必晋国再要有所动作的话,也必会多几分考量。” 阿九想起了灰鹰,不由问道,“灰鹰有消息吗?照道理来说,他此刻应该已经从晋宫脱身了。” 沧海眉间也有一丝担忧,“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还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不过小姐放心,灰鹰一向机灵,自然有办法脱身。” 阿九点了点头,灰鹰是为了救她而身陷晋宫的,祈祷他能早日联系上自己。 回到了月照山庄,阿九径直走向罗妈院子,从自己回来后,事情一直都很繁多,还没有时间和罗妈妈好好说会话。 罗妈肚子已经高高地隆起了,见阿九进来,连忙迎了出去,“蓝禾他们已经走远了吧?” 阿九点了点头,扶着罗妈妈落了座,“宝宝还乖吗?有没有折腾你?” 罗妈妈神色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着说,“还好,我这个比憨哥儿乖多了,一点也没折腾我。”罗妈妈没有孕吐抽筋这些孕妇常见的症状,吃得好,睡得香,精神状态十分好。 阿九便对着罗妈妈腹中的宝贝小声地道,“宝宝可真乖,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妈妈了。” 罗妈妈笑着望着阿九,过了半晌才说道,“那些天你不在,按说我该吃不好睡不着,但是我却没怎么担心,我总是觉得,我家阿九一定不会有事的,也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话虽然这么说,但罗妈妈眼中却有掩盖不住的关心。 阿九笑着拉住罗妈手,“我舍不得你们,自然会想尽办法回来的,妈妈对我有信心,我好高兴以后的风波,想必一时间还少不了,说不定哪天我还会遇到更大的危机,这时候妈妈你还要对我有信心,不能自己先乱了心神。你一乱,平芬她们几个就跟着乱,我们这个家就都乱了。” 罗妈妈郑重地点了点头,“为母则强,这个道理我懂的。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一路之上,遇到了那么多的波折,不知道何时才能消停下来。” 有时候,简单的幸福之前,需要经历很多复杂的磨难。 阿九笑着说,“所幸,大家都还在一起,几个丫头都有了对象,妈妈也得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过不多久,我还能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罗妈妈神色更柔了,“平芬那丫头可能也有孕了,还没确诊,她不好意思说。” 阿九开怀一笑,“太好了平芬姐姐也要当娘亲了。” 罗妈妈想的却更多,白之秋是独子,平芬的这个孩子,对他和白家都很重要。若是平芬能一举夺男,那在白家的地位才算是稳如泰山了。 罗妈妈想了想,道,“等平芬确诊了,给我们报了喜讯,我们再送些补品过去,此时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来。” 阿九笑着点头,罗妈妈是怕平芬空欢喜一场,又闹出之前白府花姨娘那样的笑话吧? 过了几天,沧海来报,晋国百姓之中谣言四起,各种不利于慕容绯的言论到处都在传播着,之前的迎娶乾国公主的言论,变成了掳来了乾国郡主,甚至还有人偷偷猜测着住在凤仪宫里的神秘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只如此,晋国百姓中还有言论质疑慕容绯的身世,有人传说慕容绯不是先晋皇的骨肉。”沧海笑着回禀。 阿九得意地笑,“这个慕容绯太可恶了,之前我在晋宫时,他明明表现得一幅就是苏瑞之子的模样,结果原来是他们母子合演的一出戏。既然他爱演,那么我就成全他,就让他成戏中男主角,又如何?” 沧海愕然,但马上便了悟,“原来是小姐的手笔,我就说嘛,哪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质疑晋帝的身世。” 阿九笑着说,“慕容绯身世清白,这件事情自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我只不过想恶心一下他而已。” 这世上知道慕容绯秘密的人不多,怕是此谣言一起,慕容绯便会对晋宫内的灰鹰起疑心,阿九不由问道,“还没有灰鹰的消息吗?” 沧海皱了皱眉头,“灰鹰已经从晋宫逃离,但是受了重伤。晋皇识破了他的身份,派人追杀他,幸亏得了一位姑娘的救助,他才幸免于难,但是身上的伤却有些重。我们的人已经在晋国接应他了,想必过些天,就能把他带回来了。” 阿九心中一颤,忙道,“伤情很重吗?” 沧海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但既然还能带回来,想必还有得治。”暗骑卫的风格,若是成员不幸离世,一般是会就地掩埋的。 阿九幽幽叹了一声,“都是我连累了他,派人去青州寻上次那两位医师,等灰鹰一回来,就给他好好治伤。” 沧海心中一暖,说道,“我立刻去办。” 阿九点了点头,“京中有什么消息吗?” 沧海想了想,“天子似乎很平静,朝野之中也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右相大人最近在京城引起了些讨论,他以六十的高龄,又娶了一位继室夫人,听说那位夫人还有了身孕。” 阿九眉头一挑,忽然想起从晋国回来的车上,刘国手说的那句话,心中不由对听风堂的情报网佩服地很,“他娶的是什么人家的女儿?” 沧海摇头,“只听说是一个孤女,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为右相所救,然后为了报答右相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了。” 大约便是攀附权贵的拜金女一流,不值得费心,阿九便没有多想,就把这条消息彻底抛在了脑后。 她笑着对沧海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找时间把暗骑卫的兄弟都聚合到山庄来,我要好好犒赏一下他们。” 这话的意思,是想把他们三十六人都转到明面上来。 沧海心情有些激动,谁都不愿意暗无天日地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我替兄弟们,先谢过小姐了。” 阿九却郑重说道,“宫女还能满年限就出宫呢,你们这批暗骑卫从我爹爹时候起就在的,算来都已经是我的叔叔辈了,早就该活在阳光之下了。打探消息也好,保镖护卫也好,其实都不必一直在暗处的。” 沧海连忙点头,他们这些兄弟虽然都是孤儿,没有家庭牵挂,但却对平常的生活有着很深的向往,他们也想娶妻生子,也想享受家庭温暖,之前因为形势使然不能去想,如今小姐既然有这个意思,想必兄弟们知道了,会很高兴吧? 他望着阿九那张明媚的笑脸,暗暗发誓,你待我以真心,我必回报你性命 一百五十六章 错情 一百五十六章错情 晋宫,皇极殿中,慕容绯一脸阴暗地注视着跪倒在地上的几个臣子,“你说,楚王已经立了王太孙楚宣为太子?” 被点名的那个战战兢兢地点头,“是,这是我们隐在楚国的细作第一时间给的线报,正式的国书怕还要好几日才能下达。” 慕容绯冷哼一声,“一群废物,还说什么费心布置了一场山匪抢劫的戏码,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偏偏漏掉的还是最为重要的楚宣。你们,就是这样替我办事的吗?” 众人的头都快低到了地面之上,身上的毫毛根根立起,连喘气的声息都不敢太大,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慕容绯,惹来他的雷霆之怒。 “百姓之间谣言四起,那么多城卫军都出动了,竟然都找不到谣言来的源头,是敌人太高明,还是你们太蠢笨若不是朕的身世清清白白的摆在这儿,岂不是朕就得身受这等不白之冤了?此等污蔑皇室,污蔑皇帝的恶人,你们这帮饭桶,竟然只抓来几个不明真相乱传谣言的民众我要的是幕后黑手”想到此,慕容绯的青筋都快暴起。 城卫军的统领一脸懊恼,谣言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起来的,好像从天而降一般,根本就抓不到源头,他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些什么人,竟然连皇帝的谣言都敢造。 “还有你,我把宫中的防卫大责交给了你,亲自任命你为御卫所的大队长,你又是怎么替我看守大门的?光天化日之下,就让那丫头和人易了装束,堂而皇之地跑了,竟然没人觉得有异”慕容绯的脸上怒容渐起。 大队长大气都不敢出,只一味地低下了头,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委屈的,毕竟那位大小姐是在晋皇面前堂而皇之地跑掉的,连晋皇自己都没发觉的事情,也让他来负责,有些太为难了他。 慕容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不吭声?还是不服气?那好,我问你,那假货又是怎么脱身的?御卫所上千人,竟然奈何不得一个只会扮女人的假货传出去,我晋国的脸面都要给你们丢尽了” 大队长的头低得不能再低,额头死死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隐隐作疼,他却一丝一毫都不肯动,就这样等着慕容绯即将到来的审判。 岂料半晌之后,却只听到慕容绯一声长叹,他疲乏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几乎是寂静无声地,那些犯了错心中有愧办事不利的臣子悄然而退,诺大的殿中,空落落的,只剩下低头沉思的慕容绯一人。 他扶着额头,轻轻地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切让他焦头烂额的始作俑者,就是看似柔弱无害的阿九呢?但那丫头何时竟然有了那么大的能量?她对自己的计划又究竟洞识了多少? “陛下……”是沉香。 慕容绯抬起头,“你的身体还未大好,怎么起来了?” 沉香的脸色十分苍白,她虚弱地一笑,“我听说,陛下把踏雪软禁了,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 慕容绯冷哼一声,“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只是把她关了起来,已经便宜她了。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哼哼……” 沉香的脸色更显苍白了,忙问道,“她究竟犯了什么事,让陛下动那么大的肝火?” 慕容绯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那个假货,若不是踏雪她故意放了他走,此时早就是一堆死肉了” 沉香一惊,“踏雪与那人非亲非故,绝不会做此等事的陛下还请明察” “明察?”慕容绯的眸色转冷,“阿九成日与她在一起,也只有她才能与宫外取得联系。若不是有人刻意指引,阿九一个乾国养在深闺的女子,又如何之道有刘国手这一号人物呢?” 沉香不由辩驳道,“虽然踏雪成日与阿九在一起,但与阿九接触过的人却并不少,陛下怎能因为这一点而认定踏雪背叛了您?” “你是说月妃?”慕容绯摇了摇头,“月妃病弱,已经两月未曾召见族中命妇觐见了,与外界丝毫没有联系。再说,以月妃的立场,朕实在想不出她为何要帮助阿九。” “可是……” 慕容绯一挥手,“不用可是了,即便不全是踏雪的错,她也摘不开干系,我只是派人看守住她,既没有入牢,更没有上刑,已经是看在了她自小陪在我左右的份上了。你就不必再为她说话了。等过几日,我就让贵妃给她找户人家,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她。” 沉香心中着急,贵妃与自己姐妹有旧怨,若是让贵妃去办此事,明摆着就是让贵妃公报私仇,但慕容绯话已经说出,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再更改的了。 但踏雪与自己是一胎双生的姐妹,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不管她的,沉香深深地望了一眼高高的皇座之上,那个美丽如妖孽,凉薄如冰刀一样的男人,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踏雪的房门口果然立着数个持刀挺立的侍卫,沉香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那几个侍卫大声喝道,“陛下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 沉香冷冷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来,“此乃陛下的金牌,见牌如见人,是陛下命我来探视踏雪姑娘的,尔等还不让开?” 那些侍卫见了金牌,果然就退了开去,任由沉香一路向前。 “你来了。”才不过数日未见,踏雪的脸色便显得很是苍白。 沉香的泪水便趟了下来,“你这是何苦,不是你做的事,就与陛下说两句软话又如何,看在咱们自小跟着陛下长大的份上,陛下也不至于待你如此。” 踏雪摇了摇头,“人,是我放的。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陛下罚我是应该的。” 沉香大惊,“你说什么?” 踏雪虚弱地一笑,“那人的易容术的确很高明,陛下与他近在咫尺都未发现,但是我却一早就有所察觉了。我与阿九朝夕相处,她性子怎样我最清楚,那人妆扮得来阿九的容貌声音,但习性却天差地别。” “那你为什么不禀告陛下?” 踏雪摇了摇头,“陛下是为了什么把阿九掳了来,你我都心知肚明。虽然他是我们一向敬仰的陛下,但此次,他的所为,就真的正确吗?就算陛下和乾国天子顺利地把楚国吞并,那接下来呢?还不是无止尽的战争” “可是…….这些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那你呢?让你冒死去刺杀楚太子,也是我不该操心的事吗?”踏雪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惜。 沉香的眼帘一垂,顿时把光亮都隐了起来,她低低地道,“我们姐妹,本来就是奎杰送给陛下的一对**,喜欢的时候,可以宠我们疼我们,不喜欢的时候,可以任打任骂,用得上的时候,使美人计也好,做杀手也好,都在所不惜。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踏雪眼中一热,两行清泪便掉落了下来,“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陛下,阿九早就已经给人掉了包。因为不管是阿九还是后来的那个人,都不把我看成**,他们尊重我,体谅我,把我当成一个人那个叫做灰鹰的男人,在最后的关头,还为了我,中了御卫所的箭,他本来可以不管我的,但却宁愿自己受重伤,也要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 沉香浑身一震,沉默了半晌后,幽幽地道,“你喜欢上那个……叫灰鹰的男人了?” 踏雪一愣,随即却笑了,“我爱上他了呢。” 沉香望着虽然处于困境,虽然脸色苍白,却笑得由衷幸福的踏雪,忍不住一把搂住了她。 踏雪所爱的男人为了她的安全而不惜以身犯险,替她挡箭;自己所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她去以身犯险,让她射箭。 她的眼泪顺着踏雪后背的曲线一路滴落到地上,踏雪身体的温暖让她更加坚定了刚才所下的决心。 “踏雪,我想办法送你出去,出去以后就别隐姓埋名,别再回来。” 踏雪一脸惊谔地望着沉香,“那你怎么办?陛下不会放过你的再说,以我一人之力,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陛下也能找到我,何苦为了我再把你也搭上呢” 沉香摇了摇头,“我还有用,陛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有办法让陛下不再紧盯着你不放。只要出了这晋宫,你就赶紧往乾国跑,去找阿九你是为了她才受这些苦的,就让她来照顾你下半辈子。” 只有去找阿九,才能找到那个叫灰鹰的男人,才能成全踏雪的终身幸福。 踏雪明了沉香的意思,但她却仍然不放心,“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明白,我也很清楚。他都能不顾念我们的情份囚禁我,难道就能顾念情分放过你?如果非要走的话,那你和我一起走” 沉香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了,这辈子都再也离不开陛下了。你放心,他不会为难我的。因为……” 她低低的声音在屋子中洒落开来,荡起了无数的回声,“我腹中,已经有陛下的骨肉了。” 一百五十七章 异动 一百五十七章异动 “你醒了?”阿九笑着对床榻上受伤的男子说。 那张清俊的脸上,立刻显出几分动容,“小姐,你怎么在这?”蓦然向四周围望去,见到了个陌生的环境,先是惊后是喜,他一双激动的眸子直直地望向阿九,“这……就是月照山庄了?” 阿九微笑着点头,“是啊,你受了重伤,大家连夜把你送回了山庄。这里,是给你准备的房间,既然回了家,就安心在这修养。李医师说了,你的伤势不算严重,已经控制住了,只要精心调养一些日子,便还能如以前一般活蹦乱跳。” 男子看到自己胸前那被精心包扎过的伤口,心中微微有些发烫,又想起眼前还站在阿九,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灰鹰无用,办事不力,还要小姐费心。” 阿九见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忙道,“你快躺下,李医师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躺着说也是一样的。” 灰鹰便有些迟疑,但犹豫了良久仍然开口道,“灰鹰想麻烦小姐,帮我打听一个人的状况,此次若不是得她相助,我也不能活着逃出晋宫了。” “不知你想打听的是哪位的消息?” 灰鹰沉吟片刻,道,“小姐也认得的,就是踏雪姑娘。我与小姐调换当日,就没瞒过她去,但她却替我们隐瞒了,小姐有时间逃脱,也要算上她一份功劳。那日我被慕容绯识破身份,遭到御卫所几百人的围攻,是踏雪姑娘给我指了一条捷径,才让我能有时间逃脱。” “踏雪……”阿九低低地念道,不知怎的,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爬过,踏雪竟能为她做到如此,让她感动。 她转身对沧海说道,“沧海叔叔,帮我联络齐遥的人,务必要尽快打探出踏雪姑娘的消息。”以慕容绯的精明,踏雪所为很难逃过他的眼睛,踏雪的现状,令人担忧。 叶子青神色匆匆地来到灰鹰的房间之内,低声在阿九耳边说了几句,阿九的神色一下子便凝重了起来。 她对灰鹰说道,“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和伺候的小厮提,这里是自己家,用不着客气。踏雪的事,你也不用太操心,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定会想办法护她周全,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我有些急事要去处理下,等有空我再来看你。” 说完,阿九便带着叶子青匆匆离去。 月照山庄的大厅里,一身青衣书卷气十足的青年男子,正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从这大厅望去,正好能看到山峦叠翠的月照山,但让他激动不已的却不是月照山的美景,而是那固若金汤的防护,那巧妙绝伦的机关技巧,以及看守山庄的护卫手中那精巧又锐利的弓弩。 他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声,心内默念,将军啊,你可知你失去了什么…… 正当他仍旧沉浸在无限的惋惜之中,却听到清脆悦耳的女子声调,“明大管家不在南疆为赵律打理门庭,怎么有空闲来我这小小的山头了?” 赵明抬头望去,只见阿九一身家常的打扮,只松松地挽了一个小髻,不施粉黛,只在发髻之上簪了个红玉钗子,月白色的外衫衬着绛红色的罗裙,显得分外沉静。 他忙向阿九行了个礼,“明拜见郡主,突来造访,虽属突兀,但事出紧急,只好从权,还望郡主莫见怪。” 阿九微微一笑,请了他落座,“明人不说暗话,赵律他派你来有什么事?” 似乎事没有料到阿九会那么直接,赵明的脸色微顿,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神色,“将军他自知对不起郡主良多,虽两番遭遇打击,但得知郡主得天独厚,天神眷顾,尚在人间的消息,却只能暗暗为郡主祈福,不敢再扰了郡主清净。” 阿九闻言眉头一挑,赵明这话,是在替赵律指责自己两度在他面前假死? 她不由冷哼一声,“明大管家说笑了,我与赵大将军只不过有一面之缘,交情还未深厚到你说的这番地步。若是赵律派你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还请快快说来,若是只是来扯这些莫名其妙的鬼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赵明忙道,“郡主息怒,明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的本意不过是替自己的主子鸣上几句不平,顺便想拉点同情分,但未曾料到阿九装傻充愣一句话就把从前的身份都抹杀掉。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然后郑重地道,“将军派明来知会郡主一声,朝中有变,今日恐会波及郡主,还望郡主早作准备。” 阿九疑惑道,“朝中有变?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若是慕容绯那事,自己已经散步了那许多的谣言,慕容绯若还想保住自己的民心所向,那么必不会再提及与自己的联姻。 自己倒是防着天子会再给自己赐婚,以谋取更大的政治利益,但赵律特特地派了赵明前来提醒自己,怕又不是联姻那样简单而已。 赵明皱了皱眉头,“将军临行前叮嘱明务必要把此话带到,但却并没解释此话何解。” 阿九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思,赵律他不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人。 忽然,只听赵明道,“事出紧急,将军收到一封密函,便连夜乔装改容回了京城,只来得及叮嘱我这句话。” “回京?”阿九显然被这个信息震惊到了。 赵律作为镇南将军,没有天子的诏书,是不能回京的,上次赵恪大婚,天子准赵律回京,那是看在护国公府多年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的份上,格外开恩的。没有天子诏书,私自回京,那便是死罪。 赵明一脸担忧,“是啊,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将军找了赵槐做替身,除了我们这几个心腹,谁也没有知会,只带了赵柏一人,连夜就出了南疆城。” 这样的话,京城怕是出了大事了。 阿九大声叫道,“玄武”沧海如今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已经渐渐走到明面之上,玄武便慢慢开始接管暗骑卫的事务。 一身黑衣,脸戴半边面具的男子从暗处现身,声音嘶哑地道,“属下在。” 阿九凝着眉问道,“京城可有不寻常的消息传出来?” 玄武道,“我们京城的人马打探出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消息。若说有什么不寻常的消息,怕是……这段时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太后的消息。” “太后?”阿九咬着唇沉思,这事又能与年过六十的太后有什么干系? 她挥了挥手,玄武便应声而去,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他从里没有出现过,他的出现只不过是人们的错觉。 赵明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幕,曾几何时,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落难郡主,竟有了这样的实力,连这等高手都甘愿为她效力。 阿九沉吟了良久,蓦然抬头,才发觉赵明仍旧坐在那干等,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你连日赶路奔波,就在山庄中歇息一晚再回南疆吧” 赵明忙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明就跟着郡主,多个人多份力,万一遇到什么事,也好互通消息。” 直觉地,阿九不想再与赵律有任何牵扯和联系,她对赵明还能和颜悦色,那也是看在赵明当年对她还算照顾的份上,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会接受赵律的安排。 她不由冷哼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觉得我这座月照山庄是吃素的吗?不自傲地说,就算朝廷有了什么变数,就算牵扯到了我,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愿出庄,谁又能奈我何?” 赵明闻言一窒,随即便黯淡了脸色,郡主说得不错,在这么巧夺天工的一座城堡之中,就算多个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只好道,“郡主所说不差,明的确是自不量力了。那就打扰郡主一晚,明日我便出发去京城。” 阿九一挥手,叶子青便上前引了赵明出去,而阿九,却仍在沉思。 慕容绯与天子攻楚的事情还没有落幕,京城又会发生什么变数?能让赵律冒着死罪连夜赶回京城的事,又该大到什么程度? 她猛烈地摇了摇头,好多想不通的问题啊,若是有齐遥在那就好了,他脑袋灵活,想问题也比较全面,总能找到事情的关键所在,可是齐遥是要跟着蓝禾他们回门才能一起来的,蓝大酋长和蓝木都在青州,这回门之日,最早也要出嫁一月后了,那也是二十天后的事情了。 电光火石之中,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看似欠扁,但实有大智慧的脸,她不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对了,去找师父” 刘国手曾经是听风堂的堂主,他掌握着全天下最机密的事情,虽然如今已经退休,但却仍然关心着天下各类八卦,时刻保持着一颗敏感好奇的心,对各种奇事异事未知的事,都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看法。 此时的刘国手,正饶有兴致地对着一个年轻美貌的丫鬟,不停地作着美人图,“头再低一些,对,嘴唇要半开半合,眼神要半梦半醒,对对对,就是这样好瓶儿,果然还是你最会摆姿态,你等着,别动,对,就是这样,马上我这幅图就要作好了” 一百五十八章 陷害 一百五十八章陷害 “师父”阿九拉着刘国手的袖子晃过来又晃过去。 刘国手“哼哼”了几声,“叫得再甜也没用。”想起来他就一肚子火气,自己正兴致盎然地给最美貌也听话的瓶儿小丫鬟画秋睡美人图呢,却被这丫头火急火燎地跑来,打断了自己的作画还不说,还把自己苦心作出的这幅最近最满意之作给弄脏了,真是岂有此理 “师父,你就原谅我一次嘛我也是因为心中记挂着大事,太着急了,所以才……你就原谅我一次嘛就一次以后若我还敢再这样,你就记挂着,一辈子也别原谅我真的师父…….” 阿九一向是很会撒娇的,刘国手其实早就已经有些受不了她这招了,但是为了谋求更好的回报,他决定故意装作还是很生气,继续对阿九实施不理不睬装冷酷的计划。 于是他仰起鼻头,冲天一声冷哼,把阿九郁闷个半死。 好吧,她认输阿九无奈地道,“说吧,有什么要求” 刘国手贼光流露,笑嘻嘻地对阿九耳语了几句,阿九一脸正义地拒绝了,“这事绝对不行,若是被发现了,我得被狠狠披死,不行不行,换个别的。” 刘国手却是丝毫不作退让,老实说,他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现在是阿九有求于他,他再不趁机提出要求,更待何时? 阿九无奈,只好认命地点头,“算我运气坏,认了你这么个师父,好吧,我答应你了,但这事你得听我的指挥行事,若是不小心暴露了,我虽然讨不得好,你的下场却肯定必我更惨” 刘国手忙忙地点头,心中早乐得忘乎所以了,自从来到月照山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最符合他审美观的罗妈妈画下来,但怎奈白延易自从知道他的心思,便再不离开罗妈妈半步,他就是想偷画也一点机会都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迫使阿九答应他偷偷为罗妈妈作画的要求,当然心中愉快之极,“说吧,什么事求我老人家帮忙?” 阿九忙把今日的一些疑惑坦白向刘国手道来,“师父你老人家帮我分析分析,到底京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数,竟然还会把我也牵涉进去?” 刘国手瞇着眼想了想,“赵律定然是看到了了不得的消息才去的京城,可是暗骑卫和听风堂却都没有得到什么异常的报告,这便意味着一件事。” 阿九不由接口道,“不是我们的情报有问题,便是赵律的情报有问题?” 刘国手赞赏地瞥了阿九一眼,内心不住点头,果然是小遥子看上的媳妇,这脑筋就是动得快,“若光是暗骑卫的消息,那我老头子就不敢下定论,暗骑卫的糗事若是搜罗起来可是一大堆,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敌得过人家金骑卫的。但是,我们听风堂的情报,却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阿九心中郁闷,但不能否认人家刘国手说的是事实,只好点头道,“师父说的是。” 刘国手忍不住弹了一下阿九的脑门,笑着说,“那么接下来的事,不就很清楚了?” 阿九不由张大了嘴巴,“莫非是……有人故意误导赵律京城出了了不得的大事,诱骗他乔装回京,然后再以不遵天子诏令私自回京的罪责,判他死罪?” 刘国手点了点头,“怕是那人,志还不只在赵律一人,这回怕是整个护国公府都完蛋了” 阿九不禁问道,“护国公府树大招风,有人想要护国公府坏事我能够想明白,但我所认识的赵律,却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若不是这消息他却然已经核实过了,是不会去冒如此大的风险回京的。” 刘国手叹了一声,“有一句话叫做关心则乱。若是那信上所写是赵律所关心的人关心的事,又由他所信任的人发出,那么他便会失去所拥有的谨慎了。” 护国公府一直以来都坚定地维护着天子的利益,若是护国公府出了事,对天子的损伤是最大的,天子一旦受损,则意味着乾国的国本,姬氏的根基都会受到动摇。 再说赵律,他虽然对自己称得上是可恶之极,但之前的阿九才承受了他所有的可恶,自自己醒来之后,他的所作所为,都似乎在说明,他慢慢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存有想要弥补的心思,虽然为时已晚,但他的确是在慢慢转变着的。 还有赵恪,他虽然先抛弃了蓝禾,但他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却都不是假的,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护国公府倒了,他也必然要受到其害。 沉吟了片刻,阿九果断地下了决定,“玄武,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赵明,再派两个人连夜护送他前往京城,希望还能赶得及。” 赵明听罢脸色大变,他冲阿九行了大礼之后,便立刻动身前往京城,他心中很明了,那封来信之中,必然是提及了郡主,所以将军才会关心则乱,上了大当。 不知怎的,阿九心中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来,虽然已经派人护送赵明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京城,但她却隐隐觉得赵明此去或许是一无所获的,而赵律,怕早就已经入了人家的天罗地网。 她冲着寂寥的天空,幽幽地叹息,“果然是闲在家中坐,麻烦落地来。”想过些平静的日子可真是难。 不多几日后,她便收到了沧海派去晋国的消息,他们在晋乾边境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踏雪姑娘,正在往月照山庄的路上赶。她把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消息告诉了灰鹰。 灰鹰如今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闻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听踏雪姑娘说过,她有个孪生妹妹叫沉香,是替晋帝办事的,她既然能从晋宫中逃脱,想必是沉香姑娘的帮助,既然如此,踏雪姑娘怕是此生都不能再回晋国了。她既出现在乾国和晋国的交界,那便该是来投奔小姐的。如今,她已经无路可去,灰鹰还望小姐能够收留踏雪姑娘” 阿九笑着说,“傻灰鹰,我既然已经派人接她回来了,自然是会收留她的。更何况,我想踏雪可不只是来投奔我的……” 这话中打趣的意味十足,灰鹰的脸红作一团。 在这多事之秋,似乎也惟有这件产生于危难之中的情事,值得让人高兴和期待的了。 灰鹰终于等来了踏雪。 她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却并没有暗骑卫带来的消息中所说的奄奄一息那么可怕,她一看到阿九,便哭着扑倒在了她怀中,喃喃说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看不到沉香了” 她的哀痛发自肺腑,连阿九都为之动容,阿九轻轻地拍着踏雪的后背,柔柔地说,“不是还有我吗?以后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踏雪便把阿九抱得更紧了。 原来沉香当日冒充了慕容绯的命令,把踏雪送到了禁宫的出口,但在最后的关卡却被识破了计谋,慕容绯带着大批御卫所的护卫赶到,一番痛心疾首的斥责后,慕容绯甚至还当众下了把她们两人都打入大牢的命令。 但沉香在慕容绯耳边的那番耳语,却解救了当时的困境。 慕容绯的后宫共有五个妃子,但他成亲多年,却一无所出,子嗣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何其重要的事,尤其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 多年来他刻意地去播种却毫无收货,此次在沉香去楚国进行终极任务之前,他无意中的一次宠幸,却无心栽柳柳成荫。他自然是欢喜的,子嗣的**远远大于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婢女,更何况踏雪其实掌握的他机密的事情并不多,于是他便答应了沉香的要求,放走了踏雪,条件是踏雪从此永不再能入晋境。 踏雪不愿意与沉香分离,但现实却容不得她有所选择。 “所以,你只是太累太饿了虚脱昏倒,并不是他们所说的奄奄一息?” 踏雪点了点头,“我心里百味陈杂,那几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只一味地赶路,所以后来体力不支……” 天知道,她醒来的时候知道那些人是阿九派来接她的,心中是多么地感动,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被遗弃掉的人,却没想到阿九一直都还记挂着她。 阿九摇摇头,“一直记挂着你的是他”若不是灰鹰的提醒,阿九又如何能知道踏雪的处境呢? 灰鹰早就在小厮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厅,他的目光炙热而浓厚,与踏雪的眼神一对上,瞬间便如同天雷勾动了地火,无需言语,甚至连呼吸都像是不再存在了一般,这两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就这样遥遥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地对望着。 阿九好笑又无语地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无奈地想,自己都快成专业媒婆了,瞧在自己手下,都成就多少对互相倾慕,你浓我烈的男女了。 忽然她又想起了身在青州的齐遥。 蓝大酋长此去还肩负着与齐遥的双亲议亲的任务,她想嫁了,倒不是全然是因为怕天子再随便不负责任地替她指婚,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和齐遥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但是每次与他分开却特别地难熬,几乎一空下来,脑海之中便塞满了这个男人的身影,嬉笑怒骂的,英果非凡的,他的关怀,他的宠爱,他的撒娇,他的一切。 她,阿九,想嫁了。 一百五十九章 入局 似乎是听到了阿九内心深处的呼唤,没过几日,齐遥就风尘仆仆地回了月照山庄。 “不是说还要过些日子才回吗?”阿九惊喜万分。 齐遥笑着说,“我怕你等得着急,就先回来了。反正二哥的婚礼也办好了,家里的事情又都有爹娘大哥处理。” “你就这样跑出来了,也不怕大家笑话你。”嘴上说着打趣的话,心中却是如糖似蜜的。 齐遥轻轻替她顺了顺额头的刘海,“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然后再用力去对付那个坏消息,免得一惊一乍的。 齐遥笑着说,“好消息是,爹娘和蓝伯父替我们寻了几个黄道吉日,要我来问你的意见,我跟他们说,不必问了,阿九也心急嫁给我呢,所以我做主挑了最近的那个日子。” 阿九的脸顿时羞得通红,一双小手捶打着齐遥的胸膛,“谁心急嫁给你哪你怎么这么说我呢,小心我一翻脸,索性就不嫁了。” 齐遥趁机握住了她的小手,一脸无赖地道,“你不嫁我,我嫁你好了,反正我看我爹娘的意思,就打的这个算盘,他们都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我们的婚礼,就在月照山庄办。这可不就成了我嫁你了吗?” 除非是家中无人了,不然天下的男子,是不愿意在女方家举办婚礼的,只有入赘的男子,才会在女方家大婚。 阿九忙摇头,“这样不妥,我还是和蓝禾姐姐一样,从山庄出嫁,去青州办婚礼,等以后再搬回月照山庄也不迟。”未来公婆体恤,是她的福份,却不能因此而顺竿子往上爬,把人家的关心当作是理所应当。 齐遥想了想,也不和她多辩驳,敛了心神,语气有些微沉地道,“坏消息是,赵律被天子以私自进京的罪名逮住了,如今关押在了刑部大牢,据说要三堂会审。这罪名不小,若赵律拿不出合适的理由,多半是要斩立决的。” 斩立决这三个字,立马让阿九联想起前世电影中那人已经死去但身体仍在蠕动的画面,眉头不由自主便紧紧纠结起来,“师父他果然睿智,早就看破了这是个局,可怜赵律傻乎乎地往下跳。” “师父?师父说的什么?”齐遥问道。 阿九便把师父所言都向齐遥说了一遍。 齐遥难掩脸上对刘国手的敬佩之意,“师父果然说得不差,赵律被逮住的第二日,就有人罗列了护国公府一系列的所谓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的证据,此次护国公府也难逃一劫啊” “那……护国公府不是天子的左膀右臂吗?天子为何会下这个断腕的决心?”阿九很不明白。 齐遥苦笑,“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也许里面还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这个先不去管,我的意思是想问,咱们需要出手吗?” 虽然那个人是阿九的前夫,虽然这件事看起来与他们两个毫无关系,但齐遥却总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素来拥护天子在国内声誉良好的世家,因为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似乎就要顷刻间崩溃瓦解,这让他有些心有戚戚然。 阿九同样也在沉吟,这事并不像是天子的手笔,若赵律死了,那么南疆何人来守?南疆门户若一开,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若不是天子,那又会是谁? 她沉思片刻后方道,“我虽然抛弃了原来的身份,与赵律再没有任何瓜葛,但我却仍然流着姬氏的血。赵律若死了,对姬氏的江山并没有好处,反而南疆那里的风险会大大增加。不管怎么说,赵恪也算是我的好友,我既然知道了这是个阴谋,便不能坐视不理。但该怎么去理,却还要好生思量。” 齐遥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虽然对赵律存有微妙的心思,但赵律却是乾国目前不可或缺的将军,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尤其是他们江湖人士,最有正义感和爱国**了,毫不相干的人都可一救,更何况还是赵律这样与阿九渊源颇深的人。 “那我们再进京一次?” 阿九有些迟疑,“你刚才说我们大婚的日子,你选了哪日?”好吧,她不是那么圣母的人,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终身小幸福,进京的话,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她可不想错过自己的婚礼。至于赵氏,出于道义,能帮就帮,实在帮不了,那她也无能为力了。 齐遥笑嘻嘻地把她搂入怀中,“不会错过的,你放心。”那由内而生的喜悦和得意,毫不遮掩地写在了脸上。好吧,他承认,阿九更看重他,这感觉让他爽到不行。 因为事出紧急,于是阿九和罗妈妈白老爷子告别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江州城,往京城而去。 这一次,她虽然仍旧作女装打扮,但因为闲暇无事的时候和灰鹰学了几招,所以易容成了一个相貌清秀的普通女子,一路上十分顺利,就到了京城。 护国公府紧闭的大门,以及府外两排带着长枪的守卫,似乎证明了护国公府已经被天子控制起来的消息,阿九冲齐遥使了个眼色,“先回秘密基地吧。” “秘密基地?”齐遥有些不解。 阿九解释道,“就是本小姐在京城设置的老巢。” 齐遥终于了悟,然后紧跟着阿九,只见她似乎对京城的地形十分之熟悉,东转转西绕绕,过了不多久便到了城西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门前。 立定,敲门,一会儿就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来应门,“是谁呀?” 阿九笑着回答,“是我呀,金鱼巷的红儿。” 大门迟疑了一下,便“吱呀”一声开了,老爷爷笑呵呵地道,“原来是红儿,是坐什么来的呀?” “原本坐的马儿,可惜我那叫路虎的宝马半路被贼人偷了去,无奈只好步行而来。”阿九双手一摊,演活了一个半路被人偷走马匹的倒霉人。 那老爷爷确认无误,这才兴奋地引了两人进去。 刚一坐定,老爷爷便向阿九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属下灰鹄,拜见郡主千岁千千岁。属下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郡主,真是王爷托福啊”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齐遥忙把他扶起,“快起来,阿九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她。” 阿九柔声道,“齐遥说得不错,以后只需要叫我小姐就成了,郡主这个称呼太打眼,无须再提。我问你,护国公府怎么被人看管起来了?里面的人呢?仍旧在府内吗?” 一说起公事,灰鹄立马就神情严肃了起来,他认真地回禀,“有好些天了,府里的大大小小都仍在府里,但只许进不许出,一开始还有梁家的人送了几车的食材进去,但那些送东西的也一并被圈了进去,这几日,都没人肯再派人送东西了。” 一开始去送东西的人,多半都是自己的想法,认为天子不可能自己斩断左膀右臂,梁家是出于维护女儿女婿的目的,但别的勋贵之家却都是因为料定此事不多久便就能解开,然后自己雪中送炭的情分,能博得护国公府几位主子的感激,谋求的不过都是些政治资本罢了。 但天子却迟迟不肯表态,赵家的人也一直都被关着,眼看护国公府是真的要倒了,那些势利小人又如何再会去送粮食? 阿九眉头紧皱,“护国公府,已经有几日没有收到米粮了?” 灰鹄想了想,“算上今日的话,要第四日了。” 豪门大户人口繁多,家中存粮并不会太多,不出门采买,大约一般也能够撑个三四天,护国公府厨房的米粮,如今一定不太多了。 天子他究竟想做什么,就算护国公府有贪污渎职之罪,但罪不及全家,他这样是想活活把一整府的人都饿死吗? 齐遥也凝着眉,“赵律如今的情况又如何?” “说来也奇了,前些日子有消息说要斩立决,但这么多天了,赵大将军仍旧被押在刑部大牢,没有其他动静。我猜,或许是因为天子病了,所以还不能作出裁决。” 阿九抓到了重点,“天子病了?” 灰鹄点头,“天子病了有快一月了,这几天大概病得太严重了,连早朝都不上了。” 齐遥问道,“那围住护国公府,捉拿赵律入大牢都是谁颁布的旨意?” 灰鹄想了想,“旨意都是从御书房和天子的乾清殿出来的,上面都加盖了天子的玉玺,但是不是真的是天子的意思,却没有人知道了。自从天子病后,朝中之事都由右相来打理的。这到底是天子的意思还是右相的意思,就说不清楚了。” 阿九与齐遥同时想到了什么,双目对视之处,两人的目光之中,都显露出了震惊。 “那有威王的消息吗?”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阿九迟疑地开口问道。 灰鹄一脸颓败,“属下无能,威王自上次入京之后,竟然一点消息也无,仿佛就突然消失了一般。” 阿九急急地追问道,“那武王和廉王的消息呢?” 武王和廉王是王后所生的一对嫡子。 灰鹄摇了摇头,“也无,两位王爷本来就深居简出,但最近却一点行踪也没有。啊,小姐的意思莫非是……” 阿九幽幽叹了一声,“齐遥,看来你我也入了他人的局了。” 一百六十章 闯府 灰鹄大惊,“右相他莫非想要造反?” 如今乾国朝堂之上,天子重病,武王廉王威王都不知所踪,坚定的保皇派护国公府被圈禁,镇南大将军赵律也被押在刑部大牢,右相一直以来都为天子掌控着城防卫,右相于奎具备了造反谋逆的条件。 “右相果然老奸巨猾,这个局布得如此精妙。我想我大约猜到了赵律收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定是与你有关,赵律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关心则乱,便失去了惯常的冷静,一定会奋不顾身来京城。”齐遥分析道。 阿九点了点头,“想必右相也算准了以赵律的性子,必然会派人通知我注意安全,而等我知道了赵律出事的消息后,不管出于情份还是道义,都会来这一遭。只要我到了京城,那便脱不了于奎的手掌心了。” 才想明白了的灰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方道,“于奎那厮果然狡诈奸猾得紧,但他千方百计骗小姐来京,所为又是何呢?小姐不过是一个女子,而且如今还已经改名换姓了,不管出于什么方面,与他于奎都毫无牵扯吧?难道,他于奎还真想把姬氏皇族的人,都一网打尽?” 阿九笑着说,“他算是与我有些过节吧。”于奎的侄子是文昊杀死的,而文昊的活命又与自己有关,于奎不可能查不到这点,他之所以前面没有动作,说不定正是在等着这一天吧。 齐遥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有我在,不用担心。” 阿九甜甜一笑,“放心,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到最后的时候,于奎还会后悔把我绕进来呢。” 转身对灰鹄说道,“虽然我是易容而来,但为了安全起见,这个宅子以后就弃之不用了。替我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要靠得住的,我有任务要交给他。” 灰鹄弱弱地问道,“属下不行吗?” 阿九当然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期盼,但见他一脸褶子满头白发的模样,还真的很不下心来,“沧海叔叔也真胡闹,你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让你出来干活,你放心,等这事结束了,我就给你找个庄子让你养老。” 灰鹄闻言一愣,过了一会儿却又高兴起来,只见他三两下地就把脸上的人皮面局撕了下来,连同那些假发假胡须都扯了下来,“小姐你看,这样行了吧?” “灰鹄,你……”好吧,阿九承认她小看了灰字辈的人士了,这个灰鹄的真容,竟然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生得很秀丽。 灰鹄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和灰鹰一块长大,跟着他学了几招。小姐,明日需要咱去执行什么任务?” 阿九神秘一笑,“拯救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们,与邪恶势力做斗争咯” 第二日一大早,护国公府门前便停住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之上缓缓走下来一个通身贵气的美貌女子,她颐指气使地冲府门中那立得端正笔直的左右二路门神道,“给我开门” 门神面面相觑,不知道从哪来的女子,胆敢这么指使他们,但却又生生地把要冲口而出的脏话粗话缩了回去,因为这女子的气势实在太过强大,让他们单只是看她几眼都有些瑟瑟发抖之感。 “天子的诏令,让我等在此看守护国公府之人,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敢来此处喧哗?” 那女子微微扬起的下巴转向说话之人,她的眼神伶俐如刀割,她的话语冰冷如寒风,“小鹄子,告诉他们,我是什么人” 灰鹄一脸黑线地站了出来,手中举起一块厚重的金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退避三舍。“郡主娘娘的尊驾你们也敢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快让开” 总有识货的认出那金牌是先帝在时所铸造,只有区区两块存于世间,这块相当于免死金牌的物件,代表着天子无边的宠爱。 于是护卫们的气势便彻底软了下来,并没有人打开城防主动邀请人进去,但却再也不敢阻拦了。 阿九笑着对那识趣的护卫说道,“听说你们这是只许进不许出的,那可难办了,我等下还要进宫呢” 那护卫不敢直视阿九的目光,故意把脸转到别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不回答。 阿九便满意地长驱直入,跟随她的,是十数车粮食。 尽管场面很晃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斜视,等到所有的粮车都进得远了,才有护卫问道,“这情况要怎么办?需要通知右相大人吗?” 刚才认出了阿九所示之物的那个护卫却摇了摇头,“兄弟们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现在形势未明,我的看法是,还是多观望一下。” “可是,郡主那么大的仗势,我们没有看到也有别人看到的,若是不去回禀,将来若是右相大人胜了,他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有人提出疑问。 那老成的护卫笑道,“姬氏的江山已经坐了几千年,右相只是一个人闹腾得欢,一时之势长不了,再说右相已经花甲之龄,又没了继承人,就算真的改天换日又能如何?” “右相新娶的继室不是有了身孕吗?” 立刻便有人嗤笑道,“刚嫁过来就有了身孕,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肚子里的是谁的种还不知道呢” 醒悟过来的人便道,“既如此,我们就说好了,此事就当不存在。想必朝中热火朝天的,右相也没功夫管这等小事。” 这些护卫都见惯了各种场面,深知关键时刻的选择对他们十分重要,所以便一致同意,绝不把郡主持着金牌来过的事情向右相通报。 听到外院有动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赵虎却丝毫不改勇猛本色,立刻跳了出去,见是阿九,先是震惊然后是欢喜,“郡主” 赵虎与阿九相处过一段时日,她坠入深渊疑似身死之时,他曾经还深深埋怨过自己不够聪明,未能保护好她,后来得知她不仅没死,还被天子加封为郡主的消息后,他的那份愧疚之心才总算削减了下来。 阿九冲他笑了笑,“派个人去收拾下这些粮食,你带我去见太夫人国公爷他们。” 赵虎一见到这么多的粮食,一下子便乐开了花,自己这么大个子的猛汉就饿了那么两顿,就已经没有气力了,老夫人夫人少奶奶可都是瘦弱的女流,他正着急要怎么渡过这难关,郡主便雪中送炭一般地从天而降了。 他重重地答应道,“哎” 等吩咐了几个家丁护卫,一群人喜笑颜开地去收拾粮食,赵虎便引着阿九和灰鹄一起去了正厅,这些天护国公府的主子们基本都聚集在正厅,商讨脱困的办法。 他急急地跑了进去,“国公爷,夫人,太夫人,郡主来给我们送粮食了” “郡主?”护国公问道。 阿九笑着走了进来,“小女幽州袁九,见过护国公大人,给太夫人和夫人问安。” 护国公赵爽大惊,“你……你是郡主……”他是亲眼看着天子把眼前这个女子指婚给自己的二儿的,虽然阿九身量长了,脸蛋瘦削了,但这眉眼轮廓却是不改的。 不只是赵爽,太夫人和夫人也都认出了阿九来,她们的脸上一时间现出难以置信和复杂的神色来。 阿九并不理会她们,笑着对赵爽说道,“我派人买了各式粮食蔬果大约十数车,该能凑合着过一段日子,国公爷请放心,阿九必尽量想办法,保你们平安。” 赵爽叹了一声,“我这一生,自问对天子尽心尽责,毫无懈怠,临老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真让我情何以堪” 阿九摇摇头,“天子重病,这一月来都未露面过,所有的政事都是右相在代为处理的。” 这便是说,自己的处境并非是天子的意思?只要真是如此,那么护国公府便还有转机,赵爽忙道,“那于奎老匹夫究竟想做什么?” 阿九冷冷一笑,“不管他要做什么,其结局早已经注定了,必然是以惨败结尾。当务之急,便是要搞清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爽凝眉,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我这里有禁卫军中与我交好的名单。” 阿九微笑着收下,“武王廉王威王都不知所综,护国公大人可能想到于奎会把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赵爽一惊,“什么?三位殿下都失踪了?于奎那厮难道想谋逆?” 阿九叹了一声,“若不是想谋逆,他又怎么会把护国公府圈禁起来?国公爷可是天子最大的助力啊” “我想不透于奎把三位殿下藏在什么地方…….” 太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虚弱地开口道,“郡主可知道我家律儿的消息?只听说他偷入京城被押走了,如今到底是怎样了?” 阿九忙扶着太夫人坐下,“赵律目前还在刑部大牢呆着,太夫人请放心,他暂时还没有事,我相公已经去牢中探他了,一有消息我就派人来通知你们。” 太夫人拉住阿九的手,“以前的事,是律儿对不住你,难得你不计前嫌,还赶来搭救我们……” 阿九笑着说,“我们两府自小的交情,我知道你们有难,必然是要来的,如今太夫人只需要好好地将养身子,权当在府里多歇息几日,到时候看看那于奎是个什么下场” 又向四周望去,不由道,“咦?赵恪他怎么不在?” 一百六十一章 前事 阿九敏锐地发现,自己一提起赵恪,这屋中的气氛就有些变化,太夫人和夫人一脸的泫然,而赵爽却是恨恨的表情,“郡主,莫再提这个孽子,老夫就当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护国公夫人便有些委屈地叫道,“老爷……恪儿他也是受了奸人的蛊惑,做下了那等糊涂事,何况,他如今不是已经知错了吗?” “妇人之仁,这孽子就是被你给宠坏的,生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蠢笨如猪,这街头听来的小道消息,也敢就给律儿写密信害得律儿如今这处境……”赵爽痛心疾首道。 太夫人大声斥喝道,“都给我住口,惟今之计,如何渡过难关方为首要,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又有何益处?恪儿是不太精明,着了有心人的道,但**加之罪何患无辞,右相既然有心要害咱们家,要害咱们律儿,总会找到方法的,不是恪儿也会是其他人。你又何必这么苛责恪儿” 原来是赵恪写的信,难怪赵律会这样相信信中的内容。 阿九笑着对赵爽说,“国公爷,不知道赵恪在什么地方,还要烦请您派个人带我过去,我有话要问他。” 不知道从哪里袅袅婷婷走上前来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藕色的衣裙,素净又不失典雅,长得端庄秀美,开口也是低柔婉转,“公公,就让媳妇陪郡主一块去镜轩吧” 那女子一手轻轻地扶着腰,仔细看便能看出她的肚子有些隆起,阿九便猜了出来,她该就是赵恪的妻子梁氏了。 赵爽终是拗不过,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梁氏挺直着身子在前面带路,镜轩似乎离正厅有些距离,这一路细碎地脚步,似乎走了很久很久。阿九曾听说过这位梁氏是京城之中颇有才名的名门闺秀,此时见她相貌打扮举止仪态,都算上等,不由暗暗点头,赵恪若是与梁氏琴瑟相偕,日子想必能过得很好。 穿过几个回廊,跨过几个院子,梁氏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的一座小院子道,“郡主,那便是镜轩了。夫君知道自己惹了祸,害得二哥中了敌人的奸计,身陷牢狱,便自己来到了镜轩接受惩罚。” 阿九眉头一挑,“惩罚?” 梁氏清淡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郡主等下进去便就知道了。”语气顿了顿,又说道,“妾身就不陪郡主进去了,那边有个亭子,妾身就在那里等郡主。” 见阿九疑惑地望着她,梁氏苦笑道,“相公不喜欢看到我,我还是不进去给他添堵了。”说着给阿九福了一福,便扶着腰身徐徐地退了下去。 看起来,梁氏过得并不幸福。 阿九推开有些破旧的木门,光线洒在久已尘封的空气中,显得迷离和遥远,憔悴邋遢的男子听到动静缓缓地抬起头,问了一声,“是谁?” “你瘦了呢”阿九望着茫然的赵恪,难掩怜意。 赵恪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过了好半晌,才语调颤抖地问,“阿九妹妹?你……你不是?” 阿九有些歉疚地对赵恪说道,“对不起,恪哥哥。那个时候我怕你不小心走露了口风,所以就瞒住了你。” 赵恪摇了摇头,“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做事如此莽撞,你那时若真的告诉了我,想必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把这事捅给我二哥知道了。” 话语中的悲凉,让阿九听得浑身一震,是什么时候起,一向乐观开朗天不怕地不怕的赵恪,也变得如此自暴自弃了? “你别这样说……是我不好……” 还想再解释点什么,但赵恪去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去花满楼喝酒的时候,坐我隔壁包厢的是是兵部尚书刘大人,我认出了他的声音,本想过去打个招呼,未曾想却被我听到了他正与威王府李总管的密谋。他们说,天子已然病重,只要把武王梁王干掉,威王就能登上龙座。” 赵恪重重地凝视了阿九一眼,继续说道,“李总管说,江州的长乐郡主手中有先皇的金牌令,想请刘大人秘密派了军队把月照山庄给剿了,有了金牌令,威王登基就更顺当了。我曾听赵虎说起过,二哥与长乐郡主有些交情,那时长乐郡主掉入悬崖,二哥整个人都悲痛了好些天,所以便多事给二哥去了一封信。谁知道,他便连夜乔装回了京……” 阿九一怔,半晌后才讷讷问道,“你二哥是因为事涉及我,才私自回京的?” 赵恪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二哥刚入京就被禁卫军识破身份,扣住了,这时我才知道整件事怕就是个局,等着我傻傻地上当,等着二哥傻傻地自己跳进来。” 阿九沉默良久,道,“即便如此,你蜗居在这镜轩之中,所为又是何呢?护国公府被圈禁了,你二哥被刑部拘押,你爹娘和奶奶都为此愁白了头发,你妻子也怀了身孕,能够撑起一府重担的男人,除了你大哥,就只有你了。这时候,你不去为你大哥分担些责任,为家族想想出路,就只能蜷缩在这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去感伤和后悔吗?” 这话真如同当头棒喝,把赵恪狠狠地打醒在原地。 他呢喃道,“我果真不是能当大任的料,对,这时候我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为家族顶梁,而不是像个懦夫,躲在这里后悔。” 阿九见他渐渐想明白了,才站了起来,“我等下还要入宫,你也赶紧起来,你夫人就等在那边的亭子里,等下你跟她一起回房,好好洗洗干净,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小两口和和美美地一起去陪着太夫人他们。” 赵恪神色变幻,“她怎会在外面?”那语气中多有不耐。 阿九摇了摇头,“她为什么不能在外面?如果你不爱她,那为什么要娶她?既然你娶了她,为什么要冷待于她?” 赵恪一时语结,过了良久才道,“我心中喜欢的一直都是蓝禾,若不是祖母以身子相逼,我才不会……” 阿九冷笑道,“你既然心中有蓝禾,为何却娶了别人?连为你们两个的事情争取都不争取一下?腿长在你的身上,你若想跑,谁还能拦得住你?你祖母若见你心意绝决,还会以死相逼不成?” 她的目光顺着门口一眼望到原处一抹微小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你的妻子何其无辜,只不过是因为你不想违逆祖母的命令,便要做你一辈子的牺牲品。以她的才情相貌,这京中多的是爱她尊重她的伟男儿,可她却嫁给了你这样既没担当又只会怨天尤人的男子,果真是她的悲哀。” 赵恪闻言脸上的表情一滞,“我……只是恨她,取代了蓝禾的地位……” 阿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不是她想要取代蓝禾的位置,而是你选择了让她做你的妻子。不要忘了,她的肚子里还怀了你的孩子,善待你孩子的母亲吧,像个男人一样。” 发现赵恪竟然如此地让人失望,阿九心中有些小小的怒气,但同时却忽然开始有些庆幸,若是蓝禾真的冲破层层阻隔与他结合,那么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想着,她便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开。 “蓝禾……她还好吗?”那声音空洞而游离。 “她嫁了一个有担当的伟丈夫,很幸福。”阿九的回答回荡在这小院的上空,慢慢地飘散出去,消失在空气中。 梁氏见阿九出来了,便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郡主,相公他怎样?” 阿九笑着说,“他大约想通了,你在这等他一会。”看到不远处立着两个婆子,便挥了挥手,“你在这儿陪着你们三少奶奶,她身子重,看仔细了。你带我回太夫人那里。” 两个婆子都已经听说了阿九的身份,对于她的援救都很感激,立马点头答应了。 梁氏既紧张又期盼地盯着镜轩的门口,一动都不动,良久良久,那木门已然是紧闭着的,她顿时有些绝望,便对婆子说,“我们回太夫人那吧。” 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肚子越来越重了,也不知怎的,梁氏的步伐很沉,她寂寞的身影在这宽阔的院子里,显得越发地瘦削和冷清。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她笑着说,“这位嬷嬷,我走得动,不必扶我呢” 转头,却对上一双百味交杂的眸子,目光复杂地交错在她清瘦的脸上和隆起的腹部,她不由惊喜地叫道,“相公” 阿九匆匆地告辞了赵爽等人,便带着灰鹄出了护国公府的大门,门口的守卫依旧威风凛凛地站着,但对于阿九和灰鹄这两个大活人的离开,却称得上是视而不见。 灰鹄看出来了阿九的心情并不是太好,忙问道,“小姐,是不是事情有些棘手?” 阿九摇了摇头,“没有,和我料想中差得不多,多半便是右相捣的鬼,至于威王,他如今下落不明,到底有没有参与谋逆,还未可知。不过,我愿意选择相信他,是被人阴了一把。灰鹄,马上派人去查查这个兵部尚书刘大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灰鹄忙点头,然后牵来了马车,“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进宫” 一百六十二章 密会 巍峨雄壮的乾宫,如一座巨大的雄狮傲然屹立在京城的正**,阿九的马车停在了光华门口,这是皇亲国戚觐见时专用的入口。 但此刻阿九却被执刀的守门兵将团团围住,“没有天子的诏令,不得开启光华门。” 那小统领说得斩钉截铁,阿九却笑得风清云淡,灰鹄徐徐从口袋中掏出好用的金牌令,“金牌令在此,持有者可以自由出入禁宫,你们该都知道吧” “这……”正当小统领犹豫之间,便有一小队禁军飞奔而来,“奉太后娘娘懿旨,来迎接长乐郡主,还不快请郡主进来” 小统领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放了行。 阿九带着灰鹄匆匆跟着禁卫军,走了一会,那为首的低眉顺眼地道,“郡主莫问,跟着小的走。”说完他便与刚才那队人马分开而行,还招手示意阿九与灰鹄也跟进去。 已到了这份上,阿九也就顾不得是友是敌,颔首跟在那人身后,若那人是右相的人,也就不需要绕那么大个圈子来害自己,刚才在宫门口,就可以直接把自己擒拿住。 更何况,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了判断,所以自然放心地跟着那人走。 她轻轻地在灰鹄耳边道,“路上交给你的名单都熟记了?等下看好机会行事。不过切记,要注意安全,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就立刻撤回。” 灰鹄点头。 那人带着阿九来到某处寂静的院落,指着桌子上整整齐齐叠好的太监服说道,“为了不打草惊蛇,还请郡主换上这衣裳。” 阿九了然,指着灰鹄说,“你还有否多一套衣裳,我这兄弟也得换装。” 那人点了点头,便带着灰鹄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过不了多久,当阿九走出去之时,便已经是一副小太监打扮了,那带领他们来此的禁卫军已然也是一副太监模样,而且比她的扮相真实自然,灰鹄则穿上了那人脱下来的禁卫军服饰。 等到来到了一个雄伟的宫殿前面,那人便对阿九道,“郡主,到了。这位…….” 阿九趁机对灰鹄道,“你就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别走得太远” 灰鹄应声离去。 推开殿门,阿九便笑着道,“天子伯父,别来无恙。” 昏暗的龙床上,天子一脸病容蜷缩在锦被之中,见阿九靠近他床前,便挣扎着起身,“小九儿,你来了。” 阿九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操纵着乾国的男人,他年近五十,头上已长了白发,脸色灰黑,满脸倦意,若不是这眉眼和轮廓间与自己仍旧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他所躺的是这天子的龙床,阿九还真的不敢把眼前这个憔悴的中年男人与天子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太后娘娘还好吗?”阿九自然而然地问起,这个幼年记忆里对她疼爱有加的祖母。 天子的目光便有些恍惚,过了好半晌,才喃喃说道,“朕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母后了,听小李子说,母后身体欠佳,这许多天一直都被圈在长寿宫,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忧虑多思,身子便更弱了。都是朕的错,荣养了于奎这条狗,没想到却反过来被他咬伤。” 刚才那引阿九来此的便是这位小李子公公,乃是天子身边最得力的一名心腹。李公公见天子伤心感怀,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陛下,您的病刚有起色,可不能伤了神,这不,郡主来了,有郡主在,咱们这回一定可以转危为安,平安渡过这个难关的。那于奎老匹夫,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天子赋予于奎的权利是把双刃剑,能让于奎为天子冲锋陷阵,但也能反过来伤及自身。 阿九叹了一声,“我刚入宫门,李公公便能那样快速地把我带进来,想必这宫中仍有不少人忠于天子,情况应该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李公公忙点头同意,“郡主高见,奴才也是这样劝陛下的。朝中的人都不知道陛下重病,也不知道那于奎老匹夫对陛下生了异心,所以大多都作壁上观。等形势一明,于奎就蹦达不了多久了。这乾国的天下,是姓姬的,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若真的只是于奎一个人想谋逆,是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的,于奎虽然掌握朝政,但是禁卫军和御城卫都不是他所能指挥得动的,除非的确如赵恪所言,威王也参与了谋逆。 阿九拧着眉头问道,“天子是得的什么病,何时发现的?” 李公公想了想,道,“自年后以来,陛下的身子一直都不爽利,上月开始突然严重了起来,那时于奎还没露出狐狸尾巴,太医院的院判诊治时说的是风寒,只说吃两副药就能好,但谁料到越来越重…….” 阿九望着天子有些灰白的面色,不由心中一动,“那吃的药都是由谁经手的?会不会是药的问题?” 李公公忙道,“陛下的药都是奴才亲自动的手,奴才也略通药理,药材都是对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陛下越吃药身子就越差。直到那日陛下也开始疑心药中有异,索性就不吃它了,才发现不吃反而要比吃了药精神。” 阿九并不懂医理,但天子这境况显然是中了某种毒,幸好她为了应付突发状况,一直都随身携带着齐遥给她四处搜罗来的奇药,其中便有一味清热解毒丸,虽然不能对症,但多少也能缓解一下症状。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李公公,“这叫玉露丸,是解毒圣品,若是寻常的毒,它都能解了。但寻常的毒也不会给陛下用,所以恐怕还是解不了毒。不过,好歹也能压制一下。” “毒?”天子和李公公异口同声。 天子虚弱地问道,“小九儿,你也觉得朕这是中了毒?” 阿九沉重地点头,“**不离十,而且我猜测,有人很早开始就慢慢地给您的饮食中加料了,因为份量极少,或者对方的手法极高明,所以就连银针都不能检查出来。日积月累,毒素在体内便渐渐多了,所以年后开始您才会有身子不舒服的感觉。月前您感染了风寒,这本不是什么大病,如太医所说吃几副药就能好,但有人在这药中动了手脚,所以天子伯父的病,不只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谁…….是谁?”李公公惊惧地问道,天子的起居都是由他亲自来伺候的,他自问已经十分小心警觉了,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阿九摇摇头,“如今最重要的是,天子的身子要赶紧好起来。等身子一好,自然就能一呼百应,于奎便不是问题,那幕后的人也自然能找出来。” 阿九不想轻易地猜测威王,威王毕竟与自己一起长大,呵护有加,而且他是天子最疼爱的儿子,若此事真是他所为,天子该何其伤心啊 但威王,无疑地却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他有作案的机会,也有作案的动机。天子对他不设防,他若真的对天子有什么不轨之心,投个毒什么的,简直太容易了。眼下乾国这状况,若是天子驾崩,武王和廉王都不知所踪,到时候威王一出现,那顺理成章地就能继承天子之位。 李公公看了看时辰,有些着急地说,“郡主,时候不早了,再过一刻钟便该有于奎的人来给陛下送吃食了,您赶紧和陛下定个计划,看看怎么办才好,陛下和乾国可就都系于您一身啦” 阿九本能地对这个高帽子很拒绝,但仔细一想,似乎的确如此。天子虽然在宫中还有一部分死忠的人,但却无法与宫外联系,以他身体的状况,就算联系上了也无法指挥。几位皇子都不知所踪,那几个年纪小的还是幼童,根本抵不了用处。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语气便柔了下来,“天子伯父,我若在暗处,有些事便不能名正言顺,所以我打算住回庆王府,到时我会以长乐郡主的名义拜访各个公侯爵府,于奎狗胆包天,却不敢明目张胆地窃我姬氏的江山。此仗,或可一搏。” 天子眼中一下子便湿润了,夹杂着欣慰和感激,“小李子,把那盒子交给郡主。” 李公公便从龙床底下的夹缝中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阿九,“郡主,这里是乾国的根本,姬氏的一切可都交给您了” 打开匣子,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传国玉玺和一道圣旨,阿九的心一沉,“这是……” 天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表情严肃而庄严地对阿九说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朕驾崩之后,连武王廉王威王俱都已遇难,那乾国就交给小九儿你了。” 阿九眉头一皱,忙道,“伯父乃是真龙天子,苍天护佑,必然不会有事,我也会尽力找到三位哥哥的。就算……伯父可还有两位小皇子呢。” 天子摇摇头,“那两个小的,都还是婴孩,他们的母妃又都是出身微末的宫女,如何能担当大任。这些暂且不提,我的圣旨和遗诏中都已写明白,你只管拿去保管,这关系到我姬氏的未来,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阿九看着手上的盒子,不由觉得有千金重,但这危机的关头,她却也不能再与天子争论太多了,她默默把匣子拢入袖口之中,郑重地对天子行了个礼,“我会替天子伯父保管好这匣子的。” 只说保管,便是对这匣中的事物没有半分眷恋,天子半垂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彩,转瞬便逝,快得阿九都没有丝毫察觉。 一百六十三章情动 阿九出了天子的寝宫之时,灰鹄已在外面等候了,一见到阿九,就笑着眨了眨眼,阿九便知道,事情办成了。 李公公仍旧带他们去了来时那所小院,换过了衣裳,就直接出了宫门,守宫的兵士倒是很顺当地放了行,但等他们一走远,便有士兵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小姐,咱去哪?”旧的站点已经弃用,其他的站点也不宜暴露,灰鹄一时之间想不出可以去哪。 阿九笑着说,“回庆王府。” 灰鹄的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庆王府?可是这样咱们的目标不是太明显了吗?” 阿九笑得更加灿烂了,“要的就是目标明显啊,越明显越好。好了,别多问了,赶紧回去吧。我听白爷爷说,他走时交待了木木叔,庆王府仍旧如同原貌,一进去就能入住。” 木木叔自小就是庆王的贴身小厮,长大了又是庆王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一直都贴身伺候着庆王。那时候接白爷爷走时,原本也要把木木叔一起带走,但木木叔却说,庆王府内还摆放着庆王庆王妃的牌位,他必须得替阿九守好。 有木木叔在,就说明庆王府内仍旧都是忠于阿九的人。 “那姑爷他等会知道我们去哪里汇合吗?”自从阿九亲口承认齐遥是她未来相公之后,灰鹄就直接以姑爷来称呼他了。 阿九笑道,“你对你们姑爷还挺上心,放心吧,我们一早就商量好了的。我说,咱们得杵在这供门口多久,等着于奎的人找上门来吗?还不快走?” 灰鹄闻言脸色一变,立刻驱赶马车,往庆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车停在这熟悉的庆王府门口之时,木木叔老泪纵横地在府门口等候多时了,“郡主,您终于回来了,老奴想死您了” 阿九笑着拉着木木叔的手臂,“我也想木木叔呢。咱们有话进去再说。” 木木叔忙点头,“对对,站在这府门口太过扎眼了,进去说。姑爷早就回来了,在正厅等着呢。” 上次来庆王府的时候,齐遥表现十分良好,惹得白爷爷和木木叔都对他大为赞叹,如今也不知道齐遥说了什么,木木叔也如灰鹄一样,已经直呼他姑爷了。 一见到阿九,齐遥便笑着迎了上来,“怎么样?事情进展地如何?” 阿九点了点头,“一大清早就去了护国公府,从护国公那拿了他安插在禁卫军中的耳目的名册。然后就和灰鹄进了趟宫,还见着了天子。” 齐遥问道,“天子的身子如何?果真已经一病不起了吗?” 阿九摇摇头,“我不懂医理,并不知道天子的状况到底如何,但看他的脸色,是不轻的。而且极有可能天子中了毒。”说着,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 齐遥连连点头,“我听说有一种毒药叫煎熬,每次只要下的份量少,是绝不会被人发现的,就算银针也验不出来。但自从中毒那日起,受的人,便会觉得浑身不爽利,人慢慢地虚下来。直到下毒之人突然加重药量,那中毒人就会重病起来,状似风寒,无论脉象还是表现,都与风寒无异,不懂毒药的大夫是无法判断出来的,所以一般都会开些治疗风寒的方子。但殊不知,这治疗风寒的那些药物却正好顺应了毒性,变成了毒药,使得中毒之人的身子迅速亏损,若不即时救治,怕不及两月,就会一命呜呼。” 阿九忙道,“果然是毒药,那可有解法?天子发觉不对,已经停药许久了,我也把你给我的玉露丸给了天子。” 齐遥点头,“自然是有的。只要新毒不源源不断地进入天子体内,他又用了我的玉露丸,那就还有救。等他用过玉露丸一段时间之后,能清的毒都已清掉,未清掉的余毒,用金针引出来便是了,并不是大难题。只是不知道天子的身子亏损地严重不严重,若是严重,以后怕是就得缠绵病榻了。” 既然能活,那就已经是件天大的幸事了,至于亏损的部分,以天子的身份地位,自然极容易补回来,阿九倒不替他担心。 阿九转身问灰鹄,“你和赵爽的暗桩联系上了?” 灰鹄走上前去,“是的,小姐。我躲在禁卫军的休息处偷听他们的谈话,正好听到了名单上的几个名字,于是就尾随他们,然后趁没人注意之时,表明了护国公府的身份,那几人果然说得出护国公给的册子上那些暗号,应该就是那些人没错了。” 阿九笑着说,“有没有把护国公的话转达?” “当然啦。我让他们照着小姐说的那样做了。只是不知道,这帮人里能有几个是忠心的。” 阿九却并不在意,“他们忠心不忠心的,我才不在意呢。我只是需要一些人能把我的话散布出去而已。好了,忙了一上午都没有吃饭,让人摆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话音刚落,木木叔便来请他们几个到花厅用饭,慢慢一桌子,都是阿九小时候极其喜欢吃的菜,虽然如今的阿九口味有了些变化,但看到木木叔那样贴心,她还是十分感动的。 等用过了饭,灰鹄便和木木叔一起告退了,他是有眼色的人,看得出阿九和齐遥有悄悄话要说,自己的事已经禀告完毕了,还是不做电灯泡了。 阿九拉着齐遥去了自己的院子,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与她记忆中的毫无两样,上次来得匆忙,没有时间回自己的房间看一眼,这回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木木叔把她的房间保存地很好,还是当初的样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让阿九感动地都快哭了,“你看,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小玩具,爹爹见我喜欢这些会跑动的小玩意,就四处给我收集,惹得朝臣都知道,要见庆王爷时,送别的礼不如送个新奇的小玩具。” 齐遥望着有些动情的阿九,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她,“你喜欢,我以后也给你搜罗。” 阿九柔柔地点头,“嗯。” 两人温存了一会,阿九忽然想起了齐遥今天的任务来,“对了,赵律他仍旧在刑部大牢吗?” 齐遥点头,“不错。我还见着了他。” “哦?怎么说?” 齐遥微微地叹了口气,“赵律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地多,他收到信时,就已经知道这信有些不妥。他当时便想到了天子身陷危机,但他远在南疆,不入京就不能探知真实情况,于是他才想,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原来赵律,竟然是自投罗网的。 “那他竟是不怕会被真的砍头吗?” 齐遥笑着说,“砍一个边疆大员的头,不只需要三堂会审,还需要天子在朝堂上亲自宣布,天子已然病了,那砍赵律的事必然就会拖了下来。除非新君立了,才能真的砍了赵律。” 阿九点头,“我们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齐遥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深深地望了阿九一眼,“赵律说,他自投罗网的另一个原因,便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为他来一趟京城……” 阿九先是一惊,然后大怒,“去他的赵律,老娘来京城又不是为了他” 齐遥笑了起来,怀中的人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他把嘴唇凑到阿九的耳边,轻轻地道,“从前还只是自称姐姐,如今连老娘都出来了,你真是越来越彪悍了。” 阿九笑道,“你要是觉得要娶一个彪悍的妻子有些委屈,我倒是不介意让你换个温柔的。” 齐遥不怀好意地问道,“你真的想让我换个温柔的?” 阿九挑了挑眉,“你喜欢换温柔的,你就去换好了,我不介意。” 齐遥坏坏地笑,“是你说的哦,既然如此,我就来了哦” 还未等阿九开口,他便用唇堵住了阿九的嘴巴,贪婪地吮吸着阿九的香甜。好吧,他承认,听到赵律那挑衅似的宣白之时,他的心底是有些醋意的。 阿九是现代来的灵魂,与自己的未婚夫接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齐遥这个吻却来势汹汹,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她的背正贴着齐遥的胸口,这个姿势让她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她很想告诉齐遥,咱们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再继续吻吧,但齐遥正吻得浓烈,哪肯给她开口的机会?所以她只好用身体语言来抗议,但她的扭动,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深吻。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抵住了一个硬物,瞬间她的脸便涨得通红,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她自然知道那硬物是什么东西。 齐遥似乎也觉察到了这样的姿势并不太舒服,于是松口了对阿九的钳制,把她轻轻地绕了个圈,以胸口贴胸口的方式相对,然后继续搂住了怀中的人儿,整个过程竟然都没有松开过相互纠缠的唇舌。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但阿九却感觉更难受了,那硬物直直地抵在自己的腹部,浑身都酥软了下来,她似一潭清泉软软地摊在了齐遥的怀中,渐渐迷失在齐遥的温柔中。 房间内,散发着浓烈的情动的气息。 一百六十四章 吃肉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空档,阿九躲开了齐遥的唇,把头低低地垂在了他胸前,猛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齐遥的吻太过炙热,让她感觉有些缺氧。 她摸了摸小脸,果然烧得厉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额,这个……一直仰着头,脖子有些酸,歇会成不?” 齐遥望着满脸通红,一脸羞涩的阿九,沙哑地道,“歇会?成”说着便一把抱起了阿九,徐徐向床榻走去。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床榻这件事物容易给人很暧昧的联想,阿九缩在齐遥的怀中,有些不安,但不知怎的,她竟然并不想作任何反抗,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齐遥动作轻柔地把阿九放在软榻之上,一双充满情意的眼直直地盯着阿九,他柔柔地,语气带着几分蛊惑,“这样,脖子就不会酸了。” 阿九扑闪扑闪的大眼水灵灵地望着他,像是会说话的星星一般,惹得齐遥心中狂乱不已,她半开的樱桃小嘴又似乎是在邀请着他,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娇媚的神态之时,彻底地失控了。 几乎是一瞬间,阿九便被齐遥压在了身下,齐遥的脸与她的脸贴得极近,她的脸上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欢喜和幸福,于是阿九融化了,她的眼神柔得能够滴出水来,双臂不由自主地便攀到了齐遥的肩头。 这对齐遥来说绝对是个鼓励,于是他的唇再一次狂热地压了上去,径直伸入了阿九微张的小口,与阿九的丁香小舌再一次玩起了你追我敢纠扰缠绵的游戏。 阿九闭上了双眼,享受这爱情的甜蜜,齐遥的霸道与柔情让她深深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在他肆意地怜爱中,她感觉整个身子都有异样的感觉,似乎像水闸中蓄满已久的水,只等着开闸,便会奔涌而出一般,心中充满了期待。 青丝散开,衣衫凌乱,慢慢地两个人身上的外衫皆褪,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身子与身子之间隔着的障碍物一少,身上却更觉得热了,阿九只觉得齐遥的手不规矩地伸进了她的衣内,毫不客气地任意摸索,很快便被他占领了小山丘。 这却是阿九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经验了,她不由自主地嘤嘤一声,那婉转而缠绵的低吟让齐遥身心一震,身下的某物更加坚挺了起来,他眼中已有些迷离,但却仍然强制自己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声音嘶哑地在阿九的耳边低低地道,“九儿,可以吗?” 阿九双眼迷蒙地望着齐遥温柔的俊脸,他的手臂仍旧环住了自己,他的身子紧紧地压在自己身上,他身前的硬挺正抵住自己的身子,而最令人害羞的是,自己显然是享受的,这样的状况下,还有什么好矜持好害羞的呢。 她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嗯。” 得到了心爱之人的首肯,齐遥便再也不作犹豫,他轻柔地解开了阿九最后一层轻纱,阿九雪白美好的身体便完全显露在他眼前,他呼吸一窒,眼前的美景完全震慑了他的心神。 他轻轻地从阿九的额头开始吻起,然后便是眼睛,鼻子,嘴唇,颈项,锁骨,一路吻下来,一处都不肯放过,阿九虽然才刚及笄,但却发育地极好,胸前的山丘错落有致地起伏着,那两点殷红的红梅在白玉一般的身子上显得特别诱人可爱,不自禁地,他便含住了其中一颗,似乎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一般,细细地舔弄吮吸起来。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阿九浑身有如点击一般颤栗,几声低低的呻吟便不由自主地从口中逸了出去。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发出如此魅惑的声音,又害羞又后悔,不由心中暗骂自己,前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韩剧日剧也看了不少了,竟然如此地不淡定。 但又如何能够淡定?身体的表现真实地表现出她的享受,她的兴奋,这是骗不了自己的,于是阿九决定抛开一切杂念,尽情地享受这一切,把自己变成一张白纸,任齐遥把自己涂抹成什么样子,把自己化为一摊水,彻底地融化在齐遥的身下。 齐遥的唇中任自含着那鲜红**滴的红果,他的手却不甘寂寞地继续往下探,在高山密林之中,似乎是下过了雨一般,早就湿润了起来,齐遥的眸色变深,低低地说道,“可以吗?” 阿九心中暗恨,都这地步了还废话什么,她的不满直接化为行动,她扬起了颈项,吸住了齐遥的嘴唇,开始了新一轮的纠缠。 齐遥稍一用力,便又夺回了主动权,有了阿九的鼓励,他一只手撑住了身子,另一只手却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神秘的丘林,他的手指徐徐探了进去,轻轻捻动着**,这巨大的刺激让阿九口中溢出的呻吟更加婉转**,她脸色绯红,双唇红润,波光明媚,眼波流转,娇柔地唤道,“小遥子…….” 小遥子一挥手,床榻上的帘子便应声而落,垂了下来,紧随而来的是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以及缠绵悱恻的情话声。 窗外,阳光明媚,秋风熏得万物醉,小院的花园中,花开并蒂,一对小蜜蜂正紧紧依靠在一起,你侬我侬,不肯分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场狂风暴雨总算是停歇了下来。 齐遥看着颈项胸口皆是自己种下的红莓,不由呵呵一乐,窝在被窝中的阿九狠狠地给了他当胸一拳,“笑你还笑都说了让你轻点了,你还让我那么疼” 齐遥一把抓住阿九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是我不好,用力猛了一些,下次我会小心轻放的。” 阿九别过脸去,“没有下次了”原本看小说的时候看到人家写第一次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疼痛,她还嗤之以鼻,认为都是写作家夸张的手法,既然那么疼,为嘛还有那么多人尽赶着去做这事嘛。 可是,自己一尝试才知道,冤枉了那些写作家,的确是很疼,撕心裂肺倒不至于,但刚进入那会真是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那不体贴的家伙,竟然无视自己喊停的愿望,继续折腾着。 好吧,折腾就折腾吧,她也承认等习惯了他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但那家伙也不能折腾个没完吧自己可才刚及笄,放到前世,那可还是未成年啊不好容易折腾完,自己就成了现在这副衰样,腰酸腿酸起不来。 齐遥一脸心疼,“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轻重,弄疼了你,等我多练习几次,掌握了分寸,以后就不会了。” 阿九敏感地听到了练习两个字,她斜睨着眼睛,问道,“要怎么练习?” 齐遥笑得暧昧,“你说呢” 阿九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能想到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忙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一副小心戒备的模样,“我已经负伤了,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出去出去,我要休息了。” 齐遥还想缠着她,却被她伸出来的狠命一脚踢了开去,他没有防备,又只坐在床沿,她全力一击,又直接命中要害,于是可怜的小遥子光着身子从床榻之上被踢下了床。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仍旧狠狠地道,“还不快出去” 只听嘻嘻索索一阵声响,过了不一会儿,便听到齐遥开门关门的声音。阿九忙掀开床帘,屋中空无一人,齐遥他真的走掉了。 叫他出去其实不过只是个撒娇的话,可是齐遥却听她的话乖乖地穿衣出去了,阿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失望之极,“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刚让他吃上肉,就拽起来了,我让你走你就真走了吗……呜呜呜呜,以后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什么成亲,去他的。” 正细心地在试水烫不烫的某只,忽然感觉到身后凉飕飕的,他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挥一挥衣袖,便提着水向房间走去,虽然已经是秋末冬初了,但剧烈运动过后一身汗,还是得好好洗一洗的。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齐遥温柔地叫唤,“阿九,起来了” “咚咚”两个枕头迎面砸来,亏得齐遥艺高人胆大,敏捷地躲过了阿九的枕头奇袭,稳稳当当地把热水放了下来,慢慢地倒入了床边的木桶,还好,水还很温热。 他笑着把仍自处于怨妇情结之中的阿九从被窝中拖了出来,一把就抱到了木桶之中,“来,转过去小遥子给郡主娘娘擦背了” 阿九情知自己误会了他,如今他亲自给自己打水擦背,心中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但脸上挂不下来,嘴唇仍还撅着,嘴中低低地呢喃道,“不说一声就跑了……”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齐遥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着摇摇头,径自用手舀起了水,往她身上淋去,看着她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他心中欢喜不已,想到刚才令人脸红心跳的那一幕慕,他身下不知不觉又支起了小帐篷,他忙猛力地捏了自己一把,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成了色中饿鬼了?刚刚吃饱了肉没多久,竟又想着要再吃一口了。 阿九完全不明了齐遥激烈的心理斗争,因为她早就已经在木桶之中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一直都高高地挂着。 一百六十五章 赵律 一身锦衣华服的阿九在齐遥的陪伴下来到了刑部大牢,牢头慌忙地给她请安行礼。 只过了一夜,长乐郡主回京,搬回庆王府的消息便满城皆知了。牢头只需要看眼前女子的气势就知道来者非是常人,再一看那与庆王与庆王妃都相似之极的容貌,便知道这位就是天子极其隆宠的郡主了。 那时天子莫名其妙地册封一个袁氏之女为郡主,就惹得朝臣与民众纷纷猜测原因。要知道此事可是相当地不寻常啊,宗谱玉碟之上,那幽州袁九挂在了庆王与庆王妃的名下,那可就成了正宗的庆王嫡女,按照天子曾经的许诺,将来那长乐郡主所生的男孩是能继承庆王之位的。 天子是没有理由让袁氏的后人继承姬氏的王爵之位的,自从安南王爷倒台后,姬氏就只剩下了庆王一个王爷,可见这爵位何等的珍贵。所以,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于是民众纷纷展开了想象的翅膀,一时间各种谣言散布,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人言之凿凿地道,那袁九姑娘乃是庆王的私生女啊,若非姬氏的血脉,又怎么能入得了姬氏的宗谱玉碟?天家的血统可是那样情意就能混乱的? 又有人说,先帝最疼爱的乃是庆王,若非身子孱弱,这天子之位哪轮得到当今?天子自知这一点,所以对庆王一直倍加爱护,如今看他连唯一的女儿也没了,与庆王妃孤零零的,连个香火都没有,这才册封了幽州袁氏女为郡主,为的便是那一份拳拳爱弟之心啊 更有人一语道破天机,寿昌郡主到底死没死,远在南疆的事,谁也说不清,但有人却真切地在京城见到了那位幽州的袁姑娘,据说这位姑娘与寿昌郡主长得是一模一样啊这说明了啥?如今的长乐郡主分明就是寿昌郡主改了个身份而已,要不怎么能仍旧叫阿九呢 牢头自然也是听说过这些八卦的,但如今这一见,他却坚定地成了改身份派的拥护者,寿昌郡主未嫁之前,庆王不论何时都把她带在身边,自己就算只是个牢头,也都见过郡主好几次,就是这张脸,这眉眼,这笑容,一点都没有错 于是牢头立马就恭恭敬敬地迎了阿九进去,乖乖地把他们一行引到了关押赵律的甲等牢房,倒把阿九给郁闷上了,自己还准备好了演一出强闯刑部大牢的戏码呢,牢头这么配合,这让她的戏可怎么演下去呢 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牢头,但牢头却误以为她嫌自己碍事,于是赔着笑脸说道,“郡主请便,小的们都退出去了,有事叫唤一声就行了。” 说着动作麻利地把牢房的门给打了开来,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带着狱卒们小心地退了下去,临走前还给留下了一句,“郡主放心,小的就在外面给您望风,有什么动静立马就来通知您” 这般地配合,倒让阿九摸不着头脑起来,她与齐遥对视一眼,齐遥也给了她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于是便把疑惑丢了开去,权当自己的魅力太大,直接臣服了这名牢头吧。 灰鹄带着身旁的人马在远处一字排开,他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与牢里的这位是什么关系,也很清楚小姐与姑爷的感情有多么蜜里调油,所以等下那三堂会首,场面一定是火光四射,为了避免自己被无辜伤到,他还是决定要站在相当远的距离之外。 自从小姐授意自己把她回了庆王府的消息放出去后,从前解散了的暗骑卫都纷纷与自己联络,希望能够归队。大家的关系都不错,但毕竟三年多过去了,谁知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玩意暗骑卫的队伍里混进来几个奸细,对小姐那可是大大的不利,所以他有心要拒绝。 但是小姐却笑着让他接受,人手短缺的时候,既然有人要投奔,那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别有目的,一概都接受了,只要不让他们接触到核心机密就成了,打杂的跑腿的事情正好还有人能使使,需要的时候还能给传出点假消息什么的。 于是,这场郡主娘娘大闹刑部大牢的戏码中,他把这些暗骑卫的旧部都给带了来,若是真能其中淘出几个忠诚的,那么这票买卖就还算值 这边灰鹄正在胡思乱想地纠结,那边牢房之中三人对立,却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赵律望着对面的二人十指交缠的双手,苦涩地开口,“你来了。” 齐遥的手便攥得更紧了些,阿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老大不情愿地把手松了开来。 这是自上次在君再来与他直面之后,第一次见到赵律。在护国公府内,听赵虎唠里唠叨时才知道,那日自己不小心失足掉落悬崖之时,赵律正好赶到,眼见了自己坠入万丈深渊,当时他痛不**生,生生地折磨了自己许久。 想及此,阿九心中剩下的一点对他的怨恨,便也消失无踪,若是赵律曾经对不起过自己,那么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已经足够了,自己又何必再记挂着从前的恩怨? 再说,若不是赵律对自己的忽视,自己又怎么会能找到现在的幸福呢?想着,她不由自主地对着齐遥露出发自肺腑的微笑来。 那笑容明媚光亮,映得齐遥心中丝丝甜蜜涌起,但看在赵律的眼中,却那样地刺眼,他心中有着深深的苦涩与不甘。 “为什么?”他涩涩地问。 阿九斜着脑袋,“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呢,明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跳了进去,害得我还非得跑这趟来救你。” 赵律苦笑道,“为什么要来救我?” 说实在的,阿九还真的想过撒手不管了呢,但……两人之间毕竟曾经有过夫妻名份,巧好阿九这人又一向心肠软,再加上赵律对于乾国和姬氏来说还算比较重要,综合以上种种,她再懒得来,也得来一趟救他的。 但这原因她又不太好当着人赵律的面说,只好干咳一声,“总之我来这救你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 赵律沉默了一会,抬头望着阿九,他的目光深邃,似乎能看透一个人的灵魂,他沉沉地道,“我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阿九咬了咬唇,便望向齐遥,意思是,咋办,你要不还是先回避吧 齐遥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回避也不行了,于是笑着出了牢房,慢慢踱到灰鹄身边,拍了拍灰鹄的肩膀,“怎样,有带酒吗?” 昏暗的牢房之中,只剩下阿九与赵律两人。 阿九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是如此地强大,即便自己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单独面对他时,仍然从内心感觉到有些害怕。 他直直地望着她,过了良久,方才闷闷地道,“听说,你与刚才那小子订了亲。”虽然一直在南疆大营中埋头操练,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他一直都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当得知她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订了亲时,那种悔恨和痛苦,都差点把他折磨地快要死掉。 阿九皱了皱眉头,“喂,请你有礼貌一些好不?齐遥才不是那小子呢,他可是我未来的夫君。虽然你是威武的大将军,但他可也是堂堂郡马。” 赵律冷冷地嗤笑道,“夫君?郡马?那我是什么……”他的心被阿九对齐遥毫不掩饰的维护生生撕裂。 他的表情痛苦,他的眼神忧郁,但那又怎么样?阿九无比认真地对赵律说,“我听说你十几岁就上阵杀敌了,没几年就以武勇成了天下最年轻的将军。我问你,为将者若是发错了一个命令,会怎样?” 赵律不知道阿九的问题意指何处,但她问得认真,他便也认真回答,“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错误的命令,极有可能导致战争失败,甚至全军覆没。” 阿九继续问道,“那么为将者是否应该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仔细权衡过大局,思考过利弊?想清楚自己的命令会有的所有后果?” 赵律沉沉地点头。 阿九紧追不舍,“为将者一旦下达命令后,还能不能朝令夕改?” 赵律摇头,“军令如山,若是能够朝令夕改,那何以服众?” 阿九便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懂呢,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刚才那个问题?我以为,你在对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应该已经考虑过利弊了呢,只不过因为从前我是个傻子,如今傻病好了,你对我便换了一副姿态了吗?这岂不是正如你说的,朝令夕改,你让我又如何能服呢?” 赵律猛地抓住了阿九的肩膀,满身的怒气升腾了起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根本就没有写过休书,我才是你的夫君,我才是你的郡马” 阿九慢慢地掰开他的钳制,摊了摊手,“是我设计的你,那又怎样?事实就是,我们两个在律法上已经不是夫妻了。更何况,我如今的户籍文书上,印的可是袁九,与你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赵律的心猛烈地抽搐着,多少次,他设想过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他以为就算阿九再残酷他都能够受得,但是他错了,阿九只不过是这三言两语便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阿九见他情绪激动,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一百六十六章 红莓 赵律失落地望着眼前那个把设计和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女子,她怎能那样狠心地在他心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还残忍地在上面撒盐。 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无比寂寥,“我确是犯了错误,不该纵容何氏对你的欺辱,但后来……没错,我渐渐地喜欢上了你,真心地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从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不喜欢何氏,我便把她打发去庄子,你不喜欢连城,我也可以把他过继给大哥。我设身处地地站在你的立场去想这些事,迫使自己狠下心来,宁肯做个失信之人,也不愿让你难过。可是……你又是如何对待于我的?” 他的语调一会低沉一会高昂,伴随着他的情绪起伏更迭着,赵律是个最重承诺的人,抛弃何月容,送走赵连城对他来说是个痛苦的决定,他真心地想要改善与阿九的关系,但结果却几乎把他打击到要崩溃。 “你可知道当我赶回来时,只看到一座残垣断壁和几具粘连在一起几乎成了焦炭一般的尸体时,有多么痛吗?心脏就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割断,痛得无法呼吸,我赵律战场之上杀敌无数,十几岁的时候就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过,何曾惧怕过尸体?但那日,我却真的怕了,我不敢多看一眼……” 阿九眉头紧皱着望着这个完全陷入了回忆的男人,她没有料到沉默寡言冷酷地和钢铁一般的赵律,竟然会像个怨妇似的唠叨那么多,但听到这一段,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两下,以她的立场,自然觉得死遁这招又解气又爽利,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死竟然让赵律痛苦如斯。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当时的情况下这招金蝉脱壳是完美的逃跑方式,但不知道怎的,听完赵律如歌如泣的痛斥后,她的心中竟然隐隐觉得有些愧疚。 也许她这样做,对赵律,的确是有些太残忍了。 她犹豫着,轻轻地,伸出了右手,安抚似地拍了拍赵律的肩膀,嗫嚅地说道,“别再想了,我这不是没死吗?” 赵律的双眼微红,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阿九,“你也知道,你还没死上次在京城相遇,你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一直骗自己你还没死,果真你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你骗我你叫袁九,是我妻子的表弟,我就算知道你在骗我,也乐呵呵地相信你,帮助你。而你,又做了什么?你活生生地在我面前又死了一次。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我的煎熬你懂吗?” 那次变故对他的打击太大,不过短短几日,赵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若不是脑中还有最后的一丝清明,也许他便会就此垮了下来。 这指控对阿九却是有些冤枉了,当时连她自己都以为必死无疑,又怎能想到齐遥会以身子作肉垫来为她缓冲,又怎能料到竟然那般命大掉落在山洞之中的平台上呢? 但那些反驳的话语却尽数被阿九脱落到腹中,赵律的情绪有些激动,再说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也许早就承受不住了,从前自己只从自己的角度去看他是个坏人,但今日从他口中方知道原来他也还挺可怜的。 不由地,阿九的语气便柔了下来,“你说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你还老想着这些做什么?当务之急,是要粉碎于奎的阴谋,解救天子,解救几位王爷,解救护国公府,解救乾国百姓免于动乱之苦。你是人人爱戴的镇南将军,这么要紧的关头,怎么能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呢?” 赵律浑身一震,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忙问道,“我爹娘和祖母他们还好吧?” 阿九暗暗地松了口气,笑着说,“还好还好,若是你等下就跟我出去了,他们会更好的。” 赵律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跟你出去。” 阿九惊道,“为什么?”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要豁出去了,他竟然还拒绝? 赵律沉沉地说,“我的确是私入京城,这是不小的罪名,若你强行带了我出去,那么你必受到御史的弹劾,你一个女子,将经受朝臣的指责,世人的谩骂。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阿九翻了翻白眼,是自己一直都高看了赵律么,怎得这厮这般地迂腐,她若在乎那些虚名,又怎会作出设计与他和离然后死遁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看在自己在他的斥责下竟然还有了一丝愧疚之心的份上,阿九决定好好地说道说道,“成则为王败则寇。我把你带出去,是指望着你能勤王救驾,等于奎败了,天子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治你的罪呢?若是于奎胜了,那么不管我带不带你出去,总也逃不出他的报复去。所以,这等关头,你觉得我被人谩骂与否,还重要吗?” 赵律冷着一张脸,目光中流露出绝决,“你们走吧,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阿九此刻真心佩服自己那时候果断与赵律和离的决定,这厮这样迂腐倔强,就是在了一起,自己也决计会被他气死。与这样的人说理,是说不清的,于是阿九决定换一种方法。 她高声唤道,“小遥子” 小遥子如一阵风一般席卷而来。 她指着赵律道,“给我打晕他。” 说时迟,那时快,阿九的话音刚落,小遥子便劈了下去,因为某种微妙的心理,这掌劈得还特别地重,那劈下去时,小遥子心理的快感也特别地强烈。 阿九无语地看着因为劈到了某人而暗自乐和的小遥子,叹了口气,“把他给我带回去吧” 牢头听到阿九的呼唤,以为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屁颠屁殿地赶来,“郡主,可是有事?” 阿九笑着对他说,“我要把他带走,但决计不让你为难,你去找个与他身形相仿的死囚过来。”说着凑近牢头,与他耳语几句。 牢头的眼中便放出异色来,他欢喜地道,“真是太巧了,正好有个江洋大盗与这位身形相仿,更巧的是,那大盗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这就去把人找来。” 在灰鹄的巧手之下,不多一会,一个一模一样的赵律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阿九拍手称道,“好样的,灰鹄,看来灰鹰的手艺你学到了不少。” 如今朝中的形势虽然意味不明,但是牢头却相信,姬氏数千年的基业不会给右相这暴发户给挖起,更何况,姬氏在民间的声誉一直都还不错,天子勉强也还算得上是个明君,光凭右相,是兴不起什么风浪的。 他一向爱戴庆王,仰慕郡主,连这牢中的赵大将军也是他所崇拜的对象,之前也一直好吃好喝对待他,如今既然有郡主发话,又还给他掩饰,这样的顺手人情,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天子胜了,郡主胜了,赵律胜了,将来他的这份人情,便能换来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便是有些风险,搏上一搏又能如何? 赵律被打晕了,自然只能安置在阿九的马车上,好在阿九的马车很宽敞,并不在乎多了一个人。 齐遥掀开帘子,也挤了进去,“我怕你一个人无聊,陪你说说话。” 阿九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说,“我正好也觉得无聊,幸亏有你陪我说话。来吧,说什么好呢?” 她这样给面子,倒让齐遥有些不好意思,他嘻嘻一笑,“等下是要把他送回护国公府去,还是?” 阿九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你说呢?” 齐遥认真地想了想,“他这幅模样回护国公府去,平白让老人家担心,更何况他的目标太大,于奎很容易掌握到他的消息。我看,还是把他带回王府,他是为将的大才,接下来我们还有硬仗要打,有些事也还需要他的帮助。” 阿九见齐遥丝毫没有因为赵律尴尬的身份而胡乱把他塞回家,不由在齐遥唇上轻轻印上一吻,“胸怀宽大,深谋远虑,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夫君” 齐遥受了这等鼓励,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若不是赵律还直挺挺地躺在旁边,他就直接再给吻回去了。 阿九却没留意到他那复杂的心情,仍自沉思中,忽然抬起头来问齐遥,“那兵部尚书姓刘的,到底怎么回事?” 齐遥略略皱眉,“我收到的消息,于奎新娶的继室,正是兵部尚书刘启德的干女儿。” 阿九瞇着眼,“刘启德的干女儿……从前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要查一查于奎的新夫人是什么人。” 据说于奎对他先夫人很是情深,即便他夫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也没能改变这一点,怎奈却韶华早逝,她在世之时,于奎更是连半个小妾也无。后来到底是男人本色,于奎虽然纳过好几房小妾,也有过不少女人,但却从未让人占了这正室之位,甚至也因为有了心爱的侄子继承家业,所以也一颗种子都没在那些女人身上播下。 而如今,年已六十的于奎竟然娶了一名刚刚及笄,做他孙女还嫌年轻的女子为继室,更让她怀上了身孕,这么反常的事情,早就该注意到才是。 阿九与齐遥相拥着谈论着这些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赵律那长长浓密的睫毛,在忽闪忽闪地动。 赵律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便知道阿九仍然把他救了出来,他是欢喜的,甚至还存了遐想,阿九的心中也许仍旧有自己一块小小的地位,即便她不承认。 但,当他的眼神上移,看到那相拥而坐的两人,正旁若无人地呢喃着,他的心便又开始了疼痛,直至他蓦然震惊地发现阿九脖子上那隐隐露出的红莓,他便彻底崩溃了。 阿九,你待我,何其残忍…… 一百六十八章 闯宫 灰鹄急匆匆地跑到了书房,“小姐,不好了” 阿九皱着眉头问,“怎么了?慢慢说” 灰鹄指着皇宫的方向道,“宫里的守卫全被换了一遍,护国公给的名册里的那些都给换了下来,我们如今根本没法与宫内取得任何联系” 于奎的动作还真快阿九的眉心都快拧起来了,“朝臣的反应如何?” “于奎宣布,休朝七日” 阿九猛地站了起来,“休朝七日?”乾国自从开国以来,便没有过休朝的旧例,就算天子病了的这一个多月,朝臣也必然每天早朝,由右相住持,就国中发生的各类事件商讨议论,如今右相宣布休朝,而且还是七日之久,朝臣人心惶惶,民心也有离散,那么乾国必然会乱。 一旁沉默不语的赵律突然开口说道,“于奎他要动手了,天子危矣” 阿九很清楚,赵律所说的可能性极大,但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对应,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齐遥道,“当务之急是找出三位王爷来。没有合情合理合法的继承人,就算天子驾崩了,于奎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灰鹄不解道,“后宫不还有两位小皇子吗?于奎随便立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就可以夺天下了吗?” 齐遥摇头,“天子之位不假婴童手,这是姬氏的家训。天子已经有三个成年的儿子,除非那三位都已经死了,不然立小皇子,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号令群臣和将士,于奎不傻,不会做这样的买卖。” 灰鹄恍然大悟,“这便是说,三位皇子中,必然有一名是与于奎相互勾结的,不然说不过去啊” 阿九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猜测的……”而且那嫌疑最大的便是与她感情最好的威王姬耀。 赵律开口道,“我自南疆来京城时已经发密信给了东北军和西北军中靠得过的几个同僚,他们已经给了回信,最晚后日,便能在京城郊外的几个驻扎地扎营。有他们的相助,右相折腾不出浪花来。” 话虽如此,但阿九却不希望真的发生血流成河的战事,自己人打自己人,是最可惜的事情,尤其流血牺牲的一般都是只知道听命行事的无辜兵士,而真正该死的人,如右相之流,却是丝毫伤不到半分的。 阿九细细地想了一遍,开口问灰鹄,“天子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金骑卫怎么没有出现?难道他们也叛了?” 灰鹄嗫嚅道,“金骑卫两月前几乎尽数出了京城,留守的怕是没有多少。我们人手不多,所以便没有继续追踪他们。” 齐遥想了想,“金骑卫只有天子能够接触到,于奎应该没有那么手眼通天能够掌握他们。我想,金骑卫大约是被派去边疆准备攻楚的战事去了。” 阿九皱着眉头,“倾巢而出,不是天子的作风,京城之中必然还有金骑卫潜伏,灰鹄你想办法去联系到金骑卫,看看他们都在想什么,干什么。” 金骑卫自由出入于禁宫,救出天子怕是不能,但传递消息还是绰绰有余的,天子被困一月了,其余的金骑卫就算远在他国,也都该收到消息赶回来勤王救驾了,但却没有一丝消息,这状态很是诡异,令人不解。 “齐遥,你找人去把天子被右相囚禁的消息散布出去,越快越好,务必要在日落之前做到,整个京城的人都听到这消息。” 齐遥想了想,便明白了阿九的用意,他笑着说,“这事儿不难办,交给我,你放心。”说着如一阵风似的出了去。 书房之中,便只剩下了阿九和赵律。 赵律心中苦涩至极,但脸上却表现地波澜不惊,“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才能,从前是我小看了你。”从她设计离开将军府的那一环环一扣扣,赵律便知道,阿九拥有了不得的智慧,但没想到她遇到这样的大事,还能沉着冷静,指挥若定。 阿九苦笑道,“我只愿过些简单快乐的日子,但事情却像是生了脚一般,总是自己缠上我,我除了面对,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说说,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到底该如何才能打赢这场仗?” 赵律思忖片刻,“京城的权贵众多,多是靠世袭余荫,几个公侯府第都有数百年上千年的历史,若是改朝换代,他们的门第说不定还会是新当权者的靶子,所以他们这些人,不愿意看到有任何动乱,这些人可以团结起来,发挥不少力量。” 阿九的眼睛一亮,“不错,朝中大臣分为两派,根基身后的世家党和靠科举才步步高升的新锐党,新锐党只有官职没有爵位,或会站在于奎那边,博个封妻荫子,但世家党却历史深渊,树根深大,绝不会容许有人影响到自己的利益。但问题是,不知道于奎到时推举出来的是哪个皇子……” 王后她出身威远侯府,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女中的一份子,将来若是武王登基,那威远侯府便是最大的外戚,就算于奎仍旧掌控朝政,以武王母族的强大,与于奎仍旧是有一拼的,到时候于奎仍旧只是炮灰。 但,天子百年之后,便该是武王继位,武王和廉王是没有任何理由,去与于奎合作的。 但威王却不然,天子即便再宠爱威王,但他头上压了两个既嫡又长的哥哥,他是几乎没有出头天的,顶多就只能做一个贤王。 而他的母族与两个哥哥比,简直是萤火虫与日月相比。他的母妃罗氏乃是一名普通的宫女,没有任何身家背景,被天子宠幸之后,为了替她增长些门面,才从她家中挑了几个堂兄出任一些小官职,勉强称得上是小官宦之家,连世家的边都没法沾上。 以天子对威王的宠爱,若是武王登基,想必威王的落差会很大,所以他才最有可能会与于奎合作,夺得天子的宝座。 阿九深深地叹息,“明日一早,你替我集齐几个世家公侯府第的主要当家人,一起去光华门哭诉,我要闯宫,声势弄得越大越好,最好还能吸引百姓前来观看。” 赵律倒吸了一口气,“哭诉……” 阿九正了神色,眼中带着无比的坚定,“不错,哭诉。一哭二闹三上吊,若是光华门不开,我不能进去,便不停止。我手中有先帝赐的金牌令,又有天子赐的玉牌,本就能畅通进入禁宫,我能进,群臣就能进,他若拦我,我必要他好看” 齐遥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还没入夜,整个京城便都沸腾了起来,天子竟然被右相给幽禁在宫中,这是何等重大的爆炸性的消息啊但百姓却信了,因为一直以来右相的形象都被塑造地太过跋扈,百姓相信,这等谋逆之事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但这些言论却仍仅限于私下议论,真正传入右相耳中却是第二日。 于奎正搂着他千娇百媚的夫人,甜甜地睡着,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他恨恨地问了声,“什么事” “相爷,急事长乐郡主率领了一班公侯爵爷在光华门外哭闹呢” 于奎闻言,“登”得一声,从床上翻身而下,立刻穿上衣物,走了出去,“到底怎么回事?她竟然敢在光华门外哭闹?” 进了光华门,便算事进了皇宫大内,光华门口,是绝对不许喧哗的。 那属下支支吾吾地道,“不知怎的,今儿一起来,就听到整个京城都在疯传,相爷您把天子给软禁了。那长乐郡主便哭着闹着去了光华门,要见天子。光华门那里,您不是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准给郡主放行吗?所以守门的就没有理会她。然后她就在那哭闹得响亮,不多久,那些公侯府的,将军府的,听到消息就都来了,他们也朝着闹着,要去见天子……” 于奎大怒,“好她个长乐,我果然是小瞧了姓姬的来人,备马,我倒要去看看,她堂堂一个郡主,还能学人家泼妇骂街不成?” 他果真是小瞧了阿九,泼妇骂街而已,有什么不可的? 于奎赶到的时候,阿九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越来越多的朝臣和百姓哭诉,“我的天子伯父,身子一直都很健朗,前段事件还传信于我,让我赶紧进京来陪他。可我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杂事一进京,竟然发现这世道变了,连我长乐郡主都不能进宫了。” 阿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各位大人,各位百姓,你们看看,这是先帝赐给我父王的金牌令,见牌如见君,这是天子伯父赐给我的玉牌令,能够自由出入禁宫内院,但如今,我长乐郡主这个身份不好用也罢了,连这两块令牌也都没有用了。这算什么道理” 人群发出的议论声便大了起来,先帝的金牌令相当于免死金牌,只有寥寥几块,不管是这些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就算没见过,也都是听说过的。 阿九见状,便又加了一把火,“我就问这几位守门的小哥,这是天子的命令吗?没道理天子叫我进宫看望他,却又忽然不让我进去啊。结果……结果他们竟然告诉,这是右相大人的命令我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右相大人的命令竟然比天子的还大了呜呜呜呜” 保国公衡权厉声道,“京中盛传右相大人幽禁了天子,本来我是不信的,但这光华门却只听右相的命令,而无视天子的命令,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了。算来我等已经有一月未见到天子了,朝中政事皆由右相主持,我等倒还真是颇为挂念天子。少不得今日,要陪郡主走上这一遭了” 衡权为人公正,京中权贵以他马首是瞻,此言一出,迎来附和声阵阵。 一百六十七章 娇娆 快要入冬了,夜凉如水,赵律却辗转反侧,怎样都无法入眠,一闭上眼,就浮现出阿九脖子上那若隐若现的红莓印,怎样都挥之不去。 越烦躁就越是无法入眠,嘻嘻索索了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他随手拿了件衣裳披着,然后推开门,往外走去,月色晶莹如玉,一泻千里,照亮了前路,他顺着光亮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往前踱去。 自己与阿九真的再没有机会了吧?她都已经…… 这打击对于赵律来说过于庞大,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他的心脉,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仍旧把她当妻子,但她却从未把他当成丈夫,从头到尾,她都在算计着要如何逃开他,远离他。 他正沉浸在无限的伤痛中不可自拔,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清脆而美妙,带着喜悦与甜蜜,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探寻声音的主人是何许人也,赵律也被这声音吸引,一步步地往声音所在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个假山,假山之上有凉亭,凉亭之中立着一身白衣飘然**去的仙女,银色的月光洒在她如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上,闪闪发光,她张开双臂,立在凉亭的坐阶上,长袖翩翩,**乘风归去。 赵律一下子便呆住了,他想起了那个凯旋而归的夜晚,在南疆镇南将军府中的那一夜,观月台上的女仙也是如眼前的一般,像一只蝴蝶,又似乎化作了飞星,就这样振翅而去,一瞬间便就消失了。 白衣女子转过身来,冲着凉亭一角甜甜一笑,那笑容明媚如斯,让月光都失色,赵律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张绝世无双的娇颜,赫然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阿九。 他的身子忍不住地抖动起来,但他却尽力要克制住自己,原来那夜的仙女,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苦苦地找了几日的女人,便是心底最爱的那个。难道那夜的景象只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预示吗?自己心爱的女人,会如同这月中仙子一般,离自己远去,几个转身之后,便抹去一切她曾留下过的痕迹。 阿九笑着对坐在亭中一角的齐遥说道,“你说得不错,这样把双臂打开,站在高处,的确让人觉得好像能飞起来一般。” 齐遥一脸自得地笑了起来,“我心里烦闷的时候,就喜欢用轻功上窜下跳,你不会轻功,便只好用这法子了。但要我说,你又何必烦恼呢,如果自己不好意思和他说,我去便好。有些事情,男人与男人之间,会更好说些。” 阿九摇摇头,“我本来一直都觉得赵律亏欠我的,所以我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可不知怎的,如今我竟然慢慢地觉得,我对他似乎残忍了一些。不管怎样,我想他当初的初衷也绝不是要把我弄死,只不过是想冷待于我罢了,在他的立场,他虽有过错,但罪不致死。只是后来的结果,超出了他的控制罢了。” 齐遥上前拦腰抱住了阿九,用自己的下巴柔柔地摩挲着阿九的小脸,“可是你的确被他的妾室差点弄死了两次,不是吗?区区一个小妾,能有这么大的胆量要弄死堂堂的郡主,虽说是她的蠢笨,但若没有赵律之前的容忍,她又如何敢去做?说到底,赵律他其实,也不无辜。” 阿九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无辜。综上所述,我决定不再恨他了,若是他能够愿意,我也可以把他当朋友。只是他如今……” 齐遥不客气地拍了拍阿九的脑袋,“傻蛋他的情绪激动了些也可以理解,虽然我有些吃醋,但也不得不说他这样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嘛所以,我才要与他进行男人与男人的对话,赵律是个不错的人,若是可以化解这段纠葛,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值得信赖的朋友呢。” 阿九轻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无限的惆怅,“若真的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他不能想明白,仍旧怪责于我,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等到这件事情了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再不相干好了。” 齐遥把她搂得更紧,“嗯,等事情了了,我们马上就成亲,说实在的,若不是这摊事情关系着家国,我真想马上把你带回去成亲。” 阿九白了他一眼,“不是日子都挑好了吗?你自个急,有什么用?” 齐遥轻柔地抚摸着阿九的腹部,柔柔地说,“我怕再不急着点,我们的孩子等不及啊” 阿九见他又开始胡扯,用力地踩了他一脚,“再胡说,今儿自个儿找地方睡去。” 齐遥顾不得喊痛,忙拉住阿九的臂膀,“好好好,不胡说了,小遥子乖乖的,郡主娘娘可不许赶小遥子走” 这谄媚和讨好,活脱脱地像个会撒娇的小娘子,阿九忍不住笑了起来,玩心一起,忍不住就拿手托起他的下巴,一副女王范地道,“行,只要你乖乖听话,本郡主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齐遥立刻得寸进尺,“嗯嗯,小遥子听话,那今晚……”后面的声音,越说越低,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耳语。 阿九恨恨地说,“想都别想,疼”说完便提着裙子飞奔而下,一路小跑着回自己的屋子。 而齐遥则在后面紧追不舍,他是武艺高强的侠士,她不过只是个身体算健康的弱女子,哪是他的对手?没有几步就被他捉入怀中,然后打横抱起。 一对小儿女打情骂俏着渐渐远去,而隐藏在假山下的男子望着他们的身影却是满腹心酸和苦涩,他怔怔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良久才醒了过来。 迈着台阶,踏上这亭子中,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她清香的味道还余在她立过的地方,他轻轻地抚摸着她扶过的柱子,闭着眼睛学她刚才张开双臂的姿势,过了许久,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赵律的眉眼变得更加坚毅,他的眼神闪过最后一丝柔软,若是……若是她喜欢他做朋友,那他从此就在她身后默默守护,做她可信赖的依靠,这样……也好。 他欠她的,不是吗? 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便是一眼万年也莫能奈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月光洒下的冷霜均匀地铺在这个背影无比孤寂的男人身上,连晚归的飞鸟也为他留下深深地叹息。 右相于奎的反击来得很猛烈,他虽然并不知道刑部大牢内的赵律早就是个假货,但阿九出现过的消息却是瞒不住他的。 他猛力地拍着桌几,一脸怒意地冲跪在地上的几个属下怒吼,“光华门没守住,让那丫头溜了进去,也不知道天子与她说了什么,刑部大牢也没守住赵律是好相与的吗?这回幸亏这丫头没动劫狱的心思,不然她就是硬闯把人给带出来了,我们难道还能治她的罪?” 阿九是宗亲,自有天子和宗亲府处置,右相是不能越权去治一味郡主的罪的。 那颤颤巍巍的属下,结结巴巴地道,“丞相息怒,属下已经责罚过牢头了,都是他看管不利,才让郡主闯了进去。” 话音刚落,于奎便一个杯盏砸了上去,“蠢货自己办事不利还都怪别人,那丫头可是郡主,一个小小的牢头能拦得住?他一个牢头拦不住,但你们这帮子跟踪那丫头的,却罪责难逃来人,给我把他们几个拖出去打,给我狠狠打” 立刻便有人把跪着的几个倒霉虫拖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外传来阵阵哀嚎。 一个妖艳娇娆的女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于奎的胸口点了几下,“相爷,何必与那帮没用的家伙生气呢,来,喝口茶水,这是妾身新制的茶,叫做女儿香。来嘛,喝一口,看看香不香?” 于奎一看到身边这千娇百媚的女人便一下子把心中怒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用力地亲了一把,然后邪邪地笑着说,“夫人喂我喝” 那女人闻言便娇笑了起来,然后抬起杯盏,却送入自己口中,再把粉嫩的红唇凑到于奎的嘴前,以嘴喂他,“相爷,这茶香不香?” 于奎心满意足地道,“香香夫人制的茶,各有特色,但却杯杯香醇,每一口都能喝到夫人的心意。我于奎,得夫人这样美貌又贤惠的妻子,真是此生无憾了” 那女人一屁股坐到了于奎的腿上,双手勾住了于奎的脖子,扬起娇媚至极的笑脸,“妾身能嫁给相爷,是三生修来的福分,能把相爷伺候好,更是妾身心底最大的愿望。” 于奎贪恋地呼吸着女人身上的香气,陶醉地说,“只恨我生夫人未生,咱们白白错过了几十年相守的好时光,夫人正值豆蔻年华,而我却已经垂垂老矣。” 女人在于奎身上轻轻扭动着,“相爷那般雄伟,妾身受用不尽,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以相爷的身子骨,定能长命百岁” 于奎被她恭维地信心大增,又被她的扭动挑起了火气,一把抱起了怀中的女子往室内走去,不多久便响起了阵阵喘息,以及女人的娇嗔,“相爷,轻些,小心腹中的儿子” 一百六十九章 荣昌 光华门的守门兵士正抵受着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若是给眼前这些群情激动的人开了门,那么势必就违抗了右相大人所下的死命令,他们都在大好年华,谁都不肯就这样掉了脑袋。 但郡主她手中却持有两枚举足轻重的牌子,不给郡主开门,那便等同违抗了天子之命,若是追究起来,也是死罪。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几乎就要软下来的时候,宫门口的人群开始有了些骚动,一个宏亮的声音透过层层人群穿透而来,“是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华门前喧哗?” 右相于奎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城防卫赶来,开口便把矛头直指阿九,“长乐郡主,你不知道这光华门外是不得喧哗的吗?” 阿九的脸色一白,泫然**泣,“若不是挂念着天子伯父心切,这些守门的又自称奉了右相大人的命令,说什么也不给长乐放行,长乐又何至于伤心地在这光华门口流连。” 说着徐徐走向衡权等人,盈盈地施了一礼,“长乐还要多谢几位伯父,听说长乐差点在这晕倒,就赶来救助,几位伯父的恩情,长乐记住了” 百姓不敢跨越雷区,所以听得并不真切,只能以表情来分辨,右相的跋扈,阿九的娇弱,一切都看在他们眼里,慢慢地便起了议论。 京城沸沸扬扬的流言早已经传入了千家万户,加上齐遥刻意地渲染,右相赫然成了一名专横跋扈,胆大妄为,只想着欺君谋逆的叛徒,而阿九却被塑造成了善良无辜,娇柔弱小,但为了自己伯父的安危挺身而出的孝顺侄女。 此时光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朝臣,右相见事态有些难以控制,不由笑着道,“郡主误会了,这些小子是新来的,并不认得郡主,一时怠慢了,还请郡主见谅。” 说着装腔作势地训斥着那几个守门的兵士,“以后要有眼力些,郡主可是你们几个能得罪的吗?” 一边右手一挥,“天子这些日子病得厉害,为了能让天子安心治疗,不使闲杂人等去叨扰天子,这才下的命令,郡主是天子所疼爱的侄女,想必也是能理解我一片苦心的。” 阿九心内冷哼一声,果然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三两句话就想把自己摘清,没那么容易。 只见她含着眼泪,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右相大人,这便是说,准我进去探望天子伯父了吗?长乐多谢右相大人了” 群臣便都不满起来,有人忍不住道,“于大人您虽然贵为右相,但郡主却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您这样刁难她,似乎是有些于礼不合吧?” 立刻便有人点头附和,“正是,正是也难怪郡主担忧,就连下官心中也一直都惴惴不安,天子可有一月多未曾上朝了,这期间也只有右相大人能与天子一见。这不由让人想着,那坊间的传言……” 于奎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周大人,你堂堂一个大乾正二品大员,竟然如那些无知妇孺一般,去听信坊间传言更何况,那传言竟然离谱至此,诬陷本相对天子行不义之事,你不去彻查,不去制止谣言,竟然还堂而皇之地传播来啊,把他押下去” 右相打算用雷霆手段去把这谣言掐灭,杀鸡儆猴给这帮朝臣看,切莫挑战右相的权威,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死之一字 左右立刻上前把那位姓周的大人按住,就要往外拖走,却听一声娇喝,“慢着” 阿九袅袅婷婷地走到右相面前,抬起楚楚可怜的一张小脸,“右相大人,可容长乐说一句?所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周大人忠于天子,听到这样的传言,有些这样的猜测,乃是出于一片对天子的爱戴之心啊如此忠君爱国的好官,右相大人怎能说拉走便拉走,这样岂不是让天下的臣子们寒心吗?” 于奎被阿九这番话挑起了火气,怒道,“郡主此言,是在说于某,便是那传言中囚禁天子的谋逆之徒吗?”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阿九似乎是被于奎的怒意惊吓到了,接连退走了好几步,抚着胸口,弱弱地道,“右相大人,你误会长乐了,长乐岂敢如您所说的那样右相大人对天子伯父的真心,天地可鉴,天子伯父重病的这一月间,您为了替天子伯父分忧,把他的担子全都揽在身上,几乎不眠不休,这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话分明直指于奎有谋逆之心,想要取天子而代之,偏偏阿九说得柔弱,身后又有这么多的朝臣在场,于奎只能气结于心,奈何不得丝毫。 为了不让阿九说出更多蛊惑人心的话来,于奎忙道,“光华门已开,郡主不是要进宫探望天子么,还不快进去?” 阿九便委委屈屈地转过身,冲着衡权道,“衡伯父,阿九有些害怕,不如您陪阿九一块进去?” 衡权点头,便要跟着进去,却被于奎拦下,“光华门,只准皇亲国戚出入,威远侯,你可不要犯下僭越之罪啊” 权衡满脸怒容,却又对于奎的话无可奈何,他虽然贵为威远侯,但的确是不能从这光华门进出的,他只好叹了一声,“郡主放心,衡权会率众人在此等候,直至郡主出来。”这已经是他当下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以自己等来钳制住于奎。 于奎正为自己小小的胜利而得意着,却听到一个端方的女声道,“威远侯不能从光华门进去,不知道本公主可否进?” 群臣齐刷刷地让开了道路,原来是天子的二公主,天子的其他几位公主俱都远嫁,留在京城的便只剩下这位年纪最长的二公主荣昌。 于奎无奈,忙道,“公主自然是可以的。” 荣昌公主望着已经有三年未见的阿九,笑着拉住了她的手说,“小九,皇姐正好多日未见父皇了,就与你一道进宫,如何?” 阿九百感交集,荣昌公主年长她甚多,但记忆中这位大姐姐对自己却是极好的,今日她闻讯赶来,为的固然是对自己父皇的担忧,又何尝没有对自己的关切呢 她笑着说,“天子伯父见到我们两个,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姐姐你稍等我一下,我还有话要问右相大人。” 荣昌公主笑着颔首。 她自然已经知道长乐原本就是寿昌,乃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如今她傻病全消,便似活脱脱的庆王叔再生。她的谋略,智慧和手段,甚至比庆王叔还要强上几分。 阿九走到于奎面前,问道,“光华门虽然只可出入皇亲国戚,但长乐却仍旧有个疑问,不知道右相大人可否回答我?” 众目睽睽,于奎只得点头,“你说” 阿九笑着问道,“请问右相大人,长乐能否带随从?” 于奎语结,“这……” 显然,阿九是可以带随从的。 于奎尚未回答,礼部尚书抢着回答,“回禀郡主,您若是奉旨入宫,是可以带随从两名,但随扈若非主子许可,是不得入正殿的。” 阿九便笑着对衡权道,“长乐便烦请衡伯父做一回随从了,不知道衡伯父愿否屈尊?” 衡权哈哈大笑,“衡某乐意之至。永宁伯,韩尚书,李大人,不知道三位愿意不愿意给荣昌公主与长乐郡主作个保驾护航的随扈呀,咱们也沾一沾公主郡主的光,走一回光华门” 永宁伯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韩尚书则是礼部尚书,而李大人却是御史监察,这三人代表了朝中各方的利益。 永宁伯几人笑道,“岂有不乐意的?” 说着四人便随着荣昌和阿九自顾自地走了进去,门外的议论声纷纷而起,只剩下于奎满脸怒色,他有心也跟着进去看看这帮人到底能奈他何,但规矩摆在那,这光华门却是他不能踏入的禁区。 到底是不甘愿让这帮人就此与天子接上头,于奎挥手唤过一个护卫,耳语了几句,护卫应声而去。 于奎心中冷笑道,按照那药物的用量,天子也差不多是时候驾崩了,既然你们吵着闹着非要去看他,那我便再加一把油,只要催动那最后的一股毒液,就是让天子在你们面前断气,又有何难? 想到自己万无一失的计策,于奎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好整以暇地立在光华门外,计算着时间,就等着天子驾崩的噩耗传出。 公主郡主又怎样,威远侯或者永宁伯又如何?这害死天子的罪名一下来,便都能烟消云散,到时候,这乾国的朝堂,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了吗? 等到夫人诞下麟儿,就是把这乾国的天都变掉又能如何?姬氏数千年的江山基业,必将稳稳当当地落入自己的手中,改姓于。自己登基为帝,夫人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自己的亲儿则为太子,将来要继承自己的皇位,令于氏江山千秋万代。 于奎欢畅地笑了。 一百七十章 金针 阿九和荣昌公主等人疾步往天子的寝宫走去,即便为了方便公主皇子们回宫探望天子,光华门已经是离深宫内院最近的一个门,但走来却仍旧花了不少时间。 荣昌公主望着空荡荡的内廷眉头紧皱,若是往日,一入光华门便会有引路的公公,一路走来也能遇到不少宫人,哪能像今日这般,连个洒扫的人都看不见。 已经出嫁的公主,入宫的时间是有规定的,除非天子或者太后特召,不然只能在每月的初一十五进宫觐见。觐见的前日便有内监入公主府宣读了天子的旨意,太后和天子身子有些不爽利,公主和皇子都不必去觐见了。 荣昌初时并不为意,她的母妃早逝,王后与她并不亲近,太后体弱,天子事忙,以往也常有不必让她觐见的事情发生。 直到众人皆传长乐郡主回京,她方觉察到有些不对劲,长乐便是寿昌,这已经是宗室之中人人皆知的秘密了,寿昌既然已经决意跳出天家,又怎会无端又入京城,这其中必是有什么隐情的。 能够引得寿昌回京的原因,除了天子和太后,荣昌再想不到其他,难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她让驸马忠国公世子柴勤去打探消息,但宫中似乎像是个铁桶一般,任何一丝风声都流露不出来,这便让她更加慌乱。 然而昨日开始铺天盖地的流言似乎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毕竟乃是天子的长女,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正当她焦头烂额坐立不安之时,柴勤给她带来了长乐郡主大闹光华门的消息,她立马便赶来助阵,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父皇。 想着,荣昌公主眉间隐隐带着忧虑地问,“小九,看这架势,宫中的人马想必都已经被清洗了一遍了,也不知道父皇怎样了,他还好吗?” 随行而来的衡权等人也是满脸的关切,若是天子的皇位是以不正常的方式被替换的,他们这些老牌世家的利益必将受到最大的冲击。 阿九的脸上显出忧色,沉沉地道,“我已经见过天子了,他被人下了一种叫煎熬的慢性毒药,毒素一点一滴浸入身体,已经有半年多了,一月前不小心受了风寒,而治疗风寒的药物却与此毒相克,使得天子的身子病得越发沉重。” 荣昌着急地问,“那该怎么办?是否能找到解药?” 阿九拉着她的手,给以宽慰的一笑,“二姐姐放心,我上次临走之时给了天子伯父清毒的圣药,虽然不能全解了此毒,但情况却不会再恶化下去,毒素慢慢被清,只要有金针引穴,便能全部解毒。” 荣昌和众人皆都松了口气,阿九道,“于奎把所有的禁卫军都大清洗了一遍,也使得这宫内的宫人皆都被迫屈从于他的yin威,天子的内宫,完全忠诚于天子的人,已经不多了。即便我们等下见着了天子,这接下来的路却也不好走。” 衡权大怒道,“于奎不过只是天子的一条狗,他的身后也没有显赫的家族,他如何能做得出这等谋逆的事情来” 阿九摇摇头,“大世家和新锐官员的矛盾由来已久,于奎虽然没有家族,但是身后却有众多出身寒门的官吏支持,只有清洗掉旧的大世家,才能建立起新的,他们才能有更多的利益。天子为了振兴乾国,不拘一格将人才,朝中官员多是寒门子弟,这也是为何天子一月不上朝,朝中政事尽右右相经手却没有人敢闯宫探望天子的原因。” 衡权听后大惊,但细细想来,阿九所言却不无道理,为了平衡世家的权利,他们这些公侯伯虽然有崇高的爵位和地位,也能出入朝堂,但所挂的却都是闲散的职务,朝中掌握着重要的官职的,皆是寒门子弟。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到了天子寝宫,李公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公主,郡主,众位大人,你们可来了快请进来” 以李公公的能耐,他们在光华门口的一场大闹,必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天子想必已经久等了。 天子的面色比之那日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也能够勉强坐起来靠在龙床之上,见阿九等进来,饶是一代君主,天子的眼中却也湿润了。 众人激动地见过礼,天子的目光便柔和地转向荣昌公主,“小二,你也来啦荷哥儿还好吗?朕已经有许久未见到他了,颇为想念他呢” 荷哥儿是荣昌公主的长子,方三岁,甚得天子的爱宠。 荣昌公主满眼含泪,紧紧握住天子的手,“荷哥儿很好,吵着要见您,等这边的事了,我就带他进宫来见您” 天子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阿九,“于奎他刚才又命人送来了一碗汤药,银针并不能验出什么来,那些人非要看着我喝完才肯离开,但我趁他们走后,吐在这花瓶之中,只是仍然有不少药入了腹,不知道是否有碍。” 阿九道,“天子伯父,小九有办法治好你的毒。只是需要金骑卫带一个人进来。” 金骑卫十分熟悉内功,若是同行的皆是高手,那么躲过禁卫军并不困难。 天子的眼睛一亮,“当真?那还不快宣” 阿九便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管子,呜呜咽咽吹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见两个高大的男子从天而降般进入了天子的寝宫。 天子见了来人,欣慰地一笑,“金大,你终于回来了”眼前这分明就是被他派出去后杳无音讯的金骑卫老大。 金大单腿跪地,“陛下,金大中了埋伏,与其他的兄弟们被困住了,与外界失去联系,还请陛下恕罪。” 又指着身旁那玉树临风的男子道,“多亏了这位小哥派人把我们兄弟救了出来,我等连夜赶回,其他的兄弟正在暗中等候陛下的差遣。” 天子百感交集,不由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哥是何方高人?” 阿九笑着说,“天子伯父,他是小九的郡马,青州齐遥。” 天子的眸色便深了起来,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仪表非凡的男子,过了良久方叹了口气,“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伯父错了……等这事了了,伯父亲自为你操办婚礼。” 阿九笑着谢过了天子,她的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之所以要选在这个时候把齐遥推出来,便是为了天子的这句承诺,她的身份上仍然是天家郡主,就算和齐遥办了婚礼,却并不能被天家承认。 衡权等四人在场,荣昌公主也听得分明,这时候天子的许诺,必然是要做到的,也算是为齐遥明了身份。 齐遥心知阿九的想法,心中暖暖的,他冲阿九柔柔一笑后,便对天子说道,“陛下,还烦请让小子给您把脉。” 天子挑起眉头,“你还懂医?” 阿九笑着接话,“他便是我说的,能治好天子伯父毒的人。”说完向齐遥眨了眨眼。 齐遥把完脉,脸色显得轻松了些,“太好了,我的玉露丸竟然对这煎熬毒药还挺管用的,陛下面内的毒素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我等下金针引穴便能尽解。” 学武之人,对人体的穴位都记得滚瓜烂熟,多少都有些粗糙的医者本事,齐遥虽然算不得是个医师,但刘国手老人家却教过他金针,没吃过猪肉也曾看过猪跑,虽然是第一次替人治病,但齐遥却并不紧张。 实在不行,自己也能用内功帮天子把毒逼出来,阿九说过了,这次就是要在天子面前树立良好印象,若是自己救了天子,那么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拆散自己和阿九了。 果然,齐遥熟练的手法引起了众人的赞叹,等到黑血从天子指尖尽数流光,转为红色,齐遥立刻就给天子封住了针口。 一颗大还丹入腹,天子只觉得头也不晕了,浑身也有力了,甚至还能下床立起来,他不由激动地道,“朕似是好了” 齐遥笑着说,“陛下的毒是解了,但身子遭长久下毒却有些亏空,还得好好地补补,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天子高兴地道,“小李子,给公主郡主,郡马大人,以及各位大人赐座” 阿九便向齐遥得意地一笑,当众便已经称呼齐遥郡马大人了,这便意味着承认了齐遥,其实就算天子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他们两个人尽可以过美好的日子,但阿九心中却始终认为,这样对齐遥不太公平。 没有天子的认可,齐遥便不能被宗室所承认,就算阿九自己抛弃了身份,但她却仍然是天家之人,投生在这封建时代,家族和门第还是十分重要的,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都是建立在郡主这个身份上的吗? 自己的庞大财产,是来自爹爹,若爹爹不是庆王,他如何能留给自己那么多的财富?自己又如何能够买山盖山庄,买铺子做生意,若没有自己这个郡主身份挺着,自己的生意又如何能够安然做下去? 所以阿九早就想通了,要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古代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有钱有地位,既然已经付出那么多,那么郡主的身份自己并不打算放弃。 做个隐居田园,纵横山水的郡主又何妨? 一百七十一章 放箭 天子的寝宫内,气氛凝重,接下来是场硬仗,半点不得疏忽。 衡权道,“陛下已然大安,若能上朝听政,以安臣子之心,于奎的阴谋必然破产。咱们马上就去上朝” 阿九忙道,“禁宫之中大多都是于奎的人,别说是去上朝,天子伯父就是走出这寝宫,也不知存了多少危险,若是于奎被逼急了,什么都不再顾及,直接反了,那天子伯父的处境就更危急了。” 天子闻言一惊,“那朕的京畿卫呢?难道也尽入了于奎之手?” 京畿卫是防护京城的军队,向来由天子掌控,但天子这一病,京畿卫的掌控权便不知不觉被于奎取走。 阿九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京畿卫都靠不住了,那所能倚仗的便只有军队了。还请天子宣一道密旨,把护国公府的禁令给解了,命镇南大将军赵律率河西营的将士勤王保国。” 天子脸色凝重,细细思量片刻,便点了头,“小李子,伺候笔墨,朕要亲自拟旨。” 衡权开口问道,“若是不挺身而出,岂不是让于奎更加嚣张?” 阿九笑着说,“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转头又向天子道,“那日觐见天子伯父后,小九思来想去,老觉得事情蹊跷。三位皇兄不知所踪,小九派出去的人尽都无功而返,一个人就算莫名消失,也总该有最后消息的地点,但三位皇兄却似凭空消失一般,一点踪迹也寻不到,此处便是最大的疑团。” 天子的眉心显出沉痛之色,他内心隐隐觉得,自己这三个孩儿怕是受了不少劫难,他沉沉地道,“我那日风寒严重,三个孩儿都来看望过我,之后便没有了踪迹。” 阿九点头,“爹爹给小九留下的暗骑卫,虽说不如金骑卫神通广大,但京城之中的各路消息却也瞒不住他们,但三位皇兄的消息却一点都打探不到,所以我才觉得有问题。” 她并没有透露齐遥的另一重身份,事实上,就连听风堂也打探不到武王廉王和威王的消息,所以阿九才有了一个猜测。 “这京城之中,暗骑卫所到不了地方,只有皇宫一处所以,三位皇兄很可能被禁在宫内某个所在” 天子沉吟道,“小九的意思是……” 阿九浅浅一笑,“东北军和西北军中的小部精锐,已经驻扎在城郊五十里处,禁卫军中也有不少是天子伯父的心腹,能够指挥地动,只要许以重利,其余的禁卫军至少也能有大半会选择为天子伯父效命,而宫人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听于奎行事也不过是他的yin威所逼,不能指望他们有多少忠勇,但至少不会叛变。” 顿了一顿,阿九继续道,“小九的意思是,先收复内宫,然后再与于奎一斗” 天子望着阿九,神情复杂,眼前这意气风发的小丫头,便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的血脉,与他相似的脸,那同样的睿智聪敏,当年若非弟弟身中余毒,命不久矣,这大乾国的江山,该是轮不到自己的吧正因为有这重原因在,自己对庆王的感情才会那般复杂,又爱,又恨,又妒,又怜。 幸亏阿九,是个女子。天子的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荣昌公主若有所思地望了天子一眼,沉吟片刻,便对天子道,“父皇,小九说得有理,但女儿觉得,最妙的法子还是将计就计,引蛇出动。” 天子听罢不由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我姬氏的女儿个个都有不凡之才,朕心甚慰。既如此,那朕就演一出戏给于奎那贼子看金大,等会前朝乱起,你就和金骑卫去后宫探查三位皇子的下落。记住,只需要把皇子救下来即可,不用把这边的事告之。” 这便是说,天子仍旧对他三个皇子起了疑心。 金大嗫嚅道,“金大去执行任务了,陛下身边没人保护怎么办?” 齐遥笑着说,“金大哥放心,天子的安全就交给我来。” 衡权等皆有收下可用的人马,进宫之前便已经作好万全的准备,此时听到天子的号令,无不摩拳擦掌,蠢蠢**动,就想把常年压制他们的于奎拿下。 于奎他手握重权,分薄了不少权贵世家的利益,早就是权贵世家的众矢之的。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于奎的耐心也慢慢消失,他在光华门外已经等了约摸两个时辰,但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他心中不禁开始打鼓,莫非药性还不够,提早下那最后的一幅毒药并没有起到立即毙命的作用? 正当他暗自惊疑不定之时,有内侍急匆匆地跑了来,“右相大人,各位大人,天子他…….驾…….驾…….” 便有礼部几个大人惊恐地道,“驾什么?” 于奎心内窃喜,虽然时间迟了些,但天子他果然还是驾崩了,但面上却是一脸悲痛地嚎哭起来,“陛下啊,您怎么都不等老臣见您最后一面啊,您等着老臣,老臣来看你啦” 一边哭,一边谴了车马往朝华门那跑去,朝华门才是他们这帮臣子该走的路。 周围的百姓离得距离比较远,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看到右相又哭又嚎,但他们不敢跨越雷区,只能聚在远处议论纷纷。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于奎率领着大小官员穿过无数座宫殿,好不容易来到了天子的寝宫,这座雄伟华丽的宫殿让于奎深吸一口气,心内得意,天子驾崩后,先扶植那位登基,等过些日子,再让那位写个朕无能禅位于右相的诏书,自己就能占据这座宫殿了。 他整了整神色,作出一副悲伧**绝的表情,边进殿,边嚎啕大哭起来,“陛下啊,陛下” 他这一哭,身后的大小官员便都嚎哭起来,一时间,震天的嚎哭,震天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爱卿们,多日未见,就这般想念朕?”天子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这帮嚎哭作秀的臣子,笑意并不达眼底。 于奎大惊,踉跄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但他向来狡诈,脑中转动了几下,脸上便又是一脸惊喜的表情了,“陛下,您好好的,实在是太好了。” 一眼瞥去看到了传旨的内侍,怒道,“你这阉人,竟然敢拿陛下的生死来造谣,来啊,拖出去斩了” 衡权喝道,“大胆于奎,天子座前,岂容你这般放肆?”转身对天子说道,“陛下,于奎胆大欺君,谎报陛下病情,令我等臣子不得见天颜,实乃谋逆的死罪,还望陛下明察。” 于奎一看衡权一副发难的架势,便缩了回去,一脸泪光地对天子哭诉道,“陛下身子沉重,命老臣代理国事,老臣惶恐,但为了大乾天下只好踰越了,衡权这帮子匹夫,见陛下信任老臣,便心生嫉妒,几次三番刁难于我,还望陛下切莫听信小人之言。” 礼部尚书跳出来指责道,“于奎,陛下明明好好的,你为何谎报陛下的病情?还不准我等觐见,简直是狼子野心,昭然天日啊” “住口你以为这般污蔑本相,本相就会怕你吗?” 话虽如此说着,但于奎心中却是惊慌一片,天子吃过自己的亏,必然是不肯相信自己了,自己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禁卫军,幸亏自己早就安排好了,只等自己一声令下,禁卫军和京畿卫便能杀将进来,到时候天子不也是手到擒来的吗? 也罢也罢,不如今日就直接夺了姬氏的帝位,也省得还要扶植那个不顶用的登基,多了一道手续,将来还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他没了顾虑,神态便张狂了起来,朝着身后大喝一声,“吴忠,梅海,把这里包围” 立刻便有大批大批的禁卫军把天子的寝宫团团围住,弓箭,长矛,长枪,各种兵器皆对准了众文武大臣和龙床四周的天子一众。 于奎哈哈大笑,“天子啊,陛下呀,你看,即便你还活着,又有什么用呢?这些禁卫军尽皆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让他们包围你,他们便包围你,我让他们杀了你,他们就能杀了你。姬氏的权威,天子的尊严,在我于奎面前算什么?” 天子静默不语,衡权却早已忍耐不住,“于奎,你要谋逆吗?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 于奎笑得更加嚣张,“诛九族?等我登上帝位,第一件事便是诛你的九族谋逆?哈哈哈哈,这天下,有能者得之,我只不过是顺从天意取代这无能又荒唐的昏君罢了” 天子冷冷地一笑,“就凭你一个卖油郎的儿子,也敢与朕说这顺从天意取而代之的话?若不是朕可怜你,提携你,你今日能位极人臣?朕可以给你的权利地位,朕也可以收回去。所以,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束手就擒吧” 于奎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狐疑,自己的刀箭就在天子眼前抵着,天子竟一点也不慌乱,难道天子他早有准备? 但这怎么可能?禁卫军,京畿卫尽都在自己手中,内侍监也都是自己的人,天子没有任何机会去排兵布阵。权衡他们虽然都有人手,但也不过只是些护卫暗卫之流,没有规模,又如何敌得上自己手中的掌控京城和内宫安全的两支精锐队伍啊 这样想着,于奎的心便放了下来,他哈哈大笑,眼中布满了狠戾,“给我放箭” 一百七十二章 处决 殿内鸦雀无声,安静地可怕,每个人都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那样炙烈,又那样急促。 于奎再次扬手,“把他们射死” 回答他的仍旧是长久的沉寂。 他眉头皱起,怒喝道,“怎么还不动手?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天子稳若泰山一般端坐在龙床之上,听到于奎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由呵呵一乐,他笑着道,“是啊,怎么还不动手呢?” 话音刚落,围住寝殿的弓箭手便齐刷刷地把上箭满弦。 于奎笑着说,“没想到姬康你还挺自觉的,看在你这般顺从的份上,我就给你留个全尸。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因为弓箭手的箭头竟都对准了他,于奎大惊失色,“你们反了不成?” 阿九笑着从外面层层的包围中走了进来,“他们是忠君爱君的勇士,反的是你” 一边说着一边徐徐地往天子的身边走去,“小九幸不辱命” 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冲身旁的衡权等人一笑,“卖油郎家出的儿子的确是短见得很,我姬氏的女儿小小的几个计谋就能击败他。” 衡权等人皆出身世家,在场的这些官员中最不济也是小官宦出身,所以都纷纷附和天子的话。 于奎怒地青筋直起,他的出身是他平生最大的恨,从前他风光得意之时,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出身,而如今却被天子几次嘲讽起来,他一时极怒,连伸出万箭中心,众矢之的都忘记了。 他一个纵身飞跃而起,呈一个黑虎掏心的姿势向前跃去,眼看就要扑到天子身上,在场的大小官员无不惊慌失措,距离近的衡权更是想以身相抵,荣昌公主更是把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天子的身子。 于奎一把抓住衡权和荣昌二人,把他们丢了开去,他的速度惊人之极,一双爪子已经探到了天子的胸口。 众人皆以为这次天子在劫难逃,怕是要让于奎这厮得逞了,有的甚至捂住了双眼,但过了良久,却并没有听到天子惊叫的声音,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于奎身子僵直,一直保持着这个可怕的姿势。 再抬头望去,天子驾前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玉树临风俊朗不凡的年轻人,他笑嘻嘻地把天子扶到干净的所在,然后冲天子说了些什么,天子显然还有些余惊,但在拿年轻人三言两语之后,便笑着点了点头。 阿九笑着对众人说道,“于奎已死,各位大人不必惊慌,天子伯父身子已然大好,请各位移步金銮殿” 天子冲群臣点头,然后便进了偏殿更换龙袍,群臣见状,便忙不迭地向金銮殿跑去。今日到场的这帮人坚定地表明了拥护天子的心意,于奎一倒,他的派系必然遭到清洗,那空出来的大量肥缺,便需要再填上人手,而自己等人,显然就是最好的候选人。 禁卫军上来把于奎一把拖走,他的怒目圆睁,直直地望向前方,却并没有任何人愿意动手替他合上,他左边的太阳穴被金针刺破,右边的太阳穴上更是赫然挺立着一支精巧绝伦的金箭。 禁卫军的队长把这两样东西拔了出来,轻轻拿帕子擦了干净,然后包住了,藏在怀中,而于奎则是跟其他犯了事而死的宫奴一般,被拖着去了乱葬岗,那里有很多凶狠的狼狗等着他。 金銮殿上,天子正襟危坐,群臣也肃然而立,他们都在等。 不一会儿,内侍跑来禀告,“护国公赵爽大人亲自带着西北军和东北军的两队精英把京畿卫的统领擒住了。” 天子哈哈大笑,“赵公果然英勇不减当年啊” 京畿卫的统领已经被擒住,群龙无首,京畿卫也就不值一提了,接下来的便是收尾的工作了。 天子凝了凝神,“威远侯,永宁伯,朕命你们去查抄于奎的府第,搜集他所有的罪证,并且搞清楚与他有关联的朝廷官员,一经查实,立刻收押。” 衡权与永宁伯相视一笑,立刻得令,带着一队人马去了,衡权的表情很严肃,内心却乐开了花,这次幸得郡主的提点,自己能够在天子面前露这么大的一脸,虽然爵位是不能再涨了,但像抄家这样的好处,不就立刻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吗? 又过了一会,内侍又来禀报,“镇南将军赵律把兵部尚书刘启德给生擒了回来,正在殿外等候。” 天子的眼睛一亮,“宣” 一身黑色铠甲的赵律气势凛然地进了殿,他还记得上次来到这个地方时,正是四年前他凯旋归来,天子赐婚,可笑那时他还是如此地抗拒这门婚事,抗拒这个妻子,而如今,却是想要也得不到。 他从入门便看到了他朝思暮想,至今仍旧不能忘怀的女人,正俏生生地立在殿上,齐遥也在。 赵律心中有些隐隐的酸痛,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在殿前单腿跪地,向天子行了一礼,“末将赵律叩见天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忙叫平身,“爱卿不远万里赶来勤王保驾,朕深深为之动容,如今又为朕擒了刘启德这个狗东西,此乃大功,稍候便会有赏赐回护国公府。” 赵律谢过天子,又道,“刘启德见事不好,携了家眷,正想趁乱逃走,被末将截住,他称愿意投诚,还有许多隐情需要向陛下说明,末将这才带了他上殿。” 天子道,“宣” 兵部尚书刘启德掌管兵部,京畿卫也在他的辖下,却是个瘦小的中年人,他此刻已经知道于奎已然丢了性命,神色便更见萎顿,一见天子龙颜,双腿一软,便就跪了下去。 “臣冤枉啊” 便有臣子嘟囔道,“冤枉你还跑” 天子却微微一笑,“哦?你有何冤枉,说来听听?” 刘启德忙道,“臣真的是冤枉的,当初于奎让我把京畿卫的统领带来见他,只说是要结识一下年轻后辈,他做了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天子轻轻颔首,“那么花满楼呢?” 刘启德浑身一震,忙道,“那是于奎逼我做的他逼我去花满楼在赵三公子面前演一场戏,为的便是对付护国公一家,他只说是他私人恩怨,他是右相,他让我做的事,我不能拒绝,所以才……” 天子笑着说,“哦,我倒是差点忘了,你还是于奎的岳父。” 刘启德闻言,急忙摇头,“陛下误会了,于奎新娶的夫人并不是我的亲女儿,她只不过是我无意中救下的孤女,谁料于奎在我家中看上了她,这才收了她做义女的。” 天子貌似倦怠地挥了挥手,“带下去吧,他说的无趣,又什么都不知道,朕懒得听” 左右便按住了刘启德要将他押下去,刘启德知道押下去后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他一急便喊了出来,“于奎他恨陛下,他的亲侄被文景驰之子杀害,陛下明知道那文昊躲在长乐郡主身后,却不许他亲自报仇。于奎他还恨陛下,多年来一直让他担着罪名,眼看他于家绝嗣了,却不允他接把于海的亲子接回身边。” 于海与太傅之女曾有过婚姻,还得过一子,但于海秉性不良,喜欢流连声色,对太傅的独生爱女多有施暴,太傅得知后,不顾一切让他们两个和离,而且还要回了于海的独子,以继承太傅的香火。 当时于奎为了自己的前程,是答应了的。于海还年轻,将来可以找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区区一个男孩,他于奎并不放在心上。但谁知,于海纵情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么多年,却始终不能得一男半女,而后他又身死,于家一脉便只有太傅之女留下的那个孩儿了。 于奎本想求天子把那个孩儿要回来,但天子却严厉地拒绝了他。 太傅后来把女儿嫁给了楚国的大文豪宗罕,宗罕爱屋及乌,把这孩子看成掌中明珠,疼爱非凡,这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父是谁。宗罕虽然不是豪门贵客,但在天下却颇富盛名,而且又是楚国的国士。 天子当初白纸黑字把孩儿判给了太傅之女,再作这等要求,便是自打耳光,出尔反尔,这等严重降低天子权威的事情,天子是不屑于做的。更何况,若是强要,容易发展成国际事件,于国于民都绝非好事。 想不到,天子的断然拒绝,竟然让于奎给惦记上了。 天子无力地摆摆手,“拖下去拖下去,朕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 刘启德更急了,“陛下,于奎的事我都知道,他和晋王也有联系,他们有阵子频繁接触,真的真的。” 天子摇了摇头,“金二,这人太聒噪了,我不想听到他说话。” 一个黑色的身影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闪了出来,快如一阵风,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便把刘启德制住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他出了金銮殿。 以金二的手段,刘启德不管是心中的秘密还是性命,是都留不住的了。天子需要这些秘密,但却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毕竟有些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天子暗暗叹了一声,蠢也就罢了,蠢却知道得太多,那就必然留不得了 一百七十三章 太后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天子宣布退朝,一行人便往太后的长寿宫去。 自从天子被软禁,太后的消息都是李公公费尽了心思才能得到的,太后身子一向不爽,察觉到了变化之后自然思虑过度,病体更加缠绵了。如今内宫大定,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去见太后的。 阿九拉住荣昌公主的手,轻轻地道了声谢谢。她在天子面前的锋芒毕露,差点就给自己招来天子的疑心,但荣昌公主及时地解救了她。 荣昌温和地一笑,“有空便来忠国公府找我说话,我家荷哥儿你还未见过呢,他最喜欢漂亮的姐姐。” 阿九最喜欢小孩子,听荣昌一说便忙答应了下来,“荷哥儿得叫我姨母我也做姨母了呢” 天子听到两个女孩子欢声笑语,不由问道,“小二和小九都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荣昌便答道,“女儿正和小九说起荷哥儿最近的糗事呢。” 天子一听兴致盎然,“哦?咱们家荷哥儿又闹出什么笑话来了?”天子对荣昌公主其实也算平平,远不及他对威王的疼宠,但不知怎的,武王和廉王都已经诞下好几个孙儿孙女了,天子却独爱荣昌公主家的荷哥儿。 荣昌笑着说,“前日,公公考荷哥儿幼学,荷哥儿对答如流,公公便来了兴致,也问了驸马几个问题,谁料驸马竟然答不上来,荷哥儿当时便说,爹爹老糊涂了,连这个都答不来,把公公逗得直乐。驸马虽然并不在意,但却有些窘迫,好在荷哥儿精灵地很,立刻便给驸马道歉了,还亲自画了驸马的肖像给他赔罪。” 荣昌公主一边说,一边乐,荷哥儿方过三岁,他作的爹亲画像图,忠国公看了当时就喷了一口茶水出来。 天子也自猜到了荷哥儿的画作必然很劲爆,乐呵呵地道,“改日带荷哥儿来觐见的时候,别忘了把那副画作给带进来,朕要好好欣赏一下咱们荷哥儿的手笔。” 荣昌公主忙说是。 天子笑着笑着,不由想起了威王小时候,也曾童言无忌让自己笑得开怀,也曾给自己作过画,虽然画得四不像,但自己却也认真地让小李子装裱起来,珍藏在自己的书房中。 他这样疼爱威王,不只是因为威王是长得与他最为相象的儿子,更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所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自小与他一块长大的宫女罗儿,在争夺皇位之中舍命救他的女人罗儿,给他生下了可爱儿子的罗儿,他最终能给的也不过是一个贵妃的谥号。所以他便把所有的父爱,连同罗儿的母爱一起给了威王,他甚至还决意要违背祖训,百年之后,传位于他的耀儿。 可是这几日,当他开始意识到于奎在后宫还有帮手之时,他便彻底地陷入了迷茫之中,方方面面的证据都指向威王,他最爱的儿子,毕竟在遗旨未明之前,武王才是乾国所有人心中的下任天子,自己的心思也从来没有对威王明朗地说过,他为了将来奋力一搏,至少是说得通的。 但,他却不愿意这样去想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他仍旧愿意再相信他一次,希望这个自己疼进骨血中的儿子,最终能够不让自己失望。 天子的脚步便有些沉重,在这矛盾的心情中,他们终于来到了长寿宫。 太后白发苍苍,病体孱弱,但却守在正殿之中,时刻盼望着天子能够凯旋归来,一看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太后便颤颤巍巍地迎了上去,“皇儿” 天子忙扶住太后,望着消瘦了许多的娘亲,天子动情地唤了一声,“母后” 看到天子平安归来,深谙宫中之斗的太后便明白,危机解除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平安就好”朝堂的事她一个后宫妇人从不插手,所以她并没有问及,这也是为何天子会这般爱戴她的原因之一。 她一眼瞅到了荣寿身边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盯了老半晌,方才张开嘴,惊叫道,“这…….这不是我的小九吗?”四年前小九出嫁时候还不到十二,是个肉嘟嘟的胖丫头,如今却窈窕动人地站在那里,风姿卓绝,太后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阿九也在打量着她的祖母,满身雍容华贵之气,虽然脸色因为担忧和疾病而不太好,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和气势,她是美丽的女人,虽然韶华老去,但却丝毫不减她的风韵。 天子向她招了招手,“小九,还不快过来见过祖母?” 阿九徐徐地向前走去,盈盈地向太后一拜,再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满眼都蓄满了泪水,太后是爱她的,她能感觉到。 太后颤巍巍地抚摸着阿九的脸庞,满怀怜惜地道,“我家小九,怎么瘦成这样了……赵家那小子,没给你吃饱饭对不对?怪不得我家小九要离开他” 阿九一脸黑线,但是内心却是感动的,她对太后的感觉只存在心底,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但此刻,与太后亲密地接触之后,她能感受到太后对她的疼爱是如此真诚。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天子却为她解了围,“母后,说什么哪,可别让小九的郡马看笑话。” 太后闻言猛得抬头,“郡马?小九有郡马了?在哪里,让哀家瞧瞧” 天子指着齐遥道,“这孩子真不错,今天若不是有他,朕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说着便把齐遥替他金针引穴治毒,以及御前杀敌救了他的事情简略地向太后说明了一番。 太后一脸的担忧和紧张,她紧紧握住天子的手,眼角的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哀家真不知道皇儿今日竟然遭遇了这几番凶险,天佑皇儿平安无事,哀家必要吃斋念佛一月,以谢各路神佛的照拂。” 又无限慈爱地望着俊朗不凡的齐遥,连连点头,“小九已经为了姬氏受了一回苦,哀家早就许下心愿,要为她觅得如意郎君。这孩子既是小九自己挑的,又能于如此紧要的关头保驾救皇,必是个有本事的。小伙子,哀家就把最心爱的小九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生待这苦命的孩子” 齐遥郑重承诺道,“太后娘娘请放心,齐遥会一生一世对小九好的”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望向天子的时候,眼中却流露出严肃来,“朝堂之事,我一个后宫妇人是不能参议的,但既然是后宫之人给皇儿你下的毒,那哀家必然是要好好地管上一管。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竟然敢在皇宫内院,兴风作浪。” 内侍进来传话,“启禀天子,太后,王后及众位嫔妃皇子公主都在殿外候着了。” 天子与太后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疑惑猜测以及不忍,终于太后点了点头,“宣” 不管这个后宫中的黑手是谁,都要把他纠出来,这种欺君蔑父的行径是天家绝对不容许的,哪怕是最受宠爱的威王姬耀也不行。 眼看这阵仗像是要家审,阿九看了眼齐遥,又轻轻拉了拉荣昌公主的袖子,笑盈盈地向太后道,“祖母,小九府内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等见过了王后娘娘,以及各位嫔妃,兄弟姐妹,小九便和小遥子回去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太后心知她这是要做回避,也不挽留,笑着说,“好孩子,祖母可真想你,可别忘了明日一大早便来长寿宫陪祖母说说话,你这三四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祖母想知道” 庆王是太后的心头肉,不只是因为庆王的聪慧秀敏,更因为庆王身上的余毒,挽救了太后的性命,替他千挑万选的好媳妇也是个福薄的,只得了阿九这一条血脉,太后是真心疼爱这个自小命运多舛的孙女儿的。 荣昌见状,便也盈盈告辞,“祖母,那荣昌便和小九一起回去吧,晨间来得匆忙,也未和荷哥儿打过招呼,这会儿,小家伙怕是满府地找娘亲了。” 太后笑着挥了挥手,“你也回去吧,荷哥儿的脾气我最知道,柴敬这个老小子是半点都不舍得委屈他的,这会,忠国公府怕是要被翻过来了。” 一身素净的王后率领着千姿百态的嫔妃,以及一众子女进了大殿,行过礼后,便盈盈地向天子走来,含情脉脉地道,“臣妾看到陛下安康,太后康健,后宫的姐妹们,孩子们都平安,九放了心。” 太后笑着说,“来呀,快给王后和各位娘娘赐座” 等大家都坐定了,太后拉着阿九的手,“这是庆王的女儿,陛下新封的长乐郡主,小九,去给各位娘娘行个礼。” 阿九便应声行礼,一时间收到见面礼无数,太后身边机灵的宫女便都替她收了起来。 王后的目光犀利,直直地射在阿九的脸上,“怪不得太后和天子要封长乐为郡主呢,我看长乐长得和寿昌,可真是一模一样。” 阿九的秘密,在宗室内算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了,但王后这般赤luo地说话,却惹得太后很不高兴。太后的脸色有些不虞,但却并未就刚才那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她无限慈爱地冲阿九说道,“小九快回去吧,回去的路上该是会经过你荣昌皇姐的家,认个门,以后有时间也上忠国公玩玩去” 阿九笑着答应了,便携着荣昌公主的手,带着齐遥离开了长寿宫。 身后,乌云密布,一场大风暴似乎马上就要来临。 一百七十四章 有话 来时冷清寂静的乾宫,回去时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阿九与荣昌坐在太后特赐的软轿上,在一颠一簸中,望着帘外的景象感叹。 荣昌轻轻地拉着阿九的手,“看来这几天,宫内还是无法平静,等过些天,我们带着荷哥儿再来长寿宫看望祖母吧” 阿九若有所思,过了半晌,皱着眉头说,“我听说,于奎的夫人跑了,衡权伯父翻遍了整个右相府都没有找到她,不只如此,右相府中竟然找不到她一件衣服,一个首饰,她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地消失了。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太简单,右相谋逆之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她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因她而起什么变化。” 荣昌的眉头便也拧了起来,想了一会,又笑着对阿九说,“咱们都只是姬氏的女儿,这些事情就留给姬氏的男人去做,咱们哪,就只要在家安享富贵太平,除非紧要关头,不然这些事最好连想都不必想。” 阿九猛然一惊,荣昌皇姐说得不错,自己太有主人翁精神了,别说自己想得到的天子也能想到,就算天子没有想到,自己又瞎操心什么劲呢,皇姐说得对,不是重要的关头,不必再挺身而出。想这次的事情,自己实在是太锋芒毕露了。 她不由搂住荣昌的臂膀,把脑袋靠在了荣昌的肩头,“皇姐说得对,小九记住了。” 荣昌摸了摸阿九的脑袋,柔声道,“身在天家,本就与寻常女孩家不同。我已经很庆幸父皇替我选了户好人家,就在京城,与乾宫近在咫尺,而四妹妹五妹妹却要远嫁边疆,几年才能回一次京。” 说着忽然正了神色,“父皇那年把你嫁给镇南将军,的确有些出于私心,但其中又未必没有对你的一份呵护。镇南将军是个出色的男子,父皇他当时没有选择四妹妹五妹妹,却把小九你嫁给了他,也是存了希望你得一如意郎君的心意。不然,以庆王叔对你的疼爱,又如何会同意呢?” 阿九噎然,若仅只是为了联姻绑住赵律,那么当时适龄的四公主五公主都可以胜任,天子却选择了自己,而后来却把四公主五公主嫁到了遥远的边疆。 联想到刘启德在金銮殿上说的话,于奎因为于海的死震怒非常,明知道文昊在江州却没来找他的原因,竟然是天子拦着,天子是知道文昊若有事,自己是不会不管的吧,所以才…… 这样说来,难道自己一直都误会了天子吗? 荣昌见阿九的情绪有些低迷,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外面那位齐公子,论品貌都不输给镇南将军呢,而且要我说,齐公子比起镇南将军,更多了一项好处。” 阿九回过神来,笑着问,“是什么好处?” 荣昌一本正经地道,“多了些人味” 阿九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笑出声来,“皇姐你真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本质,小遥子既热情又大方还很亲切可爱,但他在正式的场合还是很会装的。没想到皇姐你慧眼如炬,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伪装” 荣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既热情又大方还很亲切可爱?皇姐活了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不害臊的丫头这么夸奖自己家郡马的” 阿九羞红着脸道,“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荣昌皇姐这么坏……” 荣昌笑呵呵地掀开软轿的帘子,阿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白马之上玉树临风的小遥子正昂首阔步,似乎是感觉到了阿九的目光,小遥子转头向轿内望去,两个人的目光便对到了一起,似乎有无数电流在空气中发出嗤嗤的声响。 光华门外,阿九与荣昌下了轿子,驸马柴勤早就候在那多时了,见了爱妻,忙迎了上来,一把握住了荣昌的手,“荣儿,你没事吧?” 柴勤不放心地上下左右检查着,荣昌的脸早就红作一团,直到阿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荣昌才怪嗔地道,“勤哥你真是的……让小九见笑了呢” 柴勤略有些尴尬地回转身来,看到了一对陌生的面孔,不由想起了京中的传言,忙道,“这位就是长乐郡主吧?” 阿九嫣然一笑,“姐夫好,叫我小九就好。” 荣昌又介绍了齐遥,大家都见过了礼。 阿九见他夫妻二人缠绵恩爱,不由笑道,“荷哥儿想必等得急了,皇姐就和姐夫先回忠国公府吧,我和小遥子也要回庆王府了呢,等改日小九再去叨扰皇姐” 正好灰鹄驾着马车迎了来,荣昌便笑着与阿九道了别。 柴勤扶着娇妻上了马车,不由问道,“长乐果真便是寿昌吗?” 荣昌笑着点了点头,“正是。那年圣手刘说过,小九脑中仍有庆王叔的胎毒残余,若能解了那毒,小九的痴病便能好了,她嫁给镇南将军后,虽然也受了不少苦,但好在这痴病却因祸得福,得以大好。” 柴勤叹了一声,“我与赵律自小一起长大,是最铁的兄弟,他是当世难得的好男儿,没想到却一时糊涂,错失了良缘。” 荣昌幽幽地道,“万般皆是缘。” 柴勤便把荣昌搂得更紧了些,“珍惜眼前人。” 庆王府内。 阿九饱餐了一顿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总算解除了危机,这几天可真是累死了,身体累,心更累” 齐遥爱宠地一笑,“既然事情也差不多解决了,不如我们悄悄地溜回去?离我们婚期也不远了,我们也该回去准备准备。” 阿九埋怨地望着他,“若不是为了给你正个名,我也想现在就溜回江州,我想罗妈妈了,算算日子她也快生产了。” 离闯宫那日已经过去了有十几天,宫内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也不知道天子最后有没有找出那个给他下毒的人,太后倒是派人来传过话,说不日就会下赐婚的消息,但阿九一直都没等到,若不是记挂着要给齐遥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早就甩甩手,跑回江州去了。 齐遥心中暖暖的,紧紧地搂住了阿九,“好啦,若是你觉得无聊,等下我们就出去逛逛?” 京畿卫在短短几日之内,便受到大清洗,西北军和东北军的精英小队也都已经撤回原地,整个京城平静如往常,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有过变天的危机。 如今的京城大街,热闹非凡,阿九向来喜欢逛街,齐遥的提议当下就得到了阿九的认同。 刚收拾停当,想要出门,木木叔便迎了过来,“郡主,护国公府的太夫人等求见,我已经把他们请到了正厅。” 阿九点了点头,“你先去招呼着,我稍候就去。” 木木叔应声而去,速度惊人。 齐遥笑着说,“若不是你,护国公府这回吉凶难料,太夫人定然是来谢你的。” 阿九双手一摊,“我虽然顶着长乐的名号,但京城中有点根基的权贵都知道我其实就是寿昌,不管怎样,我毕竟曾经嫁过赵律,与护国公府的人见面,还挺尴尬的。不过,人既然来了,我还是得见一见。” 说着,阿九便拉着齐遥的手,不由分说,拉着一起走,为了避免太夫人对她再起心思,她得把小遥子带出去见人,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太夫人一见阿九,便感激地迎了上去,“这回承蒙郡主的努力,护国公府才能脱离险境,我家律儿也才能平安得救。” 不只如此,赵爽和赵律在平乱中都表现出色,更得天子的看重。 阿九笑着请了大家入座,“我们两家是世家,我与恪哥哥又自小一块长大,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必客气。” 太夫人心中便是一沉,郡主只说与恪儿的关系,却丝毫没有提及律儿,看来郡主与律儿的关系,是不能再改善了的。她本来还抱着一丝能让律儿重新抱得美人归的想法,现在看来…… 阿九笑着把齐遥拉了过来,“还没跟太夫人介绍呢,这是我的未婚夫青州齐遥。” 齐遥大大方方地给太夫人等人行礼,太夫人虽然笑着应了,但心中却是无比地失望,郡主既然连未婚夫都有了,看来律儿确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双方客气寒暄了几句,赵太夫人便告了辞。 阿九望着太夫人苍老的背影叹了口气,“我们还出去逛街吗?” 齐遥笑着点头,“自然是去的了。” 京城热闹非凡,各种店铺琳琅满目,锦绣行的分号也在京城开了起来,阿九站在锦绣行外感叹不已,想不到白氏父子真的做到了让锦绣行开遍乾国的愿望。 但阿九却并没有进去,她经历了那么多跌宕起伏的事情,对金钱,铺子早就已经看淡了,她如今最渴求的,便是宁静的生活。 “阿九”身后传来男人醇厚的声音。 阿九回头,在阳光的照射下,赵律显得越发地高大俊毅,他浑身刚硬的线条,不知道怎的,此刻竟然柔和了许多。 “我有话想跟你说。”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苦涩,让人不忍拒绝。 一百七十五章 求救 这并不是与赵律第一次单独相处,但阿九却仍觉得紧张,他的气势太过强大太过冷冽,让她不自觉地感到冷。 他深邃而犀利的眸子注视着她,“你似乎……总是很怕我,为什么?” 阿九讪然一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赵律苦笑,顿了顿便说道,“我祖母去叨扰过你吧,她年纪大了,总有些说话不周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见怪。” 阿九笑着说,“太夫人她只是来谢了我,并没有说其他的。”她本来应该是要说其他的话的,但阿九却没让她有机会说出来,好不容易成了现在的局面,没必要再尴尬下去。 赵律心中的苦涩更浓烈了,她想必早就清楚了祖母的意思,所以便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给祖母。 “我还是不甘心,若当**嫁我之后,我好好待你,我们之间是否能像柴勤和荣昌公主那样琴瑟和鸣?”柴勤那日跑来找他喝酒时,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天知道他多少次在寂静的黑夜里曾扪心自问,但答案却仍需要阿九来解开。 阿九看得出来赵律对她是动了真感情,但这感情来得太晚,她一向是个杀伐果断的女子,并不会因为他这炙烈的感情而被他融化。 她想了想,笑着说,“其实我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放任何月容欺负我,助长了她的气焰,我又怎么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赵律的心脏猛地抽搐。她的意思是说,他们之间从无可能对吗?若是他从开始便悉心呵护她,那么她就不会遭遇那么多的伤害,她也就永远是曾经那个傻丫头;他喜欢的她,聪明的她,娇俏的她都是在他伤害了她之后,才出现的。 他慢慢地消化着这个事实,全身散发出冰冷和哀伤,让阿九有些不忍,“你别这样,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以后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再也不要提起了,好吗?”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的深情泄露无疑,慢慢地从他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自己是怎么了,不是早就决定了,要藏起自己的感情,从此安心做一个朋友的角色吗?为什么再次见到她时,自己却仍旧忍不住想要再去乞求一份可能,而最终得到的只是再一次的失望。 赵律整了整神色,“威王要我带话给你。” 他似乎变了一个人般,刚才的所有情绪都统统不见了,这转变快得让阿九有些恍惚,她呆了片刻,方道,“什么?威王让你带话给我?” 赵律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眉头紧皱,“种种证据纷纷指向了,天子被下毒,与于奎里应外合的那个人,便是威王姬耀。今晨威王已经被押入了宗人府,我负责收押他的,他托我带话给你。” 阿九一凛,自己也曾经怀疑过威王,但却深觉其中疑点众多,威王若是想要登上帝位,在天子那里做功夫远比毒害天子来得容易得多。 她不由问道,“威王他说什么?” 赵律神色凝重,“威王说他是被人陷害,这些事情都绝非他所做,希望你看在他自小与你的情分,替他查明真相。他要我问一句,小九可还记得荷塘中的那枚明月环?” 阿九的身子不由地震动了一下,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在她脑海之中一幕一幕地浮现。 七岁的姬耀带着五岁的阿九一起在乾宫玩耍,这时王后所出的大皇子带着宫女太监路过,大皇子乃是嫡长子,自谕身份尊贵,对姬耀这个没有母妃却得尽父皇宠爱的弟弟早就看不过眼,对阿九这个比自己还受太后父皇欢迎的傻子更是厌恶之至。 他一手从阿九的腰间夺下了她最喜欢的腰饰明月环,那是庆王妃袁清生前最爱之物,阿九哭着吵着要大皇子还给自己,但大皇子却随手往荷塘内一扔,然后扬长而去。 姬耀对阿九说,“小九别哭,哥哥下去给你捞上来” 荷塘倒是不深,但初秋的塘水有些寒凉,姬耀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他倒是英勇,但毕竟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等找到明月环之时,已然支撑不住,若不是路过的金骑卫救起了他,怕是性命都要交待给了这荷塘。 还记得他被救醒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九,哥哥替你找到明月环了哥哥说会替你找到便一定找到,哥哥永远不会骗小九。”然后兄妹两个便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天子虽然急怒,但却更为他的拳拳爱妹之心所感动。 姬耀着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天子头一次对他的王后和嫡长子发了火,他告谕整个乾宫,七皇子和寿昌郡主任何人不得轻慢,若有违者,重刑伺候,从此以后,大皇子才不敢再招惹他们两个,也就养成了威王姬耀无法无天的胡闹性子。 这些往事,不刻意去想,都快不记得了,但这番想起,阿九却忍不住眼睛湿润了起来,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判断起来。 她那时对天子义愤填膺,认为天子把她当作棋子和掌中**,结果天子所为固然少不了为国家利益考虑,但大部分却仍旧是为了她好;她曾经也对威王抱有怀疑和警惕之心,但想起出嫁之前与威王的相处,她却再也没法这样想,威王护着她,宠爱她,超过了对他所有的亲姐妹。 她沉沉地点了点头,“我帮他。”为了那句哥哥永远不会骗阿九,她决定相信他。 赵律望着她,“威王府的管家已经出面作证直指威王与于奎常常密会,刘启德也说于奎幕后那人乃是威王,甚至还在威王的书房找到了他与于奎的信件。这三者,几乎已经是铁证了,直指威王与于奎有关。” 阿九摇了摇头,“管家可以被收买,刘启德可以被误导,信件也可以是伪造的,只凭这点证据还不够。” “但要推翻这些证据却也不容易。” 阿九叹了一声,“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威王,管家,刘启德,于奎,阿九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忙跑到窗口,大声叫道,“小遥子” 正在对面的茶叶铺子里等得百无聊赖的齐遥,听到阿九的召唤,立刻飞奔上来,“怎么了?” 阿九忙问道,“关键还在于奎的那位新夫人身上,怎么样,仍旧一点信息都没有吗?” 虽然阿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齐遥却完全明白她说的是哪回事,他沉吟道,“负责追踪那女人的伙计,回来禀告说跟丢了。各个关卡都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这女人似乎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阿九思忖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一个人哪怕行踪再隐秘也必然会留下痕迹,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恰好说明,这个女人仍旧在京城之中。” 齐遥忙道,“我立刻派人去查。” 阿九拉住了他的衣袖,“等一等这京城之中总有人见过这个女人,找个画师把她的样貌画出来,分散给各位兄弟,这样找到的机率更高些。” 齐遥笑嘻嘻地道,“还是我家小九聪明,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我去干活了,灰鹄在外面,你谈完了,就让灰鹄送你回府。” 阿九娇嗔地瞥了他一眼,“我等下要进宫,可能会晚一些回府。” 齐遥点了点头,柔声道,“凡事小心,有紧急的事便吹响我给你那个笛子求救,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等到阿九点了头,他才快如闪电一般地离去。 一直沉默着的赵律终于开口,“我陪你进宫吧” 阿九摇摇头,“这是我姬氏的事,天子伯父一定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我还是自己去。你有没有法子替我告诉威王,让他宽心,我会想办法去见他,也会竭力替他翻案,只要他真的是无辜的,我就一定会救他出来。” 赵律郑重地答应了。 阿九坐着灰鹄驾的马车,一边朝乾宫的方向行进,一边想着这整件事情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想了许久,仍旧得不到什么结果。 她调整了个姿势,开始反过来推测,若是威王倒了霉,到底是谁的得益最多? 武王和廉王,本就是嫡子,被摆在高高的地位,而威王只不过是拥有天子的宠爱而已,照道理来说,威王是威胁不到武王的绝对地位的。 可是,若天子和太后都已决意要把这乾国的江山交给威王,那么武王便有足够的理由对威王发难。 陷害威王之事,或与武王有关,但毒害天子之事,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武王只需要把威王解决掉就能够安稳地得到帝位,又为何要铤而走险,干这杀父弑君之事呢? 阿九的脑中忽然闪过那年荷花塘中当是还是大皇子的武王说过的话来,“你这宫女所生的贱种,也配叫本皇子大哥?”“又懦弱,又蠢笨,真不知道父皇到底看上你什么,难道就因为你有一个狐媚君王的娘亲?” 威王让赵律所带给自己的那句话,固然是为了让自己看在幼年时候的情分上,救他一救,但是否,也在提醒自己,武王的嫌疑呢? “灰鹄,调转车头,去宗人府” 一百七十六章 事实 宗人府的大牢里,威王姬耀一脸颓丧地蜷缩在墙角发呆,他的发丝凌乱,形容憔悴,除了身上名贵的衣料显示着他的身份,再也看不到从前意气风发的影子。 阿九望着那落寞憔悴的身影,犹豫了一下,但仍旧还是笑着让牢头把门打开,“七哥,我来了。” 姬耀并没有察觉到阿九的到来,他的表情痛苦,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阿九轻轻地摇了摇姬耀的手臂,“七哥,你怎么了?” 姬耀从迷思中猛然惊醒,浑身俱是一颤,他抬起头,竟然是满头大汗,见是阿九,方才松了口气,复又感激地道,“小九,你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这依赖的神情,这撒娇的语气,活脱脱像个孩子。 阿九从怀中掏出帕子,轻柔地替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你身体不舒服吗?这么冷的天,还发这么大的汗。” 姬耀苦涩一笑,“我一向龙精虎猛,哪里那么容易就生病,只不过刚才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有些魇住了罢了,不提这个了。” 他忽然惊喜地道,“是父皇允你来探我的,对吗?不然你怎可能那般轻易就进了这宗人府的大牢?” 阿九摇了摇头,“我本打算先进宫去觐见天子,但忽然想到,应该先跟你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都不清楚,我没法去说服天子伯父相信你。” 姬耀一脸落寞,他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失望,“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我以为父皇会信我的,我以为祖母会信我的,但他们却都没有。” 他想起天子让人把他拖走时那绝决的命令,他想起太后在他的请求下却一言不发,连辩解都不曾给过他。 阿九轻轻地拍了拍姬耀的肩膀,“你父皇是信你的,不然我又如何能进得了宗人府呢?他是一国之君,在证据面前不能徇私枉法,所以只能暂时先把你收押。但你看,你在这可曾受过半分的苦?若不是还对你存着希望,天子他又怎么会煞费苦心这样安排?” 姬耀望着这个称得上干净舒适的牢房,讷讷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他们太狡诈了,连我威王府的总管都给收买了,我如今是百口莫辩,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阿九笑着安慰他,“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必然就会留下痕迹,同样地,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也会留下造假的痕迹。他们的证据虽然强大,但却并不是没有一丝破绽的,我会追查下去,一定还你个清白。” 姬耀动容地望着这个自小受他保护的女子,可是此刻他竟然需要她的保护,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哽咽着说,“小九,谢谢你只要尽力了就行,就算最后……七哥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也已经无憾了” 他知道这事有多难,要把铁证扭转,需要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而阿九,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郡主。 阿九浅浅地冲他一笑,“还没试过就认输,可不是七哥的风格哦来吧,咱们把死路好好理理,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先问第一个问题,威王府的总管是个什么样的人?” 姬耀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虽然早就封了王,但因为父皇和祖母的宠爱,所以直到去年才单独分了府,按例我只能带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内侍去王府,其他的下人皆是内务府指办的。这总管的人选,却是太后祖母指定的。李福禄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差事办得挺好,又是祖母所派,所以我也不太防他,放心地把王府的内务交给了他。” 阿九听到这里不由眉头紧皱,“他果真是太后祖母所指定的?” 姬耀点了点头,“他的妹子当年是太后身边得力的宫女,当年为了保护太后而殒了命,因了他妹子的关系,他在内侍监的地位才水涨船高,我开府的时候,是李福禄求到太后跟前,太后才指了他到我威王府,也是为了将来让他有个养老的地方罢了。” 但太后是绝无可能要害威王的,也没有理由害威王。 阿九继续问道,“那于奎和刘启德呢?你与他们的交情如何?” 姬耀摇头,“我是京城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胡闹王爷,刘启德他是堂堂兵部尚书,我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有什么来往。但于奎,我却与他交往甚多。从前他忠心于父皇,所以也常对我伏低做小,倒真没少跟他打过交道。” 阿九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刘启德和于奎之间,一向都很有交情吗?” 姬耀想了想,答道,“本来也只是一般,自从刘启德不知道从哪捡了个干女儿回来,又恰巧被于奎看上后,两个人的关系便就亲密了起来。” 阿九的眸光一闪,刘启德的干女儿,至关重要。 姬耀一脸懊恼,“于奎自从有了这个新夫人后,对我的态度都变了,时常有些冒犯之举,但念在他是父皇的忠犬,我将来若是要继位,还是得靠他一臂之力,所以我就对他多有忍让。” 阿九抓住了重点,她惊诧道,“继位?” 姬耀神色变幻,过了良久,方叹了一声,“父皇恐怕我将来受武王和廉王的欺辱,所以有意将天子皇座传给我,太后也并不反对。于海被文昊所杀,于奎想要报仇,但却被父皇压制,父皇怕于奎迁怒于你,所以才派我去了江州,一方面是为了向于奎昭示父皇对你的宠爱,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你手中的金牌令。” 姬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父皇知道你手中有先帝的金牌令,他的本意是想让我用我们两个从前的情份,关键时刻,让你助我一臂之力。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阿九忽然有种无力感,当真相一件件被剥开,她从前的推测便一件件地被推翻,似乎很多事情的原貌,与她所想象的完全无关。 她不由脱口问道,“我被掳走,不是你和慕容绯商量好的?” 姬耀一脸莫名和委屈,“我根本就不认识晋帝,又怎么会与他商量好了要掳走你?你在我的游船之上被掳,怎么说我的嫌疑和罪名都无法洗脱掉,我既然要讨好你,又怎么会做让你记恨的事呢?” “那天子与晋帝的结盟?” 姬耀一脸惊讶,“你竟知道?不过如今这事也并无说不得的了。晋帝派人游说过父皇,楚国皇室子嗣不封,王太孙下落不明,楚太子喜怒无常,若是他派人去刺杀楚太子,那么楚国必然大乱,晋乾两国便可趁乱而起,瓜分楚国。父皇心动了。” 阿九点头,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皇帝,面对这样的**,都很难不心动。 姬耀接着说道,“楚太子一死,父皇便密诏了西北大将军和东北大将军,只等晋国一发动攻击,便群起而上,但不知怎的,晋国却迟迟没有动静。” 阿九自然知道晋国迟迟没有动静的原因,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我被慕容绯掳去晋宫,听他说,他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把我掳到手的呢。所以我才误会了你。” 姬耀却沉吟了起来,“他的使者提过要把你嫁去晋国的要求,但父皇拒绝了。他深知女子嫁给一个帝王,是不能得到幸福的,你已经为国牺牲了一次,他舍不得让你受第二次苦。” 阿九不知道此刻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姬耀没有撒谎,她感觉得到,原来天子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五味杂陈,心情复杂。 她点了点头,“我想了解的都已经了解,若是你想起什么,就让牢头给庆王府送信,我会尽快过来。我立刻进宫觐见天子,七哥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天子的吗?” 姬耀摇了摇头,“想说的话,等真相大白之后,我会亲自对父皇说的。小九,要注意安全,宫内龙蛇混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咬你一口,一定要小心” 阿九闻言,猛然想起了姬耀让赵律带给她的话,脸色凝重地问,“七哥,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姬耀苦笑道,“若是我逃不过此劫,最高兴的人,该是谁?那这个人就多少有些嫌疑,我只不过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所以才有些敏感罢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毕竟父皇想让我继位的事情,只有父皇太后和我三个人知道而已。” 阿九摇头,“不对若是你所想的那个人也知道了,他的确是有很多理由去毒杀天子伯父,去陷害你的。我会好好想这件事的。” 姬耀摆手,“事关重大,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小九还请把这事烂在心里。” 弑父的罪名太过沉重,对天家来说也是绝对的丑闻。姬耀也只不过被落实了与右相有关的证据。 阿九沉沉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身后的牢房被沉重的铁链锁上,姬耀双手紧紧抓着牢门,一脸期望和担忧,阿九却没有再回头,她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金子交给了牢头,“好好照顾威王殿下,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派人给庆王府送信。” 也不等牢头回答,她便甩了甩衣袖,朝着乾宫的方向进发。 还有一场仗正等待着她,那将决定威王的命运,天子的命运,乾国的命运 一百七十七章 中箭 一百七十七章中箭 恢复了秩序的乾宫,觐见天子的手续应是相当繁复的,但阿九却走得无比顺利,光华门口,李公公更是携了软轿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阿九,李公公便忙迎了上来,“哎呀,我的小郡主,您可来了陛下都等了许久了。快,快上轿,跟我去御书房。” 阿九笑着依了他,矮了身子便钻进轿子,“陛下知道我要来?” 李公公也曾受过庆王不少的恩惠,在他心里,又觉得上次天子与他能够活着解除危机,多是阿九的功劳,所以语气便越加恭敬了,“陛下昨夜一宿没睡,心里烦闷,今晨又迫不得已做了那个决定,他是特意派镇南将军去送威王殿下的。” 阿九赞赏地望着李公公,这可是个妙人,这几句话一字没有涉及天子所想,却明明白白地把话说了清楚,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匣子,从帘子里递给了李公公,那是一幅刘国手的美人图。 李公公打开一看,两眼放光,“这……郡主厚爱,小李子感激不尽。” 暗骑卫的消息指出,李公公特别喜爱刘国手的仕女图,刘国手多是替晋国宫妃贵妇所作,流落到市面上的极少,流到乾国的就更加稀有了。但阿九处却有无数刘国手的画作,来时匆忙并未带上,后来还是派暗骑卫的人特地送了来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阿九笑着说,“小九不常在京城,对宫内的规矩也有些生疏了,还望李公公多多提点。” 李公公是离天子最近的人,他与天子相处最多,最能揣摩天子的心思,有他的提点,自己的行动应该会容易一些。 李公公满口答应,若不是天子急着要见阿九,他定要细细摩挲这画作,他感激地望着轿内隐约显出的身影,刘国手的画作千金难买,得来不易,郡主一定是费了好大的心力才为自己搞了一幅来。 御书房。 天子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他面容憔悴,身上笼罩着焦虑和颓废。 阿九眉头微皱,“天子伯父,您脸色不好,是没休息好吗?小遥子说,您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身子却亏空了,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 天子叹了口气,“你去过宗人府了?耀儿他怎么样?” 与阿九猜测的一样,天子是舍不得关押威王的,他也并不信威王会与整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只是证据确凿,他身为一国之君,也只能把威王关入宗人府。 阿九浅浅一笑,“七哥的状态好一些了,还请您多宽心,若是七哥知道您因为操心他的事儿,给累着了,那就该过意不去了。” 天子摇了摇头,“有人要毒杀朕,还要陷害朕最疼爱的儿子,朕又怎能安心入睡?” 阿九喜道,“您相信七哥是清白的?” 天子的目光柔和而深远,他沉沉地道,“我亲手带大的儿子,又如何不知晓他的秉性?最初之时,我也曾怀疑过他,但细想之后,却觉得耀儿绝无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我太了解他了” 若天子信任威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阿九笑着说,“再缜密的谋算,也必然会有破绽。目前所谓的铁证,在我看来,却并不是呢” 天子感兴趣地抬头,“哦?” 阿九指着御书台上的笔墨纸张,“在威王府和于奎府上找到的书信,根本就不算什么证据,要知道,这样的栽赃嫁祸可也容易得紧。只要威王府内有内奸,于奎又是成心要拖七哥下水,那这件事情就再容易也不过了。” 威王常常出外,不太着家,在他的书房藏几封书信,那简直太容易了;至于威王给于奎的书信,那就更扯了,那虽然是威王府的大印,威王的章,但上面的字迹却全不是威王自己写的。 上位者所发的书信,通常是有师爷代笔,然后上位者再盖上印章,但殊不知这样就能给人钻极大的空子。 天子一下子便猜透了其中的关节,忙道,“耀儿时常丢三落四,小九所言极有可能,但不知是否能找到证据?” 阿九想了想说,“威王府的大总管李福禄,极有问题,或可一试” 若是李福禄有心陷害威王,那么这一切都可成立,天子不禁眯了眯眼睛,“那我们就审他一审。” 阿九凑到天子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天子的脸色不断变化,过了一会,哈哈大笑起来,“这主意好小李子,立刻按照郡主说的去安排。” 这主意虽然妙,但很多事情却没弄清楚,阿九略作思忖,便对天子道,“小九还有些问题想要搞清楚,还要烦请李公公替小九查个明白。” 安排这些需要一些时间,天子便邀请阿九在宫内住了下来,阿九想起姬耀的小心嘱咐,笑着拒绝了,“有些事情,我在宫外好安排,住到后宫反而不太方便。” 天子想了想,阿九说得倒也有道理,一旦住到后宫,哪怕只是三两天,也须要受到王后管辖,行事多有不便,便答应了她,“等万事都安排好了,朕便立刻派人接你进宫” 阿九一身疲惫地回到了庆王府。 每次替天子办事,她都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地回来,木木叔体贴地送上了她最爱的吃食,一顿风卷残云般的扫射之后,她方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总算是吃饱了” 木木叔爱怜地望着她,“再忙,饭也总要顾着吃。一个两个都这样,姑爷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阿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禁有些担心,“灰鹄,暗骑卫有没有人跟着姑爷?” 灰鹄摇头,“姑爷行事一向都带着他自己的人马,从来不需要暗骑卫的帮忙。” 阿九凝神想,小遥子只是去找人把于奎新夫人的画像画出来而已,应该只是弄得晚了些,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便挥退了灰鹄,自己先回房休息了。 她今日确实累着了,不多久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院中响起了嘈杂的响动声,阿九从睡梦中被惊醒,她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发了会怔,齐遥还没有回来。 “郡主,郡主”木木叔焦急的声音。 阿九忙披了衣服下了床,推开门,木木叔红着眼,哽咽着说,“姑爷中了箭,刚抬进了西厢,您快去看看吧” 仿佛是晴空中响起的霹雳,把阿九震得心神俱裂,齐遥在她心中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受伤。 她猛得提起了裙子,朝西厢跑去,眼泪不知不觉便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她在心内默默地呼喊着,小遥子,你没事,一定没事 齐遥仰天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胸口齐齐地插着三支箭,正中心脏,阿九扑到他的身上,颤抖着抚摸着他的胸膛,然后慢慢地把手往上移,一股微弱但是温热的气息便徐徐地**到她的手上。 她哭喊着对身后的人喊道,“还不快去请太医?把京城最好的大夫统统给我请过来快” 木木叔连忙跑了除去。 护送齐遥回来的人立刻道,“少主用过了一颗回天丸和止血丸,能护得心脉不受伤害,但当务之急害是要先把箭给拔出来”末了,又弱弱地补了一句,“这三箭中得实在太深,若不是高手护航,寻常的大夫怕是很难拔出来。” 阿九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怎么不早说高手,高手,灰鹄,立刻去护国公府请赵律过来,立刻马上” 她在京城所认识的人中,论武艺修为,只有赵律算得上是高手,幸亏护国公府离庆王府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赵律若是肯帮忙,应该很快便能赶来。 阿九望着齐遥苍白无血色的脸,心痛地无以复加,好几次她都想倒下,但意志却一直提醒自己,小遥子身受重伤,自己应该坚强起来才是。 她深深吐了口气,凝住心神,过了片刻,便觉得整个身体已经镇定了下来,她随意指了个伺候的小厮,“你去帮我取府中最烈的酒,包扎伤口的纱布,铁炉子,大剪刀,再让人准备热水,快去,在镇南将军来之前,务必要准备得当” 又对着丫鬟说道,“你去药库替我取一枝年份最久的人参,切成片,再带过来,要快” 阿九的眼睛落到了送齐遥进来的几个人身上,她沉沉地道,“你们几个辛苦了,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房间,今夜就在庆王府住下吧,等你们少主脱离了危险,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那为首的道,“在下习武多年,等镇南将军来了,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阿九点了点头,对一旁立着的暗骑卫说道,“带那几位大哥去休息,派人伺候好。” 烈酒,纱布,铁炉,剪刀,热水,参片皆已经准备就绪了,但赵律却还没有来,阿九焦急地望着门口,若是赵律迟迟不来,怕是会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她看着齐遥越发苍白的脸色,下了决心,她转头对着那个首领,坚定地说道,“我不能这样等下去,你替我护航,我亲自动手替他拔箭” 一百七十八章 是她 一百七十八章是她 烛光摇曳中,阿九紧紧握着齐遥的手,在他耳边重重地道,“小遥子,等下我会为你把残箭取出来,我会很小心,你也要给我好好努力,一定要挺过去” 她轻柔地抚摸着齐遥的俊脸,然后深深地在他的额头印上一个吻,小遥子,你一定会平安 铁炉之中的火焰,吐出红艳的火舌,阿九沉沉地吩咐道,“把这匕首放在火上烧。” 她自己在热水里洗净双手,又用烈酒过了一遍。她闭着双眼,脑海之中回想去小时候随庆王一起替受伤的士兵送犒赏,医务营里, 便常有这样的景象,那些医正们动作迅速地手起刀落,似乎是在挑个鱼刺一般简单地就能把残箭从**中取出。 只要心够平静,就能够做到吧? 木木叔早把取来的千年人参放入了齐遥口中,又动作麻利地剪掉胸口外面的长箭,再把他的衣裳解开,褪到腰间。 阿九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对木木叔说道,“替我用纱布蘸了烈酒,轻轻地擦他的伤口,然后你再和那位大哥一起按住小遥子,他虽然昏迷着,但是若是太过疼痛,势必会有动弹。替我按住他,我好替他把箭挖出来。” 木木叔的眼睛红红的,但阿九的话却不容置疑,他忙点头答应。 即便用过了封血的药丸,但纱布所擦过之处,仍旧渗出殷殷的鲜血,阿九凝神,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匕首,轻柔地凑近齐遥,“我要开始了哦,你一定要给我挺住” 在几次深呼吸之后,阿九的心渐渐地平静起来,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齐遥的胸口,慢慢地举起手,却麻利地割开了那伤口。 伤口很深,箭扎得很紧,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取出一支箭来,因为有了空隙,血便要涌上来,阿九忙接过已经碾碎了的止血丸,轻轻地铺在了伤口之上,然后再用纱布层层按住。 十一月的天,她却生生热出了一身汗来,木木叔忙拿帕子给她擦干,她便又开始了第二次取箭,“小遥子,我现在取第二枝箭,你要继续挺住哦,等三枝箭一起取出来了,咱就没事了。你说过你最听我的话了,所以一定继续努力哦” 因为已经有过经验了,所以后面两枝箭取出来就相对容易了很多,幸亏备下了不少止血丸,关键时刻得以派上用场,等齐遥胸口那三个大口子皆被止血丸敷上,阿九又亲自替他把伤口包扎好。 取完箭,阿九的身上几乎都要湿透,但她却并不愿意去换身干衣裳,她很清楚,取出箭来不过只是第一步,关键还是要看术后有否受感染。古代的医疗条件那么差,一个不慎,就容易感染,在这没有消炎药的时代,感染发烧都能要人的命。 她抬头望着听风堂的小首领,“箭我已经取出来了,接下来要怎样做?” 那小首领望向阿九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接下来,我会以内力输入少主的体内,以护住他的心脉。只是我的内力并不算十分深厚,最好能从府上再找一名高手,与我一道运功。” “我来”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是赵律。 他跟在灰鹄的身后,看到屋内血淋淋的场景,不由怜惜地望着阿九,“对不起,我被事情绊住了,来晚了。” 阿九摇摇头,“不晚,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小首领把昏迷中的齐遥扶了起来,在他身后撑住了他的身子,使他盘膝而坐,又对赵律说道,“镇南将军,我们开始吧?” 赵律便上了床榻,盘坐运功,以双手抵住了齐遥的双手,一时间,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 灰鹄见阿九虚弱,便扶住了她,“小姐,这运功疗伤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如您先去歇会,等好了,我再派人来叫您?” 阿九摇了摇头,齐遥的情况不明,她又如何能歇得下呢?她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先去歇着,若是天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你来替我先处理着。” 灰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却没有移动脚步,继续陪着阿九,枯坐在那。 天色渐渐地亮了,西厢房内却仍然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阿九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小遥子他遇到自己之后,似乎就一直过着跌宕的生活,不是千里奔走,便是掉下悬崖,还要换装入虎穴解救自己,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箭伤…… 她不由在心内默默地许诺,小遥子,等你醒了,我一定再也不管这些俗事,与你归隐江湖,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律与小首领终于停止了动作,他二人轻轻地把齐遥放平,然后下了床来。 小首领的脸色不太好,但眉眼之中却是兴奋的,“启禀郡主,少主子的伤已然无碍,这几天只要仔细着不发寒热,那就没什么大事了。” 阿九忙跑了过去,细细地抚摸着齐遥的脸蛋,脸色是红润了一些,但却仍然没有醒来,她有些焦虑地问,“他什么时候会醒?” 回答她的却是赵律,“他伤得这么重,又失血过多,没那么快就醒。你一夜未眠,脸色苍白,还不快去歇息一会?” 阿九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 话刚说完,阿九只觉得头上猛烈的刺痛,便什么都没有意识地倒了下去。 赵律急忙一把接住她,把阿九打横抱起,沉沉地对木木叔说,“我把郡主送回房,你派人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木木叔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没有说什么,赵律怎么也是前姑爷,他只愣了一愣,便立刻让人去请大夫,昨夜他请了不少大夫来,虽然没有插得上手,但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却还是留了一两个住了下来。 赵律把阿九轻轻放到了床榻之上,替她盖好了被子,静静坐在床头,望着她的睡颜出了一会神。 他不由幽幽地想,若是今日躺在那里受伤的人,是自己,她会否也能这样着急?她是娇滴滴的千金郡主,却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拿起了刀子,替他取箭。这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和爱,才能做到的事?可是她却做了,只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多一份治好的希望。 他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忽然心中一动,试探地伸出手去,他的大掌轻柔地抚过她娇嫩的小脸,他掌心中留下滑嫩柔软的触感,这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令他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便更大了胆子,细细地拿手去摩挲着,像对待最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轻柔地,细细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我真的不甘心……”他深情的眸子凝视着阿九,呢喃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听到门外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木木叔带着大夫来了,他深深地望了阿九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她的脸颊落下了一吻。 阿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她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西厢房,见着了在那守着的木木叔,“我怎么睡着了?怎么样,齐遥他醒了没?” 齐遥的呼吸均匀而绵密,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但他仍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的迹象,阿九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是温的。 木木叔心疼地望着阿九,有些埋怨地道,“再怎么担心姑爷,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大夫说,姑爷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大概很快就能醒了。” 木木叔一边念念叨叨地,一边就叫了小厮去厨房拿热粥来。 等用过了早饭,阿九方想起来那几个听风堂的伙计,立刻命人叫了来问话,“你们少主是怎么受的伤?把那天所有的事情都细细地告诉我。” 为首的那个道,“少主要查那个右相夫人,所以便召唤了我们几个来,那右相夫人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我们花费了好多力气,才找到了一个婆子,说是不小心得罪了右相夫人,才被逐出府外的。那婆子倒是爽快,立刻便告诉了我们右相夫人的长相,我们也叫了画师立刻画上了。但少主却说,一个人说的未必准确,最好再去找一个。” 他顿了顿,接着道,“好不容易,探听到了当日刘启德是在五柳街救下了右相夫人的,所以少主便和我们几个去了五柳街,五柳街的人倒都还记得那日一个外乡女子晕倒在了街口,正好被路过的大人救走的事,但却没人能记得住那外乡女子的长相。正这时,有个乞儿说,他认得那女子,少主便立刻让画师记录了下来,画作还未完成,便突然冲出几个弓箭手来,那画师当场便死了,少主也中了三箭,我们赶过去之时,弓箭手已然抢走了画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阿九皱着眉头问道,“那之前的那幅画像还在吗?” 那小首领立刻从怀中掏了出来,“还在” 阿九细细地凝视着这纸上的女子,过了好半晌,方沉沉地叹了口气,“竟是她” 一百七十九章 鬼戏 一百七十九章鬼戏 这画像太过粗糙,又只是听一个婆子的叙述而匆忙画成的,本就不太容易辨识,但阿九却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之中认出了她来。 她低低地道,“看来那些人的目的只是想夺画了,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是怕我认出她以后,便猜到她幕后的主人是谁吗?” 听风堂的小首领一听这话,眼睛一亮,“郡主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了?” 阿九徐徐地点了点头,“不错,我认得她。你家少主也见过的,只是这画太模糊,小遥子他没认出来罢了。” 若是开始便认了出来,也就不会生受这刺骨的三箭了。 她定定地盯着那画像沉思了良久,右相的这位继夫人便是韩千雪无疑了,她七月自江州假死以脱,暗骑卫还查探到她是到的京城,后来因为觉得她的事情无关紧要,这才收了网,只是没想到今日,她竟成了这一切的重要线索。 假设她进京之后晕倒在地,有幸被刘启德所救,更是被于奎所相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她成了于奎的继夫人,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孩子,那于奎事发后,出于对自己和孩子的保护,她的逃跑确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何右相府中竟然一点她的痕迹都找不到? 反常即为妖,不管是她逃离的痕迹太过干净,还是前日齐遥的受袭,都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韩千雪与整件事情脱不开关系 “灰鹄,你拿我的名帖去刑部大牢,把刘尚书府和右相府的管事一个个地提出来问话,我要知道右相继夫人被救之后所有的事,一件都不许拉下。” 阿九猛然想起了江州巡抚府内,韩千雪与威王的那一出闹剧,忙道,“慢着” 她随手拿起书台上的纸墨,奋笔疾书几行字,然后折好,递给了灰鹄,“你先去见威王,把信交给他,等拿了他的回信,就立刻回来见我。” 灰鹄接了命令便飘然而去。 阿九转头向小首领问道,“前夜取出的箭头,能看出是什么地方的吗?” 小首领细细地回想着,“那箭上没有任何记号,看箭的形状工艺,应该是私人护卫的。” 乾国的兵器制造都有着严格的工艺标准,用于军队,京畿卫,禁卫军的弓箭与各府的护院私家军所用的并不相同,懂行的人大体一眼便能看出差别来。 “派人拿着箭头去查,所有的生铁铺子都去查一遍,总有人能记得是什么府第的人拿去做的。”阿九吩咐道。 小首领领命退下,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阿九与齐遥两人。 阿九坐到齐遥的床前,拉着他的手,不舍地道,“这韩千雪,害你吃了这么大的苦,这回,我一定不再轻易饶过她了。小遥子,你什么时候能醒啊?才不过一天没听到你叽叽咂咂在我耳边说话,我怎么就那么不习惯啊”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嘻嘻哈哈的齐遥变得沉稳了起来,他像自己身边忠实的卫士,不遗余力地为自己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他向往的一向都是逍遥自在的生活,却为了自己奔走在江湖与朝堂之间。 自己并没有给齐遥带来什么,而他却为自己付出良多,如今,更躺在这里,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想着,阿九的眼泪便不自禁地掉落下来,这心酸和怜惜越来越浓烈,从心底涌了上来,她终于遏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前世今生,我遭遇过多少辛酸苦楚,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你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叫你也不搭理我,打你也没有反应,我好害怕,真的好怕,若是你就这样不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京城的事情一了,就立刻成亲,然后就能像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一般,到处游山玩水,看遍天下美景。我们还要多生几个宝宝,男孩子像你一样英俊,女孩子像我一样可爱。你都忘记了吗?” 决堤的泪水奔涌而下,伴随着似嗔似怨似怜惜的声音,滴滴答答地滑落到齐遥的脸上,唇上,阿九也不管,趴在齐遥的脸上便嚎啕大哭,哭得迷了眼,便拿他的被角擦干眼泪,然后继续哭。 蓦地,一个温暖的臂膀圈住了阿九,搂得紧紧地,那清亮的嗓音在阿九的耳边柔柔地说道,“我都听到了,不许赖账哦” 阿九惊喜地转过脸去,看到齐遥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一脸深情地望着她,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但眼眸之中的喜意却明朗地一目了然,“你终于醒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齐遥,“以后,不要再这样吓唬我了,好吗?” 齐遥的心中泛着甜蜜,他轻轻地摩挲着阿九的发丝,柔柔地道,“好。” 齐遥一醒,木木叔便开始忙了起来,汤汤水水源源不断地抬进了房间里,在铁血阿九的监管下,小遥子无奈又认命地把千年的灵芝,百年的参果等各种好料喝下了肚子。 一连几天,阿九都与齐遥腻歪在一起,他醒时就陪他说说悄悄话,喂他吃东西喝药,他睡着了便拿了暗骑卫和听风堂报上来的消息仔细研究。 终于到了与天子相约审李福禄的日子了,阿九一大早便嘱咐了木木叔,记得要给齐遥喂药。 “自己一个人进宫,要小心一些”齐遥有些不舍,他最近都习惯了与阿九朝夕相处的日子,忽然要分开一整天,他有些小小的委屈。 阿九看着他纠结的俊脸,只觉得好笑,轻轻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你放心啦,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今日这一审,至少能把威王的嫌疑给解除了,至于幕后那只黑手嘛,多少也能现出些原形来。” 她只负责前半段,至于后半段,她一早就想好了,让天子伯父自己去纠结去。 一入御书房,天子就很关切地问道,“小遥子没事了吧?” 阿九笑着说,“托您的福,小遥子已经好了很多了,多亏了您赐的灵芝,他的伤好得神速。” 天子对齐遥这个救命恩人印象奇佳,一知道他受了重伤,就派了李公公亲自来送药送医,听到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便放下了心来,“我让小李子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盼稍候的审讯,能够顺利一些。” 阿九脸色一凛,试探地道,“金骑卫没新的消息传回来吗?”连暗骑卫都已经查到的事情,金骑卫肯定早就知道了,但阿九却想借此来提醒天子,即便等下的事情如料想到的顺利,但接过却仍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天子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阿九的肩膀,“好孩子,我懂你的意思。若是能选择,我又何尝想看到今日这局面,我也愿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千不该万不该,他却还动了我的耀儿。” 陆续传回来的消息中,明明白白地写了,韩千雪在江州之时就已经被武王派出的人马收买,这才有了江州巡抚府第内,那一次借爬床而施行的下蛊,武王知道威王喜好女色,便想让女色来控制他,但威王身边的护卫都不是吃素的,武王并没有得逞。 一计未成,再施一计。 因着韩千雪长得有几分像于奎的亡妻,便做了个局让刘启德和于奎下水,果然刘启德以为占了大便宜,而于奎也深深地沉迷于韩千雪织就的温柔大网中,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不惜为了她编织的那个美梦,而行谋逆之大罪。 但这些调查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威王的无辜,武王的无耻,韩千雪并没找到,于奎又死了,刘启德这个傻子全然是被蒙在鼓里的,剩下的最有力的证人便是李福禄。 整出剧就是一个悲剧,一出由一个偏心的父亲一手导演的悲剧,阿九心情复杂地望着同样心情复杂的天子,默默无语。 长寿宫的偏殿中,门窗紧闭,窗帘更把这白昼遮得如同黑夜一般,宽阔而高大的殿中,时不时响起女子的娇笑声,把李福禄吓得蜷缩在了角落里。 一个身着白衣的倩影慢慢地移到了他的面前,柔柔地叫道,“福禄福禄” 李福禄猛地抬头,眼前所见竟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他不由惊叫起来,“走开,走开,鬼怪走开” 那白衣身影幽幽地叹了口气,“福禄,我是姐姐” 李福禄从指缝中偷偷地望过去,见那张脸上竟忽然有了眼睛鼻子嘴巴,而那模样竟真的像极了他早就已经死去的姐姐,他不由大着胆子问道,“你真是我的姐姐?” 那女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小腿上有个月牙型的伤痕,是被隔壁邻居木头家的大黄狗给咬的,当时很大的伤口,长大了竟然成了个月牙儿,还挺好看的呢。” 李福禄闻言惊喜万分,“你果然是我姐姐姐,你怎么……上来了?” 那女子便用凄厉幽怨的眼神望着他,“还不都是因为你?冥主说你冒犯了真龙,便罚我不得投胎,我只能被困在鬼域中,做个孤魂野鬼了。” 一百八十章 逆转 一百八十章逆转 古人信奉鬼神,多行积善,为的便是来世投一个好人家,被罚不得投胎,做凄冷鬼域中的一抹孤魂野鬼,实在是个再严厉不过的惩罚。 李福禄听罢大惊,他颤抖地道,“怎么会这样?不,不会这样”姐姐死了那么多年了,尚且要受自己这事的牵连,那自己将来岂不是要受那油煎火烹之刑? 那女子凄婉哀怨地问道,“福禄,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福禄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收了别人的好处,撒谎骗了人。” 那女子杏目圆睁,“胡说,若只是撒谎骗了人,冥主他怎会连我都罚这么重,事实的因果首尾,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福禄踌躇了许久,终是拗不过家姐那幽怨的目光,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威王开府的时候,太后看在姐姐当年的情份上,把我指去当了总管。威王殿下以胡闹称名,常不在王府,我这王府总管,听着好听,却不过只是空有个名头,管着一座乱糟糟空荡荡的府第罢了。” 李福语气顿了一顿,又马上接了上去,“约摸是两月前,有个文士打扮自称林幕的人找上了我,他拿出五百两银子要我演一出戏,我想着不过就是去花满楼坐一坐,与兵部尚书刘启德大人说上几句话,就能拿到那么多银子,简直是天降的好事。” 那女子冷哼一声,“我们李家虽然穷极,但却从来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情,你为了点银子,竟……” 李福禄的脸上不禁露出怪异的苦笑,“姐,我是个阉人,没有根,没有后代,我也老了,若是身边没有银子,又该如何安老?若是当年你没有死,后来也跟太后娘娘身边的其他宫女一般,被放了出去嫁了人生了孩子,那我有了外甥,也算是有了点指望。但你不在了,我是个没有指望的人,除了银子,我还能依靠什么?” 他说得戚然,令那女子无言以对,过了良久,那女子方叹道,“接着说,还有吗?” 李福禄想了想,“花满楼那几句话就轻松赚了五百两后,过不多久,那韩幕又来找我,只要我把几封信件藏在威王殿下的书房内,便能再得五百两。这事简直太好办了,威王殿下常不在府内,我是总管,别说书房了,就是寝殿那还不是想进就进的吗?但那韩幕又道,若是顺便能从威王殿下那拿出几张盖过他大印的空纸,那就总共给我两千两银子。” 那女子叹了一声,“印鉴皆在威王身上,他又不常在府内,这件事,却不好办吧?” 李福禄低低一笑,“有什么难办的?我只花了五十两便买通了威王身边伺候的小凳子,威王殿下总是要沐浴,总是要睡觉的,更何况他还常与狐朋狗友喝酒,一醉便不省人事,要拿他的印章有何难?这一票买卖,我净赚了一千九百五十两。” 女子嗔怪地说道,“你统共得了两千四百五十两银子,这已不是小数目了,可你为何不拿着好好过日子,还要继续陷害威王呢?” 李福禄摇摇头,“我也想收手不干了,找个由头请辞,然后回老家过地主翁的日子。但韩幕却又找上门来,他说威王事发,定有人来找我问话,若是问起,便要一口咬定威王与右相的关系。他说,此事虽然关系重大,但我不过只是一个证人,顶多关押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会放了我的,只要我死咬着威王,到时候他主子也会想办法救我。他给的一万两银子,**实在太大,又没有性命之忧,我便咬了牙,答应了。” 女子的声音犀利又响亮,“这么说来,花满楼与刘启德的相谈只不过是一出戏,威王与于奎的书信都是假的,连你最后对威王的指责也全是子虚乌有的了?” 李福禄点了点头,“不错,都是假的,我就是为了那点钱,才铤而走险,做这诬陷皇子的事。” 他身子一震,猛然觉察到不对劲,指着那女子大声叫道,“不对,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偏殿中的窗帘被层层拉开,明亮却刺眼的光线直直地射了进来,李福禄忙用手挡住眼睛,等眼睛习惯了之后,才慢慢地睁开眼。 那女子慢慢地把脸上的妆卸掉,露出一张娇俏的脸来,她笑着对李福禄说,“你姐姐早就已经长眠地下,我自然不是你姐姐了。不过若是你姐姐地下有知,也必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而感到羞耻的。” 女子盈盈地朝大殿之上拜了一拜,“天子伯父,祖母,小九脸上脏兮兮的,得去洗洗,先告辞了。” 李福禄这才猛然惊觉,这大殿之内还有别人。他朝那女子拜的方向望去,只见宝座之上,明晃晃地端坐着天子陛下,天子的身侧更是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太后娘娘。再往四周一看,刑部,宗人府,督察院,甚至各府公侯,尽皆到场,他刚才那番话,竟是事无巨细,皆被听到。 陷害皇子,那是死罪。 李福禄身子一下子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一般,软了下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太后宫里的宫女带着阿九去了偏殿,她净了面,换过了衣裳,便笑着对宫女说,“等下你便跟太后娘娘禀报一声,小九头有些疼,就先回王府了,等改日再来向她老人家请罪。” 小宫女依言点了头,便送了阿九出去。 阿九望了眼仍自紧闭的偏殿,叹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面的事情,她已经能猜到,但却不想再掺合了。 威王很快便被放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却是武王的锒铛入狱。 这朝堂的风云变幻,让人深觉波涛汹涌,一个不察,就能从云端掉落到污泥之中,来一个彻底的大逆转。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威王显然成熟了许多,年少轻狂这四个字在他的脸上已然消失不见,他变得沉稳而内敛起来,对于一个有心帝位的皇子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但不管怎么说,威王对阿九却是感激万分,他站在庆王府的爱晚亭中,望着这熟悉无比的花园冬景,动情地说,“小时候,我们常在这花园里玩,每次你跌倒了,都是我扶你起来,替你擦眼泪,哄你高兴。想不到这次,却是那个一直需要我保护的小女孩,救了我,保护了我。” 阿九扶着齐遥坐了下来,笑着说,“你是我的七哥,你被人陷害,我又怎能看着不管?其实,你最该谢的仍旧是你的父皇,若不是他信任你,那么就算你是被冤枉的,也无济于事。” 自从威王知道齐遥救了他最爱的父皇,又因为要替他查案而受了箭伤之后,便对齐遥亲近了起来,一来庆王府,便要把他拉出来一块聊天。 齐遥的伤口已然结疤,已经能够下床了,只除了不能剧烈地跑动,不能太过劳神,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威王望着他仍显得苍白却俊朗非凡的脸,不由叹道,“武王府的人招了,那次袭击你的人,确是韩千雪所派。那个韩千雪,简直是太可恶了,更可恶的是,这次查收武王府,又被她给逃了” 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威王对女色上头也淡了许多,再不出入秦楼楚馆,也不再沾花惹草,别院中收集的那些美貌女子,也大多散尽了,只守着威王妃,过起了恩恩爱爱的小日子。 阿九的眉头微皱,这韩千雪还果然是个烦,照道理说,武王伏法,韩千雪没有了靠山,以她一个弱女子,该是翻不起大浪来的,但却又被她给逃了。 难道她的身后,还有大鱼没有钓出来? 但这想法,却只在阿九的脑中留存了一秒,便闪过了,除了武王,她真想不出还有人会有那样的立场去毒杀天子,陷害威王。 齐遥把阿九的脸色尽皆收入眼底,笑着说,“你小小年纪,思虑过多,小心老得快哦” 阿九便瞥了他一眼,“本郡主方是豆蔻年华,你就已经开始操心我老的事情了?” 齐遥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正色说道,“威王既然已经平安,其他的事情多思无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天子和威王殿下谨慎小心些,便是有人还想兴风作浪,也未必能折腾出浪花来。” 武王被伏,王后自然是痛心疾首,廉王也未必不会存了报复之心,但这皆是后话,只要天子和威王早有所防,那么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大而化之,化解于无形之中的。 威王听罢若有所思,过了良久,他的脸上浮现出感激地一笑,“齐兄弟的指点,我听进去了。” 齐遥微微一笑,“说起来,齐某也有一事要求威王殿下啊” 威王一摆手,“咱们迟早都是一家人,以后别威王殿下这样喊得生分,你就跟小九一块喊我一声七哥,我才高兴。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小遥子神秘一笑,“能不能烦请七哥向天子陛下催一催,我和小九的婚期……” 话未说完,耳朵已经被阿九拎了起来,“你这个家伙,有这么着急吗?私下跟我说说就罢了,还在七哥面前丢脸去?” 花园中,女子的怒骂声,男子的讨饶声,还有威王那愉快的大笑声,不绝于耳。 一百八十一章 夜谈 一百八十一章夜谈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武王在宗人府的大牢里悬梁自尽了,天子为了天家的体面和荣誉,并没有把他的罪行公布于众,对外宣称武王是得了急病而亡。 阿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自古无情莫过于帝王之家。 武王的死就像是洪流中投入的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微微的涟漪,但很快便消散开来,百姓对这位高高在上,深居简出的王爷并不熟悉,而清楚真相的朝臣也把当日的事情烂在了腹中,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很快,乾国上下,便再没有人提起这位王爷,就像他从来便不曾出现过一般,被人们忘记得干干净净。 天子赐婚的旨意终于在十一月的中旬下达到了庆王府,木木叔激动万分,立刻便去给庆王和王妃上香祷告。 齐遥自然是欢喜的,没有什么能比名正言顺地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更值得高兴的了,他不想让她有任何的遗憾。 大婚的日期定在了十二月十六,早有司礼监的公公快马加鞭赶到了青州去宣布天子的旨意,为了增加齐遥的体面,天子还特意让保国公衡权收了齐遥做义子。 发往青州和江州的书信都已经送了出去,阿九却深觉遗憾,十二月十六,算起来正是罗妈妈分娩的日子,少了相依为命的罗妈妈,总觉得有些不太完美。 齐遥笑着安慰她,“我们的大婚自然盛况非凡,但江州却仍需要人留守,白爷爷他们都不适宜再在京城出现,正好罗妈妈又要生小宝宝,平芬平芳还有紫璃都已经怀了身孕,路途颠簸,不太适宜。我们反正还要回江州再补办一场,所以你也不比太难受了” 阿九点了点头,罗妈妈和她腹中的宝宝,还有平芬平芳紫璃她们几个,都能够平安健康,那才是她最关注的内容,至于大婚,也不过只是个形式,只要自己与小遥子恩爱幸福,那就比一切都强。 太后早在初次见齐遥的那回,便已经命内务府采办阿九大婚的用品了,所以虽然日子定得急了些,但却并不忙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个多月里,小遥子沐浴在阿九细心温柔的照顾中,又吸收着各种珍贵的养料,伤口癒合地很好,不仅能跑能跳了,只要不牵动伤口,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能以这样好的状态大婚,阿九和小遥子都很满意。 青州的人马很快便到了京城,来的不仅有齐遥的父母齐震啸和柳落依,还有齐遥的大哥齐遨和大嫂夏伊汐,齐逍蓝禾和蓝大酋长,自然是紧随其后的,顺便他们还把在家发奋图强学习策论的紫琉带了来。 齐氏三兄弟,相貌很是相似,但大哥齐遨却看上去稳重沉静,年纪不长,却通身一股大将风范。大嫂夏伊汐却是长相美艳,脾性爽朗的江湖女侠,看样子和蓝禾相处地很好,与阿九也很快热络了起来。 阿九盯着蓝禾的肚子啧啧称奇,赞叹不已,“我说,你和齐二哥没那么恩爱吧?不过三月,你的肚子就鼓起来了?” 蓝禾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但已为人妇的她显然比从前更加泼辣了些,“谁知道竟然那么巧,一击即中,而且似乎还是一胎双生。” 阿九张大了嘴巴,惊讶不已,“哇还是一次生两个?” 在蓝禾傲娇地点头之后,她立刻兴奋地追问道,“我听说一胎双生大多是靠遗传,是蓝家有这个先例,还是齐家有?” 夏伊汐笑呵呵地道,“我家老大和老2便是一胎所出,我听婆婆说,齐氏族中双生子还不少呢” 阿九的目光一瞬间便亮了起来,大嫂生了对双生子,蓝禾如今又怀了双胎,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将来也能如此?她喜欢孩子,但是却又有些害怕生育,要知道在这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古代,生孩子可是一脚跨鬼门关的事情啊但如果能一胎双生,岂不是就解决了令人烦恼的生育问题?只需要痛一次而已 蓝禾弹了弹她的额头,“喂,想什么呢?还不快请我进你房间坐会,两个孩子的妈妈累了” 是夜,在西厢房左等右等皆等不来阿九的齐遥,幽怨地派人去打听阿九的动向,自从他受伤之后,阿九就一直宿在了西厢房,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相拥而眠,但他却极享受这种美好而甜蜜的感觉。 派出去打听的小厮很快便回来禀告说,“郡主早和齐二夫人一块歇下了” 齐遥**哭无泪,他怎么就把蓝禾给忘记了呢,每回只要蓝禾一出现,阿九的夜晚必然会被她霸占不,他没有把蓝禾忘记,只是以为蓝禾现在已经嫁给了二哥,也是有夫君的人了,行为会有所收敛,谁料想…… 小遥子悲愤地下了个决定:哼哼,蓝禾你去打扰我娇妻,我也去打扰你相公去,二哥,小弟我来了 刚推开门,便看到清冷的月色下,同样一脸落寞的齐逍立在门口,见到小遥子,沉默了片刻,然后便幽怨无比地道,“冷,睡不着,三弟,我来找你挤挤” 阿九的屋内,如同往日一般,开始了与蓝禾姐妹之间的温馨夜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各自聊起别后生活。 “什么?你竟然让小遥子给得手了?”蓝禾轻轻地叫了起来。 阿九双手一摊,“一时情切,没能忍住。”其实是根本就没有想要忍,她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对女爱并不像古人那样看得执著,有些观念甚至比热情奔放的蛊族人民还要出位。 蓝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九一番,又拿起手指掰算着日子,“不对啊,既然你们两个已经到了这份上,算起来,你的肚子也应该有动静了啊” 阿九敲了敲蓝禾的脑袋,“你想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新婚第二个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得多卖力地耕耘啊我和小遥子只有过那一次,而且还是安全期,当然不会有事啦。” 蓝禾不解地问道,“安全期?什么是安全期?” 阿九翻了翻白眼,暗恨自己为嘛又要多嘴,但既然蓝禾问起,她便只能不遗余力地把自己所了解的那点小常识倾囊传授给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释清楚了安全期的含义。 蓝禾听完,“哎呀”一声,随后而来便是无尽的懊恼。 阿九忙问道,“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别吓我啊” 蓝禾一脸幽怨地抬起头来,那哀怨的眼神直射入阿九的心底,“我大婚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新婚那日便是你所谓的那个危险期啊。呜呜呜呜,我不想那么早就怀孕的。呜呜呜呜,我还想再玩两年哪。呜呜呜呜” 阿九满头黑线,在沉默了几秒后,她决定岔开话题,“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你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吗?” 蓝禾便立刻抹干了眼泪,凑到阿九的耳边,好奇地道,“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问,怎么会只有一次?” 阿九无语,叹了口气,“第二日醒来,小遥子就后悔了,他说犯了一次错可以说是意乱情不自禁,但是继续犯错就是蓄意故意的了,他还说他自己不是那等好色的男子,为了表明他对我坚贞的心意,他非要等大婚之后再那什么,他既然都那么说了,我自然乐得随他咯” 好吧,其实那夜在亭外,赵律误会了,齐遥和阿九真的只有过那一次而已,后面虽然常同睡一张床,却只是相拥而眠,绝没有再擦枪走火过。 蓝禾笑着说,“没想到小遥子还是那么个别扭的人。不过他们齐家的男人,虽然性子各有各的古怪,但却都是当世难得的好男人。像齐逍,真是像根木头一样,但胜在老实可靠有安全感。” 阿九故意拖长了语气,“知道你家夫君对你好,也不用这样狠命地夸吧?不知道当日是谁鼓励你打开心结,勇敢追求幸福的。” 蓝禾忽然正了神色,良久才低低地道,“你该见过赵恪了,他……好吗?” 阿九一怔,愣了半晌方道,“他还不错,他的夫人也怀孕了,算算日子,应该快要生产了。” 蓝禾听罢,便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真好,我们都长大了,各自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你也是,我也是” 那一刻,阿九觉得,即便蓝禾与齐逍琴瑟和鸣,彼此恩爱,但在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却一定还留着与赵恪曾经两小无猜的美好回忆。 初恋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了,但却总会留下点什么,一滴眼泪,一个脚印,虽然会有更多美好真挚的东西覆盖过去,哪怕消失不见,但扒开来看的时候,总会有种异样的感觉。 是的,它来过,又走了,但它毕竟来过。 阿九忽然便想起了那个喜欢一身白衣永远风清云淡的男子,她的心底不再有悲伤,也不再难过,好像很淡了,但仍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能当作不存在吧? 过了良久,她幽幽地叹了一声,“睡觉吧”不再多想,合上了双眼,迎接下一个明天。 八十二章 好事 一白八十二章好事 十二月十六这天,艳阳高照,暖风怡人,一扫冬日的沉闷。 庆王府早就装扮一新,从门口的大红灯笼,到窗格上的大红喜字,木木叔都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因为保国公衡权如今乃是齐遥的义父,而庆王府中却没有合适的人操持婚礼的内务,太后便命了衡权的夫人秦氏主持内务,还从宫中指派了两个机灵的嬷嬷协助。保国公夫妇如今在京城风升水起,这其中却有着阿九的几分功劳,又有太后的人看着,是个表功的绝好机会,因此秦氏便分外用心。 庆王府中,宾客云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长寿宫中,太后正慈祥地望着正在梳头上妆的阿九,看着那出落地越发像庆王的小脸,太后心中感慨万千,“天子他非要让你以公主礼仪出嫁,让我给断然拒绝了。小九你可知道为何?” 阿九笑嘻嘻地道,“自然是因为祖母体恤小九了。” 太后心花开放,乐呵呵地道,“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别人都道公主大婚的豪华盛大,却都不知道仪仗是做给别人看的,公主却得受到多少的折腾咱啊,就不去搞这套虚名,只要你和小遥子恩恩爱爱的,就比什么都强” 阿九把脑袋投进了太后的怀里,“祖母替小九考虑得周到。” 在太后的坚持下,阿九和齐遥的大婚便弃了很多繁琐的仪式,只需要对天子和太后敬茶,然后再去拜过祖宗,然后小遥子接着阿九回庆王府,拜过天地之后,便算是礼成了。 太后轻柔地捏了捏阿九的小脸,“小遥子虽说是江湖世家的出身,但谈吐气质人品却都属当世难寻,更难得的是他家风严谨,你又是低嫁,将来在他们家,必不会受到欺负。这女人哪,最要紧的还是能找到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生几个健康的孩子,这样才不枉此生。”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些淡淡的惆怅,宫中的这些女子,虽然看起来享尽了人间富贵,但又有谁知道,那心中的寂寞与悲苦呢? 阿九深深了然,她笑着说,“祖母的疼爱,小九晓得的。祖母放心,小九一定会幸福快乐地过这生。”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把爹爹和娘亲的份,都一起赚回来” 太后又是辛酸又想笑,又哭又笑间,内侍过来禀告,“太后娘娘,郡马已经到长寿宫门口了。” 太后笑着说,“宣他进来吧” 然后重新替阿九整了整衣冠,又让嬷嬷取出一个匣子来,从里面拿出一支红玉所雕的梅花簪,轻轻地摩挲了一会,便递给了阿九。 “红玉稀少且易碎,这是你祖父寻遍了能工巧匠给我打的簪子。那时天子正身处夺位的漩涡,几次差点就……你爹爹又是生下来的孱弱之身,你祖父怕我受不了打击,便给了我这梅花簪。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你祖父要我像梅花一样,坚强面对任何困境,不管有多少风吹雨打,它却总是东风第一枝。祖母今日就把这簪子送给你” 阿九捧着那梅花簪,回想自己的前世今生,久久不能言语。 太后见她发怔,便料到她正感怀身世,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啦,再难过的关都已经过了,今日是你和小遥子大好的日子,可要高高兴兴的” 齐遥一进殿,便觉得眼前一亮,盛妆之下的阿九,雍容华贵,气质高华,与平日素面之时的清雅俏丽,简直判若两人,他呆呆地立在殿中,惹来太后的一阵轻笑。 一向厚脸皮的小遥子,头一次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笑着说,“以后叫祖母,别生分了。” 说着又把阿九的手放到齐遥手中,“等给我敬了茶,就去皇极殿给天子请安,然后就赶紧回府去。” 阿九和齐遥便笑着给太后敬了茶。 太后乐呵呵地封了两个大红包,又叮嘱齐遥,“你也知道,祖母最疼爱这个孙女,若是你将来欺负了她,我可是不依的。” 齐遥点头称是,又期期艾艾地问,“那若是小九欺负了小遥子,祖母你可管还是不管?” 太后大乐,忙道,“管怎么不管?所以你们两个就都给我乖乖的,谁也别欺负谁,和和美美,相亲相爱的,赶紧多生几个重孙让我瞧瞧就好” 两个人携手向太后保证,一定会恩恩爱爱,太后这才饶过了他两个,放他们去皇极殿觐见天子。 天子早就在殿中等候多时了,同在的还有威王。 敬了茶,得了赏,天子又以长辈口吻训诫了了一番,然后便带着他们去了摆放列祖列宗灵位的崇祖殿。因为阿九是女子,所以并不能进入殿中,只能在门口对着祖宗牌位磕头敬香。 宫中的礼仪完成了,天子便放了他们回庆王府,威王作为娘家哥哥,当仁不让护送他们回府。 在人声鼎沸中,齐遥从轿中把阿九扶了出来,然后手拉着手穿越人群,来到了正殿之上。 衡权笑着喊道,“一拜天地” 阿九便在喜娘的扶持下,与齐遥对着天地深鞠了一躬。她想起那次落叶坡上生死相隔一线的坠落,便是身边这个男人以自己的身躯保护着自己,那样危急的情形下,他们仍旧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岂不正是天地也都怜惜他们? “二拜高堂” 阿九想起了自己的及笄礼,是这对马上就要称呼为爹和娘的夫妇,替她完成了一个圆满的及笄礼,而没有留下任何的遗憾。他们的体谅和支持,让阿九心中感动万分,她两世都父母早逝,最渴望的父母亲情,竟从公婆那得到了纾解,这又怎能说不是缘份呢? “夫妻对拜” 阿九从喜帕的空隙,看到了齐遥红色喜袍的衣摆,她不由轻轻地翘起了唇角,齐遥,我们携手,看每一个云卷云舒,可好? “礼成送入洞房” 阿九便随着喜娘的搀扶往后堂走了过去,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她红色的喜帕,就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赵律那张落寞的脸,四目相对,赵律的眼神中的悲伤和心碎,微微地刺痛了她。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心中默念着,万般皆是缘,赵律,祝你早日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一个有缘人 阿九端坐在喜床之上,身边只有紫琉和喜娘服侍。大婚的头冠好重,压得她脑袋生疼,她好想把头冠取下来,让脑袋喘口气。 但手刚刚摸到头上,就被喜娘阻止了,“郡主,还请忍忍,喜帕得新郎官亲自来揭才合礼仪。” 喜娘皆是太后从宫里指派的,那说起话来绝对是不容置疑,阿九想道,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了,自己还是忍忍吧,但愿小遥子能体谅自己的苦处,早些来找自己。 不揭喜帕便不能摘头冠,不摘头冠脖子便得被压得酸痛,不只如此,一大早忙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腹中饥饿,只能等着小遥子来解救自己了。 在阿九默念了一百次小遥子的名字之后,小遥子果然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只听他语气柔和地对喜娘说,“今日两位辛苦了,这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笑纳。” 收了好处的喜娘和惯常会看颜色的紫琉便笑着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之声。 齐遥一脸认真地挑起了阿九头上的喜帕,又帮她把头冠摘下,“没想到这玩意,这么重,可真是辛苦你了啊,娘子” 脑袋得到彻底解救的阿九,立刻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便在喜桌之上寻了点心匆忙咬了两口,“大婚可真是累人啊,就这,还是祖母替我精简再精简下来的了。” 她有些不敢想象,若这回真的以全套的礼仪大婚,那得辛苦到什么份上,怕是这婚礼办完了,人也得病一场吧?还是祖母对她疼爱啊,不舍得她受这繁文缛节的苦。 齐遥笑着说,“你慢点吃,我已经让紫琉去给你找饭菜去了,等下你就自己在房中将就着吃一些吧。” 阿九点点头,乾国这边中午拜完堂后,新郎官便开始与客人喝酒,一直喝到晚上,这段时间新娘呢,便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喜床上枯坐,了不起就找几个丫头聊聊天,吃的都是偷偷让丫头带进去的。 齐遥忽然说道,“赵恪带着他夫人也来了。” 阿九立刻问道,“怎么样,蓝禾见过他了吗?” 齐遥坏笑着说,“当然,我二哥还亲切地与他握了手呢。” 齐逍的亲切握手,即便是自称武艺高强的赵恪也是没法子消受的吧?不过这样也好,彼此都知道对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以后便能相逢一笑,相忘江湖了吧? 两人再想多说几句悄悄话,木木叔却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喊了一声,“姑爷,客人都催着找您哪,您和郡主有话可以晚些再说” 齐遥无奈,只好亲了一下阿九的嘴唇,“那我先走了,紫琉应该很快就拿着吃食过来了,好好吃饭,等下逮着时机我再来看你” 阿九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呆,便听到门口有动静,她笑着问道,“拿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砰”的一声,重击之下,阿九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百八十三章 多磨 一百八十三章多磨 好饿,好渴,头痛**裂。 阿九慢慢睁开眼,触目便是一团浓浓的黑暗,自己这是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又借着从破损的窗户的缝隙中漏进来的几丝月光,阿九便看到了自己被人以包粽子的方式捆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不由苦笑了一声,开始四下打量身处的环境, 这应是一座废弃了的大宅,宽大而空旷的屋子里早就已经被蜘蛛占据,从月色的光亮里看到地上,桌上厚厚的积灰,而自己则把牢牢地绑在了床脚。 阿九幽幽地叹了口气,今日是自己与齐遥好不容易盼来的新婚之夜,为了这天,小遥子期待了多久,又隐忍了多久,好不容易等来了,却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突变,小遥子他一定急坏了吧? 她能够想象到,当满堂的宾客知道新娘子被人劫走时,小遥子的着急,紧张和担忧,宾客们的慌乱与害怕,以及庆王府那鸡飞狗跳的情形。 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在郡主大婚之日,从庆王府劫走深受天子和太后宠爱的郡主?阿九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吱呀”一声,破旧的门被推开,阿九忙闭上了眼睛。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说道,“雪娘,你非要把这丫头弄了来,到底是何道理,宫中事紧,咱们还得分出人手来看她。若是让主上知道了,怕是没法交待。” “你别管那么多,我和她之间,尚有宿怨未解,不把她弄出来好好折磨一番,真难解我心头之恨。主上那,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谁知道?” 阿九的眼皮几不可察地一颤,这声音分明就是韩千雪的,自己与她虽然并不友好,但也何至于有这般的深仇大恨? 那男子的声音有些无奈,但却仍然依了她,“那好,我等下就要入宫布置,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能给你留下两个壮汉。” 韩千雪似乎对男子的依从十分满意,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娇媚地唤了一声,“韩幕,还是你最疼我了。” 阿九的脑中猛得一窒,韩幕?那不就是李福禄口中去买通他的那个人吗?他不是武王的手下吗?可他刚才分明说的是主上他的主上难道另有其人?入宫布置……布置什么? 韩幕“吧嗒”一声在韩千雪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然后便匆匆离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韩千雪和留下的两个壮汉。 韩千雪冷冷地指挥着,“你,去找盆冷水,泼醒她。” 这是十二月的寒冬,又是更深露重的夜里,一盆冷水泼上来,大约很快便能变成冰块,阿九并不想白白受这罪,便睁开了双眼,“又见面了,韩千雪。” 韩千雪见她早就醒了,心中一惊,忙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了进去?” 阿九笑着问,“什么话?韩幕,还是你最疼我了?” 韩千雪怒道,“你竟然装睡” 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韩千雪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也罢,听到就听到了,反正你也不能活着回去了,就是全让你听见也无妨。” 她忽然凑近了阿九的脸,用手指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然后咯咯笑着说道,“你那么横行不就是仗着是天子的侄女嘛,天子马上就要死了,没了他的背靠,看你还拿什么来嚣张哟,你还不信哪?那你就等着吧,就在这几日,天子驾崩,廉王殿下登基。” 突得,她的手指猛得使下了力,把阿九的下巴勒得生疼,她轻蔑地道,“廉王殿下可一点都不喜欢你。” 阿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道,“廉王……你们都是廉王的人?” 韩千雪咯咯一笑,“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们是那蠢笨如猪的武王的手下?” 阿九只觉得浑身冰冷,她讷讷地问道,“那武王的死……” 韩千雪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那猪头跪在地上求我们饶了他,但我们又岂能饶他?只有他死了,廉王殿下才彻底安全了,也就好布置下一步了。他必须得死。” 阿九的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悲凉所包围,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廉王以武王的名义陷害了威王,等事发之后,却又派人杀掉了武王,又做成自杀的假象。 廉王他,怎能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武王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 韩千雪见她呆楞的模样,心情欢畅之极,“你等着吧,还不只如此呢,等天子驾崩,廉王登基,威王便是谋杀天子的罪人,到时候证据确凿,威王畏罪自杀。至于你的夫君,新君随便指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阿九讷讷地道,“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自认为对你,一直都宽仁礼让,可是你为何要这样?” “宽仁礼让?”韩千雪怒道,“我呸你毁了我们韩家每一个人,竟然还好意思说宽仁礼让?” “只不过是因为我哥哥好意把你表哥介绍给我们姐姐,你就收了源祥记来和我们望江楼抢生意,我哥哥也是一份对家姐的好意,见你表哥是个人才,才有这么一说,你不体谅也就罢了,转身就开始报复,这叫宽仁?这叫礼让?若不是你逼得太狠,我哥哥他又何至于让你逮住把柄,还在大牢之内呆了一夜,你可知他这一夜,受了多大的,他堂堂韩家大少爷,竟然被几个江洋大盗给……” 阿九冷冷地道,“我扶持源祥记并没有动用任何不正当的竞争,就好想当年你们开望江楼把源祥记赶尽杀绝一般,莫非你们做的就都是对的,别人做的就是十恶不赦了?再说你哥哥,若不是他趁乱要害我,栽赃陷害,胡说八道,又怎么会被捕头逮捕下狱?他自己作的孽,都要算到我头上吗?” 至于被几个江洋大盗给欺负了,那也不是阿九所能控制的事情,当时他是以谋杀案的嫌疑人的身份被带走的,所以才被柳大捕头和江洋大盗给关押在一起,论起来,仍旧算是自己作的孽。 韩千雪颤抖地说,“好好,我哥是自作孽,那我呢?你女扮男装,以男人的形象出现,故意勾引我。我年幼不敌,着了你的道,一心想要嫁给你,就算是做妾我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可你又是怎样对待我的?几次三番地在人前羞辱我,让我成为江州城的一个笑话,韩氏的一个笑柄。” 阿九奇道,“这年头,大街上多的是女扮男装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扮一回?我虽然男装扮相英俊,但也没有贴着你求着你看上我啊,你自己眼神不好,连雌雄都不能分辨,非要贴上来,这难道又怪我了吗?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勾搭过你。” “你”韩千雪气得娇躯乱颤,手指着阿九抖个不停,“可你既然知道我对你心仪,就该把你是女子的真相告诉我,而不是继续欺骗我,伤害我若你早些告知我,我还会这样继续沉迷下去,最后不可自拔,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吗?” 阿九眉头一皱,当时自己刚从南疆逃出,隐藏身份才是首要的问题,所以就算重新来一次,也不会选择把真相告知,但从韩千雪的角度来看,这条指责倒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阿九叹了一声,低低地问,“既然你都已经说了,不妨再说说后来到底发生了事,也好让我清楚明白,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韩千雪冷冷地笑道,“也罢,反正你都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她深深呼了口气,“那时你以女子的身份回江州,我一眼便看出来了。我深恨你当日的所为,让我从天之骄女,一下子便沦落为姐姐不亲,哥哥不爱,还要被族人所耻笑的地步。所以我一直都想着要报复,让你也尝尝这种痛苦。终于有一天,威王来了。” 她接着说道,“威王出了名的喜好女色,以我的美貌,要爬上他的床又有何难?难的是,要抓住他的心,让他为我所用,疏远你,与你作对我正发愁的时候,韩幕来了,他交给我一颗能控制男人的灵药,只要趁威王不注意的时候给他服下,那他便满心满眼都是我,对我唯命是从。” 阿九想起了那次江州巡抚府中的闹剧,韩千雪的控制计划显然是失败了,若不是自己救了她一命,以威王的手段,她能不能活下来,还属未知。 “因为雨鸢的关系,我很容易便混进了巡抚府,我躲在了威王的房中,却被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原来天子一直都打算让威王继承皇位,但我却更高兴了,若是这一击成功,将来我就是母仪天下的王后,你一个小小的郡主算什么,还不是要俯仰我的鼻息生存?” 韩千雪美丽精致的脸,因为沉浸在回忆中而变得有些扭曲可怕,阿九望着她,心中感慨万千,“可是你却失败了……” 一百八十四章 炮烙 一百八十四章炮烙 “是啊,我失败了,而且我还知道了威王的秘密,威王又怎么能容我在这世上呢?即便哥哥傻傻地求了你来,那又怎么样?比起疯癫痴狂口不能言,我倒宁愿干脆地死去。” 阿九心下暗叹,若是当时韩千雪便知道了威王的秘密,那么威王确实不会放过她,他答应了自己要留她一命,那么韩千雪所要面对的,确实也只有疯癫一条路了。 “但,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韩千雪哈哈一笑,“不错,真是天不亡我,我从姐姐的房间里,知道了原来世间还有假死这一说。既然姐姐都能假死,我又为何不能?但韩府外到处都是威王的人,我便烦恼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开,这时韩幕又出现了,他帮我设法引开了那些探子,然后连夜送我来了京城。” “廉王殿下当时就为我的美貌所倾倒,我以残花败柳之身能得他那般爱怜,已经死而无憾,见他为了皇位的事情烦恼,便把威王的秘密告诉了他。廉王殿下当时就震惊暴怒,但却同时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阿九冷冷地道,“他能把你送给一个年过六十,能当你祖父的老头子,你觉得这也是对你的爱怜?” 韩千雪却说道,“你错了,他并不舍得把我送给于奎,是我见他烦恼,自己要求的,他万般无奈才答应下来。然后我们便做了一个局,刘启德那傻子果真上了当,立刻便把我带回了家,他原本是想把我占为己有的,却不料于奎看上了我。” 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于奎是被故意引了去的,我这般美艳,又有七分像他亡妻年轻的时候,他自然便会一眼看上我。我果然很快便俘获了他全部的心神,再加上他本身便就与天家有着深重的矛盾,自然很快就让我牵着鼻子走了。” 阿九不由问道,“那你腹中的孩子?” 韩千雪掩着嘴咯咯直笑,“他若是中用,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女人还生不出一男半女来了。孩子,自然是廉王殿下的亲骨肉。廉王殿下膝下尤虚,他许诺我,若是这胎是个男孩,将来便立他为太子,我即便不能成为王后,但将来却会有太后的尊荣。” 阿九摇了摇头,“你高兴地太早了,廉王既然能连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都能害,你又如何能够保证他将来不会对你们母子下手。要知道,你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而且看起来你就不是一个嘴巴严实的人,若是哪天这些事情都被人所知了,那岂不是要酿成一场灾难?” 韩千雪愤怒地从腰间解下一条软鞭,猛地便往阿九身上抽去,“不许你这样污蔑廉王殿下,他对我的真心,又岂是你能够玷污的?” 许是抽得用力过猛,韩千雪扶着腰肢,有些痛苦地呻吟道,“哦哟,我的小太子,你踢得娘亲肚子好疼,阿大阿二,我得去歇一会。你们两个看好了这丫头,不许给她饭吃,不许给她水喝,也不许碰她。” 末了,又妖媚地补上一句,“等宫里的那位解决了,我便把这丫头赐给你们两个,想怎么碰就怎么碰。”说着,便大笑着离了开去。 阿大阿二立刻便又把门关上,封死,屋子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又累又饿又渴,阿九的状态很不好,但她却强撑住自己,想在这恶劣的环境中,找到求生的方法,这屋子里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能割开绳子的利器,甚至连瓷器都没有,若是不能解开绳索,自己是没法设法逃出去的。 她低低地叹道,难道这回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她的脑袋低垂,一眼望见脖子中露出的红色丝带,她猛然想起了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笛,齐遥曾说过,若是有事,可以吹响它,他便有办法知道她遇到了危险。不知道这笛子能否帮助小遥子定位自己的方向,从而找着她。 但大难当头,有任何可以试的方法,都要尝试。于是阿九便把笛子凑到唇边,慢慢地尝试着该如何去吹,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庆王曾经教过她几日,但那记忆太过久远,而且当时她的脑子并不好使,所以并不太记得。 但出于意料的,从唇边落下的音律却是那般美妙,她心中一喜,便继续吹了起来,那曲调婉转流畅,时而悲鸣,时而欢喜,如同诉说不尽的女儿心事,不由让这夜色都变得美好。 也许是因为这曲调太过美妙,连门口的那两个壮汉都被融化了,他们倒一直都未曾有过干扰和阻止,阿九的这曲子连绵不休,吹了许久。 到底熬不过身体的疲乏,阿九在强撑了一夜之后,终于倒下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更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她睁开眼的刹那,看到韩千雪那张小人得志就猖狂的脸,正面露狰狞地望着她。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才发现全身都已经湿尽,红色的喜袍脏兮兮湿嗒嗒地黏在自己的身上,冻得自己打了好几个寒颤,原来自己终究是逃不过在这大冷天被凉水泼的命运,她忍不住一阵苦笑,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她再刚强果断,却丝毫奈何不得他们。 韩千雪气势汹汹地道,“把这丫头给我绑在梁柱之上,我要她正眼看着我,是如何折磨她的。” 阿大阿二手脚麻利地依言照做,很快阿九便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阿九疲惫不堪的身躯,被这一折腾几乎都快散架,但她却仍然噙着一丝冷笑道,“你如今可还怀着身孕,也不为你腹中的孩子积点德,若你腹中的果真是廉王的骨肉,那说起来,我还是那孩子的堂姑妈,你这样对待我,不怕将来孩子知道了,瞧不起你吗?” 韩千雪讽刺地笑道,“怎么?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就来和我攀交情了吗?奉劝你别做无用的挣扎了,就算是我能饶了你,你知道了那么多,廉王殿下也不肯放过你呀。我说,你倒还不如好好想想,等下要个什么死法,我是先用刀子把你的脸划破呢,还是先用铁板,把你身上都烫一遍?” 阿大阿二早就搬来了火炉子,铁钳正直直地躺在火炉之中,在烈火的烹煮下,烧得发红发烫。 阿九不由心中发毛,她哀叹一声,难道我重新活了这一世,就为了要经历这样的结局吗?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她已无力再作任何反抗,只能在心内期盼着齐遥能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救她于水火之中。 但这次,却不一样。 廉王要对付自己,想必是为了乱了朝臣的心思,大家倾巢而出去寻自己之时,正好是他发动宫变的最佳时期,为了能拖住自己,为他争取世间,他必然已经作了最严密的安排。 单看韩幕在江州所做的那一切,却没有被自己手下的暗骑卫发现,就能知道廉王手下是有能人的。 韩千雪见阿九既不求饶也不哭喊,便来了气,拿起鞭子就抽了上去,“你求我啊,若是你求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就让你得个全尸,没有痛苦地死去。求我啊,快点求我” 阿九怜悯地望着韩千雪,她已经疯了。 身体已经被痛得没有了知觉,鞭子抽打在身上,便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痛,若麻木还有这等好处,是不是接下来的酷刑,也就不需要那般害怕了? 阿九咧开嘴,轻轻笑了起来,即便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她的笑容依旧那般明媚自信,刺目地令日光都失色。 她低低地道,“你总是把自己的命运都怪罪到别人身上,却从来不去想,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想得到别人的尊重,那你自己尊重你自己了吗?你曾有过很多种选择,是你自己一手造就了你的现在。你口口声声说廉王爱你,你将得到尊贵的地位,但你却并不高兴,因为连你自己都厌恶你自己,你这样希望得到我的哀求,不正说明了你的心虚和自卑吗?但你要失望了,我不可能像你这样的一个人哀求,宁愿死,也不会” 阿九的话彻底地激怒了韩千雪,她赤红着双眼,如同一个疯子一般,从火炉中拔起了铁钳,嗤牙向阿九走去,空气中响起火星滋滋啦啦的声音,韩千雪却被这声音撩拨地更加疯狂了起来,她狂笑着说,“我会用这铁钳烫遍你全身,若是你真能咬牙受得住,一丝哀求都不发出,那也算你厉害,不过嘛,还真没人能抵得住这炮烙的滋味。” 说罢,便把铁钳奋力往前一伸,刺向阿九的胸口,顿时传出嗤嗤的声音,一股焦味也立刻飘散了出来。 阿九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以居高临下之姿,俯视着眼前这已经彻底疯狂的女人。 韩千雪见阿九果然没有叫出声来,便又拿出一支已经烧得红透了的铁钳,就要往阿九的脸上招呼过去。 突然,她的手臂一软,那火钳掉落下来,竟直直地掉落在她的腹部,立时响起了她凄厉的尖叫声,“啊” 一百八十五章 弑夫 一百八十五章弑夫 一见到齐遥,阿九的眼泪便决了堤,像急风骤雨一般掉落下来,她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呜呜呜呜,你怎么才来” 齐遥深知,在阿九坚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敏感纤细的心,这一夜,她必是受了极大的惶恐和委屈,他忙把绳子解开,把她放到了床上靠着,等看到她衣服上烧焦的破洞时,齐遥彻底爆发了。~ 若是再晚一刻,阿九这张脸便要毁了,自己以为终是赶得及没让阿九受苦,没想到却还是让她受了胸前一烙,齐遥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冷意,手中的剑几乎与目光同时刺向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的韩千雪,“你该死。” 阿九忙喝止,“住手。” 齐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解地问道,“你这样伤害你,为什么?” 阿九虚弱地摇摇头,“她腹中还有孩子,她纵然恶贯满盈,但孩子却是无辜的。” 屋子外的打斗声没持续多久便停了下来,灰鹄押着绑得结结实实的阿大阿二两人上前,“小姐,他们两个怎么办?” 阿九摆了摆手,“把他们三个都暂时关押起来。快,小遥子快抱我起来,我要进宫” 齐遥心疼地道,“你受了伤,还是先歇会吧。” 阿九强自撑了起来,“不,我要进宫,要快廉王发动宫变,天子有难,晚了怕来不及,你抱我进宫” 齐遥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立马吩咐道,“快,灰鹄把马车驾来,我们立刻进宫。” 飞奔疾驰的马车上,阿九虚弱地躺在齐遥的怀中,“原来这一切都是廉王所为,武王倒是含冤而死了。~” 齐遥却并不在意,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阿九胸口的那块被烧焦的衣料上,“把衣裳解开,我先给你上点药。” 衣服上还残余着焦炭的味道,齐遥心疼地眼睛都湿润了,他小心地一层层解开阿九的衣裳,“疼吗?” 语气中的怜惜,懊悔和后怕,显露无疑。 阿九轻轻一笑,“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大概是已经冻僵了,她那样拿铁钳烫上来时,我竟然都没有觉得疼。话说,被这么一烫,将来肯定会留下好大的疤痕,你不会因此而嫌弃我吧?” 齐遥顿住了手,“不会,你也可以拿个铁钳在我胸口烙个印,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一样了。” 阿九被他逗得想笑,但实在太过虚弱,只能勉强抽动一下嘴角。 最后的一件衣裳被解开,阿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么个烫法,胸口应该血肉模糊很难看才是了,她轻轻地问,“是不是都焦了?” 齐遥没有回答她。 她忙把眼睛睁开,却看到齐遥泪眼迷蒙,正有两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齐遥是个傲视天下的伟男子,胸口中了那么深的三支箭也从来没有哼哼唧唧过一句,竟然掉下了男儿泪,难道自己的胸口已经惨不忍睹到这种地步了吗? 阿九不由便把头低了下来。 只见她白玉一般的胸膛光洁一片,只有很小一部分的皮肤略有些微红,而胸口处,一只明晃晃的玉笛正悬挂正中,玉笛之上尚有黑色的印记。 她不由便笑了开来,“怪不得我说不痛呢,原来是你送我的笛子救了我一回。~” 齐遥紧紧地把她搂入自己的怀中,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气息,生怕一不留神她又从自己眼前消失,过了良久他方道,“我要把这玉笛供起来,以后供我们的孩子瞻仰。” 阿九奇道,“为什么?” “若不是你吹了一夜的笛子,我又如何能这么快找到你?若是晚来一步,那你……” 阿九恍然大悟,不由笑了起来,“我也是猛然想起这个笛子的,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所以便凄凄呜呜地吹了好久,没想到还真是它救了我一命。” 齐遥不断地摩擦着她的脸蛋,心疼地说,“来得匆忙,都没给你准备吃食,你先撑一撑,我已经让灰鹄沿街去买一些粥,马上就能送了来。” 阿九摇摇头,“眼前最紧要的便是赶紧赶去宫中,若是廉王得逞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早就派了暗骑卫的人通知金骑卫,也不知道这会的情况如何了,京畿卫和禁卫军的应该也能赶到了吧? 在这一路的忐忑中,阿九一行终于来到了光华门,出示了金牌令后,马车便直驶入宫中。 皇极殿中,响起威王凄厉的哭喊声,阿九的心一沉,齐遥抱着她飞奔而入,只见殿中一片狼籍,廉王和王后被禁卫军团团制住,而天子则斜斜地躺在了威王的怀中,气息微弱。 阿九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她哽咽道,“还是晚了……” 天子看着伤痕累累的,一身狼狈的阿九却欣慰地一笑,“好孩子,没有晚。若不是你及时传来的消息,今日躺在这的,便就不只是朕了。” 太后闻讯赶来,一见到这情形,忍不住嚎啕大哭,“这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弑父,弑夫,可是要受天打雷劈的啊” 王后忽然大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说笑了吧,父?夫?姬胜他也配为我儿的父亲,配为我的夫君?呸真是玷污了这两个称呼。” 太后被气得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宫女嬷嬷拍了好久,才终于缓过气来,“你贵为王后,一国之母,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岂有此理” “姬胜的心里,除了那个卑贱的罗儿,可曾有过我王后一丝一毫的身影?自从那贱人死了以后,他可曾到我的殿中歇过一夜?这些我都能忍得,但他竟然为了贱人所生的贱种,要颠覆大乾国数年来立长立嫡的传统,把我视为无物,把我的儿子视为无物。你说,他到底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王后越说越激动,似乎要把这许多年来深埋在心里的怨愤一并发泄。 太后一时语结,若论这易储之事,说起来,的确是天子理亏,但这也不能成为谋害天子的借口。 天子微弱地摇摇头,“我自娶你为后的那日起,便决意给你王后的体面和尊荣,也会把你当作一个妻子一样地尊重和敬爱,所以我就算再怎样爱罗儿,也都要等你生了嫡子之后再纳她。除了爱情,我能给一个王后,一个妻子的,全部都给了你。但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你无休止地寻罗儿的麻烦,还害得她掉了一个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罗儿生耀儿的时候,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血崩了,但我为了你的体面,为了你的尊严,却隐忍了下来。” 大殿之上,威王已然哭成了一片,而天子却深深地沉浸到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罗儿在我微末之时就追随我,当年夺位的腥风血雨中,又为了我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我登上了帝位,但却因为她宫女的出身,而不得不另娶她人。她短暂的一生,为了我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最后还委屈地被人害死了,而我却不得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天子指着威王朗声道,“我这个孩儿,自出生就没有了亲娘,他的亲娘又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的,我既然无法替她伸冤,难道还不能多疼他一些吗?至于你,你觉得在你亲手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之后,我还能毫无芥蒂地去你的寝宫,与你颠鸾倒凤吗?不能,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的手上沾满了罗儿的血。可笑你竟然还在控诉我为什么不去你的寝宫,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王后冷冷地笑了,“是啊,所以你便能无视祖宗,要把这贱种立为皇储了。既然你能这样做,我又为何不能为了维护我儿的利益,而有所动作?” 太后怒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了?是你指使的武王,设计陷害小七,是你串通了于奎,行谋害陛下的大逆?” 阿九突然出声,“祖母,武王是被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廉王的计策。右相继娶的那个女人,已经向我坦白了。这不过是廉王一石二鸟的一个局罢了。” 太后一愣,随即叹道,“王后,怕是连你都没想到,自己生了这么黑心肠的儿子吧,连一母同胞的亲兄都要陷害的畜生,你到如今还在维护着的廉王,害死了你的长子啊” 这消息似乎触动了虚弱的天子,他浑身颤抖着,喃喃道,“老大他……冤孽啊,冤孽,父子相残,手足相戮,真是冤孽啊” 王后哈哈大笑,“武王那个蠢货,才不是我的儿子呢,我可从来只生过一个儿子。论起来,还不是天子陛下您造的孽吗?身份未名,便那般宠着那贱人,我生怕自己的地位有恙,所以才派了许多宫女讨你的欢心,真是天怜惜我,其中一个恰巧怀了孕,我自然把她养了下来,等孩子生下来了,又是个男孩,去母留子,我有了这长子,便稳稳地坐定了这王后之位。” 天子被这一气,差点背过气去,他咬着牙冲金大道,“把这疯婆子给我押下去,把廉王一并押走,再把文武大臣都给我喊进来,我要当众立遗嘱” 一百八十六章 落定 一百八十六章落定 廉王自知无法再扭转乾坤,不由痛哭流涕道,“父皇,孩儿错了,您原谅孩儿一次吧,这一切都是母后所为,与孩儿无关啊” 天子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深沉的哀痛,“你谋害胞兄,陷害亲弟,篡弑老父,如今还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你母亲身上,于君不忠,于兄不义,于弟不仁,于母不孝,天下之大不韪,你尽皆占尽,还有何面目要朕原谅?” 说罢,软弱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阿九见天子面无血色,不由问道,“天子伯父到底是受了什么伤,为何不派御医来治?” 威王哽咽着道,“是鸠毒,宫中秘药,见血封喉,若不是还有还剩下几颗你给的玉露丸,父皇他可能早就……” 阿九转头望向齐遥,“能解么?” 齐遥沉痛地摇摇头,“我身上尚有几颗玉露丸,但也只不过能拖得了片刻,等毒素进入五脏六腑之后,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天子却露出了笑颜,“只要能撑到向群臣宣布我的遗旨,便就够了。” 这乾宫内的兵戎相见,早就惊动了朝臣,个个都在宫门外等消息,听闻天子有宣,忙急急地小跑步而来,不多时,便已经聚集一堂了。 众臣见到一片狼籍的皇极殿,以及躺在软榻之上的天子,俱都是一惊,但随即便各就各位,三呼万岁。 天子沉痛地宣布,“廉王得了急病,回天乏力,已然英年早逝,王后痛失二子,悲痛至极,已然重病在床。短短数日,连丧二子,朕也勾动了旧疾,趁神智还清明,把天子之帝位传于威王姬耀。” 廉王分明未死,天子却宣称他已病逝,这便意味着这宫中又发生了不能说不能想的大事了。众臣谁敢再提出异议,忙三呼万岁,号呼陛下英明。 王后的伯父威远侯宗平,强自镇定,但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并不是傻子,京城中的各种异动与今日的旨意联系起来,约摸便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了,他心里暗恨王后这个无脑妇人,孤注一掷,害了自己和廉王,也将把宗氏从繁华锦绣拉进无底深渊。~ 他忐忑地等待着天子的判决,他的命运,威远侯府的命运,宗氏的命运,天子一句话便能决定。 天子终于开了口,“朕在天子位时,群臣兢兢业业,克勤克俭,尽忠守职,耀儿啊,以后你还要多仪仗这些老臣啊” 并没有提及威远侯府,宗平的心一松,但很快便又更加忐忑起来。 天子转头拉过阿九的手,目光中有着恳求,“好孩子,朕知道你和你父王一般,期望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你长大了,也有主见,伯父也不拦着你。伯父只希望你,在你七哥为难之时,能鼎力相帮,你可答应?” 身为姬氏的女儿,便是天子不这样说,阿九也是会那样做的,她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七哥将来若是有需要,小九定然竭力相帮,伯父你放心吧。” 天子笑着冲李公公道,“小李子,替我再拟道旨意,长乐郡马齐遥忠勇仁义,特赐封为三等勇仁公,世袭三代。将来长乐郡主与勇仁公的长子承庆王爵位,次子可承勇仁公爵位。” 他哆哆嗦嗦地把威王和阿九的手拉在了一起,“你们兄妹自小相亲,以后也要相互扶持,耀儿,还有你的几个弟弟妹妹,你都要善待。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定要记住啊” 在威王的点头答应中,天子姬胜笑着睡了过去。 十二月十七,天子驾崩,举国哀悼。 三日后,姬耀登基。 清冷的夜晚,从乾宫回庆王府的马车上,阿九完全缩在了齐遥的怀中,“再过几日,又要过新年了呢。” 齐遥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说,“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阿九感慨地点了点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希望来年能过得平静一些。” 回到王府,除了要回青州处理事务的齐遨夫妇,齐震啸夫妇,齐逍和蓝禾,蓝大酋长,紫琉已经等候多时了。 自从阿九那日被劫,后又直接入宫,等到天子驾崩,她为了安慰祖母,一直住在宫中,直到这日才有机会出来,见这些家人长辈。 柳落依心疼地捏着阿九的小手,“看这孩子,才几天没见,又瘦了一大圈。”她没有女儿,真心疼爱这个自小没有母亲的可怜丫头。 阿九不好意思地望着她,“让娘担心了,让大家都跟着受累了,阿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木木叔端来了几杯热茶,笑着说,“郡主,先给几位长辈敬了茶,然后大伙再热热闹闹吃点东西。” 阿九和齐遥礼成之后,连洞房都没入,更别提给父母敬茶了,此时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该补的礼仪就得补全。 齐震啸和柳落依笑呵呵地接过了儿子媳妇的茶,笑着把红包递了过去,“爹娘愿你们百年好合,永杰同心,子孙满堂。” 小两口又给蓝大酋长敬过茶,蓝大酋长笑着说,“阿爹别的也不多说什么了,九儿你是知道的,阿爹最喜欢小孩子,你和小遥子可要好好努力啊” 齐遥连声答应,却被阿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如今还在国丧,自己又是天子的亲侄女,至少半年内是不能怀孕的。 天子新丧,酒楼饭肆中的喧哗之声少了许多,街上也冷清了不少,这个新年家家户户都过得低调平淡。庆王府内,也不过是大家欢欢喜喜团聚一桌,吃完便早早地散了。 新房内的大红喜幅早已经撤下,一切都恢复到了阿九原来用惯的样子,齐遥搂着阿九轻轻地道,“既然新天子已经登基,并且做得有条不紊,那咱们是不是该回江州了?” 阿九叹了一声,“我也想罗妈妈了,算算日子,孩子也该落地了,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我挂念得很。只是祖母她连番遭到打击,精神不大好,天子毕竟还要忙朝政,没有时间时时刻刻陪着她,她又与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不亲,所能依赖的便只有我了。我若是也走了,这让她如何能受得了。” 齐遥想了想,“不如,我们带着祖母一块回江州?” 阿九眼睛一亮,“倒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祖母愿意不愿意,七哥给不给放行,朝臣又会有什么想法。” 祖母一直都感叹,她从十四岁入宫,一直到如今,已经有快四十年了,一直都在宫中生活,再没有接触过宫外的一草一木,早就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成了何等模样,言语之中,对快意生活十分向往。 如今的太皇太后果然对阿九的提议十分心动,但太皇太后出宫是有违祖制的,她一生都未做过出格之事,对于这个提议心动归心动,却是不敢响应。 天子姬耀,自从经过上次的大变故之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笑着说道,“若是祖母愿意跟着小九过段时间,那便去江州看看也好。反正江州离京城也不过十几日的路程,朕若是想祖母了,就偷偷来瞧您。” 天子的支持,让太皇太后惊喜万分,“耀儿你真的觉得可以?” 天子笑着说,“只要祖母高兴了,那就什么都可以。” 太皇太后却仍然有些犹豫,“那叫那些朝臣知晓了,成个什么事啊,我看我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长寿宫里呆着吧。” 太子哈哈一笑,“对外便说祖母要静养,不见客,这不就成了?我就不信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闯长寿宫,看看您到底在不在?” 太皇太后既兴奋又惆怅,她以为此生都要老死在乾宫中了,却没想到临老了,还有出去看看的机会,但同时又有些舍不得这宫中的一草一木,也舍不得她最疼爱的孙子姬耀。 阿九笑着安慰她说,“祖母若是想七哥了,咱们就再一起回宫,江州离京城不算远,一路上慢慢走,也就十多天的路程,您还怕我扣住您,不让您回来了不成?” 太皇太后这才笑了开来,急急地去想去江州要携带的东西。 天子不舍地道,“真的这么快就要走了?” 阿九笑着说,“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总得回去看看的。”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天子,是一枚能够调动禁卫军和京畿卫的虎符。 天子一窒,问道,“这是……” 阿九笑着说,“那日事情紧急,伯父怕遭到不测,又怕被于奎窃国,所以把传国玉玺和传位诏书让我保存。后来幸得平安,我便把玉玺和诏书还给了伯父。但伯父深觉内奸未除,寝食难安,你又被陷害,他无人所托,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便把虎符给了我,替你暂时保管。本来应该早就还你的,但最近一直都没机会碰面,所以才拖到今日。” 天子的眼眶便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知道那虎符是父皇怕自己没有能力掌控全局,亲赐给阿九的,并不如阿九所说,是替他保管。 他正想拒绝,却被阿九强塞入怀,“七哥,你自登基以来,顺利接管朝政,做得十分出色,我相信你定会是个明君。” 她又浅笑着说道,“我只是个弱女子,只想着和小遥子一起游山玩水,过些轻松自在的生活。” 在这寒冬之中,姬耀望着自小疼爱的妹妹那恬淡的笑容,竟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一百八十七章 贰依 一百八十七章贰依 月照山庄。 罗妈妈正焦急地在大厅之中踱来踱去,白延易抱着襁褓中刚出生两月的儿子,难得没好气地说,“如茗,你能不能不要老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儿子都眼花了。” 白老爷子白眼一翻,“你儿子睡着呢。” 罗妈妈嗔道,“我家阿九这番历经劫难方才归来,我是急着想见她,也不知道这会入了江州没有?子青,子青” 大着肚子的紫璃忙跑了过来,“妈妈,子青下山去迎小姐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儿?” 罗妈妈立刻便激动了起来,“啊,都要上山了?怎么那么快,也没个人通知我快快,我要去山门口迎接。” 白延易幽怨地说,“你这才刚出月子,不用跑那么远特地去山门口迎接吧,就算是阿九看到了,也会心疼的” 罗妈妈白了他一眼,“太皇太后娘娘也跟着一块来的,咱们虽然蒙了阿九的恩典,烧掉了卖身契,但说到底仍旧是天家的奴才,娘娘来了,又岂能真像个主人一样坐在厅里?” 白老爷子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当爹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罢,又四下张望了一番,“噫?老刘怎么不见人?也罢,他是江湖异士,太皇太后又是微服出宫,去不去迎都无所谓了。” 紫璃却道,“我看刘大叔最近挺不对劲的,整日把自己关屋子里,连小丫头要求他给画像,他都没有答应,与从前那个追着小丫头要给人画像的刘大叔,判若两人。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白老爷子摆了摆手,“老刘他一向怪癖,反正小遥子也回来了,这让人伤脑筋的老货就丢给小遥子操心去。咱们先到山门口等着去” 没过多久,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月照山。 太皇太后好奇地掀开了车帘子,“小九,这么说你买了这座山,修了个行宫?” 阿九忙道,“祖母您别寒掺我了,哪是什么行宫啊,就是占了个山,修了座山庄而已。不过呢,这庄子可都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还算精致,我早就给罗妈妈去了信了,您住的院子呢,都收拾好了,还带了温泉,您多泡泡,强身健体” 太皇太后惊喜地道,“这江州竟然还有温泉?我这可还是头一次听说。” 阿九笑着把当日无意中发现这泉眼的经过说给太皇太后听,“目前江州城里,就惟独我的月照山庄有温泉。” 就这样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庄门口。 齐遥和阿九忙把太皇太后扶了下来,迎接的罗妈妈等人皆跪地呼号,“太皇太后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看着这座巍峨壮观的山庄,不禁感慨万分,“小九,这可都是你想的?果然不愧是治儿和清儿的孩子,真是我姬氏的荣光啊” 阿九吐了吐舌头,扶着太皇太后过去,“祖母,罗妈妈他们还跪着等着给您见礼呢罗妈妈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着” 太皇太后刮了下阿九的鼻子,“就知道你跟如茗丫头亲,好了好了,都平身吧。我是微服出宫,以后你们就叫我太夫人,太皇太后这几个字,可不许再说了啊” 又拉过如茗的手,“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刚生完孩子,就该好好躺床上休息,迎出来干嘛?快,到我轿子上来,咱们一块进去” 阿九笑着看着祖母和罗妈妈相谈甚欢地进了马车,对齐遥道,“看来这趟把祖母带出来,是带对了。你看她多高兴,这儿人多,热闹,也不像宫里那样到处都是规矩。大家就把她看成是一寻常的老太太看待,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齐遥四处张望,嘟囔道,“奇怪,师父他不是最爱看热闹的吗,怎么竟没跟出来?” 阿九瞥了他一眼,“这样的热闹,师父怎么会出来?见太皇太后,是要下跪的师父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齐遥想了想也是,便拉着阿九往正厅里去。 一直到晚间,都没见刘国手出现,这就让阿九也觉得奇怪了,她问紫璃,“师父他生病了吗?怎么连晚膳都不来吃?” 紫璃也大感不解,“他让小丫头去厨房单独要了菜,说不过来吃了。最近这些日子他表现都很让人费解,连美人图也不作了,无心吃饭,也无心睡眠,整日里长吁短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个小丫鬟又说不得他,这不,还是得您和姑爷一起上阵才好。” 阿九便和齐遥对视一眼。 连日奔波,太后很早便歇下了。阿九便和齐遥一块来到了刘国手住的小院,守门的小厮见是他二人,忙要去禀告,却被阿九阻止了。 刘国手在屋子里长吁短叹,一会儿走到这,一会儿又踱到那,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到底是出去呢,还是不出去呢?哎,还是不出去了吧。”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九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师父您不出来,那我们就只好进来了” 刘国手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阿九这一笑惊了一惊,然后趁势搥胸顿足,“你这没礼貌的丫头,竟然又搞突然袭击,你师父我年纪大了,这样会被吓出毛病来的,懂不懂,懂不懂?” 阿九面露委屈地说,“我敲了门的,就是小声了些,师父您没听见,也不用这样大声地吼我,呜呜呜呜。” 刘国手最经受不住女孩子的哭声,虽然明知道这鬼丫头是演戏,也奈何不得她,只好无奈地求饶,“好啦,别哭了,这大晚上的,你这样哭,人家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呢。要主意影响啊” 阿九旗开得胜,朝齐遥胜利地一笑,然后正色问道,“师父,我听紫璃说,你最近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是住得不够舒服?” 刘国手看了看自己这无比舒适地房间,忙摇了摇头,“没,住得很舒服”这鬼丫头的性子,他简直太了解了,若是他说住得不舒服,明日立马就给他准备柴房让他舒服去。 阿九皱了皱眉头,“那是丫鬟小厮服侍地不好?” 刘国手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他们服侍地好极了,堪称完美” 阿九更疑惑了,“那……” 齐遥把手往刘国手额头一探,又往手上一搭,“报告娘子,师父他体温正常,脉搏有力,身体健康” 阿九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刘国手,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地仔细注视着他,忽然犹疑地问,“师父你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不好意思说?” 刘国手大怒,把他两人用力拱了出去,然后恨恨地把门一关,“哪凉快给我哪呆着去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两个的,都那么让人生气,真是气死我了” 第二日用午饭时,请人催了三四次,刘国手仍旧没出现,阿九也来了气,怒道,“不来,不来我派人抓他过来” 太皇太后一脸奇怪地问道,“小遥子的这位师父到底怎么了?” 阿九说道,“祖母您先用着,我去把他抓过来。这老爷子也太不给面子了,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不给我祖母面子,绝不能轻饶。来啊,沧海叔叔,灰鹄,灰鹰,都给我出来,随我把刘国手给绑过来。” 齐遥忙嘱咐道,“几位,那位老爷子是我师父,还请手脚轻一些啊。另外,他的身手也好得好,你们自己也多加小心。” 就算刘国手本领再强,以一敌三总是难了些,过不多久,就在沧海三人的钳制下,被拖到了饭厅。 倒也奇了,他一扫往日的咋咋唬唬,竟然一声不坑地低着头,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阿九生怕自己做得过后惹了他不快,忙道,“哎呀,师父,小九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可不要真生气了,来来,快坐,给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红烧鹅掌呢” 刘国手仍旧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太皇太后狐疑地站起了身,慢慢地走到了刘国手面前,低头要看清他的容貌,怎奈刘国手太过狡猾,太后往哪瞧,他便把脸转到另外一边去,来回数次,太皇太后出其不意,逮他了个正着。 等看清了刘国手的面貌,太皇太后勃然大怒,“苏贰依,你这个没出息的混小子,竟然是你” 太皇太后四下张望了一番,瞄到旁边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一把拔出,猛力地劈头砸下,“苏贰依,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你这个坏心眼的混蛋,你竟然还有面目在这世上活着” 刘国手也不答话,只一个劲地要躲开太皇太后这凌厉的鸡毛掸子攻势,怎奈何他被沧海三人钳制,无法动弹,只能生受着太后的鞭打。 在场其他人都愣住了,阿九更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大家竟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完全超出他们想象的一幕,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劝阻。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却停下了手中的攻击,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刘国手,嚎啕大哭起来,“贰依,你这个没良心的,呜呜呜呜” 只见已经被打成猪头一般的刘国手,轻轻地抱住了太皇太后,说道,“姐,你别哭了,是贰依错了” 一百八十八章缠绵 【一百八十八章缠绵是由网会员高速全文字手打无错字更新,支持一百八十八章缠绵手打章节的请多多宣传网,您的支持会使更多如一百八十八章缠绵的章节更快的得到更新。】 一百八十八章缠绵 阿九惊呆了,在场众人皆被石化。 刘国手这一声姐,叫得大伙是心神俱颤,从来都没听说过太皇太后还有一个弟弟啊,那岂不是说,这位在月照山庄里整天吊儿郎当,到处追着年轻貌美的小丫鬟要求给人画像的刘国手,竟然还是皇亲国戚,曾经的国舅老爷,现在的国舅公? 怔了半晌,阿九到底还是忍不住发问,“祖母,他…….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网] 太皇太后眼眶中尚蓄有泪珠,又是高兴又是生气地道,“这个不成器的,叫苏贰依,是我那没良心的亲弟弟。” 刘国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久,又浮现出一缕羞愧的红色,他扭过了身子,不好意思地说,“姐,有话我们到里屋去说,孩子们都在这,别给人瞧了笑话。” 太皇太后生气地说,“从前怎么不见你顾及脸面?这会还怕人笑话了啊你就在这儿说,把你当时做的那混帐事交待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小遥子听听,他摊上了个多么混帐的师父” 太皇太后话刚说完,屋子里的罗妈妈,白老爷子等悄然离去,动作迅猛出奇,这种皇家秘辛,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不一会儿,诺大的饭厅之中,便只剩下了太皇太后,原名叫苏贰依的刘国手还有阿九和齐遥小两口。 苏贰依不断地冲阿九齐遥使眼色,让他们赶紧也学聪明点快点走开,别在这里杵着看他笑话,但那两人哪里肯放过这么一个劲爆的八卦,都只作看不懂他眼色,一边一个殷勤地扶着太皇太后,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太皇太后余怒未消,拿着鸡毛掸子指着苏贰依的脑袋,忿忿地说道,“小九儿,你可知道,为何祖母从来未曾提起过我还有个兄弟?你父王也不曾告诉过你,你还有一个舅公?”[网] 阿九摇摇头,翻遍记忆,还真没这么个人物出现过。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得有三十七八年啦那时候你祖父还是个王爷,为了增强实力,订下了我做侧妃,但我年龄尚小,所以议定了过两年再出嫁。我们苏氏,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一向却是文人中的清流,振臂一呼,便能号令天下文人。但我最后却并不是以王爷侧妃的身份嫁给你祖父的,你知道为何?”[网] 阿九继续摇头,这些旧事若祖母不说,她又哪里知道呢。 太皇太后忍不住又拿鸡毛掸子抽了苏贰依一下,“都是因为我这个好弟弟他少年怀春,竟然怀到了人家有夫之妇身上,不只如此,还要拖着人家私奔我苏氏几百年的声誉,因为这个不孝子一夕扫地,爹娘更是被气得病倒在床,而我与你祖父的婚约也被你曾祖父一怒取消,若不是你祖父垂怜,等登基之后又迎了我进宫,我这辈子就得被这臭小子连累得孤独终老了。最可恶的是,这小子竟真的跟那女人走了,而且一去不复还,从此杳无音信,不只所踪,我便只好当他死了。” 阿九和齐遥同时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头低得不能再低的苏贰依,讷讷地喊了一声,“师父……”天,早知道刘国手曾吃过女人的亏,也就是那一次,才让离家出走的齐遥捡到他且救了他一命的,没想到再更久之前,他就已经因为女人的关系而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了。 苏贰依不自然地扭过了身子,“姐,我其实回来过的,爹娘去世的时候,我也都偷偷地躲着,只是我没有面目面对他们,所以就只能暗地里……” 太皇太后的脸色稍霁,她问道,“那我问你,这些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为何不来见我?”[网] 苏贰依低低地说,“当年我一见柔儿就倾心于她,当时并不知道她是建业公的儿媳妇,她夫君独宠小妾,冷待于她,所以她才被我的真情打动了。后来我知道了真相,也曾想过就此和她一刀两断,但情之深处,已然不能自拔,我也是万般无奈才决定带着柔儿私奔的。当时冲动之下,并未考虑到后果,等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贰依叹了一声,“一想到爹娘被我气死,姐姐因我被拒婚,我心中就羞愧自责,整日唉声叹气,连柔儿也不爱搭理了,时间一久,柔儿便觉得委屈,突然有一日,她没有留下一言半语便离开了,当时她腹中还怀着我的孩子……为了找她,我创立了听风堂,可惜至今都没有他们母子的消息。” 太皇太后惊喜地道,“这么说来,我们苏家还可能有后?”[网] 过去了的事,太皇太后虽然怨过,但到底已经过来三四十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等到后面,太皇太后心中对苏贰依的怨恨都消弭散尽,留下的全都是对这唯一的弟弟的思念,此时听闻苏家可能有后人这个消息,她便忘了刚才对苏贰依的怨愤,立刻惊喜了起来。 子嗣血脉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头等大事,苏贰依有了子嗣,意味着将来太皇太后的父母都能有香火照应,她又怎能不喜? 但阿九却并不那么乐观,连听风堂都找不到的人,不是太厉害了,便是不存在了。以常理来推断的话,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太皇太后长长一叹,“好啦,贰依,你起来吧其实姐姐心里早就不怪你当年做错的事了,只是好几十年未年,一下子见着你,被勾起了心头火。” 苏贰依闻言像得了赦免令一般,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袖,然后冲阿九瞪大了眼睛,“看什么看,臭丫头,还不快给你舅公我搬个凳子坐” 阿九与齐遥面面相觑,“那以后到底叫您啥?师父?舅公?舅公师父?”[网] 苏贰依坐了下来,吹了吹胡子,“随便随便,爱叫啥叫啥,小遥子给我盛碗饭来,饿得慌,还没扒拉两口饭就让人给绑了来了,真是” 太皇太后一改刚才的凶悍面目,慈祥地望着狼吞虎咽的苏贰依,不时地拍拍他的背,“吃得慢一点,怎么还跟小时候一般爱这样猛地吃饭,像是多少年没吃过饭一样。” 姐弟多年后的再相逢,饭桌上,流转着温馨与感动。 夜晚,齐遥躺在榻上感慨万分,“原来师父让我们一直寻找的那个女人竟然是师娘。我还以为是我救了师父那次骗了他的那个女人呢” 阿九也有些不解,“我一直以为师父他心中仍旧爱那个伤了他的女人,今日听他诉说,却发现他对那个柔儿才是情根深种的。” 齐遥笑着说,“好在师父如今与祖母姐弟相认,也算是到年老之时,对师父的一个告慰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小遥子幽怨地道,“我说,我们的洞房,你什么时候补给我?”[网] 阿九一把扔开已经伸过来的魔爪,“你的伤口还没好彻底呢,万一动到了,又裂开了,那怎么办?”[网] 齐遥恨地咬牙切齿,“你这分明是借口,我的伤已经好地透透了的,连痂都掉了,除了难看点,还有什么?”[网]说罢便转了个身背对着阿九,假装睡了过去。 阿九好笑地伸出一个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他一下,“喂” 小遥子的背影就像是躺着的一棵松,巍然屹立,不为所动。 阿九便贼笑着把手慢慢地游到他的衣襟之内,一把便捻住了他胸前的两朵红莓,在巨大的刺激下,小遥子的身子有些微微地轻颤,但他却很快平静了下来,继续装深沉。 但阿九又怎么能轻易地放过他呢? 那双贼兮兮的手,从他的胸膛慢慢滑落,在他下腹停住,肆意摧残着可怜的小草们,小遥子在她的动作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但他仍然强忍住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阿九见他忍得难受,心情大好,那双小手就更不安分了,慢慢地往下移动,一把便抓住了小遥子的小鸟,看着小遥子颤动的背影,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但下一秒开始,她便知道,去挑衅一个身强体壮又身怀武功,且已经饥饿了好几个月的男人,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了。 小遥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压到了身下,恶狠狠地说,“挑起了人家的火,可是要负责帮人家灭掉的哦” 然后不由分说,便吸住了阿九的嘴唇,以强力之势,攻城略地,直接伸入与阿九的舌头开始了激烈的纠缠,很快他便不再满足于唇齿之间的格斗,把战场移到了阿九的胸口。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阿九娇羞地道,“轻点啊,啊……不许咬” 身上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像羽毛轻扫过自己的身体一般,撩拨着阿九荡漾的心,很快她的抗议便转为娇弱地轻吟,在这春风拂面中,小遥子忽然发动了猛烈地进攻,以势如破竹的气势,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的低吟浅唱,这乐声太过撩人,连月亮都似乎害羞了一般,遮起了脸,躲进了云层之中。 夜,缠绵悱恻,暧昧动人…… 神马小说网 shenmaxiaoshuo.com 一百八十九章 春暖 会员高速全文字手打无错字更新,支持一百八十九章春暖手打章节的请多多宣传,您的支持会使更多如一百八十九章春暖的章节更快的得到更新。】。 一百八十九章春暖 时光荏苒,在这难得的平静时光中,又过了两月。 太皇太后在月照山庄生活地很滋润,在她经历了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之后,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失去联络多年的弟弟,这让她有失而复得之感,与苏贰依更是整日都腻歪在一起话当年。 但太皇太后作为后宫的一座标杆,不能一直在静养而不见命妇,在接到天子姬耀的送来的书信后,她便下了决心要回宫。 阿九依依不舍地拉着太皇太后的手,“祖母就不能再多住几日吗?小九舍不得您回宫。” 太皇太后笑着说,“这几月托我们小九的福,祖母过上了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这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祖母毕竟是太皇太后,身上有自己的责任。更何况,王后有了身孕,后宫无人打理,若是乱了起来,岂不是更是我的罪过了?” 姬耀自从经受了那次变故之后,便一改从前好色的习性,因为后宫争风吃醋而导致骨肉相残的悲剧,他再也没有办法承受第二次了,所以他独宠王后,对其余的几名妃子却只是按例宠幸,王后新孕,这胎对姬耀和姬王室都至关紧要,难怪太皇太后会如此重视。 阿九想了想,便道,“反正京城离江州距离不远,到时候小九若是想祖母了,便快马加鞭赶去看您就是了。” 太皇太后指着苏贰依道,“你舅公我也把他一并带走了,我苏氏的爵位还给他空着,虽说他不爱这些,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但却不能不为子嗣着想。” 苏贰依别别扭扭地跟太皇太后撒娇,“姐,真的,贰依能不能不回去?若是遇到建业公家的人,贰依怕不好看。” 太皇太后无奈地道,“如今的建业侯,不是当年被你横到夺妻的那位,而是他的从兄。知晓当年之事的几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苏贰依这才不再扭捏,点头愿意跟着去了。 齐遥和暗骑卫的人亲自护送太皇太后回京,车上还有苏贰依随行,暗中还有金骑卫的高手护卫,阿九总算是放了心。 又过了几日,袁陌回来了。 昔日文弱瘦削的男孩子经过短短半年的锤炼,便已经成了高大黝黑的伟男子,他翻身下马笑着跑向阿九的时候,还差点让阿九没认出来。 袁陌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姐,你好吗?” 阿九赞叹地望着焕然一新的袁陌,笑着说,“我很好,你看起来也不错。” 他看起来的确不错,鲜衣怒马,笑傲群雄,身后有一大群护卫相随,十足的王子气派,与那时那个瑟缩颤抖的袁陌,判若两人。 两个人便都笑了起来。 进了正厅,袁陌的眼四处寻找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却寻而不得,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姐,紫琉呢?” 阿九含笑往外一指。 只见一位端庄大方,气质雍容的女子从外面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粉面桃腮,肤白如玉,眼睛明亮而睿智,步调沉稳而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顾盼之间,生出无穷韵致。 紫琉自从上次认识到了,若要与袁陌比肩而立,就必须从内而外地提高自己,她很认真地修习礼仪,研读国策,以最苛刻的方式逼迫自己不断修习,只为了将来若有那么一天,能站在袁陌的身侧,而不被人所诟病。 她显然做到了。 袁陌惊喜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动情地唤了一声,“紫琉” 紫琉的眼睛里便蓄满了眼泪,但她隐忍着不哭,她那似嗔似怒似喜似乐的表情,彻底地让袁陌乱了心,他一把便把朝思暮想了半年的女子搂在了怀中,呢喃着,“紫琉,紫琉” 阿九笑着摇了摇头,便带着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久别如新婚,这对小情侣那么久未曾相见,一定相思坏了,自己何不成人之美? 待到晚间,两人携手来见阿九。 袁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我这次来,是想把紫琉接走的。” 阿九眉头一挑,“是怎么个接法?” 若是要娶紫琉为妻,那便不该用这个接字,但她视为姐妹的紫琉,却是万万不能给人作妾的,哪怕是贵妃都不成。 她不由地直视袁陌的双眼,想从他眼中发现什么端倪。 袁陌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祖父年纪大了,便想看着我早日成亲,若是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重孙,那他此生的愿望就皆已经了了。我把我和紫琉的事情跟祖父说了,他感念此次姐姐你对楚国的大恩,便同意了。但祖父他怕紫琉的出身,将来被认诟病,所以便想让楚国右司马大人收紫琉为义女,对外便宣称是失散多年的女儿。所以阿陌先行来此把紫琉接回楚国,然后等她的身份安排妥当,便行大婚。” 阿九沉吟了片刻,“这说法倒是可行,但你真的决定要娶紫琉为妻了吗?你是皇储,将来的楚王,你真的确定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袁陌郑重地对阿九说道,“曾经我问过姐姐为何会选择齐三哥,姐姐告诉我真心最可贵,我与紫琉真心相爱,我想与她携手一生。我身为储君,也许将来会有很多女人,但我愿意把后宫中最尊贵的地位给紫琉,也把我心里最大的位置留给她。” 这表白朴实无华,不掺杂一点假,让阿九感动万分,对于一个君王,后宫佳丽三千是难免的,后妃也是对朝堂的平衡,便是天子伯父那般爱着罗儿,不也还是宠幸了很多女人吗?但袁陌承诺会把心中最大的位置给紫琉,已经是最大的实话了。 阿九便问紫琉,“那你的意思呢?” 紫琉笑着说,“我的心思小姐还不知道吗?” 紫琉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样地去修习,必然已经是想到过了将来可能发生的所有事,但有时候人生中却常常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那些出离于计划的事情,往往令人崩溃,阿九想知道,紫琉是否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困难的准备。 阿九抬起头,认真地问,“若将来阿陌为了平衡朝政,不得不娶别的女人为妃,甚至与其他女人生儿育女,你也不会心存埋怨,无怨无悔地继续与他相守一生吗?” 这问题很是辛辣,直指入紫琉的心。 紫琉想了想,便指着桌上的茶具道,“这世间的男子,好比这茶壶,一个茶壶身边总是要配几个茶杯,莫说是王孙贵族,便是寻常百姓,只要稍微富足些的人家,都有个三妻四妾。我自然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我既然选择了阿陌,便要站在阿陌的立场,想他所想,只要阿陌心里重我爱我,那么他身边到底还有几个女人,便就不那么重要了。” 紫琉的想法,虽然是阿九所不能接受的,但却这是这世间主流的想法,在这个连屠夫都有妾的年代,很难要求一个君王只有一个女人,紫琉选择了与阿陌在一起,便不论什么苦难都愿意去克服。 阿陌听了紫琉这番话,心中有一股暖流趟过,他很清楚阿九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嫁得了如意郎君,并且许诺今生今世只有一个妻子,惟独紫琉却将面对后宫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 他心中不由有些愧疚,但再动人的言语也比不上行动,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暗暗下定了决心,他要做一个最强大的君王,不必利用女人去平衡朝堂,他要给自己所爱的女人,他所能给的全部,一个避风港,一份坚定不移的爱,一段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第二天清晨,阿九便把紫琉送上了前去楚国的马车,袁陌是偷偷入的乾境,并没有经过官府的报备,所以也必须悄悄地走,紫琉甚至都没有跟姐妹们告别,就悄悄地离开了江州。 紫琉为自己的未来作了选择,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从此之后,她便只能自己承受。 阿九纵然不舍,却也只能支持她祝福她,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没有人知道爱情会不会褪色,也许紫琉会成为天下最幸福的皇后,也许她会沦落成怨妇,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愿她选的男人没有辜负她的一片心。 看着马车越跑越远,阿九的心中忽然生出许多感慨,她自从来到这世界,虽然一直风波不断,但却从来都是幸运的,财富,名誉,地位,爱,她都满满地拥有着这些。 这些她前世渴望拥有或者无法拥有的东西,这世却都得到了,渴求的亲情,家人的温暖,一个只属于她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天色渐暖,山花已经烂漫,小草披上新衣,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春天很快便要来了。 阿九想着,等齐遥从京城回来,自己便和他一起收拾行装,开始遨游天下的行程吧她想看看幽州的山,凉州的水,对了,还有青州。 她望着月照山外,那更广阔的天地,脸上浮现出无限的遐想。 小遥子,快点回家吧。 神神神+++++++++++++++神===============神神神 马马马+++++++++++++++马===============马马马 小小小+++++++++++++++小===============小小小 说说说+++++++++++++++说===============说说说 网网网+++++++++++++++网===============网网网 一百九十章 遇劫 一百九十章遇劫 车水马龙的江州城,人声鼎沸的源祥记,才刚过已时,便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陆陆续续地进得厅堂。 “哟,源祥记又换新的装潢啦?不错不错,这柳树抽枝,春回大地的景象,正应景不过。”过路做生意在此歇脚的客人发出惊喜的赞叹。 训练有素的小二便立刻送上了新制的菜单,恭敬有礼地道,“来,几位各官,看看今儿想吃点啥?我看几位着急着赶路,不如试试看我们源祥记,新推出的几个套餐?这几日正值我们老板娘添丁之喜,优惠半价哦” 客人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酒水呢?我听说你们最近又出了新的酒?” 小二笑着说,“客官您答对了,如今正是百花盛开的春日,我们源祥记特别推出了一款百花酒,酒味醇厚,但不呛鼻,喝了不易醉,不上头,最适合您几位还要赶路的客官了。要不要来一小壶尝尝味,若是喜欢,本店也提供打包服务。” “酒味醇厚又不上头?”客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好,来一壶尝尝” 过不多久,酒菜皆已齐备,待到那几人举杯引箸,不由便大赞一声,“好酒,好菜” 楼上雅座中的男子,冷眼望着大堂中的情形,沉默许久才开口问道,“那小二口中所说的老板娘,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身边立着两个高大雄壮的男子,一身玄黄麻衣,五官深邃,肤色微黑,其中一个恭敬地道,“族长,并非如此。我们要找的那人,是这源祥记的幕后老板。” 男子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了眼前的食物,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过了良久,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这菜,味道不错。” 此时的阿九,正在柳条巷白府焦急地等待着,她不停地踱来踱去,口中念念叨叨,“怎么会突然提前生产了呢?怎么会呢?” 今日她与平芳和紫璃一块来看望不日就要生产的平芬,谁料到几个人聊得正在兴头之上,平芬却忽然哎哟一声疼了起来,幸亏白之秋早就请好了产婆,看出了这是要生了,于是立马便把平芬送到了用作产房的厢房。 但平芬进去了已有一个多时辰,只除了她痛苦地哀嚎,产婆进进出出地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血水,却丝毫没有听到婴孩的哭叫声。 不会是有什么意外吧? 她越想越着急,越着急便越坐不住,不停地晃来晃去,念念叨叨,在她的紧张气氛下,连本来很淡定的白明远也开始踌躇不安起来。 挺着个大肚子的紫璃和平芳一边一个安慰她,“小姐,别太着急,孩子已经足月,大夫都说了并不要紧,再说了,这生孩子可不都是说生就立刻能生出来的,珍姨当时就费了很大的劲道呢小姐放心吧,平芬姐姐身子骨好,一定能够母子平安,您还是好好坐着等消息吧” 阿九四顾,“白之秋呢,怎么还没回来?” 白明远忙道,“之秋今日与棉农谈生意,已经派人去催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正说着,白之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脸急切地问,“平芬呢,孩子呢?” 听到厢房之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他顾不得其他就想闯入内,白府的嬷嬷便一把拽住了他,“大少爷,产房重地,男子不能进去,您还是和郡主他们都在外面等着。”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里屋端出,白之秋吓得脸色立刻白了起来,他不断地敲打着门窗,紧张地叫道,“平芬你还好吗?平芬,平芬,我在外面” 但里面的呻吟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那凄厉的喊叫让人心神俱颤。 忽然,平芬的叫声嘎然而止,屋内一片平静,白之秋浑身发颤,扶着门框的手便抖动了起来,“平芬,平芬,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他再也无法忍住,正要推开门,却听到屋内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那声音清亮无比,透着新生的喜悦。 门吱呀一声开了,产婆喜滋滋地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递到了白之秋手中,“恭喜白老爷,恭喜白大少,大少奶奶给白府添了名金孙” 白明远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赏,大大地赏” 白之秋只看了一眼怀中的儿子,便把孩子递给了白明远,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往屋内冲了进去,也顾不得嬷嬷在后面大喊大叫,“大少爷别进去,产房污秽,不能去啊” 阿九和平芳紫璃眼中却同时都起了雾气,阿九感慨地问产婆,“白大少奶奶可好?” 产婆笑着答,“还请各位都放心,大少奶奶除了刚开始有些艰难,后来便顺畅了,生产得十分顺利,母子均安” 白明远乐呵呵地抱着手中的金孙,喜笑颜开地问阿九,“还请郡主给这孩子赐个名” 新出生的婴孩全身都红通通的,皱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其实并不好看,但阿九却觉得眼前这孩子可爱非常,他的双眼闭住,小嘴还吐着泡泡,他睡着的样子静谧又美好。 阿九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这孩子是个好命的,生下来便什么都不缺,我们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安喜乐,就叫他平安吧。” “平安,白平安…….”白明远喃喃地念了几句,大声笑道,“好名字,乖孙啊乖孙,从此你便叫白平安了” 平芬的房间内,并不奢华,但却十分精致,这与平芬灵巧的双手不无关系,阿九赞叹地望着平芬那床花好月圆的帐子,都快移不开眼。 平芳笑着说,“小姐您刚才急得更什么似的,这会怎么就直盯着平芬姐姐的帐子看,您这到底是来看帐子的呢,还是来看平芬姐姐的呢?” 阿九瞥了她一眼,“平芬平安无事,我心里高兴,看到她亲手绣的这帐子,就更加高兴了。” 说着,她轻轻地捏了捏平芬的手,“孩子长得可漂亮了,像你,圆圆的,你公公让我给他想名字,我就说,希望他平安,以后就叫白平安了,这个名你可还喜欢?” 平芬笑着说,“这名字那么好,我又怎么会不喜欢?做爹娘的,所盼的无非就是孩子平安,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与平芬略聊了几句,阿九便起身告辞,平芬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还是要多多休息为好的。 回庄的马车上,大嗓门平芳笑着说,“没想到白姐夫那样一丝不苟的人,竟然也能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紫璃道,“那可是平芬姐姐生产的关头。这生产哪,可是我们女人命中的一道坎,大家常说,女人的生产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平芬姐姐又突然提前了产期,白姐夫能不着急么?” 阿九点头表示赞同紫璃的话,“白之秋若是连这么危急的时刻都满不在乎,那说明他对我们平芬一点也不好,我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不过幸亏,这小子是真心对我们家平芬的,瞧他那不顾一切冲进去的样子,说实话,当时我还被感动了呢。” 紫璃道,“我也是,当时我眼圈都红了,心里想着,若是我生产的时候遇到什么难关,我家子青会不会也这样着急?” 平芳笑着说,“你家子青可没白姐夫那样文雅,若遇着同样的情况,他肯定是把门板都给拆了也要进去的。我家老李呢,就不一样了,他呀,一准就蹲在门口哭,说不定他哭得比我叫得还要大声呢” 阿九不由自主地想象李守业在门外大哭,受不了的平芬在屋内大骂的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今日平芬生产的情形着实可怕,但平安的小脸却可爱地能让整个人都融化了起来,她之前坚持不那么快生孩子,是因为她毕竟还是现代人的想法,在现代她才十六岁而已,仍旧是未成年人,根本就是个孩子,生孩子,尤其是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生孩子,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对身体也不好。 但她今日却彻底被平安萌到了,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年头来,也许自己也该考虑要生个孩子了,联想到家中一堆的男孩子,她果断地想要生个女儿。 嗯,决定了,等下回去就和小遥子实施生女大计去。 忽然,马车吭哧地响了一声,把车内的两个孕妇都震得吓了一跳,阿九忙大声喝斥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马车却也并没有停下。 阿九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忙掀开车帘,入目的是两个高大的背影,她忙叫道,“停车给我停车” 其中一个转过脸来,嘿嘿一笑,“车里还有两个孕妇,郡主还请稍安勿躁。” 说罢,便转过了头,“驾”地一声,马车行驶地更快了 平芳和紫璃双手紧握在一起,她们的肚子都已经隆起地很大了,这样的颠簸很容易伤到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着急地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九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静观其变吧……” 也只能如此了。 一百九十一章 银面 一百九十一章银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黑透,从时间上推测,约摸是已经出了江州城,就在阿九和平芳紫璃都倍感忐忑之时,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密林之前。 那高壮的男子急急地下了车,冲林中的一骑人马恭声叫了声,“族长,人已经带到了。” 车帘瞬间被掀开,阿九和平芳紫璃也都被人赶了下来,阿九一边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一边还要留心两个丫头的情况,她暗暗期盼着一直都跟在自己左右的暗骑卫,能突如其来地出现,然后把自己几人救走。 但,既然都已经出了城,那便说明暗骑卫早被对方调虎离山了,她自己三番几次地被绑架,倒也并不害怕,但两个丫头却都身怀有孕,绝不能受到半点磕碰的。 她抬头望向马上为首的那位,只见他一身黑衣,脸上还带着银色面具,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只剩下一对在黑暗中越显明亮的漆黑双眸,正如同见到自己心仪已久的猎物时那般,闪闪发亮。 阿九朗声说道,“想必你们的目标只是我,我愿意配合你们跟你们走,绝不反抗,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为首的银面男子,表情认真而绝决,仿佛若是对方不答应她的条件,她便能立刻自戮一般,充满着壮士赴死的决心。 银面男子与她对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嘴角弯了起来,“什么条件,你说。” 阿九指着身后的两个丫头道,“她们是无辜的孕妇,肚子都很大了,禁不起再颠簸流离,把她们两个送回去,我就跟你们走。” 那赶车的高大男子有些为难地道,“族长,我们的人手不够多,送那两个娘们回去容易暴露行踪,不如…….” 银面男子的声音一下子便冷了起来,“鬼大,我并没有让你把孕妇也带来,把她们两个送回去。” “这…….” 阿九忙道,“只要送到镇子上就成,她们可以自己雇车回去。你们放心,她们两个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既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要往什么地方去,最多知道带我们来的这位大哥身高马大,但你们也可以选择与他分路而行,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的行踪。” 那高大男子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个配合度极高的女子,而银面男子的眼中却闪过几丝兴味。 沉默了一会,他终于发话,“鬼大,你去把她们两个送回上一个镇子。” 名叫鬼大的高大男子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又问道,“我们只有一架马车,那怎么送?” 银面男子指着阿九道,“她与我一起骑马,马车先送她们两个回去。我们在下一个城镇会合,你快去快回” 阿九的眉头一皱,随即便又笑了起来,“这位大哥,小女是已婚妇人,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太妥当,不如给我一匹马儿,我自己骑?” 银面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九一番,“你会骑马?” 阿九点了点头。 她本来是不会的,但怎奈天赋太好,只学了一两次便会骑了,后来与齐遥骑马入京,经历了很多锻炼,马术已经十分地娴熟了。 那银面男子摇了摇头,“鬼大,还不快去送走那两位夫人,记住,不许磕伤碰伤,若是违令,必不轻饶” 平芳和紫璃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自知便是留下来也只是成为阿九的包袱,所以在收到阿九几次眼神提示后,她们也只好软了下来,同意回去。 回去,至少还能搬救兵,至少还能指明他们最后出现的方向。 但这银面男子这番坚持,却分明是对阿九有着觊觎之心,这让平芳紫璃面面相觑,手抓得更紧了,平芳胆子大些,开口说道,“这位大哥,不如这样,我们继续跟着你们,到前面的镇子,你们再把我们两个放下来,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话刚说完,平芳便感觉到银面男子朝她射来冰冷刺骨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就浑身打了个寒颤。 阿九忙道,“不错,这样好,这样鬼大大哥也就不必来回跑了,我看不如就这样吧” 银面男子冷冷地道,“鬼大,你不听我的命令了吗?我已经吩咐过你两次了,还不去把那两位夫人送回上一个镇子去?” 他的身上发出凛冽的寒意,让鬼大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后立刻把平芳和紫璃半拖半请地送上了马车,翻身上去,“驾”地一声,飞奔而去。 “上来吧” 阿九杵在原地,不肯动弹,她才不愿意和一个莫名其妙绑架她的男人,共骑一马,即便她不是已婚妇人也不行。 银面男子的目光散发出冰冷的戾气,“我让你上来” 说着一把便把阿九拽了上去,动作粗鲁,把阿九的手臂拽得生疼,她不由地嘟囔了几句。 她被那银面男子环在胸前,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大海的气味,她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开始推测这男人的身份。 不知道他的脸是什么样子,但从他身边这些护卫来看,他们应该不是乾国人,他们五官深邃,肤色黝黑,身上又有海水的气味,那分明是来自海边。 又听那鬼大曾经叫过银面男子族长,族长这个称呼很耐人寻味,乾国的族长,大多是高门大户中一族之长,多半是德高望重的中年人担任,旨在凝聚家族成员,让家族发展地更好。但也有特殊的存在,比如苗人蛊族,蓝木就是如今的蛊族族长。 乾国以外的,那便多了,西方沙族,北方游牧各族,还有南方蛮族,他们的领袖皆被称为族长。 “你是蛮族的族长?”阿九忽然问道。 虽然仍旧在策马飞驰,但阿九却明显地感觉到了身后的男子浑身一窒,她的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微笑来,果然被她猜中了。 阿九笑着说,“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身后的人并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着继续赶路。 忽然,银面男子沉沉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九笑着说,“你身上的味道。” 她前世可是常去海边度假的,也曾深潜过,对海的味道十分熟悉,再加上今生这个娇贵的郡主身子,对气味十分敏感,靠近银面的时候就能闻出来了。 银面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寿昌郡主,果然是名不虚传。但,那又怎样?” 阿九无奈地道,“那你就不该抓我啊我和你们蛮族今日无冤,往日无仇的,你们抓我,无非就是想对付赵律嘛。但我和赵律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想必你也清楚,如今我是长乐郡主,我的夫君是青州齐遥,你就是抓住了我,也没有任何用啊?” 银面男子笑着说,“听说赵律对你很上心,只要他心里还有你,便就有用。” 阿九摇了摇头,“你错了。他恨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我上心?我狠狠地骗了他一回,又换了个身份重新出现,还嫁了人,大大地伤了他的面子和自尊,你说他得有多恨我?哎,说不定他还每夜对月发愿,希望我被人掳走,然后被抛尸荒野呢” 阿九见银面不答,就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胸口,“喂,你也是男人,听你的声音要略比我年长一些,你自然是有妻室的,若是你的妻子偷偷地设了个圈套,然后在你不知情下,骗你得了你的手印印章,偷偷地跟你和离了,还放了场火,假死逃走了。你也会很暴怒吧?一定想着要将她碎尸万段,又怎会还对她在乎着紧?” 又是一阵沉默,银面男子终于开了口,“我没有妻子。但我的妻子若像你说的这般,我会亲自将她碎尸万段,绝不假手于人。所以,你对我们仍然是有用的。有你,就能引出赵律。杀了他,才能替我数万同胞报仇雪恨。” 阿九心下一惊,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继续笑着道,“你看,你又钻牛角尖了不?我对赵律来说,不过是个他一心恨之的女人,他又怎么会因为我而让南疆大防遭受不利?再说了,上次那场战争我也听说了,你们死伤惨重,我表示哀悼。但,赵律他也没错啊,你们先发动的进攻,他不过是正当防守罢了说起来,是你们蛮族在侵略我们乾国啊”阿九摇了摇头,这银面说话还真是大言不惭呢 银面冷冷地道,“早听说你是个狡诈的女人,说的全是歪理。既然你不信赵律会因你而送上门来,那你就等着瞧好了。你刚才说得太多了,所以这一路上你都将失去说话的权利。” 话音刚落,阿九便感觉到身上某处一麻,再想开口说话,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被点了哑穴? 阿九**哭无泪,这不能说话的滋味也太难受了些,她开始后悔刚才应该把这些推测都埋在肚子里的,然后再趁机留下点记号提示什么的。 她想起紫璃颈中那条珍珠项链,不由暗暗地期待着,希望小遥子能发现她留下的记号,至少能找到刚才的那片密林,若是赶得及,还能通过马蹄的印记找了来。 得再想办法,留下点什么记号了。 一百九十二章 珍珠 一百九十二章珍珠 这群人像是不用吃饭一般,借着敞亮的月色,一路飞奔,没有歇息过,马不停蹄地赶路,一直到第二日的天明。 阿九只觉得全身都散了架一般,又饿又累又困,她想大声抗议,但因为被点了穴道,无法发出声音来,终于她抵受不住强烈的倦意,身子一软,倒在了银面男子的怀中。 银面男子觉察到了不对劲,便放慢了速度,一边又问身旁另一个高大的男子道,“鬼小,我们离镇子还有多远?” 那被称作鬼小的男子望了望前面,答道,“离镇子还有些距离,但前面似乎有人家居住。” 银面男子沉吟了一会,又看了眼怀中的女子,便道,“大家连夜赶路,想必也都饿了,去找户人家,给他们些钱财,让他们做些吃食。” 鬼小得令,立刻便驭马先行,去前面打点。 银面带着一众人紧随其后,但速度却是比来时慢了许多,他不时望着怀中的阿九,调整着手臂的姿势,生怕哪里弄疼了她。 鬼小大力地挥着手,将马骑了过来,“族长,我已经和这户农家说好了,这家的婆子已经先给我们做粥喝了,您去屋子里坐会。” 银面一个漂亮的旋转下马,落地之时,仍旧把阿九稳稳当当地抱在自己怀中,他淡淡地说道,“让人准备一间厢房。” 鬼小忙应了,但心内却有些颇不以为然,纵然这女人是乾国的郡主,但也不过只是个俘虏罢了,只要没弄死,还有利用价值就可以了,还管她舒服不舒服?但这话他却不敢当面说出,腹诽一下也就罢了,族长的手段可…… 银面把阿九平放在农家收拾出来的塌上,替她解开了哑穴,又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样安静地躺着,连呼吸都很轻浅。他好奇地点了点阿九的鼻子,引来她皱起眉头嘤嘤一叫,她的叫声又轻又柔,像只疲倦至极的小猫。 他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不,也许是第二,他的脑海中闪过为数不多的儿时情景,他的母亲,也长得如这女子一般娇柔美丽,在蛮族那一众粗壮黝黑的女子中,是个仙女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银色面具下的男子紧紧得拧住了眉头,他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脸,怔了一怔。 鬼小掀开帘子,“族长,菜饭都已经做好了,粥也准备好了,可以出来用饭了。” 银面望着仍自熟睡不醒的阿九道,“这附近可还买得到马车?” 鬼小一愣,“鬼大他……不是快要回来了吗?” 银面淡淡地道,“去问问,若是有便买一个,若是没有就算了。先让人送一碗粥过来,不必等我,你们先吃。”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农妇打扮的婆子进了来,结结巴巴地道,“老妇是来给这位小姐送粥的。” 银面挥了挥手,“放在桌上,你下去吧。” 老妇急忙退出,刚掀开帘子,便又听到银面喝道,“慢着” 银面问道,“她饿昏过去了,这粥该怎么喂?” 老妇一听,望了眼榻上一动也不动的阿九,便道,“不如这位大人出去用饭,这位小姐就交给老妇人喂?” 银面把阿九交给了那老妇,确并不离开,他眼看着老妇一勺一勺慢慢地把稀粥送进了阿九的口中,这才放了心,忽然他的腹中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气氛有着片刻的沉默,而后老妇便笑着说,“大人还是去用饭吧,老妇人这厢定把小姐喂好。” 银面杵了一会,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阿九便张开了眼,她看到眼前的景况,很容易便想到她如今所面临的状况,她试试看地张了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穴道竟然被解开了,她惊喜莫名,不由发出了声响来,老妇人见她醒了,很是惊喜,想要立刻叫人进来,却被阿九制止了。 阿九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对那老妇人说道,“这位嬷嬷,我是良家女子,为山匪掳劫,您可否帮我一个忙,帮我送个信回家?” 那老妇乃是寻常的农妇,何尝见过这等事情,一听到山匪掳劫,便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也始终拒绝要帮阿九送信。 阿九无奈,便又拿出了一枚金叶子,“这两枚金叶子,你收好,信就不用你送了,若是将来有人来此问到你今日此事,你替我传句话,就说我是被南蛮所掳,往南疆而去。” 老妇人的脸色仍有些害怕,但两枚金叶子的**却仍然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再犹豫了半晌后,老妇人终于点头答应,“若是有人问起,我便帮你传话。” 阿九也不知道这老妇人到底会不会帮自己,但总算是一线希望,若是小遥子能找到这里,至少也有个找下去的线索,她嘱咐道,“嬷嬷,不要告诉别人我醒了,也不要把金叶子露出来,更不要表现地慌张错乱。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这样你我才能活命。” 那老妇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忙点头答应,把金叶子贴身藏好。 等银面走进来时,便看到那老妇人正认真地喂着阿九喝粥,等粥用完,还细心地拿帕子给她擦了嘴,银面满意地打赏了那老妇人一棵圆润的珍珠,“她醒了吗?” 老妇人忙道,“没醒,不过这碗粥都喝掉了。大人等下上路的话,最好备上些干粮,这位小姐身娇体弱,可再受不得这样的饥饿了。” 银面点了点头,老妇便知趣地离开了。 等过了许久,阿九方悠悠地转醒,“这里是哪里?” 银面道,“既然你醒了,咱们就该上路了。” 阿九咳了咳,“那你还点我的穴道吗?” 银面淡淡地说,“若是你还是那么多的废话的话。” 这意思是,若是阿九说话少些,他便不点。阿九忙点了点头,“我肯定不多说话。” 不能说话和不想说话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阿九宁愿少说几句,也不要不能说话。 银面果然听了老妇人的话,带了好些干粮,他又留下了两颗闪闪发亮的珍珠,这财富已经足够老妇人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鬼小没有找到马车,阿九便只能仍旧与银面挤一匹马,阿九心中暗暗悲叹,她那已经被震得疼痛不已的小屁股哟,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伤掉了。 她只是个俘虏罢了,所以她知趣地没提起。 但她却忍不住开始担心,银面给老妇的赏赐远比自己那两枚金叶子多得多,也不知道老妇会不会替自己传话。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道,“我看你出手很大方嘛,不就是一点剩余的干粮,也值得你给那么大一颗珍珠。” 银面沉沉地道,“蛮族到处都是珍珠,那东西跟泥土一样平常。” 阿九一呆,随即马上问道,“既然蛮族那般富有,你们为何还老要挑衅我南疆?” 银面冷冷地道,“富有?只有你们这里才把珍珠当成宝贝,蛮族到处都是,跟石头一样平常,又怎么能算得上富有?我们的土地越来越小,人民越来越多,资源越越来越少,不从南疆想办法扩张,连生存都无法继续。你竟然说蛮族富有?” 阿九摇摇头,“不是的,若是能开通港口,进行通商,那么你们的珍珠就能变成粮食,用品,各种需要的东西。而你们的珍珠也能成为爱美丽的女子头上的装饰。” 乾国的珍珠因为稀少,所以价值很高,若是成色好,均匀圆润又大颗的,那更是值钱,若是蛮族的珍珠可以卖到乾国,那么珍珠的价格便会下降,普通的女子也都能拥有一两件珍珠做的首饰,那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银面沉吟了片刻,叹了一声,“我蛮族独立于列国,乾国又岂能坐视我们强大?通商什么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连想都不必想。” 阿九犹豫了一下,仍是开口问道,“若是你们愿意依附乾国,归属乾国,那还是有可能的吧?” 银面冷冷地道,“你不必再多说了,若是我们蛮族归顺了乾国,那此前所牺牲的数十万名战士,岂不是就成了个笑话?你们乾国不是有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吗?我们蛮族与乾国人,无论长相性格想法风俗都差别太大了,是无法和平共处的。” 阿九摇了摇头,蛮族若是愿意归属乾国,然后再将蛮族分散到各个州府,小股的蛮人够不成威胁,过不了几十年,便可以被完全同化,对于乾国朝廷来说,岂非是件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蛮族靠近外海,又擅长潜水,海中的珍宝几乎都是他们的宝藏,取点珍珠珊瑚,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而有了这些宝物,乾国却能够更加富足。 但银面显然是想避开这个话题,说来也能够理解,即便狭小如蛮族,也有自己的主权,也并不希望受乾国的辖制,所以为了生存,他们必须扩张,要扩张,他们必要与南疆一战,而技术的落后,势必会让他们屡战屡败。 阿九忽然一惊,这么说来,掳走自己,难道便是蛮族又一次彻底进攻的开始?。 一百九十三章 逗弄 一百九十三章逗弄 接下来的几日,阿九便趁银面不注意的时候,在沿途留下些线索。她平常不太爱戴首饰,身上的珠宝有限,也不敢用首饰来作线索,怕会被人捡走。 所以,她便悄悄地从自己的内衣上撕下一块小布条,往草丛里扔,她的内衣是用软绫纱特制的,全天下只有她有,只要找到了这布条,齐遥便能知道她的方向。这一路上,她已经把自己的里衣撕得破破烂烂。 鬼大终于回来了,但却并没有把马车带回来,他把马车卖了,因为马车的目标太大,很容易会被阿九的人找到,他用马车在放下平芳紫璃的那个镇子买了些干粮。 阿九暗恨不已,连日来不停歇的骑马,早就让她不堪重负,她的全身酸软,骨头散架,臀部生疼,若不是自救意识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早就已经倒了下去。 好在银面还算有些人道,只要经过镇子,就必然会让她吃一顿好的,若是凑巧赶上夜晚,总会在最豪华的大客栈里高床软枕地歇下一夜,她也能有机会泡个澡,缓解一下疲劳。 如此赶了有近半个多月的路程,终于来到了南疆。 即便与赵律的关系有些尴尬,但阿九此刻却无比希望赵律能够及时发现自己,然后在南疆就把自己劫下来。 但她失望了,蛮族人的五官虽然深邃,肤色也都偏黑,在乾人堆里很好辨认,但却与蛊族有些想象,自从蛊族渐渐与外界接触,南疆人对这种类型的五官不再觉得奇怪,渐渐习以为常,银面这行人在南疆经过,竟然没有引起半点围观议论。 进了热闹繁华的南江镇,鬼大鬼小他们的眼中立刻便冒出贪婪之色,他们最想得到的便是南疆广阔的地幅,以及富庶的土地,这一趟行程,他们本来不必特意经过南江镇的,但是为了激励自己更有斗志,却特特地去逛了一下南江镇。 阿九一眼便望见了望江楼那醒目的招牌,她灵机一动,便陪着笑脸对银面说,“我听说望江楼是南江镇最美味的酒楼,但可惜当时我身在内院,没有出来吃过,既然咱们正好经过,不如就进去尝尝味道?” 鬼小立刻附和,“族长,乾国的食物比我们精致地多,也美味地多,我们很快就要回沙岛了,就让大伙再好好享受一顿吧” 鬼大喝止道,“你个吃货,在这里吃得欢喜了,回去面对那些干巴巴的鱼干,你吃得下?那样岂不是更难受?” 沙岛的土质对很多蔬菜瓜果都不适宜,蛮人大多都是吃各种海鱼贝类为生,不是新鲜的,便是干货,由于蛮人的烹煮水平实在太差,有缺乏很多必要的调料,所以蛮人的伙食十分差。 阿九听到此地,不由叫苦,她是个对吃十分讲究的人,若是在南疆不能被救下来,那她岂不是要跟着这些人去南蛮受苦?她曾和齐遥在谷底生活过一段时间,每日靠吃野果和潭水中的游鱼为生,那段时间,简直算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银面见她吃惊的表情,想必是受不了蛮族那样艰苦的伙食的,不由心下一软,便同意了鬼小的请求,他酷酷地说,“就去望江楼吧。” 鬼小不由欢呼了起来,阿九的脸色也顿时好了起来,她想,只要见到掌柜的,他看到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人带走了,只要再给些暗示,就能接洽到赵律了。 若是有条件,她还能自己想办法逃走,这望江楼的地形,她很熟悉,更何况,银面那行人躲藏还来不及,若是大张旗鼓地找她,也定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却听到银面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要逃跑,你若是想逃,可以试试看。只是不知道你那两位怀孕了的朋友,还能不能平安。” 阿九紧张极了,一把抓住银面的手臂,“你做了什么?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银面冷冷地道,“只要你乖乖地随我去沙岛,我保证那两位一定平安无事。” 被人威胁的感觉差极了,阿九也从来都没有那样恨过一个人,即便是她在南疆最艰苦的时候,也不曾真正恨过何月容,但她如今却真心恨这个不敢露脸,藏头露尾,恶心肠的坏男人了。 她心里用尽各种恶毒的语言去诅咒他,但是脚步却不敢怠慢,依然跟了上去,若是平芳和紫璃因为自己而有所闪失,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还是等与掌柜的接了头,再作计较吧 她迈着疲乏而沉重的脚步,跨进了望江楼的大门,眼前所及之景象,让她不由地顿在了原地。 “姑娘”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笑着叫醒了她。 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掌柜。 她回过神来,不由问道,“你是?” 中年人笑着回答她,“小的刘贵,是望江楼的掌柜。我们望江楼换了东家,小的是新来的,小姐不认得小的,也是当然的。不过,我们望江楼虽然换了东家,换了掌柜,但是好味道却是未曾变过的,几位还请放心用餐” 阿九的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本来还指望能和掌柜的打个招呼,让赵律留个神,若是可以的话,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了,结果现在的局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心内不由哀叹,文大哥啊文大哥,你怎么就把掌柜的给撤走了呢?这回,阿九可是结结实实地要摔一跤了。 银面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不由问道,“怎么?你和这里原来的东家相识?” 阿九连忙摇头,“不,不,只是见换了东家,不知道味道还有没有以前那样好了,有些担心而已。” 银面那等犀利的目光,自然是把她先前的欢欣鼓舞和得知换了东家后的失落都尽收眼底,但既然她没有得逞,他也就懒得和她计较。 菜色终于上齐了,光从卖相上来看,确是很能**人的食**的,但阿九却食之无味,她心中充满了各种担忧。 不知道平芳和紫璃有没有平安回去;平芳和紫璃知道自己留下了线索,但那些珍珠还算有些价值,也不知道有没有贪财的人捡了去;不知道齐遥能不能找到那家短暂歇息过的农家,那个农妇有没有依照自己的承诺把自己的话传给齐遥;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会怎样。 若是真的用自己去引赵律上钩,赵律他会怎么做? 阿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赵律那充满了失落和哀伤的眼神,听说他如今就与儿子生活在军营之中,镇南将军府已经成了一座空壳,这一切,虽然并不是自己的错,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存不自在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头一次感到迷茫无助了起来。 银面听到她的叹息,手中的筷子便顿了一顿,他转头吩咐鬼大,“你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杂货铺,多买一些调味辅料,要多一些,带回去。” 鬼大不解地问道,“要那玩意干嘛?从前也不是没买过,但沙岛上没一个人懂得怎么用这些玩意,买了不也浪费吗?” 银面指了指阿九,“她会做。” 鬼大立刻便领悟到了银面话中的精髓,立刻站了起来,拽了个护卫,速度离去了。 银面又对鬼小说,“去那边的成衣铺子,买几套女装。” 鬼小把眼睛瞪得老大,“女……女装?不会是买给这丫头的吧?” 银面冷冷地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三番两次地质疑我的话。” 鬼小一听这话,立刻闭嘴噤声,速度地离开餐桌,往成衣铺子而去。 阿九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要替我买衣服?” 银面泛起一丝轻笑,“你的里衣不都被你撕破了吗?沙岛比乾国炎热,若是不给你买新衣,到时候你要穿着破烂的衣服见人吗?” 这话,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劈碎了阿九脆弱的小心灵。 原来他竟把自己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那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这人竟然一直都当作没看见,让她一直都心存希望,甚至还有过小窃喜,却突如其来地又给她致命一击。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狠了。 她恨恨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银面煞有兴味地望着眼前抓狂的女子,不知怎的,他忽然喜欢上了她发怒时候的样子,心下一动,忍不住便起了逗弄她的念头。 “你在来时一路洒落的珍珠,鬼大早就派人捡了起来。那个农庄的老妇,也再不会再那出现,因为我早就吩咐了,让她连夜去别的城镇居住。我给的财富远远大于你给的,她自然是不会再给你传话的。”面具之下的那个男人难得地起了欢颜。 阿九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她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通红,“你……你这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对,就是鼠辈,还号称是蛮族的族长,做事如此不光明磊落,简直就是一个阴险小人,你们蛮族,有你这样的族长,还能指望好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她的手臂便被银面紧紧地捏住,银面冷冷的声音传来,“若是你再这样大喊大叫,不管你到不到沙岛,你的孕妇朋友,都将是个死字。” 阿九被他这话噎住了,急怒攻心之下,悠悠地晕了过去。 ps: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一百九十四章 怀孕 一百九十四章怀孕 等阿九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破旧的渔船之上,她忙一骨碌爬起来,见其他的侍卫都已经不见了,整个船上,只剩下她,银面,还有鬼大鬼小兄弟。 阿九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大嘿嘿一笑,“郡主,这还看不出来吗?咱们正往沙岛驶去呢。” 阿九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还有着隐隐的害怕,自己留下的线索都被银面掐断了,光是凭借推理想象,齐遥又如何能想得到她是被蛮族的人带走了。 银面若是利用她立马便挑起战争,那她该要如何是好? 她虽然是个郡主,但是与国家利益相比,真是不堪一提,不管赵律出不出战,中不中计,她的处境都很危险。 一旦入了沙岛,她那微末的泳技怕是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到时候,是死是活,全都交给了银面,半分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回头望着已经离得有些距离的南疆海滩,暗自计算着以自己的能力有没有平安游回去的可能性,但一想到那银面的狠戾,心中又记挂着平芳和紫璃的安危,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怎么可能会那样轻易地就送了平芳和紫璃回去呢,一定在她们身上下了什么东西,不然若是回去了,便让齐遥他们多了几丝线索,于他们总是不利的。 她开始越发记挂着两个丫头,不知道她们如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她们腹中的孩子,她想起李守业那欢欣喜悦的脸,以及叶子青对紫璃的温柔体贴,不由地更加害怕起来。 若是她们因为自己而有什么意外,她绝不能原谅自己。 银面望着她那落寞的小脸,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生气,他闷闷地道,“去我们蛮族的沙岛,有那样可怕吗?需要这样视死如归吗?” 阿九恨恨地瞅了他一眼,“战争,本来就该是男人的事情,你们却把我一个无辜的女人给牵扯进来。你不觉得害臊吗?别打着什么生存不生存的幌子,你心里很清楚,就算没有战争,你们也能继续活下去。” 银面沉默半晌,讷讷地道,“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说罢,他不再解释,只是枯坐在船头,呆呆地望着沙岛的方向。 一时间,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空气中散发着冷意。 过了许久,在离南疆海滩足够远之后,银面才开口,却是对鬼大说的,“让人把信送过去吧。” 鬼大点了点头,纵身跃入海中,如同一条鱼一般,一瞬间便游开了很远。 阿九明白,这信是送给赵律的。他们既然绑架了自己,必然是有所图的,希望赵律他足够清醒理智,不必来管自己。 她冷冷地道,“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赵律也不会信你的伎俩的。” 银面继续不理睬她,但鬼小笑嘻嘻地道,“他会信的。郡主就等着瞧好了。” 阿九便在这种气愤交加的心情中上了沙岛。 沙岛有些像前世的热带岛屿,岛上的土质偏向沙质,没有蔬菜,倒是有不少椰树和椰果。一上岸,就有一股隐隐的海产味扑面而来,阿九便觉得腹中一阵绞动,恶心难奈。 面具下的脸,皱了皱眉头。 银面虽然是族长,但他的居所却并没有特别豪华,和岛上其他的屋子一样,皆是由木头所筑,只不过比其他的屋子略高一些罢了。 阿九捏着鼻子,强忍住胃中翻滚的恶心感,跟着银面进了他的屋子,还好,他屋中的味道并没有那么难闻,阿九不由地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开始打量屋内的陈设。 整个屋子一共就三间,中间就是客厅,只放得下桌椅,两边分别是书房和卧室,所有的家具都是有木头做的,十分简朴,并没有上漆。 阿九有些诧异地问道,“族长应该是这里最大的官了吧?” 鬼小忙着把南疆买来的东西一点一点背入紧挨着的厨房,闻言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的族长,就相当于你们的天子,是我们唯一的首领。” 阿九又问道,“那你们蛮族不也号称有十数万人民吗?” 鬼小的脸上显出一丝沉痛,“不错,我们本来确实有那么多的兄弟。但上回那一战,损失太过惨烈,所以现在……” 他恨恨地道,“赵律那厮太可恶了,这回,我们要让他有来无回” 银面厉声喝道,“给我出去” 鬼小自知失言,脸上有些讪讪地退了出去,屋内又只剩下了阿九和银面两人。 阿九疑惑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作为一族之长,过得都是这样的清苦日子,更别提你的子民了,为什么不考虑我的建议,归顺我大乾?” 银面的身上立刻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你的话太多了,若是不想再被我点哑穴,就乖乖地闭上你的嘴巴。” 阿九转头望了望天色,不由问道,“那我住哪?” 银面指了指房间,“你睡我的房间,我去睡书房。” 阿九张大了嘴巴,“我和你?住一套房子?这不太好吧”自己怎么也是个已婚妇人啊,小遥子对她自然是放心地很,可是她对银面不放心啊 银面身上的气息越加冷冽了,“住不住随你。”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阿九无语地望着银面的背影,目瞪口呆,“这到底叫个什么事啊” “请问,族长大人在吗?”是个年轻爱娇的女孩子。 阿九转过头去,看到屋子门口立着个高大窈窕的蛮族女子,她的肤色微黑,五官深邃迷人,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不由点了点头,朝着书房的方向一指,“他在那,你自己进去找他吧” 那女孩子踌躇了半晌,方道,“我叫鬼娇,是奉了哥哥的命,来给族长送鱼的,既然族长大人在书房,我就不进去打搅了,还请这位姐姐代为拿进去。” 那叫鬼娇的女孩子,话虽然这样说,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向了书房,过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开,从身后拎出一篮子的鱼来。 阿九乍然闻到这刺鼻的鱼腥味,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便扶着门框,呕吐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看到吐得天昏地暗的阿九,冷冷地对鬼娇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鬼娇一脸委屈地望着他,“我只是来送鱼的,没有对那位姐姐做什么。”被心心念念的人这样质问,她的脸上满是心痛和难过。 银面望着她手中的鱼篮和继续在呕吐的阿九,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扬了扬手,“你先回去吧。” 鬼娇委屈地点了点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呕吐不停的阿九,然后才离了开去。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阿九已经吐得脸色苍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台阶,“被我弄脏了,我会收拾干净的。” 银面淡淡地道,“你若身子不舒服,那就去房间里躺着,这些事情,自然有人会办。” 阿九哪敢大剌剌地就去趟着,不由指了指天色问道,“天色不早了,我看别人家都已经生火煮饭了,这个……我们是要吃啥?” 银面想了想,“你不是源祥记的老板吗?晚饭你来煮。沙岛物产不丰,除了海产,别的也找不到什么,食材大多都是鱼,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九皱着眉头打算拎起那篮子鱼,却不料一闻到鱼腥味道,她又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呕吐。 银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沉沉地道,“你回房躺着吧,我叫人去煮饭。” 说着便走了出去,不多久,便有人跟了他回来,进了厨房。 他的房间很简洁,除了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便空无一物,被褥看起来像是新的,很干净,想必每天都有人给他打扫,阿九实在撑不住了,便斜斜地倚靠在床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闻到腥味就想吐,她平日挺喜欢吃鱼的,那时和小遥子和谷底时,天天吃的都是没有滋味的鱼,也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大的反应。 忽然她脑中跳出一个想法来,她立刻掰着手指算起了日子。 掰着掰着,她的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来,但很快她的笑脸便又垮了下去。 她的月事一向不太准,最近迟来了许多,一开始她并不在意,后来也把原因归结到太累的缘故,疲劳和环境的改变是能够影响月事的,这是前世的常识,所以她并不当作一回事。 但这次如此严重的呕吐提醒着她,她可能有了身孕。 她渴望孩子,渴望家庭,又因为平芬的关系,而特别想很快就拥有一个,如今得偿所愿,竟然发现早已经种上了,心情自然是兴奋而惊喜的。 但她如今身处在未知的险境之中,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更何况是腹中的孩子。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银面这个狠戾的男人手中,也许明日他就会把她绑在船头,去威胁赵律替他打开南疆的门防,若是赵律不允,他便会把她沉入海中,永远消亡。 她不想死,这个世界有她太多的牵挂,她的夫君,她的亲人,如今又多了一个不想死的理由,她爱孩子 阿九抚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眼角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一滴泪花。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一百九十五章 锦羽 一百九十五章锦羽 不多久,银面从厨房端了一碗鱼汤出来,放到了桌上,冲房间里叫了一声,“出来用饭吧。” 阿九的胃口不太好,但一想到腹中的小生命,她便强撑着下了床,为母则强,这些天的连路奔波,已经够亏待他了,不能让他再营养不良。 她怔怔地指着桌上黑糊糊的一碗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银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讪然,“是鱼汤。蛮族的人都不太擅长厨艺,你将就着吃吧,这鱼已经处理过了,闻起来还好,不腥。” 银面心中充满了期待,因为这汤是他在族人的指导下,亲自动手做的,他连试了好几次,觉得确实没有味道了才把鱼汤端了过来的。 阿九尝试地拿起了勺子,皱着眉头用舌头去舔了舔,但立刻她便后悔了,这鱼汤闻起来是不太腥,但是舔起来却味道太重了,她憋红着脸,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道,“不好意思,我还得去吐一吐。” 于是快步地走到老地方,呕了起来。 银面面具下的脸色一下子便青了,他心中隐隐起了一丝怒气,他不由有些恨自己,找个厨工随便做个菜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自己亲自下手做,那个挑剔的丫头,只不过是个俘虏不是吗? 想着,他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自己对她,果真是像对待一个俘虏吗?看她辛苦,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心疼;看她不舒服,又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这些罪过;看她生气,自己虽然觉得愉快但过会却总想着要逗她笑起来。 他的眉头越来越纠结,难道是因为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或者是因为她那与娘亲有些相似的眉眼? 对,一定是这样 阿九却并没有发现他情绪的变化,其实就算当面看到了,她也发现不了,他的脸隐藏在面具之后,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冷冽起来。 阿九虚弱地扶着墙坐了下来,有些抱歉地说,“不知道可有什么其他清淡一些的食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闻到这么大的腥味就觉得难受。” 银面凝视了她一会,沉沉地道,“我们蛮族,有巫医。你不舒服,我可以让巫医过来给你看病。” 阿九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我只是水土不服,对,水土不服,歇会就没事的,不用麻烦了,真的” 她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怀孕了,银面千方百计把自己弄了来,是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孕妇就放过自己的,让他知道自己怀孕了,对他来说,倒还多了一个筹码,那对自己和腹中的宝宝来说,反而多了一分危险。 更何况,巫医……. 银面静默了一会,道,“那你总要吃东西的……” 阿九想了想,“你跟我去厨房,我说,你做,我能做出不带一丝腥味的鱼汤来。” 话刚说完,她便发现银面的身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忙反应过来,对方是一个族长,而且自己还在他的手上,她不由小心地陪着笑,“我一时说得急了些,还请族长大人你,给我找个厨工来。” 银面站起了身,便朝外面走去。 在阿九以为他是生气了的时候,他低沉地声音响起,“还不快过来?” 阿九有些讶然,但还是跟了上去,就在快要到厨房门口的时候,银面突然停住了,他宽阔的背正对着阿九,低低地道,“苏展。” 阿九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原来银面的名字是叫苏展。 苏展,苏展,怎么看都是乾,楚,晋三国的名字,与她想象中的南蛮人士的名字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阿九看着苏展熟练地把鱼洗杀,然后问道,“直接放水,扔进鱼,就成了?” 阿九拿袖子挡住了鼻子,忙道,“你先把锅擦干,然后放油。” 苏展疑惑地问,“什么油?” 阿九指着鬼大买的那堆东西,“你去那找找看,我看到他买了一大罐猪油。” 好不容易,苏展才找齐了阿九所说的那几个配料,然后在阿九的指挥下开始熬鱼汤的活动,“把鱼在油里滚一下对吗?” 阿九道,“对,滚完再加水,加姜,什么东西都不要放,慢慢地熬。等汤熬成了白色,再加盐调味就可以了。” 熬汤的过程是漫长的,苏展赶了阿九回去休息,理由是,休息不好,卖不出去价钱。 阿九倚着门,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怔然了一会儿,她实在不明白,这苏展到底在想什么,他对自己的关心,实在不是该给一个俘虏或者囚犯的,难道他良心发现,觉得无辜把自己掳了来愧对自己,所以要作出点补偿? 过了良久,苏展终于把汤熬好了,这回的汤果然变成了漂亮的乳白色。 阿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等把汤喝完,把鱼肉吃掉,她才笑着说,“你第一次熬鱼汤,能有这样的水平已经很不容易了。多谢你的费心,若是你能把我放回家去,那我就更谢谢你了” 苏展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鬼大已经把信送到了赵律手中,我想,这些天,赵律就会来救你,只要赵律死了,劫走你的目的已经达到,那放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什么?”阿九刚刚对苏展消散一些的恨意,立刻又升腾了起来。 苏展站了起来,“我让鬼大给赵律发了信,若是想救郡主,那就必须让赵律亲自来沙岛向我请罪,只许他一个人前来,不然郡主的安危就由不得他了。” 阿九气得手指发抖,“你……你” 苏展望了一眼怒极的阿九,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吃饱了,你就早些歇息吧,今夜我还要和鬼大他们商量战事,赵律他若是来了,必然叫他有来无回。” 阿九气极,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狠狠地把盛鱼汤的碗往地上重重一扔,怎奈那碗是木头所制,只是低低地砸在了地上,并没有起很大的声响,也并没有半点损坏。 苏展果然一夜都没有回来,阿九却也一夜未睡。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一时大意被人劫了来也就罢了,还连累了许多人,平芳和紫璃丫头,肯定已经急得不得了的家人,齐遥还有自己腹中的宝宝。 她腾得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推开了苏展书房的门。 门上并没有锁,很轻易地就能推门进去,只见里面除了一张窄床,一个书桌,几个书柜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摆设。 书柜是满的,随意抽出一本来,都有着翻阅过很多次的痕迹,不只有旧版的,也不乏这些年才印刷的新书。 这让阿九有些诧异,没想到苏展竟然还是个爱读书的人。 沙岛之上,只有一些简单的铺子,也不用钱币,仍处于以物易物的状态中,大部分的人家都能自给自足,邻居之间也会互相帮忙。 他们蜗居沙岛,根本就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所以书局这种东西,大多数的蛮人都无法想象是什么。 苏展他一定常常潜入乾国,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他的书房竟有那么多的书。 阿九继续翻查着,忽然从一本书中轻轻地掉落下来一张纸,上面用漂亮的小篆写着八个字,过刚易折,情深不寿。 看纸张和字迹,不像是新近写的,这字迹清雅秀丽,与苏展高大粗犷的形象大为不符,倒更像是女人的笔迹。 阿九不由拧起了眉头,难道这里也曾有过乾楚晋三国的女人住过?她是什么人?和苏展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留下这几个听上去就有些伤感的话? 阿九轻轻地把翻过的东西都整理好,确定无误了,才又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房间里只除了一个衣柜外,别无他物,阿九想,反正都已经翻查过一遍了,不如衣柜也看一看,这里没有其他藏东西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在衣柜里找到点什么呢。 她兴冲冲地打开了衣柜,只见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套衣裳,颜色一律是玄黑,款式与他身上穿的差不多,衣柜里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 她略有些失望地想把柜子门给关上,忽然,她发现在角落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布包。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出了手去,这布包十分精致,用的是上品的绫罗,看上去有些旧了,应该有些年代了,这东西出现在沙岛蛮族,确是奇怪了些,这料子的品质,便是在乾国,也只有官宦贵族才用得起。 她把布包打开,眼前的流光溢彩,让她怔了好半晌,这是一件锦羽织就的裙裳,衣服上还镶嵌着各种宝石,还未展开就有无比的贵气,这是一件重要场合才穿的礼服。 锦羽织,在乾国是只有公侯伯爵之家,才有资格用的上品织物。 窗外的月色越发迷人了,不远处一座房子里灯火通明,苏展他们一定是在商量如何对南疆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阿九确一团雾水,越发迷茫了,苏展的屋子里,留下了太多乾国贵族的痕迹,他到底是什么人,会为什么会在柜子里珍藏着如此华丽的一件乾国贵女的礼服? 阿九靠着床头,久久未眠……。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一百九十六章 交换 一百九十六章交换 苏展是第二天清晨才回了来,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出奇地好,他拉住阿九道,“我们走吧” “走?”阿九诧异道。 苏展的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赵律已经回了信,他要看到你,才能决定要不要来我沙岛做客。” 所以,战船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把阿九绑在船头,与赵律的船分别开到海中间,赵律看清了人质,若是乖乖上船,那便带着两个活的,一起赶回沙岛,沙岛上那么多男儿尽丧他之手,若不将他折磨个痛快,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呢? 但他若是不肯上船,那就少不得要让阿九身上见点血了。 阿九一时愣住了,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我还没用早饭,若是你们的游戏时间太长,我会饿着的……” 苏展的身子一僵,但他很快便从厨房端了海鲜粥出来,“这是早上的时候鬼娇做的,我已经尝过了,还好,不算腥,你应该能用得。” 阿九一边把粥往嘴巴里塞,一边却在疾速地运转着脑子,她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赵律不要卷入这圈套。 鬼大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族长,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带着这丫头出来了。” 他一眼便看到了阿九所用的那碗,正是自己的妹子费了半夜的功夫才熬制出来的爱心海鲜粥,而在那吃得正欢的竟是等下要用来威胁赵律的俘虏。 他的脸上顿现不满,他嘟囔道,“她只不过是个俘虏,族长你对她也太好了些吧…….若是赵律知道她在这里好吃好穿的,不上咱们的钩了,难道你还打算养她一辈子吗?” 苏展冷冷地道,“不要说废话了,去战船上等我,马上就到。” 鬼大老大不情愿地走了,阿九却仍然没有吃完的意思。 苏展沉沉地道,“事已至此,你再想什么花招也是徒然的,还是快些走吧,我保证若是事情顺利,便派人送你回去。” 阿九的脸色一下子便冷如冰霜,“你把我当作是什么人了?若是赵律因我而被诓了来,而我却甩一甩衣袖,走了,那我算是你们的帮凶同谋吗?我和赵律虽然无爱,但却仍是朋友。即便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能帮着蛮人去陷害乾国同胞。你想利用我,休想,除非我死了” 她站起了身,径直朝门外走去,若不是还存着对齐遥和腹中宝宝的眷恋,她真的想就这样跳到海中去,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再痛也痛不过上回。 苏展大声喝道,“抓住她把她押到战船上去。” 立刻便有五大三粗,高大强壮的蛮人把她死死地制住,然后粗鲁地提着她往战船走去,很快便上了船,又立刻有人把她紧紧地绑在了船柱之上,醒目极了。 船开始慢慢向海**驶去,阿九闻着这船上巨大的鱼腥味,胃中又开始了波涛汹涌的翻滚,这样被绑着,很不舒服,她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答答地掉落下去,她低低地呢喃着:“小遥子,你在哪,快来带我走,呜呜呜呜” 苏展见她哭得那般伤心,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发紧,他强自扭开脖子,不去看她,但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时时浮现,挥之不去。 他一向是个冷酷的人,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即便族中美女一次次地向他献媚,他也从来不为所动,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心如止水,除了烦心族中的事务,便不再作他想。 但这次,遇上了这个女人,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暗暗对自己说,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能让这莫名的情绪阻挠自己的脚步。 苏展啊,娘留给你的八字箴言,你难道忘记了吗? 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苏展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沉痛的表情,他的眉眼似乎变得更加坚毅,而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则更冷冽了些,他不再望向阿九,而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面具里。 赵律的船早在海**等候多时了,他一看到那高高的桅杆之上挂着的女人,只觉得全身的怒火都涌了上来,他的拳头紧握,狠狠地敲打着船柱,这群该死的,竟然敢这样对阿九 鬼大哈哈大笑,“来的果然是镇南大将军啊,族长,我们把这女人抓来果真是一件妙事,这不,敌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赵律冷沉地道,“你们把郡主放了,我跟你们走。” 赵松赵槐立刻劝阻道,“将军,不可” 阿九望着赵律,心情复杂,她没想到赵律竟然会这样做,她摇了摇头,“赵律,你是南疆的主帅,绝不能因我而擅离职守。况且,蛮人对你心怀怨恨,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圈套,让你来钻,等待你的将是无尽的折磨,这么为我,不值得。” 赵律的声音却越发坚定,“你被俘,都是因为我,难道你要让我看着你被俘而无动于衷吗?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我赵律,算是什么男人” 心爱的女人…… 阿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赵律,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的。我已经有了所爱的夫君,今生都不能再给你什么,你不用这样的,你这样,让我于心何安?” 赵律摇了摇头,“你与齐兄弟已经成亲,那是你们的事。我仍旧把你放在心上,却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蛮人既然能想出以我来威胁你这样卑鄙的法子,那万一你来了,他们却没有放我走,那岂不是还多搭进去了一个吗?”阿九觉得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赵律望着那瘦削了很多,脸色苍白的女子,她身处如此险境,却还一直劝说自己不要犯险,心中不由一窒,就算是蛮人出尔反尔了,自己也必是要与她共生死共进退的。 赵律对赵槐说,“我若回不来了,你把连城公子送回京城交给国公爷替我抚养,你暂代我,领导南疆军,过不多久,朝廷应该会再派人来顶替我,到时候你们几个愿意继续留就留,不愿意就都回京城。” 赵槐忙道,“爷郡主说得对,这就是个让你去送死的圈套啊南蛮的族长和几个头子都在那船上,我们手里那么多武器,出奇不备,攻其不意,定然能将这些人都歼灭的,他们混乱中,必顾不及郡主,到时候我们将他们都歼灭了,再去救郡主不迟” 赵律摇了摇头,“乱箭之下,岂能不伤及无辜?若是那些兵士见势头不对,就对郡主下毒手,那将如何是好?郡主与那些蛮人无缘无仇,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她受了这无妄之灾,若是我能换她,那也算值了。” 赵槐急着又道,“可郡主所言,蛮人很可能说话不算话,到时候岂不是白白送上门让他们折磨吗?上次一战,他们蛮人损失了数万之多,这笔帐怕都是要算到将军您身上的,一旦入了他们沙岛,那岂不是真的是……” 赵律的唇角难得勾起了一笑,“若是能与郡主死在一起,那我此生就没遗憾了。” 几位手下大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又是劝阻,但怎那赵律意已决,他们都很清楚赵律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心,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也就只好搥胸跺脚,暗自叹息。 赵律朗声道,“你们先把郡主放下来,我们互相慢慢交换。” 苏展的手一伸,便有人把阿九从高高的桅杆之上放下,那人的动作太过猛烈,情急之中,阿九只能死死得护住肚子,不让孩子因此而受到大的冲击,但她整个身子着地时,却还是震得生疼。 她疼得呻吟出声,心中无限苦涩,腹中的孩子,还不过只有两月,却跟着她遭受了多少罪,这番剧烈的冲击,也不知道他还能否坚持下去,继续在她的腹中安家。 赵律见状心痛不已,飞身跃到了船头,“阿九,你怎样?摔着了吗?” 阿九抬起头,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没,还好,我不疼你听我的话,千万别过来” 她口中说着不疼,但那表情却显而易见地出卖了她,她一定时摔疼了,赵律心疼极了,他怒声道,“还不快把她给我送过来?” 苏展的眉头也是紧皱的,他沉沉地道,“把郡主给他们送过去。” 鬼大依言把阿九拖到了船头,对赵律说道,“赵大将军,人已经在这了,你自己跳过来,我自然也会把这丫头推过去的。” 赵律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跳到了蛮人的船上,立刻便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网兜,把赵律和阿九两人皆都网住了,然后蛮人的船只便如离弦之剑,飞速地往回退,让赵槐等措手不及,无法追赶。 赵律愤怒不已,“蛮人果然言而无信” 鬼大哈哈大笑,“本来倒还真是想把那娘们放回去的,但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我们蛮人无信,那我们又何必空担了虚名?” 苏展沉声喝道,“鬼大” 鬼大笑着说,“族长,您可别忘记了,您的父亲,咱们蛮族的老族长,可也是命丧这赵律之手的” 苏展浑身一震,又望见躺在网子中的阿九,终于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一百九十七章 游说 一百九十七章游说 苏展是第二天清晨才回了来,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出奇地好,他拉住阿九道,“我们走吧” “走?”阿九诧异道。 苏展的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赵律已经回了信,他要看到你,才能决定要不要来我沙岛做客。” 所以,战船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把阿九绑在船头,与赵律的船分别开到海中间,赵律看清了人质,若是乖乖上船,那便带着两个活的,一起赶回沙岛,沙岛上那么多男儿尽丧他之手,若不将他折磨个痛快,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呢? 但他若是不肯上船,那就少不得要让阿九身上见点血了。 阿九一时愣住了,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我还没用早饭,若是你们的游戏时间太长,我会饿着的……” 苏展的身子一僵,但他很快便从厨房端了海鲜粥出来,“这是早上的时候鬼娇做的,我已经尝过了,还好,不算腥,你应该能用得。” 阿九一边把粥往嘴巴里塞,一边却在疾速地运转着脑子,她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赵律不要卷入这圈套。 鬼大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族长,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带着这丫头出来了。” 他一眼便看到了阿九所用的那碗,正是自己的妹子费了半夜的功夫才熬制出来的爱心海鲜粥,而在那吃得正欢的竟是等下要用来威胁赵律的俘虏。 他的脸上顿现不满,他嘟囔道,“她只不过是个俘虏,族长你对她也太好了些吧…….若是赵律知道她在这里好吃好穿的,不上咱们的钩了,难道你还打算养她一辈子吗?” 苏展冷冷地道,“不要说废话了,去战船上等我,马上就到。” 鬼大老大不情愿地走了,阿九却仍然没有吃完的意思。 苏展沉沉地道,“事已至此,你再想什么花招也是徒然的,还是快些走吧,我保证若是事情顺利,便派人送你回去。” 阿九的脸色一下子便冷如冰霜,“你把我当作是什么人了?若是赵律因我而被诓了来,而我却甩一甩衣袖,走了,那我算是你们的帮凶同谋吗?我和赵律虽然无爱,但却仍是朋友。即便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能帮着蛮人去陷害乾国同胞。你想利用我,休想,除非我死了” 她站起了身,径直朝门外走去,若不是还存着对齐遥和腹中宝宝的眷恋,她真的想就这样跳到海中去,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再痛也痛不过上回。 苏展大声喝道,“抓住她把她押到战船上去。” 立刻便有五大三粗,高大强壮的蛮人把她死死地制住,然后粗鲁地提着她往战船走去,很快便上了船,又立刻有人把她紧紧地绑在了船柱之上,醒目极了。 船开始慢慢向海**驶去,阿九闻着这船上巨大的鱼腥味,胃中又开始了波涛汹涌的翻滚,这样被绑着,很不舒服,她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答答地掉落下去,她低低地呢喃着:“小遥子,你在哪,快来带我走,呜呜呜呜” 苏展见她哭得那般伤心,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发紧,他强自扭开脖子,不去看她,但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时时浮现,挥之不去。 他一向是个冷酷的人,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即便族中美女一次次地向他献媚,他也从来不为所动,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心如止水,除了烦心族中的事务,便不再作他想。 但这次,遇上了这个女人,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暗暗对自己说,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能让这莫名的情绪阻挠自己的脚步。 苏展啊,娘留给你的八字箴言,你难道忘记了吗? 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苏展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沉痛的表情,他的眉眼似乎变得更加坚毅,而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则更冷冽了些,他不再望向阿九,而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面具里。 赵律的船早在海**等候多时了,他一看到那高高的桅杆之上挂着的女人,只觉得全身的怒火都涌了上来,他的拳头紧握,狠狠地敲打着船柱,这群该死的,竟然敢这样对阿九 鬼大哈哈大笑,“来的果然是镇南大将军啊,族长,我们把这女人抓来果真是一件妙事,这不,敌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赵律冷沉地道,“你们把郡主放了,我跟你们走。” 赵松赵槐立刻劝阻道,“将军,不可” 阿九望着赵律,心情复杂,她没想到赵律竟然会这样做,她摇了摇头,“赵律,你是南疆的主帅,绝不能因我而擅离职守。况且,蛮人对你心怀怨恨,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圈套,让你来钻,等待你的将是无尽的折磨,这么为我,不值得。” 赵律的声音却越发坚定,“你被俘,都是因为我,难道你要让我看着你被俘而无动于衷吗?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我赵律,算是什么男人” 心爱的女人…… 阿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赵律,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的。我已经有了所爱的夫君,今生都不能再给你什么,你不用这样的,你这样,让我于心何安?” 赵律摇了摇头,“你与齐兄弟已经成亲,那是你们的事。我仍旧把你放在心上,却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蛮人既然能想出以我来威胁你这样卑鄙的法子,那万一你来了,他们却没有放我走,那岂不是还多搭进去了一个吗?”阿九觉得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赵律望着那瘦削了很多,脸色苍白的女子,她身处如此险境,却还一直劝说自己不要犯险,心中不由一窒,就算是蛮人出尔反尔了,自己也必是要与她共生死共进退的。 赵律对赵槐说,“我若回不来了,你把连城公子送回京城交给国公爷替我抚养,你暂代我,领导南疆军,过不多久,朝廷应该会再派人来顶替我,到时候你们几个愿意继续留就留,不愿意就都回京城。” 赵槐忙道,“爷郡主说得对,这就是个让你去送死的圈套啊南蛮的族长和几个头子都在那船上,我们手里那么多武器,出奇不备,攻其不意,定然能将这些人都歼灭的,他们混乱中,必顾不及郡主,到时候我们将他们都歼灭了,再去救郡主不迟” 赵律摇了摇头,“乱箭之下,岂能不伤及无辜?若是那些兵士见势头不对,就对郡主下毒手,那将如何是好?郡主与那些蛮人无缘无仇,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她受了这无妄之灾,若是我能换她,那也算值了。” 赵槐急着又道,“可郡主所言,蛮人很可能说话不算话,到时候岂不是白白送上门让他们折磨吗?上次一战,他们蛮人损失了数万之多,这笔帐怕都是要算到将军您身上的,一旦入了他们沙岛,那岂不是真的是……” 赵律的唇角难得勾起了一笑,“若是能与郡主死在一起,那我此生就没遗憾了。” 几位手下大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又是劝阻,但怎那赵律意已决,他们都很清楚赵律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心,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也就只好搥胸跺脚,暗自叹息。 赵律朗声道,“你们先把郡主放下来,我们互相慢慢交换。” 苏展的手一伸,便有人把阿九从高高的桅杆之上放下,那人的动作太过猛烈,情急之中,阿九只能死死得护住肚子,不让孩子因此而受到大的冲击,但她整个身子着地时,却还是震得生疼。 她疼得呻吟出声,心中无限苦涩,腹中的孩子,还不过只有两月,却跟着她遭受了多少罪,这番剧烈的冲击,也不知道他还能否坚持下去,继续在她的腹中安家。 赵律见状心痛不已,飞身跃到了船头,“阿九,你怎样?摔着了吗?” 阿九抬起头,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没,还好,我不疼你听我的话,千万别过来” 她口中说着不疼,但那表情却显而易见地出卖了她,她一定时摔疼了,赵律心疼极了,他怒声道,“还不快把她给我送过来?” 苏展的眉头也是紧皱的,他沉沉地道,“把郡主给他们送过去。” 鬼大依言把阿九拖到了船头,对赵律说道,“赵大将军,人已经在这了,你自己跳过来,我自然也会把这丫头推过去的。” 赵律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跳到了蛮人的船上,立刻便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网兜,把赵律和阿九两人皆都网住了,然后蛮人的船只便如离弦之剑,飞速地往回退,让赵槐等措手不及,无法追赶。 赵律愤怒不已,“蛮人果然言而无信” 鬼大哈哈大笑,“本来倒还真是想把那娘们放回去的,但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我们蛮人无信,那我们又何必空担了虚名?” 苏展沉声喝道,“鬼大” 鬼大笑着说,“族长,您可别忘记了,您的父亲,咱们蛮族的老族长,可也是命丧这赵律之手的” 苏展浑身一震,又望见躺在网子中的阿九,终于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一百九十八章 身世 一百九十八章身世 刚一上岸,鬼大和鬼小就把赵律推着往前,早有一大群得知消息的蛮族族人赶了过来,多半是妇孺,一见了赵律,便都把手中的咸鱼冲他脸上劈头盖脸地扔过去。 苏展大喝一声,“再过七日,是我蛮族的孟篮节,到了那日,我们将举办隆重的婆娑典礼,到时候,还请各位早些到来。” 那些本来愤怒不已的人们,一听到这话,就都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再也没人冲赵律吼叫过一句。 阿九颇觉得奇怪,不由问道,“什么是孟篮节?” 鬼小抢着说,“孟篮节是我们蛮族最盛大的节日,祷告神灵,祭奠死去的亡灵,祈盼明年能有好日子过的,当然也是我们族中一年一度男女相聚,挑选伴侣成亲的日子。男女老少,个个都把孟篮节视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阿九不解地问,“那婆娑典礼又是什么?” 鬼小答道,“自然祭祀典礼了。” 可是……阿九还是不太明白,那些人们的表情变化实在是太过诡异,怎么能前一刻还是巨大的愤怒,后一刻却变成巨大的欢喜满足了呢? 鬼大沉沉地补充道,“婆娑典礼,是需要上祭品的,往年都是我们从南疆买回来的牲口,猪,羊,牛都有过,等祭祀完,再活杀祭品,然后大家把祭品分一分,食用这个可以让大家延年益寿,心想事成。今年,则要拿大家都很痛恨的赵大将军作祭品。” 阿九张大嘴巴,大声喝道,“什么” 赵律也觉得浑身一窒,全身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他并不怕死,当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但他却不想以这种方式死去,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肉还要被人分一分,食用。 想到这里,即便是如赵律一样的铁血男子都忍不住发寒,更何况是阿九这样娇滴滴的弱女子呢,更何况,她还怀了身孕,对气味特别敏感,哪怕是想象中的也不行 于是阿九华丽丽地又吐了一回。 鬼大鬼小小声地嘀咕,“就说乾国的女孩子娇气,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她也能吐成这样,幸亏我们蛮族没有这样的,不然岂不是麻烦死了” 苏展却是若有所思,她似乎自从上了沙岛后,就变得十分容易呕吐,而且还吐得很厉害。 赵律则是关切地问,“阿九你没事吧?” 阿九忙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勉强笑着说,“没事,我没事,就是觉得太血腥,有些不舒服。” 苏展冷冷地道,“鬼大,把赵律给我押入囚室。” 鬼大点头,把赵律牵了走。 阿九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那我呢?” 苏展没好气地道,“你还住原来的地方。” 阿九眉头一皱,“这不妥当吧?说起来,我不也是你的囚犯吗?” 苏展没有继续和她纠缠,挥了挥衣袖,便离开了。 鬼小望着他们几个的背影,对阿九说道,“别看了,族长的手段可厉害着呢,你还是乖乖地回房吧,我送你回去,你顺便再给我讲讲,他们蛊族到底是怎么在南疆站稳脚跟的。” 阿九起了兴致,心中暗想,拉过来一个是一个,先给鬼小洗脑,再给鬼大洗脑,等他们两个都成了自己的支持者,苏展就孤立无援了,到时候,还怕蛮族不归顺吗? 于是拉过鬼小,兴冲冲地把曾经蓝禾和她讲过的蛊族发展史,一股脑儿地都说了一遍。 一向喜好闹腾的鬼小听罢,却沉默良久,他低低地说,“族长说的话自然是大道理,但为什么我却觉得你说的我更想听?因为这些虚名,我们蛮族一次又一次地上战场,一次又一次地牺牲兄弟,若不是我们蛮族大多都生了男孩,怕是这一次又一次下来,连繁衍都没法继续了。我们普通的蛮人,所求的,不过就是安稳的生活,日子能够过下去而已,我真的有些疲倦了……” 阿九望着那高大的身躯,却脆弱得像个孩子一样的鬼小,也生出不少感叹来,“战争本来就是野心家的游戏,平民百姓谁不渴望有安稳的生活,最好战争永远不来。就算是战胜的那个国家,也总有兵士会牺牲,一个兵士对于一个国家,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他的家人却是重要之至。说到底,那些冲锋陷阵的,永远不是至高无上的领导者,所以他们才会那样滥用杀戮。” 鬼小忽然道,“族长他从小就和我们不一样。据说,他自从出生起就带着面具。” 阿九对那闪闪发亮的银色面具也颇有好奇,“哦?那是为什么?他长得太丑了?” 鬼小摇了摇头,“除了族长自己,和他的父母,谁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脸。老族长说他的脸受到了神的嫉妒,所以只能用面具遮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带领我们蛊族走向富强和胜利。” 阿九想起了他屋中那些令人以后的地方,不由问道,“你们老族长,也是蛮人?” 鬼小责怪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当然是蛮人啦若不是蛮人,又怎么能做我们蛮人的领袖呢?不过老族长的夫人,却不是蛮人。” 阿九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忙问道,“哦?” 鬼小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族长的娘亲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长得和我们都不太一样,嗯,长得和你差不多。后来我听说,她是从老族长从海边捞上来的,据说是月光女神降临蛮族赐福,一不小心失了足,她感念族长对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留了下来,给我们蛮族赐下神子,振兴我们蛮族。那时候我还小,便信了。但现在想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月光女神?族长,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子。” 阿九垂着头,想了想,大概能理清楚这事情的脉络来。苏展的娘亲是乾楚晋三国的女人,因为只有乾国与沙岛是紧靠着的,所以乾国的可能性最大。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所以不小心或者是故意掉入了海中,被老族长救了起来。 老族长贪图她的美色,想要娶她为妻,也有可能她也是自愿的,但是又怕族人不同意他娶一个外族女子,所以就编造了一套谣言,在神化之下,族人自然是欢欣鼓舞地同意了,不多久后,苏展出生了,因为某种原因,所以他的脸不能让族人看到,老族长又发挥了神棍精神,编造了另一个谎言,让族人再一次相信了,然后苏展才能顺利地接过族长的位置,才有后来族人对他的言听计从。 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脸呢? 阿九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也许他的脸上没有蛮族人的印记,族人不能认可他的地位,所以老族长才会在他脸上套上面具,只要面具不揭,他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就算是蛮族与乾国女子的混血儿,也多少都会带着些父亲的遗传啊,更何况族人都知道苏展的母亲,不是蛮族人,那么孩子长得有些不一样,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忙问道,“你们老族长,姓什么?” 鬼小有些困惑,“姓?” 阿九忙指着他说,“比如你姓鬼,那你们老族长姓什么?” 鬼小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这个啊我们蛮族的人本来没有姓,只有名,但是家家户户都生很多小孩子,光是想名字就烦死了,所以就连着取名字,比如我家上面还有几个哥哥,叫鬼上,鬼下,鬼来,鬼去,轮到我们两个了,就叫鬼大鬼小了。族长的名字嘛,我记得我爹爹活着的时候,是叫他沙涨,对,就是沙涨。” 阿九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她败给充满智慧的蛮族人了。 这么说来,苏展的母亲,很有可能姓苏。 若是这会小遥子在身边,或者她在自己家,便能很快地知道苏展的母亲到底是谁了,来自公侯伯爵府第,姓苏的人家,本来就不太多。 建宁侯苏家也不大可能的了,她清楚地记得苏家没有女儿,几代之内都没有过女儿。 剩下的便是她祖母承恩侯苏家,但祖母那辈,也只有祖母一个女儿,并没有听说过还有其他的女儿,除非是旁支的,但旁支的女子,是不可能有那样华丽的礼服的,锦羽织并不是旁支的女子所能穿得的。 那该是谁家的呢?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苏展的脸,完全便是乾国人的脸,一点都没有蛮族人的特征的话,那便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从来都是戴着面具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有可能苏展的亲生父亲是姓苏。 “苏…….”她不由反复地咀嚼着这个字,想从上面得到些什么线索。 “苏……” 鬼小一脸纳闷地问道,“你在苏什么?” 阿九猛然跳了起来,“苏” 她不由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惊呆了,但无论从年龄,时间点,还是苏展房间里的蛛丝马迹推断,她的想法还是很有可能的。如今她所要做的,便是证实自己的想法。 若此苏,果然是彼苏,那么也许,自己和赵律都不必死了。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一百九十九章 送饭 一百九十九章送饭 一连几日,苏展都没有回来。 阿九几乎已经把他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未曾再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她甚至无聊到翻遍了他书房里的每一本书,期待还能从中掉下点什么书信来,却仍旧一无所获。 期间,鬼娇倒是来找过她一次。 鬼娇开门见山地说,“孟篮节那天,我就要和族长成亲了,希望你不要再缠着族长了。” 阿九闻言差点被空气给噎到,她无语地问道,“鬼娇姑娘,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缠着你们族长了?我是怎么来这的,你是鬼大鬼小的妹妹,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鬼娇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无礼,她微黑的脸上染起了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担心……” 她的道歉,倒让阿九对她刮目相看起来,原来不过只是个有些婚前恐惧的小姑娘。 阿九叹了一声,拍了拍鬼娇的肩膀,“你放心吧,我对你们族长呢,是一丝一毫的意思都没有的。你哥哥他们没有告诉你,我是已婚妇女吗?我已经成亲了,有个很帅对我很好的夫君,我们两个很相爱,所以呢,我是绝对不会对其他的男人另眼相看的。你,可明白?” 鬼娇慢慢地消化着阿九话里的信息,过了一会,她的脸上就闪起了高兴的笑颜,她忙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阿九想起了心中的怀疑,问道,“你们族长是不是年纪很大了?” 鬼娇的脸上闪过一丝娇羞,“恩,族长已经有三十二岁了呢” 阿九张开小嘴,不由惊叹,“哇他都三十二岁了,还没成亲吗?” 鬼娇的脸色更加绯红了,“我爹还活着的时候说过,老族长和他早就订好了,族长将会娶我们家的女儿,可是我娘亲一直生儿子,一直生儿子,直到最后才生下了我。族长他,是要等我长大……” 越说到后面,鬼娇的声音越低,但语气中的羞涩喜悦,却是一听了然。 阿九细细地掰了掰手指头,“三十二岁……” 若是自己的爹爹还活着,那也该是这个岁数了。 算起来,时间上也差得不太多。 鬼娇见她沉思,不由问道,“你在干什么?” 阿九忙笑着回答,“哦,我在算你们族长等了你多少年。你看,我们乾国,男子十五岁就能成亲了,大多数男子十八之前都已经娶了夫人,等到三十二岁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成亲了,你们族长为了等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鬼娇笑得更加甜蜜了,“恩他那样对我,我将来等嫁了他,一定好好地为他分忧解闷,做一个像柔夫人那样的族长夫人” “柔夫人?”阿九的心中一动,忙追着问道,“柔夫人是哪位?” 鬼娇笑着说,“柔夫人就是族长的娘亲啦虽然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升天了,但是我娘亲从前和她走动得多,常跟我说起她的故事呢” 阿九的心砰砰跳着,她还记得,那时候舅公师父苏贰依说起,他的夫人是叫柔儿,那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让她不由不去想苏展的真实身份。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天,鬼娇笑着告了辞,“阿九姐姐,那我就走了哦,哥哥还让我去给那个大恶人送饭呢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 大恶人? 阿九忙道,“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鬼娇有些为难,“我听说,他和你是一起的,我怕族长知道我带你去,会不高兴。” 阿九的目光里透着恳求,“你也一定知道,他是因为才被你们家族长逮了来的,如今他被囚禁了起来,我却在这里好吃好住的,我心里过意不去。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也不会自不量力要把他救出来,我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和他说两句话,什么都不会做的,你放心” 鬼娇的神色有些松动了,“那……” 阿九想了想,“我偷偷跟着你,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说几句话,然后就跟着你出来,绝不久留,你不说,我不说,没有别人知道,也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就算……就算不小心被人逮住了,那也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尾随你的。” 鬼娇想了想,又觉得在这沙岛之上,就算阿九想耍什么花样,也施展不开,所以便爽快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回去取饭,你就悄悄跟我后面,记得躲闪啊” 阿九感激地点头。 鬼娇拎着菜篮子,徐徐地走在前面,阿九一路尾随,虽然菜篮子里飘出的鱼腥味是那样地重,但她也只有强力忍住,继续跟踪。 等到了一座茅草所盖的狭小屋子前,鬼娇忙招了招手,把手中的菜篮子递给了阿九,“你送进去吧,我就在门口,要是有人来了,我叫你,你就得马上出来,知道了吗?” 阿九点了点头,冲她感激一笑,然后便进了去。 赵律抬起头,惊喜地看到了阿九,他低低地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身子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但好在身上没有伤,鬼大也只不过是把他丢了进来,并没有对他有所折磨。 阿九捏着鼻子指了指地下的菜篮,“替你送饭的姑娘,好意让我进来跟你说两句话。我是想来和你商量商量,怎么逃出去。” 赵律皱着眉头,“你怎么了?” 阿九摇了摇头,“我对这鱼腥味有些反胃,先别说这个了,我推测出一个大秘密,但是还有没有证据证实。如果给我找到了机会,证实我是对的,那我们两个就都不用死了。” 赵律挑起眉,“哦?” 阿九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然后凑近赵律的耳朵,悄悄地说道,“他们的族长叫苏展,据我的推测,很有可能是我们乾国人,而且相当有可能是我舅公流落在沙岛的儿子,也就是说,如果我猜的是对的话,苏展应该是我的表叔” 赵律一愣,“你是说,苏展可能是承恩侯苏家的后人?” 阿九点了点头,继续小声说道,“我得找个机会证实这件事,然后再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把我们两个放了。” 赵律却并不乐观,“如果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怕是一时间很难接受你的说法,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反感;若是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也想必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如果他原来就无动于衷,那你又怎么指望他现在会对我们有所松动?” 阿九沉思地点头,“你说的不错,但好歹也要去试试看嘛。对了,你来之前,有没有安排好你的人,准备接应我们?” 赵律又是一愣,他苦笑着说,“我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没有想到要布置什么……更没有人会来接应我们。” 阿九叹了一声,“若是小遥子在,他肯定会表面上假装投降,背后设置好一切机关暗道,然后自己深入敌人内部,把敌人的核心打散,再从后面切断敌人的退路。你……太老实了” 赵律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低低地道,“我一收到蛮族族长的信,就派飞鸽给齐兄弟传了信,他想必很快就能赶了来了,我已经留下印信,若是齐兄弟赶了来,南疆军可以借他随意使用。” 阿九的脸上立刻笑如灿花,她跳了起来,“太好了,小遥子来了,一定有办法能救我们出去,我们都不用死了” 说刚说完,便看到赵律那张纠结的脸,她心下有些不忍,便闭了嘴,讷讷地道,“额,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不管怎么说,这次都很感谢你的仗义相救,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先出去了,等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等赵律回答,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鬼娇见她出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阿九你果然说话算话,说几句就出来,果然没有墨迹” 阿九笑着说,“这里危险,我们两个有话等回去再说啊” 两个人携手刚走了两步,便被一声厉喝截住了,“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 鬼娇见是自家的哥哥,便笑着说,“我带阿九去罗娜家玩呀哥哥,我现在和阿九是好朋友了呢” 鬼大狐疑地望着她们两个,“是吗?我让你给囚犯送的饭呢?” 鬼娇一指身后,“早就送了,你自己去看看去好啦,不和你多说了,我要跟阿九去找罗娜玩了。” 说完,就拉着阿九向一家人家跑了去。 等走得足够远,回头已经望不到鬼大的身影了,两个人才停了下来,拍拍各自的胸脯,鬼娇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族长大人呢,幸亏是哥哥,不然这回我们可惨了” 阿九也惊了一身汗,“还好我立刻出来,没有多呆,不然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鬼娇拉着她的手,“走,我们去罗娜家既然说了就一定得去,这样下次万一事发,我们也能说得过去。” 阿九目瞪口呆地看着鬼娇,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聪明,果然蛮族人绝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呀。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shen+ma+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二百章 解谜 二百章解谜 罗娜也是个有趣的姑娘,阿九与鬼娇一直在她家玩到很晚,才告辞回去,这短短时间的相处,已经让鬼娇对阿九产生一种朋友的感情。 她笑着对阿九说,“我们这么晚回去,族长一定会问起的,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带着你去找罗娜玩的,他应该就不会再责怪你了。” 阿九有些感激地点点头,好吧,她觉得自己的运气总是很好,遇到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可爱单纯的,比如踏雪沉香,比如鬼娇罗娜。 果然,等她踏进苏展家的时候,苏展似乎已经等候很久了,他沉沉地问道,“去哪了?” 阿九便把鬼娇教她的话说了一遍,笑着反问,“你既然没关着我绑着我,自然也就不会管我去哪里玩吧?” 苏展沉默半晌,说道,“你不必白费心机了。赵律他犯了众怒,是必须要死的,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怨。等孟篮节一过,我便派人送给你回乾国。” 阿九望着那张泛着冷光的银色面具良久,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姓苏?我听说蛮族的老族长,是叫沙涨,那你为什么不姓沙?” 苏展一窒,过了良久才道,“我母亲姓苏。” 阿九笑着说,“怕不是这样的吧你确定是你母亲姓苏,而不是你的父亲?” 苏展眉头一皱,“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阿九心下一惊,原来苏展竟然知道自己并不是沙涨的儿子。但随即却了然,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一定知道自己的相貌,小时候还好,长大了以后又怎么能对着两张截然不同的脸蛋,还自欺欺人地说,我们是父子? 很好,苏展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等他知道了,想必很多想法都会有所改变。 她笑着从衣柜中拿出了那个布包,打开来后,指着那套华丽无比的锦羽织礼服道,“这是锦羽织,是织物中的上品,价格比金字还贵,在乾国,只有公侯伯爵府的主子,才有自个拥有它。这应该是你母亲的东西吧?” 苏展轻轻地捧起了这件衣服,茫然地道,“是我娘亲的。小时候,我每次要碰这件衣服,她都会把我推开,连碰都不让我碰。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它很华贵,却并不知道原来它还有这些讲究。那么,你告诉我,我娘亲,到底是什么身份?” 阿九叹了一声,原来苏展也不过是个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可怜虫罢了,心里存了一些同情,语气便柔了下来,“公侯伯爵里面,但是有两家姓苏的,一家是建宁侯苏家,他们家数代单传,都没有女儿,另一家就是承恩侯苏家,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当今太皇太后” 苏展皱着眉头,一动也不动,“你是说?” 阿九点了点头,“不错,你的母亲不可能是苏家的女儿,但你既然姓苏,那你的父亲才应该是苏家的人。我想问你,你母亲的名字里可是带着个柔字?” 苏展有些颤抖地道,“不错……” 阿九问道,“你母亲,可还曾给你留下过什么东西?” 苏展从脖子上解下了一块玉符,递给了阿九,“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她让我好好保管。” 这玉通体晶莹,显然是每天都佩戴着的,上面印着团花,团花的纹路里,还清晰地刻着一个依字。 阿九激动地说,“对了,就是我没猜错,果然你就是舅公失散的儿子” 苏展疑惑地问道,“舅公?” 阿九高高地举着这玉符,高兴地说,“你看,这上面有个依字,是我舅公名讳里的一个字,我舅公的妻子名字里也有个柔字,你的年龄和我舅公的儿子又差不多,你也姓苏,你母亲的遗物里有只属于公侯伯爵家才能拥有的物件,你看,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这分明就是说,你就是我舅公苏贰依的儿子” “苏贰依……”苏展喃喃地念道。 阿九笑着说,“你爹和你母亲坠入情网,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两个人不能结合,也不能为世人所容,所以他们两个便携手私奔了。然后在一个地方以苍天为媒,大地为证,结为了夫妇,过了好几年无忧无虑的自在日子。” 阿九见苏展听得认真,便接着道,“但是有一天,你父亲去了一趟集市,听到了一些有关他的传闻,原来他的家人因为他的私奔,而很不好,回家之后,他整日闷闷不乐。当时你母亲已经怀了你,孕妇本来就情绪激动,容易多想,你父亲又整日唉声叹气,她便觉得你父亲是在后悔与她结合,一气一下,便收拾了东西,带着你跑了。也许这件衣服,是当年带出来的,与你父亲拜堂时用的礼服,所以她便还珍藏着,便是不小心掉入了海中,也死死拽住,不肯放弃。” 苏展沉沉地问,“你能够确定吗?” 身世之谜困扰了他足够三十年,自他记事起,就不断地问娘亲,他到底是谁,每次娘亲都含着眼泪让他不要再问。后来,娘亲去世了,爹又对他那么好,他便渐渐把这事藏在了心底,再也不轻易提及。 阿九点头,“你把你的面具揭开,我听祖母说,外甥像舅,我天子伯父就跟舅公有几分相象呢若你真的是舅公的儿子,那我一定能看得出来” 苏展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抵受不住对身世之谜的向往,他徐徐地把面具从脸上移开,露出一张清俊绝伦的脸来。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与裸露在外的脖子手臂截然不同,他的剑眉星目,与舅公看起来极像,鼻子挺拔,嘴唇薄翘,与天子伯父很是相象。 也许是因为不受阳光的侵蚀,他的脸看起来很年轻,完全不像是已经过了三十的,若是与赵律站在一起,怕还要比赵律更显得嫩一些。 阿九惊喜地道,“我百分之一百确定,你就是舅公的儿子,我的表叔天哪,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若是祖母知道了,舅公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 苏展一时有些愣住了,“表……表叔?” 阿九猛力地点头,“对呀,你的爹爹和我的祖母是姐弟,你和我的爹爹是表兄弟,那你岂不就是我的表叔?这么说来,咱们还是一家人,你说你怎么就能对自己的表侄女,下这般的狠手?” 不知怎的,苏展的心中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便又醒了过来,“我并不知道你是我的…….表侄女。” 阿九笑着说,“现在知道也不晚啊,你看,既然我们都是亲戚,赵律家与你家也有很深的渊源,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乾国人,那我那天的提议,你难道还不能接受吗?” 苏展的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但是很快他便又恢复了神色,他低低地道,“我答应过爹爹,不能这样做的。” 阿九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嘛” 苏展却道,“爹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父亲,但是却对我有着养育之恩,娘亲常说,若不是爹爹,我们两个早就已经尸沉大海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娘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阿九急了,“可是,你至少要把我和赵律给放了啊” 苏展望着阿九道,“你,是迟早都会放的,但赵律……如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控制的事情了。后天,便是孟篮节,就算我肯放过他,全蛮族的族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一切都与阿九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气呼呼地道,“你怎么能这样身体里流的明明是纯正的乾国血脉,却还帮着蛮族来打自己的国家?赵律他,算起来也是名义上的寿昌郡马,还是你半个亲戚呢,你竟然丝毫都不肯让步,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苏展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你失望也好,不失望也罢,赵律的结果已经不能改变了,他杀了那么多蛮人,孟篮节那天,必要给大家一个交待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重新戴好了银色面具,一挥袖子,就朝外面走了出去,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却又中途折返了回来,他一脸认真地道,“我的身世,你知我知便好,不许说出去,若是蛮族的族人知道了,那么不只是我,你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若是族人知道了他们心中敬仰的老族长竟然编造了谎言来欺骗他们,他们敬若神明的前族长夫人,竟然是乾国女人,他们敬重爱戴的族长竟然根本没有蛮族血脉,那么愤怒是可以湮灭一切事务的 阿九自然不会笨到连这么重大的问题都搞不清楚。 但她却还是郁闷了,解开了苏展的身世之谜,却换不来他的倒戈支持,赵律仍旧面临着生死危机,而且时间越来越紧了,后日,后日便是赵律上那什么婆娑典礼的日子,到时候他堂堂镇南将军,就要像祭祀用的牲口一样,被活杀,被分割,光想着,就觉得腹内翻江倒海…… 剩下的时间,只有一日了,若是明日还想不出办法,那赵律就完蛋了。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二零一章 典礼 二零一章典礼 很快就到了孟篮节这一天。 从昨夜开始,就有无数蛮人涌入设了祭台的广场,早早地占据有利地形,以期稍候能近水楼台,得到赵律的一片肉。 广场上蛮人的议论声,愤恨声,都能传到阿九住的地方。 今日,赵律就要被活杀了,阿九急得团团转,但门口却有两个门神看着,她几次想冲出去,却都被拦住了,她忍不住便破口大骂开来。 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鬼小闻讯赶来,见状不由为难地道,“姑奶奶,你就安静点吧,这会广场上都是族人,大家都早已磨刀霍霍了,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你还是呆在这里,等过了今日,就能把你送回去了。” 阿九着急得道,“可是我也不能眼看着赵律就在我面前死掉啊” 鬼小无奈地道,“怪只怪,赵大将军是南疆军的主帅,还让我们族人损失惨重,且不管到底是谁先出的兵,但我们的族人毕竟牺牲那么多,赵律总是要负责任的,他若不死,难以平民愤。” 对于蛮人而言,出征侵犯别人的族人,是他们的英雄,因为他们的掠夺旨在造福族人,而赵律,却是族中数万英雄的刽子手,他残忍地击碎了蛮人的侵略梦,也残忍地破碎了无数个家庭,蛮人几乎个个都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 阿九的心情很是沉重,事已至此,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救赵律。他被关在重重看守的囚房里,身上缠着厚重的铁链,就算大门敞开着让他逃走,他也跑不了几步路,更何况,沙岛四周都是宽阔的海域,蛮人的战船由重兵看守,仅仅凭他个人之力,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沉沉地道,“我明白了,那,我能最后去看他一次吗?”实在不行,就只能实行最后的计划了,但前提是需要和赵律打好招呼。 鬼小为难地道,“这……我怕是做不了主。” 阿九只觉得心酸,若是连面都见不着,到时候赵律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会错了意,那该怎么办?再说了,若是赵律真的被残忍地杀死了,而自己近在眼前,却连句遗言也没听到,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护国公府的人啊 “你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但是要快,婆娑典礼很快就要开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苏展淡淡地说道。 阿九泪眼摩挲地抬起头,“真的?” 苏展无奈地点点头,“鬼小,带她去。” 被囚禁了七日的赵律,面容憔悴,胡子拉渣,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他便知道自己今日就将交待在这里了,他苦笑着摇摇头,就当是自己从前欠了阿九的,如今还给她。 门吱呀一声开了,阿九急急地扑了进来,“你,还好吗?” 赵律双手一摊,状似洒脱地一笑,“还行,最坏也不过如此了,不是吗?想不到,他们倒还有些人性,肯让你来听一听我的遗言。” 阿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先听我说,我已经确认了他们的族长苏展,乃是我的表叔,是我祖母的亲侄儿,但他却没能被我说动。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所以等下我便就去祭台那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蛮族的族人。蛮人重视族长的血统,当他们知道他们所信奉的神子,月神,都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必然会内乱。这样,就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可是,苏展毕竟是你的表叔,若是他被蛮人所害,那你要如何对你祖母和舅公交待?” 阿九凝着眉头想了想,“今日不只是婆娑典礼,还是苏展和鬼娇大婚的日子,鬼氏家族在蛮族的地位直逼族长,只要苏展娶了鬼娇,名份一定,那么就算他的身世被我戳穿,他也不会有性命之攸。接下来,蛮人忙着推举族长,哪里有工夫管我们,我们再想法子制造点乱子,再偷船走人,不是很好吗?” 这显然是最完美的情况下才有的情形,但赵律的生死千钧一发,就算是不可能,也要去试试看了。 赵律的神色复杂,“你,又何必为我冒险呢?等我一死,他们自然就会把你送回南疆去了。” 阿九的目光清澈见底,闪着动人的光华,“你已经不欠我了,我也不想欠你。” 赵律又是苦涩又是感动,“其实你不必的” 阿九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是想着点眼前的事情,总之等下看我的眼色行事,你要机灵着点,见场面不对,就立刻想法弄开你的镣铐。” 外面的声音越发大了,鬼小催促道,“郡主,别说了,快出来,他们来提人了” 阿九拍了拍赵律的肩膀,“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所以还不如搏一搏,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广场上,人声鼎沸,成千上百的蛮族人都从各地赶来,一是为了参加族长的婚礼,二是为了亲眼看赵律怎么被活杀的。 苏展望着侍从给自己换上的一身新衣,不由苦笑,自己竟然那要大婚了呢,不过也好,娘说的,只有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才能保持心不受伤,自己对鬼娇并没有男女之情,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一样看待,但这样,是否也意味着,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呢? 他的脑中忽然闪出一个身影来,他的笑容便更加苦涩了,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爹亲生的,也一直都追问娘自己的亲爹到底是谁,但娘却总是拒绝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后来他略长大了些,偷偷地随鬼大鬼小他们潜入过几次乾国,也曾暗暗地调查过,但却一无所获,直到娘亲临终前,交给了他一块玉符,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依字。 娘亲说,那个男人辜负了她,害得她下半生如此凄苦,希望他不要去找他,他答应了,所以生生把对自己身世的渴望,对亲生父亲的恋慕放在了心里。 可那夜阿九却直白地告诉他,原来他的父亲叫苏贰依,他的姑母是当今太皇太后,他竟然还是阿九的表叔。 他其实并不太震惊自己是承恩侯苏氏的后人,乾国的贵族中,姓苏的只有几家,不是这家的,便是那家的。但他真的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是阿九的表叔。 这个消息让他太过惊讶,这一整夜他都没有合眼。 他不由暗暗地唾弃自己,这三十二年来平静无波的心,头一次撩起了涟漪,可他心存好感的姑娘,竟然是他的表侄女,这让他无法接受。 幸亏,只是好感。 一夜未眠之后,他把这种好感归结为血缘的神奇,因为他们身上有着相近的血缘,所以他才会对阿九有着熟悉感,有着莫名的好感,很多失散多年的亲人都是靠血脉所带来的好感,才重聚的,自己也一定如此。 他说服了自己,于是认真执行上一辈给他和鬼娇订下的婚约。 阿爹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娶鬼氏的女儿做妻子,只有这样,万一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晓,脸上的面具被人揭开时,才不至于有性命之攸,把族长之位让给鬼氏,让鬼氏保护他一世平安。 他换上了蛮族男子结婚时候用的礼服,上面缀满了最大颗的珍珠,在阳光照射之下,发出璀璨的光芒,夺人耳目。 巫医跳上了祭台,在进行了一长串不知所以的祷告之后,便开始宣布,孟篮节正式开始。 被卸下了铁链,用麻绳绑住了腿脚,然后悬挂在大木棍上的赵律,被力大如牛的族人抬了进场,立刻引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和尖叫声。 巫医高声说道,“族人们,安静照例,孟篮节,是我们族人成亲最好的日子,今年特别与众不同,是我们的族长与鬼娇姑娘的好日子,等我们的婚礼结束,再开始婆娑典礼。” 祭台上响起了蛮族的喜乐,一身珍珠的鬼娇在几个女孩子的搀扶下,姗姗进场,又引起一阵欢叫声。 巫医把鬼娇的手放进了苏展手中,笑着说,“月神祝福你们” 蛮族的婚礼很简单,一对男女,如果想要结为夫妇,只要在孟篮节上,在族人的见证下,巫医对他们说一句,月神祝福你们,然后再叩谢他们所祭祀的神明,就算礼成了。 鬼娇的脸色乏着粉红,她自出生就知道只等自己成年,就能够嫁给英明伟大的族长,做他的妻子,与他一起携手,带领蛮族走向更美好的未来,而今日,她的夙愿总算是实现了。 她迷恋地望着仍旧带着银色面具的族长,他的身材挺拔且均匀,身线修长且柔和,与蛮族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是沙岛唯一一个识字的男人,他温文有礼,说话柔软,与沙岛上男人的莽撞截然不同,她期待着晚上洞房之夜,能看到他的真面目,看看这面具下的脸是否也如同她想象中一般英俊,这是她自小以来的梦想。 她的手与苏展的手紧密地扣住,一起徐徐地走向神坛,正要弯腰叩谢神明的赐福。 突然,一声厉喝传来,“慢着”。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二零二章 大事 二零二章大事 被绑成烤乳猪形状的赵律心下一惊,这并不是阿九交待给他的剧本啊,他费尽地扭过头去看向来人,心中更是不安,那喝止的人,竟然是鬼大 混迹在人群中的阿九拧着眉头,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等突发事件,但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 鬼娇看清了来人之后,娇羞地叫了声,“哥哥,人家正在行礼呢” 鬼大拍拍了妹子的手,对她说道,“妹子啊,这礼暂时行不得。” 巫医疑惑地问道,“这婚约乃是你们两家许久以前订下的,如何行不得啊?” 鬼大恭敬地对巫医说,“我还有件事情需要搞清楚,若是族长能解我的疑惑,那么这礼自然是继续行下去的。” 鬼娇不依,“哥哥,有什么不能等行完礼再说吗?”她渴望嫁给苏展已经多年,并不想自己的婚礼节外生枝。 但巫医却道,“既然鬼大你还有问题,那么还请快问,莫耽误了时辰。” 鬼大躬身向苏展行了一礼,大声问道,“我听说,族长大人身上,并没有我蛮族血脉,因为相貌异于我蛮人,所以才终日以面具遮面,不知道可有此事?” 台下的族人一片哗然,议论声滔天响起。 巫医厉声喝道,“鬼大,在神明面前岂容你亵渎族长?还不快给我退下去” 鬼大哈哈一笑,并不依言退下,他的目光犀利,直直地盯住苏展,“要反驳这观点,其实很简单,只要族长摘下面具来就是了,就算你的母亲不是我蛮族人,但你的脸上总该留下我蛮人的特征。摘下来吧,让我们看一看” 巫医喝斥道,“族长是神子,怎么能轻易揭开面具,让我蛮人受到诅咒呢?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也敢拿来亵渎神明?” 鬼大摆摆手,指着自己说道,“巫医可是冤枉我了,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事实,而且我还有证据在手。巫医,你难道就不看看我的证据,任由一个非我族类的野种,冒充神子,来统治我们的族人?” “这……”巫医有些心动了,苏展的容貌,一直都是他内心猜测过无数次的对象,说他心底没有任何怀疑,那是骗人的,他只不过是因为信任老族长,才力挺苏展的,但鬼大却说有证据,这极大地摇摆了他的心。 鬼娇一见情况不对,马上跑过去摇着鬼大的臂膀,恳求地说,“哥哥,有什么话等仪式结束了再说,好不好?求你,我是真心喜欢族长大人的,求你了,哥哥” 鬼大拍了拍鬼娇的肩膀,“哥哥要把你嫁给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而不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人。若他是外族野种,那根本就没有资格娶我鬼大的妹子他必须证明自己,我鬼氏才能继续支持他,我也才放心把妹子交给他” 鬼娇忙跑到苏展的身边,焦急地道,“族长大人,快点告诉我哥哥,你不是他说的那样,你明明是柔夫人和老族长的骨肉,又怎么会弄错呢?” 苏展却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脸上银色的面具闪闪发光,盖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鬼大一扬手,就有手下递上来一个包袱,他打开,从里面抖出一件华光四溢的礼服来,“族长,请你解释,这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底下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议论,几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开口说道,“这不是柔夫人的衣物吗?那年我们凑巧看到过。” 巫医好奇地问道,“就算是柔夫人留下的衣物,又如何?” 鬼大哈哈大笑,“可据我所知,这衣服的料子叫锦羽织,只有大乾国公侯伯爵以上的贵族才有资格穿,柔夫人若是上天赐予我们蛮族福气的月神娘娘,又怎么会有这凡间的衣物?” “这……”巫医一时语结。 蛮族族人的议论声更加响亮了起来。 鬼大大声道,“柔夫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月神娘娘,她是乾国人,而且还是乾国的贵族阶层。” 巫医道,“就算如此,族长身上也流着我们蛮族一半的血脉,你怎么能污蔑他是外族野种呢?他当年出生的时候,我也在场,老族长当时那欢欣的模样,绝不会是假的” “哦?那敢问巫医大人,当时可曾看清楚过那刚出生的婴儿是什么长相?”鬼大咄咄逼人。 巫医沉思了半晌,方摇了摇头,“这倒没有,老族长说母子均安,但需要休息,我就没有打扰。等我第二日看到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然戴上了面具了。” 鬼大继续问道,“那么当时接生的那位产婆呢,她总该看清楚孩子的样貌了吧?” 巫医摇了摇头,“那位产婆因为看到了神子的脸,回去便就死了,老族长认为这是天神的诅咒,这才让族长戴了面具,从此不得摘下来。” 鬼大哈哈大笑,“什么天神的诅咒,都是骗人的那位产婆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这孩子的脸他不是我们蛮族人,完全不像所以产婆才被族长派人灭了口。” 鬼娇一听着了急,“哥哥,你别胡说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鬼大一个眼神,身边的护卫便跑过去制住了鬼娇,把她拖到了一旁,鬼大对着妹子道,“妹妹,你稍安勿躁,真相很快便要浮出水面了” 他转身对巫医说,“巫医大人,敢问您高龄?” 巫医道,“算来我也是我们蛮族最长寿的人了,今年也有七十余。” 鬼大笑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巫医大人有没有胆量和我一起,揭开族长的银色面具,若他果真是什么神子,看一眼便要死去,你有我这正值壮年的相陪,也不算亏了,您看如何?” 巫医犹豫了一下,“这……” 鬼大笑着对苏展说道,“族长,你说如何?” 苏展仍旧一言不发,以无声来回应着鬼大。 鬼大心头恼怒,喝道,“来人,把那个乾国郡主给抓上来” 阿九一听,竟然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就想要开溜,但怎奈鬼大的人,早就已经重点盯防她了,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弱女子,三下两下便被人家逮住了,像拎小鸡一般拎到了祭台上。 鬼大指着阿九,洋洋得意地对这苏展道,“我看你对这丫头很是上心,那就让我看看你对她有多上心。这丫头的生死,可就都在你一念之间了。族长,面具到底摘还是不摘?” 巫医道,“鬼大,你太嚣张了,事情还没有明了之前,你怎么能拿别人来威胁族长呢?若是族长果真是我们蛮族的血脉,你这样又该让族长如何处置你呢?” 鬼大胸有成竹地道,“那我就按照族规,任凭你们处置啊。但若他不是,那又该如何是好呢,巫医大人” 巫医生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若族长不是我蛮族的后裔,那么就不能再作我们蛮族的族长了,并且还要追求究他欺瞒冒充之罪。” 鬼大走近阿九,冲着阿九嘿嘿一笑,然后低低地说,“不好意思,郡主,得罪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的推论一定正确,而族长他也绝舍不得你受伤。你放心,等这事了了,我还要找你谈归顺大乾的事情呢” 阿九一愣,原来这家伙竟然是为了自己在他心里埋下的一颗火种的燎原,而坚决地要去搞掉自小一起长大的苏展的,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总之,苏展似乎因为她,而遇到了**烦。 鬼大走到祭台的正中,高声问道,“怎么样,族长,您,想好了吗?” 苏展轻轻一笑,他低沉的嗓音在广场上回荡,“你把郡主放了吧,这是我们族中的事情,犯不着牵涉到一个外人。” 鬼大摇了摇头,“那得看族长您,怎么做了。” 苏展叹了口气,伸手把脸上的银色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而俊秀的脸来。 “不错,我身上并没有流着蛮族人的血脉。” 这句话震惊了整个广场,蛮族人都快沸腾起来,原来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老族长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中,也一直都被一个外族人领导着。 即便是知道真相,心里有底,但鬼大却依然被震了一下,他大喝道,“你竟然欺骗了我们那么多年” 苏展轻轻笑着摇头说,“我没有骗你们,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和你们是一样的,就算如今,我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也不觉得自己与你们不一样了,我从出生就在沙岛,一直到现在,我的父亲沙涨一直都是我所敬仰的人,他对我所有的训诫,我从未忘记过。即便我不是蛮族的血脉,那又如何呢?我不是一样兢兢业业地努力,掏心掏肺地把沙岛当作我的家,把你鬼大当作我的兄弟?” 鬼大的脸上起了复杂的神色,但他却并没有罢休,“来人,把这个外族人关起来” 在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中,忽然远处传来轰鸣,鬼大忙召来了护卫,“发生了何事?” 正在大家面面相觑之时,有蛮族的护卫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赶来禀告,“族长大人,出大事了”。 ps:请记住本站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二零三章 毫厘 二零三章毫厘 鬼大一把拎起那来报信的护卫,厉声喝道,“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那护卫紧张地道,“大人,南疆军攻上来啦我们在海边的兵士全部被俘虏,我们的战船也被他们缴获了,他们已经登陆,正向这边赶来” 鬼大怒目圆睁,“什么?这么大的事,怎么才来报?那些哨兵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护卫有些害怕地指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只除了几个轮班的,其他的都过来看热闹了。” 鬼大一甩披风,大声对着台下的蛮族族人道,“南疆军已然攻上了沙岛,我们蛮族是要牺牲更多的兵士而继续抵抗呢,还是随我一道束手投降?” 台下的族人面面相觑,投降不符合他们的民族的血性,但是牺牲…….他们已经再经不起大的牺牲了。 鬼大在高高的祭台上向远处望去,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南疆兵士在一步步地逼近,他的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他再不想让实力低弱的族人受到伤害了,但是台下的族人却迟迟不肯表决。 不只是台下,台上的巫医和苏展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苏展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蛮人,但我爱护蛮族的心却比你这个土生土长的蛮人更加炙烈。你费尽心机把我的身世揭开,原来所为便是自己掌控蛮族之后,好去投降乾国。鬼大,你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巫医痛心疾首地看着鬼大,“老族长在的时候,乾国曾经开出优惠的条件让我们归顺,但老族长却拒绝了,我们是一个民族,有着千年的历史,怎么能够受到强国的**,而去归顺他们呢?” 鬼大怒喝道,“若是我们沙岛辽幅广大,物产丰富,不需要外界就能够自给自足,那我又何尝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们的人口越来越多,可是沙岛的地盘就这么大,将来还会有无数的孩子出生,你们说,倒是要我们住到哪里?沙岛之上,除了鱼虾海产,连最普通的白菜都不长一棵,我们的族人吃的都是腥气的海味,我们已经这样过来了千年,难道还要让我们的后人继续这样过千年吗?” 他指着苏展冷笑道,“多么可悲,沙岛之上竟然只有你一个人认得字,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孩子们多么渴望能够读书识字明理,可你作为族长,有没有想过要开设学堂,让我们的后代读书识字?” 苏展一时语结,他这么多年一直忙着要去攻打南疆,还真的从来就未曾想过开什么学堂。 鬼大对着台下的族人大声说道,“族长地位尊贵,任何大小战役都只在沙岛指挥,冲锋陷阵的都是我们的族人。老族长和柔夫人都是生病而亡,而巫医大人更是没有成家的孤儿,他们自然不能懂得我们的亲人在战争中死去时,我们的心情” 他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我鬼氏,却为了这毫无希望的战争牺牲了许多人。我的父亲,我的四位兄长都是死在了和南疆军毫无意义的战争上。我鬼大不想再看到族人因为这必败之战而牺牲了,也不想再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了。族人们,你们想想,我们的兵器是什么?长矛?短棒?可南疆军的兵器是什么?是连发十次的连驽,是一枪封喉的长枪。你们看看,我们的兵士是什么?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只靠着自身蛮力上战场的莽夫,可南疆军的兵士是什么?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个个都熟读兵法的精英。我们能比得上吗?这是场还没有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战争。” 台下的族人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虽然仍旧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是赞同鬼大观点的,已经占了大多数。 人群中忽然有几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鬼大,不要危言耸听,这次可不是我们去南疆打,而是他们来沙岛,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竟然还那么不要脸地要投降?这难道就是你们鬼氏的做派?” “就是啊,若是去南疆打,我们的胜算低,但是他们来了我们沙岛,我们自己的地盘,就算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为什么要投降,我们蛮族的汉子,没有投降的缩头乌龟” 鬼大冷笑一声,“沙岛上打,我们就有胜算了?别忘了,沙岛是我们的根本,我们的母亲,姐妹,妻子,孩子都住在这里,你竟然说要在沙岛打,那些老弱的族人的安危,你可曾放在眼里过?” 那几个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但是人群中却始终有一张怒气不减的脸,在直视着祭台上的一切,他没有把内心的话说出来,他觉得没必要说,只有行动才是重要的。 南疆军迅速而果断地包围了整个人群,赵槐大声喝道,“蛮族的族长听着,我们已经包围了沙岛,为了大家都没有不必要的伤亡,希望你们合作,把我们将军和郡主交还。” 鬼大最后一次问台下的族人,“南疆军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你们说,是归顺,还是反抗?” 沉默了许久,族人陆陆续续地发出“归顺”的声音,慢慢地在几个嗓门大的引导下,响彻云霄地喊出,“归顺” 鬼大松了一口气,向赵槐大声说道,“我们蛮族不会反抗,还请几位将军上来,我们好商讨一下归顺的方法。” 人群渐渐地让开了一条道,赵槐赵松拥着一员银色盔甲着身的将领,向祭台长驱直入。 阿九看到了来人,忍不住便热泪盈眶,她提起裙子跑过去,一把扑进了那将领的怀中,“呜呜呜,小遥子,你终于来了,呜呜呜” 那将领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俊绝伦的脸来,他一脸宠溺得捏了捏阿九的小脸,柔声道,“你没事吧?” 阿九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曾经害怕过,着急过,彷徨过,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她终于等来了他,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赵律看到一向坚强睿智的阿九,却在齐遥面前表现地如此小女人,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了,他的心有些苦涩。 在某一刻,他真的曾想过,如果就与阿九一起死去,那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份心愿,但很快他便鄙视自己的想法,阿九怎么能死去呢,自己不是为了让她活下去,才踏入这个险恶的圈套的吗? 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在想,若是自己因为阿九而死,那么至少能在她心里占据一个位置吧?每逢他的祭日,至少她还会为他上柱香,烧点纸,也许还会流下一滴眼泪。 赵松急忙给赵律松了绑,“将军,您没事吧?” 赵律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赵松道,“勇仁公请了天子的旨意前来营救郡主和您,天子命他此次行动中可以调动南疆军。勇仁公果然是当世奇才,所定的计谋果然十分顺利,我们一路过关斩将,没有一个兵士受到折损。” 赵律望着英姿勃发的齐遥,心中不得不承认,阿九找的这个夫君,确实是人中龙凤,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阿九的婚事已经定了,而她自己所选的夫君,既然是个如此的少年豪杰,自己又何必再想不开呢? 鬼大命各位族人各自回家等候他的谈判消息,聚集在广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地散了开来,到最后几乎就只剩下巫医,苏展,鬼大,鬼娇还有阿九等人了。 阿九拉过齐遥的耳朵,悄声说,“等下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齐遥认真地望着阿九的那兴奋的小脸,狐疑地问道,“好消息?” 阿九的脸上一红,“哎呀,这里人多,等下再告诉你嘛” 齐遥忽然想到了一个念头,立刻抓起了阿九的手,片刻之后,他的脸便亮了起来,他一把抱起了阿九,大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他的笑声那样惹人注目,吸引了在场所有的人的目光。 赵律的心中既失落又甜蜜,而苏展的心中却不知道怎么的有着淡淡的苦涩,他想起了阿九那无数次的呕吐,想起了她闻不得一丝鱼腥味,那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怀疑了,如今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说起来,他是阿九的表叔,是她腹中孩子的表叔公,他竟然要当爷爷了…… 阿九撅起了嘴,“你还真是心急,都说好了要等一会了嘛” 齐遥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一旁,“再高兴,也的确还是要等一会,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鬼大先是恭喜了阿九,然后问道,“不知道哪位能够代表朝廷,与我沙岛谈判?” 齐遥笑着说,“在下是郡主的夫君,天子命我全权负责沙岛事宜,你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谈吧” 鬼大点头,“上次郡主的提议就很好,我们只想要与南疆开通商道,愿意留在沙岛的族人继续留着,愿意出去做生意发展的,那就出去,我们想效法蛊族的做法,不知道可行不?” 齐遥正待回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粗鲁的厉喝,“都是你这个狗郡主惹的祸,还我父兄的命来” 一个红着眼睛的蛮族青年,手中一柄长刀,正刺向阿九的胸口,只差毫厘。 ps:的域名的全部拼音shen+ma+xiao+shuo然后就是.com了,非常好记。 二零四章 不渝 二零四章不渝 阿九未曾料到还有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一时惊呆了,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晚了,眼看着刀口只离自己胸前毫厘,却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及。 这次,难道真的再也逃不过了吗? 阿九的脑中混乱一片,多少次遇到艰难险阻,从未害怕过的她,这次,真的害怕了,她的腹中刚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这是她前世今生唯一血脉相通的牵挂,她还没有看着他出生长大,难道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吗? 就在长刀即将入胸的那一刹那,突然有一股劲力“砰”地一声,把那刀子弹了出去,那执刀的蛮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他手中脱离飞出的刀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盔甲上的铁片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来是齐遥 齐遥眼见阿九情况危机,身边却没有趁手的物件可以击开那刀子,情急之中,便从盔甲之上抠出一块铁片来,用力瞄准了长刀,然后用尽全身的气力一击,才把那刀子打落。 他没有来得及想太多,纵身飞奔而来,一把将阿九拥入怀中,他着急地问,“没事吧?他没伤到你吧?”一边却忍不住把阿九从上到下地检查,直到确定她没事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阿九惊魂未定,抚着胸口过了半晌才道,“没,没事。” 那行刺的蛮人早就被鬼大擒住,鬼大怒目圆瞪,“扎礼,是你你为什么要行刺郡主?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叫扎礼的年轻人恨恨地朝鬼大吐了一口唾沫,“没人指使我,我的父兄都被乾人所杀,我可不像某些不知道廉耻,连祖宗都能忘记的人,我做不出投降敌人的事来,这女人,是乾国的郡主,自然该死” 鬼大挥了挥手,命人把那蛮人带走,他恭声对阿九说道,“郡主切莫见怪,那胆敢行刺您的人,我一定不会饶过她。我们的和谈,再选个地方继续吧。” 此时的苏展已然被除去了族长之名,他叹了口气,便对巫医说,“也许鬼大的想法并没有错,族人的生存和发展,大概也是能高过一族的气节的。命都没有了的时候,气节又能顶什么用。” 这话中带着些嘲讽,但鬼大却并不以为意,他自然也是个有骨气的男人,但面对数以万计同胞的无辜送死,他却宁愿让人把他看作没有气节。 的确,气节与那么多族人的生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当夜,鬼大便与齐遥商定了初步的归顺方案,大体还是以阿九之前的几点建议为主,其余的细节等鬼大带着投诚书和齐遥他们一起进京后再作商议。 喧嚣过后的沙岛,显得特别平静。 阿九倚偎在齐遥的怀中,笑着叙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你不知道我刚开始的那几天,我一闻到这鱼腥味就觉得恶心,把表叔家吐得臭烘烘的,不过好在我们的孩子适应能力不错,没几天就渐渐习惯了这艰苦的环境,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味道,忍忍也就过去了。” 齐遥一脸心疼地抚摸着阿九瘦削了不少的脸蛋,“这小家伙折磨得你够呛,等他出来了,我得好好打他的屁股。” 阿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你把脉的时候,把出来是一个还是两个了?” 齐遥一脸为难地望着她,“我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啊,我能把出喜脉来已经不错了,再说了,月份还早,哪能把得出是一个还是两个?不过,你那么瘦,还是一个就好了吧,生的时候容易些,若是你真心喜欢孩子,等以后再生好了。” 阿九瞥了他一眼,“生孩子很痛的,而且充满了很多危险,俗话不是说,生孩子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你还指望我多冒几次险不成?我早就想好了,我呢,一次生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或者两个女孩也成,反正一定要有女孩子。生完这两个,我就不生了。” 齐遥弱弱地问,“那如果没生到女孩子呢?” 阿九捶了他一拳,“那不行,一定要有女孩子,你没发觉我们周围的人,生的都是男孩子吗?珍姨,罗妈妈,平芬,你大嫂家的两个,都是男孩子多烦啊,还是女孩子比较贴心” 齐遥笑着说,“其实我也想要女儿,人家都说,女儿像爹,我那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我女儿一定漂亮可爱得不得了” 阿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女儿一定漂亮可爱,那是没错的,但那是因为她娘这身皮囊是绝世无双的美女好不好 小两口情话绵绵,那边厢赵律的屋中却是严肃一片。 赵槐不解地问道,“将军,您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为什么不让郡主知道?” 赵律摇了摇头,“让她知道了,岂不是徒惹了她担心?” “可是,您这是为了救她,才用尽全身的气力,用真气把那大刀给弹开的勇仁公的铁片若不是得了您的助力,哪能那么容易就把那刀子震开?”赵槐有些忿忿不平。 赵律叹了口气,“可若是没有齐遥的铁片,仅凭我的真气,也是奈何不了那刀子的。所以,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我还等着要他们一句谢谢你?” 自己要的,此生都已经没再可能得到,这些细小的事情,又何必拿出来说呢? “可是……” 赵松打断了仍旧忿忿不平的赵槐,“好了,别再可是了,将军受了内伤,需要休息,咱们就别再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 说着,就拉了赵槐出去,“傻兄弟,就算是将军把这事说了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郡主已经再嫁,而且你没听说吗,郡主腹中已经有了孩子了,将军的指望注定了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赵槐并不是傻子,赵松一说便了然了,但他心中却仍旧不平,“你说将军这又是何苦,郡主虽然好,但既然已经选择了别人,又何苦继续吊死在这棵树上。天下间的好女子多的是,以将军的品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可他就是……” 赵松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啊。” 鬼大被拥立为新任的蛮族族长,他与齐遥和阿九商量了之后,把出发去京城的日子,定在了明日。 消息传下去的时候,族人多是期待的,但也有心情复杂和矛盾的,比如苏展。 海滩边,苏展寻了一块岩石坐下,望着这生活了三十年的土地,心中充满了留恋和不舍,但他身世已经被揭穿,再也没有了继续在沙岛留下去的资格。 阿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叔,在想什么?” 苏展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我会老死在这里的,突然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阿九笑着劝慰他,“以后沙岛也属于乾国了,你自然是可以常来看看的。” 苏展的语调中掩饰不住地惆怅,“是啊,你说的没错。”沙岛仍旧是沙岛,但是那时候的沙岛,却再不是如今的沙岛了,也许此生,他都不愿意再踏上沙岛一步了。 阿九见他仍自难过,便笑着说,“想想高兴的事,过些日子,你就能看到你父亲和姑母了呢舅公和祖母看到你,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苏展的语气里透露出隐隐的期待,他迟疑地问,“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九想了想,“你爹呀,是个很疯狂的人。他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你母亲亲,完全不顾及礼教大防,只顺从自己的心意,与你母亲亲私奔,所以才有了你。后来因为和你母亲亲没有好好沟通,你母亲亲误以为他后悔与她结合,所以愤而离去,你爹发了狂得找你们,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他就创立了天下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听风堂,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你们娘两。” 苏展喃喃地道,“原来……竟是这样的。” 记忆中的娘亲,常常很忧伤,她常常抚摸着这块刻着依字的玉符暗自神伤,问她却什么也不说。 阿九深深觉得,误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让原本幸福快乐的一个家庭相隔两半,舅公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妻儿,而苏展若不是因缘巧合,怕是今生都不会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拍了拍苏展的肩膀,“别想太多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去了,等见了你爹爹,你自然就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展感激地冲阿九一笑,“多谢你” 阿九摇了摇头,“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谢的。但……”阿九的语气忽然有些迟疑,“那鬼娇你打算怎么办?” “鬼娇……”苏展的心中荡起莫名的情绪,他想起了那个祭台上挺身为他说话的女孩子,那个从懂事开始就盼望着要嫁给他的女子。 他叹了口气,“若是她愿意,我必然会遵守我的承诺,会娶她为妻。” 阿九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鬼娇是她的朋友,她很清楚鬼娇对苏展的感情有多深,若是苏展因为这些变故而抛弃了她,阿九也会觉得难过。 “我愿意嫁给你,此生不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了岩石边的鬼娇坚定地回答道。 ps:手打全文字首发,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了,非常好记。 二零五章 生产 二零五章生产 由于阿九有孕在身,所以回京的速度放得缓慢,在南疆与赵律他们分别之后,仍旧花了二十来天才到了京城。 阿九有孕的消息让太皇太后乐得合不拢嘴,苏展的回归更是让她热泪盈眶,苏贰依和苏展父子相认的场面感天动地,血缘果然是奇妙的东西,三十多年未曾相见的父子,但初次见面时候的亲情,就浓密地让人嫉妒。 大概是有了前车之鉴,苏贰依对于儿子的感情并不过问一个字,对于苏展想要娶鬼娇这个异族女子,也并不反对。太皇太后在犹豫了半晌后,便也答应了,苏氏得来不易的子嗣,需要好好地宠着,若是苏展这孩子与他爹爹一样倔强,不同意就离家出走,那就不划算了。 苏展的回归总算皆大欢喜,阿九也便放了心。 沙岛的事情天子派了专务大臣去协商,齐遥便无事一身轻了,苏展和鬼娇也在京城举办了简单的婚礼,王后一举得男,彻底地巩固了她在乾宫的不倒地位,而天子有了后嗣,也使他在朝堂的背脊挺得更直。 等这些事情一完,已经又过了两月。 阿九决定,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于是果断拒绝了太皇太后和天子让她在京城待产的要求,匆忙辞了行回江洲。 来送行的,除了苏展夫妇,还有赵恪夫妇。 这大半年未见,赵恪和梁氏的感情显然比初见的那次要好得多,梁氏的脸色很红润,显然被照顾得很好,她的目光感激地望着阿九,**语还休。 阿九笑着握着她的手,“孩子呢?” “这些天有些闹肚子,正在家休息呢。”一提起几个月大的孩子,梁氏的表情越发温柔。 赵恪捏了捏梁氏的手,柔柔地道,“风大,你身子还弱,先回车里。我跟阿九说几句话,就来找你” 梁氏笑着退了下去。 阿九对赵恪有些刮目相看,“你们现在的感情不错嘛” 赵恪的俊脸一红,“梁氏是个好女人,若不是你那日当头棒喝,我也许今生都不会懂得她的好。谢谢你,阿九” 阿九笑嘻嘻地说,“我的朋友一个个地都幸福了,真好赵恪,我希望你和梁氏继续幸福下去,别让我失望” 挥别了赵恪夫妇还有苏展夫妇,阿九依偎在齐遥的怀中,低低地说道,“我们也要幸福,一直幸福下去” 又到一年大暑,阿九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平芬抱着四五个月大的孩儿,紫璃和平芳也刚出了月子,果然不出阿九的所料,她二人竟也都生了孩子,月照山庄内四个男孩子的哭闹声,一时响彻云霄。 阿九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半是威胁半是哀求地对腹中的孩子说道,“今日是你母亲我的生辰,我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孩子你看好了长,一定要是个女孩子” 罗妈妈一脸不赞同地说道,“你这孩子,人家都是求男孩好继承香火,哪里有你这样专门求女儿的?” 阿九笑嘻嘻地说,“大嫂生了一对男孩子,蓝禾前些日子又生下了一对男孩,婆婆早就嫌家里男孩太多了,所以我想生女孩,婆婆是赞同的” 一旁的柳落依听了不住地点头,“我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没得一个女儿,引以为平生憾事,所以就一直想要个孙女,结果一下子盼来了四个孙儿所以阿九想要女儿,我是举手赞同的。” 罗妈妈笑着说,“便是第一个生了女儿,以后也还是要生的,你可别忘记了,还有两个爵位等着你的儿子去继承呢” 阿九一撇嘴,“这有什么,难道女儿就不能袭爵了吗?改天我一定努力去说服天子哥哥,就算我生的是女儿,也能袭个女王爷当当” 话虽然这么说,到底是没有底气的,乾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女子袭爵的,一旦没有了男嗣,这爵位多半便就丢了,齐氏是无所谓,但她深知这阶级分明的时代,若是有了爵位傍身,无论如何却也都要比白身来得便利。 时光过得飞快,阿九十月怀胎,转眼便到了临盆的日子。 齐遥已经坐立不安了好几天了,阿九的肚皮很大,产医也确认了腹中的孩子块头不小,这在当时,便等于发出了产妇很危险的讯号,更可怕的是,阿九离预产期已经很近了,肚皮却一点动静都没。 这不,正在狂吃猛喝的某人正在第两百次地问齐遥,“我肚子里是两个没错吧?” 小遥子在这正月的寒风里汗流浃背,最后从牙关中挤出一句,“没错,是两个。” “那确定了是女孩子对不?” “没错,是女孩子。”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来个一两次,每次问起,小遥子都觉得浑身发抖,好吧,他内心承认,都是骗她的,但除了骗她,他也想不出其他能让她心情愉快的方法。 阿九摸着特大号的肚皮满意地笑了,一次解决了两个,还有她千期盼万期待的女孩子,没想到自己的命那么好 终于等到了临盆之时,因为孩子太大,所以阿九痛得死去活来也没能把孩子生下,正当她有些气衰力竭之时,产婆一句话又把她浑身的小宇宙激发了。 产婆说,“郡主啊,您可得再努力点,小少爷就在里面等着出来呢,为了小少爷,未来的小王爷,您再加加油” 产婆和产医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派来的妥当人选,伺候过王后生子的一把手,他们深受太皇太后和天子的皇恩,对阿九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所以鼓励起阿九来,也是不遗余力。 产婆和产医他们自然是知道阿九的真实情况,也都知道齐遥是怎么对阿九说的,在这种危急的关头,见多识广的产婆自然知道愤怒也是一种力量啊 阿九闻言却是一惊,“你……你说什么?什么小少爷小王爷的?” 产婆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您不知道吗?您腹中的这一胎,可是个男孩,那生出来就是当王爷的命,天子的旨意都已经下来了呢” 阿九目瞪口呆,“一胎?男孩?” 产婆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 产房外焦急等待的齐遥正在踱来踱去,他心中既紧张又害怕,阿九的肚子那般大,产医说孩子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大,说不好得有八斤重,阿九的个子小,力气也小,生产的过程一定很辛苦。 辛苦便也罢了,就怕有什么危险。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悠,罗妈妈安慰他道,“你放心,产婆是个有经验,知轻重的,阿九和孩子一定会母子均安的,放心吧,好好坐会,别乱晃了” 齐遥刚刚坐下,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齐遥,你个混*蛋,竟敢骗我” 小遥子立马站了起来,等听清楚了叫声的内容后,他那俊挺的身躯发出了瑟瑟的颤抖声,这时,产房内响起了嘹亮的婴儿哭声,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罗妈妈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 房间内,阿九瞅着身旁睡得正香甜的小家伙**哭无泪,她只好恨恨地蹬着一脸喜悦盯着儿子傻笑的齐遥,她决定用眼神杀死这个无耻的家伙。 小遥子完全沉浸在当父亲了的喜悦中,全身自动屏蔽了各种杀人的眼光,所以对阿九的愤恨丝毫未曾察觉,他自言自语地道,“果然是我齐三爷的儿子,才这么点点就长得如此玉树临风,这长大了可怎得了,还不把万千少女都迷得七荤八素?” 虽然这第一个孩子跟着阿九姓姬,天子也已经赐名姬誉,特封为安王,但齐遥却仍旧爱得不行,这两月来,除了喂奶,其他的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俨然继夏山泉之后,称为又一个超级奶爸。 阿九见他完全无视自己,愤恨地发出一声怒吼,把沉浸在美梦中的齐遥一下子给拉了回来。 他笑嘻嘻地问道,“郡主大人,不知道有何吩咐,小的立刻给您去办” 自从阿九生产完之后,就一直对他处于这种愤恨的状态中,可是他小遥子也不容易啊,产医说,孕妇要保持心情愉快,才能生出乖巧健康的宝宝来,所以他才不得已之下,什么都顺着她来。 她想要生一对,他就告诉她是一对,她想要女儿,他就告诉她是女儿。 果真让她整个孕期过得又快乐又满足,这不才生出了如此乖巧可爱的孩子嘛 他已经完全作好了要被阿九刁难的准备,因为这过去的两月中,他所承受了无数次非人的折磨,不是让他大冬天的去砌冰宫,就是让他去找各种奇怪的花草,拜托,他每次接触到奇怪的花草时,总是要浑身起疹子的好不好 但下一刻,当阿九粗暴地开口时,他却完全惊呆了。 阿九说,“我想要女儿,我们立刻马上就造人” 他呆了半晌,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道,“这…….不太好吧?你才刚生产完两个月,似乎还不太可以吧?不然…….你再休息几天?” 阿九简单粗暴地把他的脖子一勾,“少废话,还不快来” 于是,这俩就无耻地在睡着了的儿子面前,赤果果地上演了一出限制级。 ps:手打全文字首发,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了,非常好记。 二零六章 出走 二零六章出走 “娘,哥哥打我,呜呜呜呜” 一个粉装玉琢的小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得扑向俏丽的**,用自己最天真最无辜的眼神含泪向娘亲表示,自己这次真的被哥哥欺负惨了。 “齐沐,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哥哥那么乖,不会是你欺负了哥哥吧?”那**全然不信才四岁的小儿子,反而拿眼去看静默站立在一旁,安静得如同一汪清泉一般的大儿子。 那**转过头来,一双美目盈盈,竟是阿九。 阿九自生下了长子姬誉,就成日想再生个铁心的女儿,于是和齐遥醉心于造人大业,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便又怀上了。 但或许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或许是老天有意要戏耍一下她,阿九怀胎十月,始终坚信是个女儿的这第二胎,竟然又是个儿子。 取名为齐沐的小儿子,长得与阿九几乎是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那张举世无双的俊脸,迷倒万千少女,秒杀普罗众生,却唯独收服不了他娘亲的心。 阿九受不了齐沐小朋友那无比充沛的泪腺,他那无辜的眼神,受伤的表情,阿九完全免疫,反而熟识他本性的阿九知道,只有这孩子欺负人的份,他说哥哥欺负了他,哼哼,谁信? 长子姬誉,虽然与弟弟齐沐长得十分相似,但性子却完全的南辕北辙,弟弟精怪,姬誉却是个宽厚的孩子,虽然只比弟弟大了一岁,如今也不过就是五岁多,但那沉稳的性子却如同一个大孩子一般。 无数次,阿九与齐遥哀叹抱怨,“你说,我们两个都没那么大的胸怀,甚至都算得上瑕疵必报的,为啥我们小誉儿,竟然那么地…….老实厚道?” 齐遥同叹,想了半天,只好把原因归结到庆王身上,“人家说外孙像祖父,我虽然没有见过誉儿的外公,但世人都皆称赞他虚怀若谷,有着海一般宽大的胸襟,说不得,咱们的誉儿正好随了他的外公呢”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解释,倒也还说得过去。 姬誉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见母亲看她,忙摇头道,“娘,弟弟他没有调皮。” 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让**生出一丝怜惜来,她柔柔地摸了摸大儿子的头,笑着说,“弟弟是该疼爱,但却不该娇宠他,你看他还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了告状,而且显然是诬告,这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齐沐的脸上委屈之色顿现,他委委屈屈地开口道,“娘,我没撒谎,真的是哥哥欺负我了,他弹了我脑袋,骂我是小笨猪,还说就算我跟娘亲告状,娘亲也不会相信我,呜呜呜。” 阿九一把提起了齐沐,“娘都说过无数次了,不许再胡说八道,收起你那一套,对娘不起作用。以后若是再诬陷哥哥的话,哼哼,有你好看” 说着就一手叉着腰一手提起儿子,便往他的院子里扔去。 姬誉望着娘亲和弟弟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突然,一只大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这样阴自己的弟弟可不太好哦” 姬誉嘴角的笑咧开地更大了,他的声音干净而透明,“师父,只要您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人呢那小子,过得太顺利了,就该吃点亏,好能长着点记性,不要惹不该惹的人,不然,我还真的怕他会长歪呢” 沧海笑着说,“人小鬼大。若是说长歪,你岂不是比沐儿更歪?” 姬誉轻轻一笑,“我不一样。” 他并不解释,沧海却都了然于胸,姬誉和齐沐的确是不一样的,他一出生便是安王,身为大乾唯一的一位王爷,他的命运注定了会不平凡。 而齐沐,虽然将来也能袭个勇仁公的爵位,但那谁都知道,只不过是个虚爵,他将来注定就会是个快乐的富贵闲人。 小小的少年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过了良久,方叹了一声,“爹娘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教育孩子了,可叹娘亲竟然为了要个妹妹,还要继续生。只会生,不会养,将来家里可真要热闹死了。” 沧海闻言顿时呆住,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着,心里不断祈祷,这话可不能让阿九听见,最好这辈子阿九都不要清除她儿子的腹黑本性,不然的话,准得气得昏厥过去。 而被大儿子以“只会生不会养”来评价的阿九正在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急切地问齐遥,“这次该没错了吧?” 齐遥装腔作势地搭了搭脉,“没错,这次真的是个女儿,脉搏听起来和从前两次都不一样。” 阿九冷哼一声,“你上次也这样说了,结果……” 看着阿九咬牙切齿的模样,齐遥连忙讨好道,“这回我是特意去找的产医重新学了学把脉,你放心吧,不会错的,就是女儿” 阿九的目光中一闪而逝邪恶,“若是这次还错了,我会休夫哦” “休……休夫?”齐遥惊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阿九瞥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又不是没休过。” 齐遥立刻闭上了嘴,好吧,对于自己妻子的脾性他最了解了,越说她就越来劲,自己还是乖乖认输的好,不过这次的脉虽然的确更像女儿的,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错诊了,那自己可就惨了…… 虽然,阿九还不至于真的休了他,但是离家出走几天什么的,还是保不准的。 阿九如今已经是两个男孩子的母亲了,但那绝世的风华,还是能迷倒万千少男,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最为强劲的对手,镇南将军赵律在,这家伙,为了阿九,可是绝了女色,若是阿九一声呼唤,他定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才不管她有没有嫁过人,有没有生孩子呢。 危机,绝对是个危机。 齐遥的心中有些小紧张,于是他脑中闪过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分散下妻子一心要女儿的注意力,他陪笑着说,“阿九啊,不如我们两个出去散散心?你看现在*光明媚,温度适宜,既不冷,又不热,是个出门的好日子,再说你现在刚满四个月份,胎儿已经稳定了下来,等到快临盆的时候,咱们可以再回家,你看如何?” 阿九摇了摇头,“两个孩子跟着,能散什么心?我看,还要继续堵心,还是不去了。” 齐遥笑着说,“咱不带孩子,就我们两人,你看如何?” 阿九想了想,继续摇头,“孩子们都大了,一提起肯定就跟着来,推都推不走,老大还好,一直都懂事,沐儿可就没那么容易摆脱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他的哭声都该把整个江洲城给震动了。” 齐遥把脸凑到阿九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不告诉他们,留个信,就直接走人,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得远了,还怕他们赶过来不成?” 已经很久没有安静地过日子的阿九,终于忍不住这两人世界的**,艰难地点了头,好吧,那就做一次不负责任的爹娘,把孩子们都抛下,和小遥子离家出走一次。 两个人商量好了计划,然后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悄然收拾好了行李,等到某个半夜,一辆马车偷偷地从后山奔驰而下。 阿九再忍不住笑意,“哈哈哈,没想到离家出走的感觉这么好没想到甩开儿子的感觉这么好” 齐遥笑嘻嘻地道,“若是知道这么好,我们早就该尝试离家出走了。” 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极大地刺激了情人间的感情,在齐遥的深情注视下,阿九的目光也渐渐迷离了起来。 两个人的嘴唇慢慢贴到了一块,然后唇齿相交,难舍难分,若不是阿九此时还怀着身孕,他们又身处颠簸的马车,怕是早就已经在马车上进行剧烈运动了。 好不容易,两人的唇才分开,齐遥有些恋恋不舍地道,“哎,这次不管是男是女,生出来后,以后咱就不生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我忍一次,尤其是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却得咬紧牙关,拒不发射,这对小遥子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阿九正想嘲笑他几句,不料一个童声道,“爹爹真不害臊,娘肚子里还有***呢,就这么不节制。” 阿九和齐遥闻言大惊,大惊之后又是大怒,“齐沐,你给我滚出来” 从座位后面慢慢爬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正是齐沐,他冲爹娘笑了一笑,然后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切,就躺在座椅上睡着了,不多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阿九和齐遥面面相觑,但马车已经开出江洲许久,他们也就只好认了下来。 阿九想,还好只来了一个,虽然老大很乖,但是沐儿看到老大后就通常很不乖,若是两个都来了,自己肯定会精疲力尽的,幸亏只来了一个,没老大在,沐儿也就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帮齐沐盖了层毯子,然后依偎在齐遥的怀里,渐渐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ps:手打全文字首发,的域名神马=小说的全部拼音了,非常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