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草莽英雄-魔幻短篇 草莽英雄 第一章城破 这世界上有没有不朽的王国我不知道但我却切切实实尝到了亡国之痛。马路上的人乱哄哄的无头苍蝇一样跑着那些贵族老爷再也顾不上骂我们这些贱民不给他们施礼让路扭着肥肥的油屁股拼命往我们这些逃难的贱民堆里钻。也许在此刻他们最希望天上的魔兽联军飞行部队把他们也当成贱民的一员吧。可是那身光鲜的衣服还是暴露了目标大块的石头带着风声从天上落下来径直砸向他们的头顶。 一个鱼跃我扑到了路边的垃圾堆里。就在我刚才奔逃的路线上魔面鸟投下的石块将西城的詹姆斯老爷砸成了肉酱。鲜红的血和白白的脑汁搅在一起就像酒楼里泔水桶里的剩肉。 “哇”几个逃命的修士看不得这种场景跪倒在地上大吐特吐了起来。没等他们吐完天上6续有石块落下来将他们也变成了肉酱的一部分。那些石块受过黑暗魔法加持出奇的准确只要被石块砸中肯定是死路一条。 在垃圾堆上打个滚我爬起来继续前奔顺手将詹姆斯老爷丢下的包裹背到了肩膀上。肉酱和垃圾对我的体能构不成威胁我是个吃泔水桶中剩余食物长大的孤儿长大后以清理垃圾为职业这种熟悉的味道反而让我精神焕。 至少今天那些贵族老爷见了我不会远远的捂起鼻子然后让侍从用皮鞭教导我如何给他们让路。 “罗密欧罗密欧你瞎跑什么快跟我来”一个破锣般的嗓音传入我的耳朵顺带着钻入我鼻孔的还有股子臭鸡蛋味道。不用问是我的好朋友哈姆莱特和伊沙贝儿。人家闻香识女人我闻味交朋友。他们两个也在贫民窟里长大哈姆莱特比我稍长伊沙贝儿是哈姆莱特那个瘸腿养父奥兰多给他拣回来的媳妇。从她到达哈姆莱特家开始哈姆莱特盼结婚盼了十三年按嘉摩屡钵帝国的法律女子到十六岁才能成亲所以哈姆莱特还要再等上一年才能美梦成真。 我们三个一起玩到大年龄大致上差不多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生于哪一天哈姆莱特的养父奥兰多那个贫民窟里唯一曾经富过的老家伙把我们的生日安排在他推算出来的幸运日里说是这一天过生日能给我们三个带来好运。不过我认为老家伙这么做其实是为了省钱毕竟每年给三个孩子同时过一次生日比过三次要节约得多连生日鸡蛋都可以只煮一个分成三份即可。 “去哪”?我茫然地问了一句避开头上落下来的石弹快步跑到哈姆莱特身边。 “当然是去王宫了那里没了守卫我们去拣点儿东西你平时不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溜进王宫玩一圈吗”?哈姆莱特大声回答根本没把天空中盘旋的魔面鸟放在眼中。手中粪叉子轻轻一挑将地面上不知哪个逃难者丢下的包裹准确地挑进了粪车里。 伊沙贝儿帮助她的未婚夫扶着粪车蜡黄的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脖子上挂满了从肉酱中拣来的链子宝石的金的银的铜的都有。穷人家孩子就是节俭既然链子的主人已经变成了肉酱我们没必要浪费资源你说是不是。 他们的举动提醒了我既然天上的魔面鸟和精灵射手只找衣着光鲜的贵族老爷下手我跟着躲什么?将肩膀上背的那几个拣来的血包裹扔进粪车我三步两步奔到路边垃圾堆边将一个带盖子的垃圾车推起来跟到了哈姆莱特身后。 疯狂逃命的人群里我们两车三人成了绝对的另类。很多年后在游吟诗人的传唱中哈姆莱特罗密欧伊沙贝儿这三个名字成为英雄的代称。而那天我们三个胆大包天的贱民想的只有一件事趁火打劫。 我们只是最底层挣扎的贱民没有土地没有职业没有姓氏甚至连名字都是从剧场门口的海报上抄来的。帝国的兴亡与我们无关。 天空中飘过一个敌军的飞马射手她的目光被我们三个逆着人流前行的家伙所吸引了指挥着一大堆魔面鸟在我们头上盘旋。逃难的百姓纷纷给我们让路免得一会儿石弹落下来遭受池鱼之殃。 “嗨尊敬的将军美丽与您同在”我扬起脖子冲着天空高喊了一句。那个飞马射手是个女性精灵看了我们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车子一眼捂着鼻子飞开了。魔面鸟跟在她身后去截杀那些贵族和修士。哈姆莱特大哥分析得对在我们身上那些魔鸟犯不着浪费宝贵的魔法石弹。 王宫并不远转过几个弯子就到了。平时挤满了人的凯旋广场空荡荡的只有一地的尸体和帝**旗。敌军的地面部队还没杀到这守卫王宫的近卫军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场战争打得非常奇怪几个月来在朝廷的告示上帝国的军队百战百胜消灭的魔族数量加在一起比帝国的总人口都多但战线却一直向帝国都推进。“也许帝国是在用空间换取魔族将士的性命吧”哈姆莱特的养父奥兰多曾经这样分析可是很快他就听到了魔族的攻城器出的吱呀声。在守城期间他病死了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魔族被击溃帝国得以重生。还好他走得早否则看到今天的样子老家伙准得气吐血。 弯腰我拣起了一把长剑和一套不知谁扔下的铠甲。哈姆莱特放下粪车一把将宝剑抢了过去恶狠狠的扔进了广场中央的水池中“找死啊你想被魔军当成王宫卫士就滚远点儿别连累我们俩”。 我像战士就我这样?我看着自己那身露着春光的褴褛衣衫和不安分地从靴子尖端伸出来的脚趾。 “灰头快点跟上。那套铠甲的叶片是镀金的不是纯金。皇宫里比这值钱的东西有的是”!也许为了表示歉意哈姆莱特意叫起了我的绰号。我答应一声又在地上找到了一把手柄上镶嵌着宝石的指挥刀和一双不错的战靴扔进了垃圾车。宝刀和战靴的主人肯定是化妆逃走了被魔族空中部队杀死在广场上的都是一些小兵。那些贵族的武技只表现在欺负我们这些贱民的时候。 跟着哈姆莱特我们轻车熟路地从宫城的一个小边门冲了进去。绕过杂役和宫女们的住所直奔皇帝的寝宫。哈姆莱特靠给贵族家倒马桶为生城破之前每天凌晨都得赶到皇宫侧门从杂役手中接过马桶。有时候宫廷杂役们不愿意干这些脏活就会直接让他进入皇宫里将皇帝、皇后、太子和公主的排泄物用木桶扛出来。 “公主也拉屎”?当哈姆莱特第一次在我面前炫耀他可以进出皇宫时我脸上的表情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而他当时的话彻底打碎了我的骑士梦想“不但拉而且特别的臭”!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贵族和皇族原来和我们一样都是人都拉屎只是他们吃的东西和穿的衣服比我们好得多。 皇宫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看来大着胆子来这里财的人绝对不止我们三个。人们凭借着各自对财富的认识迅向包裹里边塞着看上眼的东西。没人阻止我们空中盘旋的魔面鸟太傻还没进化到能辨认财宝价值的地步。而骑在飞马上的精灵顾不上管我们他们忙着清理隐藏在街道中的抵抗力量指引大军入城。 凭借哈姆莱特对皇宫地形的熟悉他的粪车和我的垃圾车很快被装满了。本着能拿珠宝不拿金币能拿金币不拿银币能搬小件不搬大件的原则我们搬了这辈子都没有想到的财物。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逃命的时候这些值钱的东西他都没顾上带。早知道带不走他征那么高的税干什么? “小子别太贪了诺思帝国的军队马上就要杀过来了碰见兽人你们谁都没命花那些财宝”一个红脸大叔冲着我喊道他身上挎着十几个包裹从头到脚挂满了饰。 “知道了马上走”我答应一声钻进一个飘满香味的宫殿里。哈姆莱特和伊沙贝儿夫妇已经进去多时了我怕他们在里边犯错误耽误了大伙撤离。 “嘿轻点噎这里就这里真笨笨死了你”?刚一进宫殿门伊沙贝儿的娇嗔声就钻进了我的耳朵。这两个家伙果然没干好事“臭蛋粪球”我一边叫着他们的外号一边冲进内殿一把掀开缀满珍珠的帐子。 两个春的家伙肩抵着肩头贴着头脸红得像朱砂一样。听到我的喊声一同转过身来用刀子般的目光瞪向我。 伊沙贝儿的手上紧紧握着半根漂亮的项链而项链的另外半条却卡在床板中。哈姆莱特的手陷进床逢里正努力将缝隙扩大想把项链完好地扯出来。 “不就是条项链么咱们有半车呢赶快走吧”我不屑地说道。目光却不由自主为那串项链所吸引。这条珍珠项链不是我今天见到最大的却是最美的不但每颗珠子都一样大圆润晶莹而且闪烁着淡粉色的光泽随着目光转动一股如烟似雾的流光盘旋飞舞。 “这是我们今天见到的最美一条项链”!伊沙贝儿生气地喊仿佛我没长眼睛一样。 “一半卡在床头一半没进床板”哈姆莱特大声补充二人不愧是未婚夫妻,配合得如演戏一般利落。 “这说明床板下有地道”。 “就是找不到机关说不定地道里的宝物更值钱”。 ……. 受不了这对小夫妻!我四下看了看在门口抱起一颗两米多高的七彩珊瑚树“让让开……砸砸了脚不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将珊瑚树扔到了床板上。 机关的设计者恐怕没想到有人会这样不珍惜他的智慧床板震了震吱呀呀裂开了一道大缝隙。伊沙贝儿手疾眼快将珍珠项链迅地抽了出来。哈姆莱特看到我的野蛮方法奏效再次将珊瑚树抱了起来重重地砸在床板上。 喀嚓珊瑚树断成了几截。床板也碎了窗底下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点了根蜡烛哈姆莱特第一个跳了下去。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地道中出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坏了粪球中了埋伏。我掏出贴身的匕一跃而下。眩目的白光再次袭来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圣光攻击这是人族法师对付魔族武士的绝招。我从死去了老家伙那里听说过这一招洁白的圣光可以让没有防备的蓝血魔族全身如钢刀刮骨般疼痛。可惜我和哈姆莱特都不是魔族揉揉被圣光晃花的眼睛我终于看清楚了地道中的情景。 对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缀满丝带翡翠镶边的象牙色袍子头上身上戴着好多闪闪光的宝石金饰手里高举着一个红宝石手杖。哈姆莱特刚才措手不及被女孩手杖上出的白光晃花了眼睛。听到我跳了下来晃晃悠悠地站直身子和我站成犄角之势。 相比圣光攻击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尖叫对我们更有杀伤力。像被人踩了尾巴一般她拼命挥舞着手杖口里嘟嘟囔囔大概是威胁我们两个兽人不要过去否则会把我们如何如何之类。不过她的手杖除了圣光以外只能喷点冰雹和水珠出来。 听了她的叫喊一股无名业火冲上了我的脑门。老子的确长得不帅衣衫破烂。但也不至于丑陋到与兽人为伍。没等我有所动作刚才失了面子的哈姆莱特钵盂大的拳头已经打到了女孩的面前。 “别…”我和刚刚跳下来的伊沙贝儿同时喊了一声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哈姆莱特的拳头就要打到女孩的脸上手持法杖的女孩身子向后一仰直挺挺倒了下去。她居然被我们三人吓昏了。 “赶快走一会诺斯帝国的地面部队就杀到这儿了”我一边从女孩手里掰出法杖一边提醒哈姆莱特。细心的伊沙贝儿除了没收女孩所有的饰以外还将地窖仔细搜索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堆罕见的珍宝和几套漂亮的衣服。这种情况下客气总是多余的。我和伊沙贝儿用衣服把珍宝包起来利索地爬出了地窖。 犹豫了一下哈姆莱特抗起晕倒的少女跟在了我们身后。 “你背她干什么”伊沙贝儿猛一回头现了哈姆莱特的举动敏感地问道。借着门口的日光我看见了少女凝脂般的肤色和小巧的鼻子。就这两点已经强过伊沙贝儿太多。 “给罗密欧当媳妇别白白便宜了魔族”!哈姆莱特冲着我驽了驽嘴巴将那个女孩扔到了我的垃圾车上顺手拔了棵小树盖住了珠宝和女孩的衣衫。 腾从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我突然觉得有一股火窜上了面颊推起车一边向外跑一边抱怨:“谁稀罕这么笨的女人肯定是皇族那些近亲结婚的白痴。钻地洞不知道带粮食和水不用我们挖她过两天她自己就得饿疯了乖乖跑出来给魔族当俘虏”。 “好吧扔下她罗密欧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走这边走垃圾场方向那个小门”哈姆莱特推着粪车快步过我。宫墙外已经传来嘈杂的打杀声伴着羽箭的呼啸人类临终时的惨叫传入了我的耳朵。是那些拿了财宝从前门跑出去的人他们刚好被诺斯帝国的士兵堵了个正着。兽人战士狂笑着在人类的血泊上且歌且舞。 “算了我今天就一回善心希望将来你别后悔”看看垃圾车中女孩洁白的手腕我低声嘟囔了一句加快度跑向垃圾场。穿过皇宫侧门钻进胡同躲避开兽人的追击回到了城南我熟悉的贫民窟。一路上遇到几拨精灵和兽人战士见我们破烂的衣衫和肮脏的垃圾车他们都远远地捂住了鼻子。 第二章责任 回家没几天哈姆莱特就开始后悔他不该一时心软救了那个小女孩了。这倒不是因为女孩骄横跋扈说实话在贵族当中这个女孩算是另类。沿途在我的垃圾车上居然乖乖地没有叫喊到了贫民窟后也尽量不摆贵族架子并且和伊沙贝儿也能谈得来。 这让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天在地窖里她不是真正的被我们吓晕了过去而是装死。城破那天皇室成员和宫廷侍卫逃的逃藏的藏扔下她一个没人管。所以在认出我和哈姆莱特不是兽人后她采取这招骗我们带她出皇宫。 按老奥兰多生前教给我的常识贵族的等级与狡猾程度成正比等级越高的贵族越狡猾。而那天我和哈姆莱特拣回来的恰恰是个公主贵族里的顶尖人物。她的画像和名字就贴在贫民窟前面的告示板上。这所城市的新统治者诺斯帝国的元帅宣布交出珍妮公主的人无论以前是什么身份立刻可以加入诺斯帝国贵族行列被赐予金币十万枚和上位魔族身份。 为了防止我和哈姆莱特受到敌人的诱惑珍妮公主可谓绞尽脑汁。她不但帮助伊沙贝儿做家务把我们那狗窝一样的棚屋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指导伊沙贝儿如何梳妆打扮甚至不惜屈尊认伊沙贝儿为姐姐。 “姐夫你不会用我去换金币吧”吃下一口粗燕麦和野菜熬成的粥小公主盯着哈姆莱特娇嗲地问。那天她换了一身伊沙贝儿穿过的旧衣服样子就像邻居家的小妹妹天真的眼中流露出小孩子对大人的依恋。无论这幅表情是不是装的对哈姆莱特和伊沙贝儿而言这是一击必杀的绝技。 “当然不会你姐夫最讨厌贵族”伊沙贝儿轻轻拍了拍珍妮的肩膀越俎代庖。 “我就知道姐夫是好人”小公主开心的笑着大口地喝着菜粥仿佛那是她这辈子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 两声姐夫十万金币泡汤。这些贵族真会做生意。但这还不足以让我和哈姆莱特后悔我们最头疼的是公主殿下在她的梦里将我们当成了童话中的勇者。在确定自己不会被交给魔族之后她开始在有意无意的闲谈间劝我们帮她复国。 “哈姆莱特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名字来自一个王子而你的老师奥兰多名字来自世界上最伟大的骑士”? 这是几天来最常见的开场白哈姆莱特一抱脑袋转身钻出了板棚。他没地方去外边兵荒马乱的无人光顾的贫民窟此时反而是最安全的避难场所。 “至于你罗密欧你的名字来自一个纯情的贵族他的故事能让人哭湿三片手绢”。珍妮见哈姆莱特落荒而逃将攻击目标转向了我长长的睫毛慢慢下垂再慢慢张开开闭之间碧蓝的眼中露出一片汪洋。 “但我认为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饿肚子的人不懂得浪漫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来自垃圾场拣到的海报与纯情无关”。按贵族礼节我用这样的口气对一个含情脉脉的女子说话实在过于失礼。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并且是最能让珍妮公主放弃她那复国梦想的实话。 从这几天的街头传言得来的消息嘉摩缕钵帝国已经不存在了。皇帝在枯井里被现据说他当时想自杀但被油肚卡在了井中间下不去也上不来。魔族们用绳子将他拉上来后押送他到诺斯帝国的源地北方冰原去做客。那地方一年只有三个月的绿色我还从没听说过有人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两颗大大的眼泪在珍妮公主的眼中转来转去这是她的第二招必杀技。小时候我和人在泔水桶里抢食物一个乞丐小女孩曾经用这招让我连续饿了三天肚子第四天趁她装哭的时候我将她手里的食物也抢着吃了。所以对眼泪攻势我免疫能力甚强。一躬身我也从板棚中跑了出去。不是怕了珍妮而是怕在公共水池边洗碗的伊沙贝儿回来误会我曾经对小公主图谋不轨。 “难道你们对嘉摩缕钵帝国一点儿都不留恋”公主收起眼泪不依不饶地跟在我们身后。正是吃饭时间贫民窟的空气里四处弥漫着呛人的炊烟和烂菜叶子味道。皇宫里长大的珍妮能在这呆下去毅力还真令人佩服。 哈姆莱特回过头指着这一片破破烂烂的棚屋说道:“珍妮我们是贱民你知道什么是贱民么”? 在嘉摩缕钵帝国第一等人是贵族第二等是修士和官吏第三等是平民第四等人是住在棚屋里干最艰苦工作人人看不起的贱民。通过几天的观察小公主已经亲自体验了贱民这两个字包含着怎样的苦难定义。 “可是姐夫你们是嘉摩缕钵帝国的臣民”显然她并不理解哈姆莱特的话。我冷笑一声接过话头“在嘉摩缕钵帝国我们是四等人。现在换成了诺斯帝国我们还是四等人一样做奴隶有区别么”? 又一层水雾蒙上了珍妮的眼睛除了委屈我看到了深深的绝望。我敢保证这片棚屋区里没人关心皇帝和国家的名字。诺斯帝国来了一等人是魔族二等人是他们的盟友精灵和兽人三等人是北方那些被征服得早为魔族南下立了战功的人族我们的同胞称谓是功民。四等人是我们这些被征服者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通称弃民。 翻来覆去我们还是第四等。 “如果你们帮我复国我保证你们成为贵族我现在就可以册封你们为骑士以嘉摩缕钵的名义”。珍妮公主不肯放弃挣扎着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我和哈姆莱特彼此对望目光中充满了嘲弄。 “难道你们不想改变自己的身份难道你们连梦想也没有”?公主拿出了课本里的经典演说词开始表演说。 “如果我们将你交出去现在就可以成为贵族”! 伊沙贝儿不知到什么时候已经洗完碗回来了篮子里除了我们的碗筷还有一张布告。上面画着小公主在皇宫时的样子手里举着她的红宝石手杖。那是嘉摩缕钵帝国的权杖皇位的象征之一。现在献出她的赏金已经涨到了二十万外加贵族身份和德尔菲城城主的官职。 第三章梦想 珍妮那天说错了我们不是没有梦想。只不过贱民的梦想与贵族从来不同。 我的梦想是开一间粮店这样每天早晨醒来我就可以看到各种粮食闻着粮食的味道,我再不会做饿肚子的梦睡觉也踏实。 哈姆莱特和伊沙贝儿的梦想比我高尚一点儿他们的梦想是开间肉铺想吃前腿吃前腿想吃后腿吃后腿。边吃还能边看着不用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 整个贫民窟里只有老奥兰多的梦想才是国家强大可以吞并诺斯帝国。可惜他一觉醒来时诺斯帝国的军队已经攻到了城下老奥兰多一口气咽不下去活活气死了。 当城内追捕公主的风声渐渐小下来时我们开始着手实现我们的梦想。哈姆莱特交给我二十个金币我把他孝敬给了德尔菲城的新任兽人治安官他看都没看就给了我四张功民身份纸让我随便添名字。 半个月后我们在靠近德尔菲城功民聚居区开了家连锁店一个店卖粮一个店卖肉。这座院落是从前贵族的外宅被兽人没收后拍卖了。战争期间地产不值钱买下它没花几个金币。我们将皇宫里拿来的珠宝深深地埋到了后园里等待风波平静那一天的到来。我估计这些珠宝卖了钱买来的粮食肯定够我们三个人吃一辈子。 我们没把珍妮计算在内她不是我们一类人。我们打算等风声彻底平静下来时偷偷送她去南方。 在大6的南方亚尔河之南有个叫佛拉伦尔的将军辅佐小公主的哥哥查理王子重新建立的嘉摩缕钵帝国。一场突然爆的大雾吞没了诺斯帝国的先锋人马浓雾散去前诺斯帝国无力南渡。 帝国得以延续的消息让小公主兴奋了好几天至少这样她就不用嫁给我这个没有进取心和骑士精神的家伙。 肉店和粮店门挨着门我和伊沙贝儿做伙计哈姆莱特负责进货珍妮躲在后院里负责会计工作。这个不会做饭洗衣服也洗不干净的小公主并非一无是处她的生意头脑很好并且那些光魔法可以让我们的粮食和肉看起来更比其他店铺的新鲜。 人们可以不看戏不玩珠宝但不可以不吃饭。所以粮店和肉店的买卖很兴隆每天都有不少进帐。 每个人对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除了珍妮。拔弄着算数用的木条她郁闷地抱怨“太过分了我们这几个月总共才赚了六十三个银币但其中三十七个要上税还有得拿出十个来孝敬城里的贵族忙来忙去我们剩得最少这些无耻的家伙太过分了”! “已经不错了魔族原来没有商业法所有税收制度都是照搬嘉摩缕钵帝国的并且他们还减去了战争税”伊沙贝儿笑着安慰她。经过几个月的丰衣足食生活伊沙贝儿看上去明显比原来漂亮了脸色已经从蜡黄变成了粉白皮肤也细腻如脂。高挑的身材笑语盈盈的样子让人看到了不由自主地想呆。 好半天我才现小公主珍妮在哭泣没有声音眼泪珍珠般落下。这次她的必杀技干掉了我们所有的人哈姆莱特、伊沙贝儿和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这个不知人间风雨的小家伙。说实话她不是坏人我们也很喜欢她。但不同的生活背景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总给对方以伤害。 从那以后珍妮就再也没向我提出过做骑士替嘉摩缕钵复国的要求。有一段时间她变得很沉默但很快就恢复了活泼开朗的少女天性。哈姆莱特说她长大了我也觉得她长高了许多。伊沙贝儿做的饭菜肯定比皇宫里的食物更适合长身体私下里我这么想。她和珍妮长得像两朵花一样即使是蒙着头巾走出店门都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经常有人到我们的店里边不为了买东西只是为了看一眼伊沙贝儿。但看到哈姆莱特和我干体力活炼出来的胳膊年青人们都退缩了。 哈姆莱特一个人可以搬起一头死牛。我一次可以扛四袋子小麦我们以为力量就是平安生活的来源和保障但我们都错了。 南北战局渐渐稳定亚尔河上空诡异的浓雾阻挡诺斯帝国南下的脚步有人说当时帝国长公主贞德以自己的生命祭祀了水神才引了这场杀人雾。我对传说不感兴趣但是浓雾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雾之结界成为北方军队的梦魇同时也成了南嘉摩缕钵北上收复失地的障碍。南北双方都不甘心却都无奈地承认了这个现实。德尔菲城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魔族、精灵和兽人与昔日的人族贵胄一样夜夜笙歌。 数月后在小公主珍妮的指导下我带着面具去了黑市。将手中最不起眼的几块珠宝卖了出去换了两袋金币。我从来没想到珠宝这么值钱想到家里埋的那些真正的珍宝我就兴奋地两眼放光。 哈姆莱特带着面具费尽心思在酒馆里找到了地下佣兵组织里边的人收了他四十个金币答应了他等亚尔河下一次雾散时护送一个人去南方。 前途看起来那样美好再等两个月伊沙贝儿就可以与哈姆莱特成亲做我的嫂子我盼望着那一天干活分外有力气。 在哈姆莱特与伊沙贝儿婚期前的一个月我陪哈姆莱特去治安官那里申请结婚。“是哈姆莱特和伊沙贝儿啊”兽人治安官接过他们的功民身份证明和结婚报告笑嘻嘻的问。这老家伙还能认出他卖出的证明对我很是客气。但他的下一句话就把我打进了深渊“结婚没问题我可以盖章。恭喜你们但结婚前一夜得让伊沙贝儿去劳伦斯老爷家里他是你们这些功民的主人”。 劳伦斯老爷结婚前夜?哈姆莱特和我茫然不解。看见我呆头呆脑的样子好心的治安官详细地给我们讲解了诺斯帝国的法律在被征服的土地上被征服民族新娘的初夜权属于贵族。 听了这话哈姆莱特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就蹦了出来眼睛里仿佛有把火在燃烧。见势不妙我用力抱住哈姆莱特让他保持冷静。然后掏出两个金币放到治安官老爷手里“麻烦老爷我们可以用钱赎赎那个初夜权吗”? “我帮你问问吧你们别着急”治安官看在金币的面子上答应代为通融。数天过去了当一次次收到我们的金币收到实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他才红着脸告诉我事情没有办成。“你也知道伊沙贝儿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劳伦斯的侄子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多少钱都没有用”!看到我的脸色刹那间变成铁青治安官老爷拍着我肩膀规劝:“忍一忍吧年青人不就一个晚上吗?别乱来啊否则要全家处死的”! 不用我说一个字从我苍白的脸上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伊沙贝儿没有哭闹哈姆莱特也没有再次狂我们都是在人脚下被践踏过的孩子我们知道如何生存。 “你们把我交出去吧这样你们就都可以被封为贵族不用再支付初夜权”珍妮难过的说道不知什么时候她又换上了那身累赘的公主服表情很平静仿佛被交出的不是她自己。 “好主意”伊沙贝儿笑着说拍了一下珍妮的头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可你是我妹妹我不会拿自己的妹妹去换自己的幸福”。 “我是嘉摩缕钵帝国的真正继承人皇后和皇帝唯一的女儿。查理哥哥是侧妃所生。和我去南方吧我用皇位和查理交换让嘉摩缕钵不再有贱民这个阶层”小公主一开口吓了我们所有人一大跳。“我以天上诸神的名义誓此生一定让嘉摩缕钵不再有贱民这个阶层让贵族承担应有的义务”。 “这是你的梦想吧小傻瓜”哈姆莱特拍拍珍妮的头笑着说道。他相信珍妮是帝国第一继承人这句话魔族贴在外边的通缉告示当时说的很清楚。但让贱民消失让贵族承担相应的义务那永远是一个梦想哈姆莱特的养父奥兰多就是因为这个梦想从贵族沦落到贱民我们知道这有多难不想让珍妮重蹈老奥兰多的覆辙。 在后院里我们将珠宝再次挖出来装到了垃圾车上。我找到了自己当日拣到的那把指挥刀和铠甲战靴。哈姆莱特去黑市上买来了他需要的东西在一个肮脏的小酒馆里我们再次找到了那伙地下佣兵的联络人经过讨价还价金币支付到了六十个。六十个金币雇佣他们护送我们离开德尔菲潜到亚尔河畔等待雾散后南渡。 第四章契约 在佣兵领的带领下守门的士兵收了五十个铜圆就为我们打开了角门。德尔菲城在身后渐渐变成了一个小亮点夜幕里它看起来就像颗沉睡的珍珠一样宁静。从小到大我生活在那里却从来没有现它如此美丽。 “再加把劲儿在太阳出来前我们赶到别山村落脚然后沿林区到亚尔河边的飞云渡隐藏起来等明年春天河上的浓雾散了就可以过河”。黎明时分佣兵领对筋疲力尽的小公主说道。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通过一晚上的观察我想他猜到了穿了男装的珍妮是个女孩子。 “珍妮走不动就坐到车上来我推着你”看着珍妮那筋疲力尽的样子我大度的说。毕竟她和我们这些旷野中长大的孩子不一样没吃过什么苦。 “我不累就是有点困”珍妮捂住嘴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她倦懒的样子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虽然穿着男装还是让好几个佣兵呆了呆。 一个络腮胡子佣兵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咧咧的说道:“是你媳妇么小子真漂亮怪不得劳伦斯家那个色狼会盯上。” “不不她是我妹妹”被络腮胡子暧昧的眼神看得心底虚我赶紧解释。听了我的话几个佣兵一块笑出声来。有一个大个子跳上石块在晨曦里放声唱道:“漂亮的妹妹你的眼神让我不能呼吸你的笑容让我迷茫沉醉请坐上我的水晶马车今夜你将是我唯一的恋人”。 “轰”大伙一块对着我的破垃圾车笑了起来虽然伊沙贝儿把它整理的很干净但只要是嘉摩缕钵帝国的人一眼就能出它原来的身份。 伴着阳光与欢笑我听到了羽箭破空的声音。这声音与周围的景色如此不协调。嘶嘶嘶刚才放歌那个佣兵捂着胸口血透过他的手指下喷向空中染红初升的朝阳。二十几个飞马射手在半空中盘旋弓上的利箭闪着幽幽蓝光。 “佣兵们把人留下我放你们走”带队的飞马射手不愿意起更大冲突压下马头开出和解条件。 “达蒙长官我们是佣兵你知道佣兵守则么”大个子佣兵领长笑一声抽出弯刀。几个佣兵迅将我们围在中间用盾牌护住我们的身体。 佣兵守则第一条可以失去生命不能失去信誉。 轻轻的晨风从南边吹过来那一刻我听到了风拂过树枝的声音。柳笛般吟唱着深深浅浅的调子。 “你们很勇敢但德尔菲不能让这几个逃亡者成为年青人的榜样”飞马射手笑了笑半空中突然拉高整队飞马拉成一条弧线远离盘旋圆弧边缘一支支羽箭带着阳光飞来夺走佣兵的生命。 佣兵们用盾牌搭成一道墙勉强抵挡着羽箭的袭击。盾牌后几个佣兵从背上取出硬弩用脚踩着拉开一声霹雳闪亮的箭雨扑向半空。 羽飘翼折两个飞马射手惨叫着从空中落下。有股粘粘的液体顺着我的耳边流淌我用手摸了一把是血。抬头现护在我身边的络腮胡子佣兵已经昏了过去飞马射手的羽箭插在他肩膀上他的盾牌却遮挡在我的头顶。 见惯了死亡的我突然觉得有些伤心相处不过一夜这些佣兵仿佛已经是我多年的朋友。捡起一个阵亡佣兵的弩我疯狂地向空中射击。干活干出来的蛮力让我开弩可以不用脚射击度比别人快得多。虽然没有准头但没有飞马射手有胆子赌我下一箭射不到他。哈姆莱特抓起另一把强弩站到了我身边弩尖随着飞马射手的移动而移动突然他扣动了扳机。 “蓬”半空中落下一团血雾一个飞马射手不敢置信地捂住喉咙直直地从马背上落下。失去了主人的飞马落荒而逃远远地不知去向。在我身后小公主珍妮出了低低的吟唱一团白光包裹住了络腮胡子的身体他肩膀上那个流着血的破洞渐渐收拢鲜血止住呼吸也慢慢均匀。 “天哪那个女孩是治疗法师”佣兵们出一声惊呼纷纷将受伤者抬了过来小公主从我的垃圾车里掏出红宝石法杖低低唱出一段好听的歌词。白光6续笼罩住受伤的佣兵几个伤势较轻的佣兵很快醒转。抓起武器重新投入了战斗。 这场遭遇战以佣兵们的惨胜而告终我们付出了七死二十伤的代价射落了十一个飞马射手。接下来的一整天大伙都在亡命奔逃中渡过持械拒捕射杀半个小队飞马射手这个新闻足以震动整个德尔菲。 傍晚的时候一小队兽人骑兵被佣兵们杀散领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距离林区还有十余里大多数佣兵和我一样已经没有力气再跑。遥远的北方天地间升起了浓浓的烟尘那是诺斯帝国的正规军。 一个拿着红宝石手杖会使光系治疗魔法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在人族实在不多见接到溃败回去飞马射手提供的情报傻瓜也能判断出佣兵们护送的是谁。 “六十个金币的代价来保护一座都城二十万金币头儿这笔买卖亏大了”络腮胡子掰给我半块黑面包笑着说道“小子看不出你胆子还不小王宫的卫士中我还没见过敢与飞马射手对敌的”。 “我们不是宫廷侍卫我们是贫民窟的孤儿”哈姆莱特骄傲地回答了一句在我们眼里那些侍卫才是垃圾。 “如果你们反悔咱们现在可以分开走如果继续这次合约到达目的地后车里的东西分大家一半”。伊沙贝儿毫不犹豫地将我的一车珠宝当成了佣金。 佣兵们出了一声欢呼早晨小公主掀开垃圾车盖子的时候有人看见了里边的珠宝。高个子领冷哼了一声重复道:“六十个金币合约还没结束。小费我们到南岸之后再商量”! 一个有趣的家伙我和哈姆莱特相视而笑。小公主珍妮坐在我的垃圾车上拼着最后一点体力给大家加持祝福魔法。魔法带来的幻觉让我们暂时忘却了疲劳拼命奔跑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到达了蓝月之森。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离开家这么远。蓝月之森是个漂亮的落叶林据说这里的满月呈淡蓝色。嘉摩缕钵没有灭亡的时候每年都有诗人来这里寻找灵感。 圆月升起来了果然是淡蓝色的周围还带着淡淡的红晕就像伊沙贝儿害羞时的笑脸。 “又是满月他***”看着天边的圆月佣兵领不解风情的骂了一句。 “大叔你不喜欢这月色吗”小公主珍妮低声抗议月光下她的眼睛显得又大又亮。 “现在是落叶季节头顶上没有树叶遮挡圆月是逃命者的敌人啊”络腮胡子喘息着解释。他的话音刚落缀在队伍最后的佣兵已经出了惊呼声。 水蓝色的天幕上远远飘来一朵乌云。没有风但是这朵云却飘得极其迅月光下诡异得就像吸血鬼的披风。淡淡的腥臭气味从空气中飘来钻进了大伙的鼻孔。 “是魔面鸟”有人出一声惊叫。不错是魔面鸟魔族的空中部队让德尔菲城守军失去斗志的就是他们。月光下那些罪恶的鸟儿越飞越近隐隐的我已经可以看见它们利爪下魔法石弹出的磷光。 “赶快撤入森林分散行动紧贴着树干走。彼得你带着几个人保护小公主”佣兵领大喊一声带着大家撤入森林。魔面鸟迅追上天空中不断有石块落下将躲避不及的佣兵砸得筋断骨折。 哈姆莱特拿出冬天时射鸟裹腹的本领将身子隐藏在一棵树干后。一个佣兵举着盾从他眼前跑过几只魔面鸟迅跟上将石弹拼命砸向佣兵的头顶。“叮”弓弦脆响两只兴奋过头的魔面鸟被哈姆莱特的弩箭穿在一起臭血淋了佣兵满身。 “我们还是大6上第一支被魔族空中部队追杀的佣兵呢”老佣兵放声大笑抛出弯刀砍下了另一个只惊慌躲闪的魔面鸟。 “射带队的飞马射手他们是魔面鸟的指挥官”佣兵领边跑边喊。为了吸引追杀者的火力他不敢躲离我们太近几乎整个人都暴露在敌军射程内。有个飞马射手看见便宜带着魔面鸟向他头上冲来翅膀轻轻一展石头雨遮住了那片天空。 “砰、砰”“砰、砰”被砸断的树木倒了满地飞马射手一抖缰绳满意地将飞马拉起。就在这时一根枯树桩子下突然闪出道夺目的金光佣兵领手中的长剑出一道剑气直取飞马。 弯弓搭箭“砰”金花四溅飞马射手用羽箭射碎了剑气。就在他一分神的刹那哈姆莱特手中的弩箭射中了他的脖子。 “噗”弩箭透嗓而过飞马射手吃惊地看了林子中那个狼狈的年青人一眼不甘心地从飞马背上落下。他麾下的魔面鸟一哄而散振着翅膀逃向远方。 更多的飞马射手现了我们铺天盖地的魔面鸟嘎嘎叫着飞来。逃没命的逃我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胸膛热得像要炸开一般嘴巴里也泛着淡淡苦味。伊沙贝儿舍命不舍财推着宝藏尽力向林子深密处钻。可怜的珍妮早就吓傻了坐在我的垃圾车上小脸比月光还白。 就在这个时候丛林之间突然传来了渺茫的音乐声像是牧童骑在牛背上欢快中带着寂寞。萦萦绕绕的笛声里还带着少女的轻笑诗人的低吟将眼前的刀光剑影衬托得愈诡秘。 一股浓郁的烤面包香味钻入了我的鼻子肚子紧跟着咕咕咕地叫了起来。明知道前方是个陷阱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佣兵们的脚步向那里移动。脑子里晕晕糊糊的将头顶上的危险完全置之度外。 淡蓝色的火堆伴着音乐在林间空地上明明灭灭。火堆旁坐着一群衣着华丽的人还有二十几个英俊的少年漂亮的美女在篝火旁翩翩起舞。林子间的厮杀声天上落下的血雨还有佣兵倒下时出的哀嚎他们充耳不闻。 “躲到篝火旁边去不准吃他们的东西不准喝水”佣兵领大喝一声率先冲向篝火逃命的佣兵们如蒙大赦从林子里跑出来拼命向火堆靠近。加上我一共还剩下十九个人我们的到来根本没对主人带来任何困扰吹笛子的那个姑娘只是抬头扫了我们满是鲜血的衣衫一眼就继续她的演奏。弹竖琴那个姑娘更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到来。只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眉毛和胡子差不多长冷哼了一声将手杖插在身边的泥土里。 火堆旁少年少女们的舞蹈令人神醉。那些女孩子身上的衣服很少蓝色的火焰照亮她们裸露的腰肢装饰在手腕、脚腕和肚脐上的银铃伴着舞蹈的动作出悦耳的叮当声。伴着这铃声的节奏篝火仿佛有了生命般一团火苗升起渐渐地幻化成*人形火焰组成的长火焰组成的面容火焰组成的四肢随着音乐盘旋舞动。 在我们的头顶上飞马射手和魔面鸟如乌云般在月光下兜着***。不敢遮挡火堆上的月光也不敢将弓箭和魔法石弹砸向人群。 火焰美女勾勾手指一个银杯装满了美酒轻盈地飞到我的面前。麦酒的香味勾去了我的魂魄我刚要伸手去抓杯子哗啦一下被小公主珍妮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她的水系魔法无法进攻敌人给我洗脸却绰绰有余。 头皮一紧眼前的银杯掉到了地上。香气四溢的麦酒渗进泥土里味道更加醉人。围绕在半空的魔面鸟几度欲飞下来被飞马射手拼命招呼着不甘心地在篝火外围拍打翅膀。 蓝色的火焰旁没有人说话只有音乐美酒英俊的少年绝色的美女一切看起来那样诡异。夜风吹透我湿漉漉的头吹得我浑身冷却无力将身体从火堆边移开。一个佣兵跳起来伸手去抓篝火旁的烤肉手刚伸到一半佣兵领用树枝将他打了回去。又一个佣兵挑起连人带面前的食物一块跌倒在火堆旁不顾领的拦阻他抓起地面上的食物就向嘴里塞。小公主珍妮兜头一捧冷水将其浇醒食物落地佣兵讪讪地退下眼睛却恶狼一般盯着地下的食物半分也不肯离开。 咯咯咯咯几个佣兵牙齿上下击打同时将手伸向面前的银盘浓郁的美酒喷香流油的烤肉这个诱惑让人无法拒绝。我一边用树枝干扰他们的双手一边招呼小公主放水遮挡几下饿红了眼的佣兵拔出刀砍向我的手臂。没等我接招腰突然被伊沙贝儿抱住眼睁睁地看着佣兵们端起银盘哈姆莱特拿起酒杯先前还记得用冷水浇醒我的珍妮也一步步走向火堆眼中空无一物。 嘎嘎天空中魔面鸟愉快地鸣叫盘旋飞舞翅膀扇起阵阵阴风。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直坐在火堆旁的黑袍老人猛然站起拔出手杖口中出一阵急促的呼啸音乐嘎然而止跳舞的少年少女倏地消失不见篝火瞬间爆吐将烈焰美人化成一道闪电劈半空。老人手杖上出耀眼的白光包围着我包围着佣兵包围着哈姆莱特和伊沙贝儿。随着老人的长啸光球越涨越大越涨越大仿佛在林间空地支撑起一个巨大的光幕。砰的一声光幕炸裂银白色的碎片向空中乱飞所有接近白光的东西都被割成碎片数十只魔面鸟变成尸体从半空中落下来。带队的飞马射手早早跃起不敢回头拼命拍打着坐骑逃离森林。 光幕消散冷月在空中射下淡蓝色的清光。篝火不见了食物不见了美酒也不见了。佣兵们望着马上到嘴的食物凭空消失惊讶地合不上嘴巴。扑通络腮胡子跪到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胡子上一滴滴落进泥土。 “多谢老法师出手相助”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佣兵领对着黑袍法师躬身施礼态度无比恭敬。 “不必只是顺手而已”黑衣老人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眼睛盯着珍妮问道“你你怎么会和这些人搅在一起帝国生了什么事情”? “梅耶大师您怎么在这里?”小公主珍妮像丢了魂魄一般一步步向黑衣老人走去。突然嘴一扁她像个小孩子般扑进老法师的怀里放声大哭“梅耶老师嘉摩缕钵亡国了魔族他们攻破了德尔菲”! 亡国了?老人如遭电击楞楞地站在那里任由珍妮在他怀抱中悲啼。借着月光我看到一滴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眼角滚落。 “是席德·梅耶大魔导师没想到他还活着刚才看到他施展的禁咒我就该想到”络腮胡子在我背后轻轻声嘟囔用火刀点燃一堆篝火将我们自己带的食物放到火上烘烤。 在吃饭的时候我从佣兵口里6续探听到消息知道大伙刚才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珍妮依恋的那个老人叫席德·梅耶大6上唯一能施展毁灭之光的禁咒魔导师。刚才击溃魔面鸟的那一击就是毁灭之光的威力。如果不是刚才他借着与魔族交手的机会喝醒大家逼退暗夜精灵吃了篝火边的食物后我们都将成为暗夜精灵的同伴。 暗夜精灵这是大6上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一种精灵族。我原来以为她们只在传说中存在没想到今天亲眼目睹了暗夜精灵之舞。传说中暗夜精灵与人类祖先有过契约他们不主动攻击人类但是如果有人吃了他们的食物就必须追随他们到地下居住成为他们的族人。而以他们的生活习惯只有在满月的时候才会走出地面沐浴月光的精华。 想到每个月才有一次见光的日子我感到浑身冷。抬眼望向席德·梅耶看见这老家伙慈祥地摸着珍妮的头目光满是温柔仿佛在看着自己钟爱的外孙女。 “老师咱们一起去亚尔河南岸吧。我哥哥在那里我们可以整顿兵马将魔族赶回大漠北边”刚刚脱离危险珍妮公主立刻想起了自己肩头上承担的责任。这个未来的女王对光复故土念念不望。 珍妮的话让席德·梅耶大师有些尴尬苦笑一声这位大魔导师面红耳赤的说道:“我我只能送你们一程天亮之前我我必须和大伙分手”。 “为什么难道这世界上还有让您为难的事情么”没等珍妮开口哈姆莱特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哎”席德·梅耶出一声长叹带着万般无奈的口气说道:“三年前我被人暗害吃了暗夜精灵的食物。现在我已经是暗夜精灵的族人每当月圆时候才能回到地面族人到哪里我必须也在哪里。” 三年前?三年前好像正是人族和魔族共同进攻兽人帝国的时候原来在那时魔族已经启动了入侵的人族领土的计划。我突然想起老奥兰多活着时候的分析。想必席德·梅耶大师的消失也是魔族南下计划的一部分吧。 “您必须跟暗精灵走么他们他们刚才好像对您的魔法很恐惧”。伊沙贝儿轻声询问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显然依旧印在她的脑海。 “这是人类祖先和暗夜精灵之间的契约神明也无力违抗”大魔导师摇摇头打碎了大伙的梦想。看看满身是血的我们老家伙从手指上取下一个戒指套上了珍妮的食指。“遇到困难你可以擦一下这个戒指我的契约兽那个受戒指约束的家伙会帮助你”。低头又想了想老人割破自己的手指在额头上画了个六芒星将珍妮的小手按到了六芒星上。随着咒语的吟唱六芒星出两道白光分别钻入珍妮和大魔导师的体内。 “我现在是暗夜精灵所以你可以和我签订主从契约成为我的主人。如果你受伤致死我的生命也会随着你的灵魂飘散而消失”大魔导师望着茫然不解的珍妮冷静地解释道:“这样我的契约兽也必须守护你否则他也会因为我的死亡而死亡”。 话音刚落惊天动地的怒吼就在林中响起。伴着吼声一个长得如小山般壮实的人马出现在珍妮身边。瞪着血红的眼睛人马看看珍妮又看看老法师愤怒地咆哮道:“你这个老不死你成了暗夜精灵活得没有生趣主动找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上我”! 一边咆哮人马一边用四个蹄子击打着地面每一下都在土地上敲出个巨大的土坑。大地在他脚下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塌下去。 “哈奥森我知道你会偷懒才不得不用这个办法。这是珍妮公主我的徒弟。保护她这件任务足以让你名垂青史。”席德·梅耶笑眯眯的回答根本不理睬人马的愤怒。 “保护她?我现在就把她踩死拉着你肮脏狡诈的灵魂一块去冥王那里报到!”人马怒吼着在珍妮面前抬起前蹄气势万均地压下来。哈姆莱特和我见势不妙一同扑了上去他抱起了珍妮我手中的宝刀刺向了人马的脖子。 “别伤害他”席德·梅耶大师突然大喝一声举起了法杖。跃在半空中的我微微一楞还没等做出反应人马的尾巴如万缕钢丝般重重地抽到了我的铠甲上。 第五章成长 当我醒来的时候现自己躺在一个山谷中天色已经大亮大魔导师和佣兵们不知去了哪里只有珍妮和伊沙贝儿在不远处用石头搭成的炉灶煮汤。 “你醒了”听到我移动身体的声音珍妮转过头来问。 “嗯”我答应一声脸上感到一阵燥热。没料到自认为身强力壮的我在人马尾巴下连一招都走不过想到今后小公主看我的目光我心底就一阵阵虚。 “这小子结实着呢没那么容易死”身后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我挣扎着回头望去那头人马垂下脑袋和我比谁的眼睛更大。 “这是哪?佣兵们呢?”不愿意和畜生一般见识我轻声问小公主。 “这是人马山谷哈奥森的家。”小公主指指人马仔细向我解释“席德·梅耶老师用魔法阵送我们到这里的。佣兵们被他送到河边去了雾散后就渡河给我哥哥送信让他派人来接我。” “是那老家伙穿不过亚尔河之雾才把你们丢给了我。哈哈这世界也有老骗子过不去的结界。”粗鲁的人马得意的笑着对席德·梅耶的失败幸灾乐祸。“他跟着暗夜精灵去当鼹鼠了小子你如果骨头没碎就起来吃完饭跟我去跑步。除了公主殿下我可不愿意再多保护一个累赘。”看看伊沙贝儿他有补充了一句声音猛然温柔得让人头皮麻“还有你我眼中最美丽的姑娘让我教你如果保护自己不要指望你身边那个傻瓜”. 色人马哈奥森一直记着我失手扎伤了它脖子的仇恨每天天不亮就逼着哈姆莱特、伊沙贝儿和我去跑步打猎。每当我脚步稍微慢下来他那双大蹄子肯定会立刻踢在我屁股上。当把我踢得忍无可忍时他就和我决斗。我只有一双手脚而他有一双手四个蹄子还有一条尾巴以少打多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在这老色鬼的训练下我的腿部力量明显增加有时候用力跺下去已经可以踩碎一块石板。 说实话色人马是个好老师除了有点色和罗嗦。 “小子剑不是这么用的我怎么教你们两个笨蛋来着?当年我的祖上那可是大力神郝克力斯的老师我真倒霉教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傻怎么指望你们保护珍妮。天下最漂亮的美女你可以先去歇歇顺便到山洞里把早晨猎到的山鸡拿出来烤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士简直就是雅典娜的化身嫁给这个小子不行太亏了”。这是教剑术时色人马哈奥森最常说的话当然最后那句是针对伊沙贝儿的。 人马山谷中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简单最快乐的日子。不需要考虑温饱问题也没有该死的领主来找大伙的麻烦。我希望佣兵们迷了路或卷了我们的路费逃走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大伙在一起包括珍妮虽然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与我格格不入。 但我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她和我不是一路人。各自的成长环境决定了我们看问题时的目光。有一天色人马问起珍妮是否有王位的继承权小家伙天真的晃晃她的手杖说她已经决定把王位让给现在南嘉摩缕钵帝国名誉国王查理她只想做一个快乐的公主。 这话让老人马表情难得的凝重了一回然后就了疯般逼我训练。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无论什么东西我能得到的肯定愿意和哈姆莱特分享。但如果是王位呢我不敢确定毕竟王位只有一个。 珍妮肯定也意识到了什么东西所以她看向南方的目光越来越绝望。甚至有一天她私下跟伊沙贝尔透漏如果她哥哥不肯派人来接她她愿意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在两个月后一个春日的早上那队佣兵赶了回来。他们在雾散后终于渡过了亚尔河见到了珍妮的哥哥现任皇帝查理。查理收到珍妮的信给了他们很多赏赐并约定下一个月圆之夜派骑士团到人马山谷来接珍妮南渡。 月圆就在三天后想到三天后就要离开人马山谷我有些恋恋不舍。哈奥森教的东西我们还没完全掌握我栖身的那个山洞前天刚在墙上涂了白垩地上铺了石板。哈姆莱特的石洞装饰得更漂亮他想把那里当作和伊沙贝儿的家。这个山谷远离战争谷外的人把哈姆莱特和我当成了猎人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要不我给你们主婚吧”小公主珍妮了解伊沙贝儿心事跳起来说。与唯一的哥哥团聚在即她的心情十分欢畅捎带着脑子也灵活起来知道替他人着想。 “好主意我好些年没喝喜酒了正好在送走你们之前喝一杯”老色马哈奥森也过来凑热闹这次他终于没骂哈姆莱特笨蛋伊沙贝儿嫁给他是玫瑰插到了狗屎上。 “可我还没准备婚纱和戒指啊”伊沙贝儿羞红了脸找了个不成立的借口。 “穿我的公主服你们的财宝箱子里刚好有一对戒指”小公主珍妮大康他人之慨把那天我们在皇宫里拾回来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了伊沙贝儿。 伊沙贝尔手巧花了一天时间将两件公主服改成了婚纱我打了一堆飞禽走兽佣兵们跑到五十里外的镇子上买来了美酒哈姆莱特用鲜花和树枝搭成了婚礼用的拱门。第二天中午伊沙贝儿骑在哈奥森背上由佣兵们护送着走向哈姆莱特的石洞。 “哈姆莱特你爱伊沙贝儿愿意娶她做你的新娘一生保护她爱她关心她吗”小公主站在鲜花和树枝拱门下大声问道声音因为兴奋而略略抖。 “愿意我愿意”哈姆莱特傻傻的点头单膝跪在地上将戒指套向伊沙贝儿的手指。伊沙贝儿幸福地笑着一生中这一刻她最美丽。 我心里觉得酸酸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从小到大我们三个混在一起他们结婚了没人再跟我鬼混。 天空中微微地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我眼睛直想流泪。就在这个时候老人马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快跑快进山洞”。 已经来不及了半空中成群的飞马射手扑了过来羽翼足足盖住了整个山谷。雨点般的利箭带着风射向鲜花搭成的拱门把担任来宾的佣兵们射倒在地上。 “你带珍妮和伊沙贝儿先走”哈姆莱特大叫一声将伊沙贝儿和珍妮抛上马背。躬身从佣兵身上捡起弯刀向空中抛去一个飞得太低的飞马被弯刀开肠破肚趔趄着掉了下来。马背上的精灵射手被摔得筋断骨折。 我跳过去捡起精灵射手的长弓倚在一块大石头后狙击追过来的飞马。精灵身上的三十支长箭很快被我射光了翻身我扑向另一个摔在石头上的精灵用老人马教导我的手段一脚踩断他的脖子捡起长弓和箭囊跃到另一块凸出的石头下。 就在我离开的刹那那个死亡的精灵身上插满了羽箭春日的阳光照亮白色的羽毛映出一圈圈粉色的光珲。 “笃、笃、笃”我头上响起了有节奏的弓弦声是哈姆莱特他的射术比我好箭无虚。但是我知道我们完了头顶上不但有飞马射手还有银翼飞马骑士他们按落马头在山坡上追逐措手不及的佣兵。 一个满身是血的佣兵就在我眼前抱着飞马骑士跳进下了山崖。临跌落时他还对我笑了笑仿佛完成了他的使命。另一个佣兵挥动双刀扑向数百个骑士刀光过处翻开重重血浪很快他自己也被血浪湮没如草尖上的露珠瞬间在人世上蒸。 如果没有老人马的训练我支持不到现在他教给我们的射术简单有效。没有人马指导的剑术我也无法抵挡那蜂拥而上的飞马骑士但剑术和射术再好我毕竟是一个人伤口的热血带着体温离开我的身体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 突然我听到老人马一声悲愤的嘶鸣几块巨大的石头砸过来将试图生擒我的飞马骑士砸成了肉酱。跌跌撞撞冲过那个缺口我看见老人马哈奥森在山顶上疯狂地吼叫着用双手和前腿抛出一块块巨石把挡在他面前的飞马骑士一一砸烂。小公主珍妮高举着法杖洁白的圣光从法杖顶端出包围她和人马治愈人马身上一些轻微的伤口。哈姆莱特手持夺来的长刀冲杀在人群里每次刀光闪动都带起一团血雾。 “嗷”老人马悲愤地嘶鸣声音在人马山谷中回荡。阳光下他骄傲的身躯珍妮高举法杖的双手还有那团圣洁的白光美丽得就像一幅油画。 一个飞马骑士被我砍倒同时我肋下又多了一条伤口。下蹲回旋我的战刀划开了偷袭者的肚子又一把战刀从头顶砍来我躲避不及了抽刀刺向那个精灵的腹部准备和他同归于尽。 一根长长的标枪飞来将我面前的精灵扎到岩石上。更多的标枪飞过将飞马骑士割麦子一样射倒。抬起头我看到四面的山崖上出现了一队队人马是哈奥森的子孙他们怒吼着将手里的标枪抛向空中。 太阳落山了接近完美的月亮在山谷的另一侧升起。无数暗夜精灵从地下跳出来加入战场席德大师咆哮着将一个个顶级魔法施展出来抛入魔族当中。每一个魔法绚丽德炸开都带起一片血雨。 半夜的时候魔族的空中部队撤离在人马谷抛下无数尸体有精灵的兽人的人族的陪着他们的还有无数战死的人马和佣兵。 珍妮跪在山颠抽泣着吟唱用恢复术为受伤者治疗。我、哈姆莱特、老人马哈奥森在她周围环成一圈***里伊沙贝儿平静地躺着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婚纱永远沉睡在新娘的幸福中。 她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不知她是否梦到了与哈姆莱特生了一大堆孩子过着有衣服有粮食的幸福生活。 在今天下午的袭击中诺斯帝国的空中部队把身披婚纱的伊沙贝儿当成了珍妮大部分攻击都指向了她。老人马教会了她武技还是没能保证她的安全。 伸手我拎住了佣兵领的脖子他失血过多的脸立刻变成了黑色“不是我以佣兵之神的名字起誓”佣兵领拼命挣扎嘶哑地为自己辩解。 “不是你还有谁会出卖我们”!我的目光如刀扫向活下来的其他两个佣兵两个一辈子都在刀尖上打滚的家伙退缩着无法给我满意的答案。 “不是他们我知道是谁”珍妮擦干眼泪话语显得异常平静“是我哥哥查理我是先皇和皇后唯一的女儿查理是妃子所生。我已经答应不与他争夺皇位没想到……”她的声音如月光般冰冷。 “这就是帝王家姐夫罗密欧”珍妮叫着哈姆莱特和我的名字仿佛一瞬间长成了大人“我不想回南方了你们可以收留我吗”? “可以如果你愿意你永远是伊沙贝儿的妹妹”哈姆莱特抱起伊沙贝儿的身体慢慢走向他们的新房那是他和伊沙贝儿花了两个月时间收拾出来的梦之殿堂他想让伊沙贝儿在那永远长眠。 “你们的任务结束了谢谢你们”珍妮取出一把珠宝塞在佣兵头领手里算做他们的小费。佣兵领接过珠宝用带血的外套擦了擦郑重其事地将珠宝放进了口袋。“我的任务是护送你们去亚尔河南岸你一天在北方咱们的合约就永远没结束”咧了咧嘴三个幸存的佣兵彼此拥抱着走下山坡。 第二年夏天诺斯帝国大军再次南下被南方一个叫佛拉伦尔的将军阻挡在斯帝尔城边。双方胶着之际一伙盗贼偷袭了诺斯帝国在北岸的军粮库将数百万斤粮草付之一炬。失去补给士气低落诺斯帝国被迫从亚尔河南岸撤军。 那伙实力强大的盗贼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很快一份相似的调查报告就递交到南北双方的皇帝面前。“盗贼集团号称影盗领是三兄妹老大叫奥托·哈奥森老二叫莫兰·哈奥森最小的是个女魔法师叫简·哈奥森。他们都带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正面貌。这支盗贼团伙里军官和士兵没有严格的等级区别他们彼此称对方为兄弟。” (全文完) (一、二) 强盗贵族 一骑士的义务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老鼹鼠用手杖重重地敲了一下挂在树上的石版苍老浑厚的嗓音在月夜中激昂的回荡“这是八种骑士必备的美德。作为武士他们忠诚;作为贵族他们谦卑他们是公主最英勇的保护者……”。 神啊让夜晚快点过去吧!讨厌的月圆之夜!我一边打盹一边祈祷。要不是因为今天老鼹鼠带来了重要的地图我早就装肚子疼去出恭了。 席德·梅耶神色肃穆的看者对面两个哈欠连天的小伙子挥手出两道闪电“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公主却不会对她产生任何不纯洁的感情……” 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本能的跳起来睡意全无。 “老头干什么拿闪电劈我?”听到哈姆莱特愤怒的嚎叫我知道怎么回事情了对老鼹鼠怒目而视。 席德·梅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一样继续他声情并茂的演说:“骑士效忠于公主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却不可以对她有不纯洁的感情。他们的感情纯洁、浪漫他们是正义和力量的化身荣耀和浪漫的象征…….” “哈哈哈哈”我和哈姆莱特都忍不住狂笑起来这么虚伪的东西还能说的和真的一样老头的表演才能足以到舞台上去唱歌剧了。 “要是对女人没了感觉还是男人么?”我又打了个哈欠“大师说过多少遍了我们不是贵族也没有兴趣当什么骑士”。 “还要纯洁?当浪漫的象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姆莱特拍着大腿说“除非脑袋让驴踢了”。 “或者是让哈奥森踢了”我‘严肃’的补充了一句。然后我和哈姆莱特互相看了一眼非常默契的跳起来玩命的向相反的方向跑。 珍妮都已经说过无数次以后再没有嘉摩缕钵的女继承人席德·梅耶还是一直做着辅佐公主复国的白日梦。每次月圆之夜从地底下出来他都像苍蝇一样追着我们讲什么狗屁骑士精神。要是不听他的他就仗着自己法力高强欺凌弱小。 我们不是怕了他我们是看他年纪大不愿意跟他动手。打咱不能打跑还跑不过么。反正他一个月只能来一次下次想和我们拼命也是下一个月圆之夜的事情了。 人老了以后想法都很古怪席德·梅耶也不例外。 老鼹鼠用御风术靠近了我从身后急的咒语吟唱声我就能判断出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双手大剑一挥用斗气倒卷起林间的枯枝败叶。 旋风般的树叶在斗气的带动下滚向半空将老鼹鼠席德·梅耶包裹在里边。火光四散林子间烟雾迷漫。一会儿老鼹鼠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法袍被他自己的魔法烧出了几个破洞白胡子也烧卷了冒着烟贴在他的下巴上。 不是我干的我誓。这是他自己的火系魔法我那一剑只是干扰了魔法的运行罢了。我躲在树后不停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其实老鼹鼠挺可怜的他心里一直不能放弃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嘉摩缕钵。而暗夜精灵的身份又限制着他让他不能卷入地面上的争端。 “老鼹鼠我在这呢!”哈姆莱特远远地喊。他怕席德·梅耶真的恼羞成怒毕竟一个大魔导师动起真来不是我们这些小角色能对付的。 每次我和哈姆莱特都是用这手对付他。分头跑等他追到了把我们都制服了。天也差不多亮了。他的骑士课也不得不结束了。 不过这次老鼹鼠没上我们的当他只是把哈奥森召唤出来了说我们不想保护珍妮她的死活我们觉得无所谓。 头脑简单的老人马立刻上了席德·梅耶的当自从得知珍妮的生死与他的寿命息息相关后他最怕的就是珍妮出意外。席德·梅耶拿这招对付他屡试屡中。 对付一个老鼹鼠我和哈姆莱特已经吃力。再加上一匹疯人马。结果可想而知。暴怒的色人马帮老鼹鼠捉住了我们一顿狂踢猛揍。说我们两个不成气的东西害死了伊沙贝儿不说还要害死珍妮害死他们。 他们都是珍妮的契约兽珍妮死的时候他们也就死了。 我不喜欢席德·梅耶也不喜欢老人马但我不愿意他们死。于是在月色下鼻青脸肿地我和哈姆莱特再次坐到石头凳子上心不在焉地听老鼹鼠的训导。“骑士是公主的守护者精神的传承者力量与正义的完美结合……”天哪编这本骑士守则的人一定是个疯子或者他天生犯贱。 其实老鼹鼠不罗嗦我也一直会保护珍妮的。理由我一时也说不清可能我已经真的把她当成伊沙贝儿的妹妹看了也可能是出于习惯但肯定不是他们说的‘忠诚’与‘英勇’也扯不上边儿。 我可以把珍妮当妹妹但不会向她效忠。她的嘉摩缕钵没给过我一点好处我对那个已经灭亡的帝国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 “席德·梅耶大师老了固执的我也劝不动你们别理他说的那些东西”珍妮很无奈的对我们说。温暖的圣光源源不断的从她纤细的掌心涌出包围了我和哈姆莱特。我们脸上的淤青慢慢消退身上的痛楚也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和哈姆来特舒服地享受着珍妮出的圣光设计着自己的美梦“等给伊沙贝尔报了仇我们就找个海岛去隐居。老鼹鼠找不到我们即使找得到他也不能从海底钻出来!”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给姐姐报仇!”珍妮拽着我的衣角小声的说“我的圣光能对付那些魔族”。 泪水顺着她长长的睫毛一滴滴的落在我手臂上。这个小公主就是麻烦一提到伊沙贝尔她的眼泪来得比泉水还快。 “不行”哈姆莱特皱起了眉头拒绝了伊沙贝尔。他的理由简单无比“我老婆已经没了要是你老婆也出事了将来谁叫我舅舅?” 正当面红耳赤的珍妮和我不知说什么好时哈姆莱特拍拍我的肩膀“我拣她回来是给你当老婆的可不是当盗贼的。” 然后哈姆莱特溜了我愤怒地追了上去。等到珍妮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在去德尔菲的路上。她想追已经来不及。 二特权 我哈姆莱特还有佣兵麦可和米勒我们四人扮作卖西瓜的老农夫拉着两车瓜来到德尔菲。城门的卫兵收了两个银币的进城税后放我们进城。在城边找了个客栈放下货物我们按着地图到城主府附近踩点。 劳伦斯的家在城西的贵族区那里的街道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宽得多也没有果核和马粪。每个贵族家都围着高高的栅栏大草坪上有喷泉和花坛宽大的房子前有各种雕塑有时还停着金灿灿的四轮马车。 按老头给的地图看那个栏杆雕刻着石像鬼草坪上有巨大的黑色兽人雕像的房子就是劳伦斯的家。就是他那色狼侄子想得到伊沙贝尔的初夜。 就是那该死的初夜权毁了我的米店和肉店毁了我所有的梦。 夜深了。城主劳伦斯大人家的***也渐渐黯淡下来。“动手吧。”我低声回头对趴在房顶的麦可说。 麦可点点头放下背上那捆暗黑色的绳索。他和米勒在人马山谷之战后加入了我们。作为佣兵中的哨探使用绳索和钢抓是他们的必备技能。 米勒小心的把绳索用钢爪固定在烟囱壁上我们沿着烟囱的内壁滑下来进入劳伦斯的家。通常最大的壁炉都设置在客厅里劳伦斯家也不例外。客厅的烛台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我们在昏暗的烛光中悄悄进入天井顺着台阶往顶楼走。 劳伦斯家很有钱每个楼梯转弯处都立着真人大小的神像雕塑正好方便我们躲藏。按老头给的地图顶楼左边第二个房间就是他的卧室。这家伙据说还有两下子所以我们带了两个老鼹鼠做的迟滞魔法卷轴哈姆莱特一推开门我就向里面抛出了一个卷轴。淡兰的光芒充满了房间然后我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一个瘫倒地上的女精灵看样子没有什么武技而且被我们吓坏了。我把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低声问道:“劳伦斯呢?” “主人…主人今天去…列农大人家的酒会不会回来了”。我能听到她牙齿颤抖的声音。 “想骗我是吧”我手里稍稍加劲剑峰一紧在她粉嫩的脖颈划出一道血口。 那个精灵筛糠一样的颤抖着“主人真的真的不在家。不信您去问他的侄子默克老爷他就住在二楼。楼梯右边镶黄金天使像的房间”。 我想是伊莎贝儿的灵魂在指引我们让我们可以碰到小劳伦斯这个败类。一拳打昏这个精灵我们悄悄的向楼下溜去。 快到二楼的时候我们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躲在雕像后面我看到两个彪悍的卫士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女向二楼走去。除了绳子那个女孩身上什么都没有。 我们冲进默克·劳伦斯的房间时他正半躺着品味果酒饶有兴致的欣赏横卧在地毯上的少女。女孩徒劳的挣扎着试图挣脱绳索像网里不甘心被打捞上来的鱼。她越挣扎劳伦斯越开心。这个混蛋坏得彻头彻尾。 坏蛋通常不会是硬骨头才给了他三拳两脚默克就满含鼻涕眼泪抱着我们的大腿叫爷爷了。劳伦斯确实不在家默克为了保命主动交代了劳伦斯的藏宝室亲自给我们开了密室的门。最后我们四个人每人背着一个大口袋从原路撤退。两个口袋是两口袋珠宝金币另外两个是默克和那个被抓来的女孩。早晨城门一开我们就推着西瓜车出了城。那女孩也是被抓来交付初夜权的我们给她一些金币让她走了。 我们在人马山谷住的那个石洞和当时一模一样我甚至有种幻觉伊莎贝儿会和当年一样披着新娘的嫁衣走出来。默克这个混蛋茫然的看着伊莎贝儿的墓碑他根本想不起来伊沙贝尔是谁。 知道我们是因为这个人要杀他默克·劳伦斯登时被吓尿了裤子。这个垃圾抱着伊沙贝尔的墓碑死活不肯松手边哭边哀求道:“爷爷我不是要她死啊!我也没有非要她初夜啊你们饶了我吧”。 哈姆莱特一脚把默克踢飞他不愿意让这个垃圾打扰伊沙贝尔的安宁。 默克爬过来开始吻我的靴子。我直想吐把他踹了出去。 “爷爷我是个贵族这是多少代传下来的权利每个贵族都这样啊!”默克顽强的爬起来继续去吻哈姆莱特的脚“我也不知道会害的爷爷娶不了她啊!” “呜…呜…爷爷你放了我多少金币我都给你。我以畜牧之神的名义誓我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啊”。他抹了一把血和鼻涕的混合物继续道:“都是我的奴仆害死她的!都是他们告诉我哪个女孩好看该要谁的初夜啊!” “爷爷我回去就把那些害人的奴才全杀掉您饶我的命啊呜呜…” “败类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人的婚姻”哈姆莱特咬牙切齿的抓起一把长剑狠狠插在默克的大腿根上。 默克哭嚎的更加厉害“我没别的出息就喜欢女的。那些女孩子我一般只留她们一夜然后就放她们嫁人去了从来不杀的。要是她们伺候的我好我还赏她们两个银币呢。” 我们鄙夷的看着地上的脓包。这些贵族眼里我们这些贱民没有感情没有尊严和牲口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软骨头世世代代像寄生虫一样活着不干活也不动脑子只会像畜生一样凭着本能吃喝交配。杀这种东西会脏了我的剑。可不杀他又太便宜了他。我们所有的梦就因为这个家伙全毁了米铺没了肉铺也没了伊莎贝儿死了我们不得不过着流浪的盗贼生活。 我看看哈姆莱特他似乎也在犹豫怎么处置默克。那个垃圾说得有几分道理初夜权是法律赐给他的即使他不行使其他贵族也会行使。 因为这是贵族们的权力没有人会主动放弃。 “我有个主意你们等我一下”哈奥森眨眨大眼睛一脸的不怀好意。那是老色马一生中最聪明的点子很多年后提起那个鬼点子珍妮还会笑出眼泪。 老色马走出石洞很快又抱着一块布满苔藓的石板回来了。“杀这个家伙也不解气。他不是就喜欢女的么?那就让珍妮来处置吧”。然后很严肃把石板交给珍妮解释说那是他以前收集的德鲁伊魔法终极变形术德鲁依用这种魔法来把自己变身为动物。 这个魔法很耗费魔力要六级以上的魔法师才能用。 珍妮扫了一眼石板脸庞立刻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劳伦斯的侄子默克永远的失踪了。我们没有杀他。老人马说的对杀这种脓包会脏了我们的剑。我们也没有折磨他还让他每天都能享受到他唯一的嗜好。 在北方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从此多了一头种猪。主人每天都牵着它去配种赚钱。要是哪天它不肯干活或者不好好干活不但没有猪食吃还会被主人暴打。 强盗贵族(三) 三劫粮 本来我们以为我们的举动沉重地打击了财迷的劳伦斯。那天我们几乎毁了他的藏宝室。可德尔菲传来的消息说劳伦斯把城里的税收提高了三个百分点理由是加强城市安全维护。这样他损失的钱就可以赚回来了。我们气愤不过又去他们家偷了一次。结果德尔菲城又多了一个税种反击盗贼税。 按珍妮的分析劳伦斯会肯定会从反击盗贼的税收里把他的损失捞回来或者拿走更多。兽人都是贪财的劳伦斯更是兽人里著名的财迷。做为城主他就可以无限制的加税我们的盗窃行为根本伤不到他的分毫。 并且我们也不能再去第三次。第二次去的时候劳伦斯家的岗哨明显增加了若不是老鼹鼠做的魔法卷轴非常好用我们几乎不能安全地回来。 只要劳伦斯还是城主我们根本没机会复仇。除非他不是城主我郁闷的想。我们该干点什么让他当不了城主呢?德尔菲城里有我们的眼线很快就帮我们打听找到了一个机会。 魔族和人族的战争没有因为德尔菲的沦陷而停止。魔族仍然继续向南方开进北方被征服的各个部族必须筹集粮食和武器组织运输队伍向南方的战场运送。当运输队伍经过城市附近的时候城主有责任派卫队保护运输车队直到下一个城市的地界。 最近一拨运粮的队伍七天后进入德尔菲境内劳伦斯要负责整个城市境内的运输安全。通常这种保护基本是走个样子而已。因为亚尔河北部已经全是魔族的领地没有什么大的反抗势力。之前最严重的案件就是一群饥饿的贱民在夜里偷了两袋运输粮然后被魔族绞死。 加上三个佣兵我们现在一共只有五个人想要给劳伦斯捣乱力量还是太小了些。哈姆莱特提议找更多的佣兵反正从劳伦斯那里偷来的钱足够提供最优厚的薪水。珍妮很认真的问要不要哈奥森一起去干活。我想都没想就说:那最好不过了。 “你不会反悔吧?”珍妮笑嘻嘻地问小巧的鼻子几乎卷到了面孔上。 “傻子才反悔呢!”我说。老人马战斗力那么高如果能把他拉上一起行动就能多几分胜算。 “那太好了你终于肯带我一起去了。”珍妮高兴地叫道。看我反应不过来她笑嘻嘻解释要是她去了哈奥森必须保护她就一定会去卖力干活而且她的圣光对付魔族很好用。 珍妮的脑子总是转的比我快老是绕着弯就把我骗进去。其实我真的不想珍妮去我更希望她还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在人马山谷打猎烤兔子。 我不想让她死。伊沙贝尔走了生活的快乐失去了一半。我不想再失去剩下的一半。 德尔菲城依山畔水风景秀丽。城北有大片的灌木林和淙淙的溪流是个打劫的理想场所。我和哈姆莱特带着佣兵埋伏在灌木丛后看着车队渐渐走进我们的埋伏圈。 嘈杂的脚步声打乱了平原灌木林素有的平静。 飞马射手优雅的在林间盘旋瞭望披着鲜明铠甲的兽人战士扛着斧子井然有序的开道无数人族兽人的劳力推着沉重的粮车茫然的前进。高大的魔族士兵骑着马前后巡视数米长的藤鞭不时的落在苦力身上催他们快走。 日落之前队伍就可以到德尔菲城了劳伦斯很满意行进的度。两天之后他就可以在城南的边境把粮食移交给阿德雷城的城主押送任务就算圆满结束。要是这次帝国南下可攻陷下斯帝尔城不知道会缴获多少宝贝呢。据说南方的山地矮人有神秘的宝石矿还能打造魔法兵器要是都抢来的话…… 哈姆莱特慢慢掀去身上的伪装从潜伏的草丛中站起他手持一张半人高的长弓如抱婴孩般的右手夹着特制的长箭绑在箭杆上头的魔法卷轴已经开始动他这一箭必须射在粮车上将最前面那辆粮车引燃。 这一箭他练习了无数次绝对不会失手。 火一下子窜起老高把整个粮车都送了半空。然后烟花一样落下来在粮队前下了一阵火雨。 到底是大魔导师老鼹鼠做的魔法卷轴威力就像他亲自施展火焰魔法一般甚至更强。整个运粮队一下子乱了套。充当前锋的兽人们惊呼着拎着兵器四处乱窜。受到祖先的影响他们怕火特别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野火。 我带着几个佣兵从灌木后一跃而起将手中魔法卷轴接二连三扔向粮队前方的魔族士兵。这是老鼹鼠亲自做的圣光卷轴对于蓝血魔族给人类疗伤的圣光对他们就是钢刀。不幸被圣光击中的魔族抱着身体在地上翻滚哀嚎一会儿功夫我已经杀到了粮车前。 劳伦斯显然没有预料到有人敢在诺思帝国境内对帝国的军粮下手。带着他的卫队气势汹汹地向我冲了过来。刚冲到一半粮队后又响起了惊呼一个巨大的圣光结界出现在那里结界内所有魔族士兵都倒了下去。老人马哈奥森挥动一双巨剑毫不客气地切下魔族士兵的脑袋。在他的背上戴着黑色面具的魔法师珍妮高举法杖洁白的圣光源源不断的飞出雨点般射向四散奔逃的魔族。 飞马射手们赶来增援却射不透圣光结界。每当结界弱下的时候护卫在珍妮身边的麦可立刻丢出一个卷轴用新的结界将原来的替换掉。 有的魔族士兵拼命冲到结界的附近试图用长刀砍破结界。却被远处的哈姆来特一一射翻。 我猜想劳伦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魔族武士这样被屠杀的场景了。他一边指挥士兵分头对我们进行攻击一边大骂我们卑鄙无耻。不过他还不至于白痴到只会骂人的程度。几个飞马射手6续升入空中赶往德尔菲城寻求支援。 劳伦斯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他看出出偷袭者人数不多主要在依靠魔法力量。所以他将麾下士卒分为两股与我们纠缠。战局渐渐开始胶着大批的魔族士兵前仆后继地挡在了我们面前用生命捍卫他们的军粮。 只要可以拖延沙漏翻转一次的时间德尔菲城中的飞行部队就到达他可以轻易的歼灭我们这伙“暴徒”。劳伦斯的分析是正确的。不过正确的分析并不完全是取得胜利的关键。就在他指挥部下与我们交战时粮队的中部出一阵巨响耀眼的七彩光环在空中爆裂化作无数火球砸在粮车上。又一群披着树叶顶着树枝的黑面具武士从林中冒了出来对着粮车扔出几十个魔法卷轴。 卷轴落地炸开烈焰从地面上涌出吞没整个粮队。 这些偷袭者数量也不太多集中冲向了粮队正中。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个个魔法卷轴。火系魔法的卷轴。 只有高阶的大魔法师才能用魔法阵将一定数量的魔法元素封存在特殊的白色丝绢上做成魔法卷轴。而且魔法卷轴必须一个一个的做。在黑市上一个魔法卷轴至少要卖两千金币还是有价无市。 风系的、火系的米勒带着二十几个佣兵对着粮车将魔法卷轴乱扔。好像这些卷轴都不要钱一样。 席德·梅耶不愧大魔导师之名他亲手做的卷轴魔法火焰不但燃烧能力强而且在魔法旋风中可以再生。几点小的火星在魔法旋风中很快就生长成车**的火球。那些没有着火粮车只要沾上一点立刻冒出滚滚浓烟。再被魔法旋风绕上几卷立刻变成新的火源。 劳伦斯大声叫骂着带着一伙士兵向我冲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扑灭火焰想活捉我洗脱自己的罪名。 “那个当头领的滚出来跟我决斗!”劳伦斯轮着大斧狂暴的大喝。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这是兽人狂化时的症状。变为狂战士的兽人不知道疼越见到血越会兴奋。 我不会和劳伦斯决斗我不是骑士从开始就不是。如果不是他和那不公平的律法我现在还是德尔菲成中一个快乐的粮店伙计。 我带着佣兵们在粮车周围跟劳伦斯兜***抽冷子再向火堆中补上几个卷轴。 “别追别追再追我拿魔法卷轴烧你”米勒冲着一个魔族武将喊道。趁对方一愣神的功夫将卷轴扔进了火场。 “剧毒魔法火焰啊想活命的到西边的小溪灭火啊迟了就肠穿肚烂啊!”。麦可在圣光护罩里捧着一堆卷轴叫喊。几个吃足了魔法卷轴苦头的兽人掉头逃开麦可笑了笑把卷轴抛向半空。 半空中炸开几团漂亮的焰火。一头漂亮的不死鸟在火焰中诞生欢快地鸣叫着冲向魔族的飞马射手。银翼飞马吓得掉头就跑根本不顾背上主人的命令。 几匹飞马逃得太慢被不死鸟从身边掠过。漂亮得银翼立刻与不死鸟的火焰之尾变成了相同颜色。然后飞马变成了烤鸡。飞马背上的射手从空中掉下来被摔成了肉饼。 “劳伦斯将军被烧死了!”有人在浓烟中大喊。 “城主大人殉职了!”米勒模仿着兽人的音伤心地哭喊。 劳伦斯提升斗气用大斧挥出的气流尽力逼退身边的火焰。他刚要开口说话我一挥手三四个火系魔法卷轴同时落向劳伦斯浓烟立刻将他的话堵回了嘴里。 我向珍妮挥了挥手让她打开了最后一个魔法卷轴。一波蓝色的水光将所有带黑面具的人罩住就在魔族和兽人战士惊诧的目光中我们集体消失了。 空间传送门背后留下熊熊火焰。还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魔族将士们绝望的哭喊。根据魔族法律等待他们的将是军营门外的绞刑架。 我们没有亲手杀死劳伦斯但他的结局肯定必被我们杀死还惨。 强盗贵族 (四、五) 酒徒正在外边旅游所以《指南录》要周五才能开始恢复更新。强盗贵族是以前写的短篇上来只为大家节日愉快。 四影盗的由来 又一轮满月在山那边升起了。 席德·梅耶捋着他的长胡子开心的听我们讲伏击劳伦斯的过程。“珍妮你的圣光攻击力不够还要多练习”。他拍拍珍妮的头顶从怀里掏出一大卷羊皮说“你的强项只在光系魔法方面对水系元素感应能力一般对火系元素几乎没有任何控制力。所以我打算让你学精灵的魔法通过控制风系元素来辅助提升光系魔法的攻击力”。 我不知道老鼹鼠对珍妮抱着多大的期望。私下里连哈奥森都说珍妮对光系魔法的领悟能力非常强二十年后甚至有可能达到老鼹鼠的境界。席德·梅耶每次见到珍妮却总说她要加倍努力要她学新的魔法。我知道珍妮只能用最初级的火系魔法比如烤鹿的时候生个火堆什么的。不过她这么年轻已经能用五六级的水系和光系魔法了还叫很差吗? 正想着呢耳朵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小子你们学骑士精神学的怎么样了骑士的八种美德解释给我听”。 我抬起头冲着席德·梅耶翻了翻白眼。他是偷袭粮队战斗中功劳最高的人所以有点居功自傲。 当初准备烧粮草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够我和哈姆莱特商量后决定请老鼹鼠帮忙。虽然暗夜精灵不能之直接卷入地面上的冲突但帮我们做点工具不算违反他们与地面种族之间的契约吧。 知道我们要去找魔族的麻烦后老鼹鼠非常尽心。他尽可能多的满足了我们的要求连保护珍妮的结界和撤退用的魔法阵也是他事先做好的。 因为珍妮执意要参加偷袭他怕珍妮受伤所以干活分外卖力。据席德·梅耶大魔导师自己说他是像作坊里的木匠一样整整做了七天七夜的卷轴和魔法阵。 高阶的大魔法师通常不会耗费大量魔法精力去重复做这种只有普通人才买的东西。大魔法师在各国都受到非常高的待遇根本不缺钱。许多大魔法师会炼金术或者能探测魔法宝石。而且如果需要钱只要对国王说要做魔法试验了或者‘无心的’透露给慕名拜师的人们试验材料和经费一眨眼就齐了。 除了席德·梅耶这样被困在暗夜精灵族的级大魔法师整个大6再不会有第二个魔法师肯这么浪费自己的魔力。 除了我们大6上也不会有第二伙人可以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挖”到大堆的高级魔法卷轴。 老鼹鼠将卷轴做好后埋在地下。然后我和哈姆莱特去挖。这样他没有违背暗夜精灵的规矩我们也没有得到他直接的帮助。 当然这一切不是无偿的做为条件老鼹鼠要我们当骑士理解骑士的精神与美德。 “您说的骑士的美德是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这八种”我同情的看着老头说。他显然对我的进步很满意赞许的点点头。 “不过这些狗屁美德我一个都不信”我耸耸肩膀“我打不过你你要逼我做骑士我也不能反抗。可我当了骑士也不干你们说的骑士的那些事情”。 “当骑士是一种荣誉只有最杰出的人才能当骑士”老鼹鼠被我们气的直翻白眼。 “一头杰出的奴才而已”我不屑地吐了口吐沫“大伙都一双眼睛两只手凭什么骑士就得给王国效劳。况且我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时候帝国在哪里?” “谁规定骑士要保护公主?我们不欺负谁也不当谁的奴才这样不是更好?”哈姆莱特的想法和我一样。 我们不希罕什么名声荣誉梅耶大魔法师说的大道理我们也不懂。想这许多空话很费脑子还不如想怎么收拾劳伦斯实在。 烧粮车的后果与我们所设想的大相径庭。劳伦斯并没有被送上绞刑架据米勒他们打探回来的情报说诺思帝国的大检察官亲临了粮车被劫持的现场得出了至少上百个中级以上法师参与了劫粮行动的结论。 拥有上百个中级法师的盗贼团实力当然不是劳伦斯所能对付的。所以他没有获罪并且因为战斗到最后而获得了勋章爵位也跟着升了一级由伯爵变成了侯爵。 不过德尔菲的税率又高了一大截。据佣兵们传言为了打通帝国高层的关节劳伦斯家的藏宝库又空了一次。这些钱自然得从百姓身上找回来。 这次行动带来的第二个后果就是我们都成了诺思帝国的“a”级通缉犯。 偷袭的时候我们都戴着面具魔族没有办法画图像悬赏所以宣告只要现戴面具(特别是黑色面具)的可疑人物通通逮捕。 劫粮行动带来的第三个后果就是很多家人惨死在魔族和兽人手上的盗贼四处寻找我们要求入伙。魔族的通缉令所带来的广告效果真不一般。当盗贼们见到魔族的通缉令现我们不但有钱还有圣光魔法师的时候就铁了心要和我们一起干。 他们冒充我们的样子四处给诺思帝国找麻烦。导致带面具的盗贼集团名气越来越大游吟诗人甚至亲自给大伙取了个名字叫我们“影盗”像影子一样存在却触摸不到的盗贼。 这个名字我非常喜欢。 我和哈姆莱特私下里见了几伙盗贼在福雷河附近的一片森林里建立了新的营地。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在营地里我们把彼此把对方当做兄弟。 我们没有按席德·梅耶的要求以珍妮为号召举起反抗大旗。除了我、哈姆莱特和最初那三个佣兵其他人都不知道珍妮的真实身份。 在他们眼中那个总是带着面具名字叫做“简”的女孩是哈奥森兄弟的妹妹。 哈奥森兄弟指的是我和哈姆莱特。我们现在的名字分别为莫兰·哈奥森、奥托·哈奥森老人马哈奥森算是我们的父亲。 当我们把更换名字这个决定告诉老哈奥森时老色马居然喝醉了抱着酒坛子哭了一夜。我想他是被气的因为有我们这么不听话的养子。 五小挫折 南方派了使者和我们接触。来的人是个很帅气的年轻士兵笑起来有一口很白的牙齿。他自称派姆是佛拉伦尔将军的副官给我们带了佛拉伦尔将军的亲笔信。派姆说将军称赞我们是英雄烧掉十万魔军的粮草的行动帮助他们取得斯帝尔城保卫战的胜利。还说将军非常感谢我们为嘉摩缕钵帝国做出的贡献会把我们的功劳上报请皇帝陛下查理。 我们很冷淡的告诉派姆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不在乎南方怎么看。 那个查理只有我们知道他光鲜的外表内是怎样龌龊。我们不喜欢魔族的诺思帝国也一样不喜欢查理建立的南嘉摩缕钵。 他没有国王的权杖。那个象征着嘉摩缕钵帝国最高地位镶嵌着红宝石的权杖被珍妮砸断了埋在人马山谷里。 这个秘密除了我们从人马山谷幸存下来的六个人一匹马没有第七人知道。 派姆很惊讶我们对嘉摩缕钵无所谓的样子不过还是礼貌地告诉我们近期不要再攻击魔族尤其不要再打军粮的主意。他们的间谍收集的情报表明因为魔族现在急需军粮魔族元帅的义子兰斯亲自率领重兵和劳伦斯押送粮食。 提说义子我立刻想起劳伦斯侄子的脓包样所以不由得冷笑了几声。派姆皱了皱眉头告诉我是魔帅安德烈的精灵义子兰斯千万不要去惹他。 切!我还不知道好多贵族有了私生子不敢认就说是义子义女的然后带在军队立混军功不久就可以混个伯爵侯爵之类头衔名正言顺的当贵族了。 这次军粮我们当然还是要劫的。理由很简单这次押运粮食的将领还有劳伦斯在内。如果这次再失败的话我想他就彻底完了。 只是怎么偷袭就成问题了。第一老头梅耶不肯再给我做那么多魔法卷轴了他说如果我们真的要持续对抗魔族就要按他的建议组建军队打出珍妮的大旗。第二我们的队伍虽然比以前人多但也还不到一百人对付不了大量魔族士兵。第三魔族这次会很谨慎偷袭难度更大了。第四这次要不要带珍妮?虽然她坚持要去可这次会非常危险我不想希望她受到伤害。第五怎么样安全撤离阵地…… 我们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佣兵商量了很久决定只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了。暗夜精灵梅耶可以弄到德尔菲附近很详细的地图。最后我们决定把伏击地点设在亚尔河边的山谷。那里离魔军的前线只有一天多的路程按米勒的分析他们快到目的地时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因为珍妮坚持要去哈奥森只好极不情愿的跟着。还提了条件就是不参加袭击只保护珍妮而且一旦情况危险他只带珍妮一个人逃离。虽然老人马不干活有点影响战斗力但珍妮不会有危险让我放心了很多。好在现在是夏天亚尔河附近的山谷林木茂盛方便我们隐蔽撤离。 我们把突袭的时间选在黄昏主要是考虑天黑了以后撤退方便。德尔菲城卧底的兄弟传来的消息军粮来的时候应该是月初。要是满月的那天该多好啊关键时刻珍妮佯装遇到危险我不信老鼹鼠敢不出头。他一个禁咒就能把魔族消灭差不多根本不需要我们费力气。 兄弟们还带来一个坏消息是关于这次押粮的另一个将军魔帅的义子兰斯。 据说这个兰斯是魔帅最宠爱的义子(魔族的贵族圈盛行的说法是兰斯是魔帅安德烈和精灵公主的私生子)不但长的非常帅而且武功都是魔帅亲自教的非常高。 至于怎么高大伙谁都不知道报信的兄弟说千万要小心这个家伙。 夏天的黄昏很美我躲在岩石的夹缝中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晚霞。北方的天空几片闪烁着银光的流云迅的向南飘来那一定是探路的银翼飞马队。要不是凭借茂盛的草木和岩石遮掩魔族的空中部队很容易现我们。 银翼飞马来回巡视了几圈以后我开始感受到大地轻微的颤抖。我们埋伏在一个v型山谷的两翼只有谷底平坦的道路可以让粮队通过。当夕阳半落的时候我看到晃动的彩色旗帜听到魔兽和战马的嘶鸣。 我们的计划是引爆珍妮布置在山谷的两端的魔法阵把粮队堵截在山谷里。老鼹鼠属于嘴硬心软的那种人虽然口口声声说再不会帮我们上次月圆的时候还是做了些魔法卷轴。不过因为时间太仓卒数量不到上次的五分之一。 这次的粮车防护工作明显严密了很多推车的都是身穿铠甲的士兵而不是苦力粮车上都插着长枪和刀剑。 “敌人至少两三千呢。太多了我们能毁多少算多少吧不能硬拼啊。”哈姆莱特回头低声和我说。 我轻轻点点头“看差不多你就撤退信号吧硬拼我们人不够。”粮队的规模比我们预计的要大队伍最前面已经出了山谷后面的还没有进来。 那就从中间截断吧我心里想。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蜡封的圆球核对了一下图案小心的把捏碎腊皮。 珍妮受到老梅耶做魔法卷轴的启示做了好多不同颜色的魔法光球。然后用魔力凝聚住封在腊球中。珍妮的魔法力太低微做的光球没有任何实际杀伤力不过加入不同颜色做为战斗信号已经足够了。 一道橙色的光箭从山谷直冲天际。埋伏在山谷两端的米勒和伯瑞看到光箭挥手掷出魔法卷轴。轰鸣的巨响中山谷两端无数巨石和大树被震落纷乱的滚下山谷堵住去路。哈姆莱特又挥出一个绿色的光球埋伏在山上的兄弟开始向山下射戴着沾着火棉花的箭偶尔也扔几个魔法卷轴。这次我们手里的卷轴不多只好省着点用了。 魔族的士兵有些惊惶有的开始嚎叫乱跑。等他们乱的再厉害一点我们就有机会冲下去狠狠教训劳伦斯了。我看了哈姆莱特一眼和他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就在我准备第三个魔法光球的时候。魔族的队伍中传来一声悠扬的清啸。 那个略带沙哑的男低音好听极了婉转的长吟在山谷外回荡比我以前听的任何曲子都好听。被挡在山谷外的大队魔族人马中一匹银翼飞马腾空而起修长的翅膀在夕阳下划出一道优雅的曲线。 离的太远我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觉得他全身都被夕阳的光辉笼罩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武。 远在一千五百米外那人已经在半空中弯弓搭箭射向对面山谷的兄弟。一点金光从他手中逬出直插米勒他们的埋伏点。 不用看我知道他射中了我的兄弟。跟老人马练习了这么久射术我的眼界绝对不会判断错。 可是即便我的射术现在已经和老人马差不多了也不过六百到八百米射程。老人马说就算是最高阶的骑士也不可能射到一千米以外。 偏偏那个家伙在一千五百米外夺走了我兄弟的性命。 那人出手非常快。就在我愣的一瞬间七八道亮丽的金色华光已经向山谷飞去。金光落处石木横飞兄弟们的躯体和乱石断枝纷纷从山上滚落。 魔族士兵见状高呼雀跃在那人的指挥下迅向我们反扑过来。那人压低马头在粮队上盘旋哪里出现疏漏他的弓箭便指向哪里。 顷刻间十几个兄弟倒在了他的箭下。魔族战士已经开始清理堵在山谷两端的木石要是被我们截在山谷两端的士兵也进来我们就都完了。 “不行了这人箭术太好了”我回头对哈姆莱特说。 “这样下去不行啊要不撤吧”哈姆莱特话还没说完我就现更糟糕的事情了。 珍妮竟然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对着骑着飞马的魔将出了圣光攻击。她可什么防护也没有啊!我从岩石后一跃而起同时挥手丢出另一颗魔力光球。 光球在半空出刺目的鲜红色。所有兄弟都从埋伏的地方冲了出来杀进山谷。 “你疯了那是进攻的信号”。哈姆莱特忍不住在我身后大叫“用刻着鹿角的信号球笨蛋!” 我知道我情急中放错了信号可是已经来不及改了。兄弟们和魔族武士已经开始短兵相接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不可再退。 空中飞行的魔将毫不在乎珍妮的圣光。三团金色的光芒从他的弓上弹出直奔珍妮。珍妮挥出的防护结界抵挡住了前两枚利箭后已经薄的若隐若现挡住第三枚后碎做一片片晶体。 眼看那魔将又对着珍妮举起长弓我把怀里所有的魔法光球都对准他抛去然后开弓对他猛射。那些光球爆出光怪6离的色彩流星一样冲向魔将。他显然被这种奇怪的攻击术吓了一跳一拉银翼飞马向北逃去。他的高度远远的出我的射程我的箭都全部射空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动圣光攻击的珍妮和人马已经被魔族包围了哈奥森双手挥舞大剑蹄尾并用的对付魔族士兵。这个没大脑的家伙早忘了以前说好的有了危险要马上带珍妮离开。 我用尽力气对着老人马大喊“混蛋快带她走啊!”挥动长剑狠狠的砍向冲上来的魔族。 魔族的蓝血和人族一样的充满着甜腥的味道。我疯狂的挥舞长剑剑锋到处血肉横飞哀嚎四起。我冲下了山谷冲向珍妮。 四周到处是魔族我机械的砍杀着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中刀剑的疼痛我看不见其他兄弟在那里也没有时间去找他们。 “路通了啊!” “消灭偷袭者啊!”耳边传来魔族武士的欢呼我知道这次我们都完了。 死就死吧。从德尔菲陷落的时候开始冥神已经等着我们这些贱民来当他的仆从了。至少我不是跪着等死的。空中那个魔帅已经飞回来了他显然也注意到我猜到我是这些人的领袖之一。 风异常急的向头顶压来。我能感觉到风中强大的攻击力。那攻击气流已经把我包围了。我仰头看到金色的光从天空向我飞来我无处可逃。我只想知道这么强大的魔将到底是谁? 我感觉到另一股更强大的风从我头顶掠过一抹柔和蓝色的光芒在我头上飞过。抬起头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抹柔和的蓝光刚好将魔将射来的金色利箭迎住两箭相撞在半空中“砰”地炸开强烈的光芒刺激得我眼前一片空白。 在倒下去的刹那我听见魔族士兵惊恐的叫声“不死战神!” 有人趁我摔倒的时候又给我背上补了两刀腿上扎了几枪。好在我能凭敌人武器带动的风声判断他们攻击的部位勉强躲开保护要害部位。等我的眼睛恢复视力的时候战场的情况已经有了变化。 战场上多了许多身穿黑色铠甲的人族士兵他们杀入了魔族武士当中用钢刀泼出一片片蓝血。那个骑着飞马的魔将在半空中和一个黑甲将军激烈的打斗。他已经不用弓箭了开始在飞马上相对冲击。 两匹飞马靠近冲刺二人交错而过。 距离拉开两匹飞马再次对着加长枪撞击在一起巨大的气浪逼得附近的战士连连后退。 无论魔族还是人族没人能在二人交战的时候插手。哈姆莱特的自诩力大却也只能远远地观战。 这是我见过的最华丽的一场战斗从来没有人把武技挥得像他们一样精彩。就像德尔菲大戏院门口的歌剧海报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一串音符 强盗贵族(终) 今天正在往回赶下午到家明天一早老时间更新《指南录》。 五精灵王之弓 “你是奥托还是莫兰?”有人在我背后低声问。 我回头看到一口白牙的派姆正挥剑砍击我身后的魔族。只有私下无人的时候我哈姆莱特和珍妮才叫彼此的真名。在影盗组织里哈姆莱特叫奥托珍妮叫简我叫莫兰。 “我是莫兰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大家伏击的地点想到一起了。要不是路被堵了我们还会早点”派姆笑嘻嘻的说好像在酒吧一样悠闲。 “我听到有人喊‘不死战神’”我犹豫了一下“难道……” “除了战神谁能挡的住兰斯的箭?”提到不死战神派姆立刻精神了“伙计要不是他那一箭刚才你就完了”。 不死战神佛拉伦尔的出现是我们和魔族都没有预料到的。他的到来使袭击军粮行动顺利完成了。我们的兄弟死伤过半哈姆莱特哈奥森和我伤得都很重好在珍妮没什么事情。 乍一看上去佛拉伦尔很可怕古铜色脸庞上布满纵横的刀疤。虽然我对南方帝国没有什么好感但这人说话做事的爽朗明快倒是很对我的胃口。手下的兄弟们见到传说中的不死战神都很激动所以当佛拉伦尔邀请我们去他的斯帝尔城做客时弟兄们都期待的看着我。 哈姆莱特和我婉言谢绝了邀请。要是被他们现帝国第一继承人珍妮就在我们中间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得了城。战神佛拉伦尔倒不介意我们拒绝他的邀请说只要是反抗魔族的人就永远是他的好朋友。不过他也说我和哈姆莱特斗气很好但武技不足趁当晚在林间休息时教了我们几路剑法。 也许他教的武技太难我一路也没学会。 虽然戴着面具珍妮的魅力还是难以遮掩。不少人族将领对能圣光的女魔法师大献殷勤连战神也非常注意她说她优雅的像个贵族。珍妮不冷不淡的说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贵族并不应该比贱民更高贵。战神听了以后惊讶的看了她半天然后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忍不住问不死战神他怎么能抵挡兰斯的箭那家伙可是能攻击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啊。战神笑了。他给我看他的月影弓说除了武技斗气以外神器也同样可以增加攻击能力。如果换一把弓兰斯的攻击距离也不过一千米。不过他手里拿的是精灵族流传的神器――精灵王之弓。 据说数百年前魔族用武力征服了精灵族精灵族的不少珍宝落入魔族之手包括前精灵王的神弓。这弓呈暗紫色弓身布满了魔法花纹出的箭和光一样快而且攻击力惊人。整个大6能和它抗衡的长弓只有战神的月影弓和失传已久的霓羽弓。如果我偷战神的弓似乎不太够朋友。不过要是精灵王之弓落在我手里兰斯这家伙就得被我追着跑了。想象自己高举精灵王之弓追着魔族到处跑的样子我心里无比激动。 每天的秋天当枫树叶最红的时候就是魔族的赛马节。德尔菲沦陷后魔族最盛大的赛马节就在德尔菲城举办。赛马节通常持续三天各城市的名马和贵族们云集德尔菲前两天是竞赛马的度骑手的骑术。城里的未婚少女们都会戴着精心装饰的帽子盛装去郊外看马。城里的贵族组成一个评比团评比出十位帽子最别致的美少女。第三天是真正狂欢的时候。十位获胜的骑手和帽子最美丽的少女会被簇拥着在城里游行然后邀请参加国王的贵族宴会。 当然这一切都都是贵族的专利与贫民无关。 珍妮告诉我国王的宴会上不允许带任何兵器不允许施展任何魔法。所有男士都要身穿打着领结别着白金胸针的礼服女士们都会戴镶嵌宝石的银丝珠花。如果遇到心仪的人就赠送胸针或者珠花表示爱意。 哈姆莱特已经嘲笑过我好多次说我每次提到精灵王之弓的表情都证明我生来就是做盗贼的料。当我决定在赛马节偷弓的时候他只淡淡的说走吧难得你看上什么宝贝。这次珍妮用魔法改变了我们头和眼睛颜色我们打扮成参赛的乡村贵族没有戴面具大摇大摆的骑马进了城。 老梅耶以前给的地图又派上了用场我们很顺利找到兰斯的家。确切的说那是一个华丽的小宫殿。因为精灵的听力比人族好的多我们又打不过兰斯所以我们没有敢轻率的跑进他们家。在城里溜达了几天。到赛马节第三天的时候我们很早就去他的宫殿附近转悠等他出门。 我们吃惊的现他们家门口聚集着很多人年轻男女都有。他们也是天不亮就来在这里了。难道大家都在打这把弓的主意吗?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两对精灵卫兵保护着一辆华丽的敞蓬四轮马车从兰斯家的大门口缓缓驶出。马车的主人身着墨绿色的礼服一头亚麻色的长在微风中和谐的飘动。他悠闲的靠着车栏优雅的向聚集的人群点头致意。身边的少女们激动的欢呼着向他的马车投掷鲜花和丝帕。 兰斯很高兴因为他是整个城市的焦点。 我也很高兴因为我现兰斯出门时没有带任何武器他的侍从也没有人背着那把据说是暗紫色的神弓。兰斯的马车转弯时我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宝蓝色的眼眸满月般光洁的脸悠然华贵的神情微抿的嘴唇又带着几分桀骜让我想起水神殿里的战斗天使像。 “小白脸还真长的不错”哈姆莱特悄悄的嘀咕了一句。我虽然很讨厌魔族也不的不承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美俊秀的男子。这家伙背景又大武功又高还长的这么帅我突然有点酸酸的心里说要偷不了你小子的弓我就不叫“影盗”。 围观的人都跟着他的马车向王宫的方向走了。我们绕到他家附近看看四下无人伺机翻进了院中。兰斯的花园没有劳伦斯家整齐的草坪和喷泉到处是茂盛的大树树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萝树下是扶疏的花草涔涔的泉流巧妙的隐藏在树木之间不少青苔丛生的大理石雕像错落有致的分散在花园里。我非常喜欢他家的花园这么多树木都是上好的荫庇场所偷起东西来可方便多了。 傍晚的时候我们兴高采烈的背着精灵王之弓和顺手抄来的一堆珠宝回到了驻地。唯一的遗憾是我们谁也拉不开它。 老人马甩开膀子试了几次最后脸涨成了紫茄子色。他讪讪地说这把弓被人施加了魔法要等月圆的时候由老鼹鼠来解决。 “这上面的花纹很漂亮但整个弓看起来很忧伤”珍妮在研究弓上面的魔法时黯然地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觉精灵王之弓的弦颤抖了一下。 也许是我眼睛花了反正那把弓就挂在我的帐篷里再也没动过第二次直到下一个月圆之夜的到来。 水一般的月光下老鼹鼠围着弓转了几圈然后得出了一个卑鄙无耻的结论只有精灵才能拥有这把弓。然后得意的瞟了我一眼说他自己既然已经是暗夜精灵了要是他能拉的开这弓就应该归他所有。 没等我回答老鼹鼠大师就开始默颂精灵的咒语伸手去拨动半透明状的弓弦。弓弦骤然明亮起来光芒像流动的水银一样照亮了整个弓身。老人马忍不住大叫“好啊!”。话音未落弓弦上凝聚的光芒竟然向后反弹将毫无防备的梅耶大师打飞出十几米脸朝下趴在了泥地上。 这弓很邪门你们不要再碰它!老法师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大声警告我们。 “也许是弓弦上有魔族的诅咒吧我来用圣光探测一下”珍妮不忍心让我失望聚集了一团圣光附着在弓上。 弓好像沉睡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珍妮想了想又使出了精灵族的魔法‘纯净之光’用银色的魔法光照射弓弦。山间突然起了夜风吹起无数落叶枯枝一阵凄迷的音乐在弓弦上响起仿佛有幽灵在空气中唱着凄凉的挽歌。珍妮稍一走神手掌被弓弦擦破鲜血立刻顺着弓弦淌满了弓身。 我们和老人马同时扑上前去想拉珍妮远离邪弓可是下面生的事情让我们都惊呆了。 那把弓从珍妮手中飞出慢慢地浮上了半空。 我们看到了幻象在幻象里有另一个兰斯。 六贵族 我给兰斯写了一封信用珍妮教授我的文字。信里边我没跟这小子客气要他带五百颗彩钻三套特级纯金精灵防护盔甲单人匹马来赎弓。 时间约在下一个月圆之夜篮月森林的紫藤泉畔有老鼹鼠在场我不怕兰斯。 兰斯胆子够大果然独自骑着银翼飞马来到了紫藤泉。老鼹鼠和色人马已经埋伏在附近我和珍妮哈姆莱特戴着面具背着精灵王之弓来到了泉水边。 “盗贼你们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兰斯冷冷的指着地上的一大包东西厌恶的说。 “其实我们不想要你的财宝我只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我愤怒的回答这小子从头到脚都透着傲慢。 他越傲慢我看他越不顺眼。好不容易偷来的弓要还给他这事傻瓜才干的事。 但是这把弓我必须还给他因为这些日子珍妮和我读到一段精灵王国的历史。 “要什么赶快说我很忙!”兰斯气哼哼地答道。看得出来他舍不得精灵王之弓。从见到我们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盯在珍妮背上。 珍妮缓步上前柔声说我们不要你带的东西只像让你看一样东西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希望你耐心的看完。她抽出匕割破手指小心的让指尖的鲜血滴落在弓弦上。 染了血的弓弦迅半透明的白色完全变成晶莹的红色凭借肉眼能看到无数红宝石般的细小晶体在弓弦内急的闪烁流动! 暗紫的弓身也散出那种艳丽的红色而且整个弓体红得令人目眩。 红光开始围着弓体旋转形成柱状的光体。光体的颜色从殷红褪成浅粉最后形成一个银白色的镜面。镜面里有人激烈的打斗其中一个竟然是背着精灵王之弓的兰斯! 兰斯骑着飞马漂浮在半空中和一个背后有着三对黑翼的魔族对持着。那魔族手中挥舞宝剑浓郁的黑气从剑锋中不断涌出化作一条条黑色的巨蟒张开大口的向兰斯扑来。兰斯举着一把银色的长枪洁白的斗气从枪尖射出把黑色的巨蟒击成碎片。 在他们身下的战场上几百个精灵和数千魔族厮杀在一起。地面上还有无数具尸体精灵、魔族肩膀挨着肩膀。 兰斯周围都被暗紫色的光华包围着那魔将的黑色斗气在紫光结界外徘徊无法靠近兰斯。兰斯长枪也被黑色的斗气阻挡不能伤害魔将分毫。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两匹银翼飞马进入了画面马上的将军都是银盔银甲。不过从他们尖尖的耳朵和俊秀的长相看我想他们也是精灵。 “陛下交给我们收拾他!”马上的将军大叫到飞马一左一右浮在兰斯的身后。 “画面上的人不是你是传说中的精灵王”我不屑地对兰斯解释。画面里的人比他帅而且眼神里多了一分宁静少了一分迷茫。 全神贯注的精灵王无遐分神和前来支援的精灵打招呼撤掉了拢在身体四周的紫色光华将两个部下放入结界。靠近精灵王的精灵疾风一样的抽出长矛…… 下一刻带血的矛尖从精灵王的胸口冒了出来… “为什么?”精灵王出一声怒吼。在他愤怒的目光里魔帅安德烈的长剑再次击中了他的腹部和前胸。 英俊、高大、勇武近乎完美的精灵王从空中落下跌落尘埃。 魔将和两个精灵成犄角之势围住了他。碧眼的精灵摘下头盔向地上的精灵王深深的鞠了一躬。“陛下长老会已经和魔族约定了和平协议我们的森林里再也不会有战争了。” “是签订当别人奴隶的协议吧!难道你们觉得和平真的如此可贵值得精灵当奴隶带着枷锁来换取吗?”精灵王悲愤地叱责身后的精灵王之弓沾满了他的血变得如琥珀般红。 另一个白白须的精灵跨上一步恭敬的说道:“陛下长老会已经宣布了和平协议我们已经选罗尔纳长老做为新的王。签署和约以后魔族不会对再踏足我们的森林和神殿”。 “新的王原来我已经被废黜了”精灵王的眼神骤然黯淡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忍受着多大的痛苦“玛多拉大祭祀八百多年您难道还不明白神殿铭文的含义吗?你们保住了森林和神殿却葬送了所有精灵的自由!” 有一个头戴金冠精灵从森林后慢慢地走了出来走进已经平静得有些诡异的战场。在精灵战士愤怒的眼神中侃侃而谈“陛下做为您的继任者我会尽可能保护我们世代居住的森林。虽然我们仍然要为魔族而战至少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包括王后陛下和您的孩子都可以安全的生活远离战争。” 精灵王从背后解下沾满血迹的长弓如捧着一个婴儿般交到新的王者手上。血从他身上的伤口里泉水一样涌出我看到生命的迹象从他脸上慢慢消逝。 “既然你们选出了新的王者我尊重你们的选择。这把弓陪伴我多年我希望你能把他交给我的儿子。它沾了我的血只有我的儿子才能拉开它。”精灵王咳了一大口血又轻轻的叹息道“可惜我看不到了。” 沾满精灵王之血通体闪烁血色的长弓在红光中缓缓落到新的精灵王手上。镜面中的影像完全消失了突然间我觉得夜风彻骨地寒。 虚空中传来精灵王的声音。那声音突然变的很温和很慈祥。 “我的孩子我把真相封印在世代相传的神弓中。只有同时用王者的血液和精灵的魔法才能打开我的记忆。精灵永远是自由的只有自由的精灵才是真正的精灵。” “你自己的路你自己选择。记住一个人的高贵不是来自他的血统而是他的行为”长弓的光芒骤然消失缓缓的落在地上。 长弓的镜像消散了。 珍妮轻轻念颂精灵族咒语精灵王之弓像长了翅膀一样缓缓向兰斯飞去。“用你的鲜血和纯净之光咒语你也能再次打开洛特王的回忆。这就是我们要你看的东西。你可以走了”珍妮平静的说。 兰斯像雕塑一样立在那里不说话也不接浮在他面前的精灵王之弓。 我们回头向森林深处走去。其实我还真有点可怜兰斯几百年傻乎乎的管仇人叫爸爸不知道明白真相后他会怎样难过。 身后的疾风大起我本能的回身挥拳去打。银光闪处兰斯的飞马腾空向我踢来。太卑鄙了拿了弓以后袭击我们!我来不及拔剑只好就地打滚躲开马蹄。飞马一侧身左翼夹着风像剑一样横扫哈姆莱特的脖颈。哈姆莱特向后急仰飞马的翼尖在他胸口擦出一道血痕。 兰斯在马背上斜身探手勾住珍妮的纤腰把她掠上了马背腾空而起。 惊恐的珍妮来不及施展魔法在马背上拼命的挣扎尖叫。梅耶和老人马同时出现了可是飞马飞的太高人马攻击不到席德·梅耶怕伤到珍妮也不敢动致命的魔法。 我依着大树站了起来拔剑跃起一道纯白的剑气从我的剑尖飞出直奔飞马的翅膀。这是不死战神佛拉伦尔传授给我的剑术我一直没学会危机之中它居然自己从我的心底冒了出来。 兰斯拍打着飞马避开却迎上了另一道光影。是哈姆莱特的剑气他劈碎了飞马的翅膀。兰斯被避下飞马抱着珍妮落到树梢上一片东西随着飞马的身体从半空飘落。月光下我看清那是珍妮的面具。 “杀了这小子他看到珍妮的脸了!”我着急的冲着老鼹鼠大叫。 梅耶大师完成了一个迟滞魔法将兰斯罩在中间。光笼中兰斯慢慢的降到了地面。魔法光芒一消失愤怒的我就像猎豹一样敏捷的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兰斯扑到在地抡拳爆打。 这小子背后偷袭还调戏珍妮所以很心虚不敢奋力还击。老子不打死你才怪!我心里说手脚继续加劲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这头色狼。 有人抱住了我的双臂。我回头一看哈姆莱特和老人马竟然试图把我拉开。“你们没看见他调戏珍妮吗?”我气愤的对两个白痴吼到。 两个家伙突然很奇怪的看着我笑。老梅耶凑过来说是珍妮要我放开他的。我一回头看看珍妮红着脸站在那里。鼻青脸肿的兰斯爬起来对着我一脸坏笑。 他们都傻了居然想化敌为友。这个小白脸如果可以信任全天下就没有撒谎的骗子。 “我揭开她的面具只是为了证明弓的镜像是不是一个骗局”。被揍的满脸是血的兰斯对我鞠了一个躬低声解释。 “我没想到嘉摩屡钵帝国的女王隐藏在这里。我以父亲的名义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女王的下落!”兰斯双手按在胸前优雅地对天誓。 珍妮点头承诺笑面如花。 我明白了珍妮和兰斯都是贵族他们彼此互相认同。而我只是德尔菲城的贫民窟长大的清洁工。在珍妮眼里永远不能和兰斯比。 但精灵王说得好高贵的是一个人的行为而不是他的血统。 那一刻我“恢复”了理智。后退两步把手放在胸前对着兰斯躬身还礼“兰斯阁下我要跟你决斗。如果你珍视你贵族的名誉就拿起剑”。 这是那个老鼹鼠教给我的骑士礼节。按他们那些狗屁贵族的规矩我施了礼兰斯就不能拒绝。 “你是我的恩人我没有资格跟你决斗”兰斯那家伙的举动再次出乎我的预料 “那你真的相信今天看到的镜像?”我还是对他不太放心厉声追问道。 “我也只在精灵的宫殿见过罗尔纳和玛多拉。他们从来不离开精灵的森林你们造不出他们的样子。安德烈说我是一个被遗弃的精灵他在战场上拣到我的时候我身边就放着这把弓。”兰斯的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你打算去哪里?”红着脸的珍妮小声问。 “报仇。”兰斯的眼中寒光一闪。他再次对我们鞠躬致谢说他以后一定会报答我们。然后来到珍妮面前单膝下跪吻了珍妮的手背。 “我一定会回来看探望女王陛下”兰斯背起长弓缓缓走进了密林深处。 “就这么放这小子跑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的嘟囔。 “你这个家伙干什么动不动就找人决斗你怕死得不快么!”珍妮转过头来冲着我凶巴巴地喊道。 “珍妮注意王者的形象!”老鼹鼠大声提醒了一句转头对我瞪圆了双眼“都是你把她带坏的那么文静的一个公主…” “我未必输他也未必赢”我小声嘟囔着懒得与老头和小女孩子一般见识。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兰斯这家伙骨头真硬。 十天后埋伏在德尔菲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兰斯离家出走投奔了不死战神佛拉伦尔。他终究没有勇气杀死安德烈替他父亲老精灵王洛特复仇。 春天的时候兰斯再次来看望珍妮送给珍妮一副雕着独角兽的黑面具。他说那是托精灵祭祀打造的魔法面具可以抵抗一切黑暗魔法。戴上后除了面具的主人谁也无法将它摘下。 “如果哪天你不带面具了我可以考虑和你再打一架。”临走的时候兰斯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我说。 “切如果你不带面具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我冷冷地回敬。 兰斯愣了愣背着精灵王之弓走了。 他看不见我躲在黑面具后脸上的笑容。 他笑我终日带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不知道他自己也带着一个面具一个用骄傲和微笑打造的面具。 在这动荡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有人在脸上有人在心里。 第一章 黄昏 (一) 当文天祥率领着那支横扫天下的十万雄师进入大都城的时候,夕阳正从这座已经四百多年不属于汉家的千年古城头坠下去。那一刻天是殷红色的。晚霞抢在城市陷入沉睡前将最后一抹流光抹向十里长街。殷红的霞光下街道两边的建筑仿佛刹那间沐浴进火海中抑或是血。 蒙古人终于退回漠北了宗白、渊伯你们看到了吗?文天祥仰望天边的流云低低的问。 十五年了自己终于实现了恢复汉家河山的美梦没有人再是蒙古人的奴隶江山不再悲啼。 十五年间多少英雄豪杰倒了下去倒在了民族复兴的祭坛上。当年的刀光剑影鼓角声鸣一起涌上了文天祥的心头。 十五年前空坑那个黄昏一样是血般艳红。 那一战大宋输得毫无悬念。 宋景炎二年趁着北元内乱的时机文天祥自福建起兵攻入江南西路(江西)震动江南。原以为在忠义之士的响应下大宋可以浴火重生。谁料到忽必烈迅平定了北方叛乱然后派西夏人李恒率领四十万大军前来扑灭江南反抗之火。 无论士兵数量的质量文天祥麾下的江南义勇与敌手都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们有的只是对国家的无限忠诚。而在四十万虎狼之师面前这份忠诚显得那样无力。十余路义勇军如雨后彩虹一般绚丽过后就是结束。数以万计的男儿倒在故乡的土地上用残躯和鲜血捍卫了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 文天祥本部人马五千在兴国迎击元江西参政知事西夏人李恒亲自率领的精锐伍万。不屈的义勇们以简陋的武器一次次冲入蒙古人的马队中一次次被人海淹没。很快本阵被敌军突破了对战变成了逃亡。 从兴国逃到方石山从方石山逃到空坑一路上到处都是被杀散的溃兵。文天祥身边不时有心腹将领率领死士返身迎敌试图以自己的牺牲为战友赢得脱身时间。但悬殊的兵力对比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冲入敌群中的死士宛如投入汪洋中的石子偶然溅期几点血花旋即再闻不到一点声息。 蒙古人的队形停了停呐喊之声再起:“杀啊莫走了文天祥”。 活捉文天祥大元皇帝忽必烈给此战下达的最高目标。作为一个自不量力的抵抗者那个叫文天祥的读书人已经给蒙古帝国添加了太多的麻烦。有他一日在大元帝国在江南的统治就一日不得安稳。此人不像大宋丞相留梦炎也不像大儒赵复。留、赵这些南宋精英和理学领都懂得审时度势顺应潮流。而倔强的文天祥却如一个打不死的蟑螂般一次次被击败一次次充整旗鼓阻挡在大元帝国征服江南的战车前。 蒙古兵汉兵呐喊着追逐着他们前面的溃军。“杀”红了眼睛的蒙古武士大喝一声将追到的宋兵砍翻在地复一刀剁下了头颅。脚步却丝毫不停快向另外几个跑得筋疲力尽的宋兵追去。他不用自己统计战功跟在他身后的汉军奴隶会小心的把割下的头颅收拾起来串成一串替他背好。 血淋淋的一颗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背在同样是汉家儿郎的族人身上。而那个背着人头的汉家儿郎正媚陷地给蒙古武士喝彩希望能从这些战功中分些赏赐以便将四等奴隶的身份变成三等。 在这些欢呼声里蒙古武士愈勇猛。几个落在队伍最末的南宋士兵精神崩溃了扔下兵刃跪倒在山路旁期待着敌人的怜悯。数个蒙古兵跑上前钢刀在夕阳下一晃泼出几道热血。 来不及呼喊的头颅飞到了半空中看着自己跪在草丛中的身躯仆倒抽搐。血如山溪般顺着草丛流下谷底汇成河流汩汩向山外流去。 山外那片生养了他们的土地这些天来已经被热血灌溉成了黑色庄稼地早就荒了田野里杂草了疯般乱长。往日宁静的村庄死一般沉寂年少的或者从军或者躲进深山避难。年老体弱留在家中者成了李恒麾下士兵的刀下亡魂渲染大元将士官服的颜色。 “好呀莫走了文天祥”蒙古人的仆从大声欢呼为主人那干净利落的杀人技巧喝彩。几个仆役冲上前去捡起带着体温的头颅把髻拴在战利品中。然后继续前冲为自己和主人收集更多的杀人业绩。 后军中传出一阵阵战鼓元江西宣慰使西夏奴李恒亲自擂鼓给麾下将士助威兴奋之下早已忘记数年前这群蒙古武士是如何攻陷了他的故国曾经在那里造下怎样的杀孽。 更多的蒙古武士和汉族士兵冲上山梁追向那面半卷着的“文”字大旗。抓住文天祥赏钞十万夺其旗赏钞五千。朝廷的赏格订得明白重赏之下大伙冲起锋来格外勇敢。 “砰”仿佛海浪碰到了礁石冲在最前边的蒙古兵顿了顿四散着逃开倒下。几个仆从倒退着跑了回来连滚带爬甚至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怎么回事后边的将领不满地叫骂道。文天祥就在眼前了山路狭窄前边的人不肯冲锋则耽误了居后者升官财的道路。大元朝一统在即不趁现在捞军功难道还等将来退役回家不成? 答案很快到了他们眼前一个身穿白色战袍的宋将挥舞着双刀截住了追兵。他身后几十个宋兵手持长枪牢牢的把住了路口。逃命的宋军被放了过去冲上前的元军却一个个被那白袍将军砍成了滚地葫芦。 巩信几个汉兵仆从大叫一声掉头就跑。懵懵懂懂的蒙古武士听不懂这句汉语的含义鼓足勇气冲上去脚步刚刚踏上石梁忽闻一声断喝两道匹练一样的刀光已经砍到眼前。饶是久经战阵蒙古武士也没见过这么快的刀光还没来得及招架已经被砍成了两段。 “噗”热血染红了巩信的战袍。抽刀垫步转身雪亮的钢刀又向另外两个蒙古武士砍去一个蒙古武士躲避不及做了刀下亡魂。另一个见机得快转身欲逃背后一只长箭飞来将他牢牢地钉到了地上。其他鼓足勇气想要立功的蒙古武士见状呼啦一下撒腿向后撤去不小心被山坡上碎石绊倒连滚带爬滚下了山谷。 血袍将军巩信回头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疲惫但充满关怀。 “丞相先撤巩某在此断后”无暇与身后的人见礼巩信叮嘱一声凝神迎敌。又有一伙蒙古武士彼此照应着冲了上来将巩信和他麾下的弟兄夹在了中间。 “丞相你先走”一个腿部受伤的锦衣少年坐在两个忠心仆人抬的肩舆上一边用手中弓箭射杀敌军一边向文天祥喊道。他的箭法精准顷刻之间已经有数个蒙古武士被其射倒余下的蒙元士兵和巩信交战已经构不成合围之势。双刀将巩信得此强援抖擞精神把身前的蒙古百夫长逼得连连后退。手持长枪的宋兵趁机冲上几条樱枪织成一个小小枪阵登时在元军小队的侧翼捅出一个窟窿。 打了一天顺风仗的元军攻势猛然受挫来不及做出反应本能地两旁避去。宋兵樱枪回旋在狭窄的山路局部形成以多打少之势。冷森森的枪锋下数个蒙古和汉军士兵被戳倒尸体滚落与地上的宋兵尸体混在了一块。 肩并着肩脚贴着脚宛若沉睡在母亲怀中的孪生兄弟。 文天祥摇摇头拒绝了属下劝其率先行撤退的请求安排几个偏将带着彩号先撤。拔出佩剑站到了自己的帅旗下。那面倔强站立在山崖上的大旗已经被鲜血和硝烟染得分不出颜色山风吹打着破烂的旗面一个宋字依稀挥舞。 “坚守一刻就可以让老营人马安全一刻。”文天祥呐喊着尽力收拢满山溃军。元军冲不过巩信把守的小路已经改变策略另寻缓坡冲了上来他需要有人分头去抵抗。 “我去”卢陵豪杰林沐带着几个江湖人物应道转身冲向了侧面的缓坡。一干人的身影很快和冲上来的元军裹在了一起重重血浪从人堆里溅出来染得天地之间一片殷红。分不清那一片是蒙古人的血拿一片属于北方汉人哪一片属于南方宋军。 “啊”人群中响起一声惨呼是彭震龙那特有的永新腔这个曾经以贪墨被逐的小官连呼痛的声音都是这般绵软无力。文天祥关心的偏过头看到率军厮杀的妹夫彭震龙被两个蒙古汉子按在了地上。一个汉籍元军掏出绳索准备捆绑他却被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敲破了脑袋。趁着两个蒙古人一楞的时候彭震龙又一石头砸向蒙古武士脑门。 “砰”那个蒙古武士的脑浆溅了出来溅了彭震龙满脸。另一个蒙古武士恼羞成怒挥刀斩下将瘦弱的彭震龙砍成了两截。 “雷可”文天祥眼眶几乎瞪裂提剑向前欲给妹夫报仇却几个护卫死死抱住。朦胧泪光里看见彭震龙在地上翻滚挣扎面孔因痛苦而变形双手却挣扎着整顿汉家衣冠然后抱在一起向着大宋旗帜深深一揖。 一揖即为告别从此震龙永为宋臣。 “雷可”与彭震龙交好的箫家敬夫、焘夫两兄弟捡起地上被逃兵丢弃的兵刃冲了上去。两人俱是永新县的书生这次起事与彭震龙一起光复了永新谋划军务出了很多好主意。此刻将士之间已经没有文武之别彭震龙可战死沙场他的头颅再不可落入蒙古人手中受辱。 文天祥拦了几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箫家兄弟两个的身影冲进的乱军中转瞬书生冠巾被牧人践踏入泥土。 “丢石头”偏将缪朝宗从地上拔起一块巨石顺着山势向下推去。挡在石块前的元军士兵相继闪避巨石越滚越快到了半山腰协裹着尘砂已经带出风雷之声。反应慢的元军将士闪避不及被石块砸到筋断骨折。 文天祥放下剑躬身与士兵们一起推动巨石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丢下带起一片鬼哭狼嚎。汹涌而来的元军翻卷着退下了山坡丢下一地尸体。 在他们的尸体旁吴文炳、林栋、刘洙、张汴等各地豪杰躺在那里永远的长眠进了千秋家国梦中再不复醒。 两军之间被乱石和尸体隔出了几十丈的距离。蒙古人的攻势稍沮几个百夫人长在战旗的指引下整顿部属和队形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这支兵马的统帅西夏奴李恒见久攻对面的山头不下已经决定换一种应对策略。 遭遇顽敌攻心为上。西夏奴李恒洋洋自得的传下了自己的将令。他知道是谁在凝聚着对面山坡上那股残兵文天祥的名字他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面。从这几天的交手经验的其他几个南宋降臣口中李恒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收服对手的法宝。 看到元军停止了攻击激战了数天的宋军将士们松了口气。没等他们一口气喘完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 层层的元军退开去在主阵中退出一个数丈宽的空挡。一堆被绳索捆绑着的老弱妇孺被推出来跪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刽子手举起雪亮的砍刀元江西参政知事李恒微笑着将一面大旗掷于马前。 那是文部老营的大旗众将士妻子儿女都落到了鞑子手中。如今他们就跪在眼前跪在雪亮的钢刀下。 跪在队伍最前边被几个蒙古武士死死按住的一家四口。中间的那个妇人满身泥泞却难以掩饰其华贵雍容的气度。两边的一儿两女受到母亲影响倔强的仰着头在钢刀威逼下不出一声。 “文天祥一柱香之内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帅手狠”李恒的声音顺着晚风吹来在山谷间回荡。 那一家四口是文天祥的妻子儿女。为了活捉文天祥李恒特意派遣了一队骑兵抄了文部老营将休养在营中的老弱妇孺都劫了来。汉人以忠孝传家李恒要看一看在国家之忠和父母之孝妻儿之爱面前那些反叛者能做出怎样的选择。 “文大人莫管我等。他日尽管兴兵来报仇杀光这帮没人性的鞑子”。一个白苍苍的老人在俘虏的队伍中间高喊道。没等他一句喊完蒙古人的钢刀已经砍到了他的头上。老人花白的头颅落到了泥地上圆睁着的大眼不甘心的望着大宋的天空。 “夫子”几个少年哭了起来老人他们的启蒙恩师平日教的是之乎者也忠孝仁义。没想到最后真的以大好头颅祭典了心中的理想。 “文天祥你投降不投降难道你真的要逼本帅将这些老弱妇孺斩杀在你面前”西夏奴李恒高喝道。见对面山梁没有响应低头对马前的孩子们威胁“不想死的娃儿喊你爹爹下来救你不然一会你们全要被砍了祭旗”! 几个胖胖的少男少女小声哭泣起来他们父母都是读书人家境不错几时让他们受过这种罪。哭声不止却没有人肯带头响应李恒的号召。等了一会儿李恒心里着急冲着亲兵努了努嘴知到主帅心思的亲兵提着刀将哭声最响的几个孩子拎到了阵前。 “儿啊”一个身材单薄胡子拉茬的宋军将领心痛的喊道脚步向山下挪了几步又强忍着退回再前挪再退回不准该如何是好。 见到对面队伍骚动李恒麾下的亲兵冷笑着喊道:“对面的人听着你等家小都被李大人抓了。咱李大人有好生之德放下武器下来投降的就饶你一家不死。如果硬跟着文天祥死撑那就休怪……”。北元士兵向来残忍好杀他们说休怪无情接下来肯定是无情的杀戮。山坡上呼儿唤女声登时响成一片几个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头也不回地冲下了山。坐在肩舆上的赵时赏抬起弓却无法向在自己的弟兄背后下手。文天祥手中的龙泉剑颤抖着举不起来也放不下去。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被押在阵前的小胖男孩突然直着脖子背起了古诗稚嫩的童生在山谷中回荡。想冲下山谷与家人团聚的人中有几个读过书的停住了脚步泪落如雨。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文天祥的一双儿女和另外的孩子们一齐仰着脖子背了起来目光中带着笑意仿佛在私塾里面对着教书先生的大考。“万里膻腥如许千古英灵安在……”。 西夏奴李恒识不得几个字不知道这词的含义。但在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里傻瓜也能体会到其中不肯屈服的意境。几个蒙古武士慌了轮起拳头打向背书的孩子们。一个个弱小的身躯被打得满地乱滚朗朗的读书声却不绝于耳“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 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膻腥如许千古英灵安在。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和他们拼了弟兄们上啊”几百的士兵拎着短刀木棒冲下了山坡冲进了蒙古人的队伍中。无数元军迎了上来和他们厮杀在一起。喊杀声里稚嫩的童声不绝于耳“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自胡马窥江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却是空城…” 文天祥提起龙泉剑跟在士兵身后冲向了敌军。一切都该结束了江南西路一败福建、两广那些新收复的失地马上面临着灭顶之灾。这都是自己这个大宋右丞相不擅用兵之过。自己无路可退了大宋亦没路可退了几百年来从汴梁退到和杭州从杭州退到了广州退到浅湾(香港)再退就只能下海了。 身边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幕僚一个接一个死于乱军之中文天祥满脸是血面目狰狞疯狂的挥动宝剑已经分不清楚敌我。突然参军赵时赏翻转弓背用力打在了他的脑后。文天祥被打得晃了晃跟跄几步软软地趴在了山坡上。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格外轻松。 卢陵豪杰刘子俊抽出刀来欲和赵时赏拼命却见赵时赏跳下肩舆趔趄着抓起文天祥的披风和头盔穿在自己身上。两个仆从彼此互视抬起赵时赏沿着山路向北跑去。 “抓文天祥抓宋丞相文天祥”元军士兵呐喊着追向赵时赏。刘子俊含着泪抱起骨瘦如柴的南宋右丞相跟着溃兵跑向东南。 乱军中巩信挥舞双刀如疯虎般将试图追赶赵时赏的北元士兵死死挡住。 一杆长枪刺入了他的肩膀巩信挥刀断枪复一刀劈去将来犯之敌剁翻于地。另一杆长枪从后袭来眼看要刺入巩信腰间。电光石火间巩信大喝转身避开枪锋钢刀贴着白蜡杆上滑切下数根手指。迎面有刀光袭来巩信举左手刀相迎右手刀间向前刺入敌腹。 眼见着尸体围着巩信横了一地却没一个武士踏过他身边半步。元万户昔里门叹了口气用号角吩咐手下退开弓箭手集中射击。 巩信晃了晃身上插了二十余箭。嘲弄地对着昔里门出一声冷哼跟跄着横行几步纵身跃下了侧面的山崖。 “逮到文天祥了逮到文天祥了”山梁上响起了欢呼声。 监军赵时赏被乱兵们拖拉着拖向西夏奴李恒的战马。所过之处北元将士擎道欢呼欢呼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赵时赏笑了笑望着文天祥远去的方向面容如赴宴一般平静。 欢呼声里被热血溅湿的大宋战旗轰然倒下。 半谷秋林在风中舒卷恒古不易那抹张扬的红。 第一章 黄昏(二) 夜幕降临了几点幽蓝的鬼火在风中飘荡远处隐隐传来低低的噎涕分不清是人在哭还是大地在呻吟。 “呵――啊我赶着勒勒车走过莽原看到一朵花在风中绽放那溪水旁的青石板上朱红的果实散着清香。妹妹你不能去贪嘴去吃啊否则你进不得我的毡帐…”。漠北草原上代代相传的蒙古长调响起在江南古城的巷子里显得那样不伦不类。战绩辉煌的蒙古武士们拆了南人的房子将那些雕刻着花纹的木材劈碎点燃篝火。围着火堆跳舞放歌。(注1) 他们的战功的确值得庆贺虽然没能如愿生擒文天祥但俘虏了文部将士的妻儿老小凭借这些人质足以动摇文天祥的军心。 况且听从山区跑来的逃兵汇报自空坑一战后文天祥又惊又气得了失心疯。眼下江南西路的抵抗者群龙无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将太阳照得见的地方全变成牧场”一个醉眼涅斜的蒙古武士高叫着用手中的皮袋和伙伴们碰了碰将里面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顺手揽过一个衣衫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少女张开长满黄牙的大嘴啃了下去。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几个新附军(元朝军制中对南宋投降将士的称号)小校言不由衷的捧场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扫向城中阴暗角落。这些变节者心怀忐忑总觉得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看着一栋栋被拆毁的雕梁画栋看着眼前这些抱着烈酒与女人欢歌的蒙古人新附军将士内心觉得很不是滋味。可不投降又有什么办法呢。皇上降了现在正于大都开开心心的做他的瀛国公。谢太后降了现在是北元的寿春郡夫人。留丞相降了一大堆圣贤书读得朗朗上口的经略使们竟相入元为官笑得元主忽必烈天天捂鼻子。驻守江淮与蒙古人打了那么多年仗年过八十的老将军夏贵也降了留下一句“倘若只活七十九忠臣榜上应留名”的笑谈。行朝的张世杰将军和陈大夫根本无心组织抵抗天天幻想着体面的投降以称臣称孙换来一夕安枕。唯一坚持抵抗的文丞相据说又了疯。朝廷已经没有了指望大伙此刻投降仅仅比陈大夫早走了一步罢了 夏夜篝火旁有些热。为了驱散南方的湿气几个探马赤军(元军中契丹、党项和西域等地非蒙古族战士)出去兜了一圈抱了堆易燃但不那么有劲的“柴草”进来顺手丢进火里。篝火瞬间窜起数尺圣人雕像和竹刻典籍在火中霹雳啪啦的燃烧着黑漆漆的夜色里千年文明积淀化作一缕清烟。 烟被风吹着一直向南飘去。慢慢地淡了溶入大武夷山脉茂密的丛林里。武夷山的夜风有些凉百丈岭上聚拢在一起的宋军将领们焦急讨论着商议下一步的举措。 空坑兵溃后大伙分路逃亡九死一生。听说文丞相的部众在武夷山区聚集历尽千辛万苦前来投奔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绝望的一个结果。大伙一心追随的丞相文天祥疯了已经不问军务。清醒时则画一些乱七八遭的图形糊涂时则揪住部将一个个的问“我是谁”。 此番北元大兵南下第一目标就是铲平文天祥部。虽然在大宋朝廷里文天祥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挂名丞相率领的也是一支偏师。但在敌人和文天祥的部将眼中却不这么看大伙都知道这么赣南一带这么多热血男儿甘心赴死为的是什么。他们看重的绝不是大宋委派的那些满地乱飞的虚职。将数万将士凝聚在一起的就是文天祥现在帐中这个疯子。 北元右丞达春给忽必烈那篇平南策上说得明白“欲灭残宋必先灭文天祥文部一去大宋柱石已崩余者皆蝼蚁蚍蜉不足虑也。” “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了蝴蝶啊贵卿你告诉我告诉我”文天祥喃喃着像是在和部将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身前身后都堆满了来之不易的纸张每一页纸上都画着谁也不懂的图画标着弯弯曲曲的数字直线。个别纸上还写着些大逆不道的语言还有清醒时的文丞相对这些言论的批注批判。没有知道自己批判自己和自己打笔架的文天祥在干什么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这份痛苦显然已经过了文天祥的承受能力。出使北元亡命江湖无数次生死之间徘徊都没有让文天祥疯。如今到底是什么压力击倒了这个已书生之躯支撑起残破江山的文大人! “你是大宋右丞相文天祥啊整个大宋的百姓都期盼着你再次振作呢丞相你醒醒啊丞相”。督府参谋杜浒拼命晃动着披头散的文天祥热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距离空坑兵败已经十天了这十天来文大人对军务和内政一概不管不问。照这样下去队伍就散了。部将中已经有人提出来要向南撤撤到循州(广东)一带修整然后与朝廷汇合。 “也许宗白那一下打得太重了吧要不咱们将文大人抬到朝中找陈大人诊治一下”。书吏萧资以一种极其不确定的口吻和大伙商量诸将之中他年龄最小一直以父辈之礼对待文天祥。过于关心之下方寸大乱说话也口不择言。 站在他对面的湖南招讨使吴希奭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找陈宜中给文天祥治病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行朝不会欢迎文天祥归去的纵使他已经是个废人。为了争取和元朝讨价还价的筹码丞相文天祥本来就是朝廷放在外边的一个弃子。文家军作战越果断被出卖得越快。这次江南西路的反攻还没看出来么从始至终朝廷号称还有大军数十万哪曾派出的半点支援。 这就是大宋的现状怪不得吴希奭寒心当年他舍家卫国将万贯家财散了勤王换来得不过是一个湖南招讨使的空衔。没粮、没饷、没援让他这个招讨使如何带兵收复已入北元囊中的湖南?不但对吴希奭部如此朝廷对哪路赤心为国的义军不是提防再提防比对鞑子的防范心还重?如果此次江南西路会战朝廷肯出兵策应义军会败得这么惨吗? 看着痴痴呆呆的文丞相诸将的心越来越冷。右相文天祥是唯一一个主战也敢于和北元一战的大臣。同时也是将各路豪杰凝聚在一起的旗帜。他去了大宋的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惜了宗白枉自送了性命”有人摇头叹息为监军赵时赏的死而感到不值。宗白是赵时赏的字。他本是皇室子弟为救国家而从军。空坑一战因冒充文天祥掩护大伙撤离而被俘。被元军捉到后凭借假冒的大宋丞相身份赵时赏将很多被俘江湖豪杰指认为裹入乱军的百姓嘲笑李恒杀百姓冒功。羞得李恒被迫放人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当冒牌身份被拆穿后赵时赏拒不肯降元被杀。致死据说眼神中都带着对敌人的嘲弄。 如果大宋宗室皆如宗白哪来的这万里膻腥。卢陵豪杰刘子俊摇摇头惨白的脸上闪起几分嘲讽的神色。朝廷太叫人失望了大伙都是冲着文大人这一腔热血而来。既然文大人疯了大伙趁早泛舟出海吧省得留在这里做一伙四等亡国奴。 老天难道你真的要大宋灭亡么。陈子敬仰天长叹脏兮兮的袈裟上洒下了点点英雄泪。连日来他用尽了心思希望能救得文天祥复原针石用了草药用了连百姓献上的人形乌也用了却没收到任何效果。 如果老天有眼他陈子敬宁愿自己疯掉换回文天祥清醒。大宋可以没有陈子敬却不能没文天祥。没了陈子敬不过缺一个不会打仗只会装神弄鬼的假和尚。没了文天祥谁来号令天祥群雄洗尽这万里腥膻? “难为丞相了谁料到那个卑鄙的西夏狗李恒会先抄了咱们的老营。妻儿俱丧于敌人之手问谁不心急如焚呢”说话的是潭州人张唐他是地方大户。文天祥进攻赣州张唐自募一路义军来投。这次兵败诸路义军皆散惟独他麾下的千把人仗着熟悉地形而保存了下来。 众将领纷纷点头那天亲眼看到文天祥的妻儿在泥泞与血水中翻滚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犹在耳畔换做铁石心肠也会碎成齑粉。 “也许这才是丞相失心的主要原因可怜文大人也许不醒来会更开心些”?有人绝望的议论。言下之意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既然回天乏力大伙各奔前程吧。找个偏僻的山寺把文天祥化名安顿下让他在自己的梦中过完此生好过有一日醒来亲眼看到大宋的灭亡。 “丞相心志坚定绝不会因为失家而忘国”?杜浒摇摇头否决了大伙的推论。自打第一次出使蒙古时他就追随在文天祥身侧。亲眼目睹了这个书生丞相之坚韧从蒙古大营逃出的路上一会儿遭蒙古人截杀一会儿被不明真相的宋人当叛徒追剿十余次劫难没能让文天祥疯掉。杜浒不相信丧了妻儿这种事会将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打垮。 “到底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谁告诉我谁告诉我”油灯下文天祥痛苦的抱着脑袋冷汗从苍白的稍上滚滚而下。 “又来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自古以来的问题谁能答得。即使是丞相老师陈龙复也只能扼腕长叹抱怨命运的不恭。 “丞相无论哪个梦见了哪个做庄周时就得认认真真做庄周做蝴蝶时就要开开心心做蝴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啊”。杜浒不甘心地对着文天祥的大喊凄凉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对啊我管那么多干什么”?文天祥喃喃道如闻棒喝猛然抬起了苍白憔悴的脸。 “丞相醒了”道士打扮的江西提刑官何时蹭的一下窜进帐篷兴奋之余几天来跋山涉水弄破了的道袍嗤的一声从背上裂成了两半。 “我本来也没疯他们这些天的谈话我都听着”文天祥裂了裂长满水泡的嘴唇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澈逐一向涌进帐篷的众人脸上扫去。众将肃然站直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子敬何时你们都来了各路兵马所剩几何”? “这请丞相责罚”何时与陈子敬“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他们奉了文天祥将令各领一路民军(宋末地方部队和抗元义军)进攻江西诸地。在李恒部的打击下二人先后兵败。一个化妆成了和尚一个化妆成了道士只身逃亡。至于麾下兵马早已成了李恒功劳簿里的祭品哪还剩下半个。 完了丞相被他们这样打击肯定还得疯掉。箫明哲狠狠地瞪了陈子敬与何时一眼心中暗骂“你们这两个家伙就不会扯个谎敷衍病人一下”。 帐篷里瞬间安静连帐外林涛的韵律都听得见。出乎众人预料文天祥仿佛早已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叹了口气伸手相搀。“你们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当时我本不该分兵”。 我本不该分兵文天祥幽幽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无限遗憾。声势浩大的赣州反击战看来就这样结束了十万大军在元朝四十万将士的打击下就像午夜的昙花刚刚绽放就匆匆凋零。正如梦中的史书所记载这是宋朝最后一次对元朝的反击声势浩大结果却如一个垂危病人的回光返照。 事实上文天祥早就清醒了。赵时赏敲在他后脑上那一记掐拿得极有分寸。只是他无法分辩自己在昏迷中所做的那个梦是否真的存在。 文天祥无法不疯因为那个梦太真实太痛苦已经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那是一个三生石上的旧梦。在梦中文天祥现自己返回了少年时换了一个名字叫文忠穿着古怪的衣服生活在一个古怪的国家。那里比大宋穷困和大宋一样软弱。外敌入侵政府稀里糊涂的就丢了东北三块膏腴之地几十万大军不做任何抵抗。 梦里文忠就读于一所类似于太学的高等学府令人奇怪的是那所学府不教六艺而是讲一些天文、地理、格物、制造之类的杂学。在他二十四岁那年与大宋朝的局势一样已经从朝廷手中割走了东北的日寇再次难入侵了他的家园。烧杀抢掠所做之事比蒙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愤而投笔从戎加入了一支名字叫八路军的真心抗击侵略的军队在一个山洞里他凭借着所学知识与伙伴们在一起帮助八路军的部队制造了很多新奇的武器1941年11月11日日寇36师团汇合第4,6混成旅计7千余众进犯那个山洞他所在的隐蔽地点失守。 文天祥记得在最后时刻自己拉响了一颗叫手榴弹的东西。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围在他身边试图将其活捉的那几个“鬼子”们惊愕的眼神。 临难前文忠吟了一句据说是文天祥写的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然后他就醒了现自己被部下抬着上了武夷山。然后他就疯了。 是文天祥梦见了文忠还是文忠梦见了文天祥。文天祥弄不清楚梦中的记忆告诉他有一本历史清晰的写着大宋右丞相文天祥在空坑之战一年后再次战败大宋被蒙古所灭近百年后汉家儿郎才在一个叫朱元璋的人带领下驱逐鞑虏。 然后建州女真再起明灭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其后两百多年汉人脑后拖上了长长的辫子遇人自称奴才。 然后是中华民国有国无民。然后日寇入侵梦中的自己投笔从戎将宋朝的文天祥视作偶像。 在汪伪政权的汉奸文人笔下文天祥是个不识时务的笨蛋沽名钓誉的书呆子试图分裂祖国的罪人。成吉思汗、忽必烈等人都是大英雄尽管他们屠杀了北方六千万百姓毁灭了一个又一个文明。 以文忠的眼光来看成吉思汗、忽必烈代表着蒙古族地主阶级他们与汉族地主阶级勾结在一起对全世界劳苦大众进行掠夺。 反正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关大宋的事儿也于江南百姓无干。他只是戏台上的金镖黄天霸在文人笔下时而是忠义典范时而是汉奸国贼。反正他已经死了功罪任后人评说。 那文天祥苦苦捍卫的是什么呢仅仅是一个读书人的脸面与气节么。连日里文天祥苦苦追问却没人能告诉他正确答案。 如果他还是昔日的文天祥他知道自己会坚持抵抗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如果他还是文忠他会坚持抗战然后做一个坚定而坚强的**者解放大宋解放北元解放全世界劳苦大众把一生奉献给人类最伟大的失业。 然而他分不清楚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记忆中年少时学的诗词、读过的圣贤书未完成的手稿俱在。眼前诸将虽然精神憔悴可他们的脾气秉性文天祥一清二楚。 但是在记忆中那些革命理论、军事理论、兵器知识一样清清楚楚不时冒出来和子曰诗云搅做一团。 这些天文天祥一直在画画那些古怪的兵器图纸。一直在写写自己投笔从戎后在八路军中从书生成长为战士的训练心得。一直在作战与自己有时作为文忠批驳文天祥心中的腐朽。有时作为文天祥批驳文忠的叛逆。 更多的时候他在期待期待自己是文忠是在做梦梦醒后可以回到黄崖洞中和那些同伴再次与鬼子血战。 然而他没有醒。几次咬破手指的痛楚告诉文天祥此刻才是真实所谓中华民国黄崖洞不过是个梦。 如果梦属荒诞可梦中的事却铭记在文天祥心里根本无法忘记。包括梦中的人梦中看过的那些书。 如果梦境真实那让他如何对待眼前这个困境。大宋国运还有不到两年眼前这些英豪即将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倒在蒙古武士的屠刀下。如果这就是上天安排的命运为什么为什么会残忍地提前告诉我文天祥要我眼睁睁看着大宋走向崖山走进血海。 那不是梦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不小心迷途钻进了我的脑子。不知过了多少天文天祥终于依靠文忠的记忆中的知识解开了这个谜团当他抬起头刚好听见杜浒那一声断喝。 庄生晓梦迷蝴蝶无论醒来时如何痛苦迷茫至少在梦中蝴蝶是自由的可以在天地间翱翔。 管他是文天祥梦见了文忠还是文忠梦见了文天祥呢。老天让我有了这番遭遇也许自有他的深意吧。文天祥笑着想到眼前的将士们还在热切的盼望着自己重整旗鼓恢复旧日山河呢。 有这些热切目光已经足够了。至于那本荒唐的历史书难道真不可改变么?毕竟历史是人写的。 注:朱红色果实是很多北方游牧民族的传说少女吃了朱红色果实会未婚生子生下的儿子是大英雄。 黄昏 二(下)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黄昏二(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黄昏二(下)“历史未必完全是人写的”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1941年流亡在西迁路上的某学者在日记中写道:“如果相对论基本正确那么在一个时空之外肯定存在着类似时空。就像多维函数中的不同维彼此相似却不尽相同。如果其中某一维的存在投影到另一维之上由于各维展的不均衡性对历史展的影响将是天翻地覆”。 刚刚写完天空中响过嗡嗡的引擎声日寇的轰炸机又来了学者扔下笔记本抱起行囊躲进了青纱帐。 喧哗自远处传来烟尘低矮而杂乱老树似乎被风中夹杂着的呼号声所惊吓在路边不住的颤抖但天际的残霞毫不留情淌落把它也染成血腥。夹杂了各色人等的队伍渐近紧紧挽着肩上小小的包裹那是他们的全部他们蹒跚着勉力让灌了铅一般的腿再迈上一步这无止境的逃难也许已不是逃难而成了一种习惯从塞北到江南。 几个难民被挤倒没有等他们惊叫出来从后面挤上来的是头上军帽不知所踪的**官兵倒卷着的大旗拖在路上尘土已把那个大大的白日涂污得不知所谓那年迈的老兵拖着旗子还有一只滴血的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洒下一路血痕。 时空不同历史却相似得让人落泪。 文天祥当然不知道另一维空间正在生的故事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改变自己和国家的命运。在文忠的梦里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武器制造上的冲击更沉重的还是文忠所学到的那些思想和军事指挥知识。 那支号称八路军的军队前身可以追溯到井冈山这个地址文天祥知道在江南西路西北距离目前他所处的武夷山百丈岭不算远。而就在同样艰苦的环境下别人可以成军可以打败对手的一次次围剿并且怀着解放全中国的渴望自己为什么不能? 难道宋兵和蒙古兵战斗力之间的差距比**和日本军之间的差距还大? 不会拿出八路军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十万兵马足以让蒙古人退回漠北。综合梦中的情景与眼前现实文天祥知道小米步枪和飞机大炮之间的差距绝对比蒙古人和宋人体力之间的差距来得大。况且这种体力差距可以用技术和训练来弥补。一百年后同样是汉人拿着原始的火器就可以将蒙古人赶回漠北自己一样也做得到。 想到这些他心中豪气顿生不顾将士惊愕抓起桌案边自己这些天来画就的图纸走到军器监刘子俊面前。 “民章看看这些这是兵器图你看的懂么”。 “这”?刘子俊迟疑着一张张图纸向后翻去他不敢出言打击刚从疯狂状态醒过来的文丞相。这些标明了古怪尺寸和材质的图纸饶是监制过很长时间军械他依然看不懂。 兵部侍郎邹洬悄悄地冲着诸将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上前帮忙。文丞相刚刚醒来即使是撒谎也要安抚住他不能让他再次昏迷导致军心崩溃。 “这个是突火枪吧打不远装填也慢用来吓吓马可以接战就不行了”箫明哲在旁边插言。众人都是“饱学”之士有功名在身的对行伍这些粗人才做的事情本来就懂得不多更何况比行伍还下贱的百工之学。 “这个是铁矛不过刀刃太长容易弯矛身也过于短造成这种样子未必顺手。但丞相既然画了出来必有妙用非我等粗人所能理解了”民军领张唐拿起一张上了刺刀的步枪示意图一边审视着文天祥的脸色一边认真的回答。 看来丞相还没完全康复空坑一战败得太惨打击太重所以才试图以旁门兵器来对付北元铁骑。但这种短刺枪既无法支撑在地上组成拒马阵。也不适合与步兵近战除非它配有一套特别的枪法。 其他将领也围了过来伏在书案边对着图纸翻翻拣拣。黄崖洞兵工厂所设计著名的“七九”式和“八一”式步枪被翻到了一边除了上面的刺刀没有人能认出这东西的作用哪怕文天祥在图纸上已经标明了配件和各零件的比例并代换成了宋代尺寸也不行。 “这个我不认识你呢”? “这个我也不认识好像是北方人家用的火灶”邹洬的副手素有儒将之称的黎贵达推开杜浒递过来的图纸小声回答“这个与作战有关么”? “这个我不知道…”。箫明哲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说话小声些别太让丞相难堪。 “这个咱没见过咱是老粗读书少……” 月光缓缓从窗前移过文天祥感到自己的血一点点变冷。不过刹那间满怀希望又成绝望只有一颗心未死倔强的痛。 迫击炮的图纸被翻了过去黄崖洞兵工场的重大明脚踏土机床的图纸被放到了一边。文天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梦中那些兵工厂引以为自豪的东西一一被诸将堆到了案角。 毕竟他们没和我做一样的梦估计还不知道火炮为何物吧。大宋右丞相苦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出去让赵时赏冲着他们的脑袋狠狠地砸一下。可惜赵时赏已经不在了他的人头至今还挂在赣州城墙上!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刻终于听到了一声天籁般的回应书吏萧资拿着一张图纸兴冲冲地叫了起来“这个我认识知道有人会做”。 “是么”文天祥心中一喜如溺水之人见到稻草般迫不急待的冲过去从箫资手中接过图纸。 那是一张简易地雷的制造示意图。这种土地雷的制造过程极其简单不过是一个石头雕成的罐子塞些火药装上简易引火装置。击时还需要有人专门去拉引信属于民兵专用的抗日产品黄崖洞兵工厂只把这种东西作为给地方游击队培训技术人才的示范品从来没功夫生产它。 箫资接下来的话让文天祥的梦想彻底破灭。“这是火流星守城时用得着里边放上巴豆砒霜还有火药点燃了用绳子甩出去。据说很厉害失传多年了呢”。 “噢”诸将恍然大悟佩服地对着箫资连连点头到底是丞相身边的人懂得就是多。 文天祥突然感到倦想睡去永远不醒。没希望了大伙估计连《梦溪笔谈》都没看过。梦里的文忠在少年时曾经说过中国自古以来技术明得多普及得少。对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果不其然。 “也许这个能用如果用精钢做弓好像比神臂弓还强横些并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制弓的那六种材料”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听在文天祥耳朵里如同梵唱。是杜浒这个跟随了文天祥多年的世家子弟终于从一大堆图纸中翻出一张指点着说道。那是文忠记忆中的一种弩文忠在中央大学学习机械时根据秦弩和欧洲弩的优点综合设计而成。本来想作为一种打猎用具生产出来卖给乡民没等他的愿望达成日寇大举入侵这个图纸就此搁置。前些日子文天祥疯狂画图不小心把它也描了出来。 欧洲弩以钢为臂有罩门无铜廓。易上弦而不易击。结合中国弩箭工艺中的扳机技术后比起宋时用的弩的确是个技术上质的飞越。 “我们到哪里弄钢啊现在弟兄们手里连刀都找不齐”潭州义军领张唐瓮声瓮气的回答再次打断了文天祥的美梦。他说得全是实情空坑溃败后各部残军在这里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像张唐麾下这种义军空有一腔报国热情连精铁打造的武器和铠甲都凑不齐更不用说钢。 “临上山时山下的几个弃家逃难的大伙送了我们些带不走的粗重一会我带人去翻翻应该有些大件的铁器我本来打算用来给弟兄们打矛的不如先借用一下。如果能做出好的弩箭来遇上敌军骑兵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兵部侍郎邹洬大声说道连连向大家使眼色恨不得把所有人的嘴巴捂住让他们不再出声。他真心想试试制造弩箭的可能他不想让文天祥心中灭了兴宋的希望。 “试试吧反正我们在岭中还要呆上些日子等待失散的弟兄们上山。趁这个机会整顿一下旗鼓”吴希奭第一个领会了邹洬的意思硬挤出一幅欢颜笑着补充。只要文天祥醒来一切就有了希望。至于参照这些图纸打些机关就算为丞相解忧的一种方式吧。反正无论成不成都可以分散下文大人的心让他暂时忘记亡妻丧子之痛。 受丞相大人恢复神志这一喜讯的鼓舞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到后半夜才各自散去。议论的结果就是文丞相弄清楚了目前己部所面临的困境再次陷入了沉思。几百张图纸中杜浒和刘子俊挑出了三样遥远的将来可能装备的利器钢弩火流星和大号突火枪(土炮)。这还是在书吏箫资和兵部侍郎邹洬的一再暗示之下怕丞相大人因失望过度而疯病复特意给文天祥留下的面子。 至于什么时候能真正装备这些神兵谁都知道根本没有指望。大宋军器监早已和临安城一块投降了北元这些东西想想可以造不出来。 豆大的油灯在黎明前黑暗中挑动。油灯下是文天祥那双不甘心的眼睛。帐篷外晓风在林稍间拂过沙沙沙沙声声急声声催人老。(快捷键:←)(快捷键:→) 黄昏 (三)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黄昏(三),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黄昏(三)怎么办呢?文天祥惆怅地想。 光凭读书人的热情挽救不了大宋赣南之战已经用血证明了这个道理。 凭借先进武器?那些黄崖洞能造出来的武器估计一时半会儿自己的军队造不出来。即使造出来也很难阻挡这些武器流传到北元之手。 凭借士兵素质?吃糠咽菜的起义军和打家劫舍的蒙古武士的体质不可同日而语。 凭借士气?目前整个大宋各路人马士气几乎都是零。百丈岭间的两千残兵面临的几乎是一条绝路。 如果是文忠面临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仿佛有一双手拨开了迷雾将一条路摆在了文天祥面前。刹那间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兴奋的红。 可诸将肯按我说的做么?红晕散去文天祥的内心深处又浮起一片冰冷。文忠思维里的这些东西很多都不合大宋礼仪甚至是对传统的颠覆。放在平时文天祥自己都无法接受所以这番内心挣扎才如此痛苦。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一时间冷汗又湿透了文天祥的后背。 用什么办法可以让诸将不抗拒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士兵们接受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天下儒林天下百姓接受? 真的按文忠的思维去做了可能自己面对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北元。弄不好将与整个世俗为敌身败名裂! 文天祥仿佛看到天下读书人的笔下共同株杀着一个叛逆。这个叛逆也曾经是读书人的心中的偶像理学中完人的代表。 可那又如何如果可不再蒙古铁蹄下屈膝纵使粉身碎骨有何惧哉。一丝笑容浮现在文天祥嘴角虽千万人吾往矣! “文大人不会再有事吧今天好像情况不对呢”?躲在帐篷口的老树下细心的书吏箫资轻轻拉了拉杜浒的衣袖指指帐篷内忽喜忽忧的文天祥低声询问。 杜浒摇摇头用目光示意箫资继续观察。刚才文天祥脸上的失望他全部都看在了眼里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让文大人出事。猛然间杜浒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凉汗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满了手掌。 帐篷中的文丞相再次睁开了眼睛向外看了看目光炯炯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突然他扶案站起走到树枝搭成的兵器架上拔出了宝剑。毅然向自己挥去。 “不可”杜浒和箫资同声呐喊拼命向帐篷内跑一道身影比他们还迅电一样冲进帐篷。 哪里还来得及文天祥的手抬了抬半面花白的头落入了晓风中。 “大人你这是何意”箫资紧紧抱住文天祥手臂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方才他以为文天祥要自杀七魂被吓走了六道剩下的一点注意力全部凝聚在抱着文天祥的双臂上。 “大人难道你要弃大宋而不顾弃大伙而不顾么”杜浒生气的大叫人之肤受于父母毁之即为不孝。宋人素重礼教断者通常即是出家遁入佛门与红尘再无瓜葛。他知道战局令人失望却没想到文天祥已经绝望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文天祥被杜、箫二人弄得哭笑不得方要出言解释第一个冲进来阻止他“自杀”的义军领张唐已经愤怒的叫了起来“熊咱江西诸地义军还等着文大人再次举兵抗元没想到大人是个输一次就认熊的窝囊废。不就是没兵了吗没兵可以再招没武器可以到鞑子手里抢。你这样出了家算做什么。还不如去投降好歹能把妻儿老小换出来免得他们受苦”。 听了张唐的喝骂文天祥不怒反笑。掰开箫资的手臂将宝剑交到死盯着自己的杜浒手里找了个座位笑着坐下。摇着缺了小半头的脑袋解释道“我断是断不是出家你们急个什么。贵卿帮我个忙把另外大半边头也给我剃了。湿气重让我凉快凉快”。 “这”?杜浒杜贵卿略一迟疑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丞相是断明志我等鲁莽了”。满怀歉意的走上前用宝剑轻轻割去文天祥其余的头。 “是啊断明志不恢复汉家山河文某永不蓄”。文天祥笑了笑杜浒这样理解最好。无论理解不理解欺骗也好凭借丞相的官职威压也罢三日之内他必须让整个军中的男子全部将头剃光这是百丈岭间这支队伍生存下来的第一步。 “不复大宋山河永不蓄。丞相割了我也割了”书吏箫资惊魂初定搬了个草团跪坐在文天祥身边摘下帽子将干净的头伸向杜浒。还在给文天祥清理残余头的杜浒笑了笑手上加快度转眼间把箫资也理成了秃瓢。 杜浒是前丞相杜范的小儿子少年时本是个游侠儿学过些武艺。提三尺剑砍过无数鞑子却从来没想到用自己的剑技给人理。处理完了箫资的头方自我解嘲的摇头苦笑大嗓门张唐也将自己那颗肉乎乎的大脑袋凑了过来“给咱也剃了丞相大人落咱也落不赶走蒙古人永不蓄”。 “我剃掉头并不光是为了明志”知道第一步计划顺利实施文天祥悄悄地松了口气摸摸自己的秃脑袋对着正在理的张唐说道“剃是为了练兵”。 “练兵”杜浒的手抖了抖差点在张唐的头皮上划了个小口没等他表示歉意张唐瞪着牛铃一样的大眼睛瓮声瓮气问道:“怎么炼法难道都要剃光头么”。 “最好剃掉如果有人不情愿也就算了让他还乡”文天祥点点头慢慢给几个人解释。“你等记得当日空坑之战么巩信将军手中的兵虽然少气势上却不输于蒙古人”。 激将、点拨、疏导文天祥一步步将三人引进自己设好的说辞中。杜浒是他的生死好友箫资是他的贴身幕僚张唐是个热血豪杰说通了他们三个诸将的工作就可以慢慢去做一点点扩大影响。 不知道文天祥在想什么提到巩信杜浒等人都有些黯然。巩信是文天祥所部中唯一一个行伍出身的正统军官。反攻赣州时文天祥曾经拨了五千民军让巩信带领被巩信以一句“此辈徒累人而”拒绝只带了他自己那一千江淮部曲。当时张唐还骂巩信瞧人不起现在看来巩信所言并非完全错误十几路民军声势浩大战斗力确实极差。胜时如同一窝蜂败时却如一群羊。 “当日不忙着攻城掠地跟巩将军学学练兵之道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可惜了现在咱愿意学巩将军已经成了千秋雄鬼”张唐扼腕叹息。当时起兵大伙热情高涨。可热情归热情能经得起元军三次进攻而不弃刃逃走的的确没几个。他麾下的人马做到败而不溃已经不易。 而当日的巩信曾以千余人马硬撼对方数万。 “我教你如果你相信我”文天祥站了起来尽力拍了拍张唐的肩膀。 “好”张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杜浒躲避不及差点又在他即将剃完的光头上再次开一道口子。“丞相一句话我麾下的弟兄去风里火里皱了眉头就是王八蛋”! “风里火里就不用了明天给你一天时间你所部人马全部剃成光头”文天祥笑着说道转身从纸堆中拿出几页纸理好顺序拼凑在一起“这是几天来我根据武经总要推演出来的练兵成之法虽然急了些但刚好附和眼下的实情。鞑子留给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成大伙为了驱逐鞑子命都不要了何况剃头。”张唐豪爽的接过字纸当朝丞相亲自教他练兵之法这话传出去是一辈子的荣耀。况且即使丞相不教自己麾下这帮人马也得炼至少要比巩信手下那些江淮弟兄强。鞑子在江西屠戮了那么多村镇报仇的事情就着落在这剩下的千把人身上了。 文天祥点点头接过杜浒手中的宝剑轻轻的剃掉张唐头上没剃干净的几处短一边剃一边向大伙解释“练兵要素第一要让士兵做到令行禁止所以要培养他们的服从精神剃头和整理军容就是第一步……”。 烛火跳动文天祥的心神又飞回了梦境。爱国书生文忠走进八路军中跟着一群满脸菜色的农民一块练兵剃头跑步炼队列几个月后那些刚刚放下锄头曾经听见机关枪声就腿哆嗦的农民一个个变成了下山猛虎。他希望张唐手下的民军也可以做到。 循州不能去了文忠记忆里空坑之战过后自己的经历几乎是空白。也许去了循州后自己再未能打过一场像样的战役。被蒙古人追剿被张世杰猜疑直到最后覆灭在张弘范之手。 既然老天借文忠的记忆将黄崖洞中的事情塞给了自己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博一博为了今天百丈岭上这些人也为了大宋的命运。 把一个农民打造成士兵需要经历以下必须的训练文忠的记忆和文天祥的记忆搅在一起疯狂中写就如今整理出来一条条竟然如此清晰: 第一剃头培养服从和集体精神。 第二体检这个就算了总共这点人马体检结束估计也淘汰干净了。 第三拉家常缓和气氛这是兵书上所说的与士兵解衣推食吧这个容易麾下这些将领们都能做得到。 第四是队列兵器知识、格斗、穿越障碍等日常科目。 第五要做到行军、宿营警卫常识基础战术、假设敌介绍。 第六要明白军官职责兵器存放常识军人礼节、军法。 其中军人职责和队列训练最重要宁可不操其他课目这两项也必定要过它们决定了服从命令的养成当士兵接受一个必死任务时不会去问上级: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文天祥思考着把这些东西一一用杜浒等人能理解的语言说了出来偶尔走神宝剑在张唐头上又擦出一条小口子。张唐浑然不觉杜浒和箫资也没看见他们都被惊呆了。这些训练内容听起来很熟悉却是他们从来想不到或者整理不出条理的东西。大宋军中有些规定和这些训练内容类似却绝对没有讲得这样清楚明白一句也没扯到天地八卦上。只是说出了怎样做说明了为什么这样做。 杜浒已经追随文天祥多年箫资也算得上行伍年余的“老将”加上张唐这个民军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文天祥这份练兵纲要补充完整有些地方大伙不懂文天祥不顾劳累一一解释。有些条目杜浒认为与目前军中实际情况不符集张唐、箫资和文天祥三人的智慧也能找到应对之策。箫资拿出纸笔边听边记四人一番讨论及到天色大亮才理出一份完整的练兵方法。这个修改后的练兵纲要与文天祥根据文忠记忆整理的那份纲要已经极大不同即迎合了最初那份纲要的主旨又照顾到了目前军中的现实。 纲要写好后杜浒的万根烦恼丝也被张唐就手割去四个和尚头相对着哈哈大笑眼下兵微将寡的劣势全部不放在心上了。文天祥在《练兵纲要》的开篇中说得明白此法不但可练兵而且可练将眼下山中这两千多残兵将来就是两千员战将。只要得到时机走出武夷山区还愁不把江南搅他个天翻地覆。 听到文天祥豪情万丈的笑声刘子俊、陈龙复、萧明哲、邹洬等将领全赶了过来。大伙关心文丞相病情这半夜睡得亦是半梦半腥。一进帐篷看到四个和尚皆大惊失色。有了头天晚上的经验文天祥知道大家又要误会赶紧将自己断的目的重复说了一遍。江西 安抚副使邹洬将信将疑从箫资手中抢过墨痕未干的练兵纲要粗粗翻看了一遭半晌沉默不语。 邹洬是个出了名的爽快人自从与文天祥二人自合兵以来从来没出现过有话憋在肚子中的情况。此刻见他沉默不语众将等人都觉得差异。张唐憋得郁闷伸手推了邹洬一把大声问道:“邹大人难道你认为这份练兵纲要有什么不妥之处么不妨说来大伙重头议过就是何必藏着掖着学那娘们儿作为”。 晃了晃头邹洬如梦初醒先做了个揖向大伙告罪紧接着叹息道“张兄误会了哪里有什么不妥此策正合时宜。邹某刚才是想起了巩将军当日所说的有将无兵之语一时失神。若我军早得此书江南西路局势也不至于糜烂如此”。 众人闻听邹洬此语俱是怅然。大宋行朝为了安抚各路豪杰给每个人都封了极大的官帐篷中文天祥是丞相邹洬是安抚副使领兵部侍郎衔杜浒是招讨副使何时为江西提刑可以说数省大吏都聚集在这百丈岭附近。可是要兵没兵要钱没钱空怀着满腔报国之志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见邹洬对文丞相彻夜写就的练兵纲要甚为推崇众人传着将其中条目挨个过了一遍。不看则已越看越放不下越看越惊。大伙儿都与元军打过数仗知道行伍艰难也深知民军战斗力低下非但遇上蒙古兵十不敌一即使遇上同为宋人的蒙元新附军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也只有且战且走的份儿。曾经有人决心整顿兵马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想不出合适办法。而文天祥在练兵纲要上所说几乎句句都说到他们心里众人知道如果按照文丞相这个法子在武夷山中将残卒练上几个月虽然不敢保证士兵个个有当年武穆麾下岳家军的战斗力至少跟新附军打起来不会败得再那么狼狈。 “丞相某将以为这段似乎有些不妥当”议论了一会儿刘子俊偷偷看了看文天祥脸色指着开头处一段文字提出了置疑。他是个有名精细人空坑兵败亏得他才救了文天祥性命。又亏得他收拢部曲一路上招集散亡众人才寻得武夷山区这么一个安身之所。 “民章直说无妨”文天祥循着刘子俊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刘子俊指的正是自己在开篇第二节讲到的‘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战前诸将无论出身皆可直言策略得失’这一段。 “丞相我朝自太祖以来……”箫明哲接过话头低声提醒。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是重文轻武文臣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即使在文天祥的军中行伍出身的将领也一直也只有执行命令的资格至于怎么打打哪里向来是文职出身的官员们说得算。特别是像箫明哲这样有功名在身的人身份更是高人一等。这些都是三百年的老规矩没有人认为它不对。文天祥今天一下子将武将的地位提高到与文职同等箫明哲一时难以接受。而刘子俊想得更多的是此举会不会招至行朝的非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天祥笑了笑大度地挥挥手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诸位如今还分得清自己是文人还是武夫么。况且现在就这么千把人再分个左右高低反而没趣了。如果兵败全体大宋百姓都将是蒙古人的奴隶一伙奴才凑一块谁高谁低有意义么”? “这也倒是秋香拜把子奴几啊”刘子俊点点头认为文天祥说得在理。 邹洬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自从昨夜文丞相醒来行事风格给人的感觉就与原来大不一样。至于这种变化是好是坏邹洬说不清楚。反正看起来文丞相比原来和气了许多说话也不像原来句句包含着忧郁。又想起了麾下悍将吕武那么骁勇善战的一个人却因为对士大夫无礼没死于元军之手被自己人给斩了。如果文丞相早出这文武比肩之议吕武不会横死数日前未必有此惨败。 “子敬了翁一会儿你们不必剃各去找五十个胆大心细且能说会道的弟兄我有要事相托”看看大伙议论得差不多了文天祥叫过陈子敬与何时趁热打铁地布署下一步行动方案。 没等陈子敬与何时两位答应诸将一下子有乱了起来。身体肤受于父母毁之即为不孝。宋人素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将开始还以为剃之令只限于士兵不及军官与文职此刻见文天祥单独留下何时与陈子敬不在剃之列知道自己一会儿少不得被剃成光头。这条命令对他们的冲击远远高于了刚才那句‘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招讨副使黎贵达惊诧地抗议道:“丞相难道我等都要断么”? “都剃不是说了么官兵平等。你们不剃当兵的怎么会心服。”文天祥横了黎贵达一眼不怒自威吓得对方将到嘴边的抗议声咽回了肚子。几个心怀不满的文职正要强辩猛听得张唐拍着自己的光头大喝道:“大伙为了驱逐鞑子脑袋都可以不要还心疼这几根鸟毛。哪个不愿意剃趁早滚下山去投降蒙古鞑子免得将来临战胆怯给大伙丢脸”! 听了他这么一嗓子几个心怀不满的将领也静了下来。就是连脑袋都可以不要心疼脑袋上那几根烦恼丝干什么。况且这山上湿气重洗澡又不方便。剃了头反而凉爽。这样郁郁地想着各自领了文天祥的将令下去布置手下部曲剃头整编时宜。 大帐内慢慢又空了下来文天祥叫过陈子敬与何时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既然二人能在乱军中扮做和尚道士逃命再扮回去想必也废不了多少力气。何时的任务是下山去江西南路诸地收拾还有心为大宋效力的兵勇。陈子敬的任务则是翻过武夷山脉向南去邵武军打探那里的动静顺便为义军筹备给养。 梦中见过了八路军那些将领如何领兵做战如何在逆境中求存文天祥才知道自己先前打仗的方式有多愚蠢。未必能理解那些领兵精髓但照方抓药的手段他还会。况且经此一场大梦他对军略的见识已经比昏迷之前高了不止一层。 “行军打仗不能没有眼睛。你们二位任务任务重大咱们这些人将来能不能走出武夷山区重返战场就着落在二位身上。蒙古人凶残非智勇双全的人无法与其周旋所以请二位行事一定小心归结一句活着回来”。文天祥拍着何时与陈子敬的肩膀叮嘱。 “丞相”望着文天祥那大病初愈的身躯何时感到鼻子有些酸。自己丧城失地士卒丢光文大人不但不嫌弃不怀疑反而赞自己是智勇双全。这份知遇之恩怎不叫人感动。 “别说了能兵败而不放弃者皆为忠义之士”文天祥笑道目光中充满信任与期待。 “走吧丞相好些天没睡了”陈子敬拉拉何时的袖子和他一起告退。他不想再多说文天祥待之以国士之礼子敬必以国士之力报之。 “子敬如果可能去宝积那边看看”文天祥亲自送二人出了大帐临别对陈子敬吩咐。脚下的百丈岭只是大武夷山区的一个险峻之所而劭武军(福建邵武)所处之地才更适合贯彻从文忠记忆中得到的游击战略。那里乌君山唐石山七台山数座大山堆叠是在密林中消灭蒙古骑兵的好地方。况且宝积的铁矿黄土、江源的银矿泰宁的金矿与其便宜了蒙古人不如自己拿来当军需。 在南剑州(福建南平三明一带)驻扎的时候文天祥就动过这个念头但是那时还抱着全国齐心快驱逐蒙古人的乐观想法。现在既然知道了一些历史的走向不如稳扎稳打利用山区的地理行事打造一直新式军队出来。 想到新军那一串和尚头文天祥对自己笑了笑。百丈岭上走出的将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支剃了光头的部队。从某种意义上讲昨天夜里开始他已经改变了历史将命运推离了原来轨迹。 至于结局何必看那么远呢。杜浒说得好做一天蝴蝶就做拥有一天自由翱翔的权力。对自由文天祥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文忠记忆中的这两个字的含义热血写就沉甸甸的。(快捷键:←)(快捷键:→) 黄昏 (四)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黄昏(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黄昏(四)山风凉凉的透过帐帘吹到文天祥脸上。忙碌了一夜的他吃过早饭后终于沉沉睡去眉头拧做一团好像在梦中还想未来的安排。 几个前来诉苦的文职在帐篷口探了探脑袋犹豫着退了出去。他们皆是剃令的反对者被杜浒逼得紧了所以跑到文天祥这里为头求情。看着文天祥那光溜溜着青光的秃脑袋众人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悄悄地走开。 “丞相太累了我辈不该以这些小事让他为难”一个幕僚打扮的人摘下脏兮兮的峨冠将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暴露在空气中。 “丞相剃咱们也剃别打扰丞相了让他多睡会儿。自大军入赣以来丞相就没睡过好觉”有人突然良心现感慨了几声恋恋不舍地向山溪边的剃头担子走去。 山溪边士兵们拍着队一个接一个等待杜浒安排的军官替他们断。已经替完了头的士卒彼此摸摸对方的脑袋出了一阵阵憨厚的笑声。他们不是士大夫没那么多讲究。上边说剃了头好打仗大伙就替呗。光头好凉快还省得将来战场上被蒙古鞑子揪住头。 文天祥并没睡实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又成了那个以文少保为偶像的文忠1937年乱乱地跟着人流逃离中央大学。同学们纷纷南下只有他毅然选择了北上。 在八路军中无数艰苦而快乐的日子。炒制熟铁修复枪械自制土车床自制迫击炮。日寇大举进攻黄崖洞文忠与同伴失散凭险固守。 一个个穿着蒙古盔甲的日本兵倒在被文忠击毙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文忠面对着一群扑上来准备活捉他的蒙古武士拉响了手雷。 没有恐惧没有疼痛有的只是对侵略者的轻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手榴弹“轰”地一声炸裂文忠看到自己骄傲的灵魂。 “轰”一声巨响将文天祥从梦中惊醒他一个箭步窜向帐篷口凭借直觉去摸放在那里的步枪。一把摸了个空才反映过来自己是文天祥现在是宋朝还是突火枪的年代。刚才那声炮响也不会是敌袭蒙古人现在用的最多是投机器不是火炮。 他那时面对日寇的心情与此时我面对蒙古人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啊。文天祥披好衣服走出了帐篷。对于文忠的记忆为什么会跑到他脑海里是不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他依然没有头绪。 但是此时他深深理解了文忠在生命最后那一刻所表现出来的不屈。正是同样的不屈精神支撑着百丈岭上的所有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无论历史被人怎样修改任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将黑的抹成白的用墨写的谎言来遮盖血淋淋的事实那股充斥期间的不屈却永远涂抹不掉。 一群群光头士兵簌拥在不远处一个山洞口那个洞穴冒着淡淡的黑烟。山风吹过黑烟散开一股硫磺的味道顺着风向钻进鼻孔。 看热闹的士兵见丞相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山洞口一个乌眉皂眼的人嘿嘿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是箫资文天祥费了好大力气才认出对方的身份。没等他问被熏成烤猪脸的箫资大叫一声躬身钻进了山洞很快捧着几块烧得焦黑的石头钻了出来。献宝般将石头举到文天祥面前兴奋地叫道“丞相行了行了我成功了”。 “箫参军成了什么慢慢说”匆忙赶过来的杜浒用力拽了拽箫资的衣服大声提醒。兴奋过头的箫书吏此时才现自己在丞相大人面前失礼声音停了停尽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解释道“我是文职大伙整军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所以就琢磨着昨天丞相给咱们画得那些图其中轰天雷那页边角上火药的制法与配方和军中常用的不太一样。所以我就找了些硝石、硫磺和木炭试了试没想到这东西劲儿如此之大险些要了我们几个的命”。 “有人受伤没有”文天祥无暇检验箫资手中的爆炸成果关心地问。《武经总要》上记载的火药配方硝石成分只有五成六并且没经过提纯当然没有文忠记忆中那个配方好。那个配方硝石需要溶解过滤蒸提纯等数道工序硫磺和木炭要混合粉碎然后再将碎末用木棒搅拌在一起喷上少量的冷水冷压成块然后小心的粉碎成颗粒形状筛选后才能使用。经历了这些繁琐的加工过程虽然同样是黑火药但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几个给箫资打下手的士兵6续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每人都熏得满脸漆黑。听见文丞相不问火药制造结果而是问士兵安危心下感动。其中一个看样子离爆炸现场最近眉毛几乎被烧光了的汉子高声回答:“回丞相话没人受伤火药没用石头压住所以没炸大伙只是被燎得不轻”! “哄”围观的人群爆出一阵轻松的笑声。有人不顾文天祥在场对着眉毛被烧光的汉子打趣道“张大牛你怎么没剃头之前就玩火点了头不就省得剃了吗”? “眉毛不是刚才烧的是箫大人要试火药的烧得是否快让我拿在手心上。结果一不小心就燎了”。被唤做张大牛的秃眉毛汉子是个实在人带着几分炫耀说道“箫大人说了制出轰天雷以后就可以炸他狗娘养的鞑子了”。 进展好快这下该文天祥吃惊了。不顾众人阻拦从箫资视若珍宝的陶罐子里捏了少许火药出来放在手心上用火折子在上边轻轻一晃。 “轰”窜起的烈焰吓得众人后退了好几步。再看文天祥微笑着站在那里手心留下一点淡淡的烟痕火药踪影不见。 “这”?围观者啧啧称奇。 文天祥和箫资相视而笑。 点燃如果燃烧后火焰高不烧手并且残渣少这说明火药基本合格。此种检验方法是文天祥记录在那几页纸上的要诀看来箫资非但仔细读过而且已经初步摸上了门道。 “好了你们几个以后就跟着箫大人专门制造火药炸他狗娘养的鞑子”安抚副使邹洬给文天祥使了个眼色对着面孔烤得漆黑的士兵吩咐虽然尽力压抑着内心兴奋依然不小心顺着张大牛的口风说了一句脏话。 刚才他正和刘子俊一起商议如何执行文天祥写的练兵纲要爆炸声不但吓了他一跳而且把他心爱的坐骑给惊了。得知此声音是箫资等人弄出来的邹洬心里就开始合计。轰天雷的威力他听说过但民军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利器。从刚才的爆炸声音来看即使箫资弄不出轰天雷炸鞑子也可以弄个特大号爆竹来对付蒙古人的战马。大宋不产良马跟蒙古人野战时总是吃对方骑兵突击的亏如果两军阵前恰当时刻惊了蒙古人的战马这仗没开始打就赢了一半。不管文丞相疯了数日之后从哪里弄来的这个配方现在关键问题是不能让这个机密给蒙古人得到。 跟在邹洬身后的刘子俊心思慎密知道邹安抚副使此刻正想什么。先是记下几个参与制造火药人员的名字各自许了些奖励然后强拉着箫资走向中营。招讨副使杜浒见状借故遣散了看热闹的众人摇摇头跟在文天祥的身后走向中军帐。 缓坡上临时搭建的中军帐里对着一道道关切的目光两天没合眼的箫资眉飞色舞“丞相写的那个法子我还差冷压、粉碎和筛选没做但威力跟原来的火药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你歇歇喝口水喘口气儿那震天雷是守城用的我们哪里还有城市可守”?杜浒一边吃着午餐一边给箫资心头泼冷水。山中生活艰苦好在猎物丰富大伙倒不至于饿肚子。 “不用巴豆和砒霜不做守城用”文天祥见众人都把土地雷当作了震天雷也只好将错就错。这里的条件照着梦中那个黄崖洞相去甚远。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因地制宜。“箫资以后不要做书吏咱们成立辎重营箫资去监制军械。” 参照文天祥的笔记一上午鼓捣出来的高效火药此刻书吏箫资正在兴头上。听了文天祥的安排心下大阅站起来高声答道:“末将遵命丞相给我半个月时间末将一定做出震天雷来”! “做震天雷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是另一种”文天祥从藤条编成的桌案边拿起一支笔沾了些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圆。“我把整个辎重营都交给你你挑选铁匠用薄铁皮铸这种拳头大小的空心球。记住个头要匀铁皮要薄并且要快淬火中间灌上刚才那种火药安上药捻子。将来两军阵前点燃了专门向鞑子人群里丢…”。 “炸他娘的”!张唐大喊了一声几乎把别人的耳朵给震聋掉。看着众人嗔怪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搔搔光头解释道“如果两军阵前出其不意扔上几百个小震天雷多少鞑子也得被炸死……”。 这还用你说几个将领苦笑着不理睬这个莽将军。专心听文天祥讲述震天雷制造方法与战场使用规则。箫资和刘子俊一边听一边快将这些内容记录了下来。经历了上午的事二人已感觉到文丞相疯期间所书写的那些纸每一句话都包含着深意。这些内容他们现在读不懂但将来慢慢就会摸索明白。至于文大人为什么昏迷之后就会知道这么多东西他们不想去问。天欲降大任与文丞相与令大宋起死回生赐下一本天书来也说不定。文大人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说不定就是在领悟天书的内容想着如何把他传授给大伙呢。 如果大人物做的事情我辈能看明白那我辈就不是凡夫俗子了。那天下午很多人看着文天祥这样想。一日夜间练兵纲要和轰天雷的诞生让此时的文天祥一言一行都带上了神秘光环。而这无意之间造成的神秘在如此危难之时加强了大伙对文丞相的信任也坚定了大伙对大宋复国的信念。 “文丞相兵败空坑梦中得天书一卷。上书“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八字从此每战必胜终洗华夏大地百年腥膻之耻。韩国公魏国公中山公开平王皆因读此天书而成为一代名将”数年后评话艺人在酒馆里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段评话是大宋少年最爱听的一段。听了他饮酒的少年们眼睛就会亮心中就会升起“如果是我得此书也可纵横天下”的豪情。 谁也不知道当时文天祥差点被部将当作疯子。大宋军中利器震天雷明当天下午青年时代的魏国公杜浒曾经这样质问文天祥“丞相以为我大宋先败于契丹再败于西夏、女真此时被蒙古人毁了大半江山真的是因为兵器不利的原因么”? “贵卿?”听了杜浒的质问文天祥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的回答:“这些利器的制造方法就像神臂弓一样鞑子早晚会学去。但只要我大宋还剩下一个不愿意给鞑子当奴隶的男儿活着凭借这些方法大宋就有机会浴火重生”。 挽救大宋国运不是文某一个人的事情。有了可改变命运的武器和希望就有人会揭竿而起烧毁黄金家族用尸体堆造出来的王朝。 毕竟没有人天生愿意做奴隶。 弩的明拉平了骑士和农夫之间的距离而火器的使用则是让文明和野蛮之间有了公平决斗的机会文天祥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他已经不再为自己的古怪想法而感到奇怪不用问这个想法肯定又来自梦里那个文忠的思维。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吟了一句梦里边据说是自己写的诗文天祥拍拍杜浒的肩膀神态中刹那间又恢复了几分疏狂。 百丈岭上天色又已黄昏。 酒徒注:火药的制造和质量鉴定方法为明代中页戚家军所有方法颗粒状黑火药的威力已经可以适用于早期的炮弹和火铳非杜撰。(快捷键:←)(快捷键:→) 第二章 百炼(一 上) “那天邹大人晃着光头前来问我是愿意剃过头和他们一块杀鞑子还是愿意领一份干粮回家。但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江淮那边的家人已经被鞑子杀光了所以我就留了下来”。――摘自《大宋中兴名将苗春回忆录》 “文大人欠了俺五个月的饷如果挺过这段时间领到饷俺就回家买个媳妇。咱是万安的万安张家几代就出了俺这么一个官儿虽然只是个队长但好歹也给祖宗长脸啊。所以俺就狠狠心把头剃了谁想到这一剃就是半辈子”。---摘自《大宋中兴名将张万安回忆录》 “那天张狗蛋队长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张万安将军来问俺愿意剃头像个爷们一样和蒙古人干还是愿意回家给蒙古人当狗。俺想想永新已经被屠城了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就答应剃头谁知道爷们儿不是那么好当的…”。--《摘自大宋中兴名将王石回忆录》 几十年后的翰林院编修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他们试图给那些身上闪着光环的英雄、名将写回忆录补全大宋浴火重生那段历史时能问出这样的大实话。 但是这些大实话却广为流传比《左氏春秋》上那些忠臣语录更让人热血沸腾特别是亲手砍下了杀人魔王嗦都的脑袋有铁血百夫长之称的王石那句“爷们儿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知鼓舞了多少热血男儿投笔从戎奔向逐鹿天下的战场。 “爷们儿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是王石的亲身体会。那天他跑在山坡上满心后悔。朝阳从山背后探出半个头来给他冒着白烟的和尚头镀上一层金光。 两千多个闪着金光的和尚头稀稀落落顺着山坡跑了过来。有人气喘吁吁有人气定神闲还有人累得几乎要爬在地上缺摇着牙坚持不肯掉队。 “哎呀我的姥姥这这还让不让人活活了”王老实吐着舌头说道脚步虚浮看起来再跑几步就要吐血而亡。看到他这样子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后来让蒙古人提起来半夜做噩梦的铁血百夫长王石。 “王老实你别***装死跟上别给咱们江西乡兵丢脸”乡兵们身后带兵的队官大声呵斥上前几步抓住王老实的胳膊用力一提将王老实佝偻着的脊背提了个笔直。 “该死的文疯子知道咱是乡兵还还这样折腾咱”王老实肚子里叫着大伙给文天祥取的外号勉强直着腰赶了几步头一低背又弯了下去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队官再怎么催促死活也不肯加快迈腿的幅度。 有让乡军这么训练的么。乡军懂不懂自从王荆公变法后咱乡兵就是给州县大老爷们种种地打打杂抬抬轿子。这个文疯子不得好死。 “呸一群窝囊废”几个江淮军劲卒嘻嘻哈哈地从乡兵队伍前跑过嘲笑声打断王老实等人对文天祥的腹诽。大宋精兵出江淮百战之地出来的士兵就不一样精、气、神都高出别人一大截。 “你说谁”乡兵队长张狗蛋听得火起追上去问道那眼神几乎要把对方吞下肚子。 “说你们呢咋地乡兵就是熊”以苗春为的几个江淮劲卒对乡兵队官的威胁不屑一顾跑步归跑步数落乡兵的恶毒话说起来像爆豆子一样利落“别仗着是个队长就耍威风打起仗来不撒丫子开溜才是真爷们儿。就你手下这些几位这么几步路都跑不动到蒙古眼前了纯给人家祭刀的货。还是别指望给家人报仇了收拾收拾铺盖下山去吧”! “你”张狗蛋被数落得满脸青筋轮起袖子想打架碍于军纪气哼哼地把拳头又缩了回来。看着自己麾下那跑得歪歪斜斜溃不成队的弟兄肚子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冲着跑在最后的王老实屁股上揣去边揣边骂道:“让你不长脸不长脸回家去给蒙古人当狗别在这里丢人”。 “疯子刚当了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王老实拍拍屁股轻蔑的骂道仿佛那几大脚是儿子踹了老子。 “加快度啊慢了回去就吃不上饭了”一队义勇军从乡兵面前跑过气喘吁吁地给对方鼓劲儿。比起江淮劲卒和江西乡兵义勇们从军日子最短士气却最高昂。 “疯子都***是疯子”老乡兵骂骂咧咧的跟在队伍后边脚步越放越慢。饿肚子就饿肚子吧反正回营也落不到好处回去之后要整理内务在一刻钟之内漱口、洗脸、叠被子扫床铺整理不完照样吃不上早饭。 “大不了老子饿一天昏倒了去混彩号营哼还有小灶吃呢”。照顾帝**人形象这些想法王石后来没跟翰林院那帮编修说。但是王石清晰的记得那天他在晨练中即将装晕倒的刹那一双不太有力但极其温暖的手从腋下托住了他的身体。 “跟跟上咱破破虏军没没孬种”托住王老实那个人如是说粗气喘得像拉风箱。小样自己都这德行了还来帮老子王老实回过头看到一双睿智的眼。 “文大人您是状元郎呐”王老实大吃一惊不知为什么张口就叫了这么一句。好歹上过几天私塾他知道这是斯文扫地的事儿。 文天祥笑了笑好像丝毫没把王老实的提醒当回事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状状元不不是大宋人么鞑子占了花花江山状元不一样是四等南人”。 王老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他的队长张狗蛋和本队的乡兵都放慢了脚步围在了文天祥左右。当朝状元和乡兵一块晨炼这是哪朝哪代都没有过的奇闻。 “跑快点儿到时候咱们追着鞑子的脑袋砍就像他们当初追咱们一样”文天祥点点头目光仿佛瞬间看穿了众人心中的疑问。同样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几个乡兵们加快脚步簌拥着文天祥跑向营门。 文天祥喘息着胸口疼得火烧火燎。想想赣南会战前坐着轿子领兵打仗的各级将领突然觉得以前的失败一点儿都不冤。大宋每战丧城失地绝不是因为天命造成的恐怕人力在期间起到了比天命还大的作用。士兵素质将领素质和北元士兵差得不是一个档次。 练兵方案开始执行以来已经累垮了好几个将领。但为了将来的生存一向对部下比较体贴的文天祥没消减半点训练负荷。而是身体力行亲自加入到训练的队伍当中。 弟兄们跟我冲和弟兄们给我冲。两句话只差一个字但这一个字的差别决定了胜利和失败之间的差距。 大营门口新任监军刘子俊瘟神一样站着正在清点着各队人数。看到文天祥带着乡兵跑近刘子俊神色一凛笔直地挺起了腰杆。在他身后一杆大旗猎猎飞舞血色旗面上书着斗大的两个字“破虏”。 “破虏军第一标第一营出操四百五十人完成训练按时返回”!第一营营正林琦清点完本队人数上前复命。 “破虏军第一标第二营出操四百五十人完成训练按时返回”!第二营营正孙实埔跟着抱拳失礼…… “破虏军第一标第三营出操四百五十人第二都第一队掉队十三人第二队掉队十五人其余按时返回”第三营营正箫明哲脸有些红喘着粗气说道。 “带着你的都头队长回去接”刘子俊不跟老朋友留一点儿情面大声训斥“回来太晚了相关将佐一并受罚”。 箫明哲楞了楞回头看看站在士兵队伍中的文天祥和邹洬低低答了声“是”掉头跑了回去。 “破虏军第一标第四营全部归队没一个孬种”张唐的大嗓门在队伍后响起充满了自豪。 “整理内务一刻钟然后排队吃饭”刘子俊点点头冷冷地翻转了更漏。各营长官听见了带着麾下弟兄迅跑向了大营中各自的帐篷退潮一样瞬间没了踪影。 一幢幢简陋的帐篷里很快传来了木盆撞击声士兵洗涮声还有拳头砸在被子上的噗噗声。 破虏军大旗在旗杆上高高飘扬。 文家军不现在应该叫破虏军于七日前正是成军。百丈岭上的两千八百多名溃卒整编以后去芜存精还剩下了两千二百余人。 南宋偏安用岳飞的人头换来与女真的和平后裁撤兵马弃“厢”这个编制不用所以“军”一直是部队中的最大单位。按“将兵”制通常以十人为“伙”五伙为队十队为营每营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若干若干个营组编为“将”。通常一将有三千人到上万人不等。 百丈崖附近没那么多士卒所以文天祥与邹洬、杜浒等人商议过后改变了破虏军编制每伙依然是十人但每队只设三伙。为了让多出来的军官都有事情可做在队与营之间增设一都每都辖三队和一炊事伙共百人以一个人为都头。每四都组成一个营由一个营正率领连低级军官加上亲兵、文职每营一共四百五十人。四个营组成一“标”由一个统领率领。文天祥自领为破虏军统制兵部侍郎邹洬、民军领张唐分别担任了第一“标”的正副统领。 还有四百多因为年龄和身体状况淘汰下来的士兵文天祥把他们单独组成了一个辎重营交给箫资管理负责扎营、给养和即将开始的大规模军械制作。至于那些死活不肯剃者文天祥也没有为难他们了些干粮请他们离开了队伍。 “没想到文大人和咱们一起跑步”吃饭的时候王老实还没有从早上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赞叹着说道刚刚刮过的脸上带着几分钦佩几分感慨。 “那算什么上午的队列下午的臂力练习我都看到过丞相大人”坐在王老实身边和他分享一块石头凳子的苗春说道目光中全是崇拜。 “臭显摆我还看到过文大人和被罚的士兵一块做伏地挺身呢”队长张狗蛋用白眼球横了苗春一眼对早晨苗春污辱乡兵的言论耿耿于怀。 苗春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喝了口野菜粥笑着说道:“爷们儿别那么没肚量还队长呢。我骂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上了战场你就知道了。当年在巩信手下他骂人骂得更狠。再说了这些都是文大人从天书上找出来的训练方法大伙别不知道好歹”! “天书你们听说过么文大人昏迷多日梦中得仙人传授了三卷天书这训练方法还有箫大人做那个轰天雷全是书上所说的”一个老兵油子端着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搭讪。 “知道全是对付鞑子的方法要不咱怎么叫破虏军呢”苗春咽下最后一口菜粥摆出一幅少见多怪见多识广的神态。拍拍屁股小跑着去洗竹碗。个别队的士兵已经开始集结闽王台前临时开出来的校场上传来队官们蹩脚的口令声“籽(左)、右、“籽”“籽(左)、右、“籽”! 角鼓声声夜凉如水打着哈欠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巡营、定更、点名、值夜、唱更。 鸡啼月落天色渐渐亮士兵们手忙脚乱的爬出帐篷整队晨炼。大小将领排在士兵中间一同踏上百丈岭的土坡。山路边树叶已经红黄慢慢开始凋落随风。伴着一个个日出日落踏在落叶上的脚步一天比一天坚定。同样一伙人身上渐渐出现了不同的神采。 营门旗杆上高挂着逃兵的人头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从旗杆下走过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破虏”一杆红色的大旗在山间迎风招展举战旗的士兵是个二十几岁的彪形大汉骄傲的仰着头跑在队伍的最前方脚步坚定而有力。早起给牲口割草的山民在揉着眼睛清晨的阳光照亮他脸上的困惑。这还是文家军么?一个多月居然变化这么快?老汉心中突然升起了早日走出深山返回故园的希望哼着闽乡小调继续割草。手中的镰刀是和山上的文家军以易货的方式换来的比起原来用得那种锋利得多也轻便得多。 月明星稀几个士兵的身影敏捷地消失在草丛内。明哨、暗哨、流动哨一个个哨位上闪烁着豹子一样的眼睛。数个夜行人试图靠近大营才走进百丈岭就已经被现。几声口令对过后现败露行藏的夜行人试图逃走没几步就被弓箭追上钉倒在树林边。 中军帐内***通明大小将领在竹子编成的马扎上坐成数排石头搭建的黑板上文天祥用白垩为笔边写边讲:““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此乃风后氏所创经典战术适用于敌众我寡的恶劣形势。如今无论从士兵数量和作战能力上破虏军都与北元有很大差距所以在此特殊阶段游击战乃我军作战重点。我们的原则是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第一标副统领张唐瞪圆了环眼嘴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每一天眼前的文丞相都能给大伙惊喜。游击战这个提法太新颖了而那些原则和方法却恰恰附和目前破虏军的实际情况。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此乃游击战的要诀。欲达到这一点我军必须比元军拥有更强的行军能力。在对方多为骑兵我军多为步兵的情况下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域”配合着文天祥的手势幕僚们挂起一幅地图上面标记着福建地区的所有山川与河流。文天祥在地图上用手点了点继续讲道:“多山多溪不便骑兵展开。蒙古人与只能凭借两条腿与我们比行军一旦双方交手我希望诸位能牵着他们在山路上兜***把他们……”文天祥在黑板上写下了后世对游击战成果的经典描述“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垮的拖死”。 “哄”诸将出一阵大笑用竹枝削成的笔埋头苦记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印在心里。 “以袭击为主的进攻是游击战的基本作战形式。所以斥候的作用非常重要我们必须充分了解敌情才能捕捉到战机所在…….” 负责情报分析和间谍防范的刘子俊神情一凛身体坐得笔直。 “而附近的百姓则是我们生存展的依托让他们知道我们与元军甚至与大宋原有的军队之不同才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和信任主动为我们提供需要的情报和兵源、给养……”文天祥慢慢讲着将自己能理解的每一条战术原则灌输给麾下将领。与张宏范、达春索都这些身经百战的元将相比破虏军的将领指挥能力不足做战经验也寥寥。但自己掌握的却是一种全新战略思维。从接受这种思维的角度上而言破虏军将领已经起步而元军对此还一无所知。 这就是收获文天祥知道自己在一点一滴积累着大宋复国的希望。放下笔走进将领们中间与他们愉快的交流对新战术的看法耐心的解答大伙不理解的问题。 他不需要盲从的武夫他需要独当一面的大将。他希望假以时日百丈岭上走出去的每一个士兵都能成为一粒火种。 第二章 百炼(一 下) 格挡、招架、垫步、躲闪文天祥喘着粗气被陪练的张狗蛋逼得连连后退。毕竟是文人出身才一会儿功夫额角已经满是汗水。 担任教官的杜浒轻轻咳嗽了一声给张狗蛋使了个颜色。队长张狗蛋正斗得兴起怎听得见。上步旋身收腕推刃“啪”的一声脆响文天祥手中的木刀被击飞了出去落到沙地上打起一道烟尘。 整个训练场刹那间鸦雀无声。张狗蛋没听到预料中的喝彩猛然意识到自己行为鲁莽文大人是一国丞相当着这么多人面击落他手中的兵器这让他的脸向哪里搁。 “大人”刘子俊狠狠横了张狗蛋一眼快步上前递过一把热毛巾。文天祥笑了笑将毛巾轻轻推开。跑到训练场边一个不落地做了十次伏地挺身捡起刀又回到了张狗蛋面前。 第二章 百炼 (二 上) 两层耐火砖炉整齐的码成一个曾字上层添炭下层添铁。用大块木材挡住火门引火拉动那风箱烈焰倒着从曾字炉的上层灌向下层。 “三分之二木炭三分之一焦炭从火孔倒行火见生铁黄挑起生铁靠近火焰烤融”箫资念叨着文天祥授给他的《炒铁纲要》认真的翻动铁块汗水带着油从他黑一道白一道的脸上滚下来湿透了千疮百孔的儒袍。 这是文天祥传授给他的炒铁术据丞相大人说一个好师父可以从一百斤生铁里炒出八十斤熟铁甚至可以直接炒铁成钢。眼下辎重营显然还没达到这个要求所有士兵和铁匠算在一起能从百斤生铁中炒出七十斤合格熟铁的工匠不足十个。军械需要紧急箫资不得不几台炉子同时开工亲自动手。 早出一天精钢就早下山杀一天鞑子永新被屠了太和被屠了山下传来的消息字字血泪。 曾经繁华的都市在北元的铁蹄下都化作了瓦砾场。西夏人张恒蒙古人嗦都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对投降城市好生安抚一个对抵抗城市屠城灭族。 箫资和工匠们眼中闪着怒火很多工匠都来自江南西路鞑子屠戮的正是他们的家乡。 烈焰烘烤下生铁块慢慢白几个辎重兵一同拉动风箱兰白色的火焰刺下三寸多长将铁块烤得直流釉子。而那重重火焰间跳跃着的是官兵们早日下山报仇的梦想。 箫资用火钳挑出铁块仔细看了看将他交给旁边的工匠。光着膀子的铁匠早已等候多时接过铁块在山溪边的石头上将熟铁趁热打成薄薄的长条。 负责下一道工序的士兵收集熟铁条一条条交叉码放在钢炉里。一层铁条一层炭钢炉码满后封炉用木炭火煅烧上七天七夜就能煅烧出粗钢来。粗钢取出反复煅打就是大刀长矛的刃可以让将士们拿着去砍鞑子。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是汉家好儿郎不给鞑子做马牛”负责煅打的师父李二低吟着破虏军军歌大锤小锤叮叮当当给自己伴奏。钢材成色不一厚重坚硬者打成条急冷淬火将来旋焊为刃。软韧者先淬火再回火揉之可为弩臂。 文丞相说了文武比肩官兵平等工匠没有匠籍也是破虏军士兵。将来有了银子饷钱一样立功后封赏一样。想到这些铁匠们就觉得没白干虽然饷银看起来比较遥远封赏也是没谱的事儿可毕竟在破虏军中自己可以直着腰做人。 况且在工匠营里还能亲自看到文大人听到他亲自指导大伙如何炒铁煅钢。 没有人再把他当作一个匠户他的孩子可以自由转变职业。甚至去读书做官。 白天打铁晚上和士兵们一起识字学看图。一天到晚忙忙忙碌碌上厕所都得跑着去。但李二觉得自己活得踏实。 在陈龙复老夫子的教导下活了半辈子的他第一次拿起毛笔那分颤抖的感觉比抓着铁锤还重。 陈老夫子教给大家写的第一个字只有两笔一瞥一捺。陈老夫子说撇要用力捺要平稳就像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 能做一天人也比给鞑子做狗强您说是不是? 铁匠李二抓起刚刚打成了枪头摸了摸滚烫的枪锋尖满意的点点头将枪头放进了溪水里。 山溪中腾地窜起一股白烟烟雾散去后铁匠李二现文丞相又来了这次不仅仅是自己来辎重营视查身后还带着副帅邹洬、监军刘阎王参军杜浒。 上午安排完了练兵计划下午文天祥就带着邹洬、杜浒和刘子俊一头扎向了辎重营。军械的制造进度还得加快根据何时将军从赣州附近传回来的消息近日来各地失散的义军纷纷向百丈岭附近靠拢已经引起了征服者的注意。建昌军(江西南城)一带新附军已经开始集结。 “必须在新附军(归附北元的伪军)入山进剿前将队伍武装到牙齿。第一仗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出声威来让新附军此后看到咱们的大旗就绕着走”。参军杜浒建议。北元的主力现在进入了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打垮或吓倒了江南西路的新附军破虏军就可以有时间训练出第二标人马到时候他这个都府参军就可以再次率领士卒驰骋疆场。 辎重营驻扎在百丈岭东部的一个山洼子里这里地势相对平坦叮咚而过的山溪给铁匠们提供了淬火的水源。箫资引以为荣的炒铁炉就建在山溪旁如果文天祥没得到文忠的记忆这种根据鸡窝炉改进的曾字炉要在抗日战争时期才会出现。如今它提前问世了文天祥希望自己所打的是最后一场在华夏本土上的战争。 按来自文忠的记忆西边有一个国家六百年本土被燃烧过战火所以那个国家的旗帜插遍了全世界。文天祥不求将大宋的旗帜插遍世界只希望让那些掠夺着滚回老家去也亲自尝一尝家园被焚毁的滋味。 “兄弟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喝口水”文天祥蹲到铁匠李二身旁捡起他打造的成品看了看笑着问道。 “不渴我这得抓紧不能让弟兄们空手去杀鞑子您家说是不”铁匠李二估计是个荆湖人(湖南)说话一口一个您家听起来很亲切见到文天祥次数多了所以也不叫他的官称。 “对您家忙我去那边瞅瞅”文天祥站起来说笑着向山谷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停下来和铁匠们谈谈说说仿佛他上辈子曾经轮过油锤一样。 “简直是神乎其技巧也”杜浒拿起一片造弩臂的软钢看了一会长叹道。作为士大夫阶层的一员平时要么把工匠的技术看得过低要么看得过于神秘今天有幸目睹了一片软钢制造的各个阶段心中的震撼难以形容。 跑动穿梭忙碌的匠人在他眼中渐渐幻化成千军万马百万铁骑前大将杜浒立马横枪。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岂不缪哉”!文天祥知道杜浒的想法笑着引用了苏东坡的一句名言来打趣他。从大伙认为不可能制出钢弩到现在希望尽快得到钢弩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光景。箫资的工作进度让他非常满意。但此刻他最关心的却是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箫资对他记述的简易炼钢术到底掌握了多少试验成功了多少。 百丈岭不可能永远安宁所以他才拣那些最简单最易建成也最易捣毁的技术让箫资去钻研。文天祥现在赞同后世那个文忠的的部分观点不急于将技术展到更高更深而是扎扎实实地将现有技术消化推广管理好每流程的每一步先重质而后上量。这才是后勤部门在游击战争中的生死存亡之道。 “丞相参军大人您怎么来了”箫资满脸烟火之色放下手中活计匆匆忙忙赶来见礼。 “过来看看你的进展如何杜军师还惦记着他的软剑呢”文天祥笑着回答。 “还算顺利已经造出两把样弓来射程可达二百三十步没有神臂弓远但上弦和射箭度比神臂弓快关键是不用弯腰用脚去踩省力气”。箫资兴奋地汇报。 “你烧出文大人说过的焦炭来了”?杜浒试探着问。这些日子他接触了太多的新名词。军中关于文天祥昏迷中得到仙人所授天书的说法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书名卷次都编得像真的一般。还谣传箫资是文丞相收的开山弟子直接负责制造天书上的宝器。这些传闻有时候让杜浒也犯迷糊对箫资这个后生晚辈的问话不敢语气太生硬。 “烧出来了”箫资的声音里兴奋之余还有些许失落“工匠们用泥炭烧出了焦炭炒铁时用焦炭和木炭混合的效果比木炭好得多。但找来的泥炭马上用完了现在正动人手下山去找”。 “不要着急一步步来先把质量不太好的钢料打些农具送给山下百姓。看山民们手里有没有泥炭”文天祥笑着给箫资出了个主意“还有造弩的时候让工匠们分开造弩臂的只造弩臂造传动轮的只造传动轮造弩机的只造弩机还可以分得更细但每个部件上必须打上编号和制造者的标记这样出了故障也能找出是哪道工序没造好”。 箫资点点头马上派人去安排分工协作的事。他不知道文天祥这样安排是为了加快弩箭制造进度反而把分工协作当成了一种保密手段。 钢弩的优越性是明显的先它不会因为天气而变形其次它不需要那么多种材料。军器书上说造好弓和弩要“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而造钢弩虽然过程复杂工艺要求严格外却没那么多时间上的讲究。所以在箫资心中这种绝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北元掌握了再像用神臂弓一样反过来屠杀大宋将士。 百炼 (二 下)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百炼(二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百炼(二下)“等到将来下钢弩时哪个士兵领了哪把弩一定要根据编号记录战场上人在弩在弩亡人亡。”刘子俊低声建议他的想法和箫资一样极其重视技术的保密性。这是大宋朝的习惯当年神臂弓初现朝廷就曾把所有会制造神臂弓的工匠集中到汴梁一个不准外出。 文天祥笑了笑对刘子俊的建议不置可否。文忠设计的那个弩是东方弩和西洋弩的综合体结合了东方弩箭的括机和西方弩箭的金属弩臂和齿轮传动技术所以看起来非常新颖。但无论是钢弩还是不远处那架被大伙视为神物的脚踏简易车床其实设计思路都不复杂。一个老工匠拆装几遍轻易就可以复制出类似的产品。 “关键在不断更新让自己的进步永远比敌手更快。而不是抱着前人的老底不放那样保护了自己的技术同时也封闭了自己接受外来技术的可能”。一个声音从文大人心底涌起看来又是异世界那个文忠的想法。这段记忆带给文天祥的不仅仅是一些技术上的总结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他的思考方式。 翻看了一下工匠们在简易车床上加工出来的传动轮文天祥又问道“那个灌炉呢你搭好了没有”。 “刚刚搭好按丞相大人的吩咐就在里边”箫资老实的回答“那种方法大伙没听说过谁也不敢先试”。 这些日子忙前忙后所接触的知识已经过了箫资能吸纳的极限。把生铁这么快炒成熟铁把熟铁渗碳为钢利用回火调节弹性。各种知识都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在现自己原来所学狭窄的同时箫资也更理解了文天祥所写那本“天书”以及世界的博大。所以在努力消化新知识的同时他也尽量采取稳扎稳打的方式避免错误和事故的生。 灌炉已经干燥了几天了由于对文天祥的书中提及的炼钢方法还没有吃透所以他不肯轻易让工匠们去尝试。百丈岭上材料稀缺比原材料更缺的是成熟的工匠两项中损失哪一样箫资都觉得是罪过。 “我来试试这种方法的好处是度快”文天祥笑着脱下外袍走向灌炉。若以另一个世界文忠的眼光来衡量辎重营军械监需要继续努力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在文忠的记忆里还有一种平炉和一种简易转炉可以直接将铁水炼成钢但那两种方法都需要稳定的根据地。属于大投入大产出的方式。而灌钢法适合随时需要转移的游击区并且对技术要求不高。民国期间山西一带的民间武装用的全是这个办法。日本人来了大家将灌炉用土埋掉带着成品迅转移。只要找到丈把宽的地方立刻可以另起炉灶。转瞬炼出适合打造刺刀用的精钢来。 “那怎么行”箫资一下子跳了起来抓起文天祥脱下的外套捧在手里结结巴巴的说道“丞相不要折杀末将。末将亲自去试今天一定灌出合格的钢来”! “不妨我只是想给大伙做个示范”文天祥推开箫资从一个老工匠手里接过一双棉手套一边灌炉的位置走一边喊道:“贵卿你给我打下手”。 “是末将尊命啊”杜浒拉长声音回答甩掉外套露出结实的肌肉。知道文丞相又要传授大伙绝技了很多老工匠把手中的活计交给当徒弟的士兵纷纷赶来在过午的日光下眯缝起眼睛 “丞相看得起我等是我等之福啊!楞什么开火给丞相大人打下手去”!铁匠李二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围观工匠和士兵回过神喜滋滋的向灌炉跑去。搬熟铁的搬熟铁添炭的添炭一会将灌钢工作准备停当。 文忠记忆里的灌钢炉不过是炒炼炉的一个延伸同样是适合游击战的“找到地方就能炼炼完了带着成品迅转移的需要”。一前一后两个炉室成“日”子形串连钢炉在前炭炉在后。最好的炼钢材料是用焦炭百丈岭上用来烧焦炭的泥炭(煤)奇缺所以用木炭和焦炭六四混合。 杜浒是炼武之人臂力远较普通士兵大抓起风箱柄一拉一送炭室的火焰呼啦拉越过火墙一会功夫就将熟铁料烤成嫩红色。搜索着文忠的记忆文天祥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用铁筷子夹起一片薄薄的生铁板放到钢室三分之二处。红星飞舞在烈焰焚烧下片刻之后生铁片开始融化将铁水滴在红色的熟铁料中出细细的噼啪声。突然铁液开始沸腾一些渣滓开了锅般浮上表面溅出无数火星。 江南各地蒙古骏马尽情地撒欢儿一片片庄稼倒下一座座城市在同样的火光中化作瓦砾场。而那些城市是我们的家园。杜浒脸色慢慢被火烤红几个士兵想要上前接下他都被他推开了。抬头看看文天祥只见文大人气定神闲仿佛上辈子曾经干过灌钢的活一般用铁钳子翻动铁料均匀地在熟铁盘的另一面又淋了一层生铁液。 黄崖洞另一个世界的文忠就这样一点一滴浇铸着抗战胜利的希望。时空虽然不同但其中那份国破家亡的悲愤却是同样。 取出铁料煅打去渣再入炉再灌生铁水再煅打。两灌之后文天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声对箫资吩咐:“好了拿去淬火后试试看比你的百炼钢差多少”。 “我来”没等箫资动手有个年过六旬的老汉跳上前毫不客气的用铁筷子将钢团夹走分开众人一溜烟跑到山溪边将钢团伸进了一个淬火用的泥坑里。 “嗤”白烟四冒遮住了工匠们兴奋的目光。 文天祥抬起头看到一大群年青人围住了溪水年龄有老有少穿着福建百姓常见的打扮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丞相陈将军回来了”刘子俊俯在文天祥耳边低声解释。“陈将军从邵武军(福建邵武)那边回来了带回了几十个工匠。那个老先生姓林是工匠的头儿”。 “见过丞相”陈子敬满脸风尘依旧一身出家人打扮。“我刚才见大人忙所以没敢上前见礼请大人恕罪”。 “免礼军中别客气路上顺利吗?收获如何”文天祥顾不上再看自己辛辛苦苦灌出来的钢材是否成功拉住陈子敬急切地问。 “唉一言难尽”陈子敬叹息了一声神情有些黯然“咱们在江南西路一败各路豪杰相继败了下去。张世杰大人派兵进攻泉州没攻下来听说鞑子的援兵到了匆匆忙忙从水路撤了军。大宋主力一走各地又陷入了鞑子手中有些地方的大户怕鞑子来了屠城将大宋的守将给刺杀了提了人头赶着请降”。 “无耻”工匠们闻言大怒愤愤地将手中的铁锤碰得叮铛直响。 陈子敬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很多原来跟着咱们干的地方官见风使舵都降了北元。积极响应大宋光复的那些豪杰与士绅多半被地方官捉去杀了说是为了避免鞑子头嗦都怒。汀州的守将黄去疾带着两万新附军和鞑子一块杀进了邵武到处烧杀抢掠比鞑子还无耻……” 这就是我大宋啊当官的喜欢投降做奴才。而那些从没在朝廷里拿到什么好处的士绅和百姓反而争先恐后的为国献身。文天祥愤怒的想山风从天边吹来夹杂着万里腥膻。 “万里膻腥如许千秋忠魂何在”?杜浒仰天长叹拳头节捏得格格之响。几个士兵听得真切瞪大了血红的眼睛。文天祥曾经在剑州驻扎陈子敬说的这些地方是很多士兵的故乡。 “兀那书呆子你叹气什么叹能把鞑子叹走么。他们现在如此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天败落了就被咱大宋百姓一人一块砖头砸回大漠去。”一个洪钟般的声音打断杜浒的叹息。那个抢了文天祥冶炼成果的林老汉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双手搬着冷却完的钢块没大没小的冲文天祥说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您这灌铁成钢的手艺教给我行么”? “行”文天祥爽快的答应了一句使了个颜色制止了刘子俊等人的作。走到灌炉边从炉子的堆砌开始给老汉比画。 “这文丞相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刘子俊看着文天祥忙碌的背影连连摇头。 “大人从昏迷中醒来已经变了”陈子敬笑着说道满脸崇拜“你们别瞧那个老头子不起他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铁匠。宝积铁场的镇场祖师爷。文大人这样推心置腹地对他还怕他不带着弟子为咱们打制军械。 闻听此言刘子俊重新打量了老汉一遍将信将疑“老人家多大年纪了能跟得上咱们行军打仗么”? “六十九但是好身手是个炼家子。鞑子头儿页特密实攻破了劭武军老人家不愿意给蒙古人当狗带着徒弟们反了出来。这次我带人推了铁料和泥炭上山黄去疾那个汉奸派了一队狗腿子来追被老汉抡起铁锤砸翻了四个剩下的呼啦一声全跑了干净。当时老人家那个威风估计黄汉升在世也不过如此”。 好汉子杜浒打心底赞了一声可偌大江南林老丈这样的豪杰有几个呢。页特密实不算什么名将麾下只有三千多蒙古兵和少量西夏人可为虎作伥的黄去疾却带了两万新附军。 炉膛中的熟铁盘再次变黄文天祥钳起生铁条均匀地浇了一层铁汁在熟铁上。林老汉目不转睛的瞧了一会啧啧赞叹“好手艺好手艺不知大人是从何处学来的”。 “书中南北朝时已经有人这样炼过钢我只是局部做了些改进”。文天祥头也不抬心思全放到了观察铁条的火色上。 “是三卷天书吧文大人”林老汉狡蛣地冲文天祥挤了挤眼睛显然通过刚才杜浒等人脸上的表情老人已经知道了传授自己灌钢术的是当朝宰相文天祥。这番装疯卖傻试探的成分远远高于学艺的成分。 “没天书那是谣传”文天祥的解释在众人耳朵里听起来像欲盖弥彰。林老汉会意地点点头不与文天祥在天书问题上纠缠。低着头拉了一会儿火又悄悄地问道:“文大人天书上说了没有咱大宋会亡么”? 文天祥被问得身体一震铁水偏了偏落到了炉墙上溅出几点飞花。大宋会亡么?在梦中的记忆里一年半后世间再没有大宋这个国家存在。 可如今有了百丈岭上这伙男儿大宋还会亡么?文天祥问着自己眼神渐渐迷茫。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改变命运那后世的历史书中会留下怎样的一笔呢。满清和倭寇入侵的悲剧会不会按原来的历史上演没有了文忠自己上哪里得到这份记忆没有这份与众不同的记忆自己又凭借什么拨转历史的车轮……? 这个悖论好复杂复杂到文天祥一时忘记了手中的火钳。生铁块已经融化殆尽眼看着这次灌钢就要失败。 “老汉我没别的意思黄土埋到脖颈子的人了不想给鞑子当狗你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林老汉误解了文天祥的表情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绝望。 “书上说只要世间还有一个站着的大宋男儿华夏就将永远屹立不倒”。文天祥抬起头望着林老汉和一干工匠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既然老天给了他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他就有信心用这段记忆来改变整个中华的命运。 谁道万里膻腥如许中华自有雄魂。 炉膛里铁水在钢材上沸腾升华一块钢坯渐已成形。 酒徒注:炼钢及炒铁之法出自抗战时期根据地非杜撰。在中国南北朝时期灌钢技术已经存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北方土匪中一种实用炼钢技术叫“一脚倒”也是一种小型炒炉专门为匪徒们提供刀具用材。如果被人现则一脚揣倒撒腿跑路名字倒也形象。 以酒徒的眼光五、六十年代大炼钢铁的笑话与其归咎技术上的失败不如归咎到管理上的混乱。在举国上下只求产量不问质量的时候有人会认认真真去炼好钢钻研技术才怪。(快捷键:←)(快捷键:→) 第二章 百炼 (三) “真主保佑虎里迷”探马赤军千夫长虎里迷低低的祈祷了一声关住了卧室的门。走到墙边的暗格前用还带着女人体温的手扭开了暗门。 数百块银锭出迷离的光晃花虎里迷的眼睛。银子和女人是他的最爱。蒙古人强大而粗疏宋人精细却懦弱江南大地处处是虎里迷这种大食人财的好机会。 前辈蒲寿庚已经做出了榜样卖了泉州用三千多颗赵氏子孙的人头换来了江南西路参政职位和大元海上贸易代理权。同样作为大食人虎里迷不能比自己的同胞做得太落后。好不容易花钞票谋得了太平银场的管理权他要把权力的作用挥到极致。 建昌军再次被李恒收复后太平银场的存银全部归虎里迷清点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肥缺。文天祥败得太快银场的收入几乎原封不动的封在库里虎里迷一到任先派心腹将炼好的银锭搬到了自己府邸。 “蒙古人笨一万四千两银子只上报一半给他们剩下的嘿嘿”虎里迷打着如意算盘面孔被银光照得通红。江南繁华虽然被蒙古铁骑蹂躏过了剩下的地方也比虎里迷走过的其他国家秀丽。他是万里迢迢乘海舟辗转来大宋财的大食人没料到刚下了船就遇到财的最好机会战争。蒙古人不擅长理财对汉人又本能地不信任所以像虎里迷这样的大食人就成了抢手的宝贝。他们擅长理财懂得鉴别珠宝的古董懂得讨好上司。收买敌方将领打通关节转手战利品血海中处处闪动着他们财的身影。 修造府邸买女奴打点上司派心腹族人跟在蒙古军队后边购买战利品战争财虎里迷计算着看着一条银子铺就的路在眼前闪光。有了钱还可以置办大海船去麦加朝圣还可以去南洋购买香料……。 到时候回到故乡他就是众人景仰的英雄。至于铺垫在英雄衣锦还乡道路上那些尸骨管他呢真主不知道阿訇看不见。 “轰”上苍仿佛被虎里迷心中的想法激怒晴空里突然打了个霹雳吓了虎里迷一哆嗦。没等他回过神卧室门突然被冲开一个百夫长冲进门来气喘吁吁的报告:“报宋军来攻已经打到城外”。 “啊”!卧在床上的女奴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叫声震得窗户嗡嗡直响。虎里迷跳起抬手给了女奴和百夫长一人一个耳光“慌什么宋军敢进攻咱们借他个胆子。说是陈吊眼的残部还是许夫人手下的溃兵”? “是是宋军打打着文天祥的旗号”。挨了耳光的百夫长委屈的说道刚才借了火光他拼了性命才看清对手是谁没想到用命换来的情报得不到长官的半点赏识。 “文天祥更不用慌一个书生也能带兵”?虎里迷轻蔑地披好铁甲不慌不忙锁好暗柜的门。如果是巨寇陈吊眼或者许夫人麾下的畲兵太平银场的情况必将危机。如果是宋兵来多少也不必惧怕。文天祥的部曲在李恒的打击下刚刚溃散不到三个月没那么快恢复士气。况且太平银场距离军山、南丰和广昌三地都不过是六十里的路程援兵顷刻可至。打不过关起山寨大门来高大的寨墙足够让里边的千余士兵坚持上一天。一天过后文天祥害怕腹背受敌自然会撤军。 轰又一声霹雳炸响惊断虎里迷的美梦山墙里一向骁勇善战的夏、辽将士们鬼哭狼嚎。叫骂声呻吟声恐惧的呐喊声用各族语言说出来乱纷纷的恐惧信息在士兵中弥漫。 “跟老子出去看看看文天祥这个疯子有什么本事破我的太平寨”虎里迷皱了皱眉头拎起百炼刀向外走长期给蒙古人理财他通晓各族语言。伤兵们充满恐惧的议论声让他心乱。 敌人是从百丈岭上下来的主攻方向是太平寨正南。一向射术娴熟的契丹和党项士兵趴在寨墙的垛口后被漫天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 虎里迷刚要呵斥忽见白光一闪一个士兵从寨墙上落下重重地跌在他脚下。脑门上一根短弩透盔而过白色的脑浆和血水一块流了出来。失去自制力的士兵抽搐着挣扎着骂着不知哪个西域民族的方言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好强的弩虎里迷最后一点对敌军的轻视被这一弩击散。稳准狠居然透过垛口射中里边的士兵哲别的箭术也不过如此。 “弟兄们他们用的是神臂弩射得慢。趁他们装箭把他们射回去”。一个老百夫长站起来高声鼓舞士气作为百战老兵他自认为有对付神臂弓的经验。没等他的话喊完两支羽箭一根短弩同时插进了他胸口。 百夫长惨叫着从寨墙头上掉落。刚被鼓起勇气的士兵立刻卧倒连垛口都不肯靠近。有人试探着想放冷箭刚一露头一排箭雨将他的脑袋攒成了刺猬壳。 “吱-呀”这是投石车特有的声音身经百战的虎里迷对这种声音特别敏感。蒙古军中一路南下用此物毁了无数名城。没等他做出反应半空中几个流星带着火花坠落比他多了一点实战经验的亲兵扑过去将虎里迷牢牢地护在身子底下。 “轰”天崩地裂。虎里迷亲眼看见几个士兵在自己不远处栽倒身上裂开了无数血口子。用手推了推掩护自己的亲兵刚想开口许诺赏赐却摸了一手鲜血。忠心的卫士用身体护住他早已被炸气绝。 “吱-呀”黑夜里投石车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被吓破了胆子士兵们惊慌的叫着到处找地方躲藏。以往作战宋人有突火枪蒙古人有燃油蛋但是那些东西只打一个点不像今晚这火流星落下来就炸一片。 “上马上马冲出去砍掉石炮”虎里迷挑起来用弯刀严肃军纪。砍倒几个乱兵后探马赤军士气稍振乱哄哄地冲向马厩把惊恐不安的战马用力安抚住牵出来。虎里迷的判断正确照这种事态太平寨肯定坚持不到援军到来。与其窝在狭小的山寨和矿洞前等死不如冲出去利用骑兵优势将敌人驱散。 百余个骑兵终于在寨门前整好了队残破的寨门边到处是被炸死和射死的士兵尸体对手好像吃定了虎里迷只射箭和投火流星不攻城。 “小心啊鞑子骑兵”矿洞旁被圈禁的矿工和银匠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虎里迷搙了搙嘴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向矿工棚屋引一片惨呼。 惨呼声里寨门轰然打开四个党项族武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梆梆梆”弦声嘈切如琴武士和战马同时倒地。后边的武士收缰不及继续前冲没出五步跟着仆倒人和马的尸体堵住了寨门。血如溪流般向道路两边的草地上淌去。 破虏军得势不饶人一个都的弩手排着队三段叠射牢牢地封锁住了大门口。敞开的寨门如同恶魔张开的大口吞噬着附近的一切生命。一会儿寨门口已经没了活着的北元武士破虏军藤牌手高举长条藤盾排着队走向寨门。几个探马赤军扑过去拦截没等扑到近前已经被藤盾后的强弩射成了滚地葫芦。 “啊”一个藤牌手倒在了地上敌人的弓箭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中了他的大腿。盾墙出现了一个缺口探马赤军抓紧时机将羽箭从缺口处射过去。 缺口后的大宋士兵身中数箭屈膝跪倒却挣扎着不肯倒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个点燃了的黑球投向敌军射手方向。 “轰”寨子被爆炸燃起的火光照亮黑暗中显现出探马赤军弓箭手惊慌的眼睛。大宋士兵笑了笑倒地。血流在生养自己的沃土上汩汩成河。 冒着火星的震天雷成排从宋军队伍内抛出扩大着先锋们的战果。探马赤军被炸得抱头鼠窜。更多破虏军将士冲进山寨在盾墙掩护下与探马赤军的士兵对射双方不断有士兵惨呼着倒下却没有一方退缩。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拼得是士兵的意志力。 “弟兄们跟我杀鞑子给父老乡亲报仇”半空中响起一声呐喊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带着他的第四营冲进寨门手中钢刀一挥将一个探马赤军士兵连人带刀劈成了两段。 “杀鞑子”破虏军将士呐喊着冲进山寨与敌军展开了肉搏战。弩箭退出了战场钢刀成为主角。四百多手持柳叶刀的宋兵三三成组豪不畏惧地扑向比自己高大得多了探马赤军。 “铛”宋兵和西夏兵的钢刀对击溅出几点火花没等党项兵砍出第二刀另一个士兵的钢刀斜撩在他的肚子上。双层皮铠连同肚肠被一刀撩破党项兵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到死都没弄明白那窄窄的柳叶刀怎么有如此大的威力。 虎里迷带着几个亲信边战边退前寨失守了他还可以从后门溜走女人没了可以再抢银子没了可以再敛反正大宋有的是奴隶可抓来开矿。只有命不能丢这是做生意的本钱。 一个非常年青的宋人带着百十个将士静静地守在山寨后门口。虎里迷不开门不打火把根本不会看到对方的存在。然而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在对方威压下正连连后退麾下忠勇的亲兵也在对方亮晶晶的钢弩逼迫下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呀”虎里迷知道今天难逃一劫怪叫一声用力刺了一下马肚子。突厥马吃不住痛一声咆哮带着他冲向敌将。人高马大虎里迷要凭借马的优势杀出重围。 对面敌将微微一笑垫步助跑加人如流星般对着战马冲了过来。电光石火间两人交叉而过。宋将杜浒飘身而落横刀冷笑。再看千夫长虎里迷在马背上冲出二十余步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栽了下来。两个宋兵跑过去牵住战马笑嘻嘻的站了了杜浒身后。 只一合虎里迷死。跟着他逃亡的探马赤军瑟缩着仿佛立在他们对面的微笑的杜浒是个恶魔。 有人受不了这种在敌人箭尖下的威压跳下马跪在了地上。几个虎里迷的亲信彼此护看叹了口气跳下马背将兵器和战马一并交到宋军手里主帅死了继续抵抗已经没有意义。 “杀不留活口”杜浒冷冷地挥了挥手身后的宋军扣动了扳机最后几个探马赤军士兵倒了下去。 “不…”血泊中有人痛斥着杜浒的残忍。没有人自问作为西域人蒙古人他们为什么会倒在大宋的土地上。 太平银场燃起冲天大火矿工、银匠背着大包小包沿着山路向各自的家乡赶去。没有人留恋的回头没有人为银矿惋惜。他们是掠来的奴隶无论主人有多少宝藏都与他们无关。 文天祥跨上夺来的战马目送最后一名矿工消失在山梁西侧一抖缰绳带着大宋官兵溶进漆黑的夜幕中。 天亮了赶了一夜山路的两支新附军来到了太平银场。他们看到了遍地瓦砾未熄灭的火在瓦砾堆中冒着蓝烟。一千多具探马赤军的尸体横其竖八在银场里瞪大的眼睛诉说着昨夜的惊恐。 两支新附军的军容都很狼狈他们听到了太平银场传来的闷雷声后已经尽最大努力前来驰援。但一路上历尽波折。山林中好像藏着恶鬼般总在士兵们出其不意的时候夺走他们的性命。最惨的是在一段土路上补猎野兽的陷阱猎狼用的飞竹排还有扎野猪用的竹钉子弄得士兵们草木皆兵。 “这个文疯子疯了一回居然变得如此残忍。”看见那些蒙古人的附庸身上奇怪的血口子新附军统军万户武忠突然打了个冷战望着苍茫武夷山想想夜间行军时受到的无穷骚扰。背上的汗水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第二章 百炼(四) 让武忠心里更冷的是没等他回到建武已经有人等候在他家中。 一回衙门师爷苏灿就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接过武忠的马缰绳伏在他耳边神秘地汇报道“老爷有贵客来访”。 “什么贵客告诉他老爷今天没功夫”。打了败仗不知道如何向上面交差的建武军统军万户武忠一看见自己的师爷气就不打一处来。昨天夜里听到轰鸣声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师爷劝柬自己拖延一下晚一个时辰再出也不至于任由千余探马赤军被文天祥屠戮干净。 “是在下明白”苏灿收起堆满笑容的脸答应一声身子却不肯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靴子上能长出花来。 对这个追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师爷武忠多少有些感情。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生怜拍了拍苏灿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收了人家的好处没法回复了是么?武某自问平日没亏待你偏偏你还这么没良心什么钱都敢收!” “老爷英明”师爷苏灿一哈腰脑门几乎垂到了膝盖上。 “让他到客厅等我吧不争气的家伙”。 望着师爷屁颠屁颠小跑而去的背影武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世道混乱如此他自己也没指望建立不世功业。只希望凭借手下这万把弟兄平平安安地混到乱世结束。将领们争气也好不争气也罢都是他武忠手里的筹码有了这些人大元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明知道文天祥在百丈岭他也不愿意进剿。如果把手下弟兄打光了光杆将军在北元朝廷眼中不过是废物一个。谁料到文天祥会主动下山找自己麻烦并且两个月不见文家军如同脱胎换骨。 如何是好呢?建武军统军万户武忠郁郁地推开了走进自家府邸。 “大人回府”家人狐假虎威地高喊了一声。客厅前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在师爷的陪同下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射箭之术最要紧是一个平字窍门在两只手臂上。无论弓和弩都是这样手不能抖。看好了望山和弩臂上这一点还有目标成一条直线的瞬间击扣动扳机要果断……”。 山谷里第二标统领杜浒正在指导一营新兵练习钢弩射靶崭新的弩弓在阳光下闪着幽蓝弦声响处百步外一个草人被射了个对穿弩箭去势不绝继续飞了十余步噗地扎进泥地里入地盈寸。 士兵们端起破虏弓学着杜浒的样子转动齿轮上弩瞄准击几百支弩箭飞出在半空中卷起一阵弩风。啪、啪、啪草人承受不了弩箭的强力袭击很快四分五裂。 钢弩配备破甲锥射程大概在二百步到三百步之间。最有效的杀伤力在二百步之内与神臂弓那二百四十步到三百六十步可穿重甲的霸道威力相差甚远但好就好在制造相对容易且寻常士兵都可操纵。 好弩杜浒赞赏地收起钢弩目光落地弩臂的破虏二字和后边一系列用钢簪砸上的序列号上。林老汉带着一众技艺熟练的弟子上山不但加快了军械配备度而且给钢弩带来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破虏。 入百丈岭已经四个多月在江南西路被元军杀散的各路豪杰6续来投破虏军慢慢恢复了些元气。 如今的破虏军旗下已经扩充到两个标近五千人。第二标人马由杜浒亲自统带按第一标的训练方式逐步从体力、作战素质上固本培源。 破虏军变了文大人也变了。作为军中核心人物杜浒一日比一日深刻地感觉到此时的文天祥与原来的不同。 空坑兵败之前的文天祥热情、豪气、身上还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孤傲与狂狷而现在的文天祥却是睿智中带着沉稳。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目光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过去与未来。 对青天而惧闻霹雳不惊。这是现在邹洬、张唐、陈龙复等核心将领对文天祥的评价。擅于观察的杜浒知道文天祥身上目前这份镇定与从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而是对一切风雨都做了准备。 很多对普通人来说沉重的打击到了文大人面前掀不起一丝波澜。 活动在江南西路的何时把空坑兵败后诸将的下落一个个传回来每一条消息都令人扼腕。 张汴力战而没缪朝宗自缢。林栋、刘洙被捕不肯屈身事敌被杀。 箫敬夫、箫焘夫兄弟战死。 文天祥的另外一个妹夫孙栗在吉州兵败不愿被元军所虏跳进了滚滚赣江。 文天祥的妻子欧阳夫人、次子佛生女儿柳娘、环娘当日在两军阵前保守折磨俱受重伤。在押解往大都的途中佛生病死。 以雷霆万均之势扑灭江南西路的抵抗之火后李恒与嗦都联手南下转战福建路。十月嗦都攻入兴化将守将陈瓒车裂。以南人不知畏惧为理由下令屠城全城十万百姓上至老翁下至婴儿无一人幸免。 行朝飘荡到了浅湾(香港)连块落脚地都没了陈宜中居然还有时间排斥异己贬斥6秀夫到潮州居住。如今蒙元三路大军齐聚广州行朝危在旦夕。 国事如此家事亦如此每一个闻听此讯的将士都恨得咬断钢牙唯有全军统帅文天祥接到妹夫投江儿子病死的消息只是淡淡粗略的看了看情报转身又投入到军务当中。 很多人都说丞相无情只有文天祥的亲兵知道连续几天晚上丞相大人的枕头都是湿的。这些国仇家恨他都记在了心里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影响自己对形势的判断。也不会因私恨而盲动。 这才是一军主帅应有的风范当年光武帝率部北征也不过如此。不知不觉杜浒就想把文天祥和汉光武刘秀相比。当年汉光武听说哥哥被杀人前不也装的笑语炎炎么。文天祥将来会不会取宋室而代之杜浒没想那么远。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贯彻文天祥的提议让全军化悲痛为力量。 这一条各标都有自己的做法。邹洬和张唐的第一标的策略是让那些从死人堆里逃过一劫千里迢迢前来投奔的百姓给士兵们讲述屠城之恨。每次台上的百姓哭诉完台下的士兵就会变成暴怒的狮子。然后张唐再领着这群狮子去跑步炼兵。 杜浒采用的是另外一种办法他的队伍建立得晚士兵本来就是目睹过屠城和元军如何处决俘虏的这些恨事不用讲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杨俊让弟兄们一个个来五矢四中为合格不合格的弓臂上挂石头晚上继续炼”杜浒冲着弩箭营大声喊。 “是”弩箭营的头领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指挥手下几个队长在百步外竖了几个靶子让士兵以队为单位轮流过关 “弟兄们前边就是杀了你兄弟烧了你家园的蒙古人”杨俊指着面前的草靶对众人喊道。这句话就像火上泼了油般激起了一团烈焰士兵们依次排到队伍前将复仇的弩箭向远处的木靶子射去箭箭入靶。 丞相这个办法就是妙嗦都这小子以为屠城可以吓倒百姓实际上他是在自掘坟墓。杜浒笑着点头转身离开了训练场今天他还有别的安排。文大人约了所有将领到后山去看辎重营新开出来的利器。 如今的军械监造官箫资可是破虏军中第一号红人走到哪里都能引一串羡慕的赞叹。四个月来在文天祥的指导和林征老汉的协助下他给士兵们带来的无数惊喜。 先是轰天雷然后是破虏弓(钢弩)接着是双环柳叶刀。林忠老汉知道宋人臂力不足与蒙古兵贴身肉搏吃亏特地将家传的造刀秘诀献了出来。双环柳叶由熟铁焊钢刃打制刀长两尺三寸柄长七寸可双手握。最绝妙之处是刀背出带一长槽两个铅环可沿槽滑动。那两个铅环可不是装饰品杜浒亲自试过加了铅环后每次劈下刀的重心瞬间前移配合那精钢旋焊的刀锋普通人也可以把一尺多高的木桩劈为两半。 前一段时间文天祥亲自带队偷袭山下的太平银场守卫那里的鞑子千户刚一照面就被杜浒连人带甲劈成了两片。百余个鞑子千余探马赤军被破虏军弟兄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个干净而破虏军伤亡了不到二百人。虽是一场小战但从双方伤亡比例上却是一次罕见的大胜。此战不但打通了江南西路各地与百丈岭的通道缴获了鞑子没来得及运走的一万多两白银而且吓得建昌一带蠢蠢欲动的两万新附军乖乖地待在了城内任由各地失散义勇向百丈岭靠拢. 已经有新附军将领偷偷派手下上岭沟通把自己的运送物资路线故意透漏给文天祥然后文天祥派人下山劫粮向前线运粮的新附军见到破虏军战旗一哄而散。 靠着建昌新附军的“密切配合”百丈岭上现在暂缓无粮之忧。唯一可惜的是柳叶刀也好破虏弓也罢受山中材料限制军中至今装备不多勉强各凑了一个营出来其他各营还是原来的木柄短刀。军器监箫资却不着急每天忙着研究些新的利器仿佛新的利器一诞生其他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一般。 今天不知道箫资那家伙又要给大家看什么难道还有比震天雷更厉害的武器么。杜浒好奇的想着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后山上已经聚集了五十多员将领看样子杜浒是最能沉住气的一个。文天祥还没来老学究陈龙复正指挥着一些士兵在对面山坡上垒土堆。湿湿的泥土被挖出来在翠绿的山坡上堆成一个堡垒样。 秋高气爽大伙都有兴致。第二标步营营正箫明哲双手卷成喇叭形隔着山谷冲对面喊道:“老夫子你行吗要不要我去帮你”! “老弟太小瞧我了吧。我年纪大了抡不动刀但这挖个坑垒个土包的小事可也难不倒我”。陈龙复把钢锹插在土垒上摸了把光脑袋上新生的白毛。他是文天祥的老师辈人物一直负责军需、粮草之类等后勤事宜今天箫资要试新武器老人闲不住主动请缨为箫资打下手。 “陈先生别光说不练你弄完了吗弄完了就撤回来我们马上就要试炮了”山坡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箫资和林老汉带着几十个辎重兵用小车推着三个黑漆漆的长铁管走上山来。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陈龙复答应着带领士兵撤下对面土坡快跑过山谷。 箫资指挥士兵在众将脚下卸车用抬杠和绳索小心翼翼的将铁管放到在事先搭好的土台上。摆开铁管支架固定铁管撑出一个半矩斜角。 “这就是文大人传授的大号突火枪吧”步军营正黎贵达卖弄的问虽然亲眼看到了轰天雷和破虏弓的威力作为一个传统的读书人他对奇技淫巧依然心怀抵触。 “是火炮黎将军没见过吧。鞑子那边已经有了不过是竹筒做的没咱们这个精细。”林征老汉白了黎贵达一眼大声解释“今天试炮试好了咱就组织个炮营专门攻城再不会有几万军马窝在城墙下的事儿”。 见林老汉牛皮吹得这么大众将都有些不服气。这句话戳得有点痛众将攻赣州数万民军逾月不能下。张士杰围泉州也是两个多月没能进入城门。 老汉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伤了大伙的心低着头仔仔细细将火炮里外擦了个干净就像照顾自己的亲生骨肉般认真。铜胆铁胎炮是他和箫资商议后的杰作既考虑到了军中缺铜的事实又照顾了铸铁工艺不过关的现状。 说话间文天祥已经赶到见火炮已经摆好目测了一下距离向陈龙复问道:“夫子这个距离你测过么多远”? “两坡之间直线距离八百五十步我用日影法粗略测过”陈龙复认真地回答军中沙盘地图有一半出于他手老先生说起附近地形如数家珍。 “试吧打得到么”文天祥转头问箫资。 “没问题我昨天用铁蛋试过一次打得只会比这远不会比这近”军械监造官箫资信心实足。拎过火药桶用带了刻度的木斗舀了两勺子火药以木槌砸实炮口处添了一个和口径一样大的带捻子弹丸。 文天祥点点头带着众人退到二十步以外众将领有了上次轰天雷试爆的经验小心翼翼的捂住了耳朵。 “我来开第一炮”林老汉推开箫资在火炮背部的药池里填入药引盖好铜火门回头张望。文天祥一挥令旗老汉拉动炮绳燧轮在炮绳的牵引下迅转动擦出一串火花。 “轰”山崩地裂一声巨响午前的日光跟着暗了暗黑烟夹着火球从炮口喷出画出一条弧线重重地砸进了对面的土垒。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土垒上腾起一团烟云泥土石块劈里巴啦从半空中落下来。待到硝烟散尽对面哪有什么土垒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泥地上附近黄土被烤得漆黑。 “姥姥”黎贵达低低的叫了一声下巴几乎都掉了下来。再看众将一个个欣喜若狂若不是碍着文天祥和邹洬俱在身边观看恨不能冲过去将火炮抱起来亲上几口。 “三炮齐射准备还是打刚才那个弹坑附近”文天祥再次挥动令旗。 “是”箫资、张大牛、林征老汉齐声答应同时装好了三门火炮。领命射三条火龙窜出炮口分别落在刚才炮弹落点的前、左、右位置上。三炮弹几乎同时炸开滚滚黑烟遮住了日光。 风吹过硝烟渐散。耳朵几乎被震聋的将士们极目望去上午还翠绿如织的对面山坡已经被开出了方圆十丈左右的一块焦土。乱石碎竹湿土杂乱地布满弹坑边让冒着热气的弹坑看上去更像地狱恶魔张开的大口。 “有如此利器大宋真的气运尽了吗”?步军营正都头黎贵达暗暗自问眼神变得无限迷茫。 “如果下次攻赣州带上十门破虏炮我誓被追着跑的是鞑子”张唐大笑着慌不急待地窃取了对火炮的命名权。 “破虏”士兵们的欢呼声伴着火炮试射的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一队南归的大雁被炮声与欢呼惊起来嘎嘎嘶鸣着拍打着翅膀飞向山外。 山外碧海圆天年少的宋主坐在大船上迷茫的望着越来越远的6地。师傅说6地上有个英雄还在为大宋的命运血战。少年想知道这个英雄到底是谁为什么陈丞相不准他来拜见。 第三章 选择(一 上)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端宗皇帝叹了口气无聊的将几片贝壳投入海水中。 “官家和谁生气呢书读完了吗”背后传来一声温婉的问候一个年青的宫装丽人的倒影出现在水里。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细眉蛋脸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忧愁。 “母后”小皇帝回过头扬起脸盯着宫装丽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到6地上”。 “快了吧北元的水师追不到我们刘深等贼日久无粮自然要退回北方。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上岸了。怎么官家不喜欢在船上么这么多船连在一起和6地区别也不大”杨太后摸着小皇帝的头低声安慰。 李恒、嗦都、刘深三路大军齐集广州浅湾一战即失朝廷不得不又飘荡到了海上。虽然两千多艘大船相连安稳得像平地一般宽阔处亦可跑马。但海上毕竟不是6地漂泊久了将士离心不说皇帝和大臣的身体也吃不消。 已经有人开始生病了随军医生正尽力治疗她希望这场疾病不要传播到皇帝的座舰中如果此时端宗皇帝再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大宋也就没希望了。 “鞑子是回去攻打潮州了吗不知道马大人能坚持多久”?小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与年龄不适宜的忧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他这个皇帝脚下可是一块土珂拉都没了连打水漂都得用贝壳。 “应该没事的潮州城高大坚固。”杨太后低声说道不知是哄皇帝还是哄自己。福州城也坚固广州城同样坚固不都6续落入了北元手中么。还有很多更坚固的城市没等北元的军队到来便被大宋官吏给献了出去。 难道大宋的气数真的尽了么皇后不敢想。她不是一个懂得看得出天下大势的女子如果不是谢夫人(谢太后)带着朝廷投降了北元这大宋太后的位子也轮不到她来坐。如今勉强坐了上来也只能听凭陈宜中和张士杰的意思点头而已。 “希望吧”端宗丢了一个海螺入水激起一个大大的水漂。几只白色的海鸟飞过自由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 如果长了翅膀我就可以远远的飞走。小皇帝抬头看了看远去的飞鸟轻轻叹息。 “陛下不用愁目前北元虽然得势百姓的心思还是向着我大宋的”!杨太后给小皇帝加上一层披风牵着他的手向座舱里走。“陛下只需要念好书将来就可以治国做一个尧舜之君”。 “可尧舜之君也得有将相辅佐啊”小皇帝用力摔开了杨太后的手有些生气的说道。他知道国事如何艰难不想再一切被蒙在鼓里。“今天6大夫说文丞相在江南西路和福建路交界处又打了一个胜仗杀了一个鞑子头母后有这回事儿么”? “有的是个千夫长算不上什么成名的大将”。杨太后笑笑低声回答。这是几个月来大宋在6上战场唯一的胜利早已被百姓传得天下皆知船上很多宫女闻之都激动得落泪呢。 “毕竟是个千夫长还有一千多个真鞑子不是汉军也不是那些吃里扒外的新附军”端宗皇帝并不糊涂探马赤军和汉军之间的区别他能分得清楚。北元军队中探马赤军的战斗力仅仅次于蒙古兵汉军和新附军根本与前者不在一个档次。逆贼刘深的部曲中只有两千探马赤军已经让拥有十八万将士的张士杰无法正面应对。而文天祥居然以新败的残兵打得一千多探马赤军全军覆没。 “母后您说文丞相和张大人到底谁更会打仗些”?沉默了一会儿小皇帝在座舱中问。 “差不多吧文大人曾经收复赣南张大人也曾收复了半个福建”。杨太后支使宫女给端宗捧来手炉在亲自检查了一遍里边的白炭漫不经心的回答。这个问题对她一个女人家来说实在过于深奥。 “应该是文丞相更厉害些文大人麾下全是各地义勇。而张大人手中全是大宋禁军和厢军呢”卫王赵景拎着一个鸟笼子蹦了进来。他与端宗兄弟情深一向随便惯了入门后也不给皇兄见礼直接插话。 “朕也这么认为”端宗捧着手炉大声说道:“文大人从福建打到了江南西路一路上攻城掠地。最后虽然败了却打出了我大宋的威风。而张大人围攻泉州三个月入不了城。并且朕听说连当时福建各地也是文丞相打下来后移交给他的”。 “陛下不可乱说”杨太后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不小心落到甲板上摔了个粉碎。浓浓的江南绿茶香味瞬间飘满屋子。 一边招呼宫女收拾杨太后一边拉过皇帝郑重叮嘱“陛下为一国之君切莫对臣子的能力妄下断言伤了忠臣之心”。说着四下张望看看周围除了贴身宫女再无闲杂人物才把一颗心装落回肚。 “可宫里的人都这么说今天6大人也证实文丞相福建与赣南交界处打了胜仗。居然还造出了震天雷炸得鞑子人仰马翻”。端宗皇帝兴奋的说着仿佛自己御驾亲争亲自目睹了震天雷的威力一般。自从即位以来一直被北元兵马追着到处漂流难得的一场胜仗当然让他欣喜。 “陛下如果高兴就下旨嘉奖文丞相便是让天下忠义之士都学文丞相早日光复我大宋山河”。看着皇帝难得高兴一回杨太后不忍拂了他的意顺着他的口风说。反正今天即使皇帝下了嘉奖的圣旨也找不到人将旨意送到6地上去。 “朕想将文丞相招回来主持我大宋军事”透过纸窗望着窗外的波光端宗皇帝踌躇满志。 “陛下不可这么做”杨皇后立即出声制止唯恐小皇帝一高兴由着性子胡来。 “为什么不可右丞相可是文武全才母后怕陈丞相阻挠么”? “正因为因为文丞相是文武全才所以陛下才不能将他招回啊陈丞相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宋江山”杨太后情急之下语调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 “母后难道这其中很为难么”端宗惊奇的问扯了扯杨太后的衣角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他与卫王一直有杨太后照顾对其依恋很深。 杨太后叹了口气接着转身咳嗽的机会悄悄的把眼角的泪水擦掉。文天祥能回来么这道圣旨即使出去也会被陈宜中和张将军拦下来。论威望论战功文天祥都远远过了二人所以当时陈丞相才力主分兵把文天祥支了出去。朝臣中谁更有能力杨皇后看不出但在每天例行的早朝中她却能体会到相互倾轧的滋味。她不是小尧舜高太后没有那个能力辅佐年幼的君王把握大宋的平衡。她现在能依赖的只有陈宜中和张士杰还有张士杰麾下的十几万官兵。 文天祥声望虽然高本事虽然大但他的麾下毕竟只有五千兵马。如果文天祥归逼得张士杰反局面更不可收拾。两难之间她只能取势力大的那一方为依仗把文天祥和他的麾下牺牲掉看着他们在赣南自生自灭。 可惜这些话她没法说也说不得。政治这东西说出来的和隐藏在背后永远差别如天壤。此时她只能收敛哀愁强颜装笑的应对道:“陛下文大人领军在外才使北元不敢全力进攻如果文大人回来了北元则再无后顾之忧情况更为不妙。” “什么时候文大人能挥师下山带着他的百战之士驱逐鞑虏接朕脱离这无边苦海呢”端宗皇帝用小手拍拍桌案心中出一声长叹。作为天生的帝王看惯了臣下的表演有些事情隐隐约约他也能觉察得到。 等朕亲政那一天年少体弱的皇帝如是想。 此刻的文天祥还没得到行朝再次大败于刘深之手十几万军民浮萍一样飘浮于海上的消息他正忙着练兵安排同的部队进行不同阶段的训练。 “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结果相信诸君已经觉察得到。如今谁再说我第一标是支弱旅我想天下再无劲卒的存在”文天祥站在长桌前侃侃而谈。长桌两侧将士们一个个坐得笔挺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点石成金的大宋右丞相。 如果说四个月前诸将对这种剃练兵的效果还心存怀疑的话如今这种疑虑已经全部打消。那天晚上他们都亲自参加了战斗目睹了第一标强大的战斗力。 两千多步卒偷袭坚守城寨的一千探马赤军。搁在以前这是大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往战场上这个比例的两支队伍相遇宋军只有落荒而逃的份。那天晚上大伙终于让敌人狼奔猪突了一回。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诸将心中自有一杆称第一标的强大不仅仅表现在歼敌多少。还表现在与敌军接触后所表现出来的从容与杀气上。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声威曾让天地为之变色易水为之寒。 没有一个武将不以拥有这样一支部队为荣。私底下已经有几个闲置的将领找过文天祥希望文丞相把自己安排进第一标去哪怕降级使用做个都头也再所不惜。 对于这种要求文天祥都回绝了他让将领们先等等第二标在杜浒的率领下完成训练流程等第三标和第四标的以同样的方法组建。虽然目前第三、第四标还是没影子的事儿百丈岭附近也容纳不下如此多的士兵。 文天祥的目光放得很远百丈岭上比起冲锋陷阵都头如今更缺乏独当一面战将。兵部侍郎邹洬性格宽厚不拘小节适合在后方协调支援。但放在战场上这样的性格却容易被敌人所乘。督府主管林琦勇悍一往无前适合两军对决。但是让他去独挡一面难免是个与敌人硬碰硬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箫明哲智勇双全可以太骄傲眼中容不下人也听不进麾下任何人的建议。杜浒沉稳有谋武艺高强但行事过于狠辣。算来算去现阶段整个百丈岭上加上文天祥自己在内能够独挡一面的也只有张唐一人而已。 “如果可以办一个黄浦军校或者抗日大学就好了”看着日益高涨起来的士气文天祥自嘲的想文忠的留给他的记忆中这两所大学特别是前一所可是个名将的摇篮。两支抗战队伍包括伪军汉奸中都有不少将领出身于此。 出于这个考虑文天祥强压住了早日带兵下山支援朝廷的想法制订了第三阶段练兵计划。 “所以我决定”文天祥扫视众人逐条说出了下一阶段的安排。“第二标继续进行士兵素质训练参照第一标的经验完成整个练兵流程。第一标和在坐诸位马上展开第三阶段训练以长途奔袭大范围迂回和暗中接近目标为主。要求各营主将在途中能识别敌方布置的陷阱、埋伏并尽力避开、俘获敌方斥候。我会亲自带领第二标士兵给大家设陷阱多次在预订时间不能到达指定位置或多次被我偷袭的部队将取消其主将带兵资格由其他将领接任……”。 文天祥顿了顿招呼帅府参军抱来一堆地图逐一到诸将手中。“这是百丈岭和整个大武夷山区地图陈子敬麾下的斥候用命换来的希望诸位看清楚了上面的每一条道路每一个山头如果不懂晚上可以找我来问文某随时恭候诸位大驾。诸君有一天时间熟悉训练从后天早晨开始。” 选择 (一 下)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选择(一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选择(一下)“是沈括那个小人明的折腾人玩意”箫明哲翻开地图小声嘀咕。地图用树枝做成的硬笔画就字迹细小而清楚。上面标着曲曲弯弯的蝌蚪文还有一个奇怪的尺子。 “丞相这是什么”破虏军副统制第一标统领邹洬指着蝌蚪文和尺子问道。 “是大食数字(阿拉伯数字)和比例尺我在地图旁边注明了大食数字和大宋数字的对应关系。比例尺就是实际距离和地图上距离的比不是非常准。另外一个是高度分析是大宋沈括所明可以通过地图看出山高水深”文天祥极其有耐心的跟大伙解释。在空坑兵败前他自己也不懂这些东西不理解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内心深处更因时人对沈括的评价而不耻其学问。但得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后原来的很多看法都生了变化阿拉伯数字等高线比例尺就像在自幼学过一样烂熟于心。 “恐怕又是天书上传授给文丞相的东西”邹洬像个求学的儿童一般孜孜不倦地询问所有细节。 箫明哲是进士出身学识渊博这种起源于北宋的新式地图和从泉州等地传来的回回人用过的数字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倦倦地收起地图告辞出门。文天祥目前在百丈岭上的作为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按他的想法眼下宋室危机朝廷了无音讯破虏军既然有了很多神兵利器就应该尽快出山重新在平原竖起大旗。只有这样才能鼓舞各地军心并吸引北元的注意力让行朝有机会东山再起。 这个建议他跟文天祥提过很多次甚至提出过自己带一个营下山先制造些声势的想法。都被文天祥否决了。副统制邹洬和第二标统领杜浒都是唯文天祥马是瞻的人文天祥不点头二人根本不会附和他的意见。 离开帅帐没多远第二标步军营正黎贵达快步追了上来拉了拉箫明哲衣袖低声说道“箫兄借一步说话”。 “黎大人有事么”箫明哲转过身殃殃的说。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箫兄谈谈诗小弟最近添了几词想让箫兄指正一下”。黎贵达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册装订得极其精细的绢纸。 “好久没弄这个东西了黎兄真有雅兴”箫明哲将地图交给亲兵吩咐他先回寝帐。接过黎贵达的词集边走边看。 “照这样下去我辈和读书人的行径越来越远了。倒是言谈举止包括要求大家的装束越来越像个不识字武夫我大宋向来是将从中御……”黎贵达把武夫二字咬得很重眼睛盯着自己和箫明哲的绑腿。芒鞋绑腿是军中的约定装束无论将军和士兵都是这番打扮。对于功名在身的他来说这些简直就是耻辱的标记每次看到都忧愤于心。 “黎兄还是不要太过拘泥牢骚太多防肠断”箫明哲笑了笑将词集交回到黎贵达手上“箫某久不为此道都忘了词牌和曲调了。”摘下帽子指了指自己寸草不生的光头语重心长“如今山河破碎书生的确是百无一用。如果丞相的方法能雪这万里腥膻之耻辱箫某倒不怕做个粗人即使给丞相做个马前小卒亦无怨言”! “那是。”黎贵达笑了笑讪讪地收起自己的著作“黎某何尝不怀着同样的报国之心只怕在山中呆得太久了朝廷势危啊”。 “丞相自有主张黎将军不必多虑”箫明哲伸手拍拍黎贵达的肩膀不知不觉他的举止中也带上了这种不庄重的武人习惯。“丞相学究天人他想什么大伙一向预料不到。反正与国家有利就是了”。 “嗯”黎贵达点点头不再多说。一队巡逻的士兵从二人身侧走过虽然还拿着简陋的棍棒和竹杆标军容却威武异常。第二标训练时出的喊杀声借着山风在山谷里回荡。 踏着清晨的露水邹洬亲自指挥林琦的第一营沿山谷掩向娃娃坡。这是昨晚文天祥给他和林琦布置任务为了不落人笑柄邹洬找林琦商量了大半夜制订了一个完善的行动方案。 “嘎――嘎――嘎”前方密林中突然传出了几声乌鸦叫。邹洬举手整个第一营将士全部停住了脚步露水一般消失在草丛里。仔细听了一会儿邹洬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前点立刻有两个队长各带一队人马猫着腰沿山路左右包抄过去。这些动作在训练中都演练过无数次士兵们做得纯熟军官们指挥起来也得心应手不用语言凭借旗子手势就可以保持各级官兵之间的联络。 “布谷布谷”山谷里又响起了清脆的布谷鸟叫声邹洬松了口气走出树林翻身上马。看样子前方流动哨和左右支援哨已经探明前路没有人“敌军”埋伏。 队伍随着林琦的号令又集结在一起迅地向前跑动。几个月的训练卓见成效如今这种距离和强度的行军已经不再有人叫苦连天很多士兵甚至连粗气都不会喘。 转过山谷前方霍然开阔。溪水流处是一个小村。三三两两竹屋相望十几个农夫赶着水牛深翻收割过水稻的湿地。空气中飘满泥土的清新味道和早晨的炊烟小溪边还隐隐传来少年们的嬉闹声。 简直是室外桃源啊没有被蒙古人践踏过的地方还保留着我大宋恬静优雅的风貌。邹洬叹了一声翻身下马吩咐将士避开农田不要践踏农人的庄稼地。 士兵们领命散开被乡间小道拉成一条直线。攻打太平银场缴获来的战马不愉快的打着响鼻估计是驰骋惯了漠北草原无法适应着江南风貌。 “副帅此地好像不太正常”第一营营正林琦沿着田埂跑过来俯在邹洬耳边低低提醒。“我军虽然军纪严整这些百姓……”。 “娘的这些百姓胆子也忒大了见了过兵不躲怪不得菊花青直打响鼻”邹洬瞬间醒悟跳上马背。士兵们看到林琦的手势跳进农田迅集结。可惜一切为时已晚草垛后竹舍间农田里一把把弓弩对准了他们。 小村子最大的一间竹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数架床子弩摆了出来弩头在朝阳下闪着寒光。第二标统领杜浒一身戎装立在弩后嬉笑道:“邹大帅末将奉文丞相之命在此伏击你部今天被我包围阵亡人数三百剩余人马溃败只有投降的份儿了”。 “你”邹洬和林琦羞得满脸通红回头看向麾下士卒只见大伙一个个垂头丧气显然对这个结果失望万分。 “还有五里不到”!林琦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盔无限懊恼。 “没事儿咱们从头来过好在杜魔头不是真鞑子”到底是一军副帅邹洬很快从失望中回过神将自己腰中宝剑解下作为战利品交到杜浒手里。 “走了大伙回去吃饭今天加菜”杜浒笑嘻嘻的招呼一声带着比第一营军容差得许多的第二标人马齐唱凯歌。 第一营在上溪村被伏击“溃散”。 第二营在弯子岭陷入绝地前后谷口被堵死“粮尽而没”。 第三营路上忽略了来自侧翼骑兵遭到突袭营正“战死”。 第四营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带着第四营“攻打”四姑岭结果他跑到了娘娘山与预定目标差距二十里”。 …… 油灯下邹洬翻检训练报告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已经是深秋叶落时节山风吹过让他脊背阵阵凉。 第三阶段训练开展十几天来每一营官兵都不断遭受打击。如果文天祥安排的伏兵真是北元人马百丈岭上第一标至今已经全军覆灭。破虏弓、破虏炮这些神兵就要全落到李恒等人手里成为他们攻城掠地的利器。 他终于理解了白文天祥在获得太平银场大捷后突然蛰伏起来的理由。第二阶段训练结束之前这支队伍缺乏合格的士兵。而第二阶段训练结束后破虏军缺乏的是合格的武将。如果以这种状态下山遇到李恒、张宏范这些疆场老手不到三个月内破虏军必然全军覆没重蹈赣南兵败的覆辙。 “凤叔元甫二位对此你有何良策”文天祥亲自捧了杯茶放到了邹洬和箫明哲手边。 “哦”邹洬和箫明哲半晌才从练兵记录上回过神看看与往常一样镇定自若的文天祥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二人自勤王以来身经百战。自诩知兵百败不过是因为时运不济。经过这十天来的打击终于有一点点明白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时运而是人包括士兵和将领的素质。 “李恒和张弘范用兵手段还高出这很多啊”文天祥坐到了邹洬对面话语中带着一丝叹息“一年来大宋名将俱以凋零我辈想重整旧日山河路还甚远……”。 “丞相末将明白了今后努力苦炼不辜负了丞相这番心思就是”。箫明哲放下练兵记录翻身拜倒。如今他身上骄傲之气暂时被磨砺干净剩下的只是一心一意的求知渴望。 “末将自请降职到第二标去重新接受训练”邹洬见箫明哲拜倒跟着跪了下去。他是文天祥的副手军中第二号人物。可经历了这几天的训练邹洬突然醒悟道以目前自己的本领很难当得起这个大任。他是个气度恢宏的汉子明白了自己能力有限马上想到的是破虏军第一标主帅的位置让给有能力者。 “起来吧二位忘了我教的军礼了吗。铠甲在身跪起来麻烦。况且我希望咱破虏军男儿不对任何人曲膝”。文天祥伸手相搀训练的目的是让众将积累经验而不是怪罪某个人。 “是”邹、箫二人领命站直了身体并拢右手五指放掌于耳前给文天祥行了个标准的破虏军军礼。 文天祥郑重地给二人回礼指引二人来到参谋铺好的沙盘前。沙盘对邹、箫二人已经不算是新鲜玩意文天祥在苏醒后第二天即命人开始制作。如今幕僚们制起沙盘来动作迅参考陈子敬带弄来的地图片刻之间就可以堆出百丈岭附近一地全貌连溪流、山涧都清清楚楚。 “炼兵不是为了挑错降职的事情休要再提”文天祥指着沙盘低低的说“练兵的事有急有缓现在我们需要以战代炼”。 “丞相的意思我们要出击”邹洬迟疑地问文天祥的心思他有些摸不透。 文天祥点点头把手指放到了百丈岭南方“是要出击打几个小仗一方面锻炼将士们的作战经验另一方面积小胜为大捷”。 “积小胜为大胜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八路军的战略思维在文天祥的脑子里盘旋环绕。他的心思随着战略布署的下达飞回了文忠所在的年代。蒙古侵略者也好日本侵略者也罢对于华夏古国而言都是侵略者。纵使蒙古后来成为中国的一部分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却是敌国需要采用对付日本侵略者的手段来对付。 文天祥至今接受不了文忠记忆中那些阶级的论调。但他却渐渐明白自己在守卫什么。如果蒙古将来毕竟要融和成华夏的一部分那么自己此时作战的全部意义就不是在守卫大宋王朝而是在守卫一种文明。让这个柔弱却充满温情的文明在剧烈的民族融和过程中得以蔓延下去。让民族与民族之间的融和不再以炎黄子孙的热血为代价。 此战结束将不再有一个民族整体上作为别人的奴隶。不知这个信念与圣人的千秋正义相差多少。尽管圣人的子孙已经接受了忽必烈的册封但华夏的膝盖却不应随着一个理念的屈服而跪倒。 这是一种坚持不会虽时空的不同而改变。无论一个个征服者挑着什么大旗刀尖上滴多少血。 文天祥思索着勾画着一个战役的雏形在沙盘上慢慢展开。(快捷键:←)(快捷键:→) 第三章 选择 (二) 福建宣慰副使黄去疾缩在皮袍子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在乱世中做一个择主而侍的臣子很难。纵使像黄去疾这样自诩为擅于申时度势者有时候内心深处也很迷茫。当年他靠拍贾似道的马屁官运恒通。贾似道倒台后他又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投靠了陈宜中。虽然作为一个兼职武将他黄某人屡战屡败但这不妨碍他一路加官进爵。 如果不是遇上了文天祥凭借当年的升官度黄去疾可以保证自己在大宋灭亡之前能升到枢密副使以副丞相的身份体面的投降北元慷慨的大元皇帝忽必烈肯定会授予他与丞相相当的文职。虽然大元初立十来个丞相封得有点多但毕竟挂着丞相的名号可以光宗耀祖。 可自从遇到文天祥后一切机会都被这个倔强的书生搅了。他居然要求自己带着军队北上抗敌。蒙古兵是那么好惹的么黄去疾至今还记得在杭州外围与北军那次遭遇他所部伍万多人被三千多敌军杀得溃不成军。那还是蒙古人刚渡长江不适应江南水网地形的时候。 于是黄大人英明果断的率部弃“暗”投“明”了拉着大将吴浚将汀州献给了北元。谁料到北元皇帝忽必烈手下太守一级的宋将太多了已经不稀罕。居然派了个太监来问“汝等何降之易耶?”好在黄去疾早有准备贴切的回答道“贾似道专国每优礼文士而轻武臣臣等久积不平故望风送款。” 忽必烈听了这话派遣中书左丞叱责说“似道实轻汝曹特似道一人之过汝主何负焉!正如汝言则似道轻汝也固宜!”这不是直接打人的脸么贾似道轻视大伙居然是应该的早知道这样黄去疾绝对不会这么晚投降。 “阿嚏”!黄去疾打了个喷嚏眼泪鼻涕一块向下流。邵武军地处山中不像汀州的气候那么暖和。想着心事悔意重重的他愈觉得寒冷。白铜造的火盆里添满了上好的香炭依然压不住空气中的寒意。 早知道文天祥会退入武夷山中黄去疾就不会跟着页特密实来邵武了。原计划跟在蒙古人后边捞些战功让朝廷里瞧不起自己的人就此刮目相看顺便在邵武这地儿的金坑银矿之间捞上一票将来好打点上司。谁知道页特密实这个莽夫打下了邵武后忙着去抄大宋朝廷的老窝带着蒙古兵跑了把他黄大人委任为新附军都督给蒙古人看家。 这家是那么好看的么?文天祥就在百丈岭中今天出兵袭击江源明天骚扰建宁几千兵马神出鬼没像长了翅膀一般一击便退。江源银场建宁金场几个月来凡是能产金银的地方被文疯子抄了个遍。不但害得汀州、邵武两地的守将大折钱财还拖累得朝廷怒下旨叱责福建路的降官们征剿残匪不利。命令福建参政知事王积翁迅入山平息文部余孽。 百丈岭就在邵武军的辖地内。一群降兵降将推来推去剿灭文天祥的重任当仁不让的落到了黄去疾的肩膀上。想想福建参政知事王积翁布置任务时那副嘴脸黄去疾就觉得头疼。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个姓王的家伙在幸灾乐祸。去年张世杰攻打泉州他派人和宋军暗通款曲被汉军副都元帅刘深参了。一口邪火没地方逮着谁就把谁向火坑里送。这福建路上除了蒲寿庚就是黄去疾对他王积翁的前途威胁大。所以明知黄去疾没胆子去捋文天祥的虎须王积翁还是命令黄去疾三个月之内消灭匪患。 “唉,2臣难为啊”黄去疾叹息着将手炉放到了檀香木书案上。机灵的婢女赶紧跑上前将黄大人的手炉擦干净收好换过一壶香茶给大人消渴。 “你们下去吧让师爷把王将军和李将军他们找来商讨对敌的办法”黄去疾挥挥手斥退了忙碌的婢女和书童。思前想后这入山剿匪的事情还得安排现在不比当初眼看着大宋就要油尽灯枯了新附军对于朝廷来说已经属于鸡肋。如果不起到点威慑地方的作用谁知不讲情面忽必烈会怎么处置?征讨安南调入云贵还是作为替死鬼兵日本反正不会有好结果。一向嗅觉敏锐的黄去疾从大元朝廷最近一系列动作和人事安排上就知道元朝准备整顿这几十万人马免得养虎为患了。 “大人您找我们”门帘挑处吹进一股冷风刺得黄去疾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冲进大堂的统军万户王世强看到黄去疾狼狈的样子自觉莽撞叉着手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啊啊阿嚏进来别站在那过来烤烤火这倒霉的天气”黄去疾用上好的绢帕擦着鼻涕平和地吩咐。在将领眼中黄大人一直是个好官待属性宽厚有财也知道与士兵共享。如果不是战场上跟在这样一个上司后日子很好混。所以黄去疾手下的将领也跟他关系密切平时大家称兄道弟看不出职位差别来。 “是谢大人”王世强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侧着身子走进大堂八尺多高的身躯躲躲闪闪的贴到白铜炭盆边显得特别骣弱。他是个福建本土人白净富态脸上总带着童叟无欺的笑容。本来是一幅好相貌但看人的眼神却躲躲闪闪仿佛刚偷吃了狗肉的小沙弥般透着底虚。 虽然是诸兵种里最让人看不起的新附军但将领们彼此之间也讲究个派系王世强原本不是黄弃疾的嫡系下属凭借给蒙古人当向导两度破了福安的功勋升职为新附军万户。蒙元初立官职秩序还没确定金、夏、宋三国官秩相杂光丞相就封了十几个。对于来降的宋将动辄则以都督之职相委低级的武将更是帽子封得漫天飞。王世强的万户职位不值钱加上出身于行伍做不得诗弄不得文所以不能被新附军中地方官出身的将领王积翁等所容纳只好跟了黄去疾。 今天见黄大人对自己这么客气王世强的心里就接连打了几个突。本来白净的脸孔对着火盆却烤出了几分青灰色。 黄去疾捧着茶杯幽幽的叹了口气以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问道:“世强啊咱们共事也快一年了自从你入我门下本都待你如何啊”! 听了上司的话王世强知道自己终久还是躲不过一劫头皮麻嘴巴上却带出了几分武人胆色“知遇之恩如同再造都督有命自管吩咐风里来雨里去末将觉不皱一下眉头”边说边欲跪倒表示忠心临了却没忘记加上一句“不过大人眼下春节将至腊月出兵实属不吉”。 “起来起来本都问你几句话又不是让你现在就领兵去和文疯子开战”黄去疾病伸出双手将高了自己半头的王世强硬生生搀扶住。不用问他也知道王世强不敢领兵去对付文天祥如果眼前这个家伙是个有担当的主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带领蒙古人攻打自己的家乡。可黄去疾也有黄去疾的难处麾下两万多人马十几员战将大多是跟着他在汀州降元的也都曾经是文天祥的旧部。让这些人去征剿百丈岭没出兵气势上就先输了三分到时候真有那么一两个莽汉受了文天祥的人格魅力感召玩一个阵前起义手下这支队伍就垮了。队伍垮了作为新附军都督黄去疾也就没了和蒙古人讨官要俸的资本。恐怕接着的下场就是充当劝降使节给文天祥祭刀这一条路。先前几个活生生的例子在那摆着大将吴浚福安知府王刚中这些手中没有兵的人在蒙古人眼中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委个谈判大员的职位送到宋营被守将一刀砍死既省了一份俸禄又消灭了隐患。 王世强的眼神从顶头上司的脸上扫过确定了黄去疾不像安慰自己方才顺着上司的手站起来胖胖的手擦去眼角挤出来的眼泪和额头急出来的汗哽咽着说道“大人如果硬要末将去山中送死末将也愿意为大人效劳。只怕是末将去了杀不得文天祥反而分散了我军兵力正中了对付逐个击破之计”。 “嗨”黄去疾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下情形实在尴尬对着几千盗匪自己手持两万大军反而成了守势。“世强啊本都督也知道你的难处可你也应该明白如果咱们不采取些行动朝廷就会对咱们采取行动了。咱们以为腊月兴兵不吉可蒙古人不信这个啊……”。 “末将倒是有个办法请都督定夺”门帘啪的一挑走进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身穿大宋衣冠却顶了个蒙古皮帽显得不伦不类。看样子此人跟黄去疾彼此间关系不错入门前也不通禀。 黄去疾惊喜的回头看见心腹将领李兴、张元、黄天化接连走了进来。刚才隔着门帘献策的是李兴黄去疾的结义兄弟山贼出身。当年奉诏前往临安勤王的时候被陈宜中安排在黄去疾的手下是黄部唯一一个能上阵打仗的将领。 “鸿元你有什么办法赶快跟哥哥说说”黄去疾见了李兴立刻换了付江湖嘴脸话里话外透着热情。 “朝廷下旨让咱们安顿地方又没让咱们一定砍了文大人的头。打败文天祥困难让他不再来福建给大伙添乱却是容易”?李兴冲黄去疾拱拱手显得对击退文天祥胸有成竹。 “李将军请说请说”王世强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上前一把拉住了李兴的手。 千夫长李兴明显不适应王世强的热情抽出手来在皮甲上擦了擦对着黄去疾正色说道:“自从太平银场一战后都督可曾听说文大人骚扰过江南西路”。 “没有这还真是奇怪照理说江西建武军那边士兵更少又是文疯子熟悉的地头他应该向北打才对没来由盯着咱们的地方不放”。黄去疾迟疑着回答顺便更正了李兴对地名的忽视。按大元圣旨江南西路已经改称江西李兴是个粗人张口闭口文大人江南西路等故称极其容易惹祸上身。 “还不是瞧着咱邵武的银矿和金矿来的那个文疯子自从江西兵败后简直就是土匪流寇比陈吊眼好不了多少”黄去疾的本家兄弟黄天化气哼哼的叫嚷。文天祥麾下的大将箫明哲袭击了建宁金场杀了黄去疾派去的官吏让黄家损失了一大笔到手的钱财。黄天化肉痛不止虽然没胆量去和文天祥开战私下里骂上几声的勇气还不少。 “别吵别吵听鸿元把话说完”黄去疾挥手制止了本家兄弟继续出丑让爱将继续说明文天祥不打建武军的奥秘。 “末将听人说建武军那边偷偷与文大人答成了协议他们让开文天祥旧部上山的路并押了一批粮草和军械让文天祥派兵“打劫”所以换了一地平安。我和张元商量咱们今年在几个银场还有些积蓄不如押送一部分去广东南路给刘深元帅劳军。”李兴放低了声音尽量不让话传到窗子外边“咱们降元无非是因为赵家运数已尽乱世中给自己求个平安。只要私下里派人透个消息给文大人告诉他银车的押送路线和咱们的心意。文大人收了钱有了下山去支援朝廷的薪饷肯定不会再来打咱邵武的主意”。 “不行”黄天化第一个跳了起来手上的波斯戒指碰得叮当乱响。被文部劫了金矿已经让他心疼听李兴还要再送一笔钱给文天祥“饯行”当然一百个不乐意。“咱们兵多将广岂能怕了他一个疯子。老子今天就重金招募勇士看看到底他文疯子的本事大还是咱黄家军的勇士多”! 对黄天化的叫嚷黄去疾充耳不闻。自己这个本家兄弟书没少读也曾应过科举可心中除了金银什么都看不到。李兴说的话有道理与其跟文天祥的人马硬拼让王积翁等人趁机吞并了自己这点家底。不如舍点钱财让文部进入广南东路。以文天祥的原来的习惯他不会放着朝廷被元军赶到海上不管。入了广东之后文疯子抄达春后路也好断刘深粮道也罢那都应该是广东新附军都督梁雄飞头疼的事与福建邵武再无半点干系。 几个知兵的将领彼此互视都明白了李兴的办法是最稳妥的解决问题之道。大伙只求平安至于流寇么既然要流动谁能预料得到他下一步动向? 第三章 选择 (三 上) 四更天蒙蒙亮风有些冷。邵武军城头蒙古大纛在寒风中瑟缩着散出一股粗羊毛布特有的膻味。 “四更天晨起读书莫荒废好光阴了”报晓的头陀敲打着铁牌行走在文庙前的成贤街上用佛门特有的嗓门洪亮婉转的唱出现在的时辰。往年早晨最喧闹最雅致的成贤街却没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寒鸦在枝头呆立半晌才哑哑地应了一声“呱”。 一年之内被蒙古人两度攻陷过兵如过贼。经历两度洗劫后的邵武再没有昔日的繁华路两旁的深宅大院半数是空的朱漆斑驳的大门紧闭阴沉沉笼罩着一股化不掉的恨意。幸存的几家门口清一色贴着北元官府颁的顺民凭证上面用小楷工整的写着家中有几口人雇佣了几个帮佣几个女婢有几亩田在城外何处有没有亲属或邻居“从贼”等必需申报的内容底下醒目的用活字统一印着“一人从贼满门抄斩”八个字最下边是家主的签名表示对官府警告的认可。 大多数人家的家主好像都不识字在朱红的官府警告下代替花押的只有几个蹩脚的圈。 看样子今天早晨报时和报天气的香火钱又没人打赏了。头陀看看一栋栋冷清的宅院想想蒙古人到来之前的繁华幽幽的叹了口气走几步不甘心的扯着嗓子再次吼道:“四更天了晨起读书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吆”。 不负他所望离文庙最近的一所宅院终于响起几声回应数个蒙童在先生的带领下稚嫩的读着一不知何人所写的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毕竟还有人活着。报了半辈子晓的头陀欣喜的把关于香火钱的忧愁放到一边卖力的敲打着铁板与读书声相喝。 “呜――呜”凄厉的画角搅碎寂静的晨。读书声断了钟儿鼓儿6续由南向北响起士兵集合的哨子声百姓呼儿唤女的呼喊响成一团。头陀扔下铁板拔腿跑上主街看到几个新附军小校慌慌张张地跑往南门方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黄去疾扔下手炉在亲兵的服侍下颤抖着披上了纸铠。对于他这种对于文臣出身的将领皮甲太凉钢甲太重而棉纸糊成的甲是穿着的选。至于纸铠是否如传说中那样结实且不去管至少那镀了层锡的光鲜表面能衬托出几丝一军统帅的威风。 当黄去疾带着几个心腹将领赶到城头的时候遥遥的已经可以看见破虏军的大旗人马不多只几千步卒和百十个骑兵与城头上嘈杂的新附军相比来犯之敌简直可以用安静二字形容。没有喧哗和呐喊士兵们在低级将领的带动下排好攻击阵型几百个辎重营战士赶着水牛连推带拉将一些奇怪的大家伙推上土坡。土坡上有人忙碌的挖着战壕垒着土墙。南国冬天亦未消散的草色隐隐地衬托着那一堆堆红土土堆上招摇的宋旗在朝阳下看起来有些刺眼。 “是文大人他真的还活着”守城的士兵有些慌乱。对面那熟悉的故国旗鼓和严整的阵容让他们感到非常压抑有人开始切切私语。 “是文大人他一直在武夷山中。今天下山了问咱们不战之罪来了”有人后悔有人摇头原本低微的士气一下子降到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黄去疾的心腹将领和几千直辖部曲在旁边监督着已经有人打算弃械逃命。 “李将军呢不不是让他去去联联系…了吗”黄去疾听到士兵的议论愈紧张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没把联系输款几个字说出口。 “大帅我等前天才议事筹措送往广州的粮饷。今天贼兵已到城下哪里来得及。敌军不多城中士卒尚可一战”统军万户王世强跟在蒙古人身后打过硬仗见过场面比黄去疾多些拉拉主帅的衣袖小声提醒。 “前天”?黄去疾终于醒悟早知如此不如早点规划。估计现在李兴等人准备的粮饷还没凑齐一半。 事到如今也只有打了。黄去疾双手扶住城头挺直腰杆喊道:“来人给本都督擂鼓”。 连绵的鼓声从城头响起多少挽回了一点颓势。几个死忠的部曲大声鼓噪呐喊想找几句骂阵的话羞辱敌军找了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喊了几声见没人接茬也就蔫了下去。倒是一些打过仗的江淮老兵将床子弩、滚木、雷石、飞辘、铁链球七手八脚的摆好以防敌军攻城。 “都督是出战还是坚守”黄天化不和时宜的问了一句登时惹来一片白眼。按军中规矩守军数量远远高于敌军时当遣一将领兵出城挫一挫来犯之敌的锐气。可想想破虏军将千余探马赤军杀得片甲不留的传闻看看对方军容诸将心中谁也没有出城后还能活着回来的把握。纷纷转过头唯恐黄去疾听了族弟的主意把令箭到自己头上。 “敌锋正锐我我当坚守。待其粮尽气泻自去”。邵武大都督黄去疾知道没人肯出城搏命英明的做出了守城的决定。众将领答应一声各自按各自的理解去安排城墙的防务。大伙本来就不愿意与文天祥动手黄去疾的表现更让人明白这位大人的能力指望不上。如今唯一可凭的就是守军人多。邵武城两度都是被人从正门攻破城墙和瓮城基本完好。被蒙古人用重型投石器砸出的豁口已经修茸过城头上的防守器械也很充足。文天祥这次带来的人马不过五千如果强攻一时未必能杀入城内。 “老李你说这城咱能守得住么”千夫长张元看看四下没有士兵偷听拉了拉千夫长李兴把他拽进了城东北的角楼里。 “我不太清楚自从入了武夷山后文大人就像换了个人般。这些日子他攻建宁下泰宁都是一夜入城第二天迅离去。那两个小城虽然是弹丸之地城墙却修得不矮。不知道文大人凭什么本事一夕之间把城攻下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给都督出那个花钱买平安的主意”千夫长李兴四下看了看用手比了比城墙压低嗓子说道:“张兄我派人私下去江源银场看过一次那土寨的墙坍了足足有十几丈没塌的地方熏得乌眉灶眼的就像被雷劈了般……”。 “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文文天祥得了天书要中兴大宋”?张元犹豫了一下临时把口中的文贼去掉了个贼字。他出身于土匪心中家国观念淡薄偏偏对天命观很执着。投靠蒙古人有一半原因是迫于兵势更多的因素是觉得大宋没有了气数五行轮回天下该蒙古人做了。 “不知道我们能活下去是正经”李兴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张元的问话。当年他带着弟兄们千里迢迢赶去临安赴国难没想到大宋官家对勤王人马的防范心思比对蒙古人还重。战势刚一缓和朝廷马上下旨强令义军解散。稍微动作迟缓的马上面临一个“剿”字。这样的朝廷能苟延残喘下去简直是没天理了。 出于对朝廷的绝望李兴才选择了投降蒙古人。可跟在蒙古人身后一路南下屠杀自己的同胞让他心中怀着深深的负罪感。特别是在江西和福建两地看到那么多义士奋起抵抗战到最后一人让这个草莽出身的汉子深受触动。 他不知道这些义士守卫着什么但他知道这些人对朝廷一样绝望。 “轰”一声惊雷打断张元和李兴的议论。雷声过后城头上响起绝望的惊呼凄厉的惨叫和临终的呻吟。宽可驰马的城墙上无端生出了一个大坑几根碎骨在坑边冒着热气提醒人们片刻前这段城墙上还有生命的存在。 “是轰天雷”千夫长张元的头嗡的一声瞬间涨得老大。满墙乱跑的士兵惊慌失措的将领都证实了他的判断。邵武大都督黄去疾不知被雷声震伤还是被炸伤了趴在城堞后不出一个像样的命令。统军万户王世强临危时吓出了几分胆色叫嚷着安排床子弩手向对面的土坡上射击。白亮亮的长弩带着风飞下城头在对面的山坡上插得东一支西一支却没有一支真正威胁到对方。 “瞄准了别浪费”千夫长张元推开王世强亲自来组织防守。不知道城破后要被文天祥怎么处置诸位不同出身的将领们面临危险时反而团结到了一起。王世强没有计较张元的失礼让到一边看着张元调集士兵和开过弩的老手喊着号子拉弦矫正角度瞄准。 一根粗大的弩箭随着张元的命令飞了出去准确的命中了二里外土垒。正在矫正火炮射击角度的吴希奭吓了一跳看看那微微颤动的长长弩杆自嘲的笑了笑吩咐麾下将士在外围竖起巨盾。 军械变了如今的战斗与往常是完全不同的打法。破虏军的士兵们在学习将领们也在摸索。整个军中除了这些新式器械的明者对新战术一知半解外其他人都是两眼一摸黑。但越是这样越激了大伙学习的热情。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对于新鲜的东西总寄托着无限希望有无尽的精力去了解它期待能把它的作用挥到最大从此实现心中的梦想。 “所谓火炮不过是放大号的突火枪只是弹丸略有变化枪管改为铜胎铁心结实了许多。所以装药多打得远具体战场上怎么用还得大家一块摸索”文天祥对于火炮的描述很直白但吴希奭不这么想。那天看过火炮试射他就好磨歹磨磨着文天祥让他降级做了火炮营的营正带着两个儿子每天琢磨着战场上的实际应用。前一段时间偷袭建宁和泰宁火炮因为携带不方便的原因并没派上用场。林琦和张唐带着人用挖掘、深埋火药包的方式炸破了那两个小城。今天攻打邵武是破虏军山中集训后第一场面对面的硬仗。面对那砖石砌了表面的高大城墙和人数众多的守军文天祥决定让吴希奭动用他的宝贝给黄去疾来个下马威。 “休甫准备好了吗对面的情况怎么样”文天祥在侍卫的簌拥下从山坡下绕着林地走了过来关心地问。 “还要等片刻等所有火炮都矫正到同样角度给邵武城来一次齐射绝对能把黄去疾那个无胆匪类吓走”吴希奭笑了笑用手点城头上忙碌的人群兴冲冲的说道“刚才对面的床子弩射了一轮却没伤到我一个士兵估计他们那里真打过仗的老兵不多没见过您说的那种蒙古人铸的巨炮”。 文天祥点点头并不干涉吴希奭的具体指挥。在文忠的记忆中他还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好上司。虽然那段记忆没教他如何制订战略但明白的告诉了他一个优秀的统帅需要做的是统筹全局而不是诸葛武侯那样事必躬亲。关于蒙古巨炮的传说也是来自文忠的记忆文天祥和所有人在战场上都没见过老对手李恒和张弘范的部队也没配备。但作为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文天祥还是把它说了出来事先提醒众将火炮不是破虏军一家专利。 一个个绿色的小旗子在各个炮位上举了起来显示火炮的角度已经矫正好。可以做一次性射。吴希奭挥动黄色指挥旗示意各炮手按刚才试射时的装药量装填火药准备射。破虏军的炮营刚刚成立不久目前只熟练掌握了直射技术拉高炮口掉射还属于吴希奭一个人的专长。熟悉数术的他靠着几十实心炮弹做试验才摸索出一点门径。刚才那一炮不偏不奇飞上了城墙。吴希奭没指望每一炮都能直接命中目标但同样的装药量和角度至少能保证炮弹的飞行距离和落地点差不多。 选择 (三 下)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选择(三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选择(三下)“我要是黄去疾就趁现在派兵出来突击你的炮营”监军刘子俊板着脸说了一句。他的职责是时刻关注己方破绽火炮射击的第一次准备时间过长对炮营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黄去疾没这个胆子要不然丞相也不会带咱们来强攻邵武”吴希奭笑着回了一句将手中红旗举起重重的在半空中一挥。 霎那间日光暗了暗十几门火炮喷出耀眼的火光将一粒粒弹丸呼啸着送上了城头。炮弹落出烟尘腾起老高遮住了朝阳也遮住了城楼的孤单的身影。 饶是事先有所准备吴希奭依然被炮声震得两耳轰鸣放弃读书人的斯文声嘶力竭的喊道:“吴靖检查火炮有无裂缝吴康组织人手将火炮归位准备下一次齐射”。 “是”吴希奭的两个儿子从硝烟中闪了出来接过令箭沿着战壕一溜小跑。火炮口还在冒着硝烟负责擦炮的士兵已经将一个沾过马尿的拖把从炮口探了进去上上下下将里边火药射后遗留的残渣处理干净。三炮手带着几个人用绳子穿过炮耳抬起火炮重新将土垒堆到原来高度调整炮口角度。二炮手撕开装火药的纸包按纸包大小将不同分量的火药添了进去。主炮手握着拉火用的炮绳痴痴呆呆的看着邵武城头等着下一次射击指令。 两里之外的城头硝烟散尽刚才那一轮射击的效果完全展示在大伙面前。虽然在山中多次试射过火炮炮手们还是被自己造成的杀戮惊呆了。 由于事先预料到黄去疾没有胆子出城迎敌文天祥将炮营安排得距离城墙很近。火炮射击前站在土坡上可以直接看到城头拉动床子弩那些士兵的身影。硝烟散去后那些身影全不见了只有冒着烟的城楼着了火的床子巨弩告诉人们刚才这里曾有人忙碌过。 因为火药量和角度调整不完全一致第一批炮弹并没有完全落到城头上。砸在城墙外侧的在砖石间造出了几个漆黑的弹坑对城墙的伤害程度和投石机差不多。砸在城里的却引了一片火海。闽地天气湿民居多是竹土结构。飞越了城头的炮弹落下来刚好把房屋引燃。本来就无战意的新附军士兵被头上弹丸一炸再被身后浓烟一熏乱得像一锅粥般连城墙上被炸死的士兵尸体都没人理。 文天祥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水晶磨片制成的简易望远镜焦距对得不太正看到了景象有些变形。但在那已经变形得城头上他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血顺着砖墙流下来。在青色的砖石间肆虐地流淌着慢慢形成一道道血瀑。 这是火炮的第一次实战使用。城头上的人没有任何准备密集的队形无形中让炮弹的威力增加数倍。 城墙内的烟越来越浓无辜者的哭喊声夹杂在期间。 “休甫继续炸到他们弃城逃命为止”文天祥转过身背对着吴希奭下达命令。但此刻容不得心软能多杀伤敌军就意味着攻城时自己的部队的伤亡可以少一点。经历过赣南的历次战斗目睹妻子儿女在阵前翻滚他那一颗文人的心已经被磨得如铁般硬今生不会轻易柔软。 吴希奭第二次挥动了红旗。在吴家父子独创的炮兵旗语指挥下邵武城再度笼罩在硝烟内。靠近城墙的地方冒出了越来越多的火光。 “射!”吴希奭机械地挥动令旗将一排排炮弹打上城头。 文天祥知道自己是远方地狱般凄惨景象得制造者。但他却不能命令炮兵停下来。 破虏军必须打下一个基地来百丈岭的丛林已经制约了这支队伍的展。绍武境内有三处银场一处铁场还有一个没开的煤矿取了此地破虏军才有可能进一步展。 如果文忠的记忆没错此刻距离崖山之战还有一年时间。也就是说破虏军必须在这一年内展到足够强大才能不让崖山落日的悲剧重演。 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自己无法还朝。即使见了皇帝也无法说服张世杰和陈宜中让他们重新选择根据地。况且如果没有强大的军力选择哪做根据地对大宋的结局都一样。 “丞相您看是不是停一下给黄去疾一个出城投降的机会”陈龙复走上前来在文天祥耳边低声说道。 一炮下去玉石俱焚。这种惨状勾起了老夫子悲天悯人的胸怀。他想派人去劝黄去疾投降城内城外都是宋人打得再精彩也不值得高兴。 文天祥点点头冲着吴希奭打了个手势。 炮兵们随着吴希奭的旗语停止了射击。擦炮的士兵趁此机会一遍一遍擦拭着炮身给这神奇的宝贝降温。 士兵们没有老夫子的慈悲心肠。不接触而大量杀伤敌军这种美差事大伙愿意干。虽然耳朵被火炮射击的轰鸣声震得现在还在疼但这总比上去用刀子和人博命舒服。 “请黄大人上城头说话请黄大人上城头说话”文天祥麾下爱将朱平扯了一面战旗在邵武城下纵马往来。他本是钓鱼台上一名都头蒙古大举入川后他不愿意跟着守将投降带七八个兄弟逃到山上当土匪得知文家军消息后千里相投。冲锋打仗每战必前。劝降的工作风险大炮击停止后他主动请缨担任了这份差事。 城头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肯回应。敌楼后飞出几根稀落的羽箭有气无力地落在朱平马前马后。 “自作孽不可活”勇三郎朱平叹了口气纵马奔回冲文天祥站立的山坡打了个手势。火炮的轰鸣声再起数枚开花弹落于城头将堆堞削去一角。 城头上依然没有反应。 黄去疾早就逃了。在第一轮炮击的间歇时刻他已经跑下了城楼。 滚滚浓烟中失去了庇护之所的百姓和没有了直辖上司的士兵乱哄哄的没头苍蝇般向城北跑去。城西北七十里还有光泽城和与文天祥大败敌军地点重名的太平银场可以藏身如果文天祥不追赶大伙还能找到一个地方逃避。 千夫长张元在亲信簌拥下试图约束乱兵和百姓可没见过火炮的新附军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的指挥三轮炮击过后已经出城大半留在城里的亦是瑟缩于民宅后死活不肯再走上南墙。 眼见着军士就要跑光了千夫长张元鼓起勇气带着数百个骑兵鱼贯杀出瓮城。经过观察他已经现“轰天雷”的来源和射规律决定拼死一搏。可惜城中肯与他同死的人不多与他说得来的千夫长李兴被震晕了正在城墙下等死。统军万户王世强在第二轮轰天雷落下后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早跟着乱兵逃出城赶往福州报信去了。黄大人出身文官打不得仗至于黄大人的族弟黄天化如果他的表现能如嘴巴喊得一样勇敢也不至于连盔甲都扔了脸上抹满了黑灰。 城门轰地一声被推开炮击声嘎然而止。 “弟兄们大宋气数已尽跟着我杀敌立功”张元呐喊着催动战马跑向山坡山风从他耳边吹过让他又想起了当年纵横江湖带领弟兄与官兵对抗的日子。那些日子他觉得自己活得很精彩。 前面的山坡突然站起了几排人一排蹲着一排站着还有一排正用手鼓捣什么东西。这是张元在邵武城破之日最后的印象接着眼前一片白光他与亲信骑兵就从马上掉了下去。战马嘶鸣着血咝咝地从马脖子上喷出泉水般溅了张元满脸。一个个土匪出身的彪悍士兵连敌军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纷纷落到了马下。他们对面破虏军战士平端钢弩有条不紊。 第一排射蹲下转动齿轮装弩。第二排射蹲下重复第一排的动作。然后是第三排当第三排结束后又见第一排士兵站起。 “跑吧大人”中途逃向邵武城的骑兵绝望的喊道。冲到城墙边却现城门早已经关了城墙上也没有人对他表示回应。大都督黄去疾在张元带领弟兄冲出邵武的同时弃城而逃将这伙骑兵甩给了文天祥当作弃子。 “***孬种”骑兵气愤地将砍刀砸在大门上看看背后已经列队准备攻城的破虏军恨恨地跳下了战马跪在了路边。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齐整的军歌声里邵武城再一次被攻陷。这是三年内它第四次陷落城楼上被硝烟熏变了颜色的螭吻冷冷地注视着蒙古大纛落下大宋旗帜再次飘扬。 乱世当中谁也看不清邵武城还要面临怎样的命运城头还要再几次被血水染红后才能恢复当初的安宁。(快捷键:←)(快捷键:→) 选择 四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选择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选择四四千破虏军还没逼进城墙两万守军已经开后门逃了邵武军大都督黄去疾跟着溃兵逃出了几十里依然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败的。 “大大大哥咱咱们去哪里”黄天化打马跟了上来脸上灰一道白一道分不清汗水还是泥浆“您您拿个主意啊弟兄们弟兄们都跑不动了”。 “主意”?黄去疾回头四望只见身后的万余溃兵盔斜甲歪一个个空着手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本都督居然还有这么多兵黄去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醒悟到今天这仗输得有点冤。文疯子即使把百丈岭上所有兵马全带下来也凑不够六千之数邵武军两万余人怎么就没想到出城迎敌。如果在对方于土山上架那些会喷火的铁家伙之前出击……黄去疾不断的抱怨着自己胆小。 拉住马检点士卒这位伪邵武军大都督心里越后悔。今天到底怎么了那些会开花的铁弹丸再厉害打在城头威力不过方圆数尺。打在城墙外的不过炸出斗大的一个坑。邵武军城高墙厚照今天的度那些铁弹丸炸上三天三夜也未必炸得开。但自己怎么第一想法就是逃呢想想刚才城头上支离破碎的属下黄去疾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大小腿不听使唤。平素自诩智计不亚于诸葛之亮胆色不低于关云之长的他突然间觉得又困惑又畏惧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都督要不然咱们整顿人马杀回去把夫人和少爷他们救出来”?一个千夫长畏缩着上前问道听语气判断不出他是真的想洗雪刚才一时胆小犯下的错误还是想试探黄去疾的口风。 “去光泽县修整吧过些日子再图恢复。大伙不必担心家眷安危文大人是个正直的读书人”黄去疾沮丧的磕磕马肚子带头向东北方走去。把家眷安危寄托在敌手的慈悲上这话不知是在安慰部下还是安慰自己。 但是黄去疾不敢回头凭着这伙士气低落的残兵光复不过是个精神寄托。同为宋人战场上新附军无法从直视对方的目光。跟在蒙古人身后打打太平拳可以真的让他们攻城半路上肯定还会散去一半。如果士卒丢光了黄去疾难保自己不扮演劝降大使的角色。 正自怨自艾间猛然听侧后一声惊雷。山旁边闪出一哨人马招摇挥舞着一个宋字大旗。旗手身后一个青年将领银甲白袍拎一杆长刀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几个溃兵躲避不及被将领砍瓜切菜一样剁翻居然是刀刀夺命毫不手软。 “杀呀莫走了宋奸黄去疾”慌乱中看不清来了多少伏兵山洼子里草木乱摇烟尘四起也不知道四下里来了多少对手布下了多少陷阱。 “是林琦”黄去疾眼尖一打马背带头向西北便跑。跟着黄去疾的士兵见主将逃了哭喊着四散奔命刚才还疲惫欲死此刻却唯恐双脚跑得不够快。大多数士兵落入了宋军手里讨饶声伴着宋军的喊杀声响成一片。 “降者免死”林琦见黄去疾逃命也不追赶带着几个骑兵在人群中左冲又突将新附军溃卒格成数段。来不及逃走的新附军见周围满山遍野都是破虏军旗帜不敢抵抗乖乖的按林琦的吩咐放下武器把手抱在后脑勺上。 看着几千士兵被四百多破虏军战士押着走远兵部侍郎邹洬带着百十个新兵开始收拾树林中的旗鼓。奉文天祥的将令率领士兵在此埋伏了一整天邹洬却感不到一丝疲惫。现在打心眼里他开始佩服文天祥的指挥能力。五千人马敢打两万人驻守的大城算准了黄去疾不敢出城迎敌也算准了溃卒草木皆兵。这本事高实在是高。 堪堪又跑出二十余里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光泽县城头。黄去疾累得几乎要吐血勉强带住战马再次回顾。这会儿万余士兵去了七成只有不到两千身体结实的跟了上来。兵没兵样将没将形弓着虾米般的身子大喘粗气。偶尔一个体力不支的倒下去立刻吐着白沫抽搐成一团活活跑死的大有人在。 这点残兵黄去疾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大元朝的前途彻底断送了。刚要吩咐士兵进城休息耳边又闻“骨隆隆”一阵战鼓光泽县城头旌旗招展号角齐鸣。数百个精神抖擞的将士从堞楼后露出头来高声呐喊。 “杀啊抓宋奸啊”!喊声在群山中回荡。 “大哥跑吧”黄天化一打马屁股绕开光泽城掉头向西。黄去疾被几个心腹亲信拥着跟在黄天化马后又是一阵猛跑。此刻再顾不上想仕途前程了士兵丢光能不能活着跑到元军控制地界都成了问题。 破虏军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冲着黄去疾的背影一阵冷笑也不追赶。打开城门带来麾下收拢那些新附军残兵。他比黄去疾早到光泽没多久一个时辰前他带领半营人马精锐冒充邵武溃兵混进了光泽将守将一刀砍了不费吹灰之力地断了黄去疾的退路。 光泽一失邵武军再无黄去疾容身之地向东行不得向北有人堵截只能绕向西南身边溃卒越溜越少堪堪到了西溪已经只剩下黄天化和几个心腹亲兵。从小到大黄去疾第一次骑马赶了这么远的路只觉得浑身筋骨如散了架般疼痛。恨不得一头从马上栽下去永不爬起。 “天化天化你等等大哥”。光杆邵武大都督委屈的冲着自己的本家兄弟喊。 “大大哥快走吧过了这道溪再翻过前边那几道山就是新城了那是建昌军的地面他们和文疯子井水不犯河水”!黄天化不敢回头催促坐骑去试探西溪的深浅。跑了半日的战马喘着白色的粗气不情愿的将蹄子踏入了冰冷的溪水。 时值冬末溪水很浅河中央不过是没了马腿光景。黄去疾见本家兄弟安全过了河自己也催动战马跟了上去身边仅有的五、六个死士分散开用战马将黄去疾夹在中间时刻提防着危险的来临。 提心掉胆过了河沿着溪水的支流向上游走了一个多时辰几道青山挡在了面前。附近没官道了只有小路可以翻山。亲兵们将黄去疾抱下战马彼此搀扶着走向山间小路。棉纸甲过溪时浸了水软软地贴在山上被山风一吹比镔铁还凉。 “建昌军守将是我的故交到了那里本都督一定好好答谢你们”黄去疾惊魂稍定嘟囔着许下报恩的承诺。眼珠四下打转寻思着如何从亲兵中骗一套衣服出来换去身上这身倒霉得纸甲。 心腹们笑了笑谁也没把黄去疾的许诺当真。眼下大伙能否活着走出山岭都是未知数赏金的事等有了命去享受时再说。 “等本都督征了兵一定将邵武夺回来到时候把你们都提拔为统军万户”黄去疾犹不甘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 “大人您还要领兵与文天祥作战么”走着走着前边探路亲兵突然问了一句。 “啊我本都督不知道”黄去疾的回答极其老实兵散尽了自己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领兵与文天祥作战忽必烈肯再让自己掌握一支兵马么。即使忽必烈肯那些手中有兵的新附军将领们会听自己指挥么? “依我看咱们还是回老家找个地方过安生日子吧。从今天的战况看这天下将来是谁的还很难说”黄天化小声嘀咕他胆子小经历一场战争后立刻动摇了天下必属大元的信心。 “走一步说一步吧谁知道呢”黄去疾叹了口气当年抛弃文天祥时的理由又出现在心底。‘文天祥好战而不知兵跟在他身后徒然送死而已’可从今天的情况看文天祥真的是‘好战而不知兵么’为什么自己的每一步几乎都在他的算计里。 “黄大人末将找得你好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入了黄去疾的耳朵。数十个士卒平端着弩跟着一个黑甲将领切断了前边的山路。那员武将手擎一口单刀身上的黑甲擦得一尘不染从里到外透着冷峻。 “贵卿”黄去疾惊讶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然后猛然醒悟道杜浒是文天祥麾下爱将而自己已经背叛了文天祥多年与杜浒不再是并肩抗元的同伴。 “没想到黄都督还记得故人”杜浒摆了摆手中得刀轻轻向前逼了一步。黄去疾、黄天化生不起抵抗之心又找不到逃生之路。 “呀”一个心腹死士举着刀高高跃起单刀如电般直劈杜浒脑门。没等他的身体落下一杆羽箭呼啸着迎上噗地一声半截箭杆颈而过。半空中的死士茫然的弃刀握住箭羽瞳孔骤然放大然后直直地落到地上。 至死他亦不愿相信对方的箭如此重如此准。 杜浒身边的侍卫后习惯性的后退半步转动手柄重填弩箭。旁边的同伴立刻填补了他空出的位置新制的破虏弓上弩箭闪着幽幽的蓝。在这团蓝光面前一切生命都可视为死物。 “不要射给他们一个公平的机会胜过本将手中这把刀就可以活命”杜浒骄傲地摆了摆手中的利刃柳叶刀上的一双银环撞出悦耳的欢鸣。黄去疾的心被这声欢鸣撩拨得如万抓在搔有心说几句话来鼓舞士气目光却离不开对手刀尖嘴唇颤动着半点才蹦出了一个字:“请….”。 没等他讨饶的话说出口又有两个侍卫叫喊着冲了上去。他们跟在黄去疾身边久了手上沾满了大宋抵抗着的血不敢讨饶。既然杜浒许诺胜过他手中的刀就放大伙生路。两个侍卫想全力一博。 杜浒动了身子轻轻的向右侧滑了半步。只半步距离已经让两个新附军侍卫的刀光失去了目标。然后他猛地一拧身刀光如匹练斜着扫过一片虚影。半个头颅顺着刀光飞了出去血如泼水般溅了一地。然后那刀光又仙鹤回旋般轻灵的一转嘶鸣着飞向另一个死士的胸口。没等那死士移动身体刀刃已经砍破了铠甲划到了胸膛上。 “你”受了伤的死士半跪在地上血从破碎的甲叶下喷涌而出瞬间在地面形成一个洼。 剩下的心腹死士面面相觑汗水顺着刀柄流下来沿着刀尖一滴滴落入泥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受雇于黄去疾保护黄大人平安是他们的职责。但眼前这个黑甲将军分明是个魔鬼他们自问敌不过对方手上那把刀刀光也没有那么狠。 杜浒摆摆刀做了个邀战的手势。眼前的人他看不起一个也没打算放过。文丞相不愿意承担嗜杀的恶名他杜浒不在乎。如果能回复万里山河他不在生前评价和身后名声。 北元可杀人屠城。为什么宋军就必须做仁义之师?放那些刽子手和无耻之辈离开让他们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也罢本都督今天认输”黄去疾见逃生无望索性不再后退解下腰间佩剑扔到了地上“文丞相当年如有今日这般手段黄某也不会对他生二心。黄某此刻束手就擒望杜将军念在当年情分别难为我的几个侍卫”。 几个死士见主将抛下了武器跟着也放下了手中的刀。杜浒看了看垂头丧气的黄去疾看了看筛糠般打着哆嗦的黄天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二位包括黄去疾身边的心腹死士当年都曾经是抗元故人只可惜他们太会审时度势早早地站到了蒙古人旗下。 “从一开头你就看错了文大人现在你错得更厉害”。一片弓弦声从山径上响起摇摇头杜浒对倒下去的黄去疾说道。 入城收拢残兵维持治安扑灭余火清点户口当把善后的工作安排完已经是第二天黎明。 文天祥揉着红肿的眼睛强打精神阅读各将领整理出来的战报。这些战报都是按照他在百丈岭炼将时的统一要求写的内容简洁明了。一击拿下邵武、光泽两城这份战绩足可令破虏军骄傲但是文天祥的心却沉颠颠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开心并不是因为邵武战役打得不顺而是这场胜利来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感到嘴里苦。林琦带兵击逃张唐诈取光泽杜浒负责在追击敌军残部这都是战前会议上计划好了的。但每个步骤获胜的时间却都比他安排的提前了不止一点。如不是各个将领应变及时说不准黄去疾的部队已经逃到了建宁府。 料准了黄去疾没胆量出城迎敌但是为了防止黄去疾据城死守文天祥还特意让负责斥候工作的陈子敬派人联络了活跃在福建一带的江湖巨盗陈吊眼和畲族领许夫人请他们二人带兵来协助。谁知道黄去疾非但不战连守都没守上两个时辰两军还没正式接触邵武已经成为一座弃城。 新附军的这种软弱的表现无法让文天祥高兴在他心目中新附军没战斗力黄去疾软弱但不至于软到这种地步。毕竟黄去疾的麾下原来也是他文天祥在南剑州开府时的一支重要支撑力量当年的自己还曾梦想着凭借这支力量北伐光复大宋。 现在文天祥才明白自己当年错得有多厉害。四千破虏军势如破竹般击溃两万新附军无限风光背后文天祥感觉自己现在简直就是在抽自己的耳光。新附军这种战斗力和士气无怪他们在北元大军面前十不敌一。 可这种士气不振每战必溃的大军在行朝手里还有二十几万。朝廷再次飘荡到海上的消息已经被俘虏的新附军将领口中得到。在张士杰这种刚愎自用的将领带领下文天祥不知道二十万连新附军战斗力都不如的行朝宋军还能支撑几天。 该吸引一下大元的注意力了不为别的只为朝廷还能多支撑几日给各地坚持抵抗的力量留一点坚持下去的希望。文天祥将目光再次投向地图广州方向刘深、蒙古岱、索多、蒲寿庚这四路大军无论哪一路被吸引回来张士杰都有再次将战舰停靠在6地上的机会。而为了给朝廷制造一次机会刚刚诞生的破虏军不得不独自承受一波又一波四面八方接踵而至的冲击。 难邵武军地势虽然险要不过是一个方圆百余里的弹丸之地。若一味死守总有被敌军攻破的那一天。而出击又能去哪个方向呢东南西北俱是敌军每走一步都要防止有人抄了自己的后路。 为了那行将就木的朝廷牺牲手中这批带着民族希望的新血。值得这么做么?文天祥一遍遍问着自己。 读过的书和以往的习惯让他很容易下定出击的决心。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隐隐的呼唤告诉他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不值得。海上漂泊的残宋只是一个朝廷而他需要守卫的却是一个国家。(快捷键:←)(快捷键:→) 选择 (五) 指南录,第一卷斜阳选择(五),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一卷斜阳选择(五)“禀丞相有几个被抓的敌将要见你说不问你几句话他们死不瞑目。”中军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文天祥对局势的思索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冲进来报告脸色比打了败仗还着急。 “噢这样”文天祥抬起头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出了临时充做中军殿的邵武军府衙。邵武一战破虏军得到了急需的矿藏和补给同时也得到了大批俘虏。上万名远远过破虏军的总数。 冬末的阳光有些刺眼清冷的北风下万余俘虏黑压压地挤在校场上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一张张肮脏的面孔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和绝望。 黄去疾的脑袋就挂在不远处的高杆上被石灰水洗过的脸上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否是在懊悔当年的错误。 带头闹事的几个军官已经被绑住了刽子手死死按着他们的肩膀。破虏军第二标统领杜浒站在队伍前看样子打算砍了这几个军官示众。数个破虏军将领擦拳摩掌随时准备带人冲进俘虏群中大开杀戒。 “杜将军暂且刀下留人”刘子俊远远地看见文天祥赶来低低的喊了一嗓子制止了杜浒的进一步行动。 “知道等大人训斥完他们让他们死得心服口服”杜浒答应一声冷冷的将身子闪到一边。当年北元派了文天祥的旧部吴浚前来劝降被杀前也是满口喊冤结果文天祥以君臣大义责问吴浚只好含泪受死。 杜浒手狠所以文天祥才会派他去给黄去疾最后一击。为的就是不给黄去疾留活路免得见了面后自己一时心软动了故旧之情。艰难的形势逼迫得文天祥不得不一天天变得更加冰冷。 但校场上的战俘和黄去疾不同他们大多是些福建本地的乡兵。被主帅带着投降蒙古人时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成分在。况且在文天祥得来的记忆中那支八路军可以轻易的将伪军转化为自己的战士在战争中不断展壮大。 “丞相怎么处置这些人您得尽快拿个主意。他们人数比咱们破虏军还多放了难免会聚啸山林祸害地方。留着恐怕此辈在战场上徒累人矣”!兵部侍郎邹洬上前一步低声建议。他不主张杀降但也不主张吸纳这些人进破虏军。这代表了大多数破虏军将领的意见在他们心中对替蒙古人张目的新附军一百二十个瞧不起。 “放这些窝囊废走吧留着白吃饭打起仗来逃得比冲锋还快况且杀俘不祥”文天祥的老师陈龙复悲悯的说。他是当世大儒胸怀间比别人多几分悲悯。只是这种廉价的怜悯听在俘虏耳朵里比抽人耳光还令人难受。 听到敌手如此轻贱自己被按在地上的千夫长张元挣扎着站起来大声喊道:“你我各为其主今天输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临死之前还污辱我等那不是英雄所为”? 他的话音刚落登时一起一片愤怒的叱责。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冲到张元面前一把揪住了其脖领子骂道“认贼做父的家奴谁是你的主你***你祖上是蒙古人还是宋人”? “我跟着皇上降了大元大元自然是我的主。皇上降了太后降了留丞相也降了我一个响马没吃过朝廷的禄米自然跟着降这有什么错”!毕竟当过土匪千夫长张元毫不畏惧直着脖子为自己的行为辩论。 听了他的话几个被按在地上的军官和校场上的一些士兵同时鼓噪起来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有了活路反而豁了出去在死前也装一回豪杰。 “皇上降得太后降得我等自然也降得……”。 “宋朝气数尽了凭什么让我们为他送死”? “对各为其主罢了谁也别装英雄….”。 吵闹声伴着啼哭声让人听了心情烦躁。负责看守俘虏的破虏军战士抽出战刀围了上来只待文天祥一声令下就要冲进去杀一儆百。 “文大人末将李兴有礼”俘虏堆中突然传出了声熟悉的问候。一个血染铁甲的低级将领站了起来对着文天祥抱拳施礼。 “是带领三百豪杰夜战鞑子在敌阵中两度进出的李将军么”?文天祥故作惊讶地问瘦削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讽。李兴当年曾经是起兵勤王参与临安保卫战的江湖豪杰之一。从陈子敬传回来的情报中文天祥早知道李兴在黄去疾麾下效力。城破后一直留意他的去向没想到他就躲在俘虏堆中。 闻听故人提起自己当年抗击北元的战绩李兴羞得老脸通红分开人群走到了众被俘军官前面大声说道:“我等败在大人之手生死自然是大人一句话。但这些士卒却是受了我等带领罪不致死。” “这个我知晓”文天祥点点头无论当年在抗蒙战场上还是今天李兴的表现都让他非常感兴趣。 此人倒有些胆气。张唐没想到俘虏堆中还能有李兴这般人物饶有兴趣的点点头眼睛上下打量就像评估一份货物一般估测起对方的价值。 “那李某赴死之前想问大人一句明白话。”李兴再一次抱拳答谢主动走到刽子手刀下。杀将留兵是两军交战的惯例他自知今天难逃一死索性图个痛快。“太后降了朝廷降了各地将领望风请降者不计其数。那些高官、名儒还有孔家子孙早就受了大元的册封。他们降得为什么我等草民就降不得。李某出身江湖没吃过赵家的饭大人一代人杰千万别拿君臣大义来糊弄李某这将死之人”! 嘈杂声一下子被李兴的问话压了下去万余双目光看向文天祥包括破虏军将领都期待着一个答案。 他们很多人战却不知道为何而战。混乱的时局让人迷惑渺茫的前途让人绝望。如果不是文天祥一力在支撑很多人早就会散去放任这个江山改朝换代了。 “这?”文天祥迟疑了一下觉得双颊烫。他亦是理学名流平素以忠孝教导百姓那几个理学名家正在朝堂上给忽必烈的臣子讲君臣大义。现在李兴问得不无道理自古以来君臣大义这方面每个朝廷对草民的要求甚高对官员和名流的要求又太低。 每当想到这些文天祥都觉得是一种羞辱不光是对理学而且是对华夏文明的羞辱。文忠的记忆没给他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的所学也不能接受文忠世界大统的思维。一次次记忆与现实的辩论中他始终坚持的是自己先是一个宋人然后再谈学术流派。 “大宋天命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我华夏国运却永远在”文天祥猛然挺直了消瘦的身躯对着万余双眼睛大声说道一霎那几句话从心底吼了出来在校场上空回荡“我知道朝廷降了儒林降了还有无数吃了朝廷俸禄的大官降了你们有无数理由投降。但文某斗胆问大家一句你们还是男人么。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人烧了女人被抢了孩子被人杀了却在一旁帮凶手摇旗呐喊你们活得不窝囊么”? 没有人料到当朝丞相的嘴里会冒出这样的大实话来。想想被蒙古铁骑践踏过后的家园想想死在鞑子手中的父老乡亲很多破虏军战士难过的低下头去。广场上俘虏们出的嘈杂声一下子被打断所有人愣愣的不知如何回应文天祥的问话。 “不为朝廷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而战可以么?” 没人这样问过他们。带队的官长说蒙古人天下无敌大宋国运尽了所以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换个主子效忠。反正改朝换代是很正常的事秦、汉、隋、唐哪个朝代能屹立千年? “你们没吃过官家的米朝廷除了从你们头上征税外没管过你们死活所以大宋兴亡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这话没错也有道理。但华夏的兴亡呢我们的先辈几千年积累起来的财富和文明呢?你自己的家、女人和孩子呢?” “朝廷降了我们的家园还在。儒林降了千古的文明还在。一个文明决不会因为一个理念的消亡而消亡…….”文天祥大声说着不管眼前这些满脸茫然的士兵是否能听懂这些话文天祥分不清楚哪一部分来自另一个世界文忠哪一部分属于自己。但这些思维经过了百丈岭上日日夜夜已经深深的和文天祥自己的思维融和在一起。今天受到李兴等人的刺激而迸迸得畅快淋漓。比那些君臣大义子曰诗云畅快得多。 “文某今天不以大宋丞相只以一个江南百姓的身份告诉你们文某和身后这数千兄弟血战从来为的就不是大宋官家我们守卫的是华夏的文明是不给鞑子当狗的尊严”! 寂静的校场上文天祥沙哑却掷地有声的话在回荡。所有人呆住了包括一直追随在文天祥身侧的杜浒和邹洬。半晌才有一个俘虏军官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说我们给鞑子当狗大宋官家不一样拿我们当狗使唤”? “那你们是否愿意加入破虏军维护一个男人不当狗的权力不给任何人当狗”文天祥盯着问话者的眼睛问得坦诚而认真。 “你要放了我让我加入”千夫长张元惊诧地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按在地上的几个俘虏军官挣扎了一下挺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文天祥等着那个决定命运的答案。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你想为华夏尽一份力文某没有权力阻止你。不是你是你们想加入的就去各自整顿部曲从明天开始接受破虏军训练让他们教你们怎么打仗怎么当男人”文天祥笑着回答喊了半天他的嗓子有点哑。 “丞相…”陈龙复和刘子俊同时喊了一声想出言阻止一下子吸纳这么多新附军队伍的战斗力短时间内肯定要下降一大截。给养兵刃配备还有防止元军奸细的渗透工作都会加重。 “我相信他们没有人天生愿意当奴隶”文天祥笑着打断了陈龙复和刘子俊的建议。回过头对着正呆的杜浒说道“给他们松绑愿意走的放他们离开。留下来的明天开始就是你和张唐的部下你们负责教导他们三个月后我要在这看到一支不同的军队”。 “末将遵命”张唐和杜浒举手行礼心潮彭湃。 “是”陈龙复和刘子俊答应着疑虑地以目光互相沟通。文天祥今天说的话与他们所坚持的理学正义不尽相同。但你又无法指责这些话有那些地方不对。 “天下国家”箫明哲手扶额头低声重复着。这些概念的区别他弄不太懂但隐隐约约认为文天祥说的是正确。保全大宋朝廷那是文臣武将这些世受皇恩者的职责虽然他们中很少有人肯承担这个责任。而保护华夏文明屹立不倒却是这片土地上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职责。 因为你生在这片土地上吸收了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即是接纳者又是传承者。 “箫资你随我来马上过年了我们要做些东西”文天祥不再理会操场上惊诧的嘈杂声带着箫资走回了中军殿。李兴的问话今天提醒了他现在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还需要和投降了北元的儒林进行争取民心的斗争。 而那些腐儒最擅长的就是杜撰一个天命论出来为自己的卖国行为做辩解。大宋自称火德很快得到腐儒们辅佐忽必烈就会以水德自居。并且引经据典找出无数牵强证据来论证蒙古人是华夏正朔。 这种亡国论调和愚弄人的五德轮回理论对大宋抵抗力量的打击不亚于蒙古铁骑。新附军中刚才就有俘虏嚷嚷大宋气数已尽。 在文忠的记忆里崖山一战宋亡。有近十万读书人投海殉国。史家常常惊问这些人既然不怕死为什么不敢拿刀与蒙古人一战。 答案就在今天俘虏们的叫嚷声里那些对朝廷和士大夫阶层的指责包含着更多的是对一个文明的绝望。恐怕那些投海的读书人心中对华夏文明的信念早已随着朝廷的失败而消散小皇帝一死他们只能用生命来抗议天命的不公平。现在距离崖山之战还有一年多无论将来那场战争是否生结局如何文天祥都必须早做准备避免悲剧的重演。 若是比装神弄鬼凭借记忆中那些知识文天祥不认为自己比那些大儒们差。大儒们擅长空穴来风杜撰一些无可考证的东西。而在他的记忆中有很多东西做出来就是神迹。人们对亲眼所能见到的东西肯定比你那些轮回说更感兴趣。 破虏军吸纳了新鲜血液后需要整合训练。而与北元帝国的战争绝不仅仅局限在战场上。 上元节被蒙古人铁蹄践踏后的大地分外宁静。江南大地再听不见悦耳的爆竹声也没有往年遍处生辉的***。以往“卷进红莲十里风”的灯市里只有几点磷光在街脚闪烁。风吹来“扑”地一下便灭了再寻不到痕迹。 “爹爹为什么今年不办灯市呢”一个提着灯笼走夜路的矮小少年搀扶着醉得脚步踉跄的老父哀愁的问道。还不到理解国仇家恨的年龄少年心中有的只是对往年热闹景色的回忆。 “打打仗。再说放灯是是咱大宋的习惯”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老父亲叹息着回答。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什么时候不打仗呢”?少年不依不饶的问。 “不知道”为人父者凄凉的说。不打仗了意味着不仅仅是天下太平更多的情况是大宋最后一点抵抗之火已经被扑灭这是他宁愿醉死也不愿看到的情景。 “爹你看有人放灯啊”少年突然拉拉父亲的衣角指着天空喊道。 “哪里瞎说谁那么缺心肝”醉鬼父亲不相信抬起头刚好看到一群璀璨的灯笼星星点点从夜空中飞过。 “孔明灯谁有这么大本事莫非我眼睛花了”醉鬼用力揉揉眼睛再次观望现更多的空明灯从空中飞过来顺着刚起的春风向北再向北。 一个燃烧尽里边蜡烛的孔明灯从半空坠落被醉鬼顺手拣起。借着少年手提的纸灯笼醉鬼读出了灯壁上的宋书“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酒鬼吓得一哆嗦手中的孔明灯掉在了地上看看四下无人又小心的拣了起来。他脑子里的酒意全被吓尽了目光转向灯壁的另一侧看到的是一支民谣“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酒鬼用袖子将孔明灯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那一夜汀州建昌、抚州、赣州无数与福建路交界的城市上空都出现了精彩的***。拣到灯笼的人奔走相告有人说是孔明灯有人却说是神仙不甘心人间没有了上元节特意洒下的火种大街小巷各种说法莫衷一是。 七台山上文天祥亲手将箫资等人制造的最大一个灯笼点亮。绸布做的灯笼受了热拖着块黄缎子摇摇晃晃的升到了半空。 三尺余长的黄缎子上书写着文天祥亲笔提的几个大字“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这是他在文忠记忆中读过的最精彩的一个句子。(快捷键:←)(快捷键:→) 第一章 庙算(一 上) 大雪纷纷扬扬将华夏大地盖上了一层银白。原野间残破的古城和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色都被这一片白色湮没还原为混沌之初的苍茫。仿佛那些屠杀那些破坏从来就没生过今后也没有人会回忆起。至于史家他们只会记录帝王和名将的封功伟业至于垫在这些封功伟业下的白骨他们没时间去关注也不在乎。 几点粉红从茫茫的雪幕中倔强的探出来。那是早春的梅花带血的冻脸迎着刺骨的寒风在白雪中展示着生命的顽强。也许转瞬就零落黄泥但它们毕竟曾经骄傲地绽放过。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送信的蒙古骑兵们飞身下马闪进路边的驿站。利落地从驿站里牵出另几匹良驹身子一翻落于马上紧夹几下马肚子冒着风雪继续向北飞奔。 被强行派差的驿卒哆哆嗦嗦从马棚里走出来抹去一把因为刚才怠慢被蒙古士兵打出来的鼻血牵过被遗弃在门外的驿马蹒跚着向驿站内走去。双脚迈过驿站的门槛儿楞了楞想起什么事儿般转出门来望着蒙古骑兵消失的方向呆。 突然老驿卒笑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哼着小调掩好了驿站的门。刚才那群野蛮的鞑子是从南向北去的带着紧急军情。只要这驿道上的军情一天没断就说明那个人还在抵抗只要那个人还在抵抗大宋就不能算亡国。 八百里军情从福建一路送到大都。大元皇帝忽必烈接到战报当时就掀翻了桌子气急败坏的咆哮声站在高粱桥西边都能听见。(酒徒注元大都的皇宫在今北京偏西不在紫禁城)。 忽必烈无法不生气歌颂大元朝武功的《平宋书》已经完成了三年以灭宋为名进行的举国狂欢也过去了一年半去年自己亲自降谕中书省向海外各国宣布宋已亡国国都也改称杭州。可令人难堪的是那个被宣布灭亡了的宋朝还倔强地存在着飘荡于海上愿意割地为臣属小国却不肯接受覆灭的命运。更可恶的是那个大宋丞相文天祥居然在被击溃倒后几个月内又爬了起来一战而下邵武。 皇宫里的地毯太软暴怒的脚踩上去立刻限下一个大坑。敦实的忽必烈被自己绊了一个趔趄着暴怒地跳起来走到墙边抽出马刀将地毯割碎跺了几下一脚踢进了炭炉。浓郁的烤羊毛味道充满了屋子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得太监们想将地毯从炭炉里扯出来又怕祭了皇帝手中的宝刀。涅斜着身子贴着墙根手脚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都给我滚没有的奴才”忽必烈以刀尖指着太监们骂道。小太监们如蒙大赦抱头鼠窜而去生怕跑得慢了遭受与地毯同样的厄运。 “没用的东西朕白养了你们”忽必烈怒吼着一刀复一刀拿面前不知摆了几百年经历了几朝皇帝的紫檀木书案撒气。猛然一刀剁得太狠刀刃卡进了木案中。拔了几下没拔出来皇帝的眼睛立刻冒出了红光。 “来人将这个没有的书案拿出去烧了这把刀拿去化铁”。伴随着忽必烈的咆哮太监们“滚”进养心殿手忙脚乱地抬走书案更换新的地毯更换新的炭炉。冷风透过毡门帘儿的缝隙卷着雪花吹进屋子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烦躁的心也渐渐开始平复。 忽必烈泄过了倒背着手走到宫墙前。正对着他的那面墙悬挂着一幅比例偏差甚大的大元全域图大都城画在图的中心西域和海外各国群星捧月般围绕大都城做俯状。在这种人为改变比例的地图上邵武军不过是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儿。但是此刻这个小黑点在忽必烈的褐黄色的瞳孔中是那样的刺目。久经战场的他凭借本能嗅到了千里之外的威胁。 不能让文天祥率领的抵抗力量继续存在因为这支力量存在一天天下的宋人就不会放心中的希望。而这不灭的希望对于刚刚建立的大元帝国将是致命的威胁。伴随着蒙古军铁蹄而诞生的大元皇朝不稳定抵抗之火不但来自江南也来自塞外包括蒙古人起家的哈尔和林一带都是一个暂时平静的火山随时酝酿着一次剧烈的喷。 当年为了夺取汗位忽必烈弃成吉思汗为黄金家族定下的约法而不顾亲自带领南征兵马打进了蒙古人在草原上的都城哈尔和林经历四年血战将自己的同胞弟弟阿里不哥击败后毒死。这种霹雳手段告诉窥探汗位的人一个道理实力就是一切。 谁的力气大谁就可以不顾祖宗关于继承权的约法。黄金家族再不是当年团结在一起的一捆箭而是一窝子互相敌视的狼。 如今的草原西域的术赤系的子孙已经宣布脱离再不受家族的束缚。西北窝阔台的孙子海都也自立了伊力汗国随时准备打着为阿里不哥报仇的名义挥师东进。哈尔和林一带年老的蒙古贵族们虎视耽耽只要忽必烈的行为稍有闪失他们就会再次举行忽里勒台推荐出一个符合他们理想的统治者来。乃颜、莫哥凡是支持忽里勒台制度且拥有黄金家族血统的人都是上好的人选。 忽必烈需要盖世武功来证明自己比阿里不哥更适合这个汗位。所以在夺位后才大举南下以近千万人的尸体铺平了一统天下的道路。一旦宋朝灭亡就意味着他完成这蒙古人几十年未完成的伟业。面对背后那些蒙古贵族的指责而非难忽必烈就可以冠冕堂皇的说一句“我黄金家族的继承人和荣誉传承者忽必烈不经忽里勒台的推举而称汗毒死同胞弟弟阿里不哥为的是整个蒙古族的繁荣”。 对于崇昌武功的蒙古人来说这踏平天下最繁华之所的功劳足以掩盖破坏成吉思汗以来的约法屠戮自家城池的罪过。 即使后人用忽必烈自己独创的蒙古方块字撰写历史也会把杀弟逼宫的事情描写成当年唐太宗杀兄逼父一样的小节说不定还要加上对他当时如何刚毅果敢的描述。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宋朝灭亡的基础上。所以忽必烈宣布宋朝灭亡的消息才那样迫不及待。但前方将士送回来的战报显然让忽必烈大失所望几路大军一齐南下耗资数百万非但没将南宋小皇帝捉来反而延误战机让文天祥死灰复燃。 腊月文天祥入邵武阵斩新附军都督黄去疾。正月文部大将邹洬窜入汀州袭扰各地汀洲府留守的新附军人数是对方数倍居然躲在城中不敢野战。任由邹洬一个月内将汀州境内的银坑、金矿劫掠一空。福建副参政知事王积翁是个软蛋带了两万人马去回夺邵武走在半路上听说土匪陈吊眼要进攻福州慌慌张张掉头又跑了回去。离邵武最近的建武军统军万户武忠来的奏折最有趣居然说文贼窜入福建作为江西将领没有皇命他不敢越境攻击请忽必烈下旨定夺。 “笑话朕下旨允许你越境攻击你就敢攻击么”?忽必烈转过身抓起统军万户武忠的折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刚刚换来得白银炭炉里。绢纸奏折被木炭点燃火焰照亮忽必烈鹰一样锐利的双眼。 忽必烈对那方那些新附军将领既瞧不起又放心不下。在他心目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打仗不在行互相倾轧的手段却一个胜过一个。有他们在早晚会把大元军旅的风气腐蚀得如宋朝一样糜烂。 去年宋将张士杰率部围攻泉州的时候福州守将王积翁就私下里和张士杰麾下的将领眉来眼去不一兵一卒救援泉州。后来汉军元帅刘深上表弹劾王积翁私通敌国王积翁居然振振有辞的说他是为了保境安民迫于贼兵势大才不得以而为之。 “贼兵势大”忽必烈看看王积翁的告急奏折撇撇嘴继续将这些无聊的说辞添进炭炉里当柴烧。“去年张士杰引兵十万可以用贼兵势大做借口几年文天祥不过几千人马势头再大还能大过福州城里数万官兵么”? 这些不忠于大元的墙头草早晚要铲除只是铲除的手段需要做得隐蔽些否则无法再以高官厚禄诱惑那些抵抗者。忽必烈计划着盘算着从亲信大臣董文柄、达春等人上的条陈中寻找妥善的解决办法。眼下他需要消灭的不仅仅是文天祥还有那些新附军。 只要安排好先后顺序安排好具体细节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新附军和各地的抵抗力量彼此消耗掉省却朝廷很多麻烦。 只是那样做要耗费很多时间与目前灭宋的节奏也不太相符并且文天祥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就像去年在赣南那样差一点形成燎原之火……! 庙算 (一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庙算(一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庙算(一下)症结又卡在了文天祥这里忽必烈叹了口气猛然起了几分惜才之心。去年初下旨征辟天下贤才尚书右丞阿尔哈雅中书左丞董文炳淮东左副元帅达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淮西左副都元帅陈岩交口称赞文天下之贤。可惜这个能赢得对手尊敬的贤才却不肯辅佐大元。 “万岁留梦炎奉诏在外边等了您多时了”亲信太监见忽必烈情绪渐渐恢复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宣他进来”忽必烈没好气的吩咐。暂时把对局势的思考放在一边舒缓精神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准备听听留梦炎这个宋朝丞相对福建局势的看法。 带着一股冷风留梦炎哆哆嗦嗦的从门缝边挤进忽必烈的寝宫。紧趋进步跪在地上叩头施礼“臣留梦炎参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来人给留丞相搬个座儿”忽必烈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像对其他大臣那样亲手去扶只是吩咐太监给留梦炎赐座。 “谢万岁”留梦炎又磕了一个头站起已经无法直立的身体斜斜地在太监搬来的凳子上蹭了一个角。昏黄的眼睛不敢和忽必烈深邃的双目对视呼吸深一声浅一声带着堵堵的鼻音。看来刚才在外边等候宣进的时间有点长把老家伙冻得不轻。 看着留梦炎狼狈的样子忽必烈心情稍稍好转。转头对着太监吩咐道“给丞相上一碗参汤暖暖身子。朕不是叮嘱过你们么丞相一到随时让他进来”。 “是”贴身太监微笑着答应一声跑下去安排人手准备汤水。虽然留梦炎在朝廷中挂了丞相的头衔但对这个当过大宋丞相又厚着脸皮应诏来当大元丞相的老不死没人会给他应有的尊敬。把他放在门外雪地里冻一冻是太监领的主意。老家伙冻得越狼狈大汗看到他的心情会越好。并且无论你怎么不待见他留梦炎肯定不敢在皇帝面前告状。有这么一个活宝给大汗解闷儿太监们何乐而不为? 忽必烈知道底下人的心思也不愿意在这上面深究。对于真正的人才忽必烈不在乎他们的民族与出身。但留梦炎这种既没有能力亦没有气节者就是竖在朝廷中给宋人看的摆设。如果不是今天要了解一下福建各地新附军官吏的情况他也不会召见留梦炎。 “谢万岁恩典臣不冷”留梦炎感动又趴在了地上额头在地毯上磕得砰砰直响。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单独觐见的机会可以为新朝挥一次“余热”他已经激动了不止一个时辰。比起沸腾的心情窗外的风雪算得了什么! 忽必烈扫了留梦炎一眼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鄙夷“起来吧别跟个磕头虫一般。朕要的是你真心办事不是这几个头”。 “臣鞠躬尽瘁”留梦炎站起来依旧贴个凳子边坐好。接过太监递来的参汤抿了一小口却不敢多喝。小心翼翼的应对起忽必烈的问话。 大元皇帝忽必烈显然对这次谈话不甚尽心东拉西扯地论了几句史实谈了几句儒学精义接下来就把话题放到福建新附军诸将的能力与性格品评上。 “那些将领能力都一般所领皆为乡兵并非当年亡宋精锐”见忽必烈半天没说正题留梦炎试探着问道:“大汗不知今晚宣老臣进宫所为何事”? “嗯朕今天叫你来是问一问福建新附军诸将的能力还有文天祥这个人。”做了皇帝忽必烈身上还保留了蒙古人的粗旷将前线的战报拣了几份一股脑塞进留梦炎手里“朕听说他名气很大想收服他为朕效力丞相以为如何”? “这”?留梦炎楞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目光落在手中战报上却现自己居然不认识上边的一个字那些方块字像极了汉字却比汉字凭空多出了很多笔画。老脸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因为惭愧微微泛起了陀红。 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不喜欢自己独创的方块蒙古字看到留梦炎对着战报楞忽必烈被漠北寒风吹出来的红脸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睛中慢慢浮起一丝寒意说话的声音不怒自威“这是朕命人创造的元字难道丞相不认识么”。 “臣不敢”听到忽必烈语气不对留梦炎腾的一下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趴在地上回禀。“陛下息怒臣刚才在心中仔细斟酌如何应对陛下的问话一时失礼并非有意怠慢。这元字看上去比汉字笔画多更具神韵只有万岁这样胸怀四海的人方能创造得出来老臣日夜苦学的确认得不多”! 明知道留梦炎在拍马屁忽必烈心中依然觉得受用火气消了话自然也跟着柔和了起来“嗯文字上面丞相还得下功夫啊否则怎么做我大元丞相。坐下说话吧不必老是磕头。朕来问你福建王积翁、刘自立循州的刘兴梅州的钱荣之还有李英王世强他们几个合力一处能剿灭文天祥否”? “臣不敢说”留梦炎站在凳子边上佝偻着腰回答刚才被吓出来的冷汗从花白的稍上淌了下了在地毯上留下了几点污渍。 蒙古人生来喜怒形于色并且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忽必烈见谈笑间能把留梦炎吓成这幅熊包样子自觉有趣话里边带上了些许笑意安慰道:“说吧言者无罪坐下说”! 留梦炎再次蹭着凳子边坐下心中反复掂量如何说话才会不惹忽必烈怒。与宋朝不杀士大夫的规矩不同大元朝皇帝的脾气不好琢磨翻了脸他会把大臣直接推出去砍了根本不需要定罪。按那些蒙古官员的说法即使做了丞相南人依然是南人只有四等地位命的价钱和一头驴子差不多。留梦炎既然已经委曲求全做了驴子自然希望做头老死的驴。 “但说无妨莫非你觉得文天祥比你更适合当朕的丞相么”忽必烈等得有些不耐烦手指不停地扣打着桌案。 “万岁恕臣无礼王积翁、刘自立刘兴钱荣之李英王世强他们几个手中的兵合在一起也不是文天祥的对手。他们去打邵武徒然送死而”!留梦炎考虑再考虑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虽然这实话听起来不合圣意。 “送死”?忽必烈收敛笑容正色问道:“去年你不是说文天祥空怀书生血勇并不知兵么”? “与李(李恒)将军张(张弘范)将军相比文天祥的确称得上善战而不知兵。但比起王、刘之辈却是用兵如神。况且福建、广南东路的那些新附军将领原本就归文天祥节制战场上两军未曾对垒气势上已经输了三分”!留梦炎理解忽必烈想让新附军和文天祥斗得两败俱伤得的法但难得有一次谏言的机会他希望能给忽必烈留下一个正直坦诚而不是趁势附炎的印象。“文天祥素有贤名在士林中声望甚高。武将之中亦不乏甘受驱使者。眼下他只占据了邵武一地骚扰各州还不足为患。如果他兵出邵武少不得又是各地纷纷响应的局面。到时候王积翁等人顾此失彼福建路的局面必然如去年的江西一般瞬间被文天祥攻克大半陛下欲除此患非得遣一宿将领重兵不可。” “宿将?朕哪来的那么多宿将”忽必烈一拍桌子把留梦炎吓得又从凳子上溜了下来。眼下江南各地反抗的余火未熄四川还有数将为大宋据城守土。大元的名将虽然多依然调度不过来况且调兵遣将无一不是日耗万金。眼下日本没打下来外界输入的白银越来越少大元朝行的纸币越越毛哪那么容易再调五十万大军过去? 留梦炎跪在地上用力叩了几个头装出一幅忠心体国的样子喊道“陛下恕罪如不尽快解决邵武久之臣恐陛下养虎为患”。 “虎?朕现在就调一员上将去把老虎捉进笼子里”忽必烈鼻子里出一声冷哼不知是瞧不起留梦炎还是不赞同他对文天祥的评价。 “万岁圣明!”留梦炎不敢再多说眼睛盯着地毯。天威难测特别是这蒙古皇帝的天威今天他可以让你当座上宾明天就可以让你成为阶下囚。今天他跟你谈蒙汉一家明天他就可能一把火将家里的东西全烧掉。 “你告退吧朕派蒙古军去看他文天祥麾下的山贼硬还是我蒙古的男儿狠”。 “臣尊旨”留梦炎又磕了一个响头爬起来倒退着走出了大殿。冷风吹在他身上脊背上**一片冰凉。 熟悉从龙规则的留梦炎知道表面上自己的话激怒了皇上实际上忽必烈最后的决定已经变相接纳了自己的谏言。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成就因为经过今晚忽必烈对自己的态度必然会好转说不定会时时诏问让自己像当年在宋庭一样无限风光。 但蒙古军亲征邵武那个文天祥是否能支撑得住呢。遥望着南方想想投降以来所受的屈辱两朝丞相留梦炎两眼一片茫然。内心深处他也不知道文天祥的破虏军和蒙古铁骑之间争雄哪一方胜利才是自己所期望。(快捷键:←)(快捷键:→) 第一章 庙算 (二 上) 闽地的春天来得早才二月光景已经是群英乱飞姹紫嫣红满树了。路两边被战火焚烧过的农田以人意想不到的度恢复着生机。早起的农夫赤着脚踩进泥水里用简陋的农具平整着土地清理掉杂草为即将到来的插秧节气做最后的准备。 如果没人告诉你这里两个月前刚刚生过一场战争看到路边的景色你绝对会觉得现在是太平盛世。忙碌的农夫行色匆匆的商贩点缀着春日的繁荣就连远道而来的贩货车队都带着别处难以见到的生命活力。 十几辆马车迤逦行在乡间小路上。赶车的老板一边吆喝着牲口一边嬉笑着聊着平话里的故事大元朝的事情大伙看不懂也不敢说已经亡了的西夏国就成了平话里最好的题材行路人解闷的对象。 “却说那党项人元昊建立大夏国却识不得几个字心中气恼就下了一道圣旨让大臣自造西夏文字大臣不知道怎么造恭请圣上明示”车老板轻轻挽了个鞭花在春日的晴空里打出一声清脆的响。“元昊就说了这个好办哪汉字一个字八画咱们党项字就十六画。如果汉字十六笔咱们党项字就三十二笔总之只能比汉字复杂不能比汉字简单”。 “那还叫字么”护车的江湖汉子们爆出一阵大笑有人拼命憋着笑意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那么做一张纸上能写几个字啊”。 “那不用管反正造字的皇上也不认识他的西夏字。”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所有人都明白车老板数落的绝对不是西夏。蒙古方块字已经颁行全国蒙古将军们不认识有骨气的宋人不屑去学。真正懂得方块字的除了造字者本人就剩下那些厚脸皮钻营的家伙。 车队的主人苏衡懒洋洋的在敞篷马车上靠着任由着属下们胡闹。提心吊胆走了数百里路大伙难得轻松一回。如此艳丽的春光里就让大伙高兴一下吧。全国各地也就剩下邵武一个让人看过后还可以笑出声的地方了。 一路行来虽然行色匆匆的百姓依旧衣衫褴褛但至少看向人的眼神中没有生命朝夕不保的惊惶。偶而在林间还能飘过一两山歌那是当地少女采茶时特有的旋律。马路是刚刚平整过的个别地方还能分辨出新土的颜色。路边的排水沟是刚挖出的泥块下还残留着铁镐的痕迹。个别地方还有人在劳作穿着号坎的士兵和当地百姓混在一起一边用闽南土语唠着家常一边麻利地摆弄手上的家什。 与蒙古铁蹄践踏过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就是世外桃源。越靠近邵武城这种恍然世外的感觉越清晰。而这一切变化不过是两个多月内生的事。 转过一个山洼眼前道路骤然变窄。几个身穿宋军服色的士兵从山石后闪出来闪着弩箭对准了商队。 “什么人口令”!带队的小校大声喊道。 “平安”苏衡被突然出现的情况吓了一个激灵从马车上直起身子答道。 听对方答出了暗号马路上紧张气氛稍缓带队的小校挥挥手让士兵将弩弓下压不再对准人。上前几步和气的问道:“客人从哪里来谁给你开的路引”。 “北边经过光泽游走四方的清莲真人介绍而来光泽城张大人给开的路引”。苏衡用从怀里掏出一个盖着大印的路引试探着递到小校面前。出乎他的预料手中拦路的小校居然识字拿起路引看了看还给苏衡手一挥让属下让开了山路。 苏衡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可以过关楞了楞将掏出了一半的“茶点钱”又放回了口袋里招呼车队启程缓缓走进了前方的无边春色中。从始至终没有一个士兵上前翻检他带的货物把关的小校也没给他半点难堪。 “掌柜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回咱算开了眼了”赶车的老板闷头赶了一段路赞叹着说道。 “是啊杭州到泉州走到哪里不是处处收费关关要钱惟独这邵武军从咱们入了境就没有送过一个子儿的孝敬钱文大人啊名不虚传!”。苏衡赞叹着想着临来前东家的交待的话“这钱赚不赚不打紧关键是看清楚了邵武那边的动向看看文大人那里到底有没有中兴的作为。如果有这条商路咱豁出命也值得走要是还和当年贾丞相治政时一个样子给多少真金白银也就是这一锤子买卖”。 一路上苏衡一直按东家吩咐留心比较邵武军和大元控制地的不同。苏家是名门望族康王过江的时候出了海在鸡笼落脚经商。买卖一直做到麻邑(马来西亚)天竺。中原改朝换代对苏家的商业影响巨大所以家主苏诚一直关注中原局势希望能早日看到群雄逐鹿的最后结果。 从目前的结果上来看苏衡对文天祥治政功绩评价不错。除去彼此都是汉人的感情因素外商队在距离邵武最近的建宁府所见所闻给大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新近归附大元的官吏还是如在大宋时一样贪婪。底下的随从刮起地皮来也丝毫没因改朝换代而手软。特别是看到商队前行方向是邵武和建宁交界后更是百般刁难若不是苏衡手里有泉州蒲家开的路引连马车都得被那把刮地皮的家伙生吞下去。 “可惜文大人管辖的地方太小了并且打下了邵武后只是派兵四处袭扰似乎开拓之心不足”。赶车的老板四下看了看低声和苏衡议论。 “老方啊别那么没眼光你看看刚才那几个兵的举止像是守成的样子么。恐怕是养精蓄锐不动则已一动举世皆惊呢。就像去年他隐身于百丈岭谁能料到蛰伏数月后他能一战定邵武”。苏衡摇摇头以一个生意人的头脑推断着文天祥的目的。 “是啊一战定邵武再战震汀州周围十几路豪杰没一个敢向他兵的”姓方的人笑了笑将手中的鞭子交给了真正的车老板自己跳上马车斜坐在了苏衡身边。刚才过关的情景他比苏衡看得更清楚文天祥所在地外松内紧每个关口除了明岗外至少安排了不止一道暗哨。如果刚才车队回答的口令不对或者稍有异动几十个护车伙计肯定瞬间要倒下大半。 山坡上的旱田里油菜花已经连成了片金黄金黄的一望无际的向天边延伸开去。三三两两的大宋士兵俯身在田间认真的拔草仿佛脚下的土地是他自己的一般。 苏姓掌柜用手指捅了捅老伙计悄悄的指着山坡问道:“老方你长这么大见过当兵的给老百姓干农活么”? “没我这一路上是开了眼老人说当年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这破虏军居然比当年的岳家军还在上。文大人身边有高人指点啊这减地租免农赋鼓励工商的道道一画出来没等开打庙堂之上蒙古人先输了一层。你来了烧杀抢掠破虏军来了勤政爱民老百姓心里那杆称偏向哪边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老百姓心里有杆称自古以来对于这些享受不到皇家雨露恩泽只剩交赋纳税功能的百姓来说“忽”家取代赵家元取代宋和以往的改朝换代没什么区别。虽然蒙古军杀戮重了些但哪朝哪代闹兵火不死人呢。那天新附军将领张元问得好在宋朝是给官家当狗在元朝是给蒙古人当狗一样的狗有区别么? 那天校场上文天祥的冲口说出了梦中想说的话。过后斟酌身上冷汗淋漓。做为大宋丞相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为赵家效忠天经地义。可那些士兵呢他们受过赵家什么好处? 当把忠君体国的心思抛开上升到维护一个民族不被征服一个文明不被野蛮毁灭的角度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为了不当蒙古人的奴隶而战先治下的百姓就不应该是宋人的奴隶。 所以文天祥认认真真的再度回忆梦中之事在黄崖洞那些神兵利器之外又找到另外一些东西支撑着另一个时空根据地在日寇重围下生存的法宝――-在赶走侵略者之前让百姓先看到美好生活的希望。 步亦步趋亦趋文天祥尽力以自己和周围人能接受的方式将记忆中八路军根据地的那些救亡措施搬出来酌情施展。 怕的不是跟在别人后边学而是明知道自己错了却坚持错误的方向走下去以为积累错误可达到正确。 所以在打下邵武后汉历腊月和正月两个月里破虏军并没急着攻城掠地而是以邵武军为中心向周边各地渗透袭扰以掠夺大元治下的金银资源为主要目的一边练兵一边向外界展示一种与众不同的治政方式。 文忠记忆里八路军的关键一条民政措施是减租减息文天祥和部将商议后以与北元争夺民心的名义大着胆子将它改成了减租免赋。这条政策试行得非常顺利。邵武地处山区元军两度劫掠后当地的大户早已被屠戮得差不多对减租政策有心抵抗亦无力抵抗况且文天祥在减去地租的同时免去了地方全年的农赋减少了他们头上的负担。很多百姓在元军到来邵武之前已经逃到山里避兵祸。听说破虏军分无主之地个别胆子大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跑了出来果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田产。看到那些胆子大的先下山者真在刘子俊手中领到了地契山上的百姓奔走相告忽拉拉跑下来了一大批连临近几个元军治下也有人弃家舍业前来投奔。 城中的人多起来后文天祥实施的第二条利民措施就是鼓励工商。邵武四面环山是个抵抗蒙古骑兵的理想场所但地方上的人口增加了难免会面临生活资源匮乏的问题光凭临近几家见风使舵的新附军悄悄供应粮饷肯定受制于人。况且眼下破虏军的资金是元朝治下的金矿银坑劫掠而来并不稳定。所以在免除了地方田赋后鼓励工商的措施也相继出台。邵武周围矿山多金属和森林资源丰富的优势。有三倍以上的利润足以诱惑商人冒生命危险。而另一个时空见过的那些新鲜玩意和民用器械开出来给商家的带来的利润何止十倍! 大宋朝最大的优点是不轻商自南渡后为了丰富国库商人地位渐高读书人经商并不是新鲜事。在邵武推行重商措施受到的抵抗比当初给破虏军剃头小得多。这条政策只是苦了箫资和他麾下的那些巧匠为了让邵武能从与外界的买卖中赚到钱他们不得不将文天祥东鳞西爪的描述拼凑成图想尽办法变成现实。 好在经历了造炮和放孔明灯事件后大家对文天祥的奇思妙想已经习惯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设计是否可行。 “丞相行商们带来的货已经都卖完了明天安排他们6续离开您看还有没有别的安排”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商人打扮的刘子俊和杜规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文天祥的书房。 “子俊子矩收获如何?”文天祥从文件堆中抬起头笑了笑起身亲手给刘子俊和杜规倒了杯茶将感动得手足无措的下属按进了椅子里。“这些天辛苦了你们又要提防奸细混进来又要不伤了他们的精神头儿”。 “下官不敢大人统筹全局比我等辛苦万分。”杜子矩感动的答了一句放下茶杯从衣袖内的夹袋中掏出一个账本。“下官找人粗略统计了一下这次招集行商加上税务和场地租金咱们一共赚了三百多两银子扣除了茶点酒水三天下来还剩下纹银一百五十两铜钱三十多贯”。 战乱时代大宋的交子和蒙古的纸钱都没人愿意用买卖要么是真金白银要么是以货易货。邵武军冒着这么大风险办了个交易会一百五十两白银的利润实在太少但考虑到被客商带往各地的新奇产品起到的推广作用杜规对这个结果还颇为满意顿了顿继续汇报道:“丞相安排人制造那些器械和农具行商们很感兴趣易货易走了不少。特别是那个轧棉的搅车和黎族的脚踏三绽织布机经牙行(宋代的职业经纪人主要干为商家穿针引线和贩卖人口的买卖)当场演示过后卖了许多换回了很多军中必须物资。但这次前来的最大一个商户他想买的东西我不敢做主请丞相定夺”。 他本来是一小行商辗转到江南遇蒙古兵仆人皆亡财物全失自己被长枪刺中从死人堆爬出后誓报仇。得知文大人重出江湖千里迢迢投之于旗下。被文天祥委以计算军中开支的重任如履薄冰每日精打细算。破虏军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他心里最清楚眼看着一笔可赚大钱的买卖却要放任其溜走言语中多少带着些不甘。 “他想买什么难道除了织布机还有他更感兴趣的东西不成”?文天祥皱了皱眉惊疑的问道。以文天祥自己的生活阅历大宋两浙一带纺织业达棉花种植面积巨大但工艺落后劳动辛苦产品质量低劣。官吏们平素穿的通常都是海南一带黎族的贡品。民间交易中兜罗棉、番布、吉贝、黎单、黎棉、鞍搭等在全国各地都是畅销货甚至可以当货币使用。(本书一起看原创文学网转载请保留。) 而黎族人明后来被黄道婆改进的轧棉、纺纱、织布机械和整个纺织流程此时应该还没传播开才对。所以文天祥才跟据记忆里的式样请箫资等人赶制除了这几件压箱底法宝。谁料到苏家的胃口巨大眼光居然不在这些生财机械上。 “他想买咱们的破虏弩用鸡笼一带特产的上好硝石换三百斤硝石或硫磺换一把弩这次他一共带来了五车硝石五车硫磺”。刘子俊看看文天祥脸色将账本和一块玉佩轻轻的放到了桌面上。 玉佩是斥候副统领陈子敬的信物只有他认为身份极其重要的人才会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把信物交到此人手里。文天祥拿起玉佩在灯下晃了晃疑惑的目光看向刘子俊。 “苏家据说是三苏的后人靖康之祸时阖家迁往海外避祸落脚在鸡笼是有名的海商实力不在泉州蒲家之下。而那个姓方的护卫是海上巨盗山东方家的三当家方馗绰号浪里豹。蒲家勾结蒙古人企图独霸海上贸易迫使方家和苏家换帖子结了兄弟”刘子俊不愧监军之职在利用几天掌管交易会期间已经将客人的来历一一打听清楚。 “苏、方两家联手难得他们这次偷偷登6蒲家不知情么”?文天祥谨慎地问这又是一个特殊情况过于纷乱的局势任何一派力量都为结局增加很多变数。 “他们三家还没直接撕破脸这次明知道苏、方两家可能偷偷来邵武蒲寿成还给他们开了路引”刘子俊明确的汇报了文天祥想知道的情报。大宋海上贸易利润巨大生意最远已经做到了忽鲁木斯(红海)蒲、苏、方三家有可能为利益争斗也有可能为利益而联手。 “喔这样”文天祥轻轻用手指敲打着额头仔细权衡起见利弊得失。蒲寿成是蒲寿庚的哥哥身为长子却把家业让给了弟弟为家族当军师谋略和文章都很有名为人更是出了名的阴狠。蒲寿庚据朝廷于海上拥泉州而降元屠杀城内赵姓居民三千余口种种恶行都有蒲寿成暗中策划的影子。这位蒲家老大看到苏、方二家的商队登6不可能不怀疑他们会走向邵武。明知到对手的目的却不加拦阻蒲寿成到底在想什么? 邵武军被群山环绕周围的几支受北元节制的地方实力派各怀心思。自从破虏军走出百丈岭一战定邵武后前来输粮送款请求文部高抬贵手的请求划分边界各守一方的还有试探拉拢试图替北元朝廷做说客的每天络绎不绝。和纵与联横都不是文天祥擅长的东西但他却不得不将这些担子一肩挑起来从蛛丝马迹中预料敌手的动向。 他的高洁性格与这些见利忘义投敌者格格不入。但局势却逼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和各种心怀叵测的家伙周旋。毕竟破虏军还没有与周边所有新附军同时开战的实力眼前短暂的和平也是难得的积蓄力量的好时机。 “如果文忠他们那支部队遇到我这种情况会怎样做”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闪进文天祥的脑子“如果是八路军在民族危亡时刻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都会去团结”耳边响起清晰的答案。 “子俊你可以回复我答应卖弩给他请他们在邵武军逗留几天让箫资单独为他们打造一批适合船上射击的型号子矩你看看能不能签一个长期货契(合同)。”文天祥很快做出了决定“你约一下苏掌柜说我想见见他问问海上的情况”。 “丞相”?刘子俊有些迟疑。方、苏两家可以成为伙伴但和方、苏两家明争暗斗还不时勾结在一起的蒲家却是近在咫尺的危险。钢弩到了方、苏两家手中难免在出海前有一部分被蒲家截流。那样下一次敌军手中就有可能使用和破虏军同样的利器。 文天祥知道刘子俊担忧什么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敬把信物交给了苏家已经表明了他对这笔交易的态度。为了子敬和他手下的斥候能在各地生存下去咱们也得给苏家这个面子。况且蒲氏兄弟能卖了大宋也能出卖大元只是看谁给他们的价钱高谁的胳膊硬而已。” “这倒也是蒲家那些大食人向来给奶就是娘”刘子俊应了一声脚步却停在原地没有动“可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哪里有奶水喂养这个狼崽子”? “你来看”文天祥拉着刘子俊的手走向挂在墙上的地图“邵武四周都是新附军。南剑州的李英听说我们人少一心想替鞑子立下平定邵武之功。从各地传来的线报上分析他已经等不及了不日就会带兵进犯。建宁府的杨一尘是个胆小鬼谁给逼得他紧些他追随谁。建武军的武忠是咱们的“朋友”但他这个人出卖“朋友”的事情干过不止一次。更远的地方淮西的陈岩正在打击地方豪强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分配土地与争夺江南的民心。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随机应变能暂时让谁不与我们为敌就跟他虚与委蛇。如果有人这样还不识好歹认为我们软弱可欺咱们就狠狠给他一下让他永远记得住疼!” “至于这些钢弩蒲家不动它的心思则已动了它的心思我保证让他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文天祥自信的挥挥手在泉州方向画了个***。 杀人有时并不一定用刀。角逐也不仅仅在战场上。 第一章 庙算(二 下) “以我之见这天下未必就是大元的。蒲家也未必在泉州能呆太久”。直到返回了鸡笼苏家二掌柜苏衡的心境还没从邵武带给他的震惊中平静下来。一下船就匆匆赶到家主苏醒住所汇报。 “老二坐下慢慢说这话怎讲”苏氏家主苏醒放下手中的账本低声问道。 “我和方馗兄弟在泉州入了港先拜会了蒲寿成孝敬了他五百两银子顺利的买到了路引然后出泉州入南剑州又到福州、建宁府远远的兜了个***才进入邵武军地面刚巧赶上邵武军在办什么“交易会”这下子开了眼界……” 苏衡将一路上见到各地风貌、邵武的新鲜产品破虏军军容和战绩仔细向家主描述了一遍对各地治政情况用一句话总结道“一路上大元的官吏处处伸手拿了钱就不问我去哪里。到了邵武军情况正好反过来手续检查的分外认真就是不朝我要贿赂”。 “文丞相是个有名的清官又急着从外界获取他需要的货物治下清廉也属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没等苏醒说话苏家少东家苏刚忍不住插嘴说道。 “刚儿让你二叔把话说完别乱插话”苏氏家主横了儿子一眼低声呵斥。 “是”苏刚耸耸肩对长辈的训斥表示出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年青人性子急眼见着6上战乱不休早想自组一支甲兵打着辅佐宋室的名号登6。即使未必能挽狂澜于既倒也能割地称王为家族立万世功业。 “我在邵武军的时候刚好看见文丞相麾下大将杜浒带着兵从南剑州的石牌银场“取银子”回来投降了北元的南剑州的守将李英被朝廷的圣旨逼得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和杜浒见了一仗结果万余大军被杜浒麾下两千人马击溃被俘虏的士兵比杜浒的部下还多。”苏衡笑了笑回忆起当天看破虏军兵马入城的盛况“那些俘虏被比自己人数少得多的破虏军押着一个个垂头丧气。邵武的百姓夹道观看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噢邵武的百姓不厌战么”?苏醒在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子被岁月磨平了的额角闪出几丝少有的兴奋。 “文大人把邵武的地都分给了百姓不收田赋他们还能不向着破虏军么一旦破虏军输了他们手中的田地还得被蒙古人划了去。”苏衡耐心地向老少两位家主解释邵武军所施行的政策与大宋的不同中间不时加上自己的旁观感受“那些策略一个个都是匪夷所思深得百姓拥戴。大伙都说如果大宋原来是这个样子根本不会让鞑子过了江。经过这几个月修整眼下文天祥所部兵强马壮依我之见他不出兵不是力不能及而是在伺机而动。就像去年他隐藏在百丈岭间一样真的一击出手肯定气势万钧。” 苏氏家主点点头如果情形真的如苏衡汇报的这个样子苏氏将来何去何从真的得重新考虑了。鸡笼位于硫球岛(台湾时称硫球)东北蒙古人一统江山后当地部族肯定要在归降和独立之间选择一条出路。从先前的情况看独立的希望不大所以苏家一直不肯对漂流在海上的大宋行朝表示支持。从今天的苏衡带回来的情报来分析大宋中兴未必不可为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苏家如何才能既保证自己的家族利益又不坠了三苏的名号。 “二叔父亲托您买的东西文丞相肯卖么”听说破虏军再次以千破万苏刚身上的骄傲之气收敛了许多偷偷看了一眼沉思不语的父亲转过头来对着苏衡问道。 苏衡看了看少东家热切的眼神招呼属下献上一把弩笑着答道“买了二十把回来文大人还赠送了二十把被蒲家扣了七把剩下的三十三把已经全部交到库上非但如此文大人还亲口答应照二百斤硝石一把弩的价钱和咱们把生意一直做下去”。 “你见到了丞相大人他肯卖弩”听了这话家主苏醒微微一愣迟疑着问道。 “见到了文大人亲设家宴请了我和浪里豹方馗酒席间还让他的儿子出来背诵了咱苏家先祖的《六国论》给足了大伙面子。对咱们两家的来龙去脉他好像非常清楚”。 “好像没有外界传说那么玄么一弩的功夫足够我射五箭的了射程也未必能敢上强弓”少东家苏刚年少性急抓起把钢弩一边转动了弩上的手轮一边说道。 “少主说得有道理但一军当中能开强弓者有几人?”苏衡转过头来笑着解释“这种弩得最大好处是对臂力要求少随便一个士兵训练几个月下来就能成为弩手。此外少主请看……” 苏衡从苏刚手里接过钢弩给老少两代家主示范“弦拉开后可以事先把箭装在机关上引而不。如果战时选三队弩手前后成列交替射之。第一次射击密度绝对过弓箭目前来看这是对付蒙古骑兵冲击的最佳方法”。 ‘如果我带了几千弩手在林中伏击一队蒙古武士走入埋伏地顷刻间万弩齐……’少家主苏刚接过弩遥遥地想。 “陈大师(陈子敬)把玉佩交到咱手上的同时估计早已经向文丞相汇报过了。文大人卖给我们钢弩倒不担心经我们之手将钢弩外流。方家和蒲家呢他们两家得了什么好处”。此时苏醒对文天祥越来越佩服迫不及待的想了解全部相关情况。 “文大人料到给我们的弩蒲家会从中截流说不定还会仿制却没要求我们不要让蒲家得到此物。老方那里文天祥以大宋丞相的身份委派了方家一个水师统制的头衔给了二十把弩和一百两黄金。浪里豹感动得不得了没要金子只带了弩走说早晚会回报文大人的知遇之恩”。 “浪里豹没那么粗他答应文大人什么时候报答如何报答了么”?苏醒听属下说方家已经向文天祥率先示好有些不服气的评价。 “他没有文大人也没要求方家立即起兵。只是告诉他大元兵马全在江南北方空虚若率水师北上应该以袭扰为主。抢了鞑子就是对大宋最好的支援。文大人就会让人记录方家的功劳写成文章。让方家受万世景仰”! “好手段这样既财又留名的好事老方会不做么”?苏醒一拍桌案差点将红木桌子拍塌。远方那个人能使出如此手段叫人如何不心服口服。 “依我之见文大人也不愁老方不做也不怕蒲家仿制他的弩。在回来的路上无事我拆了一把弩结果…”苏衡一抬手从衣袖内的口袋里掉出了两三个小钢件“结果拆了后有些东西再也装不回去勉强对付上了射程却大打折扣连原来的一半还没有。况且那些主钢件好像都得用他们邵武自己烧的。除非有人能把邵武一锅端了把各道工序的匠人挨个抓回来否则军中弩用得越多对破虏军依赖性越大!” 听了这话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苏醒脸色陡然转沉手中的茶杯晃了晃热水一下子溅到了地板上。 文天祥不像大伙想像的那么简单仅仅是凭一腔血勇在支撑。凭借老二苏衡只鳞片爪的描述苏醒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 在苏醒这种一家之主眼里均田免赋不过是一种争取人心的手段。那些田地多数已经无主文天祥不把他均给百姓百姓也会去种。邵武周边山多地少光凭本地之粮也供养不起一支军队所以文天祥才有广开贸易门路鼓励工商之举。 可以预见凭借对周围新附军控制地段的掠夺邵武短期内必然迅繁荣。可繁荣之后呢文天祥会做什么打算? 将苏家早早绑上破虏军这辆战车真的是一种好的选择么? “文大人也托我给您带了个口信说了解苏家孤悬海外的难处不强求您舍家为国。但希望有朝一日能从咱家借五艘两千料的海船他将派十名工匠来传授咱们如何造弩”苏衡见家主失态笑着替他排解心中郁闷“他说此时未占一港有心造船护驾也来不及所以想与咱家约定了一旦他打下出海口咱们得到消息一定要派五艘福船过去租、卖、易货皆可”? “买船”?苏醒更加惊异文天祥能从空坑兵败经历短短半年光景就迅崛起这件事已经让人吃惊手中无一个港口就要买船的打算更让人摸不透他要干什么。 “我没敢答应老方笑咱家小气文大人却不以为意说手中没那么多定金只是让人赶造了个船模和纸样算给咱们的预付说您一看到木船样就能明白。”苏衡小心翼翼的从贴着身的一幅里掏出一个绸布包打开把个巴掌大的木船样摆正。还没等他忙活完手已经被家主轻轻拨开。 “等等老二这船你给蒲家看过没有”?家主苏醒谨慎地问。 “没有这船模路上老方要借着观赏几天我都敢没答应。”苏衡的回答一样谨慎从接过船模一刹那起他已经感觉到了此船与彼船的不同。宋代一直有制模图颁各地的习惯因此沿海的大船坞的工匠都能看懂船图。航海人家摆几个船模把玩不足为怪但精致如桌子上的这个船模苏衡却从来没见过。看看家主的神色他继续补充道“文丞相说这船是他在我和老方等钢弩出炉那几天想出来的和福船差不多只是简化了舵和桅……”。 “老二这不是简化你走了眼你看这桅和帆了么和咱们的硬帆不同是软帆虽帆大高而偏顶这样一来船会加快极多只是操作起来也麻烦需要更多的操帆手。这船身……前端尖底陡虽然不如咱们现在的船稳但适合破浪。艛和尾艛差不多高矮身稳抗风。还有这舵车轮般带动下边的机关比咱们原来的舵省力得多”苏醒用大手拨拨文天祥根据记忆中后世的福建远洋木海船而设计的轮舵话语中充满赞叹。“有了这两样东西他蒲家的船永远追不上咱苏家的船。西洋那边他蒲家跑一趟的时间咱苏家能跑一趟半。日子久了他蒲家的船队就得去喝西北风”! 苏醒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目光透过明窗洒向碧海仿佛看到未来的苏家船队将南洋上所有的商家远远抛在了身后特别是那个靠出卖宋室而达的蒲家迅被苏家甩开没落。 “老二你再跑一趟货送一车硝石过去从福州北边找个村子偷偷上岸别惊动王积翁那个卖国贼。就跟文大人说谢谢他抬举苏家等他得了出海口五艘新式海船我白送给他”! “白送”少家主苏钢被自己的父亲变幻莫测的态度弄得晕头涨脑五艘新福船价值至少要二十万两白银。文天祥一个模型就把二十万两白银换了去这笔买卖也太划算。 “少主东家做得对白送咱们不吃亏”二掌柜苏衡笑着说道目光于家主相遇两个老狐狸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热切的火焰。 此时不与文天祥联手做个雪中送炭的交情。难道等他成了气候再去锦上添花么? 将来如果文天祥割据一屿这一屿的海上买卖就是苏家的如果文天祥能保得宋室偏安东南东南海上苏家将取代蒲家成为海上第一大船队。如果文天祥将鞑子赶回江北赶回塞外……。前途已经不必再预测一派波澜壮阔的大海将展示在大伙面前。 庙算 (三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庙算(三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庙算(三上)关于未来文天祥没有苏家兄弟想得那么远。无论是他还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文忠对水战都是一窍不通。利用方家去骚扰蒙古人后方的思路来自文忠记忆里关于甲午海战的思考据说当年东边那个岛国是倾国而来如果满清能派一支部队在那个岛国登6那场战争的结局未必如历史所写。 经历了六个多月的挣扎文天祥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与脑海里不同的思维相处。虽然文忠的思维和文天祥的理念在很多地方格格不入但文天祥试着理解文忠试着从自己和文忠两个角度看同一个问题。大多数情况下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在内心深处交流就像两个老朋友在交换彼此对事物的看法。 今天无论从文忠的角度还是文天祥的角度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眼前这场仗将是破虏军下山以来所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打赢了将一举奠定整个福建北部山区的反元斗争格局;打输了破虏军将被迫转移放弃在邵武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精细的“沈氏地图”上(带有高度标记的地图据说为北宋沈括明)一道粗粗的黑线从泉州直奔邵武背后的汀州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几根黄线从南剑州建武军福州府蜂拥而来试图跟在黑线旁边凑热闹。 邵武军春节后在南剑州击溃李英部的战斗把忽必烈真的打痛了。所以他不顾一切给蒙古军统帅达春下令命他迅抽调兵马扑灭邵武地区的反抗之火。达春接到圣旨后不敢怠慢从海边将围堵大宋行朝的主力部队抽调出一支由悍将页特密实带领前往邵武“平叛”。 而页特密实就是上次攻入邵武将被俘虏的宋军将士绑在水牛上分尸的那个杀人魔王。自从蒙元南下后他一直冲在最前线将一个个繁华的村镇烧成了瓦砾场。 邵武附近的几支新附军在达春的严令下相继采取了行动。上次被杜浒打残了的李英和一直对破虏军有私下联系的武忠的部队都开始向邵武军附近移动就连一直被破虏军吓得不敢出福州半步的王积翁也带领两万人马倾巢而来前锋已经入了建宁府(在邵武东北与邵武境内的建宁县重名)距离邵武只有不到十天的路程。 “看来鞑子这次要跟咱们玩真的了”破虏军副统制兵部侍郎邹洬看着地图上那一个个指向邵武的粗大箭头微笑着说道。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大伙的士气正高。邹洬希望趁着这股士气再狠狠给北元来上一下。那样各地的反元力量就会得到更大鼓舞。后方越乱蒙古人将不得不腾不出手来处理结束对漂流在海上已经四个多月的大宋朝廷的围追堵截。 四个月不上岸邹洬不敢想像体弱多病的小皇帝和朝廷中的文官们会难过到什么样子。 “来就来咱怕他个鸟毛”大将张唐出口成脏听得众人直皱眉头。他天生就是一个不怕打仗的主空坑兵败时诸将心灰意懒惟独他豪情不改如今麾下兵多了数倍说话更加豪气“任他几路来我自一路去鞑子和王积翁又不是一个妈生的我就不信他们能同时到邵武”。 这句话点到了此战的关键所在几个与张唐交好的将领轰然响应。敌军十余万分四路扑向邵武。但除了页特密实的主力每一路人马不过是两万多新附军正面对敌再多的新附军也不是大伙的对手。 “只是我军马匹少来回奔波体力消耗过大。并且一旦放鞑子入了境开春刚刚种下的庄稼估计会被祸害一空。今年我们的补给还得依赖建武军那边”。箫明哲看看地图谨慎的说道。亲眼目睹了邵武从破败慢慢走向繁荣和当地将士一样他分外珍惜自己的家园。 “只怕这也由不得我们敌众我寡硬拼不得。只能利用我军地形熟围着邵武周围的群山跟他们周旋。什么时候他们拖疲了拖垮了什么时候咱们再一个个将他们吃掉”。第三标统领林琦低声建议。他刚刚被提升为第三标统领麾下只有一个营是百丈岭带下来的老班底剩下的全是攻破邵武后收拢来的俘虏。所以对正面接战心怀疑虑想出了个运动战的点子。 “如果再有两个月时间就好了至少弩箭和铠甲会装备多些。”军械监箫资的话语中也不无遗憾。邵武是个矿产丰富的好地方江源的银泰宁的金子宝积生铁唐石泥炭让辎重营有了充足的材料来打造军械。眼看着刚刚垒起来没多久炒炉和灌炉被迫要全部破坏掉着实让这位已经迷上了研制武器的军械监有些舍不得。 “咱们也未必非要离开邵武不跟他们硬拼依然可以把战场拉到邵武之外”听大伙议论了一会儿第二标统领杜浒拉过放沙盘的桌子指点着议论道:“咱们的老“朋友”武忠那路好解决。他是个脚踏几只船的老滑头一心自保。眼下是怕鞑子皇帝事后怪罪万不得以才动一动内心里还打得观望的意思只要咱们在战场上跟鞑子没分出上下给他天大个胆子他也不敢越过大武夷山半步”! “我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张唐笑着附和抬头看看文天祥见丞相大人一直笑咪咪的听大伙议论用手点了点连绵的武夷山鼓起勇气接着杜浒的话头分析:“如果我们在这里派一小股人马现在就翻越武夷山威逼新城一带那个武忠的老家受到威胁当然就有了不出兵与页特密实汇合的借口。至于李英不过是仗着蒙古人势力的一条狗狠狠给它来一下他就会夹着尾巴逃了”。 “对那个李英上次挨打没挨够这次咱们给他再来一下狠的看他记得不记得疼”有人笑着附和对即将来临的大战充满信心。“吓跑了武忠打疼了李英四路大军就去了两路剩下这一东一西咱们分头迎击未必战之不胜”。 行军参谋按照众人的分析轻轻将沙盘上代表新附军李英部和武忠部的旗子拿开四面受敌的邵武登时空出了两面只剩下一西南一东北两支最粗的箭头。 据各地斥候传递回来的情报页特密实的三千蒙古军和三万新附军走的西南方向准备从汀州奔建宁绕过相对较低的荆棘岭然后直捣邵武。而福州的王积翁走的是东北打算在破虏军在页特密实手上吃了败仗后冲上前拣个现成的便宜。 “咱们的兵不能分集中力量和页特密实周旋至于王积翁那边先找人把他挡在唐石山外等咱们收拾西路的蒙古军转过头来再教训他”。张唐从桌子上拣了面代表破虏军的红色小旗子插在唐石山和七台山的交界处“若想从建宁进邵武水路走邵武溪是捷径。但王积翁与李英素来不和必不肯绕行南剑州。若其北上建宁府则两山之间的建阳关是必经之路。如果我们派人死死扼守住建阳关王积翁只能眼望着邵武战场干着急”。 经过半年的熏陶和实战民军出身的将领张唐身上体现出越来越多的大将风范。对局势判断得准战机把握得及时鼓舞士气也很有一套。 不仅张唐在变化每个人都在摸索中前进。破虏军将领都不是什么盖世名将没有经验的同时也没有太多负担对新武器和新战术没抵触情绪并且想方设法将其扬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对一口口吃先打鞑子再斗王积翁这个大奸贼”。帅殿中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按着这个思路一个粗略的作战方案慢慢成型。 文天祥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到了沙盘旁。战前聚将议事各抒己见是破虏军成立后对大宋军制的一次颠覆性变革。经历几个月的磨合麾下将领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坐在一起讨论军情谋划方式。 每个人都敢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这让文天祥的指挥工作轻松了许多也周密了许多。他自知没有绝世名将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统筹能力。也知道自己的作战经验也比照着蒙元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相差甚多。但眼下破虏军胜出北元的是一系列全新的情报收集、参谋运作和战况作战推演体系。这种制度上的革新足够用来弥补人力上的不足。 四下环视正打算挨个征求大伙意见文天祥却现座位上空出两把椅子新加入的降将张元和李兴没有到场。 “李将军和张将军呢”文天祥回头向负责组织战前会议的陈龙复问道。 “他们不肯来说一切服从丞相安排”虽然是文天祥的师门长辈陈龙复还是礼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声回答。 几个将领耸耸肩膀脸上带出了几分不屑。对于俘虏来的降将大伙本能的有些排斥。估计李兴、张唐也能从和众人平时的交往中感受到这一点所以这次战略会议主动退出避嫌。 军中早早出现的派系让文天祥十分不满意。眼下破虏军兵微将寡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从兵源角度而言受过一些训练的新附军远远比普通百姓容易被转化成战斗力。随着北元对破虏军这支新生力量的重视将来的战争会越来越艰难破虏军必须学会从战争中补充兵源。而诸将的心胸显然没有预想的那样宽广。 “把他们找来告诉他们如果不来我会亲自去请他们都是破虏军弟兄入了门后就不要再乎原来干过什么”。文天祥扫视四周沉着声音命令。 杜浒耸耸肩将头转到了一边。箫明哲笑了笑神情明显是在敷衍。陈龙复犹豫着不知道该派谁去执行这个命令或挺身而出阻止这个乱命。 大伙都是百丈岭上下来的忠诚无可怀疑。可李兴和张元算什么两个降将一旦他们阵前投敌带来的危害远远大于大伙对他们的怀疑。 “我们将来要走出邵武面对的不仅是这些新附军。还有北方的同胞组成的汉军契丹和党项人的探马赤军。他们不是蒙古人能给跟在蒙古人后边摇旗呐喊也能跟在我们身后。蒙古人能容下他们难道我破虏军将士心胸反而不如鞑子”?文天祥站起来厉声问道。 诸将没有回答大伙从来没见过文天祥这么大的脾气躲闪着避开他那逼人的目光。 “如今大伙心里包容不下他们两个就等于把大宋境内四十万新附军和上千员战将拱手让给了鞑子。咱们的心胸有多宽今后大宋的疆域就会有多宽。我不多说夫子你亲自去把李兴和张元请来他们是破虏军将领咱们必须听听他们的建议”! “是”陈龙复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了帅殿。相处这么多年他今天终于现了文天祥威严的一面。而这份威严中分明带着包容天下的雄心和期望。 “大家聚过来看邵武四面环山唯独西南的山势相对平缓。鞑子擅长骑兵奔袭我军擅长山地作战各有个的长处”文天祥挥挥手把众将叫到沙盘旁开始分析局势。目前军队中的症结还需要通过战斗来解决。无论原来百丈岭上下来的老弟兄还是邵武之战后从新附军当中接纳来的新鲜血液只有一同经历过战火洗礼才能真正的融合在一处。“页特密实麾下的蒙古军和新附军人数虽然多却无法捏在一整块。页特密实本人也看不上那些新附军我们刚好在这上面动手如果能成功的把新附军和蒙古军本队分开…….” 文天祥猛地一挥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他要让蒙古人知道当一个民族觉醒时再想奴役他必须付出多大代价。 “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萦绕在邵武城头。听到集合号响驻扎在城中各处的士兵迅集结原破虏军新附军交错着跑在一起士兵军官身上穿着相同的服色烟尘里再分不清楚他们彼此的差别。(快捷键:←)(快捷键:→) 第一章 庙算 (三 下) 树叶的间隙透射下稀疏的日光照在用锅灰涂黑了脸的李兴身上。此时若不是有人刻意地观察哪怕将脸凑到他身前也很难现巧妙地扭曲着身躯将自己“塞”在石缝之中的他更何况他身上还披着一层蓑衣蓑衣上面尤铺着新铲下来的草皮一只夜间玩耍够了的黄蝶静静地停在他头上那用藤草编织的隐蔽物上与那枝坚强生长的小黄花一起构成一幅宁静的画面。 不远处的草尖突然动了动小黄蝶受惊拍打着翅膀快飞入了油菜地里。一大群各色鸟儿惊惶的尖叫着呼啦啦飞入半空投向山后。还没等鸟翅扇风吹落的花雨散尽数到铁骑呼啸而来。 砰砰砰砰前方的斥候过后大队人马踏着李兴心跳的节奏出现在山边小路上。前方是探路的新附军中间是蒙古军铁骑后边还是新附军。迤逦望不到边际。刀尖上的寒光照亮没有生命色彩的双眼。 蹄声起起落落蒙汉联军卷着一路的烟尘已然过了山下李兴把手中铜镜调了个角度向对面的山头晃动了几下。 几个新附军小卒看到山间有阳光异样的闪了闪刚回过头去看背上立刻挨了一马鞭。“找死啊你东张西望什么今晚赶不到宁化谁也甭想吃晚饭”。跟在人群后边的百夫长狐假虎威的骂道。 小卒子嘟囔了几声灰头土脸继续赶路。直觉告诉他刚才看到的绝对不是草尖露水映出的幻象可人微言轻作为给蒙古军喂马铺床的小卒子谁会有耐心理会他的感觉呢? 就连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看的李兴自己也无法现对面山头茂盛的树林里那颗不起眼的消息树是否有被放倒但他知道自己这次行动的副手王老实一定能看见因为王老实手里有文大人按天书里的教导弄出来神奇的法宝----千里眼。 这个阻击敌军的将令是李兴自己请的那天被文天祥从军帐中揪出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后李兴决定彻底把自己的命交给文丞相。 “要想让别人瞧得起你你先得瞧得起自己。要想让别人不怀疑你的忠诚先你不能怀疑自己。你李兴当年在临安城外是个爷们儿别自己把自己瞧扁了”。文天祥的话至今还在耳畔回荡每当想起来李兴就觉得耳朵热乎乎的脊背紧。 那天他和张元一个请命打阻击一个请命守后路文天祥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望着文大人那坦诚的目光和周围将士满脸不服气的神色从那一刻起李兴知道自己今后永远不可能再做回新附军再有脸提一个降字。 人以国士待我我必须以国士为报。李兴的处世原则很简单。别人眼中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山贼所以他只奉献山贼的忠诚。而文天祥曾拍打着肩膀叫他兄弟曾用自己的生命担保他的忠诚曾经脱下别人献给他的宝贝锁子甲穿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信任李兴不敢辜负。 从林间缓缓散去的烟尘中可以看出这队蒙古人走得并不快。眼前的地势高低起伏林深草密骑兵的优势打了很大的折扣更何况这队蒙汉联军是刚刚从泉州前线日夜兼程奔驰而至人马皆疲累不堪。而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个队伍中安排了大量打探敌情、随时能接敌的前锋还安排了大量承担运输辎重、警惕后方任务的后卫。当然这些杂活都是新附军干的事对于真正的蒙古军人而言新附军的作用原本便是杂役与肉盾。 页特密实从草原上带出来的三千蒙古铁骑就悠闲地走在整个队列的中间此时卫护他们前后的新附军也只是一样松松垮垮地行进着。不过那些蒙古军人除了偶尔抽打眼前的新附军小卒几皮鞭取乐外对此却也没有多加呵斥。千里跋涉连他们也都是人困马乏何况在他们眼中一向劣等人种的南蛮子。 在这种连蒙古铁骑都感到疲累不堪的行军强度下南蛮子能提起十足的精气神才怪! 猛然间一声尖厉的锣响划破了山林的寂寂。就在蒙汉联军勒马回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候从山林的四面八方飞出了十七八枚黑乎乎的石榴状物体在半空中咝然冒着白烟瞬间烟雾便笼罩了位处中军的蒙古人的上空。两枚铁石榴在空中已然先后熄灭只是那生铁铸就的家伙仍然把骑在马上的蒙古人砸得一声闷哼就此栽下马去。走在队伍中间的蒙古将领博哥阿海身手非凡见有一枚向自己落来不慌不忙地冷笑一声伸手将它接住正自端详间引信却已自燃到尽头只听得一声霹雳响起火花迸现硝烟四起伴着一声惨叫博格阿海的半排嵌了金的牙床被爆裂的气流高高掀起在空中。 就在这个时候那十四五枚落在地上的石榴状物体接二连三的爆炸了尽管那手雷的质量很差就算炸开大多也是炸成三四半能炸成多瓣碎片的极少但对于从未闻听过这种爆炸声的战马来说却已足够酝成一场致命的混乱。 “吁吁嘘”当先的战马出一串长啸一个撅子将主人摔在了马下撒开四蹄向前冲去。队伍前方的乱成一团的新附军躲避不及登时被踏到了四五个。没等倒下的人爬起来更多的惊马从人身上飞奔而过堪堪冲出五百余步才被新附军中的机灵者砍翻。再看新附军队伍被战马踏出一条血河百十人躺在地上翻滚呻吟。 在一派马嘶人吼的乱相中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终显出了他们非凡的素质。几员蒙古军官勒转了马缰带队冲进了新附军队伍。钢刀闪处十余个乱奔乱跑的新附军立刻身分离。被吓住了的将士不得不打起精神按照蒙古军官的指示战战兢兢向左边那飞出这些铁蛋的山腰冲去。 待得他们冲上山腰绝崖上却只剩下几条线索投弹之人却早已经失去影踪。没等他们回去汇报右边溪涧下又一阵弓弦起数百支弩箭飞蝗一百飞向停留在原地的人群。不分蒙古人和汉人登时射到了一大片。 骤然遇袭击身经百战的蒙古铁骑也出现了几丝混乱。叶特密实咒骂着大声呼喝着麾下将领的名字骚乱很快被制止。几个低级蒙古军官跳下战马抽出弯刀带头扑向溪涧边。按蒙古军法队长战死一队武士都要受到责罚。士兵们见长官出手不敢怠慢飞身下马紧紧护在上司前后。 才冲出几十步山坡上已经分出蒙古军和新附军的差别稳定了心神的蒙古士兵不顾迎头弩箭越冲越前。而伴随他们冲锋的新附军却跌跌撞撞稍有危险便趴到石头后边不敢起身。 “挑着鞑子射节约箭支别理那些新附军那些窝囊废”刚刚因战功当上都头的王老实低声吩咐从山石后边探出半个身子一弩将带头的蒙古百夫长脖子射了个对穿。麾下的士兵见样学样瞄准蒙古人放弩两轮箭雨过后冲上来的蒙古武士已经寥寥无几。 “一队狙击别让鞑子靠近二队放炮给他们来个大的”王老实大声嚷嚷道士兵们答应一声从石头后边搬出个竹架子转动辘轳拉弯粗毛竹做成的弹弓将一个点燃了引线的大弹丸放到了射位置上。 “嘣”毛竹呼啸着弹开铁弹丸带着风声飞了出去正砸在山谷中列队准备上冲的新附军中间。哄的一声炸裂将十几个逃避不及的士兵掀翻在地上。烟尘带着血肉乱纷纷落下来落了士兵们满脸。 “妈呀”弹坑周围的新附军惨叫一声掉头就向回跑。没等跑出几步对面一阵箭雨飞来督战的蒙古马队将他们全部射杀在阵地前。 “让这帮废物让开咱们自己的弟兄上”页特密实皱皱眉头气哼哼的命令。今天出师不利对面的敌人分明只有百十个却搅得数万大军无法前进。如果照这样的行军度杀进邵武境内得到明年这个时候。 页特密实麾下的蒙古军个个都是身经了百战的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很快想出了应对办法。判断出敌人的方向和打击范围一边大声呼喝着让新附军让开冲击路线一边持弓在手列队准备。 片刻间人马准备停当。随着带队军官一声令下百余战马迅冲向破虏军阵地。再听听见弓弦翻响密集的弩箭如雨而至。蒙古骑兵全无怯色霍然蹬底藏身弯弓搭箭便对射而去这第一轮对射蒙古骑兵并没有吃多大的亏只不过三五人被射落马生死未卜罢了。 同伴的血更激了蒙古人的凶厉之气一轮箭方过剩下的骑士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迅向前冲击。正幻想着如何去屠尽百步外溪涧边的汉人耳畔却已自又听得一阵弓弦声响第二波箭雨兜头袭来连人带马射倒一片。 蒙军百夫长吉布身边一个骑兵翻身藏在鞍下一只长箭不知何处飞来竟是由马颈处斜透而入去势未衰竟尤穿入那骑兵的胸口。那骑兵一声惨叫飞坠下马手足乱舞眼见着就不得活了。饶是见惯了同伴的鲜血吉布也大惊失色在箭雨中翻身下马拔了箭矢带领队伍迅撤出对方射程之外。走到远处定睛细看却是更加诧异眼前的箭矢明明不是宋人守城用的床子弩只是又如何能射得这般快又力大? 号角声起一队蒙古弓手接应上来替下骑兵各自寻到可依据的地形与宋军据守对射。巴掌大的山溪前弩箭呼啸白羽纷飞一时间竞射了个旗鼓相当。 蒙古军骑射之技天下无双。这么多人压不住对方百十个散兵游勇此番对射显然是输了。页特密实眉头紧锁郁闷得在马背上连连转圈。眼前这小小山林可谓一目了然宋军根本不可能有大部队在此伏击但此时眼前的箭雨又是无穷无尽让他实在想不清楚宋军到底有多少人?那动辄炸飞的铁弹丸又是何物。 十射之后对面的箭雨却自稀了草丛间传来细密的脚步声显是溪涧的宋军已经开始撤退吃了亏的百夫长吉布回头望着满地的鲜血与尸骸想想页特密实对部下的严厉崩紧的脸上冷冷地挤出两个字:“上马!” 所有蒙古人轰然应诺翻身上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股嗜血的狂热来。向来只有蒙古人杀汉人那有汉人杀蒙古人的道理? 营正李兴慢慢掀去身上的伪装从潜伏的草丛中站起他手持一张半人高的长弓如抱婴孩的右手夹着特制的长箭箭头的白磷已在风中燃烧他这一箭必须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那颗中空的大树引爆其中炸药以让王老实率领的百余名弟兄有撤退的机会。他知道这一箭射出自己断无生机但这是他自请的任务。 文大人那天当着全军的面说了:“无论先后入了破虏军这个门大伙全是弟兄谁心里容不下后来的兄弟谁自己滚蛋”冲这句话李兴觉得自己没白干。 长箭如流星般离弓一点火焰插进远处的大树上。大树轰然炸开卷起漫天的烟尘。李兴弃弓出刀迎着冲过来的新附军杀上去。 手持钢刀九十九赶走鞑子才罢手。打了半辈子仗终于打明白了一回。旋劈柳叶刀带着巨大的惯性将面前一个武官砍成了两半。斜挑李兴的刀又插入了另一个士兵的肚子。两杆长枪刺来封住了他的退路。李兴微微一笑不闪不避挥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砍去。 背后突然一紧有人拉着李兴的背拼命向后拉。刺到胸前的长枪贴着钢丝编就的锁子甲滑过无力的坠到了地上。持枪的士卒捂住喉咙向后便倒。 “跟我走弟兄们在暗处狙击”没等李兴反抗来人熟悉的声音已经传入他的耳朵。凝神细看冲上来的新附军都已经被暗处的弩箭射翻草丛里几个人影闪了闪分散着向远处跑去迅消失在山林间。 “苗将军”李兴觉得心里有些暖不知道如何跟救了自己的恩公道谢。江淮营营正苗春顺手点燃一个手雷抛进向追兵一边跑一边说道“丞相料定了让你带队出来打阻击你必然不肯让别人断后。所以特地派了我来接应你回去。你小子别总想着和人拼命咱破虏军规矩活着是第一要务活下去才能继续杀鞑子”。 手雷轰隆一声炸开将追兵炸得鬼哭狼嚎。李兴跟着苗春的脚步闪进一个山石后顺着石头缝隙消失在山岭中。 翻过山梁江淮营营正苗春又开始兜售他那套独特的战术“爷们我知道你狠但打仗不能这么玩命。鞑子兵好几十万咱破虏军就这两半人儿拼一个少一个拼光了也把他们赶不回河北去所以咱得学会玩阴的鞑子狠咱比他更狠更毒就像今天这样抽冷子打打完了能走即走不能走在想杀一个够本儿的事儿”。 “嗯”李兴点点头苗春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年去临安勤王前的江湖生活跟紧几步低声问到:“苗兄弟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李大帅(李庭芝)帐下的当年咱江淮军在天下也能排上一号。鞑子势大李大帅不肯弃城弟兄们差不多都拼光了。城破时我惦记着乡下的老婆孩子混在百姓堆里逃了出来。结果回到家一看家早被鞑子烧了老婆孩子都变成了野狗的点心。我把着碎砖乱瓦哭了一回把心一横就跑到了赣南投了巩信然后……”苗春像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的说着一年来生的往事李兴和跟上来的士卒们听得血脉贲张“打赣南打吉州围赣州咱们几个江淮军的老兄弟都是没家可归的人走到哪都冲在前头反正死也死得有个男人样。后来又有些同样无家可归的老弟兄来投军文大人都交给了我就是现在的江淮营……”。 第二章 轻车(一 上) 自从出了草原踏上征战之路起页特密实还没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上次势如破竹般将大军开进邵武城的情景他现在还记得那次南人也做了激烈的抵抗但在蒙古铁骑面前南人孱弱的战斗力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短短半年时间一切都变了柔弱的南人在那个叫文天翔的疯子手下变得与原来完全不同。 脚下的陷阱、绊索、竹钉还有碗口粗细的陷马坑头上不时出现的竹排、铁弹丸身边时时袭来的弩箭让数万元军如临深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敌人不知在哪里敌人又无处不在页特密实被气得火冒三丈却无可奈何。平原是蒙古骑兵的好战场山区却是破虏军的天下那些腿上裹着绑腿脚上穿着芒鞋的敌手总是在元军稍有疏忽时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然后又如山间云雾般消失在林海中或金黄的菜花深处。 七天来新附军受伤减员千余蒙古军也有数百人受伤。而对方只丢下了几具尸体并且每一具尸体都要让元军付出五倍以上的代价。 比伤亡损失更大的是元军的士气。 想想那些抱着铁弹丸冲进数万大军中的勇士页特密实就觉得背后凉。蒙古人敬重勇者所以蒙古军将士以强悍称雄天下。而那些裹着绑腿的破虏军你简直不能用悍勇来形容他们的举动。 对未知事物的恐慌现在充斥着军队。一些东西当你越无法理解时对它的恐惧越深。 蒙古军和新附军们不知道那落地即会炸开的铁弹丸是什么东西也无法理解对面的士兵为什么那样勇敢甚至当他们落单被围时居然也含着笑容面对死亡。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爷是堂堂男儿汉焉能屈身做马牛……”当这不知名字的歌响起时持刀的蒙古武士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抖。 他们屠戮过女真人屠戮过契丹人。在所有垂死者的眼中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神色。那是一种骄傲的神色带着对敌手的几分鄙夷。 “当他们抱着手雷拖着受伤的身躯冲过来时那分神情简直就像赴宴”几个失魂丧胆的新附军战士在战后如是评价对手。他们始料不及的事数年后他们中间也有这样的勇者抱着手雷冲进了原来不敢仰视的蒙古铁骑中。 人的勇敢都是相对的当你现了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时勇气也会一点点丧失。眼下以骁勇著称的元军就面临着这种情况。从汀洲到建宁不过两百多里的路三河马撒开四蹄一天一夜即可到达。可是现在已经走了七天了页特密实还没看见邵武军外围小县城建宁的影子。忽晴忽雨的三月天忽高忽低的丘陵地还有在林间突然出现又迅消失的伏击者让元军的士气低落到了极限。周围的新附军已经出现了崩溃迹象稍微有风吹草动立刻伏在草丛中唯恐躲避不及成为林间潜伏者的靶子。 前方的队伍又停了下来山林间隐隐传来的闷雷声。不用问页特密实知道在前面探路的新附军又和伏击者生接触。一股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跨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唏溜溜”咆哮不止。周围的蒙古武士受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咒骂着愤懑着却没有地方可以泄。山林间的路只有窄窄一条前锋部队不能尽快将阻击者消灭中军和后卫只能在原地干等。等的时候还得时刻留心草丛中会不会跳出几个人来扔下恼人的铁弹丸后就迅溜走。 宋人喜欢阵而后战蒙古人喜欢迂回包抄。可在这连绵的丘陵间坐骑的威力根本施展不开。蒙古人下了马去爬山战斗力大打折扣。而让那些新附军去翻山越岭以目前的士气页特密实敢保证只要那些士兵走出了长官的视线肯定会扔掉号衣顷刻之间逃得不见踪影。 “***等到了邵武看老子好好收拾你们”页特密实心里问候着几个同来的新附军将领的名字盘算着打下邵武后如何整顿军威。新附军的两个统军万户张镇孙和谭应斗都是降将素来被页特密实所瞧不起。一个多月在页特密实的命令下往来奔走虽然衣不解带但个人能力和新附军的低下战斗力着实让页特密实能找到足够的作理由。 “报我军前锋与接敌谭将军招架不住退下来了”一个蒙古将领匆匆忙忙分开人群闯到页特密实的马前汇报。 腾页特密实满腔无名火都被一个退字激了起来。大元将士纵横万里什么时候说过一个退字扬起马鞭劈头盖脸给了前来报信的将领十几鞭子边抽边骂道:“谭应斗这个笨蛋对方多少人马你回去告诉他如果天黑前过不了前边那道山梁让他自己提头来见”。 挨了鞭子的蒙古百夫长直挺挺地跪在页特密实马前不敢躲避也不敢还嘴直到页特密实抽累了才擦了擦脸上的血继续说道:“禀将军谭应斗那厮中额头中了毒箭生死未卜。对方在荆棘岭上结寨应该是文天祥部主力”。 “什么文天祥部主力?”页特密实愧疚的看了属下一眼挥挥手命令左右带报信人去上药。跳下马背走到一棵大树下。随军幕僚手疾眼快早已搬来羊毛凳子扑好地图等着主帅号施令。 荆棘岭在建宁城西南与泰宁溪一起构成了邵武军的西南第一道门户。如果文天祥决意死守邵武荆棘岭将是两军争夺的关键夺下此山就可下夺建宁顺着梅溪宽阔的河滩直扑泰宁过了泰宁将是群山之间最大一块平地平地上决战多少宋兵都经不起蒙古军铁骑一踏。 一股临战的兴奋笼罩了页特密实全身将马鞭向羊皮地图上重重一敲这个闻名遐迩的猛将大声命令道:“让张镇孙组织人马接替谭应斗天黑之前务必攻下荆棘岭破了此寨后金场银场和邵武的女人随兔崽子们挑”。 “是”传令的士兵牵过一匹快马从人群让出来的缝隙中飞奔而去。页特密实抬起头望着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心中升起了一个恶毒的主意。忍受了破虏军的无赖和新附军的无能好些日子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既然对手重于敢跟他硬碰硬他就要拿出点真东西来让对手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无敌铁骑。但在此之前闻名天下的铁骑需要休息需要将养马力。 “兄弟们冲上山坡每人赏纹米三石钱五吊”一个新附军将领扯着破锣般的嗓子鼓舞士气。 “杀呀”在现银的激励下一营新附军呐喊着冲向山坡。山上的人好像还从刚才的激战中没缓过力气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冲锋的士兵心头升起一阵狂喜马上就要逼近荆棘寨那简陋的寨墙半空中突然暗了暗。漫天白羽呼啸而至。 “啊----”凄厉的叫声从队伍中响起中箭者纷纷倒地。后排的士兵收不住脚借着惯性又向前跑了几步然后摔倒看着箭杆穿过甲胄在身体外留下半截带血的雕翎。 “竖盾竖盾”有人大声的喊慌乱的士兵们举起木盾哪里还来的得及又一排羽箭从天空飘落斜斜的落入盾牌后。那是斜射的弯弓不求准确只求密集。箭落处血流成河。 “杀不留俘虏”杜浒提着柳叶刀跃出战壕几个起落杀进敌阵当中。已经被羽箭射落的胆的新附军怎经得起他疯虎般冲击乱纷纷向下败退。这一退形势破绽更大几十把双环柳叶刀跟在杜浒身后捅了进来刀光过处新附军被砍倒一片。 另一营新附军赶上来接应还没等与前军靠近耳畔又传来的恐怖的吱呀声数十枚铁弹丸随着吱呀声被竹子做的简易投石机射出硝烟遮住了整个战场。 一下午数千具尸体躺在了荆棘寨下。带队的百夫长被张镇孙斩了五、六个荆棘寨纹丝不动。 破虏军第二标统领杜浒带着两千多人马静静的候在荆棘岭平缓的山坡上战壕前新挖出的泥土散着清香几只不知道死活的鸟雀趁着大战前的宁静落下来在不远处新翻开的泥土上寻找虫子和刚刚萌的草籽。 更远的地方是一具具尸体身上披着元军的号衣皮肤和毛却清晰的告诉杜浒他们是宋人也许半年或一年前还是和杜浒并肩战斗过的同伴。 文天祥给第二标的命令是死守荆棘岭三日打掉蒙古军的气焰后迅脱离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天一夜无数新附军将士被蒙古人用战刀赶上了山坡前仆后继的倒在了第二标弟兄们的弩下。 比起张唐的第一标破虏军第二标成立的时间稍短。可进入第二标的都是在各地抗元战斗中被打散的战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能够做到漠视生命但望着眼前的一具具尸体大伙还是觉得压抑。 压抑一种难言的痛苦。瑟缩在山脚下新附军战士有三万倒在两军阵前的已经不下两千。而这数万人敢于面对破虏军凌厉的弩弓却没有胆量回望背后几千蒙古骑兵的屠刀。 “他***熊样有抱着脑袋向山上冲那个劲头回头和鞑子拼命去”都头王老实朝山下吐了口吐沫遥遥地骂道。明知道山下的新附军听不见自己的“建议”即使听见了也没有造反的胆量却依然忍不住叫骂期待着叫骂声能让对方猛醒。 “呼”巨石破空的声音给了他最好的回答元军辎重队上来了几架组装好的小型投石机悍然威一块块百余斤的大石头呼啸着从半空中打下打得地面上尘土飞扬。 王老实一个翻滚趴到了战壕深处巨石从他正上方飞过落地时带来的震撼让他心里阵阵虚。几块碎肉飞来那是麾下勇士的残躯。几个躲避不及的破虏军士兵被巨石砸中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就陷进了泥土里。鲜红的血从石头和泥土的缝隙中喷出来染得大地与彩云同一般颜色。 一波巨石过后阵阵脚步声从山下传来。在蒙古督战队的威逼下数千新附军将士涌上山坡踏向同伴的尸体。听着喊杀声渐渐临近王老实抓着弩弓一跃而起冲到他前面的新附军士兵应弦而倒。 “绷”又是一轮箭雨。洁白的雕翎瞬间被热血染红。失去控制的身体不甘心的倒下春日的斜阳慵懒的打在濒死者的脸上给予他们最后一丝人间温暖。 战壕旁山坡上穿者不同服色的宋人交替着倒下。冲锋的队伍在付出数百条生命后慢慢接近目标。 数个拳头大小的铁疙瘩从层层战壕中飞出来落到冲锋者脚下。炸开在阳光中炸出一朵亮丽的烟花。 脸上带着些恼羞成怒的微红王老实飞快的上弦弩弩上弦。弦弦不空一支不知何时飞来的长箭扎在他肩窝上血透过钢丝甲涌出染红了他半条胳膊。 “老实叫弟兄们悠着点射把鞑子压下去拉倒咱们弩箭不多了”已经升为营正的张万安跑过来低声吩咐。破虏军下山不到三个月辎重营那里拼命赶制弩箭和手雷依然没能保证将士们的基本装备。第一标和第二标的骨干是百丈岭原班人马分别配备了弩营。新编的三、四、五标大多数弟兄目前还用着原来当新附军时下的大刀长矛。 “知道等太阳下了山俺带人到尸体中间走一遭争取颗粒归仓”王老实答应一声抬弩将躲在冲锋队伍后边的一个新附军将领射翻。本来就对敌手心存畏惧的新附军失去主心骨惨叫一声潮水般退了下去后边的督战队用大刀片子砍翻数个依然挡不住颓势。 趁着山下人马混乱的当口破虏军又架起了毛竹编成的简易投弹器将几枚手雷点燃了弹射出去。冒着烟的手雷落到山下的敌阵中刚还在威的蒙古投石机吃了几弹冒点青烟。没等蒙古军前去扑火又几枚手雷飞来将投石机送入了半空。 第二标统领杜浒跳上土墙拔出破虏军战旗在半空中摇了么张扬的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姓杜的别让老子抓到你”山脚下页特密实气得两眼冒火拔出弯刀一刀将面前的树桩砍为两半。 对面不是文天翔部主力对面的人数绝对不足三千打了半辈子仗的页特密实从弩箭的密集程度上就能判断出敌军的人数。但就是这三千不到的人马将五万多大军牢牢的拒在了荆棘岭外。两天来谭应斗的人马溃了张镇孙部伤亡大半就连页特密实最欣赏的新附军将领杨晓荣也没落实他夸下的海口带着几千“死士”冲了上去然后以比前冲还快的度逃了下来。 “页页帅让蒙古军上吧对手太硬咱们都不行”杨晓荣捂着被页特密实打肿的脸乞怜般请求道。 作为长期追随在页特密实身后的老附庸杨晓荣麾下的士兵战斗力比其他两支新附军高得多。但眼前山梁上那股小小的破虏军让杨晓荣不敢再与之战。从昨天到现在杨晓荣敢保证己方和对方的伤亡比例远远高于五比一。 “哼”页特密实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里的令旗。 修整了两天一夜看了两天热闹的蒙古军将士从树荫下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整理队伍检查盔甲刀箭。 大地传来震颤声千余匹战马五百多名蒙古武士沿着新附军用尸体开辟出来的路线冲上山坡。烟尘中弩箭来回穿梭不时有人落马不时有战马倒地。 三射过后冲过缓坡的蒙古武士抽出了背后的弯刀跃下马背。前方已经不适合战马奔跑但前方距离荆棘寨的战壕只有两百余步。 蒙古军奔跑着冲进战壕前仆后继。 阳光下嗜血的刀锋映出淡淡的粉红色切开风切进前面的躯体。 弓弦响声嘈嘈切切伴着如歌弦响热血慢慢汇成溪流从山坡前淌下淌下。 烟云飞舞无数灵魂在风中消散。 当马蹄声渐渐衰退弓弦响慢慢停止所以烟尘慢慢散去的时候斜阳已落入西边的彤云后。 如金流光凝聚在一面残破的战旗上。 那面倨傲的破虏军战旗插在原地周围层层叠叠着无数尸体。 一个破虏军战士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扶住战旗。 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下。 士兵摩挲着旗杆突然裂开嘴笑了笑烟熏火燎的脸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轻车(一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一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一下)田里的庄稼刚刚除过草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冬天时抓的小猪崽子也才长到四十多斤需要精心饲养才能上膘。院子里的鸡鸭刚刚开始下蛋每天能收四五个呢眼看着日子渐渐红火了可蒙古人又来了。 “蒙古人来了破虏军要大伙转移。父老乡亲请赶快收拾进山今晚之前必须离开这里”新上任的里正扯着喉咙翻来覆去地喊。 农夫、主妇、学童全村老小叹息着回到家中收拾包裹。 寻常小百姓家能有什么细软呢不过是些腌的野味还有咸蛋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到集市上换钱的。带不走自家吃了又太可惜。除了年节哪个败家子会拿这些东西嚼裹。 “破虏破虏蒙古人来了还不是一样跑路早知这样……”农舍的主人嘟囔着把自己养的鸡鸭从窝里捉出来一刀刀杀死。 每一刀都像捅在他自己心上一样。独轮车上能放的东西有限这些带毛带翅膀的畜生只能忍痛杀掉作为粮食。 这可是正在下蛋的鸡鸭啊。 “造孽都是这文疯子造孽。他打不过蒙古人还跟人家斗什么劲头。害得大家都过不了安稳日子”农夫气哼哼地嘟囔数落着原来心目中英雄的是非。 “当家的快些吧后院的小五说鞑子距离这里不到五十里了都能听见炮声了一旦破虏军顶不住…”主妇低声喊道将仅有的盐巴、稻米包好放到独轮车上。 “你懂个屁败家娘们儿早跟你说咱们别回来你非惦记着文疯子分给大伙的地。这下好了地种下去了种子都没收回来!”农夫不耐烦地骂道骂得屋里的浑家没了声音坐在灶台上开始抹眼泪。 “他叔别这么说话啊。跑到别处蒙古人就不追了追上后还不是照样一人给一刀。在这里咱们好歹也过了几天好日子。即使逃难了也知道做人啥样”隔着矮墙有人不满地回应。 “对啊人家破虏军说转移又没说不回来。况且鞑子那么多人正面拼那不是嫌死得慢么”。 “打不过当时就……”农夫看着可怜母鸡在地上挣扎恨恨地抱怨。 “打不过黄大人在这里时你有过地?蒙古人来了还不一样想杀谁就杀谁?” 大伙都不说话了直叹息着收拾自家的东西。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做了太平时代的犬好歹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不用选择主人也不用为食物担心。 “大伙走吧谁家需要帮忙言语一声弟兄们给你搭把手”一个洪亮的男声从前排房舍间传来几个打着绑腿穿者芒鞋的军汉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军爷军爷不走么。这里有几个咸蛋不妨拿去”所有人立刻换了一幅面孔讪讪地笑着唯恐刚才说的话被士兵们听见。 “我们不走文大人说了等你们撤光了我们留在村子附近骚扰鞑子让他们吃不好饭睡不成觉”士兵小嘻嘻地说道仿佛马上面临的是一场春游。 见士兵们神态轻松准备逃难的人心情稍为平复。抬起偷试探着问:“军爷您您家大人还回来么?” “大人本来也没走就在附近山上看着大伙。等鞑子累了倦了就给他一刀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真的?”有人不相信地问。朝廷也经常这么承诺但许下承诺的朝廷已经逃到海上去了。 “文大人骗过大家么?”士兵反问从灶头搬起大锅倒扣到主人家的独轮车上“大伙放心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就会把地给大伙夺回来。你们看着真动手的时候谁后退谁是王八蛋”。 文天祥的确没骗过大家。自从进入邵武以来每一句话都落到了实际。他说分田大伙就分到了田。他说不抽徭役不征田赋大伙就真没交过田赋。虽然有人议论说文天祥是在收买人心破虏军的用度全是从周围抢来的。 但给大伙的好处毕竟都在眼前摆着。 “我们信我们信”几个父老连连点头抓起几个咸蛋塞到士兵手里“拿去吃饱了肚子好跟鞑子拼命”。 士兵红着脸躲开了大踏步地走向下一排茅舍。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们汉家好儿朗不给鞑子做马牛……”嘹亮的歌声里一批刚穿上破虏军军装的年青人打着战旗从村子前走过。旗帜上的“宋”字看起来格外亲切。(本书一起看原创文学网转载请保留) 面对建阳关上那面同样不屈的宋旗福建参政副使王积翁百感交集。 “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之筹日”这位大元委派在福建第二实权人物此刻感念的绝对不是什么故人之情而是如何将对面关口上那员破虏军将领拉下来放到沸腾的油锅中炸焦了吃掉。 自从从政以来只有他王积翁骗人绝对不能有被人骗的事。当年背叛宋主而投元的前一天宋主还派人嘉奖王积翁的公忠心体国。去年张士杰麾下大将高日新汇合巨盗陈吊眼进攻福州城中官兵思念故国打算开城迎宋军进入王积翁虚应之趁众人不备将亲宋派将领一网打尽。后又派人贿赂陈吊眼麾下的悍将王七儿分化瓦解敌军死守福州两个多月导致张士杰光复福州的计划完全崩溃。 事后有人向大元皇帝告王积翁通敌之罪都被王积翁已保护治下百姓不受盗匪残害而敷衍了过去。忽必烈不但没有责怪而且因守城之功给他加官进爵。 但这次他却被建阳关手将张元给骗了骗得灰头土脸。 建阳关距离建阳城五十里夹在黄石山与七台山之间是从建宁到邵武的交通要道。关口不高城墙也不厚实。王积翁带着两万人们汹汹扑来本打算将此关一荡而平。谁料到大军没等到关下守将张元却派了心腹过来联络投诚。 “某是黄公旧部黄公死国难张某不得已投敌虚与委蛇时刻思报故主之恩。闻将军来当倒履相迎……”张元在信上的话说得恳切并且答应等安抚好了守关的将士拿下了破虏军派来的主将朱平就献关。只是请王积翁宽限几日不要急于攻击免得逼急了让守军生出同仇敌忾之心。王积翁心想反正在页特密实的军队没杀散文天祥主力之前不着急入邵武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答应了张元的请求。 这一等就是五天五天来只见城上人影闪动却再没一个人下来联络。 王积翁怕页特密实一个人独占了克复邵武之功派了得力部下去催。张元又亲笔写了书信告诉王积翁页特密实被阻挡在邵武境外至今还没到建宁。让王积翁再忍耐几天等建阳关背后的光泽城守军前去支援建宁他肯定开城迎降。 就这样又拖了三日整王积翁按耐不住再次催降。谁知城头上的守将张元却千呼万唤始出来出来后除了道歉就是赔礼就是不提一个降字。气得王积翁挥师来攻结果关上床子弩硬弩齐箭如雨下硬生生将王积翁部压了下去。 激战一天一夜后守将张元笑嘻嘻站到城墙上扶着箭垛劝王积翁收兵回福州。告诉他页特密实已经被破虏军围困在江源了无粮无援马上就要覆灭。如果王积翁此时还不回头等文丞相收拾掉页特密实回过头来两万福州新附军一个也回不得。 “你无耻”王积翁在弓箭射程外对着建阳关遥遥地骂。 “末将再无耻手段怎及王大人朝廷委你南剑州一地你将南剑和福安两州送了鞑子。张某受文丞相之命守建阳关不敢学习老大人献城求荣。至于扯谎骗人乃是老大人嫡传秘笈张某也不过是见样学样而已”。 一席话羞得王积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整顿人马拼命来攻关上的滚木擂石弩箭热油就像用不完一般换着花样打下。原来这七、八日张元躲在关后没干别的终日筹备守关物资去也。 王积翁无奈只好命令将士轮番上阵硬攻建阳关。一面派了人催促南剑州的李英火按计划从邵武溪插向邵武无论张元所说页特密实部被围消息是否属实都必须到荆棘岭与蒙古军会师。谁知传令将官离开大营后却了无音讯不知被李英留下了还是被盗贼害死在路上。 凄凉的画角在山间回响第十二日破虏军第五标二营营正张元强撑着身躯坐起来在墙垛后的青砖上又添上了一笔。 主将朱平已经被调走了五天前荆棘岭告急各线人马都被调动向主力方向靠拢。留给他的士兵只有原来的一半。 文天祥命令他再守建阳关四天然后带队撤向邵武与那里的守将一起组成第二道防线稳住破虏军后路。但是张元不打算撤。 他不是糊涂虫看得出周围那些原破虏军将领目光里的歧视。而证明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让王积翁的人马踏入邵武一步。 建阳关内和建阳关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关外是层层叠叠的营帐还有漫天旌旗目光尽处是被战火焚烧过的村镇。而关内一片片油菜花染得群山尽黄山间溪畔巴掌大的平地上稻子在茁壮成长。每天都有舍不得家园的农夫从山中隐藏处偷跑下来拔拔草放放水耕耘着希望。 有个别胆子出奇大的还会趁两军交战的间隙偷偷地把热食送上关头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煮了硬塞到士兵手里。只要关头上的破虏军战旗还在着附近就有人不愿意走。 也许这就是文大人口中所说坚守的文明吧。张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趔趄着巡视关口催促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将弩箭装好将仅剩的几枚手雷放到随手可即处。 关下的战鼓又响起来了王积翁麾下的新附军马上会进行下一次进攻。瞪着麻木的眼神挺着麻木的身躯走向死亡之路。 当年张元曾经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此刻他身心中却充满了骄傲。 一骑轻尘从邵武匆匆赶来。文大人麾下联络战况的信使来了。(快捷键:←)(快捷键:→) 轻车(二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二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二上)山间临时搭建的中军帐里参谋人员紧张地在沙盘上推演出一个个不同的战役结局。尽管事先安排的作战计划很精细但战局的展依然扑朔迷离。 文天祥倒背着手在山坡上踱步中军帐前的草地已经被他踩出了一条直线。 夜风呼呼地在林间吹着有些闷令人烦躁地闷。 实际上事先安排的作战计划已经濒临失败。 大伙低估了页特密实的作战经验也低估了蒙古军的战斗力。持续数天的骚扰战在打击元军士气方面取得了巨大成效。但同时加深了页特密实对破虏军的戒备。原来希望出现的那种情况蒙古军被激怒后孤军深入与新附军脱离开一段距离的情况没有出现。相反页特密实将蒙古军和新附军寸步不离的汇聚在了一起。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文天祥事先还准备了一个应急方案就是派杜浒率领第二标的四个营在建宁前的荆棘岭上阻击试图利用新附军的厌战心里瓦解敌人的一部分战斗力。然而狡诈的页特密实却把荆棘岭当成了绞肉盘。大批新附军被蒙古人赶上了前锋线用人海战术来对破虏军造成消耗。 页特密实看得很准他知道破虏军人少消耗不起。当蒙古军真正起冲击的时候第二标已经成为疲兵。 拥有武器优势的破虏军第二标几乎用二比一的伤亡比例击退了蒙古武士的攻击。接连两轮攻击过后从来不肯低头的杜浒给文天祥出了急报荆棘岭已经守不住了。 荆棘岭失手邵武北大门一开整个战役计划就必须调整。而原来切断蒙古军与其仆从联系专攻页特密实本部的计划就变成了击败全部元军。 击败页特密实麾下三千蒙古军和两万多新附军并且不放敌人深入到邵武腹地。这个目标对破虏军来说实现起来有点勉强、 文天祥没有充足的兵力来一次正面决战。 破虏军也经受不起足够损耗把胜利延伸到页特密实不能承受的程度。相反页特密实却可以不在乎仆从们的性命利用新附军与破虏军打消耗战。 “丞相最新推演结果出来了”参谋曾宸轻手轻脚走过来给文天祥披上件披风。第一次看到文天祥如此烦躁曾宸的举动显得有些缩手缩脚。 “怎么样有希望么?”文天祥没有回头眼睛一直盯着远方的山林那边是杜浒坚守的方向。 “大伙建议将决战地点向后退再拖页特密实几天!”曾宸的声音很低也有些难过。为了第一份作战计划的疏漏同时也为第二标牺牲的弟兄。 杜浒麾下的第二标建立比张唐麾下的第一标稍晚。但第二标将士却都是赣南被打散后历尽艰辛赶到百丈岭上的。 在破虏军全部人马里第二标战斗力最强。因为第二标的弟兄最不怕死。在经历了赣南战败依然千里迢迢来追随文天祥抗元者他们中间不会有软骨头。 然而这些老兵大部分永远不会再爬起来站到破虏军大旗下。自诩为饱读兵书的参谋们没有料到蒙古武士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比那些百战老兵还高。 “宪章其他几拨人马什么情况?”文天祥没有理会曾宸的建议低声问道。 “建阳关那边张元请丞相放心。他说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放王积翁入关一步!”曾宸想了一下仔细地汇报。“从邵武和光泽抽调过来的弟兄们已经在路上明天早上能到不过他们都是第四标的几个营还没完成第二期训练”。 是攻克邵武后收编的新附军文天祥点点头。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全部家底。“第三标呢到了什么位置。许夫人和陈吊眼呢他们的人马能及时赶来么?” “虫蚁师(宋代训练信鸽和鸟类的人员代称)已经检查过鸽笼了今晚还没收到林琦将军的回音。许夫人的兴宋军已经过了丁水三日之内能到建阳关。陈吊眼的十八寨义贼正在南剑州估计两天之内会与李英部遭遇……” 有些来不及文天祥遗憾地想。这就是自己这个时代与文忠所记忆时代战争条件的不同。文忠的记忆里有一种可以千里传音的东西指挥者可以随时了解各支队伍消息作出相应调整。而这个时代只能靠快马和信鸽。 往往消息到了实际情况已经生了变化。 “丞相您……?”曾宸低声催促怎样修改作战方案文天祥今晚必须作出决断。 “把撤下来的江淮营给第二标补充上去让苗将军今晚就出。还有原来留给我的卫队也一并给苗春带走。让杜浒再坚持一天然后沿山路撤向预定地点!”文天祥毅然下达了命令。 “丞相?”曾宸明显愣了一下。文天祥这个命令相当于没有对原计划做太大修改决战地点还在老地方。而决战对手却多出预计数倍。 “把其他所有弟兄调到伏击点告诉大伙在那里跟鞑子决战!”文天祥点点头语气里不带半分犹豫“对于崇尚武力的民族简单直接的办法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是!”曾宸将所有布置记录下来迅跑了下去。一队队传令兵骑着快马沿着山间小路把命令传到破虏军各分支。 “对于崇尚武力的民族最有效的战术也许就是以简单对付简单!”参谋曾宸在自己的文集中记录下了文天祥的话。这句话与他平生所学不同却让这位北宋名臣曾公亮之后觉得非常有道理。 风在耳边呼啸。 杜浒觉得自己嘴巴里带上了淡淡的苦味腿有些软胳膊有些硬。 几把单刀同时劈来直奔杜浒后背。兵器刚从一个蒙古武将腹中抽出的杜浒已经没时间回头身子一斜向旁边扑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杜浒惊诧的回头只见一个从临安时就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挡在自己的身后身体被数把钢刀同时砍中血如溪水般顺着号衣淌下。没等尸体倒下冲上来的蒙古武士已经砍掉了他的头颅。 “去你***”一个士卒喊了一声挺枪将在杜浒身后偷袭的蒙古士兵刺倒随即被蜂拥而来的蒙古武士包围。在群狼环伺下那个宋兵突然笑了笑弃枪拉开了衣襟。没等蒙古武士对这个与投降类似的动作作出反映一点火星宋兵身上溅出随即绕腰间游走。 “轰”腾空而起的烈焰淹没了宋兵的笑容被气浪推出数步的杜浒借势跃起旋身柳叶刀带起一片红光对面的头颅无法阻挡这光一样的度随着刀身飞了出去。血在半空中雨一样洒落洒落于开满野花的山坡。 这是第四日傍晚距离文丞相交代延长的坚守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负责阻击敌军的第二标兄弟完成了任务同时也被元军牢牢的粘在了荆棘岭上。跟在蒙古军撕开的缺口后成千上万的新附军蚂蚁一样涌上来。无法形容在万军之中厮杀的孤寂放眼望去四下里全是人。被人海淹没的破虏军士兵挣扎着冲击着却如大海中的一叶叶小舟一个个被惊涛骇浪所吞没。 “走沿山路向两边撤别走平地”苗春带着江淮营左冲右突不断将被包围的士兵们人海救出来交给李兴和王老实等人带着撤离狭窄的山路上哪里走得了那么块才几步已经被冲上山来的蒙古武士瞄上漫天的白羽飞封住众人的去路。 骑射是蒙古人从会走路就要学的技能。山上不能凭借马力但对射技无影响。劲箭带起的破空声瞬间覆盖山梁躲避不及的破虏军战士倒下一片。 “你***跟老子玩弓”苗春单刀横抽将挡在自己面前的蒙古武士抽翻。从背上抽下钢弩迅上弦射击。正在瞄准的蒙古武士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飞来哼都没来得及哼打了几个旋扑到在地上。 “弓箭手寻隙射击给弟兄们提供掩护”杜浒大喊尽力召集还剩下的弓箭手。刚刚被从人海中解救出来的几个弓箭手从地上捡起新附军掉落的箭支借着山石的掩护和蒙古人展开对射。 稀落的羽箭压不住蒙古人的攻势刚刚被击退的新附军士兵又冲了过来在军官的带动下使试图再次将破虏军分割包围。 “还有手雷没有骑兵快上来了”王老实冲上来对着杜浒大声提醒。单刀斜隔逼开当心刺过来的樱枪一脚撩在对方的下阴上。身子没等直起来身边又有几根白腊杆子捅到眼看无路可退旁边一把钢刀伸过将几根白腊杆子一并斩为两截。 “谢”王老实拉住一把白腊竿子借势跃起手中柳叶刀不停斜辟进对面敌军的头盔中将来人的半个脑袋砍入风里。背后兵器交击声响做一片王老实此刻才得到机会回头看到李兴被几个新附军围殴身上已经添了两三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你***大伙全是宋人杀了我们给你什么好处”王老实怒吼着疯子般冲到李兴身侧跟他并肩而站。几个新附军士兵不敌招架着退了下去。 “这边来我带人断后李将军先走苗将军率弟兄们入山王将军接应”杜浒一边厮杀一边安排撤离。三千弟兄如今已经剩下不到五百能多走一个就为日后多留下一份力量。 “杜将军先走留几个弟兄给我断后”李兴跳到杜浒身边大声抗议“走山路我的长项我占过山知道怎么应付”。 没等杜浒回话又一波蒙古军和新附军士卒亡命杀来和断后的将士战做一团。山梁上已经有蒙古武士将战马牵到试探着坡度准备顺着山背面的缓坡给对手致命一击。 一个倒在尸体堆中的破虏军小卒突然翻身抱住了马腿“轰”的一声跃跃欲试的几匹战马同时被掀翻硝烟起处宋兵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大家勿慌聚在一起走有手雷的弟兄断后别让蒙古军的战马上山”,被手雷的爆炸声所提醒杜浒大喊道。如果蒙古军的战马牵过了山梁那么没有一个人能在铁蹄下逃出去。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却有十几个断后的士兵不声不响地聚集到一起解开衣襟将留给自己的手雷抽出抛开药线上的腊封让浸过磷的药线暴露在空气中。然后逆着人流向元军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 知道手雷滋味的元军愣了愣惨叫一声拼命向后跑跟上来的北元士兵不知就里与自己的弟兄相撞稀里糊涂的滚做了一团。 几个大宋老兵笑着对着满山遍野的敌军张开双臂。 当兵吃粮早晚有这么一天当从赣南各地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再次走向百丈岭时大宋老兵们就做好了准备。 人都会死但是要学会站着去面对死亡。(快捷键:←)(快捷键:→) 轻车 (二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二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二下)烟尘散去后阻挡在页特密实前面三天的荆棘寨彻底不见了蒙古军新附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大坑和敌我交错的尸体眼睁睁的让杜浒带着残余的几百名士卒消失在山坡下。 战马6续被牵过山坡蒙古武士跨上了马背却没有人提追击二字。阻挡在这里的是宋人么页特密实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按以往的战斗经验伤亡到达这个程度挡在面前的宋军早崩溃了成为蒙古人马前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连日来遇到的所有宋军都不一样。 经过这一战蒙古军和新附军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行军的度也更慢。让新附军士卒奇怪的是平素凶神恶煞般骑在他们头上的蒙古士兵看向大伙的眼神突然温和起来哪怕是最趾高气扬的传来兵从身边走过偶尔也会点点头微笑着打个招呼。 “这都是拜文丞相所赐啊”一个老兵苦笑着跟着队伍在暮霭中向前挪。平时大伙怎么拍马屁都得不到的尊重被破虏军在战场上给大伙争来了。明白人看在眼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果不是咱们人多一**上去把破虏军拖垮了也许今天败的就是……”有人回头四望低声嘟囔。荆棘岭已经隐藏在苍茫暮霭里那上边躺着六千多北元士兵和两千多南宋英雄。 “唉说这些干啥邵武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能捻几根钉子”有人叹息着不知道是为大宋还是那些铁血男儿的最终命运。 “唉”有人附和将脚步放得更慢内心深处满怀希望希望在他们到达之前文天祥能带领人马撤走去百丈岭也好窜入浙东也好只要不葬送在自己手下心里就会踏实一点。真的双方遭遇了自己又得被逼着替蒙古人打先锋。这样的铁血男儿他们不敢也不愿意去面对。 你最不敢面对的偏偏最容易出现在你眼前。就在页特密实带领大军缓缓迫近邵武的时候广南东路宣慰使钱荣之碰到了自己一生最怕面对的人。这位大宋降臣以性格谨慎而著称为了确保此次进剿文天祥部战役的顺利达春特地把他从梅州调到汀洲负责为页特密实押运粮草。 钱荣之不敢辜负达春的信任衣不解带的驻守在清流城日夜盼望大军早日凯旋。没成想凯旋的兵马没盼到把个纵横福建的大盗陈吊眼给盼来了。 扶在清流城那低矮的城垛上钱荣之两条腿禁不住一阵哆嗦。盗匪们已经开始渡河大毛竹扎成的竹排随着九龙溪的波光上下荡漾。中间最大一个由碗口粗的竹杆子扎成像是船又没有帆和桨的“豪华”竹筏子上一个光着膀子斜披三角铁索衣的壮汉手里拎着把门板似的大刀一边向城头张望一边和身边的银甲武将对着清流城指指点点。 斜披三角锁子甲的是江湖巨寇陈吊眼但那个银甲武将是谁?钱荣之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恐慌。那员银甲武将似曾相识的身材仿佛嵌在他记忆深处的万年寒冰回忆起来的只有无尽的冷。 “陈陈将军能能不能先听老朽一句话”。钱荣之壮着胆子冲竹筏喊了一声颤抖的声音就同被人卡住了脖子的鸭子般听了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银甲武将听见了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大汉。 “有屁就放别耽误老子进城”陈吊眼粗鲁的回了一句抄起把竹篙用力一撑竹筏刷的一下在水上窜出老远瞬间逼近了河心。周围大小喽啰见领率先前冲不甘落后喊着号子杀过岸来把钱荣之接下来的说辞淹没在笑声里。 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钱荣之无奈的看着乱烘烘的“盗”众不敢叫守城的士兵开动床子弩射击又不甘心放对手这么轻松的过河脑门上的冷汗一滴滴的掉在青灰色的砖墙上。 这伙强盗不对劲儿跟在钱荣之身后的新附军统领紧皱眉头目光深锁在最后渡河的二十几个竹筏上。那批人不多但身上散出来的杀气比前边的数千盗匪还重。喧哗的匪群中唯独他们不呐喊不争渡而是稳稳当当的齐头并进。每一次下篙的动作都像事先演练过一样同时入水同时前撑向前逼近同样的距离。距离河岸尚有一段距离这批竹筏上已经支起巨盾冷森森的箭锋从木盾的后边探出来在太阳下闪出幽幽蓝光。 “飕”一个守城士兵过于紧张拉动了床子弩的扳机丈余长的巨弩刮着风直插到九龙溪中浅浅的溪水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粒哗地被辟开。弩身射入河泥中弩尾带着水珠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骤然遇袭盗匪们出一声惊呼旋即不管距离远近对着城头胡混乱射起箭来漫天的箭雨飘向城墙半途中力尽辟里巴啦地落在地上。 “干了给老子冲谁砍了钱荣之老子亲自给他敬酒”,半裸着的大汉见两军开始对射抓起鬼头刀一步跨到竹筏头身子一矮把竹阀压得晃了几晃蹭地蹿起来如一头大鹰般扑上了岸。追随他的大小头目见状加快撑篙度几百个竹筏冒着城头的冷箭快横渡刹那抵岸。几千人马乱哄哄冲向城门。 有人在半途中被床子弩射倒后边的人却不避不退举着盾径直前冲。城上的人看到便宜刚刚放出第二轮箭突然半空中暗了暗一排整齐的箭雨浇上城头将垛口边的弓箭手放倒一片。 最后边的竹筏也抵岸了在银甲将军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像城墙边推进每前进数步即射出几排弩箭将城头上的弓箭手压得无力反击眼睁睁的看着陈吊眼带着部下冲到城墙边竖起盾墙。 “别射别射陈大统领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钱荣之急得几乎哭了出来恨不得将第一个开动床子弩的莽撞鬼绑了直接扔下城去。清流城乃弹丸小县能经得起陈吊眼几冲。没动手之前攻守双方还有个商量。眼下见了血土匪们怎肯善罢甘休。 “开城我从东门进你从西门出我不赶尽杀绝”关键时刻城下的“土匪”居然能稳住阵脚重重盾墙后陈吊眼那粗豪的声音传了出来。 钱荣之见对方刹住了脚步赶紧命令城上停止射箭探出半个身子陪着一万各小心商量:“陈统领您您老人家需要多少粮草兵器尽管说话。能做到的钱某不敢推辞。但让城一事钱钱某也有皇命在身啊”。说道后来交涉已经成了乞求如果不是有无数士兵在旁边看着钱荣之简直就要跪在城墙上求对方离开。 他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大宋朝廷气数尽了所以他没等北元兵马到来先行献城。将广南东路的门户梅州让给了北元。文天祥在南剑州筹备北伐他见势不对离开弃城而奔逃到达春麾下寻求庇护。蒙古人攻广州他在身后筹款催粮尽心尽力。眼下贼寇势力大钱荣之也不打算硬拼期望大盗陈吊眼能像普通盗匪一样拿了钱财粮草了事。反正盗贼们闲散惯了即便占了城池也没心思管理。 陈吊眼从盾牌后露出身子冲着城头重重的啐了一口“商量个球你是宋人还是蒙古人鞑子皇帝的话也算圣旨。今天要么你自己离开要么等我攻进城去将你剐了祭旗没有第三条路好选”。 “对一点儿小恩小惠打咱们没门儿”周围大小喽啰摇旗呐喊出一阵鼓噪“献城献城否则冲进城去人芽不留”。 “陈陈大统领”钱荣之嘴唇颤抖着声音打着哆嗦“陈陈将军啊献了城给你皇上也得剐了我啊。钱某身为朝廷命官有有守土之责啊”! “哈哈哈”陈吊眼出一阵狂笑仿佛听得了此生中最好听的一个笑话“守土之责弟兄们你们听到没有这老家伙跟咱们讲守土之责。老子问你大宋官家养活了你们这些贪官三百多年元军入侵时你们谁放过一箭。老子没吃官家一粒米尚能为国尽力今天你反而跟老子来扯这守土之责。姓钱的我再问你一次你弃不弃城”? 城上城下近两万双眼睛一同盯到了钱荣之脸上。城下的“盗贼”们的眼神充满鄙夷城上士兵的眼神在乞求中夹杂着绝望。 “别别陈大统领”钱荣之见陈吊眼马上就要下令攻城慌得连声哀告“陈将军这大宋气数已经尽了啊。你为他尽力有什么好处。圣人说良鸟择木良臣择主啊?再再说你带着弟兄们风风餐露宿虽虽然快活可几时是个尽头。给给老朽留条生路老朽帮你接洽招安的事情将来都督、万户还不尽你选。” “嘿嘿”陈吊眼出一声冷笑“钱知州老子想招安也犯不着你和你来谈。老子头顶蓝天脚踏大地不需要主子。你甭跟我在这消磨时间这城里的军粮我要定了。” “陈陈将军……”,钱荣之在城墙上不住的哀告不战而退页特密实领兵回来第一个会砍了他的脑袋。战麾下的这些将士有谁是陈吊眼的对手? “钱知州弃城吧带着你手下五千弟兄回梅州没人能怪你战败之错”一个声音从陈吊眼身后传来人群让开一条通路那个让钱荣之眼熟的银甲武士终于出现在他面前。几个衣甲鲜明的侍卫快跟上紧紧护卫在武将身侧。 “林琦”钱荣之腿一软一屁股跌在了城头上。文天祥麾下爱将林琦来了刚才那批和城头对射的将士肯定出自破虏军。想想传说中的轰天雷和破虏弓想想黄去疾麾下那两万人马的下场钱荣之突然觉得裤子底下一片冰凉。 城墙上的士兵侧过头去不愿意看自己家主帅被吓尿裤子的丑态也不敢与城下的陈吊眼、林琦等人对视。有人想逃走有人想开城低低的议论声顺着城墙蔓延开去。 没有人预料到文天祥会主动杀出邵武。南剑州守将李英也没料到。此番蒙古人大举进攻邵武他兴冲冲的召集被杜浒打残了的部署侧应页特密实打算跟在鞑子身后打个秋风。不提防杜浒在沿途梯次阻击页特密实之际林琦带领一标人马沿邵武溪顺势而下一战击破顺昌直插到了李英的背后。 李英所部新附军本来就是破虏军杀怕了被林琦杀了个措手不及狼狈逃向了将乐。屋漏偏逢连夜雨江湖巨盗陈吊眼听说蒙古人进攻邵武召集了九山十八寨弟兄前来为国效力刚好在将乐城外的桃源溪将李英截住。 一个月内连遭两次溃败的李英部哪是陈吊眼等人的对手桃源溪畔一场恶战李英被陈吊眼手下桃花寨寨主西门彪所杀南剑州新附军全军覆没。 林琦和陈吊眼和兵一处几个将领一商量觉得山中是对付蒙古骑兵的最好战场。所以分出大部分人手让破虏军将领箫明哲带着沿水路赶回邵武增援文天祥。剩下的万余人和破虏军一个弩营则绕着山路杀奔了清流。 清流和宁化如同两扇大门一样隔在邵武军和汀洲的交界二城一但失守页特密实的数万人马就被牢牢的关进了邵武群山间。 “钱大人你不做宋臣毕竟还是汉人。何必为鞑子殉葬走吧页特密实回不来了没人知道你是否力战而败”林琦微笑着声音就像劝一个犯错的孩子改过“页特密实没法子回来救你其他人你且来看”。 林琦的亲兵打开一个锦盒将里边的东西扯出来高高挑起在竹竿上。大元南剑州最高长官李英的空洞的双眼正对上钱荣之的目光。 “你”钱荣之两眼黑差点背过气去。页特密实进攻邵武李英负责侧翼援助如今李英的脑袋挂上了高杆页特密实部……?邵武的出口一关群山之间他们哪里还有生还的希望。(快捷键:←)(快捷键:→) 轻车 (三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三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三上)“蒙古军战斗力比我们预先估计的强页特密实不肯放弃新附军单独出击决战时间不能再拖延第一标和第四标所有将佐和士兵今晚必须全部进入伏击地点”。 油灯下文天祥地图下达决战命令。 “第一标弟兄打正面阻挡蒙古军脚步。第四标的弟兄打侧翼炮营注意开始就集中全部火力打对方的马群!” “是”张唐、吴希奭、陈复宋带着几个低级军官齐声答道。(一起看原创文学转载请保留) 大伙事先将形势估计得过分乐观谁也没有料到负责阻击的第二标居然被打残了大将杜浒重伤三千弟兄回来不到五百。 计划必须变各部人马必须重新调整。决战的地点没有变那些火炮无法更换位置。 是兄弟们的刀快还是元军的手狠已经成了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论士兵数量双方根本无法比。 此去估计大多数士兵将永远不会回来。 没有人犹豫训练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打新附军那是宋人打宋人不算什么本事。与蒙古军碰一碰才能检查一下刀的火口。 “丞相我们还可以再战!”江淮营营正苗春上前几步走到文天祥面前。脸上的硝烟已经擦去但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抹干。 “我们也可以”近卫营的几个将领也站了起来主动请缨。 “你们不去休息一下准备增援!”文天祥笑着说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前线出现问题江淮营执行第四套方案!” “丞相!”所有将领都站了起来。 第四套方案是战前的最坏打算如果破虏军战败。其中一部分人就必须撤离战场撤入深山作为最后的火种保留下来。 他们带走的将是这半年来全部训练经验、作战经验还有兵器制造和鼓动百姓的经验。 “别多说了整个邵武都看着我们。如果执行第四套方案箫资的辎重营主要人员、参谋部全部人马还有已经受伤的杜浒将军必须撤入百丈岭”文天祥看着苗春声音平静而有力“苗将军你能执行这道命令么!” “能!”铁打的汉子苗春突然有些哽咽含着泪给文天祥敬了一个礼。 文天祥笑着拉下苗春的手臂。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必须完成。有些事情你们做比我做更方便!带你的营回去睡觉!” “是!”苗春立正敬礼快步跑了出去。他明白文天祥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文天祥是天下关注的焦点大宋丞相他的一举一动必须打上大宋的烙印为朝廷考虑。所以这次阻击战破虏军不得不打。 文天祥近期背负的责任之一就是吸引大元主意力给朝廷制造上岸的机会。 而苗春不必低级军官们不必他们肩膀上没那么多负担他们可以有更多机会选择怎么打对自己的展更有利。 “好了出!”文天祥一挥手率先走出了中军大帐。 火把在夜空中打成了长龙 几千名破虏军战士迅在山路上穿行。无数挑着粮草辎重的乡民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深山走向蒙古军入侵方向。 “报丞相箫将军回来了带来了援兵”一个骑兵快沿山脚下追上来冲着文天祥喊道。 “援军”将领们惊诧地转头赣南会战以来这个词他们还第一次听人说过着实新鲜。 “我们有两路援军正往这赶。他们希望能全歼页特密实与山下”箫明哲大笑赶了过来满脸是汗。在他身后无数士兵蜂拥着快跟上。 衣衫褴褛兵刃简陋却斗志昂扬。 两条红线沿着地图如天外飞鸿轻轻的落在了战场上。一盘棋突然多出两粒子。 整个福建大地跟着震了一震。 页特密实凭直觉嗅到了潜在的危险。 自从突破荆棘岭后元军就再没遇上一股骚扰。防不胜防的破虏军就像落入沙滩上的水一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消失得连痕迹都看不到。 那连绵群山中隐藏着危机。纵是在兵荒马乱时节一路上也不该这么安静才对。从建宁开始五十多里的路上页特密实部没遇到一个逃难的百姓也没看到一个留守的人家。所有房子都是空的就连村舍间撒欢儿的野猫野狗都没看见。 四野出奇的静静得让人心里寒。恐慌的感觉在军中蔓延不待主帅下命令队伍越行越慢蒙古军和新附军第一次这么紧密的并行彼此将对方当作了依靠。 文天祥部能战者不足五千剩下的全是打下邵武后补充进队伍的降卒。这是页特密实进入邵武军境内前对敌手战斗力的判断。眼下他还相信自己对敌军数字判断的正确只是如果文部人马都如荆棘岭的死士……?页特密实知道最后将是什么结局。 前方负责打探敌情的斥候从早晨派出去后至今未回。 派往后方联系粮草供应的两组骑兵也消失在深山里。 左右策应的李英部和武忠部不知道目前走到了什么地方。约定前来会战的王积翁也没有半点儿消息。 比页特密实更犹豫的新附军将领张镇孙。 头上的箭毒已经蔓延整个儿脸向熟了一样烫。 在广州的日日夜夜都出现在眼前。 眼看着得了广州又丢了广州城头变幻着战旗。 元军第一次进攻广州。 广东经略使徐直谅带领大伙投降派梁雄飞去接洽。阿尔哈雅任命梁雄飞为广南东路招讨使让宋人自相残杀。 后来徐直谅好像又后悔了派将领阻拦梁雄飞南下。 权通判李性道、摧锋军将黄俊领兵拒雄飞于石门。李性道临阵投降黄俊战败。徐直谅弃城而逃。 梁雄飞入广州意气指使给每个人封官。黄俊不肯当官被杀。 赵溍和民军领熊飞攻梁雄飞于广州雄飞遁众人杀李性道广州第一次光复。 元军再次进攻广州宋江西制置使赵溍弃广州遁副使方兴亦跑了不知道去向。元军入城屠城一日。 随后元军主力因内乱北返。 自己当时是广东制置使吧带兵第二次光复广州。入城的时候百姓脸上的神色已经麻木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 去年达春带领几十万兵马合围广州自己只好降了为了广州不再被蹂躏也为了家中的老婆孩子。 达春拆毁了广州城将所有守军变成了新附军。 然后达春扣留了将领们的家属让他们随着页特密实去征战。 一切都过去了啊张镇孙迷迷糊糊地想到。当时自己还设想过如果大宋主力能再次来到广州如何里应外合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如果后人书写历史自己光复广州之功和不战而降之过哪个更大呢。 还是蒙古人得了天下授予自己一个封号奖励自己战死在邵武?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讽刺。 担架停了停在一条宽阔的溪水边停住了脚步。几个亲兵打来冷水沾润毛巾轻轻地覆在张镇孙脸上。 “到哪了?”张镇孙蠕动着满是水泡的嘴唇低声问道。 “不清楚前边有两条溪流交汇在一起。”亲兵雷动低声回答他是张镇孙的贴身侍卫眼看着张镇孙走向死亡他的心里痛如刀绞。 时间已经又是傍晚这一天大军没走多远。 前方道路在溪流交汇处再次变窄河滩上土地松软不适合骑兵快移动士兵们都不想走了。 张镇孙在亲兵的搀扶下挣扎着在担架上直起半个身子四下环视夕阳已经染红了天空。红彤彤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山间的林稍上。 这个地方他知道几年前曾经来过。 今早路过的城市叫建宁。页特密实不肯在那里把自己放下。上午走的是三溪交汇处地势平坦易行。此时侧面那个坎子叫蜈蚣岭是七台山的延伸点…… 大军左侧是梅溪前方是黄水…… “雷动快去禀告页特密实将军此地停不得!”张镇孙突然清醒大声喊道“快去告诉页特密实将军此地看似甚为平坦距离溪水不远是个理想的扎营之所。但文丞相从来不按规矩交战如果占据了侧方的山梁居高临下将那种铁弹丸丢过来居高临下…” 张镇孙突然停住了口。 雷动和几个亲兵望着他他也看着雷动。 “雷动如果活着回去把我的头葬在白云山上。替我在白云观捐个门坎供人践踏赎我献城之罪……”张镇孙重重地倒在了担架上拉着亲兵的手喘息着说。 血顺着他的嘴角涌了出来。 侧面山梁上突然有火光一闪十几枚弹丸呼啸着打进正在扎营的队伍中间四下炸开登时在地上放倒了一片。 张镇孙头一歪闭上了双眼。 更多的炮弹落下来落入蒙古人的战马中间炸起滚滚烟尘。(快捷键:←)(快捷键:→) 轻车 (三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三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三下)敌袭页特密实蹭地跳将起来三步两步冲向战马。才冲出十几步又一排炮弹落下将他临时搭建的中军帐连同帐子里的几个幕僚一块送上了天空。 “合撒儿八固查干带人冲侧面的山坡!” “乌恩葛日乐图带队冲过前面的大河让新附军在前面探水深浅。不下水者杀无赦”。 “胡难阿尔思愣带人弹压中军准备人手接应有乱跑乱喊者斩”! 页特密实临危不乱迅传下一道道将令。 文天祥必然会与自己一战页特密实来之前就没做轻易拿下邵武的打算。只是他没料到大宋丞相文天祥在沿途骚扰战术失效后会不顾双方士兵数量上的差距放弃守城主动迎击。 “一队射击二队准备三队开始装药”在蜈蚣岭上憋了十几天的炮兵统领吴希奭终于得到了机会手中令旗挥得呼呼直响。在他的指挥调度下破虏军所有能搬出来的火炮分批次射每一排弹丸出去都在敌军中带出一团血雾。 “向马群密集的地方射惊散了他们的马群让他们无法列队”文天祥在吴希奭身边高声提醒。这一刻他等得太长了。几天来第二标的三个营和千挑万选出来的江淮营折损殆尽爱将杜浒身受重伤这些账轮到页特密实亲自来偿还。 一个蒙古战士拥有三到四匹战马。战马是他们的朋友脚力和补给不充裕时的干粮。然而此刻松软的河滩旁蒙古军视为珍宝的战马成了灾难之源连日来被手雷惊吓所累积的恐惧在数十枚炮弹的连续打击下终于爆。战马咆哮着跳跃奔走将试图爬上马背的蒙古武士摔下去。没等被摔倒的武士爬起后边数匹惊马赶上来从武士的身体上疾驰而过。 马蹄过后地面上只剩下一团团模糊的血肉。受惊的战马汇拢成群拥挤着向炮声最稀落的黄溪边上冲去。正威逼着新附军试探溪水深浅的蒙古武士连同哆嗦着前行的新附军一起被马群冲开一条口子。顺着这到血河群马仓惶不知所踪。 “抢山抢山夺了他们的本阵”千夫长合撒儿(猛犬)带着数百武士叫嚷着冲上蜈蚣岭。这段丘陵不算高控制了这个制高点就可以组织弓箭手对大宋人马进行压制。否则山下的队伍一旦被打散了造成巨大的混乱多少人马都只有束手等死的份。 他跑得飞快快到可以听见山风吹过刀刃时出欢鸣。往常这时候下一刻手中的钢刀就能饮上大宋官兵或百姓的血。但是今天这段山破显得特别的长。身边一个个蒙古武士6续倒了下去突然合撒儿觉得呼吸一紧几根弩箭同时射中了他穿透了镔铁战甲撕开他的心脏。 合撒儿惊呼了一声不知是惊诧对方弩力之强还是己方悍不畏死。手中饮了无数人血的钢刀在红土地上立了立斜斜地跌落跌落于主人的身旁这一次它饮的是持刀者自己的血。 没有人为死者叹息甚至没有人去注意是谁在眼前倒下。蒙古军新附军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蜂拥冲向蜈蚣岭冲向火炮闪光的方向。 岭上的炮不多但如此密集的人群让每一炮弹落下都必有斩获。前排阻击阵地张唐带着两营精锐和前来增援的各山寨友军用简易投石器将石块和点燃了的手雷一排排扔在蒙古军的头顶上。 第一次波攻击仓惶退了下去蒙古军抢夺制高点失败几个作战不利的士兵和军官当即被处决。 第二次攻击立刻开始。 “弓箭手弓箭手!”千夫长八固大声地呼喊在他的召呼下一个个蒙古弓箭手背着弓分散着靠进山坡。 通过先前在荆棘岭的战斗蒙古武士迅积累了经验。 三百步一排蒙古武士从石头后跃起弯弓搭箭。 带着毒的狼牙箭落下来将守在第一道防线上的宋军射倒。几个义贼愣了一下转身想爬出战壕被破虏军抱着腿拖了下来。 “把背给人死得更快爬下举盾过头!”破虏军战士示范平素的训练成果立刻显现出来。蒙古人射来的羽箭雨打芭蕉般落在木制巨盾上却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每个蒙古弓箭手都带了两张弓一张远射一张近射。一场仗打下来每人至少射出六十支箭。他们就是靠着无双射技打得西域诸国没有还手之力。 箭雨的覆盖射击下前冲的蒙古武士渐渐向第一道战壕靠近。长弓扔掉换成反弯弓。射手们开始第二轮远程打击。 几百面巨盾突然在蒙古武士们前方竖起来巨盾后响起急切的弩箭离弦声。白亮亮的箭雨下几十个弓箭手应声而倒。剩下的却毫不退缩寻找山石与破虏军展开对射。 新附军的弓箭手被蒙古百夫长威逼着靠近阵地。他们射不了蒙古射手那么精准那么远。但是他们可以进行覆盖式射击。 箭雨中不断有人倒下。 一方是破虏军和义贼一方是新附军蒙古射手。 双方的羽箭上都涂抹了毒药只要射透铠甲基本上就结束了一个士兵的战斗力。 反复射击羽箭在空中已经能撞到一起。 丢下了上百具尸体后蒙古军和新附军接近了第一道阵地。张唐回头望望山坡上文天祥升起的信旗手一挥带着一营兵马越出了战壕。 “冲啊弟兄们砍一个够本儿文丞相在大伙身后看着呢”山寨头领西门彪光着膀子护在了张唐的身侧二人几乎同时与正面的敌军遭遇钢刀挥舞两具无头身体滚下了山坡。 二人相视而笑点点头各带人马与元军杀到了一处。破虏军训练有素山寨义军勇猛异常元军的冲击很快被阻挡在半山腰一具具尸体沿着山坡滚下蒙古人的新附军的山寨义勇的破虏军的白刃闪烁处分不清人影一声声惨呼和钢刀入肉声压过火炮射击响在山前溪畔回荡。 一个山寨义勇倒下了砍中他的蒙古军还没来得及拔刀旋即被一个破虏军战士劈翻。混身是血的破虏军战士刚刚从蒙古人的身体上抬起头斜刺里一杆长枪扎进了他的小腹。 “呀”新附军小卒叫嚷着奋力拔枪。脚下突然一软倒在地上的山寨义勇垂危之际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的双腿被长枪扎伤的破虏军微笑着用刀砍掉了对手的头颅。三具尸体同时倒下地上的血再分不清楚彼此。 白刃战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惨烈的战斗中新附军率先支撑不住仓惶退了下来紧接着撤退变成了溃逃。冲在半路上的蒙古军被溃兵一带也跟着逃了下来来不及撤下的被破虏军和山寨义勇团团围住成为乱刀下的亡魂。 “咄、咄、咄”有节律的弓弦声从山脚下响起。败下阵来的新附军和蒙古武士还没等松下一口气羽箭已经射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溃败者不甘心的将手伸向天空伤痕累累的躯干上四五支来自本营的羽箭深深的扎了进去血顺着箭杆喷出来泉水般夕阳下绚丽夺目。 “撤回战壕用弓阻击提防敌军远射”张唐大声吆喝着提醒山寨义勇不要乘胜追击敌军远远没到全军溃败的时候任何过分的勇敢都是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他们刚刚跳入战壕的刹那漫天羽箭已经射了过来。 页特密实在经历的最初的慌乱后迅判断出了敌情。因为地形和马匹受惊等原因骑兵被放弃了。蒙古武士拿去圆盾在牌头(十夫长)的带领下簇成一个个小群躲闪着头顶上不时落下的炮弹慢慢向蜈蚣岭下移动。新附军士兵则没有那么好的秩序在百夫长和千夫长的督促下排在蒙古军身前作为肉盾猫着腰前行。队伍的最后是蒙古弓箭手每人背着两把弓牢牢的盯住正前方仆从士兵背着箭囊陪在弓箭手身畔随时为主人更换不同用途的利箭。 在队伍的最后还有一队奇特的弓箭手。他们每个人穿者黑色的罗圈甲(一种蒙古铠甲牛皮里罩着铁网最外层为铁叶子)拎着短弓。他们的任务不是和山岭上的破虏军对射除了少数天生的神射手没有人用短弓可以射得了那么远。他们的任务是督战射杀一切敢后退的战士特别是新附军。 数息之间双方人马又开始新一轮博杀。 新附军冲上来倒下去。蒙古军冲上来倒下去。破虏军和山寨义勇呐喊着杀入敌群为后面的弩手迎来片刻喘息。然后呐喊声消失一个个勇士长眠于杀场生尽欢死当醉。(一起看原创文学转载请保留) 春日的傍晚如此之漫长。火炮已经出了暗红色擦炮管的湿布搭上去立刻腾起一缕白烟。弩手的胳膊已经酸一个时辰内他们几乎射出了上百支箭蹲下装填站起击平素训练出来的动作已经走形人也变得机械如木偶。 更多的尸体压在了蜈蚣岭矮矮的山坡下一具压着一具后边的人踏着尸体涌上来已经完全不记得恐惧二字。进是死退亦是死作为新附军此刻他们已经只有两个选择死在山坡上宋人的战刀下或倒在山坡下蒙古督战队的弓弩底。 晚霞中梅溪和黄溪都变成了红色。探路的蒙古士兵被埋伏在对岸的破虏军射杀尸体在春潮中漂浮着渐渐漂远。(快捷键:←)(快捷键:→) 轻车 (四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四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四上)娇艳的晚霞从背后将流光照在建阳关千疮百孔的关墙上。 一面大宋战旗在晚霞中孤独伫立着。旗杆下是一具具来不及搬走的尸体有新附军有破虏军。 他们都是宋人却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 关墙下攻击者已经疲惫不堪。 关墙上防守者已经精疲力竭。 “张元兄弟你降了吧凭你的本事还愁此生不挂印封侯”建阳关下王积翁的劝降声听起来已经像哀告。被一道小小的关墙挡了两万大军十余天即使今天能破关而入战后他也难保被页特密实参上一本追究消极避战之罪。 回答他的是一箭破空。 弩箭从关墙上直射而下扎在护卫亲兵匆匆举起的巨盾上箭尾白羽在最后一抹阳光下微微轻颤。 破虏军营正张元吐了口吐沫惋惜的放下手中大弓。这是他最后一支羽箭关墙上已经弹尽粮绝四百多个弟兄还剩三十几个伤号彼此依偎着留恋着春日的温暖。 看着关墙下新附军窝囊的样子张元笑了有些欣慰。抓起一块石头在布满裂痕的关墙上深深的刻上最后一道。每一道代表他张元和四百弟兄守卫了此关一天。将来历史无论由谁来写张元名字后都不会缀上孬种二字。 前几天文大人派来的麾下爱将陈复宋抽调走了背后光泽城的全部士兵去与页特密实决战。给他带来了一封信告诉他能守住建阳关则守守不住可以自行决断撤离路线。 昨天文丞相已经派信使告诉自己前方马上与页特密实接触。建阳关的守军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撤退道邵武城和那里的守军一起凭借城墙继续于王积翁周旋。 但是张元不想再后退这辈子他已经撤够了。特别是奉命镇守建阳关时原破虏军将领那怀疑的眼神让他不愿意再后退一步给别人瞧不起。 “张将军你说文大人他们打赢得了么”一个老队长疲惫的身躯向张元身旁挪了挪。他也是上次邵武战役刚刚加入破虏军的曾经与张元一起在黄去疾麾下效力。 “能如果他们不是打退了鞑子页特密实早从咱们身后杀到关底下了。”张元望望远处的油菜花万分肯定。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菜油了可惜关上剩下的这三十几人已经注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就好那就好”老队长满足的嘟囔着抱紧了手中的刀。“杀退了鞑子哪天杀回汀洲去就能给我家也分几亩水田。婆姨不会再笑咱没用崽子们也能吃顿饱饭了”。 “说不定还能念两天书不像咱们活了一辈子连名字都不会写。直到混在破虏军里才有人教咱们认个字儿”!有人在一旁笑着搭茬明知必死心中反而没了杂念回忆起的全是此生中可以留恋的美好时光。 “老哥贵姓”张元微笑着问老队长。 “赵大宋天子那个赵。活了一辈子我才知道我和天子***是一个姓笔画多我学了三个晚上才学会”。老队长舔舔干裂开的嘴唇撑起身子爬到垛口上。 关墙下新附军士兵又开始整队乱遭遭的不成章法。 “上城迎敌”张元抹了把嘴角的血趔趄着带领士兵爬上垛口。一个云梯搭了过来张元用力推去云梯纹丝不动。 一个盔缨试探着从云梯上露了出来张元挥刀扫去将头盔连同头盔下的脑袋砍去一半。 另几个云梯上相继有人跃了上来。 守关的破虏军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与敌人战在了一起。 老队长在张元背后被砍倒。 血满城头。 血泊中老人摇晃着爬了起来抱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新附军跳下了关墙。 凄凉的惨呼声从关墙下传来随后是一声闷响。听在关墙上的人耳朵里分外清晰。 几个受伤的破虏军战士扔下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新附军扑过去。 下一刻钢刀穿透绵甲从他们背后露了出来染红已经变色的宋字。 借着惯性杀人者与被杀者几乎同时落下了关墙。 “砰”“砰”重物落地声声声战鼓如惊雷。 冲上城头的新附军士兵心惊胆寒一声大喊顾不得与张元等人拼命撒腿就向两边跑。 破虏军战士追过去从背后将他们砍倒。 精疲力竭的张元躲在城垛后等着下一个对手跃上城墙那一刻。云梯颤动着晃动着却没有人上来这一刻比前面的十几天都漫长。 “畲兵来了”有人突然惊呼了一声带着哭腔。 张元向下望了望再也支持不住软软栽倒在了关墙上。 震耳的喊杀声从关下传来无数畲族服色的汉子冲进了王积翁的本阵。一个银盔红袍的女将军冲在最前方长刀所指新附军四散奔逃。 文天祥手中的望远镜不住颤抖。 望远镜带来的好处是他可以在远处清晰地看清楚战场上生的一切。 负面效果是双方士兵博杀的场景全部收进眼里考验着他的心理素质。 火器的出现让战争更加残酷。 以往大宋与北元做战的模式多是宋军据城或据险而守元军进攻。当进攻方久攻不下时就会撤退休息。防守方也可以借此机会得以喘息。 但这次的阻击战不一样。 从双方交手的一霎那北元的攻击就如海浪般一**没有停止过。 页特密实也不敢停止。蜈蚣岭上的火炮时刻威胁着他的安全如果命令士兵停止进攻元军只有在岭下挨打的份儿。 页特密实也不敢下令后撤避开火炮打击范围。 麾下的新附军因为张镇孙的谭应斗的去世已经濒临崩溃。后撤的指令一旦下达肯定会演变成溃逃。 所以页特密实只能下令进攻。将这场战斗变成对双方将领与士兵意志力的考验哪一方先坚持不住哪一方灭亡。 从黄昏到半夜在窄缓的山坡下摆开无数具尸体。以至于后来的攻击者必须踩在阵亡者的尸体上才能继续前进。 蒙古军有意点燃的野火和被破虏军用炮弹与手雷炸燃的野火交织在一起将黑夜照成白昼。 无数灵魂在白夜中哀歌。 又一队蒙古军监督着新附军冲了上来。 双方在远处对射互相靠近然后白刃相交。 几个破虏军战士倒下阵地上出现一道缺口。十几个在战壕内放冷箭的义贼放下弓咬住钢刀跃起杀进缺口。 一个蒙古武士砍翻了对面的义贼却被背后的另一个义贼抱住了腰。 一杆长枪刺来蒙古武士倒下。 两个义贼没来得及欢呼身上已经插满了冷箭。 数枚炮弹打进新附军的弓箭队中炸裂。将弓箭手轰得抱头鼠窜。 “砰”山坡上传来一声闷响。一门火炮经受不住长时间射击裂了。火药从裂缝中喷射出来操炮手被烧成了一团焦炭。三炮手抱起一团湿棉被毫不犹豫的扑在红的炮管上。不远处的炮位上有人悲悯的看了两个炮手一眼继续将火药和弹丸填进炮膛。 “丞相”刘子俊指指冒着烟的残炮低声示意。再这样胶着下去形势有些不妙。有蒙古军在身后督战新附军将士显得异常顽强。怪不得杜浒带的四个营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在这种潮水般的攻击下蜈蚣岭上的破虏军也渐渐支撑不住。第一道阵地已经被突破好几回每次都是箫明哲带着预备队冲上去堵住了缺口。 文天祥的脸不停地抽*动。 他没想到蒙古军勇悍如斯。 一旦被他们靠近阵地一个蒙古武士就需要两三个甚至更多的破虏军和义贼用命去换。 预备队已经没有人可用几个随军幕僚提起刀自动站成了一排。 这已经是文天祥可以用的最后力量。 “丞相你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卫士长完颜靖远大声地喊。仗打到这种地步破虏军已经露出了败相。 大多数火炮已经热得不能再射手中的轰天雷也只剩下了几百枚。 一旦火炮和轰天雷失去威力阵地被突破是早晚的事情。 “靖远你跟了我多久了”铁青着脸问道。天色已经暗炮弹曳过半空时的火光照亮岭下。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蒙古军本部人马慢慢汇聚。一些衣甲鲜明的将领们指挥几十个士兵逼着新附军对蜈蚣岭进再次进行攻击。 “差十天不到三个月!”卫士长惊诧地回答不知道文天祥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本是北方一个山寨的少寨主山寨被蒙古人剿灭后一路南逃来到邵武。 文天祥招募卫士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完颜靖远前去应聘没想到居然一身武艺居然被文天祥看中亲自提拔为卫士长。 “从河北退到福建难道你还没退够么!”文天祥大声地问。 “这….”血一下子涨红了完颜靖远的脸。 “召集卫队所有武士冲上去。你们战场在那里!”文天祥指着前方张唐奋战的阵地命令“后退的人已经安排好我不需要保护。一会儿你们在哪里我在哪”! “宋人不杀宋人鞑子败了别再为他们送死了”阵地上破虏军战士的呐喊声音夹着夜风在山岭间回荡分不清多少人在大声疾呼。 “弟兄们反了吧你身后的鞑子多还是山上的破虏军多”。满脸是血的西门彪哑着嗓子向对面招呼。 他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烂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流在脚下的土地上。 一个新附军冲上来被西门彪砍倒。 另一个新附军手中的长枪被他砍断。 “***你到底是宋人还是鞑子!”西门彪破口大骂抡刀向一个新附军将领冲去。对面的新附军将领愣了愣不敢与他对战转身逃走。 一枝羽箭飞来将逃跑的将领射翻在地上。 黑暗处督战的蒙古武将面无表情冷冷地拉开长弓。 他看见了文天祥看见文天祥在几个护卫簌拥下冲上了阵地。 冷冷的寒光下文天祥的身影渐渐被他的羽箭锁定。(快捷键:←)(快捷键:→) 轻车 (四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轻车(四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轻车(四下)文天祥已经冲到了第一线。 吉水人的倔强又充斥了他的全身几个侍卫先后倒在了身边文天祥却死战不退。 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这个作战计划的确有很多漏洞但新式武器新式训练还有新式参谋方法不应该收获一个失败的结局。 “冲上去拼了用你自己带动全军”。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不停地呼唤着他让文天祥一往无前。 一个急于立功的新附军士兵举着刀冲了过来钢刀与文天祥手中的宝剑相交。令那名士兵惊讶的是看似文弱的大宋丞相居然翻腕用剑刃压住了他的刀头。没等他缓过神来文天祥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弟兄们跟我来!”文天祥用不是自己的声音呼喊着忘记了丞相的身份。此刻他只想冲杀冲杀带着弟兄们将杀上山梁的元军赶下去。 张唐带队尽力靠拢过来但二人之间还隔着十几个新附军士兵。 完颜靖远、陈复宋也尽力向文天祥靠拢。丞相的位置太靠前了作为久经沙场的武将他们知道那是个容易受到偷袭的位置。 蒙古武士手中的长弓慢慢拉圆箭尖在月光下闪出一点幽蓝。那一刻他几乎看到了荣华富贵在向自己微笑。 突然一把刀从他的后背刺入前胸刺出。手中的弓弦一松失去目标的毒箭射上了夜空。 “弟兄们鞑子没咱们人多呀!前面是火炮跑吧!”有人在黑夜中大声喊道。 继续前冲的新附军死士愣了愣被冲上来的破虏军砍倒。跟在后面的几个新附军士卒停下脚步向山上看了看又回头望了望恍然大悟般出一声惨叫掉头向山下冲去。 四下的山林中冒出滚滚浓烟。四面都是喊杀声四面都是金鼓响。一时间不知多少破虏军从四下杀了过来。 所有新附军开始逃跑兵败如山倒。 督战的蒙古武士将带头溃逃的新附军士卒射倒没等搭上第二支箭更多的新附军溃兵冲下山来借着山势一刀将督战者砍翻在地。无数双逃命的大脚踏在督战者的身上然后向四面八方逃去。 “放火放火注意风向。只准呐喊不准露头!”大儒陈龙复带着十几个参谋数百名乡民在林间来回奔走。每隔几步就点燃一丛矮树。滚滚浓烟熏得老人止不住地咳嗽但咳嗽过后直起腰来老夫子的脊梁依旧笔挺。 “用力敲锣再点几个火头回去每人给你们三两银子从我那领”。陈龙复大声喊道用最简单的方法鼓舞乡民们的士气。 朴实的乡民们笑了笑四下里点起更多火头。风送林间吹过仿佛前军万马打着火把从山上冲了下来。 本应该带队撤走的苗春带着几十个兄弟在森林边缘向着山下的溃兵群不住施放冷箭。从暗处向明处瞄准先射军官再射士兵几乎每一次射击都有斩获。 “鞑子败了跟我杀呀”张唐跃出战壕带着剩余的弟兄们杀了下去。 “咱们的援兵到了弟兄们别给十八家好汉丢脸!”西门彪不甘落后带着自己麾下的义贼护卫在张唐左右。 吴希奭指挥着两个儿子将阵地上最后几枚炮弹填进已经红的炮膛。军官们推开筋疲力尽的操炮手亲自拉动了被血与汗水湿透的炮绳。 滑轮飞转燧石擦出一连串火星。 火炮边的炮手们一起闭上了眼睛抱住了脑袋。尽管身体打着哆嗦却强撑着没有后退。 “轰”预料中的爆管没有生炮弹呼啸着冲出炮膛落在蒙古士兵中间。 集结起来督战的蒙古士兵立刻被送上了半空。溃逃下来的新附军踏着他们的血拼命向黑沉沉的远方跑去。 “页特密实被炸死了快跑啊快跑啊!”密林中乡民们模仿着新附军的声音大声哭喊。 已经杀溃卒杀到手软的页特密实张口欲辩解一股浓烟飘过来把他的喊声倒呛了回去。 更多的溃兵从他身边跑过夹着他张皇地向山外撤。蒙古军、新附军不分彼此地向西南逃去。几个机灵的蒙古武士拉起了战马搀扶着页特密实上了马背。 全部人马争先恐后地地退出了战场越跑越快终于从局部溃败变成了全军崩溃一不可收拾。 加加没命的加。 坐骑和呼吸声和骑手的呼吸声搅在一起。汗水顺着人的身上淌下淌到战马的身上然后与血水混在一起滴落于地。 自从攻入江南以来蒙古军经常以这种度冲击、追逃每当战马撒开四蹄时武士们都会出欢呼声与马蹄声相和。 长生天把太阳底下的所有土地都赐给了蒙古人。至于那些土地的原来主人他们只配做蒙古人的奴隶。如果他们不肯接受这个命运他们只有死。 成吉思汗的子孙西征只用了两万人就扫平了大漠和草原向西几乎一直到大海(多瑙河)。西边那些国王和武士排着队前来投降。一旦投降慢了等待他们的就是血淋淋的弯刀。高过车轮者杀。 征服半个江南忽必烈也只动用了十万真正的蒙古军。大宋官兵可以与汉军对垒和探马赤军争雄一见到蒙古铁骑只有一哄而逃的资格。 蒙古武士眼中没有对手心中没有失败。他们不畏惧死亡生命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狂醉 然而这次出了例外。 两军阵前溃逃的是蒙古军。 并且是抛下仆从抛下武器和尊严没命地溃逃。 千余蒙古武士上万新附军被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敌人赶鸭子一样从蜈蚣岭赶了下来一路狂奔直到建宁。 主帅页特密实悔得心里滴血。 三千蒙古武士三万新附军居然被不到一万的宋兵杀落了胆儿。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要知道大元皇帝忽必烈最喜爱的九拔都张弘范所部十余万大军中蒙古武士也不过五千。 蒙古人的自尊让页特密实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也无法承认指挥失误。从进入邵武开始他已经谨慎再谨慎。敌将通过骚扰阻截挑逗诸般手段试图将蒙古军与新附军分开页特密实都没上当。 相反在经历了荆棘岭的战斗后页特密实反而加强了蒙古军和新附军之间的联系。 页特密实猜出了对方的目的也做出了相应的防范。因为他是名将而对方只是一个书生无论作战经验和手上的血都不可与他同日而语。 页特密实甚至敏锐地捕捉到了弩和那种会炸裂的铁疙瘩的弱点尽力用蒙古人的特长去应付去把握机会给对手致命一击。 然而他确败了。 这仗到底输在哪了呢? 不光是输在那到处爆炸的火器上。那些从天而来的轰天雷虽然威力大射击度却不快。密度也不大。 也不是输在弓箭上。对方的弩箭虽然强劲但自幼弓不离手的蒙古人在对方射出一箭时可以还击两箭。 更不是输在战力上上。 蒙古人还和原来一样悍不畏死战技高。页特密实亲眼看见自己麾下一个百夫长接连砍翻了三个宋军才被一支弩箭射倒。第四个宋军或者山贼冲上来夺回了属于自己的阵地。 是那股狠劲上。页特密实突然一哆嗦觉了胜负的关键。 没错是那股狠劲上。视死如归的狠劲儿。 当双方争夺那个可控制战场主动权的土丘时短兵相接无论一个蒙古兵砍倒几个对手总有下一个宋兵冲上来将他赶下去。 放在往常这样大的死亡率宋军早已经溃不成军。而这次率先崩溃的是蒙古人他们终于看到了比自己更不怕死的对手。 一个个身材淡薄的宋人就像大病初愈的老虎虽然赢弱浑身上下却充满骄傲和杀气。 在这种视死如归的杀气面前蒙古人坚持不住更何况被逼而来的新附军。 这种杀气页特密实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某个书院前。当时蒙古兵正在屠城数个教书匠拿戒尺挡住了书院的大门。 蒙古武士们一轮攒射后教书先生们都变成了刺猬。却依然用身体挡着背后那扇门挡住里边那份安宁。 另一次是他冲进江南一农户家中时那个手持锄头的农夫。像个凶神般挡住了自己的妻儿老小。挡住茅屋中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 在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面前人的表现总是最勇敢。蒙古人如此汉人也如此。(快捷键:←)(快捷键:→) 第三章 破贼(一) 西门彪带着十几个兄弟紧紧咬在溃退的元军后面。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前边的逃命者呼吸一样急促。 已经追了大半夜东边的天空渐渐白四下里都是亡命奔逃的新附军有人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有人干脆选择了投降丢掉兵器跪在路边将脖子露出来任人宰割。更有甚者把脑袋扎进了草丛里露出半个屁股不住地抖。 “你们这些孬种和老子拼命的劲头哪去了!”西门彪一脚将挡在前边的半个屁股踢开大声骂道。 “爷爷饶命啊我们是迫不得已啊!”挨了踢的新附军头如捣蒜一边磕一边哭喊。哭了半天听不见头顶上的声音。悄悄用眼角扫了扫才现西门彪已经去远了。只有几个破虏军战士手持刀枪把溃兵向一处赶。 “二当家咱别追了!”机灵的小喽啰悄悄拉了拉西门彪的衣角。 “不追咋不追。往常他们追咱们不也撵得雁不下蛋似的!”西门彪摸了一把脸血水夹杂着汗水让他满是刀疤的黑脸看上去更加狰狞。 小喽啰害怕地向后缩了缩身子鬼鬼祟祟四下指了指示意现在情况不妙。“二当家你看天都快亮了。援军在哪啊1 “不就在山上杀下来了吗!”西门彪信心实足地答了一句。跟在张唐老哥身后冲锋时他分明看见四下里灯球火把亮如白昼难道千军万马没跟过来不成。 眼前的景色让他大吃一惊。 不远处溃逃者的背影还清晰可见。四下里哭喊求饶的新附军成百上千。可追在新附军身后的破虏军将士和各寨义贼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人远远少于溃兵的人数。 两侧的山麓间鼓舞着自己冲锋陷阵的“援军”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晨风在林间呼呼地刮着。 大部分并肩作战的破虏军也不见了估计已经被各自的长官带回去修整。 “哎吆我的姥姥!”西门彪吓得缩了缩脖子冷汗和热汗冒在了一起。根本没有援军敢情这大半夜是千把人追着上万人在跑。人家破虏军训练有素知道沿途分散开来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收容俘虏。而自己这伙“傻呼呼”的山贼光顾了痛快一直追杀在最前头。一旦某个新附军将领突然醒悟过来杀一个回马枪几百号弟兄就全得交代在路上。 “呸!这个张老哥一点儿都不厚道!”西门彪气哼哼地向地下吐了一口吩咐亲兵赶紧收拢队伍“赶快别追了收队收队沿途抓俘虏。认准号铠拣官大的抓。小鱼小虾米别管收不到票金(绑票的赎买钱)!” 霞光从山间洒下来透过林梢照亮余火未熄的战场。山坡下草地上股股轻烟随风飘逝仿佛无数灵魂不甘心地在天空中游荡。 数里长短的蜈蚣岭下面躺着一万四千多具尸体。 有新附军、有破虏军、有义贼最少的却是蒙古军。席卷大宋的北元靠的就是被征服者之间的自相残杀。而这种自相残杀却不知道多久才是尽头。 一些百姓自地从山中赶了过来在老兵的带领下翻检着每一具尸体找到自家兄弟的残肢安回肢体的主人。然后用清水擦去勇士们脸上的血污一针一线缝补好他们的被钢刀砍碎的绵甲。 最后把他们抬到独轮车上抬到林间墓地去安眠…… 那些士兵都是百姓的好兄弟也许半个月前还帮着他插过秧和他们一同坐在田埂上喝过自家酿制的米酒。 今天他们却永远长眠在蜈蚣岭上。 破虏军没有欺骗大伙他们不是光吃饭不拼命的孬种。这些好儿朗们没有在蒙古人面前后退半步。没有丢下邵武的父老乡亲。他们用生命守卫了自己的家园完成了战前的承诺。 文天祥在烟雾中走来弓下身子替一个战死的破虏军士兵合上双眼整顿遗容。没等抬头又被一具残破的尸体吸引住目光。 那是一具义贼的尸体。 这个铠甲破烂的义贼脸上带着笑倒在一个蒙古武士的尸体旁。蒙古武士的钢刀刺透了他的身子而他手中的石头砸烂了蒙古武士的脑袋。 文天祥走过去将刺在义贼胸前的刀拔出来扔到一边然后将不知名山贼的遗体端端正正地放好。 这种场景让他身边的所有人震撼。邹洬、陈龙复、苗春、曾寰挨个走来对着义贼的尸体举手施礼。 大伙平素不大看得起这些流寇也不指望他们有战斗力。当西门彪、陶老么山大王带着他们赶来支援得时候破虏军将领们看中得更多是因他们的到来对破虏军士气的鼓舞。却没人真的指望这些义贼能在战场上起到作用。 事实上此战中比义贼们的作用丝毫比破虏军小。这些平素被大伙不甚瞧得起的山贼流寇临敌时战斗的技巧虽然生疏勇气却一点不比训练有素的破虏军差。劣质的铠甲和兵器让他们在接敌时处于劣势。但凭着过人的勇气他们往往让敌人倒在自己的前面。 若不是这些义贼奋不顾身此战破虏军已经输了虽然文天祥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力量并放弃了整个东线。 “丞相!”苗春低声劝了一句他能看得出来此刻文天祥很难过。为了如此多将士的牺牲也为了他自己指挥的失误。 “你的任务应该是撤到山中!你没完成任务!”文天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逼视着苗春说道。 苗春身体僵了僵刹那间冷汗满脸。 按大宋军规抗命者斩!不管你立下多大功劳。自己本来想事后找兵部侍郎邹洬中间说情恳求文大人准许自己戴罪立功没想到文天祥在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想起了此事。 “丞相……”邹洬低声嘟念着想出言替苗春求情又有些不敢。不知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对自己所熟悉的文丞相心中竟然有了几分畏惧。 不那种感觉不能用畏惧二字来形容。那是站在山下仰望的山顶的感觉。 “我交给你的资料。还有箫资、杜浒他们呢?”文天祥没有理睬邹洬铁青着脸向苗春逼问。 “已经转移到了百丈岭中末将是看着他们入山才赶来的。弟兄们不愿意看着大伙作战却躲在后边!”苗春大声回答身体站得笔直。 “你不是个合格的将领!”文天祥叹了口气放过苗春转身向下一处战场走去。 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个将领围着苗春脸上布满了惊讶的神色。文天祥治军严格赏罚分明苗春带来的几十个弟兄虽然在战场上起到了很大作用但以文天祥原来略有些古拙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罢手。 然而他居然没多说一句叱责的言语。轻易让苗春过了关、 只能说经历此战文天祥又变了。 “丞相也不是个合格主帅我从没见过三军之帅提剑冲杀!”老儒陈龙复耸耸肩膀对着文天祥的背影大声嚷嚷了一句。 作为师门长者他对文天祥的变化感受最深。 此战之前无论文天祥提出多少奇思妙想待士兵多么平易在大伙眼里他依然是个“羽扇纶巾雄姿英”的智者形象。可敬亦可亲。 而此战后他却变成了一个可上马杀敌的武将。笼罩于其身上的光芒让大伙有些不敢凝视。 这种变化到底好不好陈龙复没有把握。大宋习惯文人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夫。即使在文武平等的破虏军有功名在身的将领平素也自视比纯粹的武夫清高些。 但陈龙复知道此战之后将士们看向文天祥的目光已经从敬畏转变到崇拜。一路行来文天祥帮伤兵缠缠绷带替小校整整衣冠这些平素做惯了的小事情每每都能引一片欢呼。 质朴的士兵们不会追究指挥者的失误。有个能跟他们同生共死的将军能冲在最前方的统帅他们会很满足表现也更勇敢。 “丞相建阳关急报”一个传令兵飞马赶来带来一页血写的战报。 文天祥的脸明显地抽了抽迟疑地伸出手去。 几个参谋们难过的低下头。放弃救援东线的决策是他们提出的。如果这份战报来自建阳关就意味着张元坚持到了最后。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守军的结果可想而知。 邹洬悄悄地凑过来借着火把在一边观看。才看了几个字抬起头来高兴得连连击掌。 映入他眼中的是几个娟秀的字体豪迈中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 “丞相许夫人击退了王积翁后路无妨你看咱们是不是…?”第一标统领张唐凑到战报前看了一眼在一旁低声建议。 文天祥犹豫了一下关切地看了看张唐缠满白布的胸脯。血迹从伤口处正慢慢渗出来已经在白布上绽开了一朵朵桃花。 “没事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咱们若打虎不死反受其害。不如趁势追上去彻底解决了页特密实。那些新附军都被咱们杀破了胆子未必肯继续给蒙古人卖命”张唐摇摇头大咧咧地说道。 “弟兄们坚持得住么?”文天祥低声问。 昨夜是新附军的突然崩溃引了元军的溃败。陈龙复的疑兵和苗春的偷袭在关键时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大部分新附军就是因为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火把而被吓没了胆儿。如果当时蒙古军知道蜈蚣岭上的真正实力不再利用新附军打消耗战术而是把全部蒙古武士调上第一线此战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吃了大亏的页特密实不会撤得太远。 虽然收拾残兵后元军已经没有力量反扑。但页特密实肯定不愿撤离邵武地区。 第一页特密实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第二这样回去页特密实无法向主帅达春交代。蒙古军法不会对领优势兵力却打了败仗的将领客气。 文天祥亦有乘胜追击的想法但眼下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强弩之末未必能穿鲁缟。 “我看可行咱们累页特密实更累。咱们逼得越紧他越没时间重新整合人马”邹洬大声建议。 “咱们的斥候有消息么页特密实去了哪?” “去了建宁今天早上虫蚁师(驯鸟艺人)来报告页特密实在建宁收拢人马用栅栏修补被咱们炸毁了的那段城墙!”参谋曾寰上前回答。页特密实准备死守待援这是参谋们分析后得出的一致结论。 “咱们缴获了上千匹战马加上原有的足够拼凑出一支骑兵来。用上千铁骑追他的溃兵我就不信页特密实还敢回头迎敌”。张唐咧着嘴叫道。兵贵神带着能战的弟兄们追上去将蒙古军堵在邵武境内。这些杀人魔王从来没给宋人留过活路山水轮流转如今他们处于劣势张唐也不愿意给他们留活路。 “好!”文天祥敏锐地感觉到了机会。在这场较量中自己犯了很多错误而页特密实犯下的错误更多。 他想寻找机会赢回全局却不知道后路陈吊眼已经劫走了所有军粮。没有军粮的建宁城无疑是元军的坟墓。 “你带领人马袭扰为主尽量不要和蒙古骑兵硬碰。如果能将页特密实粘住…”文天祥让参谋拿出地图借着初升的朝阳在上面又画了一个叉。“到了目的地立刻派擅长骑马的弟兄绕过建宁联络林琦和陈吊眼如果能将页特密实堵在邵武军内整个福建路下一步咱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末将遵命!”张唐兴奋地挺直身体并拢五指行了个破虏军军礼。转身跳上战马大声喊道“第一标会骑马的还能战的全部上马让鞑子也尝尝被人撵的滋味”。 三河马唏溜溜一声咆哮沿着山间小路来回奔走。正在休息和擦拭伤口的士兵们披好铠甲勒紧绑腿相继跳到马上。 “等俺一等”龙岩寨寨主陶老么大叫一声翻身跳上一匹缴获来的烟云骢一边安抚着胯下坐骑一边喊道:“弟兄们还活着的跟我去追鞑子文大人在山上看着呢”。 数百个衣衫破烂的义贼跳起来从百姓手中接过战马。有人从蒙古兵尸体上拔出钢刀有人从阵亡宋军的尸体边捡起长枪。 千余骑在张唐和几个破虏军都头的指挥下调整队形呼啸而去。马蹄声的的伴着山风在林间回响。 “向来都是鞑子追着咱们跑让咱们今天也威风一回”几个受了轻伤的将领代表麾下弟兄上前请战。文天祥将大伙聚拢在一起展开地图手指在带血的地图上指指点点。参谋们跑来跑去摆开沙盘按照文天祥的指点将面面代表着兵力的小旗子摆在山间。 “子俊你带领近卫营弟兄去俘虏堆中做动员愿意跟咱们去杀鞑子的每人给他们一把刀。告诉他们只要此战不当孬种以后他们就是破虏军的弟兄”。文天祥抬起头将第一枝令箭交到刘子俊手里。 “得令”刘子俊答应一声飞快跑下山坡。 “我也去跟他们说说社稷兴亡的道理”陈龙复主动请缨雪白的胡须在昨夜的战斗中已经被血染红在阳光下闪出点点金光。 “好有劳先生”文天祥点头应承。陈龙复笑了笑转身跟在刘子俊身后消失在山坡下。 “邹将军你带领各营所有还能走山路的弟兄不分番号所有人一起抄近路赶往黄家村在那里林间埋伏截杀一切信使。即使是过路人也捉住等战后再给他们摆酒压惊”文天祥将第二支令箭交到了邹洬手里。 “得令”邹洬接过令箭带着主动请缨的将领迅离去。 “陈将军带几个弟兄三匹快马沿途换马赶往建阳关请许夫人星夜前来增援。能赶来多少人就来多少人”。 “是”绿林出身的陈复宋跳上传令兵专用的战马带着几个弟兄呼啸而去。文天祥抽出最后一支令箭交到了参谋曾宸手里“宪章你带着所有参谋下山招呼大宋百姓有愿意为国出力者帮吴将军抬炮告诉他们想为家人报仇的就随我来”。 “是”曾宸行了军礼带着参谋人员跑进了百姓当中。不一会儿百姓之间就响起了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父老乡亲们抬炮杀鞑子了”。 “我去我来”自愿前来助战的各村青壮叫喊着跟在曾宸身后走上蜈蚣岭数百斤的大炮用草绳穿过炮耳挂在抬杠上架上了百姓的双肩。 大宋百姓喊着号子将火炮抬下山来放牛车上肩拉手推慢慢向西南前进。清早的山风吹亮每一双热切的眼。 “唏溜溜”文天祥的战马被山下情绪感染出一声咆哮。昨天下午被惊散躲在山林深处的战马听见了咆哮着回应一时间整个山谷回荡着潇潇马鸣。 马鸣风潇潇。 破贼 (二)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破贼(二),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破贼(二)“那年春天油菜花快谢的时候。文大人传檄各地请大家帮他抬炮杀鞑子十里八乡的年青人都去了。从来只有鞑子追咱们大宋的士兵逃这回也终于轮到他们逃了一回……”多少年过去后邵武百姓提起蜈蚣岭之战依然激动万分。 上千斤重的火炮在众人肩扛手推之下居然不到一日一夜的时间走了六十余里的山路。 第二天早上当归缩进建宁城的元军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惊讶的现城外各高地上一夜之间长出了无数木垒。木垒上一面面大宋战旗高高飘扬再远处还有无数百姓提着锄头赶着猪6续赶来。 “不知死活的文疯子”得到士兵汇报元将页特密实骂咧咧地走到城墙边上。被炸毁的城墙还没有修新附军在杨晓荣的指挥下正手忙脚乱地从附近民宅拆下木料绑扎栅栏。 “弟兄们反出城来吧你们拍拍胸脯想想自己是宋人还是蒙古鞑子”不远处有人站在山梁上大声地喊。群山之间袅袅地回荡着他的话“宋人还是蒙古鞑子”。 “弟兄们你们现在是蒙古人的十倍凭什么给他们卖命。杀了鞑子文大人钱送你们回家”。熟悉的乡音听在士兵们的耳朵里分为诱惑。几个身强力壮的新附军牌头(十夫长)偷偷抬起头向着城内张望。他们忙碌一早晨饿着肚子修城垒墙而蒙古大爷们却在城内民居中养精蓄锐。 页特密实冷哼一声从护卫亲兵手中接过角弓搭上一支羽箭向城外射去。三百步外一柄钢刀横出叮地一声将弓箭打落在地上。 “好”城内城外同时有人叫好。射击三百步外的目标可谓神射。现羽箭可以立刻用刀击落这一刀至少代表了十年以上的苦功。 “***等过几天饿瘪了你看你怎么射”苗春站在山坡上跳着脚喊。引得身边弟兄们一阵哄笑。 页特密实的脸色瞬间变白。跳上战马直奔城南。 南门外泰宁溪从东北来沿城而过。沿丘陵上下起伏的官道上没有人晨风吹过山林出沙沙地响。 围三缺一。页特密实满脸冷汗。打马再奔西奔北。事实正如他判断西北方百丈岭密林中旌旗招展。东门正对着泰宁溪所有的浮桥一夜间不见踪影站在城头上可看见一队队破虏军士兵在河对岸往来奔走。 页特密实回奔建宁县衙那是他的临时中军殿。昨晚派出轻骑去宁化催粮不到两百里的路今天早上应该有人回报才对。如果没有驿卒按时回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南去的路已经断了文天祥故意围三缺一为的是兵不血刃把自己从建宁赶出来。 可他哪来的那么多兵? “报”一个士兵高叫着从南门外奔来直闯到中军殿前人没下马惊呼声已经传到页特密实耳朵里。 几个亲兵搀扶着一个血里捞出来的蒙古兵走到了页特密实跟前。报信的士兵已经性命垂危见到页特密实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手一张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死了。 “黄家村有埋伏”几个字让页特密实彻底绝望。 “丞相咱们这样处处设疑兵页特密实会上当么”?参谋曾宸站在文天祥身边担忧地问。 “向东北再次深入邵武他麾下的将士没这个胆子。西北进百丈岭骑兵过不去。正东边的泰宁溪刚涨过水不可跋涉扎浮桥或绑木筏都需要时间。只要张唐和邹洬能把南面的道路堵住等陈吊眼和许夫人的人马赶到页特密实就是瓮中之鳖”!文天祥自信地判断口气不容置疑。 曾宸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疲惫的身躯。 一日一夜未眠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限。但参谋们此时却在文天祥身上感受到了那强大无匹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三军之帅掌控全军的关键。 虽然此战己方犯了无数错误但关键时刻页特密实犯得错误更多。 他不该在建宁停留。因为在他来之前建宁城已经奉命撤得空无一人。 元军做战向来就粮于百姓。没有百姓即意味着没有粮食可抢。 如果此刻页特密实向南强行撤军新附军已经没有了和他共同进退的胆量。凭借剩余的不到两千蒙古军未必能冲破张唐和邹洬利用地形组织的截击。 如果页特密实躲在城中固守一万多新附军溃兵就是一万多张嘴。光凭屠宰马匹守军根本支撑不了十日。 十日之内蒙古人的援军插了翅膀也从广南东路赶不到邵武。况且沿途中邵武军的斥候在暗中监视着随时准备格杀给达春送信的驿使。 焦急的不止是页特密实一个人。 近在咫尺的战事让建武军统军万户武忠同样焦急万分。 敌军就在他眼皮底下十天前一伙不知数目的破虏军翻越大武夷山出其不意地攻入了新城。几个月来建武各地守军和破虏军一直相安无事根本没防备。因此破虏军夜入新城几乎是兵不血刃。 而新城距离他的老巢建昌(武)只有六十里中间隔着一个湖两道山梁。 接到迟来的战报武忠气得暴跳如雷。找来师爷苏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不是跟那个姓何的臭道士说好了吗?信誓旦旦地保证文疯子的军队不再骚扰建武怎么才几个月破虏军又来了。老子的粮草呢军械呢喂狗了吗?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师爷苏灿一声不吭头几乎垂到了地面上。几个幕僚贴着墙根偷偷地溜了出去有些话大伙能听不见听不见最好事后省却很多麻烦并且能闷声大财。 建武军偷偷卖粮草和器械给破虏军这是大家都默认了的事。这样做好处很多第一破虏军不会再进入建武找大伙麻烦。第二文天祥一直支付的是金块硬通货。武忠为人厚道大伙的口袋里谁都没少装。第三邵武那些稀奇古怪的特产给建武带来的活力。商人们都知道去邵武办货走建昌(又称建武)、光泽这条路最太平。 可惜最近建武军和破虏军出了些小“误会”! “大人当时咱可说的互不侵犯啊”。等到武忠骂够了骂累了幕僚苏灿突然来了一句 “呃”武忠被噎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高高举起巴掌欲打看看师爷那任打任骂的样子将巴掌又放了下去。 “那么依你之见是本将军违约在先了”? “大人英明”苏灿一开口又是常用的一句口头谗。 帅案边武忠的脸气成了紫茄子色。以皇命难违为理由本想跟在页特密实身后拣个便宜落井下石。谁知石头没丢下去把破虏军先引来了。眼下按原计划去攻光泽肯定不现实弄不好光泽没攻下反而让新城的破虏军取了建武。提兵去夺新城吧又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一旦文天祥打着邵武守不住就窜入建武的主意自己手下这帮弟兄未必挡得了破虏军情急拼命。 想想黄去疾两万人马被人几千人马灭了。自己手下人马还没黄去疾多拿什么去挡文天祥的路。 跌坐回椅子里武忠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师爷苏灿陪着主人叹了一声仿佛一呼之间排出了满腔的郁闷。 武忠的圆眼对上了师爷的三角眼。“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大人咱们能怎么办地方不安宁肯定要先维护地方啊剿灭文天祥窜于建武的残部啊。这时候去邵武去了也落在别人后边。几日前文大人已经把礼物给咱们送来了咱们不如就收着”? “礼物?我怎么不知道”武忠的一双肉眼泡瞪得溜圆。 “是啊礼物。大人啊你怎么就算不清楚这个帐呢。他页特密实兵邵武关咱们什么事。打赢了那页特密实和王积翁会把功劳分给您么一旦建武有失别人都有战功唯独您守土不利何苦来哉”! 苏灿循循善诱。口袋里刚收到的金条还没捂暖和那可是邵武金矿出的十足真金啊盖着图鉴的。比起蒙古人的纸钞好用多了。打下邵武灭了文天祥这钱谁还会定期给自己送来。再说了自己名下那几家商号还指望贩卖邵武的新奇玩意儿赚钱呢。那些织布的防棉花的鼓风的机器那个卖到两浙不是翻一倍的利润。买家说了不冲别的就冲文天祥敢与蒙古人玩命儿这骨子硬气劲头多贵都买。帮着页特密实把邵武端了除了断自己财路有什么好? “你是说咱按兵不动?”武忠疑惑地问不知道自己的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师爷现在越来越神叨叨的你说他傻吧他料的事每每十中**。你说他聪明吧关键时刻他总是出毛病。特别是自然听说文天祥组建了邵武军后十个主意又九个让人分不清楚他在帮谁。 “大人英明”苏灿满脸堆笑大拇指高高举起。“如果文天祥守不住邵武自然也在新城呆不久。等邵武局势明朗了咱们再去打新城这平叛的最后一击之功就是咱们的谁也抢不去”。 “可要是页特密实输了呢?”武忠随口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心里好生后悔。页特密实带着三千蒙古军数万新附军。加上福州的王积翁南剑州的李英总兵力将近七万怎么看也看不出输的样子。 “要是页特密实输了那咱们更是功劳显赫。”师爷苏灿仿佛没意识到主帅的口误顺着武忠的口风说道“大人您想他几路大军七万雄兵都被文天祥各个击破了。到时候咱们给些好处让文大人把新城的破虏军向回一撤咱们就上报说经历血战收复了新城。几支大军皆败就咱们一路有斩获功劳簿上还不是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胡说文天祥凭什么跟页特密实斗?”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那邵武什么地方山高林密战马根本转不开身子。文天祥那人打仗又不按常理说不定页特密实稍一疏忽就被他算计了。你想想啊黄去疾两万多人不是一天不到就没了么?” “那是新附军不是蒙古……”。 “我说大人蒙古人就不是人了。不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苏灿不高兴地反驳。猛然觉自己说话语气不对低下头压低声音嘟囔道:“咱们不敢打谁打偷偷喝个彩还不行?” “那你的意思文天祥还能赢了不成?”武忠被师爷的话气乐带着嘲弄的语气反问道。 “不好说反正这建武内外没有盼望文天祥输的”。 “这”武忠坐在椅子里不住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手下这帮弟兄不少人利用地理位置优势明里暗里的出钱组织商队跑到邵武运货将那些稀罕物件运出来加一倍的价钱再卖到别处。这些事情他平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的亲戚也没少从商队中捞好处。如果贸然出兵跟王积翁呼应老巢有危险不说弟兄们也未必乐意。 “大人别犹豫了。这趟混水咱不能去趟。王积翁那厮内斗内行外战外行。他能打下建阳关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那统率号称兴宋军的畲汉联军天天想着给他丈夫和弟弟报仇的许夫人就围着福州转圈。王积翁凭着福州城高池厚才保得太平一旦他出了福州许夫人肯定要咬上来。倒时候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难说。咱们何必跟那将死之人搅在一起依属下之见咱们就按兵不动等着看最后结果。无论谁赢咱们都不吃亏!”(快捷键:←)(快捷键:→) 破贼 (三)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破贼(三),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破贼(三)围城中除了断粮最痛苦的莫过于外界消息隔绝。当处于四面楚歌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援军在哪里的时候精神上的压力对将士们造成的打击往往大于敌人的进攻。 五天过去城中的气氛几乎让人疯狂。页特密实每天派出人马四下突围求援每支人马都被截杀在半路上。王积翁、钱荣之、武忠、李英四路人马没有半点消息。 可城外打着宋字旗号的人马却越聚越多。 许夫人的兴宋军、陈吊眼麾下义贼还有闻讯赶来助拳的各路豪杰团团将建宁城围住。四天以前在城南还留着一线突围的希望。现在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正南面破虏军离城已经不足二里。站在城墙上可清楚看见士兵、义贼、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和做饭时升起的袅袅炊烟。 页特密实唯一可庆幸的是蜈蚣岭前那落地就炸的铁弹丸没再落到城内一。烈火与硝烟的血夜已经将蒙古武士杀落了胆。自渡江以来从没打过败仗的他们一旦现自己并非不可战胜士气下降得非常快。如果不看他们的铠甲光从脸上的表情和呆滞的目光上看很难再分清楚他们和新附军的区别在哪里。 页特密实当然不知道炮营将士已经没有足够的炮弹再演一次蜈蚣岭血夜。其他各营也没有实力再组织一次那样的反击。 实际上破虏军和自己的敌手一样都到了强弩之末。唯一不同的是城中的蒙古军是在被征服的土地上作战一旦暴露出软弱就面临着墙倒众人推的境地。而破虏军是在捍卫自己的家园血与火的洗礼给他造成了伤害同时也铸就了他的威名。 而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威名就是号召力。除了陈吊眼和许夫人两路援军附近很多小规模结寨自保的地方武装也6续赶来了。有些人一到达建宁城外立刻向文天祥提出请求要求把自己的全部人马并入到破虏军中。有些人则礼貌地保持了独立一边与破虏军并肩战斗一边从破虏军身上学习正规军队的作战模式。 无论后来者抱着什么目的从页特密实决定依托建宁据守待援那一刻起胜利的天平已经垂在了破虏军这边。 蒙古人擅长攻城却不擅长守。建宁城乃弹丸之地亦不可守。仓惶败退的时候元军将辎重都丢在了路上。没有足够的弓箭蒙古人所擅长的射技就挥不出威力。而失去了补给后再好的战马也不可能以像膘肥体壮时一样度纵横驰骋。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一向攻城拔寨的蒙古武士终于尝到了被困孤城的滋味。 度日如年的等死的感觉比战死更难受。 随身携带的干粮很快就消耗完了蒙古人可以杀马充饥新附军却只能分些人家吃剩下的汤水过日子。饥饿逼着人开始寻找出路每当黑夜来临就有新附军士冒着被射杀的风险逃出城来逃向破虏军阵地。只要活着跑到目的地就得救了文大人有令不杀俘虏破虏军会拿来热乎乎米粥给你喝并且还会配上一碟子农家小菜。 此时饭菜的香味对守军的杀伤力不亚于弓箭。而这时候的一口肉汤往往就意味着你要付出一条命来交换。 第五日黄昏一队蒙古军再次冲出了城门身后跟着数千刚分到了几口肉汤的新附军呐喊着冲向正南方的土丘。 两军之间的空地转瞬冲过。战马越冲越近山坡上的士兵已经可以看到蒙古人刀尖上的寒光。 西门彪长身而起拉动手中角弓势如满月。松手一支鸣镝带着风落入蒙古骑兵当中。 “弓箭手两百步准备”陈吊眼冷静地举起令旗手一挥“射”。 几百支弓箭向斜上方射了出去两百步外下了一阵箭雨。数个蒙古武士中箭落马幸存者压低马头蹬里藏身继续冲击。 “一百八十步射”陈吊眼的喊声伴着弓弦的弹动冷静而低沉。 “一百六十步射” “一百四十步射后退”陈吊眼看了看旁边的破虏军指挥义贼中间的弓箭手完最后一轮箭退了下去。 破虏军副统制邹洬立刻接替了他的指挥位置。 “破虏军弩手准备平三叠射”。 林琦麾下的第三标弩营因前去清流城劫粮而错过了蜈蚣岭决战现在是破虏军建制最完好的一个营。憋了好几天的士兵们迅排开了队形射上弩上弩射。 弩的射不比弓箭快但破虏弩对士兵体力没要求凭借特有的齿轮任何士兵都可以开弩放箭。一个农夫经过几个月训练完全可以成为合格的弩手。 依靠密度和度弩箭在宋军阵地前编织出一道死亡之网。 马背上的骑手顷刻间减少了一半剩下的已经迫近阵前弩手们几乎可以看见对方的眉毛还有草原民族特有的直勾勾带着狠辣的眼神。 “弩手后退长枪手上前”邹洬一声令下站在弩兵后的长枪手们大踏步上前从地面上捡起两丈多长一端削尖的竹竿对准了敌军。 冲到近前的蒙古马咆哮着找不到缺口。 骑兵在马上弯弓射击。羽箭越过枪阵射入了长枪手的身体。黑气立刻迷漫上了伤者的脸。蒙古人的弓箭上抹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长枪手倒下竹竿却被同伴接在手里。削尖的一端依旧对准正前方。 枪阵后的弓箭手和弩手们看准机会开始自由射击。箭雨下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倒了下去。 蒙古人的仆从们跟在马背后冲了过来没等靠近阵地一炮弹呼啸着从山头上落下轰然在人群中炸开放到了十几个。 “轰天雷!”剩下的新附军士兵一声呐喊掉头就跑。督战队冲了上来将跑得最快的士兵射翻在地上。冲不到敌阵退亦是死城中没有余粮不需要胆小鬼。 又一炮弹落下准确地砸在督战队中却没有炸开。豆大的火绒在圆形的弹丸上闪烁慢慢爬向弹丸内部。 “啊!”督战的蒙古百夫长抱着脑袋率先向后逃去。执行战场纪律的士兵丢下刀逃得比被督战者还快。 吴靖站在火炮旁轻轻摆了摆手停止了炮击。装填手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将剩余的两枚弹丸包起来藏到了木箱子里。这是今天早上刚从邵武送来的炮弹威慑的作用远远大于实战。 “该你们了起来文大人在山上看着呢!”老夫子陈龙复像训蒙童一般对着一群面有菜色的新附军俘虏命令。昨夜刚投降的俘虏站起来扯着嗓子在山坡上大声用广东腔呐喊“弟兄们向两边跑向两边跑放下兵器降者免死!” “向两边跑投降免死投降免死!”周边的群山清晰地将同伴的喊话反射回来一遍遍灌入新附军将士的耳朵。 聪明的士兵立刻扔掉刀枪撒腿向阵地两侧跑去。城中的蒙古军想追都来不及几千士卒一哄而散。 冲在破虏军阵前的蒙古武士彻底成了孤军。在尖竹杆的逼迫下连连后退。竹杆后不时有羽箭飞出准确地将骑兵推下马背。 “彪子留神看着点儿破虏军没咱们人多凭的也不全是那些铁瓜蛋!”陈吊眼用手指捅捅自己的心腹爱将西门彪冲着破虏军的阵形轻轻砮嘴。 “知道了大当家的回去咱们也照着训练出一支这样的队伍来不信这天下就归了蒙古鞑子!”西门彪低声答应着心里比较着自己麾下喽啰兵和破虏军之间的差距。几天的并肩作战让他对破虏军的战术和指挥方式了解颇深佩服之余心里渐渐有了几分不甘。 “如果这支队伍让我来带?”西门彪默默地想“好过大宋官家可惜文丞相是官家的人大家终久走不到一条路上”。 想想这些再想想和张唐并肩作战结下的情意西门彪心中不觉有些黯然。稍一分神却现前边的破虏军已经停止了射击。 “看到没有蒙古人也不是铜筋铁骨受了伤一样会死走地上拣一把家伙跟我去打落水狗”第一标统领张唐对着一群刚刚“转职”过来的新附军命令道。 前几天刚投奔过来的新附军士卒犹豫着却没人敢第一个出头。这几天除了挖陷阱、运物资就是听陈龙复讲亡国与亡天下的大道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战场与原来骑在自己头上的主人拼命。 蒙古军在他们心中形成的积威不是陈龙复两句大道理能驱散的。眼瞅着张唐带着身边的十几个破虏军杀到了数倍于己蒙古武士跟前。 “***是爷们么有卵蛋没有。蒙古人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个人。他们就剩下百十个人了你们几千号吐口吐沫也能把他们淹死”西门彪心头突然冒上一股无名火瞪起牛铃大小的圆眼怒骂“小娘养的原地呆着。带把的跟着我上”。 这句话比讲什么大道理都好使千余反穿号坎的新附军从地上捡起竹竿钢刀跟在他后边斜刺杀了上去。剩余的蒙古骑兵想逃已经来不及竹竿戳下很快把他们戳成了一团肉酱。 战事转眼结束出城的元军全军覆没。 几匹受了伤的马尽力站起摇晃着倒下再次支撑站起。负责打扫战场的士兵走过来用钢刀结束了伤马的痛苦。 牲畜临终前的嘶鸣在群山之间回荡。 页特密实恨恨地走下城头掌心已经被自己握出血来。所有的结局已经写好从建宁被围那一天起这支队伍已经落入了文天祥的圈套。 “把杨晓荣那头不会拉车的蠢驴叫来”页特密实愤怒地喊。 传令的士兵低声答应不一会儿衙门外传来了杨晓荣公鸭一般的嗓音有气无力的听着就让人感到恶心。 “你的敢死队呢都哪里去了你不是说分给他们马肉吃他们就会奋不顾身地冲锋陷阵吗?”页特密实用马鞭抽打着怒骂。 挨了打的新附军万户不敢躲避哀嚎着一边求饶一边为自己辩解:“将军将军饶命啊他们都是张将军的手下他们这么说的小的我自然就信了没想到他们出了城就赶着去投降啊”。 “他们说的你没长脑袋还是没长心。不拉车的牲口老子留着你干什么来人拉出去砍了”页特密实怒吼着一脚将杨晓荣踹翻。几个亲兵扑过来架起瘫成一团的杨万户就向外边拉。 “大帅大帅饶命啊”杨晓荣甩开武士拼命抱住页特密实的大腿“大帅大帅念在属下多年牵马坠蹬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饶了你饶了你谁绕过我推出去砍”页特密实不易不饶地喊道眉毛轻挑给武士们使了个颜色。 左右武士扑过来将杨晓荣再次架起。哭得脸像猪屁股一般的杨晓荣挣扎着跪下头如捣蒜“大帅大帅末将戴罪立功戴罪立功马上出城马上出城为大帅杀开一条血路请大帅手下留情饶了小的吧!” 页特密实挥挥手让武士们先退到两边。大脚踏在杨晓荣肩膀上话语如刀锋般冰冷“饶了你你向本帅保证”。 “末将愿意立军令状如果不能杀出重围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来任大帅处置”。 “给他纸笔”页特密实吩咐手下取来纸笔丢到杨晓荣面前“你立军令状如果敢临阵投敌你在北方的家眷全部斩绝无怨言”。 “大帅”杨晓荣抬起磕破了的额头乞怜地看看页特密实。看了一会知道自己今天不签署此军令状决计活不下去。左右不过是个死绝境之下反而逼出几分胆量。颤抖着将军令状写好签了名高高地举过头顶。 页特密实一把夺过军令状交给亲信拿去风干收好。然后大声命令道“杨将军听令”。 “末将在”,杨晓荣翻身站起叉手而立。 “本帅给你五十匹战马充做军粮今晚让士兵饱食半夜子时带着所有新附军杀出南门直扑敌营如有后退者斩”。 “是”杨晓荣身体晃了晃上前接令。跟着管军需的将领走出衙门外。 页特密实看着他走远转回座位招呼过剩余的蒙古将领吩咐道“让弟兄们杀马果腹今晚新附军冲出南门后咱们立刻偃旗息鼓出西门向西南冲到了百丈岭下边再贴着武夷山脚绕回江西。等从咱们签了人马回来再跟文疯子算这笔账!” “是”诸将齐声答应。都知道今晚破釜沉舟在此一举。三千蒙古弟兄现在剩下的不到千人这是蒙古人入江南以来最大的耻辱。 而这耻辱必须让汉人加倍来偿还。 “城内的弟兄们几百个鞑子欺负你们上万人你们嫌不嫌丢人啊”?南腔北调的喊话声在暮色中回荡。夹杂着闽南土腔、广南俚语、江西官话。 “杀鞑子啊挺直腰杆文大人等着你们加入破虏军呢”? 分吃马肉的新附军士兵听到了手中的瓦罐晃了晃差点把肉汤洒出罐子外。 “不想吃了不想吃拉倒下一位反正这是最后一顿”杨晓荣的亲信骂道推开士兵铁勺子指向下一双茫然的眼。 “德行”士兵看看罐子里的肉汤嘟囔道。 城外又传来雄壮的歌声“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是堂堂好男儿为何低头做马牛……”。(快捷键:←)(快捷键:→) 破贼 (四)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破贼(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破贼(四)刘大椿端着一碗的肉汤蹲在民宅的门槛上低低的叹气。 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后一顿饭他吃不下去虽然碗里漂着久违了的一块马肉闻起来香喷喷的让已经断粮两天的他肚子直冒酸水。 天色已经很晚了斜阳从西边的城头落下去春天的晚风徐徐吹着血腥味道之间带着山林间的花香。这种景色让人分外割舍不下。 “大椿吃吧寻思啥呢”曾经做过张镇孙的亲兵现在与刘大椿同营的伙长雷动走过来挨着刘达春坐好脱下布鞋子在门槛上磕了磕叹着气说道“吃吧吃完了好歹做个饱鬼。说不定阎王也看大伙脸色好下辈子投胎投个太平盛世省得到头来连魂魄都回不了乡”! “唉”附近的几个士兵唉声叹气都知道今晚突围新附军要打头阵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你说咱们这叫什么事儿早知道这个结果还不如死在广州了”!一个士兵恨恨地把木碗砸在地上脸上的刺青不住抽*动。宋军自古有在士兵脸上刺字的习惯蒙古人来了将这个传统扬光大。所有新附军小兵脸上都刺有字即使化了装逃掉也会被百姓们认出来。 等待他们的命运早已写好突围出去后要么是被邵武百姓抓回来献给破虏军要么是被其他地方的官府收拢押回广州再次跟着蒙古东征西讨。 “是啊本以为跟着张制置投降能过几天平安日子谁知道只多活了六个月还落了个骂名”。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叹息着。哀叹着命运的不公平。他们都是广州的乡兵北元名将达春率领三路大军兵临城下制置使张镇孙及侍郎谭应斗以城降大伙都是当兵的还能有什么办法跟着降呗。谁料到降了没几天就被页特密实带着来打文天祥那文天祥是凡人轻易能碰的么大宋状元文屈星下界。这不是几万人被人家几千人打败了连回去的命都没有。 “唉守守不住降又降不得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雷动穿好鞋子开始检查绑腿“咱们那时候不降也得降。降了达春那老匹夫顶多是拆了广州城不降全城百姓都得被屠了。可惜咱张大人降了大元心里还念着大宋。本以为是权宜之计谁料想达春老匹夫看透了大人的心思扣了他的家眷硬逼着大人来邵武送死!” “你说什么张大人是诈降?”刘大椿手里的木碗晃了晃差点把肉汤泼到地上。 “诈降不诈降我不知道反正除了那个杨晓荣没一个人愿意抱蒙古人的粗腿”雷动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听说张大人本来想缓一缓等张世杰大人率军登岸来个里应外合没想到张世杰大人带着皇帝远走七星洋。咱们张大人的家眷又被达春扣了才不得不受制于人唉可惜啊那天杀的毒箭偏偏落在张大人和谭大人头上……”。 “是啊谁料到呢”几个士兵叹息着说幻想着能跟着张镇孙背后捅鞑子一刀的情景。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乱世之中很难说哪个选择更正确。 半年来蒙古人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凡是被强攻下来的地方结局就是屠城。先是泸州粮尽为元万户图们达勒所破安抚王世昌自经死合城百姓被杀。元东川副都元帅张德润破涪州守将王明及总辖韩文广、张遇春皆被杀蒙古人屠城三日。 绍庆、南平等州降了百姓受到的损失相比起来反而小。除了一些破城后司空见惯的暴行外至少一些人生命得到了保全。作为本乡本土的乡兵感情上他们还是认可张镇孙不战而降的行为。同时如果有获胜的希望他们也期待着能给鞑子些苦头吃。 “可惜现在咱们想捅鞑子一刀也晚了”有人低声嘟囔道。 “未必就看爷几个有没有胆子。到目前为止求援的人马没一路活着冲出重围远在广州的大军恐怕现在还不知道页特密实吃了败仗。这邵武周围全是山咱们今晚能冲出去没人接应也未必能活着回广州。早晚是个死还不如……”,雷动咬着牙比了个砍的手势。 “你是说跟鞑子拼命?”刘大椿又是一哆嗦脑门上立刻见了汗。 “不是拼命是投名状。”雷动说了句谁都明白其中含义的江湖黑话“爷几个想想外边那些人说得好咱们万余人何必跟几百鞑子一块去死。他们吃肉咱们连汤水都喝不饱。他们骑马咱们步行率先向外冲还不是给人家挡箭的货。不如趁着天黑咱们给他个立功赎罪……”。 “这九哥成么?”有人狐疑地问眼睛四下张望唯恐被巡逻的蒙古兵听见。 “有什么不成总比死在轰天雷下强。砍了鞑子文大人说不定能放大伙一条生路。我听说现在破虏军中一半是黄去疾的部下就比咱们早投降了几个月。人家那里打仗时双饷现银”。雷动唯恐大伙不肯听开始威逼利诱。 他不想死更不想这么窝囊的死。此生有一件事情还没做完如果死在了乱军中雷动无法瞑目。当准备突围的消息一传出军心浮动他就准备利用这个机会煽动大伙造反。 “成九哥我跟着你干”刘大椿一口将肉汤喝干了远远地把木碗掷将出去。 “反正是个死不如死中求活。” “对杀一个鞑子垫背也算咱没白来一趟”。几个士兵低声嚷嚷。 “嘘”雷动把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大伙小声“别着急咱们也不冒险。我跟其他几伙的老兄弟商量过了大椿、泥娃子你俩水性好一会儿天黑下来趁着乱你们往城东那大河里一跳只要能活着扎到对岸去就跟那边的破虏军弟兄们说蒙古人准备今夜突围让文大人做好准备。城门开的时候咱们就造反戴罪立功”。 “嗯”刘大椿点点头开始收拾一身行头。太阳已经落山一会儿就是他显身手的时候了。 在围城中等待突围的时间到来是一种煎熬。 页特密实没等到午夜来临就得到了解脱。刚一入夜建宁城内立刻乱做了一团。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着了起来火光透过窗棱直照到他的脸上。 没等页特密实问几个亲兵气喘吁吁地前来汇报杨晓荣反了。 “什么”页特密实一把抓住了报信士兵的领口恨不得将他从衙门里扔到马路上去。 “杨杨晓荣反了带着队伍占据了西门有人带着残兵们在四下放火。眼下四门大开将军再不走咱们就来不及了!”亲兵哭喊道气急败坏。 “老天”页特密实放下亲兵呆坐在椅子上。事先做好了最坏打算却没想到杨晓荣那条赖皮狗居然还有造反的胆量。突围的计划全完了杨晓荣占据西门就等于断了蒙古军西去百丈岭沿岭下小路潜行回江西的希望。不用说他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在文疯子那里立功赎罪。目前以新附军当肉盾吸引敌军注意力的计划彻底破产属下这几百幸存的蒙古军页特密实已经不知道要把他们带到何方。 页特密实一伸手拉出了佩剑挥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旁边的亲兵手疾眼快死死地将他的胳膊抱住。 “将军将军苍鹰留住翅膀才能飞上蓝天”这句话和汉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相同乃是劝页特密实留一条命在以便将来有机会报仇。 页特密实本来就无必死之心被属下这么一劝自杀念头也就淡了。在亲兵的侍奉下寻了件普通士兵的铠甲穿好将印信揣在怀中大声命令道:“通知全体将士上马出南门咱们趁着乱走”。 所谓全体将士此刻已经剩下不足百人。杨晓荣带着嫡系人马造反导致新附军炸营。城中四处是火烧得一些蒙古武士也失去了主意。乱烘烘跟着逃命的新附军冲了出去黑暗之中要么遇到闻讯赶来的宋军给活捉了去。要么半路上被新附军在背后下了黑手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 大街上四下都是乱军。人们拥挤着哭喊着没头没脑的乱跑。 页特密实拔出刀一马当先冲上街头。手起刀落将路上的新附军砍成两段。几个亲兵护在页特密实两侧抡刀乱砍。硬生生在人群中砍出了条通道。受了伤的新附军士兵哭喊哀求却没人回头看他们一眼。 几百蒙古武士旋风般冲出了城门冲入了无边黑夜。 城墙垛口上雷动颤抖着双手将一张大弓拉满。目光顺着箭尖对正页特密实的后心。 换了铠甲的页特密实可以瞒过普通士兵却瞒不过雷动的双眼。这个背影化成了灰他也能认识。 张镇孙和谭应斗献城广州避免了屠城之祸。但这群吃生肉的野人犯下的罪孽不比屠城小多少。 伫立了几百年的广州城被达春下令拆毁了四面城墙全部夷为平地。此外城中名胜园林没一处未遭洗劫。能搬得走的全部被蒙古武士作为战利品搬走就连寺庙里的香炉都没放过。 军官们得到的巨额财富而士兵们没有了杀人的快乐就需要其他泄途径。于是“体贴下属”的年青军官带着麾下士兵带着大元的“一等人”钻进四等人家里尽情地享受做主人的快感。 一个月之内投河、投寰、吞金自尽的少女有上千人。当然她们是为了名节而自杀的在史家和大儒眼中与蒙古士兵的行为无关。 这其中就有张镇孙家的一个小侍女雷动的未过门的妻子。 那个侍女不是很喜欢雷动。风雨飘摇的乱世中嫁一个武士为的是寻一个可以安身的港湾。 可惜这个武士在关键时刻正在城外接受蒙古人的整编。 当跟着张镇孙赶回家中时小侍女的尸体已经冷了。张镇孙的女儿了疯除了一块玉符说不出闯入者的名字。 那是大元皇帝赐给有功之士的玉符。受降仪式上因献城有功的张镇孙自己刚好也得了一块。玉符后刻着的是他的名讳和功绩。 弓弦响页特密实身边的护卫猛然回头举刀将冷箭击落于地。几名护卫夹住主帅迅消失远去。 “呸”雷动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再次拉开弓箭。 半空中又飞来一道寒光页特密实藏颈俯身。冷箭擦着他的盔缨飞了过去。没等他直起腰来冷箭又至身边护卫举刀相隔隔了个空利箭流星般扎进了页特密实胯下战马的后腿里。 马倒两支手臂同时伸来身披重甲的页特密实借着护卫的一拉之力在双腿着地前的一瞬间窜了起来跳上另一匹战马的空鞍。 “好骑术”黑夜里又是一声喝彩三点寒光从页特密实对面飞至一箭射人一箭射马一箭封住侍卫。页特密实与侍卫拔刀磕箭跨下战马一声悲鸣晃了晃软倒在地上。 没等页特密实再次跃起几匹骏马如飞而至。马背上当先一将拍马抡刀直取页特密实旁边跟着一个光膀子大汉手持一把角弓羽箭连珠般从弓上飞出每箭必射一蒙古武士于马下。 已经不用再分辨谁是主帅从几个蒙古武士的表现上页特密实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 “卑鄙”页特密实从马腹下艰难地拔出大腿举刀迎向敌将。未等与其交手城头上一箭飞来正中其臂。页特密实吃痛刀落。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白盔白甲的武将策马从自己身边跑过。 “你也有今天!”看着页特密实的尸体倒在地上雷动吐了口吐沫。轻轻地将手中长弓放到了城头上。 此生之事已了老兵雷动脱去新附军的铠甲用佩剑割去脸上那些屈辱的刺青。然后撩起衣服蒙住了脸从城头上一跃而下。(快捷键:←)(快捷键:→) 破贼 (伍)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破贼(伍),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破贼(伍)只有两种可能让对手放弃战争一种是让他知道获胜不可能另一种让他明白获胜的代价太高。 从这点上看这次邵武保卫战是胜利的因为破虏军让北元付出了五倍于自己的代价。但是北元朝廷有取之不尽的兵源和资源而邵武只有一地。换句话说忽必烈输得起而文天祥输不起。 现在文天祥已经感觉到了这种痛彻骨的痛。 这无疑是一场政治战保全了邵武军的基业和破虏军的威名却几乎打残了整支军队。损失最大的低级军官蜈蚣岭之战各队队长和伙长一直战斗在最前方。 通常是“一句弟兄们跟我上”然后挥动长刀杀入敌群。只至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这些人都是赣南溃败后重上百丈岭的老兵。无论作战经验和对大宋的忠诚都远非后来补充进来的新附军军官可比。 文天祥最揪心的还是大将杜浒。自从荆棘岭上撤下来后这员虎将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几道伤口让随军大夫看着都直摇头用这些医者的话来讲他们从来没见过伤这么重还能活下来的。 无数弟兄倒在了荆棘岭和蜈蚣岭间百里不到的山路彻底被血所染红。四千多百丈岭下来的老兵五千多从黄去疾手中改编过来的“新兵”此战之后剩余不到一半。并且这个数字中还包括那些受伤者而以目前的天气和军中缺医少药的情况随着时间推移阵亡的数字还会提高。 如果此时在建武的武忠趁机杀入光泽或两浙东路的陈岩整顿军马来攻文天祥知道自己几乎没力量招架。 除了破虏军现在邵武境内还有三股力量一股是陈吊眼的义贼一股是许夫人麾下的兴宋军还有一股是整体投诚的杨晓荣部。前两股力量根本不受文天祥节制。至于杨晓荣部文天祥虽然心胸开阔却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这为杨将军跟在页特密实身边不是一年两年了。别人投降蒙古人可能是迫不得已而杨晓荣只是为了升官财。 他倒不畏惧杨晓荣部的战斗力杨晓荣在新附军崩溃时刻收敛的那六千多兵马在文天祥眼里根本不堪一击。出动破虏军残破不全的第一标足以将杨晓荣的部曲缴械。 偏偏文天祥现在不能动杨晓荣。 政治有时候就这么玄妙明知道那里是浓疮也不能贸然去挤压。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就会被视为没有容人之量无数有意无意的文人就会挥动他们的生花妙笔把本来简单事情描写得越复杂。 这样下来将来必然给破虏军的展制造巨大障碍。 “丞相我想重编三标人马”邹洬凑到文天祥身后低声说道。建宁县内的余火还没完全扑灭文天祥的临时指挥所还搭在城外的山坡上。帐篷周围来往的人很多有破虏军也有许夫人和陈吊眼麾下的将领。所以大伙商议事情的声音不敢太高。 “把这次的俘虏补充进队伍么跟老夫子说一声让他和子俊尽力动员俘虏肯留下的咱们都留下。但先别去动杨晓荣的人马咱们不能轻易给人落下话柄”。文天祥回过头谨慎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说的不是补充而是将原来的四个标打散了重新组合先拼出一个标主力剩下的完全打散了将愿意留下的俘虏补充进去统一整编。大家一起训练重新打造咱们的破虏军!”邹洬郑重地说道眼中闪出一缕刚毅“由老兵带着新兵让所有人像我们当时在百丈岭上一样重新学习。半年后咱们手里的军队只会比原来更强1 “只怕蒙古人不会给咱们留那么长时间咱们歼灭了页特密实恐怕以后北元将士的主攻目标就会变成咱们”文天祥的笑容有些苦。这是他事先想过的结果也是不得不接受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给朝廷喘息的机会。 邵武保卫战前甚至保卫战当中他都有机会只把页特密实打痛让他意识到邵武不好啃。而让达春暂时放弃深入邵武把注意力继续转移到海上行朝那边。 然而他却不得不拼上全部家底。消灭页特密实部并且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他可以不在乎朝廷但周围人未必不肯在乎。天下悠悠之口未必能理解。破虏军作为一支新生力量面对的敌人恐怕不止是北元。 已经有儒者在批评他擅改军制试图自立。在这些人眼中祖宗规矩比民族兴亡还重要。 “他们不给咱们时间咱们自己创造时间用那支老兵组成的标杀出邵武去到处给他们添乱增加他们调动兵马的时间”。张唐用树枝指着地图激动地说“咱们老是守肯定守不住。不如杀出去让鞑子去守。咱们声势越大那些新附军躲咱们越远。而鞑子朝廷想调遣精兵没有几个月也调动不起来”。 “好主意!”文天祥与邹洬同声称赞。张唐说的方法不错如果把战场放在邵武多少人马也经不起大元持续派兵攻击。如果攻守易位对邵武本地的破坏就小得多。并且对其他抵抗力量的鼓舞也大。 北元现在控制的疆域这么大不可能不出现空隙。派出的人马只要向水银一样渗进去应当能够自我保存。 “我看派一支骑兵来去匆匆并且攻击性也强”参谋曾宸低声建议“让他们放弃城市四处劫掠对鞑子的打击更大!” 是这样文天祥点点头。利用机动力量对大元腹地进行打击收到的效果不亚于直接冲突。现在北元把大宋江山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为了显示这个朝廷合法与合理他们在已经征服的地区必然从劫掠者的角色向统治者的角色转变。 维持当地“治安”就成了蒙古官员和那些投降了蒙古的汉奸们的职责。看到这么一支队伍出现在他们的地面上没有官员会不觉得恐慌。 问题是真的派全部精锐出去么?邵武由谁来守周围的敌视力量凭借什么来威慑?关键时刻怎么保证这支力量能调得回来? 主意是好主意具体如何实现却很难找到头绪。 “人还是少啊”文天祥有些苦恼地想。问题是队伍多了他也养不起。山多地少是邵武的优势同时也局限了军队规模的扩张。 “丞相龙岩寨寨主陶老么石牌寨寨主李翔求见”亲兵匆匆走进来汇报“他们说要有厚礼献给丞相希望丞相能在白忙之中赐见”。 “请他们进来不我亲自出去接他们”文天祥脑袋里猛然灵光一闪脸上的愁容立刻被笑容取代。刚才还愁没兵却忘记了一支重要力量。若是打家劫舍骚扰敌人后方那可是十八家寨主们的老本行。 “两位寨主此番大捷多亏了诸位兄弟的力量文某代邵武百姓谢过二位了”文天翔抢先一步在两个山寨领之前抱拳施礼。对于这些江湖豪杰他以前没打过几次交道经验不多只好尽力做到客气。 “丞相大人折杀我等”两个寨主同时躬下身去将文天祥的双拳托住。“我等有幸为国出力与文大人并肩杀敌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怎么这么别扭呢?张唐在一边听得直皱眉头。文大人的口气挺起来像半个江湖人两个江湖人却装开了斯文。 “这位将军是?”两个山寨领敏锐地意识到了张唐的不快以为他是朝廷大员赶紧上前见礼。 “我是张唐粗人一个。二位别跟我斯文比杀了老张还难受”张唐大咧咧地说道。 “我们”两个寨主愣了愣迟疑道:“难道官话不是这样说么?”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整个帐篷里一下子被阳光充满文天祥一边笑一边说道:“两位当家的还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也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省得大家都难受”。 “好的就这么办”陶老么年纪大捋着胡须笑道“丞相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两个想入伙。给您的礼物就是两个山寨加一起一千五百多弟兄还有这些年打家劫舍弄来的钱财!” “你们?”文天祥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两个寨主都受陈吊眼的节制。破虏军贸然将之收下未免对不住陈吊眼。 “我们各寨只是听陈总盟主调遣并非他的手下。并且我们两寨跟了文大人相当于金盆洗手为国出力的事情陈大当家也不会拦着。”石牌寨寨主李祥低声解释他年龄较陶老么轻头脑也更加灵活看出了文天祥的犹豫立刻撇清了和陈吊眼的关系。 “破虏军军规严并且会将两位的原班人马打散重新分配部曲”文天祥笑着说道目光审视着两位寨主的表情。 “既入大人帐下当守一切军规”陶老么坚定地说“不瞒大人我觉得大伙分散在山中成不了气候。抱在一起才能杀鞑子。况且这次见了破虏军军威我不信跟着大人这个选择是错”。 “与其胡乱找人投靠我宁愿投靠大人!”李祥跟着补充了一句大实话。 文天祥微笑着安排人前去接纳两位寨主并知会陈吊眼此事。破虏军打胜了邵武保卫战吸引了鞑子同时也吸引了天下英雄。这样一来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队伍的血液也会越来越新鲜。 而如何把这些新鲜血液融合入破虏军原来的体系中去就成了一个关键问题。对于前来投奔的队伍不能个个要求他们都像百丈岭上的残兵一样有着必死的觉悟。毕竟江南西路兵败后十几路人马肯走上百丈岭再举义旗的只有四千余人。 放眼整个大宋故国很多抵抗力量也好暂时投靠鞑子的新附军也罢处于观望状态的不在少数。他们只会投奔强者如果你想凝聚他们先你需要展示出比蒙古人强的实力或者说胜利的希望。 希望无疑比死亡的威胁更有凝聚力。 文忠的记忆中有十万文人投海殉国。如果把这十万死都不怕的人凝聚起来组成一支大军已经可以横扫天下。 文天祥突然笑了笑他找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凤叔(邹洬)入城后咱们就重编队伍。抽调军中精锐组成完整的第一标交给张唐带领作为咱破虏军的拳头谁敢这时候来占便宜就狠狠给他一下。” “谢丞相!”张唐高兴地咧开了大嘴抽调几个标的精兵组成第一标此后他手握的就是天下第一精兵。 “不必谢我原来的江淮营还有在这两次作战中功劳显著的老兵不能给你。让苗春把他们召集起来组成几个教导队。等新编各标组成后将教导队分散到标中去负责协助各级军官训练士卒!” “这个主意好这些人的功劳在那明摆着他们的指导不怕有人不服气”。 “杨晓荣那支人马咱们不动给他一个标的定额。让苗春亲自带教导队到那个标里训练那些士卒。” “这….?”邹洬有些犹豫帮杨晓荣训练队伍等他恢复了元气羽翼丰满了对破虏军未必是福。 文天祥点点头仿佛已经知道了邹洬在犹豫什么“凤叔他越心存犹豫咱们越要对他推心置腹。咱们这次能顺利消灭页特密实他在其中居功至伟让夫子把这些细节都编成故事想法流传出去。他如果再度投靠北元也得考虑鞑子是否能赦免他。” 丞相够阴险的这么一来杨晓荣还有胆子再投降鞑子么?参谋曾宸暗暗地想。奋笔疾书记录下文天祥每一步安排:“和百丈岭时一样各级军官晚上必须在一起上课咱们给他讲兵法教他们识字关键是让他们明白军人为谁而战…”。(快捷键:←)(快捷键:→) 第四章 拔剑(一 上) 页特密实死了。元江西行省中书右丞达春的手抖了抖一碗奶茶全泼到了面前地图上。 “爹您怎么了”眼前灯光暗了暗一个柔软的身躯扑进达春怀里。 “是小塔娜啊爹老了”达春伸出手拍了拍怀中女儿的头目光中带出几分温柔几分苦涩。 左右侍卫赶紧上前将桌案上的羊皮地图擦拭干净。换来新茶一股浓浓的奶茶香味迷漫满室。不到四十岁达春额角的白清晰可见。“老”将军晃了晃宽阔的身子甩走眼中的忧郁拍着女儿的背问道:“小塔娜啊今天你又去哪里了白云山上么猎到了什么猎物”。 作为江西行省中书右丞达春总管着数十万兵马从江州路到广南路近二十路土地;平素军务政务繁忙不得片刻休闲。唯有见了这个女儿能将手中事务放下片刻。 累达春实在太累了。 海面上飘荡着一个不肯交战也不肯投降的残宋王朝。侧背后嵌着一个破虏军。朝廷里还有色目人阿合马和他的一帮徒子徒孙与汉人的腐儒勾结在一起给前线将士使绊子。 自从皇帝回师夺位蒙古人已经不再是绑在一起的一桶箭了。各地的汗开始各自行使各自的号令。 各地的王开始有了长生天以外的信仰。 西边的那些汗信奉了基督。河中的那些汗信奉了真主。而忽必烈陛下呢他信奉了理学。那个让宋朝灭亡了的学问。 “什么都没有说是山才咱们漠北的土堆一般高。除了些听见马蹄声就跑散了鸟雀什么大动物都没有射它们他们也不敢反抗就像南人一样没刚性”。达春的女儿扭了扭身子走出父亲的怀抱来到桌案边斟了一碗奶茶大口吞了。指着地图上的大海说道:“这倒像了他们的皇帝见了咱蒙古人的旗子顷刻就没了踪影”。 “那也未必咱蒙古人中有豪杰他宋人中也有好汉。就是被他们的皇帝不会用宝刀空自生锈罢了”。达春叹了口气看向女儿的目光有些躲闪。小女孩来的目的他很清楚。但是此时他不知该如何将那不愿接受的结局告诉自己的女儿。 那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的确是难以承受之重。 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天性喜欢做男儿打扮。蒙古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塔娜愿意纵马驰骋做父亲的也由着他。反正达春的女儿嫁人肯定要嫁个能骑马打仗的英雄。到时候不愁夫家收伏不住她。 而这个英雄是达春非常看好的一个少年才俊就跟在页特密实身边。 “是么我没看见。几十万大军漂在海上快半年了连上岸一博的勇气都没有要是我羞也羞死”塔娜伶牙俐齿一边贬低着宋室兵马一边偷看达春的脸色。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今天有心事所以故意装出一幅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样子试图骗达春自己把忧心的事情说出来。 “小东西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如果宋人都像他们的朝廷那样此间事情早结束了也不至于辜负了皇帝对爹的信任”达春苦笑了一下走到地图边把手指点在潮州方向“你看到现在潮州还在马将军手里大宋行朝的粮草大部分都是从此地供给…”。 羊皮地图陷下一个小坑未尽的水渍从达春手指的地方渗出来淹没香火烫出的字迹潮州。 大将嗦都围攻潮州月余就是无力打破城内几千人马的守卫。当元军都集结到广州前线后潮州就成了大宋行朝的支撑点。张士杰麾下的巨大舰队载着他们的皇帝到处飘荡。累了就靠到潮州附近休息一下补给粮草淡水。当蒙古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又开始新的飘荡。 蒲寿庚的舰队追不上张士杰。即便追上了水战也不是张士杰的对手。 “这些宋人就是没心肠提供粮草给马上完蛋的朝廷能有什么好处?皇帝下旨训斥您了么爹肯定大都城那群宋人闹的”塔娜连珠炮般说道替宋人不值亦替达春报不平。 “这就是宋人和咱蒙古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他们能占据这块土地上千年的原因啊”达春笑了笑没多加解释。非但潮州一地从江浙到雷州几千里海岸线处处都有世族大户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派船给漂浮在海上的行朝送粮食。自己原来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年内平定江南眼下看来一年内战事绝对没把握终止。海上的朝廷打不垮侧后又冒出了个文天祥而朝庭里又在此时学宋室推崇理学。 “嗤那群没脸皮的家伙。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相信他们。难道不知道宋室就是因为这帮家伙折腾亡的国么?”塔娜见达春不置可否对大都的儒学教授更加不满“哪天叫我遇见了一定给他们好看。” “不可塔娜别胡闹!”达春连忙制止自己这个女儿胆大包天这个节骨眼上真给家族惹下麻烦恐怕朝廷里对自己不满的在皇帝面前更有了弹劾自己的说辞。 “怕什么大不了赔给皇帝一头驴难道读过几天书的南人就不是南人么?” “胡闹你不懂咱蒙古人马上得了天下却不能马上治理天下。皇上有皇上的打算”达春爱怜地拍拍女儿的头不准她胡说下去。在他眼中儒学是一把双刃剑大宋国因此而变得懦弱但也因此避免了内乱。远在大都的忽必烈英明神武尊崇儒学肯定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眼下皇帝命有着“朱熹之后第一人”之名的许衡担任集贤殿大学士兼管太学教蒙古子弟理学蒙古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汉人。自家子弟之间的猜忌也越来越多因为争竞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而失去了原有的团结。 年初的时候有人上本给忽必烈弹劾达春常年领重兵在外却成效甚微劳民伤财。虽然忽必烈将此事压了下去。但达春心里明白这种统领大军独断专行的日子久了必然要引起皇帝的猜忌。按照宋人的逻辑则是有拥兵自重的可能皇帝必须要采取措施预防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忽必烈的皇位取之不正。当然最担心别人效仿。达春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到地图上江南西路再加上福建自己管理的地方的确太多了些。 见达春叹气塔娜也不再乱议论朝政围着地图转了两圈手指着潮州问道“爹既然宋朝船队的粮食大部分来自潮州难道现在我们不能派人先取了此地么。页特密实将军呢等他从邵武收兵回来顺路将潮州取了不就省却了很多麻烦?” 一句话不小心戳到了达春的痛处。“老”将军摇摇头刚刚有些疏缓过来的脸色刹那间又变得铁青。 “爹怎么了难道塔娜说错了吗?您说话啊”塔娜晃动着达春的膀子撒娇般说道。 “嗨页特密实将军页特密实将军那边传递军情的信使已经断了七天了”!达春叹息着说道拉过椅子坐了下去不断地用手指敲打自己的额头。 从邵武到广州一路上山高路险沿途不断更换快马信使沿驿道也得跑上三天。七天断绝消息则意味着页特密实至少已经被困了七天。对照南剑州和福州送来的战败报告达春可以肯定页特密实这哨人马已经凶多吉少。 这是自已领兵入江南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皇帝采用“以蒙古军驻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以汉军、探马赤军南下取宋的政策。江南诸军中蒙古精锐本来就不多一次葬送了三千整外加一员大将不知这次又要面临怎样的弹劾。 “什么?爹您说页特密实将军战败了么那满都拉图哥哥呢有他的消息么?”塔娜惊讶得几乎跳起来紧紧拉着达春的手问道。 “愿长生天保佑他满都拉图是个勇士”。达春轻轻抚摩着女儿的头心里一阵难过。满都拉图是大将蒙古岱的侄儿自幼和塔娜一块长大的。小女儿的心思达春怎么看不明白。所以这次特意委任满都拉图为页特密实部的千夫长本打算让他立些军功也好升迁到高位风风光光把女儿嫁给他。谁料到邵武山中那个文天祥短短时间内恢复到如此实力! “不行我要去救他爹给我一支兵马我要去救他”塔娜大声哭道。蒙古家儿女爱恨直白没那么多顾忌。她陪着达春聊了这么久主要目的就是问问心上人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既然他跨上了战马就得有这个准备。孩子你的巴特儿最后肯定不会让你蒙羞”达春按住女儿的肩膀低声说道。过多的安慰言辞他说不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肯定像草原上其他女子一样坚韧。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如何给页特密实报仇而是调动人马防止文天祥再次冒险攻入江南西路把自己的后院搅个天翻地覆。 “我我自己想办法对付他”塔娜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双凤眼当中闪起蒙古女儿特有的坚毅。 “你?”达春疑惑地问看着女儿已经咬破的嘴唇不忍再加叱责也不知道如何阻止。 “我爹不派兵在战场上杀了文天祥我咱家自有勇士帮忙”小女孩恶狠狠地说着目光达春看着都感到冷。 派遣自家勇士这也许是一种办法。达春的目光再次落地邵武福建多山多溪多林。派兵多了未必能见效。自己管辖的地方太多了如果把福建路让出来是不是能让皇帝安心些。是不是…达春眼中寒光一闪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拔剑 (一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一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一下)建宁县衙刚刚送走了蒙古人此刻又成了文天祥的临时指挥所。页特密实的遗物全被破虏军扔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硕大的桌子。桌子上面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福建路和两浙东路的地图紧紧地拼在一起。 一条条指向邵武的黄色箭头都已经转了弯。页特密实的蒙古军全军覆没邵武周围暂时没有一支不怕死的新附军敢这时候上来触破虏军锋樱。 但更远的两浙却有几支人马在慢慢集结。据斥候送回来的消息两浙东路宣慰使陈岩正督促着诸将领兵前往福建平乱。 这位有着清廉、爱民、公正之明的地方官对他们的皇帝真的很尽职。尽职得已经忘记了他自己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文天祥苦笑。陈岩将是个难缠的对手他不贪财不怕死并且在民间颇有声望。任职两浙东路宣慰使一年多来打击豪强释放奴隶为蒙古人营造了一个富庶、和平的繁华之所。 同时陈岩还是个名儒。于理学和诗词的造诣上不在文天祥之下。 如果以陈岩的眼光来看待他率兵讨伐文天祥这件事是各为其主。不过一个的主人是蒙古皇帝一个的主人是大宋行朝。 可在文天祥眼中此战更像一个笑话。 双方从主帅到士兵没有一个蒙古人。儒家传承千年的忠义在双方眼里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概念。 你的忠是忠于一个主人。而我的忠是忠于一个国家。文天祥摇摇头赶走了心中的诸般杂念。 参谋部已经想到了对付两浙东路紧急举措虽然这种举措执行起来不那么光明正大。文天祥执笔在行动方案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大厅内。 众参谋忙碌着将各地送来的信息综合起来用笔写在小旗子上插在地图恰当处。邹洬、张唐、林琦、箫明哲、陈龙复一干文武官员各自忙着各自分内的事情抓紧会议开始前最后一点时间。 作为贵宾被请来参加军事部署会议的陈吊眼和许夫人一脸兴奋。 大宋朝军队缕战缕败不仅仅丧城失地与土地丢失的还有人们对胜利的信心。事实上很少人期望能在战场上正面击败蒙古军。 这一条破虏军做到了不但击溃了蒙古军并且阵斩了页特密实这样的大将。 如果说在此之前陈吊眼只是仰慕文天祥的名声如今他对眼前这个瘦削的书生打心眼里佩服。 令他佩服的不仅仅是文天祥还有文天祥周围那些将领。 邹洬、张唐、林琦、箫明哲这些人的名字陈吊眼都听说过。原来不过可称得上一方豪杰或名士才能距离一个合格的武将相差甚远。而现在从诸将的举止上就能看出他们都已经突破了原来的自我。 那是一种经历过风霜后的沉稳。目光除了热情还有锐利。能在最短时间找到敌手破绽的锐利。 邹洬宽厚负责协调诸将安排日常事务。 张唐粗毫气度恢宏。负责吸纳投降的新附军将俘虏尽快补充到各标人马当中去。 林琦勇毅沉静可攻城拔寨充当先锋。 陈龙复热情豪放可到负责在军中鼓舞士气。 箫资聪明负责军械制造武器供应。 刘子俊精细所以负责各地汇总各地信息统率斥候的己方间谍同时兼管内部安全。 一脸奸笑看上去像个商人模样的杜规居然是个计算开支的高手从军粮调度到物资补充每一处都算得毫厘不差。 还有受伤修养的杜浒正在组建教导营的苗春…… 文丞相哪里找来这么多人才啊简直就是专门为破虏军铸造出来的一般有这样的将领统率这样勇猛的士兵不想打胜仗很难。 陈吊眼的眼睛有些红他知道自己是在羡慕文天祥。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豪杰并起以身报国的时候。胜则可封茅裂土败则可以青史留名。大宋朝廷没能力继续抵抗了并不代表别人不想抵抗。 至少他陈举就有和天下英雄一争雄长的打算。但是有了文天祥注定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光芒要被其掩盖。 十八寨豪杰原来都在他这个总寨主的号令下。一旦有事用快马给大家传书几万人数日之内可以聚集。 但现在却有两家寨主退出了加入了破虏军。虽然文天祥为此事向自己道歉并给了一笔补偿。但自己和文天祥的号召力已经见了分晓。 如果这人有进取天下之心恐怕整个江山都是他的。 可如果他只想当丞相辅佐那烂泥般的残宋呢?自己该如何选择? 陈呆眼长长出了口气抬眼看向许夫人。希望看看族姐的姿态。 破虏军将领忙碌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也不懂。但族姐的选择可以作为自己的参照。大伙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知道残宋的无能和蒙古人的凶残。 许夫人却没注意到自己这位族弟的神情自进入县衙开始她的目光就被地图前那清瘦的身躯所吸引。 文天祥是她殉国的父亲和丈夫平时经常提起的人物。去年十一月许夫人记得自己当时率军阻挡刘深进攻浅弯与张世杰部将并肩作战的时候张部将领还经常提起文天祥。那时候大家都说文天祥已经疯了为他大宋失去了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感到惋惜。从别人的评价中许夫人知道文天祥大度、睿智、勇敢、忠诚简直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现在见了透过传说中那些光环许夫人分明看到了一个高傲的灵魂。像自的丈夫许汗青一样高傲。 他们本身没有力量却能让身边每个人挥出最大的力量。 他们有自己的信念为了这个信念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他们也许不聪明不知道审时度世却用自己的脊梁骨撑起一片天空。 世界上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男人才变得更加精彩。与他们比起来那些善于审时度势的名流那些玩弄权术的达官贵人还有那些只会杀戮的蒙古鞑子不过是一堆粪土。 也只有这样的男人肩膀上才可以放下一头疲倦的秀而不是将自己的妻儿视为奴隶和附属品。 “姐姐开始了咱们得坐到桌子边上去”陈吊眼轻轻拉了拉许夫人的衣袖低声提醒。不明白平素一向干脆利落的族姐怎么了为什么自从进了这个衙门就好像丢失了魂魄一般。 “嗯”许夫人脸上飞起一片昏红低着头跟在陈吊眼身后向前走去。心猛然间觉得很乱根本听不进别人说什么。 第一步好像文大人问起了各标人马情况。那个看上去大咧咧的张唐说把俘虏补充进各标后人马减员并不厉害并且缴获了很多战马。而其他几个将军则认为破虏军经历这次战斗损失太大建议抓紧时间训练。 关于训练的方法文天下已经给出了。但是细节上诸将的意见却不统一。各自陈述着各自的理由。 许夫人听不进去。自己手中有多少人呢?号称兴宋军的畬汉义军大约还有五万吧也许还有更多平素带着他们许夫人没感觉过累。今天她突然对士兵的数字不再感兴趣不想带兵不想再做纵横疆场的英雄。 我这是怎么了许夫人偷偷掐了一下自己打起精神扫视会场。 文天祥的老师陈龙复正在说着什么好像是说军心可用的样子手指在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方向。而负责军需的杜规显然不同意他的意见嘟嘟囔囔地反驳。 “不可我军经此一战前几个月制造的炮弹剩余不足一百手雷也只有五百多枚根本支持不了几天。况且山路崎岖咱们的火炮也运不过去”。许夫人又掐了自己一把终于听清楚了杜规在说什么。 “朝廷在海上漂流日久只有我们断了达春的后路才能把老贼的兵马从广州调回来。否则一旦海上生变我等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箫明哲站起来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悲凉。他的话代表了很多中低级将领的意见乘胜进入江西可以搅乱鞑子在江南的所有部署盘踞在沿海一带的数路元军不得不救。 文部将领毕竟读书人多把忠义二字看得非常之重。 “我反对咱们进入江南西路老贼达春麾下的几路大军还有李恒那个王八蛋肯定得回来对付咱们。到时候咱们又没粮草又没援军肯定给人包了饺子和去年一样….”张唐晃着脑袋说道把代表破虏军的彩旗插到赣南然后把地图上所有代表元军的彩旗都插到了破虏军周围。 “我等既为宋臣理当赤心为国……”陈龙复反驳了半句摇摇头把自己的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随军这么久他已经理解了战争不是豪放派诗词。大伙对大宋的忠诚都不可怀疑眼下情况进入江南西路空虚打进去不难。但进去后呢达春回师北上李恒挥军西下破虏军前后受敌。然后拼光了破虏军达春再次南下刚刚上了岸的大宋朝廷再次下海一切和形势和去年一样。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些人有多少能活着回来再藏进深山野岭。 平时破虏军就是这样议事的么?陈吊眼看着有些好奇。自己带领诸寨头领议论军情时好像也没这么热闹。 “躲在邵武练兵也不行。”邹洬笑着把张唐弄乱的旗帜插回原处指着破虏军目前所在位置说道“咱们从外界买得的粮食本来不多。眼下正式青黄不接的时候在百姓家中买不到粮食。而这次杨晓荣带了数千新附军举义咱不能不接纳人家。补充进各标的俘虏也要消耗粮草眼下之计必须外出就粮。况且四面的新附军都被咱们打残了若还死守着邵武咱们白白放弃了展的机会”。 “咱们的粮草还能用多长时间”一直微笑着听诸将议论的文天祥突然问道。 “本来还能支持两个月到收稻子的时候。但这次打仗消耗甚大。又多了两万俘虏出来加上从清流运来的粮草一个月后差不多还剩…”杜规站起来摇头晃脑地报出一串数字。 有一句话他没当面说兴宋军的五万人马和陈吊眼的十八寨好汉消耗的也是破虏军的军粮。虽然陈吊眼在清源之战中分走了一大半战利品。 文天祥点点头把目光转向陈吊眼低声问道:“陈将军此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陈吊眼没想到文天祥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这里慌忙站起来答道“此战我部伤亡甚多我打算去汀州和漳州之间修养。那里山多正好学着破虏军的样子把士卒们练练”。 趁页特密实进攻邵武的时候陈吊眼带领人马与林琦一起拿下了元军储存军粮的清流。因为功劳大所以分了战利品的大头。 刚才先听到邹洬抱怨粮草少此刻又听见文天祥问自己的打算陈吊眼一下子着了急。这倒不是因为他吝啬麾下士卒出自各山寨有道是皇帝不差遣饿兵。如果把到手的军粮让给了破虏军今后在召集人马甭指望那些那些各路豪杰再听自己号召。 “嗯”文天祥笑了笑仿佛看透了陈吊眼在想什么也不点破。目光转向许夫人客气地问道:“不知许夫人今后有何打算可否告知文某?” “陈某愿唯丞相马是瞻”许夫人叉手而立说了一句让她自己也感到震惊的话。环顾四周见诸将都看着自己脸色微红小声解释了一句“家父陈文龙曾于诸君同朝为官。” 陈文龙能文章负气节。初名子龙咸淳五年廷对第一度宗易其名文龙。乃是数一数二的才子。当元军压境时投笔从戎被任命为兴化军知军。死守孤城二十余日因寡不敌众被俘绝食而死。其母生病闻子死亦不肯服药病死。其子陈瓒曾经带领家丁光复兴化后因兵力不足被索都俘虏。索都把他的四肢绑在四头水牛背上迫其投降。陈瓒大骂被水牛活生生撕裂。 许夫人居然是陈文龙的女儿!诸将眼中的迷惑瞬间转为佩服。连许夫人那叉手而立的须眉礼节也不再感到别扭。 倒是个奇女子文天祥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实际上他一直在打量许夫人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风采。自宋开始中国女子由奔放转向沉静在理学家们的要求下女子以柔弱为美。文天下有一妻一妾都是从不出门的闺秀。像许夫人这样能跨马抡刀上阵杀敌的女子文天祥平生第一次见到受了文忠影响的他心里自然泛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江南女儿多是屋檐下的黄雀声音婉转举止温柔。 偏偏许夫人像一只翱翔于云端的白鹤。语调清丽身姿矫健。 许汗青能与此女并肩疆场也算不虚此生了文天祥暗暗地想。作为一代理学名家这番心思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把全部精力转到眼前军务上。“文某想拜托许夫人领军再打一次泉州不知夫人可否愿意”。(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二)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二),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二)“什么?”参谋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泉州城高池深去年张士杰、陈吊眼、许夫人三路兵马联手围攻泉州都没能拿下此城。此刻文丞相居然安排许夫人带领队伍再去攻打岂不是故意让许夫人去送死。 邹洬愣了愣刚要出言阻止看看文天祥的脸色旋即释然。 张唐没有抬头眼睛直盯着地图手指在关键处比来比去看样子是在思考如果自己领军这仗该如何打。 陈吊眼偷偷踩了族姐一脚提醒她不要上了文天祥的当。这个丞相的虚名很有号召力但陈家子孙为了大宋付出已经够多不能再为虚名去送死。 许夫人没理睬族弟的暗示把靴子向旁边挪了挪再次对文天祥施礼“陈某遵命”。 “我是说攻而不攻守而非守夫人可明白!”文天祥手指地图笑着问道。 “知道我去回!”许夫人会意地笑了笑仿佛文天祥安排自己的任务是带队出去玩一圈般平静。 “丞相说让许夫人带领本部人马虚攻泉州?”老夫子陈龙复按耐不住率先问了一句。 “是”文天祥与许夫人异口同声答应彼此又相对笑了笑。 文天祥指着地图对着迷惑不解的陈龙复和其他将领解释道“眼下元朝水6三路大军齐集广州试图一战亡我大宋。如果许夫人能带兵佯攻泉州蒲寿庚担心老巢被袭击必然会回师相救。三路大军去了水上这路就再也无法威胁到行朝安全。蒲寿庚回师许夫人自可自泉州向南剑州撤军。蒲家兄弟都是护家之犬必不敢追”。 “他要是敢追出来阿姐就剁了他。岸上作战谁又怕蒲寿庚这波斯奴”。陈吊眼恍然大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他最担心的就是文天祥眼红族姐麾下兵多设下圈套夺了许夫人的兵。从这几天许夫人的异常表现上来看如果文天祥试图将两家兵马合并许夫人绝对不会拒绝。 如今见文天祥只是让许夫人佯攻泉州心里老大一块石头落地。泉州与漳州仅一山之隔蒲寿庚从海上回来了许夫人自然可带兵撤到畬人聚居的漳州。受到他陈吊眼麾下各路豪杰庇护。 “夫人此行如需我破虏军提供兵器补给尽管开口文某将竭尽全力满足夫人所愿”也许是为了回报许夫人的豪爽也许是为了两军今后的合作文天祥许下尽量满足畬汉义军一切要求的承诺。 “邵武刚经恶战急需恢复陈某就不叨扰丞相了”许夫人回答得很客气。文天祥那点儿家底对畬汉义军来说是杯水车薪。火炮倒是让人眼馋真的出言相讨却不知道文天祥是否舍得还不如不给彼此留下不良印象。 “此外许….陈将军文某有一语相赠”文天祥看了看许夫人那英气勃的面孔低声劝道:“兵贵精不贵多。福建多山兵多了战场上摆不开主帅反受其累”。 “陈某明白待泉州班师之日还想向丞相讨教练兵之法”许夫人点头答应。经过这几天合作她已经现了这一点。自己麾下人马多于文天下所部破虏军数倍但实际战斗力却于对方相差甚远。 “如蒙夫人不弃文某愿派一百老兵入你军中协助夫人整顿兵马”。 “如此谢过丞相大人”许夫人又一抱拳向文天祥表达自己的谢意。二人你来我往一番推让可急坏了在一旁跃跃欲试的陈吊眼瞅准机会陈吊眼大声说道:“丞相俺也帮你出了力难道临别之际就不许俺些好处么?” “吊眼别胡闹”许夫人冲着族弟瞪圆了眼睛。 二人各领一军却是同族姐弟蒙古人没南下前陈吊眼这个弟弟被向来被姐姐管得服服帖帖。积威之下陈吊眼不敢再在出言讨要好处嘟囔两声继续听文天祥如何给诸将安排任务。 “这次鏖战亏了陈吊眼将军。文某的确应略尽地主之意。”文天祥丝毫不觉得陈吊眼得行为是一种冒犯笑了笑继续说道:“陈将军也知道我破虏军无钱无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但答谢之物还是要有的否认诸位各寨豪杰也会笑我破虏军小气。不如这样我给你一千匹骏马助将军驰骋万里如何?” “多少?”陈吊眼听得一哆嗦唯恐自己听差了数字。 “一千匹”。文天祥平静地回答目光转向在一边裂嘴的杜规“子矩待会儿你带陈将军去领马我军所有骏马任陈将军挑选”。 “是属下遵命”杜规狠狠地瞪着陈吊眼仿佛对方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破虏军去年攻下江西的太平银场缴获战马九百余匹。文天祥只留了二百其他的全低价卖给了邵武的百姓供他们耕田拉车当时把杜浒、林琦等人就心疼得跳脚。如今刚刚从页特密实手里缴获了两千多匹马转眼就送出一千匹怎能不让杜规怨恨。 “那陈某多谢了”陈吊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文天祥一揖到地。自辽以来北方各民族对大宋实行战马禁入政策一匹好马的价格高达4oo余贯相当余1oo匹绢3oo石米。文天祥一出手就给了自己1ooo匹战马想着今后麾下马队纵横驰骋陈吊眼就按耐不住心头狂喜。 “不过文某也想拜托陈统领一件事”文天祥托起陈吊眼的手诚恳地说道。 “什么事丞相尽管吩咐。军粮我还有些不妨送于丞相以充马值!”陈吊眼豪爽地答道。 “军粮乃陈统领血战得来文某不敢受但请陈统领选几百精于骑射的豪杰前往广南和赣州一行”。 “你叫我去打赣州?”陈吊眼惊诧地问道旋即大笑道:“还是那句攻而不攻战而不战!好陈某在所不辞!” “文某有劳陈将军派人沿着梅州、循州、赣州、吉安”文天祥大手一挥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兜上一圈逢城莫入遇寨不攻。但遇到蒙古人的粮队色目人的商队还有官僚的家眷就别客气”。 “好陈某定将达春的后院搅个地覆天翻不可”陈吊眼大声答应打家截舍是他麾下义贼的老本行。给这帮寨主下北方产的良马那等于给老虎安了翅膀。让他们去江南西路闹腾从此之后达春的日子好过不了。 听到这话开始为破虏军下一步行动计划而争执的诸将都笑了。文天祥这两步安排没动用破虏军一兵一卒却完全达到了吸引元军注意力解救海上行朝的目的。接下来如果能买到足够的军粮破虏军就可以从容地修整训练像当初拿下邵武一样将俘虏补充到各标训练成敢于鞑子对战的老兵。 “破虏军不能修整达春不会给我们练兵时间。教导队马上会下到各标诸位麾下的士卒只能边战边练了”文天祥仿佛看出了诸将的心思一般摇着头否决了大伙的设想“我们下一步行动就是打这里打出一个出海口让朝廷多一个上岸的选择”。 “福州?”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文天祥手指处。 “丞相?我军”陈龙复低声提醒有外人在场他不愿意反驳文天祥。但在外人面前作出了攻打福州的决定一旦攻城失败必然给友军留下不良印象影响到将来的合作。 “我军累损失大。王积翁更累损失更大”文天祥回答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文忠的记忆中关于这段时间生的事情非常模糊。文天祥在那里找不到附近各方势力的确切动向。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等也没有时间去等。 “可我军火炮和手雷所剩无己”杜规小声抗议。他负责筹划战时的军需供应从后勤角度否决不切实际的战略是文天祥给他规定的职责。 “手雷分给许夫人一半供她去威慑泉州。火炮留在邵武福州城高池厚我们带了火炮一时也炸不开城墙。”文天祥指了指地图上的邵武溪低声说道“打仗不一定完全凭借火器优势王积翁骨头软我们就啃他这软骨头。老夫子此战的关键在于你”。 “我?”陈龙复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在军中负责的是给军官们上课教低级军官识字并将卫青、霍去病和岳武穆的故事编写成评话交给何时和陈子敬麾下的斥候和间谍四处传播。打仗对老夫子来说还是第一次。 “对你”文天祥目光炯炯仿佛已经看到了破虏军战旗飘舞在福州城头。 战争是消灭和制服敌人的一种手段。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产生无数变化。每一步变化的关键都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 前提是你对敌手的了解。 而王积翁是文天祥的同朝官员。对这个软骨头的秉性文天祥再清楚不过。 一百名破虏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山坡集结。山坡下许夫人的兵马旌旗挥舞队伍中畬族士兵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临近这支与自己大不相同的军队据族长们说这伙汉伢子是许夫人请回来教导大伙如何打仗的教官。 “鸡上树鸭下水我们怎么打仗还用汉人来教?”几个畬洞领不满地议论。畬族向来受当地汉人欺负两族之间成见很深。许汗青家族有长辈是畬人并且在各畬洞贸易多年所以许家才能将畬人号召在一起。 “别这么讲汉人中有豪杰就像当年许老爷一个书生却是站着死的。”有人低声反驳。 当年许汗青散尽家财誓中兴大宋不少畬洞领族兵下山追随后来与许汗青一并战死。这种生死友谊是许夫人将畬族兵马团结在自己周围的关键。 “夫人说过畬汉一家。把蒙古人从咱们的家园中赶走她就跟朝廷建议让畬人出山和汉人一起住在城市里”一个牙齿漆黑的畬族领低语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希望夫人的话能兑现吧。不过我还是看着那些汉人别扭!” “破虏军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能打不胆小。不会让咱们冲锋自己撤退!”有人总结。邵武一战那些勇敢的破虏军战士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民族之间虽然有误会但对于英雄的定义却差不多。 勇敢、诚信这种人才可以做战场上同生共死的伙伴。 “丞相破虏军特别教导营集结完毕请指示”张老实跑到文天祥面前立正敬礼。新的钢丝软甲配上刚缴获来的马靴衬托出几分英武。 “万安入了兴宋军一切要遵守他们的规矩不要仗着自己出自破虏军就不尊敬上司慢待弟兄”文天祥摘下张老实护肩甲上挂着的一片柳叶轻声叮嘱。 “是”张老实给文天祥敬了个礼转头对弟兄们喊道:“丞相吩咐大伙此去。要遵守军纪律不给破虏军丢脸”。 “知道了”三百官兵齐声回答喊声震动山谷。 文天祥笑了笑推开张老实站到弟兄们面前想再叮嘱几句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这些弟兄都是百丈岭下来的精锐很多人他都认识曾经一起跑过步受过罚。当时把他们作为火种来培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撒出去撒向所有抵抗元军的地方。此一去不知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再见。 “记住了活着才能继续战斗珍重”文天祥立正向所有弟兄敬了个标准的破虏军军礼。 “丞相珍重”张老实带头喊道转身率领着教导营跑下山梁跑进了正在前行的兴宋军中队伍中百十人声威却不下数万兴宋军少许。 许夫人牵着自己的桃花骢走了过来站在文天祥身边低声说道:“舍弟昨日远行托我向丞相致谢感谢丞相慷慨赠马”。 “噢不必”文天祥习惯性地将身体向一旁挪了挪客气地说道。 许夫人抿嘴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吊眼说他平时以心胸宽广自居见识丞相的胸怀才知道什么叫气度恢宏。无法当面致谢托我跟丞相说一句日后丞相再传檄聚兵给他送一封信只要还活着千山万水他也会赶过来”。 “吊眼客气了战马不比驮马每日必须精饲方能养其体力。那马我留着也养不起”文天祥低声回答不敢细看许夫人的笑容。天不热额头上无端却生出许多汗来手心跟着也有些湿。 原来还有一个不一样的文天祥许夫人心中暗笑很高兴见识了文天祥与众不同的一面。仰起头一双凤目刚好对上了文天祥低垂的双眼“临别在即难道丞相没什么话送我么?” “这”文天祥犹豫着又后退了几步。对方是一军主帅按道理此情此景之下他应该吟诗或填一词相赠才对。偏偏此刻才思不知都躲到何处平素随手拈来的词一句也吟不出来。 “奴家姓陈名淑贞小字碧娘”许夫人突然扭捏用蚊蚋大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跳上战马如同一片红云般飘远。 “碧…”文天祥伸出手又无力的收了回来。平日读过的经义和理学中关于如何持身的训导一起涌上心头。 干枯的心颤动了一下慢慢又被压回了远处。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女兵们用福建山歌唱出的古乐府伴着陈碧娘的身影渐行渐远 家临九江水 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 生小不相识。(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三)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三),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三)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此刻用这句谚语来形容福州宣慰使王积翁的处境最恰当不过。他带了两万多人马去攻打邵武本以为在蒙古主子的照应下可以大捞一把怎成想折腾了近一个月邵武没进去反而被许夫人的兴宋军冲了个七零八落。出来时两万多兵回到福州的不到八千。 王积翁刚在福州府衙喘过一口气儿闽清的告急文书就到了。南剑州守将李英被破虏军阵斩州内将士群龙无。许夫人的兴**顺着邵武溪杀来势如破竹。一战下顺昌再战下剑浦眼瞅着就要攻到闽清边上杀到王积翁的家门口。 到了这个光景王积翁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赶紧找了当地乡绅望族求他们出面到许夫人营中说项许下前般好处求兴宋军不要到福州境内闹事。 “吃亏的就是我啊!”王积翁的幼子王磊在花园里学着外边卖烧饼的伙计的腔调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吓得王积翁一哆嗦差点从太师椅上跌下来摔到桌子底下。 “王去把这不争气的拖出去打五十板子”王积翁勉强稳住心神指着后院命令道。 “是老爷”管家王应了一声却不敢真的与小公子为难蹑手蹑脚走到后院召呼人安排小公子到远处去玩别惹老爷心烦。大敌当前福州城内无兵将外无援军此事放到谁头上心情也不会好受。况且还有江西行省右丞达春的将令在头上压着令王积翁立刻整顿军马收复失地。 收复失地谈何容易。当初四路人马围攻邵武还被文天祥灭了两路。如今就凭福州城内这万把新附军残兵去了给文天祥当点心还差不多。可不去吧毕竟现在福建路属于江西行省管辖范围(历史上在一年后福建路划归浙东行省)达春官大数级并且是地道的蒙古人权势地位非王积翁这个2臣可比。一旦把达春惹急了不用上报朝廷直接就能以消极避战为名将王积翁斩了事。 “亏的就是我啊”王积翁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卖烧饼的唱词心事重重。四月天远不到热的时候但细密的汗水顺着他的眉头和额角向下流几个侍女轮流打扇子都没法让他感到凉爽。 如果当初不去邵武就好了至少福州现在有自保的能力。就像建武军那个武忠随便找个境内盗寇滋扰的理由拖延数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尴尬境地。可当初谁又能料到文天祥部的战斗力如此强悍许夫人和陈吊眼会驰援邵武呢? 先写信向达春求援吧过了眼前这关再说。许夫人真的杀进了福州大小官员谁也活不了。王积翁搔着越来越稀疏的头拿起沉重的笔。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又出现在眼前。 “大人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管家王地从外边跑进来兴冲冲地汇报。 “什么好消息难道达春丞相派了援军给我么?”王积翁抬起头一厢情愿地问道。 管家笑了笑知道自家老爷心烦不敢兜***拣紧要处汇报道:“没有援兵没来但许夫人答应撤军了!” “什么?”王积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恨自己入骨的许夫人会撤兵?莫非老天可怜我做官艰难不成。 “许夫人撤兵了陈老前辈回来了就在府衙二堂候着!”管家王高兴地重复。他口中的陈老前辈是福州有名的大户与为大宋殉国的陈文龙算是未出五服的亲戚。上次张士杰、陈吊眼和许夫人三路大军围攻福州和泉州王积翁就曾委托他出面给陈吊眼麾下的几个寨主送款让他们作战时出工不出力保得了福州全境平安。这次许夫人打上门来王积翁无力迎战只好故技重施。但王积翁心里也明白许夫人不是山大王未必肯吃他这一套。 听说许夫人肯放过自己王积翁当即精神大振。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边走一边跟管家吩咐道“赶快准备好茶叫厨房准备酒水今晚我在花厅招呼陈老爷给他接风洗尘。” “是!”管家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王积翁也不用亲随相伴径自来二堂迎客。所行之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文宁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中等身材略胖。生就一幅福建本地人童叟无欺的诚实相双眼却炯炯有光瞳仁微微转动之间透出三分精明。虽然和陈文龙算是同辈兄弟他却没有族兄那种尽忠报国的气节一心想的就是在乱世中如何保护好家族的产业熬到下一个太平时代的到来。在他眼里蒙古人也好波斯人也罢都要吃饭穿衣。饱食之后都希望金银珠玉。对他这种临海大户来说活着就以为着商机。至于装孙子当四等人那都是小节。有了钱所损失的尊严自然能从比自己更穷的人身上寻回来。 这次王积翁请他出面调停和兴宋军的战事着实许了番好处。陈文宁收了好处就不在乎风险沿着闽江逆流而上到许夫人营中卖长辈老脸。过程顺利出奇许夫人居然执晚辈之理在军中好好款待了自己这位从未走动过的“叔叔”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兴宋军解闽清之围择日撤离福州路请求。 听到回廊上的脚步声陈文宁整整衣襟迎到门口。见门帘被人挑起赶紧上前躬身施礼“草民陈文宁见过宣慰使大人”。 “免礼免礼陈兄千万莫客气”王积翁伸手相搀满脸堆笑“陈兄孤身入虎穴解我一境百姓之厄。按理应该是我这父母官向你施礼才对怎敢再受你此礼!” “草民不敢!”陈文宁客气了一句顺着王积翁的搀扶直起腰杆脸上越装得谦卑。他在此地经商就得靠官府照应。纵使心中自诩有几分功劳也不能带到脸上来。 王积翁咳了一声先吩咐人倒了茶来请陈文宁落座然后低声问道:“陈兄辛苦了如不是迫于贼兵势大本官也不会让陈兄冒这么大风险。一路还平安吧那不守妇道的泼妇可曾难为陈兄?” “还好虽然危险重重幸未辜负大人所托。”陈文宁的语气很平淡。越是如此越给人他曾经在刀尖上滚过一般。 “贼妇答应撤军?” “答应一日之后解闽清之围修整几日即撤离福州现在算起来距离解闽清之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日应该已经解了”。 “咱们的犒师之物呢她怎么说?”王积翁见陈文宁答得把握实足心内更安知道眼睛之急暂时缓解。至于达春的将令只好放一放等许夫人退去再议。 “许夫人收了那些金银珠宝。但是要求城中大户再送三大船上好得盐巴给畲族各洞分配不得从中搀泥沙。三日后在闽清城外交割。收了盐巴她立即撤军!” “嗯”王积翁手一紧把几根胡子连根拔落。痛真的好生肉痛。盐铁乃官卖之物地方财政之源平时卖给百姓都要搀杂不少泥沙在里边。许夫人开口就是三大船数万斤上好的精盐的确是狮子大开口。转念一想反正等许夫人离去这笔损失还能从地方百姓身上刮回来心气慢慢也就平了点点头答应道:“本官马上派人准备从盐场调精盐给她。她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许夫人只让草民给大人带句话。”陈文宁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她说天下未必就是蒙古人的达春生性刚愎未必能容忍大人再败请大人好自为之。” “唉!”王积翁重重叹了口气这天下不是蒙古人的又能是谁的呢?大宋朝糜烂到什么地步大伙又不是不清楚。眼下跟在蒙古人身后还能多活几天谋个家族平安。跟大宋一路就得战死沙场。除非除非你有文天祥那个运气和实力。 “陈兄我难啊!若是不为此城父母我也愿做个千古留名的忠臣。可那元兵的凶残你也知道。一旦被惹了他们回师来攻恐怕这阖城百姓没一人能逃出生天。王某非贪生怕死乃不忍让百姓为我一人之名殉葬啊!” “唉如果那些沽名钓誉的人知道大人如此胸怀肯定得羞死!”陈文宁见宣慰使大人叹气也陪着叹息了几声。大元官秩未定地方官员数量远远少于宋庭。眼下福州境内军事政事全凭王积翁一言而决。他的选择若是错了阖城百姓都跟着遭殃。那蒙古人屠城之惨陈文宁听说过。有家有业他不想陪王积翁冒这种险。 “达春大人命我尽快克复失地这山贼草寇又受了文天祥的盎惑。本官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有作为啊!”王积翁倒着肚子里的苦水陈文宁是地方大户城内豪绅和巨商人的代表让商人们掏腰包弥补因贿赂许夫人所造成的财政空额之事还得他大力配合。 “唉那达春大人想必不清楚咱们此刻的难处。大人修书给他告知福州目前困境。草民再去和几位朋友说说大家凑笔款子出来给交由达春大人劳军。想必达春大人也能理解我福州百姓对大元的忠心”。陈文宁的回答非常上道几句话把王积翁想要的都主动点了出来。 四路大军攻邵武尚且刹羽而归何况福州这支刚刚被击败过的新附军。达春那看似严厉的将令不过是想让王积翁有所表示。而以王大人的一贯为人这笔钱当然不可能自己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官场上么上司说的未必是他想要的。但他想要的你给不了头上的官帽子就有些危险了。 “文宁知我我这也是为了阖城百姓。不然签兵征饷一样要搞得大伙破费。不如出些钱财请达春大人派真正的蒙古军来剿平了文天祥这个疯子。”王积翁的话平稳而低沉。该交代的场面话他都交代过了。陈文宁怎么去办这事中间截留多少自有师爷帮着他安排不必说得太清楚。 “陈家能平安在此经商一切还依赖大人。大人的事就是我福州百姓的事。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希望百姓知大人苦衷知陈某难处。”陈文宁是个有经验的商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也在花语里预先给自己留了些退路。免得将来把同行刮狠了闹将起来这位大人玩丢卒保帅之事。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不是为了百姓我又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当年我就在文丞相帐下与诸将并肩做战。现在各为其主想起来心中好生难过啊!”王积翁捋着颏下为数不多的胡须念了一段孤高的句子。这些话他自己也不相信。文天祥的破虏军战斗力强悍但毕竟只有邵武一地。等大元重兵到来即使破虏军各个以一挡百也无法凭借一隅之地抵挡倾国之兵。随着战争时间向后拖延破虏军总有被消耗干净的一天这种帐王积翁看得清楚做官这么些年审时度势一直是他的长项。 “唉!”有人知趣地陪着长长地叹。 “他不是地方官打了败仗可以换个地方重整兵马。我是地方官要时刻把百姓安危放在心上。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将祸水向百姓身上引啊!” “那些愚昧之人怎能理解大人一片赤心。怎能知道我等今日乃为了百姓而自污其名。”陈文宁陪着王积翁挤了几滴眼泪。脸上的表情落寞而忧伤。 为商之道关键就是在什么人面前装什么样子。刹那间房间内气氛有些悲凉两个心事不为世人理解的高人相对唏嘘不止。 “陈兄眼下咱们给叛贼输粮送款不过是为了一地百姓安危的权宜之计。盼得是能打动叛贼之心让她束手就缚免去福建各州刀兵之灾”唏嘘够了王积翁念念不忘给自己的行动定下基调免得陈文宁意会错了将来引起元廷猜疑或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是是宣慰使大人说得极是”陈文宁顺着王积翁的口气忙不急待表达忠心。 二人都自诩为有识之士彼此言下之意思不说自明。又议论了一会如何从城中商人手里收取“御贼费”如果编造谎言应付上司的细节方才到花厅把酒。至于许夫人收到盐后转去哪里那是别人头疼的事二人管不得也不想管。 许夫人素来言而有信三日后果然撤军顺着尤溪两边的山道杀向泉州去了。王积翁长出了一口气正琢磨着如何贿赂达春让他不追究自己损兵折将之事的时候一骑红尘顺着建宁府到福州的官道上飞奔而来。骑在马背上的士兵盔斜甲歪高举着一份塘报(紧急军情报告)一直闯到了福州府衙门口。 “紧急军情请呈宣慰使大人建宁急报文天祥兵出建阳关昨日打下了建阳今天一句兵临建宁府城下”士兵滚下马将一封告急文书举过头顶。 守在府衙门口的侍卫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塘报跑了进去。一会儿府衙前就响起了隆隆的鼓声凄凉的号角声配合着战鼓韵律在福州城头响起。各营将佐慌慌张张从家中跑了出来向府衙赶去。 “出什么事情了”路边做生意的小贩子低声问道。十日之内这已经是第二次擂鼓聚将当年蒙古人打过来时也没见王积翁这么紧张过。 “唉文丞相带兵打过来了前锋已经过了建溪”有消息灵通者低声说道眼神中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是么许夫人刚走这回又要加税了”买云吞的老板收拾收拾挑子准备回家。这生意没法做了过几天肯定各种抽头花样还得翻新。住在城内还不如搬到乡下种田安稳。 “嗯三更笳鼓一声响打开大门迎丞相。减税削赋均田免粮”。有闲汉唱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民谣晃晃悠悠地在巷子里走过离奇的曲调在百姓耳边回响。 “减赋削税有这等好事?”沿街的买卖人狐疑地自问。文天祥在邵武的作为他们也听说过。但邵武毕竟是个小地方破虏军有战利品支撑着不需要向百姓伸手。如果他入了福州还能坚持那些让给百姓的利益么大伙不敢保证。毕竟上位者骗下位者喊一句口号的事情多了。真正把口号喊完了利用完了百姓的热情该收的税一分都不会少。 又几匹快马从街头跑过带起一缕清风。这几匹马高大神俊远非福州本地所养官马可比。马背上一个身穿探马赤军服色的士兵趾高气扬地呵斥着“让开让开达春大人有令达春大人的将令来了”。 “德行!还不是一样被人亡了国的”路边的百姓冲着士兵的背后吐了口吐沫喃喃地骂道。(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四)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四)夏天的黄昏很美陈吊眼躺在山坡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晚霞。北方的天空隐隐飘来几片昏黄色的云那是大队人马前进时带起的烟尘。 陈吊眼吐掉口中的草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走向身边吃草的战马。膘肥体壮的三河马轻轻地打着响鼻用头在主人的肩膀上挨挨擦擦。 到底是战马比自己军中原来那些拉车的劣货出色得多一点儿没有临战时的紧张。要是换了原来那些农家拉车的家伙现在早开始嘶叫了。陈吊眼爱怜地拍拍马头目光对上坐骑秋水般的眼睛。 战马宛如通人性般不停地用脖子碰碰他通知他有人靠近需要冲杀。 “别着急待会儿有你撒欢的时候”陈吊眼拍拍马头仿佛安慰着一个淘气的婴儿。山坡上6续有士兵站了起来贴到自己的坐骑腹下。目光紧紧地盯像前方山坡下树林外的那片平地。 那片平地没有长庄稼。土地的主人想必已经死于蒙古人的屠杀中不知道哪年割剩下的麦茬间野麦子肆意地疯长。新穗已经开始灌浆与杂草在一起显得有些扎眼有些凄凉。 平地边是一条官道没有人马的痕迹。石子在日光下闪着苍白。 所有可以引起人关注的痕迹都被陈吊眼派人小心的抹去了。山贼出身的他们打劫是老本行。 但现在他们是一支精锐整个江南找不出第二支这样的队伍。连文大人的破虏军中都找不到。陈吊眼不无得意地想。这一千匹战马是文天祥送给他的。从离开邵武那一瞬陈吊眼就决定报答文天祥的好意。 他陈举不是知恩不还的汉子身后这十八寨弟兄们也不是。大伙本来过着天不收地不管的日子大宋地方官对这些聚啸山林的好汉也无可奈何。可蒙古人来了一切都变了。那个讨厌的大宋朝廷现在成了盟友虽然他们和原来一样不可救药。 大伙不愿意当奴才不给赵家天子当也不给蒙古人当。如果有人愿意把大伙当朋友大伙就尽朋友的义气。江湖逻辑很简单也很直接。 可惜文天祥是官家的人否则陈举愿意为其驰骋。陈吊眼叹息着想按住马鞍翻身跨上了战马。 大地开始轻微的颤抖一队北元的骑兵在树林外呼啸而过。 战马警觉地竖起耳朵马蹄在草地上刨出几个土坑。陈吊眼轻轻拍打着马脖子安抚着战马的情绪。刚才过去的仅仅是探路的还不值得大伙出手。他等的是后面的一条大鱼。 灌木丛后几根杂树动了一下。草帽下崔老八悄悄地回头。看见陈吊眼没做任何表示将头又低了下去。手拉紧的弓弦悄悄放回了原来位置。 “吱-吱”“吱-吱”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在灌木丛后响起晃动的灌木全部安静了。石子路边骑兵带起的烟尘散尽又回复了原来的孤寂与苍凉。 日落之前队伍就可以到循州城了汉军万户武秀很满意粮队的行进度。两天之后他就可以在循州的边境把粮食移交给达春派来的接应人马押送任务就算完了。这种催粮送草的任务虽然立不下什么功劳但其中油水丰厚异常。一路行来各地官员迎来送往让自己和几位副将的腰包很鼓。跟了蒙古人这么久就这趟财得快。 武秀不喜欢打仗他知道自己是汉人能不上阵与汉人厮杀时他从来不主动请缨。所以他一直担任押粮官的角色。 只要看不到战场上的血他的心里会安宁许多。 至于前方的达春如何灭掉汉人的最后一线复国的希望武秀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想。他和几个副将都是汉人但他们不属于大宋。具体的说在澶渊之盟后他们已经被汉人的国家抛弃了。先归大辽然后归刘豫再归大金归蒙古每隔三五十年换一个主人已经换得他们忘记了祖先遗传的血性。 “以蒙古军驻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汉军、探马赤据汉江之南以尽南海而新附军亦间厕焉”大元皇帝关于麾下士兵的亲疏远近是这样划分。汉军虽然不如蒙古军待遇高至少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与探马赤军平起平坐。 其实地位再低点儿也没关系最好是能混个宣慰地方。就像那些投降的新附军一样做个地方宣慰使世代永驻。虽然见了蒙古人要点头哈腰可全天下蒙古人才多少。等蒙古人走了宣慰使就是大爷关起城门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样对大家都好。武秀眯缝着眼睛想。 我可以像陈岩一样安抚地方。让弟兄们也早日安顿下来不必每天跟在蒙古人身后东征西讨。 打了几百年了还不够累么。抢那么大地盘有什么用?人死了还不是巴掌大的墓地。不如及时行乐过一天开心一天。 突然一声刺耳的惊叫声打断了武秀的白日梦。回头望去队伍的后方升起了一股烟尘几十匹快马闯入了粮队中。马背上的大汉把刀抡得如风车般收割着汉军的生命。 误会!误会!有人大声地喊。他们在战马的身上看到了蒙古军的标记。没等他们喊完马刀已经砍到近前。 寒光一闪不明所以的汉军百夫长倒在地上。 “列阵迎敌列枪阵”武秀听见自己破箩一般的嗓音。猛然他想起了最近路上的谣传文天祥的破虏军围歼了页特密实的三万多兵马数千匹蒙古战马落到了破虏军手上。 “就凭邵武那巴掌大的地方也想养这么多战马?不过三个月那些马肯定都变成瘦驴”武秀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些消息时轻蔑的笑声。战马不比羁縻马需要上好的饲料谷物还有鸡蛋来喂养。养一匹好马的食物够养四个士兵。所以凭直觉武秀判断出文天祥养不起一支骑兵。 “的确文天祥养不起这些战马所以他劫粮来了”武秀感到了背后的寒意大热天他的手脚一片冰凉。 出于谨慎这次押送粮草的路线武秀选择了尽量远离邵武。但是没想到依然要与传说中的人物相遇。 “将军将军不是破虏军没有听见轰天雷”有个千夫长趴在武秀耳边大声地喊。声音分不清楚绝望还是兴奋。 没有听见传说中的轰天雷那来的就不是文天祥。血色立刻回到了武秀的脸上。胆气一壮头脑也慢慢清晰挥动着长枪开始调整队伍。 敌人来得全是骑兵但数量不多目前主要集中在粮队后段还没来得及放火。武秀观察了一下命令开路的汉军留三分之一待命派身边的千夫长率领其他汉军和机动的骑兵迅去尾部支援。 士兵被杀了可以再招甚至从百姓中抓。但粮车不能丢丢了粮车前方的达春和后方的李恒都不会放过自己。 经历了最初惊慌后汉军士卒在低级将领的鼓舞下慢慢聚拢起来。端起长枪迎向了骑兵对方人少他们人多可以凭借人数取得局部优势。 骑兵的冲击被阻挡层层枪阵面前战马无法继续冲击。西门彪拉转马头带着弟兄们向后撤去。来与去都像风一样迅捷。 山坡上陈吊眼伸出右手食指向前点了点。这是破虏军将领林琦的招牌动作自从与林琦合作攻下江源后陈吊眼就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有味道的姿势。埋伏在树丛后的崔老八带着弓箭手一跃而起拉开角弓在汉军头顶下了一阵箭雨。 刚刚聚集起来的汉军立刻被箭雨打懵了乱哄哄向一侧躲闪。枪阵中出现了缝隙。没等武秀来得及派人去弥补刚刚跑远的西门彪带着几十个山贼快折回顺着长枪的缝隙冲了进去。 马刀平抽枪阵中出现一条血色通道。 马蹄高扬几个逃避不及的汉军被踏在马蹄下。 “弟兄们我们只要粮食不杀人”西门彪在马背上大喊着一抬手隔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刀锋借着马的冲力顺着枪杆划了下去。 在痛苦的呼喊声中几根手指飞到了天上。手臂受伤的汉军士兵抱着胳膊窜入了草丛。 “知道好歹的让开”西门彪大喊纵马向另外几个士兵冲去。拦在马前的汉军士兵倒退着招架着付出了两条生命后其他几个一哄而散。 “他们不是要烧粮居然想把整队军粮搬走”武秀惊诧地看到一个无法相信的事实。赶到粮车前的骑兵们没有放火只是尽力将汉军驱散。而那些赶车的马夫推车的苦力则被山贼们命令趴在粮车上不准乱跑。 哪个不要命的胃口如此之大。武秀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拼命组织士兵赶上去与对手厮杀。 长枪对马刀弓箭对弓箭。林子中有弓箭手埋伏但他们的数量也不多不可能将三千押送粮草的汉军歼灭干净。 陈吊眼提提马缰绳再次举起了右手。一二三他的手掌猛然向前一点近千骑兵跟在他身后冲下了山坡。 这才是他的真正刀锋。刚才不过是试探性攻击为的是调动对方的主将暴露出敌手中军所在位置。 雷鸣般的马蹄声在粮队侧面响起。与西门彪所带先锋队伍纠缠的汉军将士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到树林中刀锋闪着寒光迅靠近。 一匹战马跃出树林骤然加。战马和马背上的骑士就像捕猎的鹰一般从空中落下。刀锋间马蹄下响起一片痛苦的呻吟。 第二匹第三匹五匹十匹无数战马冲了出来杀近汉军的侧翼。如镰刀割麦子般将汉军割倒一片。 前后不过半刻功夫武秀觉得时间像一生那么长。 那些他从蓟州附近带来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倒在对方马蹄下。骑兵对步军并且是侧面偷袭。 自己这回真的完了武秀心中充满了绝望。一路南下积累的财富、战功、还有追随在身边的兄弟全完了。 但他还剩下有武将的勇气。 武秀提起长矛向前冲去。矛尖直指陈吊眼。 疆场上武将可以凭借直觉寻找自己的对手。武秀虽然被偷袭却没丢下战场培养出来的本能。 陈吊眼从一个汉军背上抽出马刀迎向了长矛。 对手虽然败了却没有逃。这样的将领值得他尊敬。 长矛和马刀碰在一起精钢打造的矛头和马刀碰出一串火花在夕阳下绚丽异常。二马挫开长矛横扫马刀直竖又是一阵金铁交鸣。 武秀拨马转身矛尖向下向对手致意。陈吊眼部下和残余的汉军纷纷避开在二人之间留出空地。战场上厮杀已经渐渐终止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两个主将之间的决斗将决定残留汉军的命运。 陈吊眼刀尖上扬齐眉。给对手还了一个江湖礼。 两匹战马再次快接近武秀双手拧枪直刺陈吊眼咽喉。 陈吊眼身体后仰侧拧从后向前旋转手中马刀在身前拉出一片白光。 二匹战马再次拉开距离武秀拨马回头。身体晃了晃用长矛支撑起了身体。血从他的胸甲上喷出染湿马背染红脚下的石子。 “放他们走让他们回家”武秀颤抖着双唇说道声音已经小得不再可闻。但这句话他相信陈吊眼能听懂。 “你也是条好汉为什么给鞑子卖命”陈吊眼看着自己的马刀不解地问。战术上他胜了。但武技上他知道自己没有真的取胜。当钢刀划上对手腹部的刹那他知道这个破绽是武秀白送给他的。 “我一个北方人我有选择么”武秀笑了笑从马背上坠落。 “将军”几个士兵哭喊围住了武秀的遗体。他们没有选择在两百多年前他们已经被故国抛弃。 如果说蒙古和大宋谁对他们的好处更多些还应该是蒙古。因为忽必烈至少给了他们一个从军立功改变身份的机会。 陈吊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挥挥手示意属下让开一条通道放走所有被俘虏的汉军。同是汉人今天他不希望再看到汉人流血。 几个士兵抬起武忠的尸体放到一辆卸空了的粮车上迤逦北去。 双眼茫然的苦力和车夫们在义贼的指挥下将粮车赶进树林赶进深山。此刻和此前他们也没有选择。 但此后呢他们自己未曾想。陈吊眼坐在马背上皱着眉头替他们想。这个时代不仅是武秀无数人稀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而战。无数人稀里糊涂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也许很英勇但他们的英勇却毫无价值。 太阳从山头坠落夜再次笼罩大地将一切罩入黑暗。(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五)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五),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五)黑夜中几道身影顺着破损的城墙闪进了建宁县。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更夫的云板寂寞的敲打着提醒人们关闭门窗小心盗贼和火烛。 一条僻静的巷子口有家小酒馆门环轻轻地被敲响“啪啪啪啪啪啪啪”带着某种节律仿佛幽灵跳舞的节拍。 “谁呀”酒馆的主人点燃灯笼在院子里低低的问。 “我送豆腐的您老前天早上订的豆腐”敲门的人粗声粗气地答。门开了几个黑影闪入了院子中闯进屋子。酒馆的主人探头探脑地在街道上张望了一周关好门。不放心又搬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将大门顶上。 “赵老哥好身手这么大的石头还能搬得动”进了屋子黑衣人低低的说分不清楚对主人的恭维还是嘲讽。 “让弟兄几个见笑了老规矩请先把豆腐块亮出来”屋子主人笑着跟几个黑衣人见礼手一伸探到领头的黑衣人面前。 领队的黑衣人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个两寸见方的汉白玉腰牌放到房子主人的手上。房子主人接过玉牌在灯下不停转换角度直到看清楚花纹之间隐藏的红线方才将玉牌交还了。紧跟着从自己腰间掏出一块类似的玉牌递过去。 几个黑衣人依次掏出同样的玉牌交给房主检验。互相之间检查得一丝不苟。 那是北方特产的汉白玉上面刻着虎、豹、狼、豺以及各类走兽代表着持有者的身份。有了这片玉牌他们就调动驿马将手中的情报送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原来是钱老哥孙三弟李二当家失敬失敬”赵姓房主笑着吩咐人端来茶水点心给几个黑衣人充饥。大伙的名字与姓氏显然都是假的彼此不心知肚明互相之间也不多问。 “谢赵老哥我们就不客气了。如果有肉食最好切两盘来路面上不太平大伙翻山越岭都饿坏了”。黑衣领不客气地抓心塞进嘴巴里边吃边说道。 “好说我让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酱马肉给大伙先切点儿来”房主笑着走了出去一会转回端了些小菜。又过得片刻伙计端来的两大盘子马肉一坛子酒轻轻地放在饭桌旁。 几个黑衣人依次坐好取肉充饥。酒水房子身旁却没有人去动。 房主端起茶壶坐到了桌子前给每个人斟上了一杯茶自己先干了一杯。然后冲着带队的黑衣人问道“钱老哥千里而来路上可顺利?” “顺利个鸟陈吊眼的人穿州过府搅得各地不得安宁。几次咱们就跟他的马队遭遇上了差点动起手来。”一个姓曹的黑衣人嘟囔道“要不是大伙有事情赶着过来才不会让那些蟊贼如此嚣张他们……”。 “小声这里是破虏军地界”钱姓领一横眼将姓曹的未说完的话堵回了肚子。 大概是被憋得难受姓曹的黑衣人端起茶拼命咽了两口不再说话。其余几个黑衣人彼此用眼睛打着招呼看样子一路上已经受够了钱姓领的严厉。 房主见状赶紧借倒茶的动作岔开话题。干眼线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团结一旦兄弟离心大伙都将走上不归路。“兄弟们慢些吃厨房还有。前些日子城外开战事后文贼低价处理伤马。我买了一匹杀了全酱了起来就等着兄弟们来光顾”。 听店主说到建宁之战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靠在左处的黑衣人尽力将声音压低好奇地问:“赵老哥那一仗真跟外界说得那么玄么。弟兄们都传说文天祥用了一种什么雷一劈下去几十条人命”。 “是轰天雷他们破虏军叫手雷。拳头大小带着个火捻子。我帮着他们抬伤兵的时候在伤兵腰上见过。那东西看上去不起眼点燃了扔出去就会炸开。就是石头也会炸出坑来!”店主颤抖着声音回答仿佛至今还心有余悸。“页特密实大人不知道情况被文疯子用这东西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许夫人陈吊眼都来了三家兵马围着页将军打所以….”。 “哦!”听者一幅恍然大悟状。干眼线这一行忌讳好奇心重。但邵武之战被外界传得太玄茶馆酒楼几乎一个地方一种版本。那些江湖艺人不知在哪里弄来了平话唱本背着地方官员偷偷地传唱。 而各地百姓偏偏爱听这些段子。所以艺人们就充分挥想象力。连页特密实被阵斩之前吃了什么东西是否中毒。杨晓荣如何偷了页特密实的兵器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眼线们也是人对自己无法了解的信息一样心痒。 “赵老哥费心了。我们只打扰你一晚上”。钱姓领抹了把嘴巴擦去嘴角的油渍。“大帅有令赵简接”。 “是赵简接令”房主立刻站起来必恭必敬地立于桌案前。 “大帅要你在三个月内想尽一切手段得到文贼所用的轰天雷情报。如能窃得图纸官升两级赏金千两。如果能擒获或挟持一工匠去赣州官升三级赏金一万”。 “属下明白”房主双手接过黑衣人念过的字条高举过头顶。然后在灯下小心地展开默颂。接着凑到油灯上将一切证据烧为灰烬。 “把邵武之战的详细情报给我们准备好顺便安排房间让伙计们警戒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吕大帅急着要”钱姓领点点头对赵简的举止表示赞赏顺手掏出两条细细的金条摆在桌子角边“这是大帅给你的赏钱省着些花。破虏军在路上的哨卡查得仔细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有人过来!” “谢大帅。谢钱兄”赵简接过金条眉开眼笑“文天祥这疯子非得跟朝廷作对害得大家跟着辛苦。我马上找人去烧水给几位兄弟烫烫脚解解乏”。 “如此有劳了”钱姓领点头称谢突然抬起手臂对向窗外噗、噗两声射出两根袖箭。 黑漆漆的窗外传来一声闷哼。 有人受伤了几个黑衣人和房主一起冲了出去。 院子中刚才端马肉的小伙计摇晃着正向大门口跑边跑边大声喊道:“来人啊有细作老板是鞑子的细作”。 凄厉的喊声在街道上回荡没人回应。这条街本来就偏僻屡经战火后大部分房子已经没有了主人。即使有人也未必敢强行出头。 几个黑衣人一同追了上去。将小伙计围在中间。赵简伸出手卡住了小伙计的脖子。 被袖箭所伤的小店伙脸上已经出现了死灰色显然几个黑衣人的武器上带了毒。 “谁叫你偷听的”赵简气急败坏地问。经过这一折腾今晚他得连夜搬家。很多需要值钱的东西都得扔下。一旦地方官府根据其他人的回忆画出了自己的脸形他就只好退出邵武。 吕师夔大帅虽然不会怪罪他但这辈子的仕途估计因此次疏忽走到了尽头。 “我我”小伙计挣扎着手脚不停地舞动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晦气”赵简扔下小伙计的尸体讪讪地解释道:“这小子是个孤儿跟了我好几年了没想到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赵兄还是小心些好”钱姓黑衣人不高兴地说“把情报给我我们立刻走”。 “恐怕来不及了”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一道黑影扑下来如片树叶般轻巧地落在院子门口。身材不壮却刚好将所有人的出路封死。 “朋友哪里人能不能行个方便”钱姓领的手握上了刀柄。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什么他一概不知晓。眼下唯一解决方法就是在官差赶来之前快将此人杀掉。 “贫僧无果”黑影合什为礼抬起头露出一张慈悲的笑脸“刚才几位施主的对话贫僧都听见了。几位施主杀人贫僧也看见了。眼下唯一办法就是几位杀了贫僧。否则建宁县的差役和留守的破虏军士卒定会将几位捉拿归案”。 “大师言重了大师不问世间事我等怎敢得罪大师”。赵简后退一步封住无果和尚的侧翼。这个和尚说话疯疯癫癫但每句话都说道众人的忌讳处。无论身手和谋略绝对不可轻视。 “嗨如今之世豺狼当道。率兽食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果和尚叹息着将文天祥写的名句和佛家禅语颠三倒四组合在一起身子一转突然在众人眼前失去踪影。没等赵简缓过神来耳边只听“啊”地一声惨呼那个嘴巴最大的曹姓细作已经倒在了地上。 “动手!”钱姓领大声命令抬手去放袖箭。胳膊刚端过腰际肩膀突然一凉整条胳膊眼睁睁地落到了地上。无果和尚手擎曹姓细作的腰刀身形像鬼魅一般躲到了赵简背后。其他两个细作无法施放毒箭正犹豫的时候看到赵简凌空飞起石头般向他们砸来。 两个细作侧身闪避。躲开赵简的身体几乎同时看到对面的同伴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喉咙一紧再也呼吸不上一口气来。 兔起鹰落两个照面院子中站着的人只剩下钱姓领和和尚两个。黑店老板赵简躺在地上背后印着条刀痕从肩到腰显然已经气绝。 “你”钱姓领用剩余的左臂指着和尚如看到魔鬼般不住地颤抖。他终于想起了对手是谁。 这个和尚是个杀人魔王手下从来没留过活口。当年道上混的听到这个和尚的法号全都大哆嗦。 “贫僧无果只管杀人不求正果”无果和尚叹息着将钢刀刺进钱姓领的肚子。 他姓吴却不叫吴果。无果是他的法号。这个世界无法求正果。当年他在数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将襄阳被围困的消息送到朝廷。结果无功反而有罪。 贾丞相以谎报军情的罪名要处死他。满朝文武对他遍布全身的刀伤箭痕视而不见。天日昭昭他终于明白百余年前岳武穆那声叹息、 好在太后及时地过生日大赦天下。他拣了一条命被流放到岭南。刚出临安他就打伤了押送的差役逃走了。从此浪迹江湖惩奸除恶。 可惜豺狼是杀不完的。 大宋在太平盛世的欢歌声中丢失了重镇襄阳丢失了临安蒙古军所到之处稍有抵抗者便是屠城、。 他刺杀过元军将领。在军营中放过火都未能阻挡蒙古人的铁蹄南下。生活中已经没有了希望只剩下杀戮。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文天祥重新走出了大山。打下了邵武。然后他千里迢迢来投奔没等到达目的地就听说页特密实带领三万多大军前去邵武征剿。 然后他看到了奇迹。不会指挥作战的文天祥击溃并全歼了来犯援军。从此他心中多了份希望。 他知道北元不会这么轻易甘休。刺杀对方主帅是蒙古人的专利。于是他与几个江湖好友悄悄的在邵武各地住了下来。 他要守护住这份希望。 虽然破虏军现在还很弱小就像一个瘦小的毛毛虫子。但他要守着这只蝴蝶咬开重重丝茧。 因为这份希望不仅仅是他自己的。 酒徒注:看到有朋友问起战马、羁縻马与方块字的问题酒徒找到资料如下。战马和羁縻马最初是宋人对马匹的划分办法战马用来供应军队羁縻马则属于不可作战之马所谓羁縻二字指得是通过马匹贸易收拢少数民族的心。 质量上而言战马要远远好于羁縻马。但战马对饲料的需求也高得多。虽然西方历史学家认为蒙古马对草料要求不高。但那是与西方马相比较而言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这种便宜事是没有的。此外蒙古马也分为很多种并不是随便拉一匹就可以上战场其中东部蒙古的三河马(通辽市)和新疆一带的伊犁马青海的河曲马算是古代三个名种。打个比方一匹三河马与普通马比就像悍马与夏利相比较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 关于蒙古方块字史料记载如下:126o年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封吐蕃喇嘛八思巴为国师命他制作通行的蒙古文字。9年后八思巴新制的蒙古字成为法定的官方文字直到元朝结束。八思巴是藏人这种蒙古字是根据藏文字母改成的。藏文字母来源于梵文字母原为横行拼写;八思巴把它们改为方块字自上而下自右而左直写很明显是参照了汉字的书写以及构字方式。忽必烈想用这种统一的新文字拼写蒙语和汉语使原来风格各异的各民族语言在元朝统治下融合为一个新的整体。他还要求元朝官方文件、碑刻、印章、牌符、钱钞、图书、题记等都使用这种语言。但是由于这种文字构造上的复杂蒙古人不愿意学有骨气的汉人不肯学能取替原来使用的畏吾儿文。13o5--1311年语言学家搠思吉斡节尔以畏吾儿字母为基础编著《蒙文启蒙》一书正确地揭示了蒙古语的特点、语法和拼写法改进了一些畏吾儿字母的写法增加了个别字目确定的“回鹘式蒙古文”为现代蒙古文的语法、读音、书写法奠定了基础。(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六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上)数骑红尘冲破春日宁静飞也般冲到闽江边。 马背上的武士一跃而下拉着马上了官府专用快船破开风浪直奔岸边。然后上马飞驰马蹄声的、的、的的刹那间已经冲过福州城门。 守门的新附军士兵缩缩脖子知趣地闪到了一边。达春大人的信使他们不敢拦前几天有个不长眼睛的同伴多事让对方出示文凭。现在那个同伴正在家里躺着倒气一家老小眼泪汪汪地盼宣慰使王大人能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笑话这年头有天理么。蒙古人是爷蒙古人手下的奴才就是二爷。达春是王积翁的上司门下的信使在这福州地面上见官就大一级。打了败仗的王积翁哪有胆子触达春的霉头半个月来三波信使每波都在府衙中意气指使而王积翁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换了谁当这福建宣慰使也和王积翁一样委屈。文天祥的大军已攻到了建宁府那边告急文书一天来四趟。达春催王积翁去建宁援救可福州城刚打了败仗的新附军哪里还有与文天祥开战的胆量。作为主将王积翁只能拖延哀告请信使们根据回报达春体谅他的实际情况。可那些探马赤军哪管这些吃饱喝足大包小包的礼物带了走下一波来的依然是达春的紧急军令。 “将军将军您您看本城的确兵微将寡”宣慰使达春早早地在衙门口迎住了信使没等对方开始训斥先讲出了自己的苦衷顺便命人托出一盘子白银。 经过了几天与信使们的周旋王积翁已经摸清楚了这些探马赤军老爷们的脾气。只要有银子他们的训话就会简短些自己在属下面向受到的叱责也少些多少留下一点儿做官的颜面。 “哪个要你出击了嗤!”信使不满地冷笑了一声示意副手将银子落袋。“达春大帅命令你接令吧!” “这?”王积翁愣了一下这次信使带来的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前几次的银子的确没白使颤抖着双手接过达春的将令展开一看脸上几天来积聚的愁云一扫而空。一向对新附军诸将白眼相看的达春居然改了性子好言好语安慰了王积翁一番答应他不必出兵援助建宁府并告诉他一支由一千探马赤军两千新附军精兵组成的援军已经开拔不日将抵达福州。 “卑职谢过中丞大人谢过将军”王积翁高兴地把将令举到了头顶上不住称谢。送信的探马赤军顶多是个十夫长也被他送了一顶“将军的帽子”。 “不必客气请大人早日安排渡船和兵营。”信使笑了笑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从相貌上看这个信使是个党项人身材高大魁梧。王积翁在宋人中已经不算矮子站在信使面前说话时却需要抬头仰望。 “那是那是大军远道而来乃我福州百姓之幸。卑职怎敢不倾尽所有。”王积翁陪着笑脸满口答应转头对属下吩咐道:“来人给几位将军安排酒宴接风好好伺候!”。 “不必了完颜大人有令着我等取了大人回执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去。”党项族族信使丝毫没有被酒宴所诱惑不冷不热地回到。 “那好那好卑职立刻去写立刻去写。来人给几位将军安排好茶。弄上好的点心以便路上打尖!”王积翁兴奋地招呼道心里暗自佩服这次来的到底是精锐探马赤军风貌与别家人马就是不一样。 “请问将军贵姓?”有幕僚在王积翁准备回执的时间内凑到新使面前套近乎。 这个信使党项人在信使中的地位肯定比较高说不定是个小头目。眼下是蒙古人的天下党项人升官的度远比汉人快。巴结好了这个人将来就会派上大用途。 浙江那边已经有了专门给蒙古人送礼的牙行(代理人兼皮条客)。在一些低级军官没被委任到地方上之前送钱送物拉拢双方的感情这种手段叫“穿鼻镣”。等对方用礼金弄到了官职送礼的人就有机会加倍收回投资。 “姓白白旭”党项信使的回答不冷不热。 “原来是白将军在下王全福有礼了”幕僚们围过去苍蝇一般开始自我介绍。大元至今没有公开择士大伙找出路不容易有机会谁都唯恐落下。 信使和他的手下显然没经历过这种热情的场面躲闪着应付着一会儿就在众人的热情中迷失了自我。礼金收了。酒席吃了。直到王积翁本人按耐不住催促再三才带着几分酒意离去。 “王大人援兵很快就到。是完颜将军大帅身边的红人。襄阳之战第一波攻进城门的英雄”一边走白旭一边回头热情地叮嘱。 “兄弟知道了多谢白将军美意”王积翁挥着手眼中满是笑意。蛮夷就是蛮夷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被自己收买了。早知道这样多送点礼物给达春估计前几封训斥信也没了。对了还得备一份礼物送到朝里给阿合马大人让他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眼前危机糊弄过去仕途又将是一条平安大道。 有了探马赤军前来协助守卫福州的消息王积翁的胆气跟着壮了几分。信使一走福州城立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一干官差士卒领了宣慰使大人的将令给完颜将军腾别墅给新附军腾军营连同安排接风酒宴洗尘歌舞搅得阖城百姓跟着不得安生。 有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达春信使走了两天之后建宁府的告急塘报也渐渐稀落。显然建宁守将杨一尘凭借高大的城池已经抵挡住了文天祥部的轮攻击。现在双方进入消耗时期破虏军一时没有力量攻进城内杨一尘也没胆量出城反击彼此干耗着到也耗出几分安宁景象。 如此一来王积翁更加安心一边计算着如何永久地把即将到来的探马赤军留在身边保命一边盘算着再签一批丁将自己的本钱壮大一些找机会向破虏军复仇。 “其实这个文天祥凭得只是些神兵利器偶尔打了一次胜仗。真正用起兵来还是个雏儿。自古以来要从闽北取福建无一不是沿邵武溪(现在叫富屯溪位置比宋代有偏移)取剑州得了剑浦或下福州或下泉州都可以以水运兵一战而定。他放着水路便利不走偏偏去打建宁显然是个书生就能在纸上勾抹”早饭后王积翁捧着香茗与几个贴心将令得意洋洋地议论。 “那是那是上次如果没许夫人那个疯婆娘帮他咱们的大军早入了邵武。”千夫长王全福陪着笑脸说道。他的脸在上次攻打建阳关的时候被轰天雷弹片划了一下破了相笑起来嘴角和眼角一抽一抽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几个幕僚纷纷附和有人趁机嚷嚷着要赋诗纪念宣慰使大人坐镇福州指挥若定的风采。王积翁笑眯眯地听了也不置可否。 只有从邵武逃来的统军万户王世强觉得事态不对。陪众人拍了一会儿马匹凑到王积翁跟前笑着说道:“文天祥那疯子虽然不会用兵。却甚喜欢偷袭。他在百丈岭上时克建宁(邵武军建宁县)攻泰宁全是一击而退绝不拖泥带水。这次攻打建宁府城却拖拖拉拉打了快半个月。依属下之见这个疯子也许还打着别的主意。老大人不可不防啊?” “什么一击而退那是当初在山上趁你邵武军疏于防范。自古以来打哪个城市不需要十天半个月文天祥又不是神难道他能雷把城墙劈塌了!”有人大声反驳丝毫不给王世强留情面。 “当初要不是黄大人胆小邵武城不战而失。文疯子现在还在百丈岭上。邵武那么厚的城墙蒙古军两次入城都攻了十多天嗨!”有人叹息着补充。王世强官职虽然高却是个丢光了士卒前来投奔的客将大伙看他本来就不顺眼自然也不会认真听他的建议。 “嗯呃”王积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下属的议论。这个时候他不希望手下人闹矛盾。看了看面红耳赤的王世强轻声安慰道:“王将军我这些手下说话没遮拦你莫跟他们一般见识。建宁府城墙高大文天祥未必有能力破城。况且此一时彼一时。破虏军攻打邵武时在百丈岭养了半年兵强马壮。自然威不可挡。可取了眼下他刚跟页特密实硬拼一场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纵使过后补充了些杨晓荣的人马可毕竟比不上他原来的弟兄。眼下陈吊眼入了广南和赣南、许夫人去了泉、漳二州间。但凭他手下疲敝之军依然想将建宁一鼓而下未免太高看自己的实力。有道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那是那是。”王世强讪讪地说道。手中无兵说话硬气不起来。王积翁认为文天祥攻不下建宁那就攻不下呗。想想当时在邵武城头看到那要命的铁弹丸从天而降的样子王世强就觉得汗毛孔凉嗖嗖了脸色也变得有些白。 “王将军不必多虑。探马赤军马上就到了难道那几千破虏军还敢正面跟探马赤军硬撼不成。文疯子真来了咱们就请达春大人派来的那个那个完颜大人出城杀一杀他的锐气。”(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六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下)“是大人英明”。王世强行了个礼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话他知道自说了众人也不会听。那还是不说为妙免得惹大家不快。 说曹操曹操马上就到。才提完让探马赤军杀文天祥锐气的事守门的百夫长匆匆来报说闽江对岸又一哨人马到了看旗号是探马赤军。前方带路的正是上次来送信的那个党项人白旭如何安排请王积翁定夺。 “诸位今天我等就辛苦一下去南门外迎一迎完颜将军!”王积翁从座位上站起来喜滋滋地说道。南宋投降的官员在北元地位低很少有人麾下能指挥得了汉军和探马赤军。达春把一队探马赤军调到福州又没说明谁指挥谁。按官职必然是王积翁指挥探马赤军无疑。这不但体现了达春对福州的重视而且代表了王积翁在达春心目中的地位。 一干将佐幕僚纷纷站起跟在王积翁身后出了府衙。迤逦来到南门口守城的军士已经奉了王积翁命令安排快船过江接人。一会功夫沙滩边人喊马嘶百余探马赤军连人带马率先到了岸。带队的百夫长一声令下人马迅集结成队。 跨下的战马是西北地区的高头大马马上的人是百里挑一的威武汉子。士兵擎刀于臂刀尖向上在斜阳中闪出凛凛阴寒。旗定角止士兵与战马肃立不动刹那间如雕塑一般仿佛连呼吸也已经终止。 “精锐!”王世强暗自赞了一声。毕竟带过几年兵不比王积翁麾下那些纸上谈兵的幕僚他见得世面多凭风貌就能分出队伍好坏。探马赤军百夫长桀骜地望向前来迎接的人群冷森森的目光刚好与王世强的目光相对…… “呃!”王世强后退几步心头无端升起一片凉意。对手目光居然刀一样直刺入他的强心里 “哼!”探马赤军百夫长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众人鼻子高高地翘到天上。百余士卒跨坐马背手按刀柄目不斜视。沙滩之上瞬间安静除了大旗在风中鼓荡居然再无半点杂声。 “诸….”王积翁事先准备好的欢迎词全部憋在了肚子中。他的官职远远高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但对方硬是不上前见礼他作为一方大员自然不能在一百夫长面前低头。只好尴尬地憋着不多时脸上已经憋出了汗来。 泊岸下船整队。 探马赤军、战马、新附军。走马灯一般一哨哨将士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上了岸的快在江边列队。主帅没来居然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跟福州的官员打招呼。 纵横天下的精锐自然有纵横天下的傲慢。主将没露面之前见到任何人都不需要施礼。这是成吉思汗时给大伙定下的规矩。骑兵在马上的时候即使见了大汗也不必下马。 德行!还不是群未经教化的野人?”王积翁麾下有幕僚不屑地骂却又不敢大声。对方的自从上了岸手就一直虚搭在刀柄上。一旦能听得懂这大宋官话起彪来。宣慰使大人也未必救得了大家。 还是老老实实候着吧谁让咱们是宋人投降得晚呢。有人不甘心地安慰着自己。正午的阳光从无所遮挡的江面上直射过来晒得人虚虚的眼前的景物也慢慢变得模糊。 就在众人等得几乎睡着的时候王积翁特意安排的官船终于泊到了岸边。踏板搭好在两排侍卫的保护下一个高大的汉子缓缓走了下来。 “下官王积翁率福州父老恭迎完颜大人”王积翁赶紧上前见礼双手抱拳率先把腰弯了下去。 “王大人不必客气您乃宣慰使应该是我给您见礼才对”完颜靖远笑着跳下甲板搀扶住王积翁的双腕。半熟不熟的大宋官话虽然听起来略有些生硬却透这几分官场上打过滚的精明与练达。 到底是得到了皇上亲赐衣甲的就是和底下的小兵不一样。王积翁心里赞了一声积压了一上午的火气一扫而光。“哪里完颜将军乃一代名将官职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像下官完全靠的是圣上恩典。弟兄们鞍马劳顿江边风大不是犒军之处咱们城中说话”。 “如此有劳宣慰使大人”完颜靖远跳上战马客气地说道。 “你我同为朝廷效力共守这福州城还说什么有劳请”王积翁叫人牵过自己的坐骑与完颜靖远并络而行。 从语音上他能听出来对方不太会讲大宋官话所以陈述也尽量清楚易懂:“城里准备了兵营馆驿还特意给将军腾出了一个官邸保证大伙吃好住好!” “多谢了宣慰使大人多谢诸位大人”完颜靖远在马背上拱手四下做了个罗圈揖向所有福州地方官员表示谢意。 “完颜将军原来是客先请”王积翁打心底喜欢自己的这位新搭档人长得高大英武麾下士兵号令严明并且没有一丝探马赤军的架子。 “不如末将与大人同请”完颜康笑着答了一句给牵马的小卒使了个眼色。善于察言观色的亲兵立刻跑上前轻轻挽起了王积翁坐骑的络头。 “宣慰使大人请”完颜靖远笑着回头二人像多年未见面的好兄弟般并络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完颜将军客气了”王积翁豪爽的笑着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两个将领互相套着近乎在亲兵的簌拥下走向福州城。一千探马赤军三千新附军在官员们身后不急不徐地跟着。人马踏起的烟尘渐渐遮住了远方的官道。 福州城已经三百余年没经历过战火。景炎元年十一月蒙古人大举南下。宋福建招捕使王积翁弃南剑走福安遣人纳款。等蒙古军到了城下王积翁为内应与知府王刚中同时投降。将这所大城作为了晋身的资本。 宋兵马大都督张世杰图谋光复与巨盗陈吊眼、兴宋军统领许夫人同攻闽北元福建宣慰使王积翁派人给张世杰送粮送款并派人以重金贿赂陈吊眼麾下的寨主让他们不要尽力攻城。再次保持着这所城市和他本人的平安。 未经历过大规模劫掠加上重要的地理位置使这福州比起其他大宋城市来显得繁华了许多。 远洋商人们的庭院沿着主街整齐地排着。浓浓的绿意在庭院中透出来映得街道一片清凉。 沿街两侧密密麻麻站满了本城的新附军。在他们身后各家各户摆起了香案有人代表家主跪在香案后将点燃的檀香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黎民对保护他们安宁者的最高礼。王积翁在几天前就给城中士绅下了令让他们每家必须出人来换迎。否则以通敌罪论处。 粉饰出来的太平让街道上行进的士卒眼中充满迷惑。 “嗨”一个环眼汉子叹息着不住摇头。整张隐藏在盔沿下看不出他的表情。 “呸”街道边的百姓偷偷地吐了一口。他们早看明白了所谓探马赤军除了几个军官大部分人都是汉家血统。当了人家的奴才却在自己父老面前摆威风算什么本事。 有人狐疑地四下张望看着那列队前行的士卒悄悄地收起了身边的檀香。阵势有些不对这支人马的杀气虽然与蒙古人不相上下但看向街道两边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温情。 这分温情绝对不是掠夺者能带有的而是主人看自家财富时的神态。 在城正中心是福州大都督府。当年宋主在这里即位改大都督府为垂拱殿便厅为延和殿。宋主入海后王积翁的宣慰使府就占据了这里。殿前宽阔的青砖广场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有的是没见过传说中的探马赤军什么样特地来看热闹。更多的却是王积翁命令属下强行驱赶来向完颜靖远表示欢迎宣示福州对元庭忠心的。 “看来了!来了!”有人小声说道。细细密密的马蹄声从大街上传来街角处闪几匹健马大元的旗号刺痛大伙的眼睛。 “跪下跪下点香点香”有新附军在人群中喊道。人们被推搡着无奈地跪到地上将点燃的香火举过头顶伏俯不动。 王积翁兴高采烈地从人群前走过边走边高兴地向身边的完颜靖远介绍“完颜将军请看阖城百姓听说您前来帮助他们抵御文疯子都赶来迎接您了下官劝都劝不回去!” “嗯”完颜靖远远高兴地点头马鞭冲着人群指指点点。刚才他从官街上走过路两边也是这个景象。只要有店铺大门肯定是敞开着店铺的主人和伙计跪在路边摆着香案缭绕着已经熏黑了的顺民证明。 “看来王大人很会治理百姓啊。”探马赤军中一些将领笑着点头。自从主帅下船他们就收起了冷面孔渐渐与前来迎接的本地军官彼此间聊着天南地北的奇闻气氛渐渐融洽。 “那是咱王大人毕竟治理此地多年对此地风土人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王积翁帐下的幕僚答道。出城之前宣慰使大人曾经嘱咐过大伙一定将探马赤军的大爷们招呼好。作为同气连枝的部属他们怎敢不尽力。虽然这些分不清民族的探马赤军官话说得生硬些人也看着凶巴巴的但是看上去很讲理不像传说中那样蛮恶。 说话间将领们已经到了延和殿前。饭菜的香味从殿中飘出来伴者风钻进人的鼻孔。 “完颜大人请“王积翁跳下马做了个恭迎的手势。士兵们自有专人安排他今天要尽地主之宜在延和殿中款待探马赤军和新附军的高级将领。 “不急我临来时丞相还有一道手谕让我当众宣读”。完颜靖远带了带马头与王积翁拉开几步距离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给下官的么如此下官接令”王积翁愣了一下整顿官衣正色答道。心里猛然间有些忐忑不知江西省右丞达春葫芦里卖得什么花样。 “如此请福州城大小官员接丞相手谕”完颜靖远笑了笑从猴子铠的护心镜下取出一块羊皮。 扫了一眼猴子铠王积翁忐忑的心又落回肚子。猴子铠是天下名甲只有世代相传的西夏将领手中才有其他地方的将军想买都很难买到。 “大帅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积翁躬身施礼对着完颜靖远手中的羊皮。 “千岁千岁千千岁”福州城官员们在王积翁身后排好一起躬身。 “丞相有令福州王积翁、王世强、李雄、杨慰士等守土不利丧城失地。又勾结外敌消极避战。着令夺去官职押入牢中候审。若有抗拒立斩不赦不得有误。景炎三年四月……” “什么?”王积翁大声抗辩刚要申诉自己并非消极避战猛然听到后边的景炎年号跳起来转身就向士兵身后跑。 完颜靖远双腿一磕马肚子战马前冲几步从福州官员们的头顶上飕地一下跃过。三步之间已杀到王积翁背后。左手擎令右手抡刀在风中一拖。 “噗”血一下子从王积翁的脖子间窜将起来无头的尸体继续跑出数步才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不服从者杀”张唐在队伍中喊道。扮做探马赤军装了一天党项人、契丹人的破虏军士兵们抽出马刀毫不客气地冲进福州官员的队伍。校场上立刻响起一片绝望的哭喊。刚刚要逃走的官员们被战马追上或被砍翻或被踏倒。 几个机灵者见事态不妙高举着双手跪在了地上。 “降者不杀留着文大人亲自审他们”假扮的新附军将领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及时地制止了杀戮。 “陈龙复?”福州名流杨慰士狐疑地从地上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想不到吧老夫会也会撒谎骗人”陈龙复得意地从头上揪下皮盔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跪在地上的百姓听见了不明所以。颤抖着匍匐着口中念着各路神仙的祈祷“大慈大悲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 “大伙在原地别动我们是破虏军奉文丞相将令攻打福州光复大宋山河”张唐大喊道指挥骑兵们沿着街道迅展开控制住各个城门。 嘈杂的喊杀声从城中响起进城的步兵与城中新附军交上了手。几道黑烟在城中冒出爆炸声夹杂着伤者的惨呼传遍城内大街小巷。 失去了领的新附军慌乱地跑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人跳进了附近民居试图依靠院墙组织抵抗。更多的人跪倒在地上把兵器举过了头顶。 “押上这些贪生怕死的狗官让他们去劝城里的新附军投降”张唐大声命令。几个士兵冲过去从地上将吓摊了的福州地方将领揪起来向各处喊杀的源头走去。 “箫将军去城外控制水军的战船有多少就给堵在港里多少别让他们跑了。”张唐接着传令安排人手去接管福州的水上力量。福州城没有成建制的水师但是维修和正在建造的战船却有一些临来之前文天祥特意嘱咐过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船坞为将来筹建水师积蓄力量。 “张将军我呢”完颜靖远一手提着王积翁的人头大声嚷嚷道。 “带着你的族人和第一营去攻打鼓山还有延祥寨告诉他们王积翁已经死了福州已经是大宋的天下”。 张唐兴奋地安排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太高兴了自舍家从军以来从没有一仗赢得如此轻松过。(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七)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七),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七)一个月内破虏军再次大获全胜以三千奇兵计赚福州。 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比朝廷的驿报传送得还快。有人失望更多的人欣喜江南各地已经濒临倒闭的茶馆里再次挤满了人。大伙低声交流着议论着彼此交换听来的小道消息。 扶醉楼曾经是一家有名的酒肆。当年无数才子在此把酒观花日日笙歌。有一天大宋天子私访到此亲笔将一个才子写的“明朝且扶残酒”改成了“明朝且扶残醉”酒楼因此成名。每个到此游历的文人名士都要瞻仰一下碧纱笼罩的“残醉”二字然后开始买醉。 南宋就这样一醉百余年直到蒙古人渡江。 兵火过后扶醉楼不再卖酒改卖茶。可日日光临的茶客依旧醉眼朦胧。 朦胧中有人听到了文天祥在福州打破元军的消息身子不由地一凛竖起了耳朵。传入耳朵中的却是一阵悠扬的丝竹细听去却是酒楼中觅食的老瞎子祖孙应众人之请唱起了岳武穆巧计入颖州的唱词。 “挥戈跃马战沙场,收复失地除金寇众将同饮报国酒不捣黄龙恨不休”云板声伴着小女儿婉转的歌喉引出一段金戈铁马的故事。 “好!”有人大声喝着彩将一枚枚铜钱轻放于桌子角。 小歌女裣衽为礼停住歌声跑过去将众人的赏钱收起来。老瞎子拨了拨弦子大声讲到:“且说那颖州宣慰使王全原本为不是人的王八转世哪里敢出城抵挡武穆爷的大军。带着数千残兵躲在城里本以为凭借城池高大可以捱到援兵到来的那天……” “好!”有人接着拍案喝彩。大伙的眼睛亮亮的期待着老瞎子的下文。虽然这段评书编得文不对题大金国也未必有宣慰使这个称谓但谁的心里都明白此武穆不是彼武穆此颖州不是彼颖州。至于那王全大伙知道他姓王忘了祖宗八代是谁就行了。 “盼星星盼月亮援军终于来了。宣慰使王全儿带着城中百官列队相迎大将金定远入了城开始点名。文武百官该来的一个不少金定远一拍桌子来人给我拿下……”。 酒馆里的哄笑声淹没了老瞎子的讲解援军真的来了却是岳家军假扮的。 一段传奇般的战役被老瞎子借着评书的手段讲了个清清楚楚。酒馆里人开心地笑着听着已经麻木的心里又被点燃了希望。 福州攻防战堪称经典。 从战役一开始王积翁就已经陷入了文天祥布下的局中。 打赢了邵武保卫战后文天祥知道破虏军已经没有能力再攻打福州所以他决定充分利用福建北部的混乱局势。 南剑州守将李英被破虏军阵斩整个南剑州现在处于空白状态刚好为破虏军迂回福州提供了便利。 在许夫人带领人马离开邵武的当天张唐和文天祥的侍卫完颜靖远、白旭三人就带着军中精锐力量沿着邵武溪混进了南剑州。跟在许夫人的数万兴宋军后边没人会注意这支只不到三千人的小队伍。 队伍到了剑浦后破虏军与兴宋军分开沿太始溪向南去了沙县然后向东进入了高盖山中。 与此同时许夫人开始与王积翁的求和侍者讨价还价。陈龙复开始根据斥候们截获的达春手谕模仿达春的笔迹。 当许夫人带着王积翁的孝敬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斥候们开始登场扮做达春的信使接连给王积翁下了三封“手谕”叱责他在邵武之战中表现消极导致页特密实阵亡。 接着利用新附军对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的迷信心里由党项人白旭给王积翁送信告诉他广州南路的援兵马上就可以到达福州帮助他守城。 接着完颜靖远带着破虏军中高大精壮者装扮成探马赤军从高盖山中走出大摇大摆地开往福州。 王积翁这个软骨头听说有探马赤军来帮忙果然毫不怀疑。居然亲自率领福州城的百官迎探马赤军于江岸。这种拍马屁的举动刚好给了张唐将城中文武一网打尽的机会。 完颜靖远入城斩达春获百官福州一日之内光复。 战略是为达到目的而对战斗的一系列运用。 福州之战在景炎三年的一系列战斗中无力从歼敌数量和战斗激烈程度上都与其他战斗不可比。 但这一战却标志者文天祥本人对军队的指挥能力又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这一战对北元的震得极其巨大。北元为了平息此战的余波花费了三个多月时间赔上了一个著名的宣慰使。 福州被破虏军拿下后建宁府就成了一座孤城。守将杨一尘本来就是大宋的官员见大势已去立刻选择了出城投降。闽北三州自此皆为破虏军所有。 浙东宣慰使陈祜欲领军攻天祥诸将畏破虏军之名不敢应命纷纷告病而退。陈祜逼之甚众人买凶刺陈祜于道。浙东遂乱。 通往大都的驿道又开始忙碌。 坏消息沿着驿道接二连三地传到大都城。高梁桥畔的皇宫里又传来的熟悉的咆哮声。文武百官躲闪着不敢用目光与龙案上那个瘸了一条腿却拥有狮子般威严的壮实汉子的目光相对。 忽必烈是个秉性刚毅谋略过人的君主。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愤怒后很快就恢复过来宫中召见了自己亲信的几位大臣。 “臣等参见万岁!”董文柄伯颜、阿合马鱼贯而入跪在地上叩头施礼。 “你们都坐吧朕跟前需要的是谋臣良将不是磕头虫。”忽必烈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对着行朝礼的几位大臣叮嘱道。接连几夜没睡好他的眼睛有些红看上去更添了几分凶狠的味道。 “臣等有负圣恩了”董文炳带头站起来带几分歉意说。让行将就木的残宋又折腾起这么大的风浪来诸臣之中谁也未曾料及。这次大元的失利比去年在赣南还严重。去年文天祥攻入赣南不过是趁大元内乱实力全抽调到北方平乱的机会。而这次却是硬碰硬的和蒙古军打了一场。 三万新附军三千蒙古军全军覆没主帅被阵斩。这已经是大元近年来除了远征日本那次在战场上的最大失利。 忽必烈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几份奏章上。摆在最上边的是达春的请罪奏疏第二封是留梦炎请求抚恤王积翁留在京城中两个儿子的奏疏然后是两浙江大都督范文虎关于浙东各地叛乱纷起准备派派兵进剿的报告还有一摞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等地的地方官员关于流寇陈吊眼骚扰各地请求朝廷派兵剿匪的陈词。 忽必烈的身上慢慢被一层杀气所笼罩。这种异乎寻常的举止让大臣们分外不安。诸大臣都是领过兵的人知道闽北一带在整个灭宋战略中的重要性。但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并不是追究某个人的责任可以挽回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军队在福建和广东南路的布局别因为文天祥、陈吊眼等人的疯狂举动给前方将士带来更大的麻烦。 “万岁是为福建局势忧心么还是达春这小子惹您生气?”巴邻氏的伯颜(丞相伯颜蒙古人中叫这个名字的太多)站起来低声问道。 “朕将几十万大军交给了他这小子居然尸位素餐。半年多了宋室伪帝没给朕捉来居然连江西南路的老巢也被人搅乱了!”忽必烈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口气带着一点点冷。 用手指敲打桌面通常是忽必烈决心杀人的征兆中书左丞董文炳吓了一跳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说道:“万岁邵武之败非达春用兵不利之过。况且达春将军十余年来冲锋陷阵每战必前……”。 达春的谋略和勇敢众人都亲眼所见。在追随着忽必烈的新一代蒙古人中他无疑是其中佼佼者。否则也不会三十几岁年纪已经独领一方。 如果因为一次失败就定他的罪名恐怕会在武将们心里留下阴影。这是董文柄考虑问题的细密之处。他是个以谨慎与公正而闻名的人忽必烈非常重视他的意见。 “这个董兄我知道。所以我才下不了决心治他的罪。”忽必烈挥挥手打断了董文炳的劝告。“朕当年赐他双虎符如果他是个临阵误事的庸才不是说朕自己看人看走了眼么我是不知道该怎们处理这件事派谁去才能收拾这个局面”。 群臣之中也只有这个董文炳会被忽必烈以兄称之。也只有这个汉人心怀慈悲能制止住忽必烈的杀意。几个蒙古族官吏互相对望投给董文炳感激的一瞥。 董文炳笑了笑平静地答道:“依臣之见邵武之败皆因页特密实轻敌所至。页特密实已经战没其罪不宜再深究……”。 这明显是一句推诿责任的话。把所有错误让一个死去的人来承担以减轻前线将士的压力。董文炳只想息事宁人按照汉人祖先的经验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忌。 “如此说来右丞大人之意是不追究达春丧城失地之过喽”平章阿合马冷冷地插了一句打断了董文炳的建议。从董文炳的话里他能听出来对方接下来的建议就是继续全力支持在广南东路的大军待完全扑灭南宋行朝后再管文天祥的事。这话说起来轻松在掌管钱粮的人眼里这话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给前线提供支持阿合马等人已经加印了很多纸钞并且抓捕流民开办官冶在太原、大都等地一再加税连新征服的两浙地区也分摊了许多平宋的费用。但是朝廷依然是入不敷出如果任由广南的数十万大军长期驻扎下去用不了多久官员的俸禄都不知道从何而出了。 大元马上取天下论武功当世无双。但治理国家的能力却是全天下倒数第一。新建立的帝国中真正有才华懂得治理江南一带的汉人不愿意出来为朝廷尽力。那些投降的却大多是原来朝廷中的贪官。论贪污的技巧他们的本事不亚于任何人。论治国还不如忽必烈手下这些色目人。 阿合马是个理财能手无论为国家还是为自己。 “达春将军的确无过”董文炳横了阿合马一眼不卑不亢地答道。这几年来色目集团在朝廷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凌驾于董文炳等汉军世家之上。无论是道德底线还是政治派别几个汉臣与阿合马都无法站到一起。 阿合马耸耸肩对董文炳的白眼做出一幅无所谓的姿态。放在前几年这个以清廉著称的董文炳让人忌讳三分。可现在不同了江南即将平定汉人的利用价值已经越来越小。而色目人因为善于理财被忽必烈视为肱骨。 “万岁达春专横拥重兵而不知收敛。劳师远征无果消耗钱粮理应按律治罪。纵是无过三军也必须回撤修养”。阿合马看着忽必烈的脸色低声建议。“眼下江西、广南地方不安臣筹措的军粮物资送过去路上损耗往往过半……。” “临阵换将恐非善举”。董文炳低声抗辩了一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淮西宣慰使陈岩等人曾经给他来信抱怨阿合马派人在江浙与两淮等地设立宣课提举司任命的回回官员官吏数字达到五百人这些人都以征收税款为能事对百姓的逼迫比宋时还严重。如果这样下去恐怕各地的叛乱越剿越厉害。而阿合马的理由就是消灭宋室需要钱粮。所以董文炳宁愿前线一鼓作气消灭了张世杰势力让阿合马再没有横征暴敛和安插自己派系人马的借口。 “可达春这次的确让朕失望”忽必烈揉揉脑袋不愿意听阿合马与董文炳再争论下去。他现在需要的是短暂有效解决方案而不是东拉西扯。 “陛下臣之意达春无过但眼下必须先令达春撤兵。”丞相伯颜抬起头来声若洪钟。 “呃!”忽必烈愣了一下自从破了临安以来伯颜还从来没这么大声和自己说过话。周围太监赶紧给伯颜使眼色示意他注意跟皇帝之间的言辞。 伯颜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鲁莽赶快低下头去但是忽必烈并没有动怒反而被他这简短的一句话所打动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伯颜说说你的理由朕记得当年劝朕早日图宋时你也是如此激动!时间隔得久了朕以为你已经不再会跟朕有话直说了呢。” 伯颜的脸色有些红。当年立排众意不让忽必烈北上平叛乱而是劝他先取临安灭了大宋再回师北上。这是伯颜平生最得意的谋划听忽必烈又提起来心情激荡下话有些颤抖。“依臣之见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治谁的罪而是把十几万大军平安地从海边撤回来”。 话出口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大元在福州虽然遭受了损失整个江南战局却依然向着对大元有利的方向展。那些被分割包围的残宋势力已经逐渐被扑灭。因为小小的失败而撤回全部兵马简直是小题大做。 “你是劝朕先放弃广南?”忽必烈低声问道。他虽然脾气暴躁却不是个刚愎的君主。相反他对伯颜等重臣的意见接纳得非常虚心。 “臣听说文天祥在邵武打的旗号已经不是光复大宋而是守护汉人的故土和尊严!”伯颜的话听起来更不着边际。 忽必烈、董文柄等人的眼睛却突然一亮仿佛看到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东西、 “朕听说过这个提法倒也新鲜!”忽必烈看了董文炳等人一眼饶有兴趣地回答。“照这样说我大元理当退回漠北将土地还给汉人才是。” “陛下言重了臣等岂敢负陛下盛恩!”董文炳长揖到地大声答道。 “董兄岂是一般汉人我说的是那些草民百姓。”忽必烈笑了笑说道。“达春向来勇武但这次邵武之失他难辞其咎。本来我想重重处罚他免得大伙领兵在外时不思进取坠了我大元的威名。既然董兄和伯颜都为他说项朕就暂且放过他。只是十几万大军撤向哪里咱们君臣还得好好谋划!” “万岁…”阿合马嘴唇动了动把话又吞回了肚子。众人的话听得他一头雾水。董文炳先前不赞成撤军与自己的意见相左。伯颜只插了一句话忽必烈以及几个蒙、汉大臣的意见就快地取得了统一。唯独自己这个平章大人就像个傻子一般站在旁边听人家说得热闹。 临被召见之前几个族人曾经向阿合马恳求想办法派他们去取代达春完成对残宋的最后一击。以便建立些功业顺带着弄些家财。所以阿合马才以粮草为借口向忽必烈大进谗言。现在突然看到蒙、汉两派大臣携手阿合马禁不住有些犹豫。 正琢磨着大伙究竟想干什么听到忽必烈安排道:“阿合马南征粮秣你好生安排着。路上不太平送到赣州即可赣州向南由达春自己来接。再给两浙备一份军饷等范文虎回来朕叫他到你这里来领”。 “是臣遵命”阿合马答道一肚子火气全压在了心里。耐着性子听见伯颜向忽必烈建议道:“万岁如今天气湿热士卒劳苦。不若令他们分道就粮…”。 伯颜的建议一向是简洁明了。 刘深调向漳州、索都调向潮州蒲寿庚取道海上回泉州达春本部人马回英州、劭州一带修整。范文虎、吕师夔经略浙东严防文天祥北窜。 一个新的战略框架随着伯颜的部署而展开。阿合马看不懂董文柄等汉臣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把几路分别去各地剿匪的大军用一条曲线连起来就可以现这几支人马形成了一个半圆。而圆心方向正对着福州。 “达春条陈自责朕也不能一味护短。他说要把福建路从江西行省划出来朕就应了他。让福建暂时自成一行省仍归达春兼管着。但此行省为战时之制着蒲寿庚、索都为参政知事命他们协助达春尽快平定福建。至于文天祥朕希望把他生擒朕想见见此人!”忽必烈看看众人郑重地叮嘱道“能以一人之力乱我大元天下者却是个少有的人才”。 “臣尊旨!”蒙、汉、色目大臣齐声答应。 忽必烈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告退。目光紧盯着伯颜在桌案上草草勾出的形势图轻轻叹了口气。 文天祥到底是个书生还不懂得用兵。或者是残宋诸将之间分歧巨大导致他们又错过了一次转败为胜的机会。如果此战换了伯颜指挥破虏军绝不会去打福州。陈吊眼和许夫人也绝不会分散。 刚才伯颜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当文天祥取得邵武保卫战胜利后接着与陈吊眼、许夫人一起出兵梅州、循州直取达春后路沿海那几路大军粮道就有被切断的危险。到时候无论达春是否回援张世杰都可以强行登6。 宋军战斗力虽弱一旦形成合围之势加上广州附近凌震等人的兵马还有一些土匪流寇的武装在广南地区宋军与元军的兵力对比就是三比一。 近四十万围攻十万加上文天祥手中的那些秘密武器达春等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到那时大元输得就不仅仅是福州而是整个江南。 好在文天祥还没成熟没伯颜的那种判断力。更好在文天祥现在的目标与张世杰等人的目标越来越远他们不可能同心协力。 忽必烈吸着冷气将目光盯在了福州方向。不能再给文天祥成长的机会如果他有了伯颜的头脑和眼光天下危矣!(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八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上)福州城快恢复了宁静。 街市依然太平人们熙熙攘攘为一天的衣食而奔波。店铺、作坊、码头既无土地又无恒产的帮佣们光着膀子用体力换取全家的温饱。 他们很少识字也不懂那么多家国概念。对他们之间很多人来说城头上那面旗子是大宋还是大元与他们关系不大。大元统治了这片地方需要人出徭役纳税。换了大宋统治他们依然是社会的最底层身上的苦难一样不曾少。 至于传说中那些屠城、车裂只要没裂到自己头上大多数人是不在乎的。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大伙也未必反抗得了。拿着朝廷俸禄士将军开口闭口忠义的儒者们都不反抗平头百姓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然而这一切突然有了些变化。具体的说是从城头大元旗帜被摘下来踩在脚下而破虏军大旗挥舞在敌楼高处那一天起。 从那天起福州城的乡绅、豪强和店铺掌柜们对底下伙计、帮佣突然就客气了起来伙食也陡然提升了几个档次连菜里也偶尔奇迹般冒出了过年才会有的肉丁。 从那天起那些平素满嘴忠孝节义投降起来比谁都快的老儒们也收敛了很多聚会的时候再不敢提大元天命所归的马屁给蒙古人歌功颂德的诗词也藏了起来。换成了对破虏军英勇事迹的歌颂还有对大宋朝廷的期望。 因为福州城换了个新主人他的名字叫文天祥。提起这位大宋丞相的与众不同之处任何人口中都能讲述出一段传奇。 他是大宋状元曾经出使敌国被拘押却不肯投降历尽艰险逃回南方。 他在逃亡途中受到北元和大宋两方面的追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不死。 他在南剑州开同都督府很快军队打进了江南西路震动大江南北。 他被四十万大军追杀惨败之后逃入深山。半年内居然再次竖起反抗大旗一战下邵武再战灭掉北元三万大军。三战智取福州迫降建宁。将福建北部三府全部光复。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把无主之田全部分给了百姓。让流离失所的难民们第一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的军队征徭役居然付钱并且给的工钱远远高于码头和作坊里那些黑心掌柜。 百姓们的需求通常都很实际他们先要求的是生存。仓廪实而后才知礼节衣食足后才知荣辱。 而大多数读书人他们需要出路。学好文武艺货于地位家几千年的传统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很多人心里不在乎把肚子里的知识卖给哪家帝王。 连祖师爷都在六国间跑来跑去何况徒子徒孙们。 但是儒家中亦不乏坚韧者对着蒙古人的屠刀毫无惧色一次次拦在入侵者的马前。如陈文龙如许汗青。 到底是谁传播了儒家精义是投降者还是牺牲者历史书上没有说清楚。儒家经典上也没说明白。 但文天祥却知道与其让那十余万人去投海不如教会他们如何战斗。就算一个换一个也足以把蒙古人赶出江南。 至于城头变幻的大旗与平头百姓的关系文大人自有一番解释就在城墙上大笔刷着“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在这段文字的上面是王积翁等人的人头。告诉人们拿了朝廷好处却不肯为其尽力的失职者是怎样一个下场。 “招兵了啊招兵管一日三餐按月给饷。脸上不刺字。军官不打骂。文大人亲自你守土证凡参战者皆为自家守土。持此牌者地位等同贡生见官不拜。立军功者等同中举”有人敲着大鼓在街道中心呐喊。 喊声立刻吸引了一群壮汉。守土证他们从投靠老乡手中见过巴掌大的一块铜牌居然簪了字写明了姓氏名字。有这块牌者见官不拜地位和儒生等同。在一向重文轻武的大宋何时有过这种好事。一些有把子气力却不识字的人立刻将招兵处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招慕的条件。 破虏军分为水6两部分应征6标的只要能举起地上的石锁拉开几下大弓便算通过立刻有人带你取领号衣、拿腰牌办理入营适宜。应征水师者则要求顺着揽绳爬上几丈高的船桅在几丈高的桅杆间荡上一个来回方才算过。 有士兵出来维持秩序一时间6标征兵处前便排起了长队。走到闽江边水师征兵处门口的却是聊聊除了薪俸是是6标一倍的诱惑勾住了一些胆大者一般闲汉全被那离奇的征兵条件挤没了兴趣。 一个小伙子脱光了上身衣服跳上了甲板。手心中吐了口吐沫沿着缆绳迅上攀。矫健的身影猿猴般在各级缆绳间晃动一会已经接近桅杆顶。 一阵江风出来战舰晃了晃小伙子没有留神一把落空身体笔直地坠了下来。 “完了”围观者蒙住了双眼。 甲板上猛然伸出一张巨网几个士兵拉着渔网将半空中落下的人影接住。失败者红了脸向围观众人抱了抱拳转身跳下甲板。 “等一等你还有一次机会”一个手臂上绑着绷带脸上带着未愈合的刀疤的年青将领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有?”失败者迟疑道。 “怎么怕了?”军官眉毛一挑眼神带上了几分不懈。 “谁怕来就来”失败者再度跳上甲板顺着缆绳上爬。这次他的度慢了许多每一次换缆绳都十分稳健。在重重缆绳间慢慢靠近了桅杆顶。手一伸够到了桅杆顶的小旗。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这么高的围观这么密的缆绳大伙第一次见。这是文大人利用福州港内战船改造的船只有十艘据破虏军官兵说文大人要自己组织一支船队。只是这支舰队的规模也太小了无论与当时的大宋海上行朝的庞大舰队相比还是跟北元的舰队相比这支舰队都是小不点儿。 “疯子十艘战船也能组建船队”围观者当中有人暗自摇头。在第一个登顶者的带动下6续有年青人开始挑战船桅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成功者立刻被领到一边登记姓名、领第一笔预先的军饷。而失败者则被奉送茶点欢迎他们休息好了再来。 “文大人做事又是我们这些俗人能看得清楚的。你看他克邵武破页特密实兵不血刃下福建三州那一件不是匪夷所思依我看这支舰队虽然小肯定有小的道理你没见破虏军一万多人照样打得三万多元军找不到北么!”有人低声替文天祥辩解在很多人特别是读书人眼中此刻文天祥就是他们的偶像。提笔能写锦绣文章上马能替君王平定天下文武双全这是多少少年人的梦想。 “倒也是说不定文大人是故意示弱于敌你看这江面上的船与原来的船就不一样不会藏了什么机关吧!”被反驳者也不气恼望着江面说道。此刻破虏军第一支舰队就泊在江面不远处高耸的桅杆洁白的布帆无一不显出它与众不同。 与江面上大多数木帆商船比这支舰队的确有些特殊。 它只拥有十艘战舰其中四艘主力舰由福船改制而成以破虏军制造弓箭、火炮的专用军中尺寸来衡量主力舰长三十二米;水线长二十七米;甲板宽十米五;型深五米;吃水三米七五;排水量一千五百料(一料大约为九十二点五斤)左右.(此数据根据福建出土的宋代海船而来)拥有十二个水密舱一个轮舵。 根据文天祥的建议战舰改装成了三桅将常用的木帆改为了布帆每个桅杆上挂大横帆三面辅助小帆十多面。 而六艘辅助舰则以港口中的广式铁栗木船改制上宽下窄状如两翼前桅杆与主桅挂横帆后桅挂三角纵帆。 有好事者在战船试航时偷偷测算了一下布帆战舰的度几乎是原来福船的一倍半。如果在战场上与元军舰队相遇即使不能力敌也能凭借自身优越的性能远远地将敌人抛在身后。 文天祥当然不是为了“跑路”才不惜一切代价改造了这几艘战船。 破虏军打下福州的动作太快了当它获得入海口时远在流求(台湾宋称流求与琉求群岛一字之差)苏家承诺的新式海船还没下水。 但文天祥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他知道自己正在与文忠记忆中的历史赛跑。只要停下来就会被历史的巨轮追上碾碎。 由刘子俊、何时、陈子敬、谢枋得四人组成的破虏军情报系统已经开始高运转每天都有外界的消息不断从各地通过各种渠道送到福州。 外界的形势万分严峻连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大宋最后一丝元气。各地的抵抗力量在元军的打击下纷纷失败每天都有悲剧在上演。 景炎三年二月元兵大举进攻重庆布哈督、汪良臣等兵入重庆李德辉遗书张珏曰:“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 张珏不肯投降汪良臣造云梯、鹅车亲自攻城激战三日。都统赵安投降替元军打开了大门张珏巷战失败服毒自杀。 同月被包围达半年之久的泸州粮尽为元万户图们达勒所破安抚王世昌自经死。 三月东川副都元帅张德润破涪州大宋守将王明及总辖韩文广、张遇春等人被俘不肯归顺先后被杀。 一寸江山一寸血。分散在各地的大宋英雄们用生命捍卫着这个文明最后一缕希望(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八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下)这些事件生的时间都与文忠记忆中的历史毫厘不差。 但有两个事件于文忠记忆中的历史出现大相径庭。 第一个就是破虏军在福建北部地区的一系列胜利。可以说破虏军这支凭空出现的武装力量打破了元军在福建、广南的整个布局。 第二件脱离了原来历史的事件就是大宋行朝没像历史记述的一样如期在广南东路登6收复广州而是至今还飘荡在海上。 文天祥知道历史为什么生了这种偏差按文忠的记忆中的历史记载在景炎三年许夫人与陈吊眼率领各路义军勤王带领义军十万余人与元军大小二十余战最后在百丈浦会战中许夫人阵亡元军损失过重不得不后退修整。海上行朝由此才能在崖山安顿下来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长的一次驻跸。 而由于邵武会战的展开许夫人和陈吊眼都赶到了邵武历史上的百丈浦会战因为当事人的缺席错过了其应该生的时间。 所以元军继续留在广南围堵大宋海上行朝的登岸之路。而大宋继续在海上飘荡每次泊岸补给的时间都不敢过十日。 可以说历史在破虏军诞生那一刻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文忠记忆中的事件越是靠近破虏军受到的影响也越大。 如果脱离自己的躯壳以文忠的眼光看历史在文忠记忆中的历史可以看做一盘棋执子的两边一边坐着的是代表野蛮游牧文明的北元另一边是农耕文明展到极致而向商业文明摸索的的大宋。 在文忠的记忆中这盘棋显然是大宋输了输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文天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化身为蝴蝶的庄周对庄周曾经做过的事情进行的一次复盘。 不知为什么在复盘中途大宋一方多出了一粒子。 无论这粒棋子多么微不足道此刻整盘棋必须重新来过。执白的北元需要重新考虑战术执黑的大宋也必须重新布局。 所有的步骤都不会再重复。 也就是说文忠记忆中的历史对文天祥的帮助会越来越小。因为黑白双方肯定都不会坚持原来的下法。 不知什么时候文天祥已经学会了变幻着文忠和自己的两个角度看问题穿越了历史的目光深而博大。 理解越深对这个文弱的文明也越依恋。 拥有文官政治、契约萌芽、大规模印刷、远洋贸易和民族意识的大宋绝不应该接受文忠记忆中那个结局。 虽然文忠的记忆中元灭宋是因为宋自身的腐朽和阶级矛盾的激化。但文天祥却固执的认为大元对宋的征服是野蛮征服了文明而不是文明同化了野蛮。 如果中国在宋代的萌芽能持续下去中国绝不会一次次坠入历史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地重复那些外敌入侵的悲剧。 宋代已经形成的土地契约关系也用不着文忠记忆中通过明朝的“一条鞭法”和大清的“摊丁入亩”来重复。 拥有了印刷技术的华夏也不会等到文忠那个时代依然让目不识丁的文盲占据人口的绝对比例。 宋代对政治对手放逐而不是从言论到**一并消灭的做法直到文忠那个时代依然没有做到。 宋代开始的大航海比西方世界早了数百年如果不是被北元铁骑打断。第一个现美洲的应该是中国人。 在整个人类的黑暗时代东方出现了走向近代社会的萌芽。但这一切出现得太早了被蒙古人的马蹄彻底毁灭。 一个民族的悲剧出现一次已经够了。 所以此时文天祥的大都督府几乎夜以继日的运转。每天在那里出的命令有上百条汇集到那里的公文也有上百件。 有些革新是凭借文天祥的个人威望而推行的如新式兵制。破虏军整顿过后建立了八个标和一个水师。每个标的低级军官都定期去军官教导队去培训由专人讲解战术、军略和为何而战的道理。普通士兵则在读书人的指导下学习识字书写。 有些革新措施的推广则依靠其背后巨额的利润。如利用水利传动设备的大型作坊、工厂。为了给部队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丞相府从破虏军辎重营抽调好手专门成立了一个科技部负责将一些军中使用的设备改为民用并将一些在邵武制造的新鲜设备改进推广。 有些革新措施则依靠铁腕手段去开拓打下福州的第二天文天祥下令拆除了福建北部建宁、福州、邵武等地的一切大宋或北元设立厘卡在破虏军控制地区实行了一税制。所有在破虏军控制地区的货物只要到指定部门交一次印花税即可通行。其他各地不再征税。所有交给官府的田赋也被废除。包括分给百姓的官田也不收分毫。 霹雳般的革新手段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人们议论不解甚至非议。就连对文天祥一向支持的陈龙复和邹洬在清晨例会碰头时转弯抹角地提醒文天祥让他注意天下人的议论和朝廷方面的反应。 “如果我们坚持原来的制度能拯救这个国家么?”文天祥在文武官员面前问道声音低沉而苍凉。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宋因什么而走到这步公认的结论是谢太后昏聩贾似道误国。但为什么这个国家百余年来执掌朝政的除了秦桧就是贾似道之流没产生一个赵普、寇准那样的名相这个问题没人能解释。 “如果大宋还在太平盛世我慢慢告诉大家甚至写一本书来说明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而现在我们时间不多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文天祥见大伙不说话郑重地说道目光中除了企盼还有信任。 如果遵循原来的道路已经被失败的先例而证明就必须改变否则就无法在这次残酷的民族竞争中获胜。 “可丞相天下……”陈龙复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溜到嘴边的话说出来文天祥的一些革新措施已经触犯了当地很多豪门的利益。大批佃户在破虏军的主持下分到了无主之田大量流民被招募到破虏军的工厂里做工导致福建北部的大户豪强的土地没有足够人手租种地租一降再降。很多拿了东家银子的无赖文人已经开始私下活动写文章来批判文天祥的这些举措。 “天下悠悠之口是么!”文天祥笑着拍拍自己的光头“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合时宜的事此刻才注意天下悠悠之口不已经晚了么。百姓们得到了实惠自然明白谁是真正的对他们好圣人之意是让百姓丰衣足食而不是让他们为了一个虚名而挨饿!” “如果得了虚名而丢了天下我破虏军和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腐儒也差不多了。那些人他们不闲累让他们说去吧。惹急了老子大耳括子抽过去包证他们乖乖闭上嘴巴!”张唐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对文天祥佩服的五体投地基本上文天祥说什么他做什么绝对不说二话。但要是谁对文天祥不客气张唐会第一个冲出来跟他拼命。 “就是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除了骂街他们会干什么。廉耻二字都不知道一个个还把自己当个大爷似的。你越理会他们他们越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李兴在一旁附和现在他也是独领一标人马的大将了可说出的话江湖气息依然很重。 他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当年起步捍卫大宋就让他深刻认识到了那些自以为“见识卓绝”的文人无赖嘴脸。当他投降北元时更看到了那些原来信誓旦旦的“忠义之士”如何在蒙古人面前为主子歌功颂德。文人无耻起来要比武将厉害得多花样也齐全得多。 “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邹洬插了句老成之言。文天祥现在的步伐走得与大宋传统越来越远。那些措施当年王荆公都没尝试过。作为下属和朋友他怕有朝一日文天祥赶走了外敌却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常 “就是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由着人家信口雌黄!”诸将议论纷纷对于文天祥在福州等地的革新措施他们大部分都支持。毕竟亲眼见到了军队和民间不同的风貌后知道这些措施是改变大宋百年积弊的最简单手段。 “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文天祥轻轻敲了敲桌子制止了众人的议论。陈龙复等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自己的确已经没有精力再理会这些事。这倒不是他自命清高如果用文忠的眼光看来争取舆论支持和战场上获得胜利一样重要。但文忠记忆中那些方法对目前的局势却不实用。 陈龙复不再说话他能理解这位晚辈的胸怀。百丈岭上文天祥曾经给他看过一篇文章关于家、国、天下的论述很明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丈夫立世安民存社稷也……。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夫子你能不能多写点儿文章把咱们破虏军做的这些事情让全天下知道箫资那里不是造了印刷机么。这吆喝的事情不就是比谁嗓子眼粗不闲累么。他们会请人说骂咱们咱们自己不会请人说好话么!”张唐突奇想拍着脑门来了一句。 “这倒是个好办法!”陈龙复眼前刷地一亮。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那就是把文天祥的理论和丞相府的做法推广出去让天下所有人知道破虏军为何而战文丞相为何放弃了自己的虚名。而科技部的箫资给他提供了最好的工具水轮印刷机。 这种利用水力推动的活字印刷机械印一本书的时间是原来的十分之一。目前利用隐藏在商队之中的眼线撒到北元地区的那些号令天下豪杰的檄文揭露蒙古人在各地屠城暴行的传单都是由这种印刷机印出来的。陈龙复准备在此基础上增加一些东西比如说破虏军的战绩比如说文天祥的这些做法在圣人言论里的依据。 “别人可以用刀剑来捍卫这个国家老夫不才手中秃笔一样如刀!”陈龙复望着文天祥那消瘦的面孔热切的想。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别人如何议论而是下一步如何生存和展大家坐有几件事情需要探讨一下!”文天祥看看众人的表情知道破虏军内部不会因这些新政而产生隔阂微笑着提出了接下来破虏军需要面临的具体问题。 “丞相请讲!”邹洬、陈龙复、张唐、杜浒、李兴、张元、杨晓荣等一干将领相继坐下。文天祥在朝廷的职位是右丞相兵马大都督有开府和委派官职的权力。按丞相府规矩众人平时各司其职每天早晨碰头安排一天的工作并汇报昨天的进展。小的事情自己解决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战争和重大决策才会要大伙坐在一起讨论。文天祥今天突然把大伙全部留下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情要生。 “莫不是丞相接受了我的建议准备挥兵浙东夺去那块富庶之地”第七标统领黎贵达眼中浮现一丝得意。邵武保卫战后经过调整、扩张很多百丈岭下来的老将都提拔到高位上。大伙手中兵多了热情和士气也随之高涨北上攻打两浙夺取天下富庶之地和南下攻打泉州为赵氏复仇的呼声都很高。而文天祥一直将这两种建议压着在邹洬的主持下埋头练兵。 “估计我那个弄钱的好办法丞相准备答应了所以才跟大伙知会一声。不过这种办法还是不让那么多人知道得好!”丞相府大总管新领了大宋户部员外郎职务的杜规眯缝着小眼睛想脸上有些烧。破虏军控制地区和整个大都督府所属各部门的钱粮、开销都归他掌管虽然刚接受了福州从府库和贪官们的家中抄出不少钱财来但比较起装备军队的开支和大规模的地方建设支出财政状况还是捉襟见肘。文天祥不肯收农赋又不肯设厘卡原来的两大地方收入全部被一个“印花税”取代。虽然眼下世面上越来越繁华印花税逐日增多但几年之内破虏军的财政状况不会缓解。因此杜规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偷偷地报告给了文天祥。 应该安排我的事情了原第二标统领杜浒笑着在文天祥的正对面坐直身躯。他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但原来得第二标已经重编统领改成了箫明哲。杜浒迫切需要文天祥给自己安排一个实际职位。 “第一件事情就是刘深已经进入赣州与许夫人的兴宋军打了几仗互有胜负目前僵持在漳平一带沿着九龙江对峙!”文天祥招呼参谋人员在桌子上铺开地图指着上面的标记说道。通过参谋人员和斥候们的努力如今破虏军的地图可以说是全天下最详细的连一条砍柴的小路都能标记清楚。“我准备派人去增援许夫人尽量把刘深拖延在漳州给破虏军赢得更多的修整时间!” 文天祥脸上带出了一缕微笑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影又浮现在他面前。许夫人的出现让人们再不能用柔弱来形容女子。那是种钢柔并济的美一颦、一笑都像冲破浓雾的阳光一样让人心情愉悦。 “我去!”杜浒一下子站了起来。两个月没打仗他浑身不舒服。如果文天祥真的按照朝廷的职务安排他这个司农卿去司农估计下半生杜浒要活活闷死。 文天祥笑了笑示意杜浒先坐下。继续说道,“张万安将军传回来的口信说兴宋军不缺兵但是缺乏装备和将领。所以我想派几个将领去协助许夫人并且带一批我们新赶制出来的手雷过去!” “嗯!”很多跃跃欲试的将领都蔫了下来带着不是自己炼出来的兵给一个女将领当手下这个任务非但难而且……。 “末将愿往把我的第六标交给杜将军我去协助许夫人!”张元从椅子上站起因养伤而胖的身体把桌子碰得晃了量出咯的一声。“许夫人对张某有救命之恩男子汉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报之涌泉!” 这个张元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文天祥点点头心中有一丝欣慰“好你去军官教导团挑几个得力助手明天一早出。第六标暂时交给杜浒等你回来后再继续带他们!” 在驻守建阳关时张元已经用血证明了自己。如今全军上下提起他和李兴都会挑起大拇指。几个高级将领都满意这样的安排笑着向张元表示祝福希望他去了兴宋军能够旗开得胜。 破虏军已经渐渐整合在一起这种血的纽带可以使大伙生死与共。文天祥欣慰地想轻轻敲了敲桌子提出了今天的另一个议题。 这是他犹豫了很久下不了决心却不得不提出来公议的。因为这个议题非但关系着破虏军的展还关系着整个大宋的命运。 “斥候送回的消息万岁和朝中文武眼下正驻跸在南澳(潮州南澳)东山(漳州东山)一带福州行宫已经修整完毕咱们是不是迎圣驾归来请大伙定夺!” 文天祥尽力压低声音可话依然如惊雷般炸得众人的心砰砰直跳!(快捷键:←)(快捷键:→) 第一章 弄潮 (一 上) 风乍起吹动闽江上洁白的帆。 沙滩上第二标统领杜浒逆风而行。脸上刚刚愈合不久的刀疤泛出血色随着呼吸上下跳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 看脸色杜浒显然刚刚跟人争吵过火气未消。侍卫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犯他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全只好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哎!”杜浒捡起一块扁石头斜斜地扔向江面。石块在浪尖上打出一串水花跳跃着扎进一个巨浪怀抱。“被激怒”的潮头怒吼扑向岸边卷起千堆余雪。 “轰轰”江潮拍打着岩石仿佛千军万马在冲击。 杜浒非常生气为陈龙复的固执也为文天祥的糊涂。 福州光复后一个如何对待海上飘荡的行朝就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议题。昨天的会议中尽管杜浒作出了坚持但依然没有能够阻止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行朝在海上漂流已久必须早日登岸修整。而临海的福州无疑是皇帝驻跸的一个好地方。以兵部侍郎邹洬、老儒陈龙复、第三标统领林琦和新任的第二标统领箫明哲为代表的将领持此意见他们希望文天祥早日派人去海上与皇帝联络让漂流已久的行朝来福州以福州为据点光复大宋全部山河。 名不正则言不顺。让皇帝驻跸福州一切改革的命令以皇帝的号令丞相府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虽然这样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但大伙的忠心日月可鉴。 第一标统领张唐、司农卿杜浒、第四标统领李兴、第八标统领陶老么和炮兵营营正吴希奭等人却反对这个建议他们认为福州所处位置不适合防守。如果张世杰带来行朝来到此地用不了多久大元的全部力量就会扑到这里来。四面夹击下这片刚刚光复的土地支持不了多久。而现在趁着元军后方被各地起义力量搅得乱做一团的机会拥有近二十万大军的朝廷应该自己打下一个根据地来而不是东一天西一天的靠着各地义军的接济过日子。 况且福州、建宁、邵武三地均不是产粮区那么大的朝廷搬过来光粮食问题就足以将破虏军的全部战果压垮。 文天祥仔细权衡之下采用了陈龙复等人的建议。如今城中的垂拱殿延和殿已经再次装潢一新等待着圣驾的光临。到时候一切政令就要出自朝廷经过陈宜中、张世杰等人的讨论后才能生效。 无论从效率角度还是从其他角度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朝廷中那些只剩下一个印信的高官们不会赞同文天祥现在的做法。而光凭人数上来衡量他们的意见将成为朝议的主流。到时候文天祥又要面临被架空的命运破虏军半年来的一切努力都要成为他人嫁衣。 杜浒不甘心如此。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就是因为陈宜中和张世杰的千般刁难才迫使文天祥远离朝廷单独开府。 在江南西路血战时个路义军也没得到朝廷半点儿援助。甚至在个路人马遭遇打击纷纷溃败时来自朝廷的旨意还是要求不得向朝廷靠拢各自为战挥一支“奇兵”的作用。 当正面朝廷的力量不足以与敌军相持时“奇兵”的命运杜浒不用再去回忆。赣南会战中死去那些弟兄的面孔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天知道丞相大人是怎么想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杜浒气哼哼向江中丢着石头泄着心中的不满。诸将之中他追随文天祥的时日最久所以对文天祥寄与的期望也最高。以目前的局势破虏军的正确选择绝对不是迎接皇帝归来占据什么大义上的制高点。而是修整兵马积蓄力量消化干净邵武保卫战获得的成果。 虽然眼前各标的都是满员之数还有由破虏军老兵组成的教导队协助训练。但带过兵的人都应该知道眼下兵马膨胀到近三万的破虏军实力未必有与页特密实交战前那支队伍强。那些百丈岭上走下来的老兵无论对敌士气、作战技巧和作战经验都远非目前这些新招募入伍的流民和新附军降卒可比。 要把这些新兵捶打成百丈岭上一样的老兵没有半年时间几乎不可能。而一旦行朝漂到福州北元绝对不会给大伙留半年时间。在元军的持续打击下破虏军消耗殆尽行朝继续入海是可想而知的结局。 “贵卿好雅兴啊看来手臂恢复得不错!”熟悉的声音从杜浒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杜浒带着几分怨气回头看见文天祥慢吞吞地捡起一片石子学着自己的样子在浪尖上打出几个水花。 “末将猜不透这汹涌晚潮当然只好徘徊在岸边了!”杜浒冷冷地耸耸肩膀语调中的火药味道十分明显。 “那何不学他们立上潮头看个明白!”文天祥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江中的弄潮扁舟一干新招募来的水师士卒正在陈复宋的指导在学着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保持战舰队形。 “只恐他晚来风疾”杜浒轻轻吟了半句旧词一语双关。 “贵卿何必学怨妇状你可知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文天祥快走几步与杜浒并肩而行笑容中带着几分高深几分期许。他知道杜浒在说什么只是今天的文天祥已经不是当年的文天祥。 当年的文天祥在陈宜中等人的权谋下只有远离的分。而今天他却有实足的把握可以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 “天有不测风云?”杜浒迷惑地问了一句看着文天祥那古怪的笑容心里仿佛突然涌起了一团亮光。 自从百丈岭断明志后丞相所行之事就处处透着高深。难道这次他的举动又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想想文天祥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杜浒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百丈岭昏迷之前的文丞相每当提起皇帝往往垂泪不止一腔孤忠让人感慨。而现在提起朝廷和皇帝更像提起自己的朋友和伙伴。 这种在语言和地位上不知不觉的转换也许文天祥自己都没注意到。但有人注意到了还私下议论过。说文丞相行事狂悖政令非但违背了祖制并且将隐隐已经将丞相府提高到于行朝比肩的地位。 “天有不测风云我们诚心相请陈丞相和张将军却未必肯来!所以贵卿今天和邹将军的争执非但没有道理而且不智!”文天祥语气一转点出了杜浒最担心的事情同时对他的行为提出了批评。 在书房中他听说杜浒和邹洬又起了争执文天祥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去安抚。到了邹洬那里当事人已经散去。他又根据士兵们提供的信息匆匆赶到了江边。 “难道丞相以为张将军能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杜浒低声反问语气中带着对文天祥的几分不服气“邹将军身为一军副帅不谋求一军之生存却忙着去向朝廷表忠心。难道我荆棘岭上那些阵亡的弟兄就为了某人的区区忠义之名么?” “我早说过自从我们百丈岭之日起我们已经不是为一家一姓而战。但迎接行朝驻跸的事我们却不得不做!” 文天祥看着杜浒神色渐渐郑重。随着个人阅历的经验增加和自己的影响破虏军中像张唐、杜浒等人的思考方式已经渐渐脱离了原来的家天下的范畴。这是可以为之庆贺的事情整支军队和整个民族的觉醒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为此那些先觉醒者必然会感到痛苦孤独和迷茫。那种感觉就像当初自己在百丈岭上徘徊于文天祥与文忠的思维之间的时候一样。 但这种思维上的蜕变是必须经历的无此不足以跟已经降了大元的理学家们抗衡。一旦面临更大军事政治压力所遭受的损失也会越大。 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让这些觉醒者由痛苦慢慢走向成熟。 昨天提议请行朝前来驻跸的人未必都是对朝廷的绝对忠心者。而反对邀请行朝前来的人也未必都是现行政策的铁杆支持者。 政治这东西里边包含着太多的玄机与利益。每一次选择就连文天祥自己也决定很艰难。 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文天祥让朝廷前来委屈破虏军而保全朝廷是必然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会让他痛苦。 如果完全接受了文忠那么拒绝朝廷的官员们来摘桃子甚至逼朝廷努力抗元是最明智的办法。与国与自己都有利。 可惜他现在既不是文忠也不是原来的文天祥 第一章 弄潮 (二 上) 太阳从海平面不远处洒下来给船帆镀上一层镏金。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在火焰与海水之间两百多艘战船四百多艘官船和民船静静地沉睡。 海上日出之美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形容。但是如果天天对着这种壮丽的景色两百余日恐怕再见了日出心中涌起的不是诗意而是疲倦。 “朕如果是一只海鸥也好!”大宋天子望着帆间掠过的翅膀痴痴地想。 已经六个多月没沾6地了年少的他几乎忘记了泥土的味道。苍白的脸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常年的颠簸流离让这位少年天子眉宇间早早带上了愁容还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每天唯一可以让他开心片刻的事情就是跟着老师6秀夫谈论时局。忠心耿耿的6秀夫纵是把各地传来的最新消息汇报给他包括破虏军在福建地区取得的一个个胜利。 前几天6秀夫带来了一个最令人振奋的消息轰动了整个行朝。 文天祥又打胜仗了这次他攻取了福州并且派了海船和信使来恭迎皇帝到福州驻跸。 实际上受到这个消息鼓舞的不仅仅是朝廷。眼下各地大宋军民受到破虏军接连胜利的消息鼓舞纷纷打起勤王大旗英州、道州、漳州、恩州、庆州反元起义此起彼伏忙得大元军队四处奔波。 大宋又有了复兴的希望。小皇帝赵昰在文天祥的使节到来的当天就下了圣旨整个舰队取道福州。可是三天过去了舰队依然停留在原地。 “去福州泉州乃必经之地为防止蒲家派船拦截所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丞相他们正在指定行军路线不日可回报陛下”杨太后用这些话来搪塞皇帝的质问内心深处却清醒地明白这是一个借口。 海上作战大宋水师每次都能把蒲家打得落荒而逃。去福州对皇帝本人不会有任何风险。 但对其他大臣就很难说了。 朝中诸臣与文丞相府人员很多人领的是同一份官职。 文天祥是右丞相兼大都督。 张世杰是枢密副使兼大都督。 如果大伙走到一起必然有一人需要交出自己的印信。而无论声望和现在的威势文天祥都在张世杰之上。 同理经过邵武保卫战和福州攻防战丞相府的官员声望都远远过了行朝官员。两方人马合并很多官员的位置就必须调整。 朕其实不过是他们的一面招牌一个囚徒而已。赵昰无聊地轻扣着船舷怔怔地想。杨太后以为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心里早已把眼前一切看了个清楚。 眼下水师可去的地方有三处每一处都比飘荡在外海像乞丐一样四处寻求补给好。 第一处是流求(台湾)那边的几家地方豪强已经联名出了邀请请大宋皇帝移驾于此整顿兵马以观天下之变。 第二处是琼州那里最近又被大宋义军光复凭借水师的力量行朝完全可以在琼州暂时立足。 第三处是福州文天祥的破虏军此时已经威震天下。北元不调动大批蒙古兵和探马赤军光凭周围的新附军短时间根本奈何不了文天祥。 但陈宜中主持的庭议注定不会去这三个地方。因为那都是别人的根据地去了行朝的军队就会成为客军。国事糜烂到这个时候大臣们想的依然是自己的名望和地位而不是国家。 “万岁回舱去吧海上风大!”帝师6秀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船在赵昰的背后低声劝道。 皇帝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在这海上食物单调到几十天不变换花样很多大臣都生了病。如果皇帝再让海风吹伤了整个行朝将失去最后的凝聚力。 “夫子丞相他们商议得怎么样了我们何时转舵?”对着海中倒影天子赵昰低声的问语调中带着一点点嘲弄。通过海面他早早地现了自己的老师6秀夫但他不愿意回头。如今他面临的难题已经不是老师所教导得那些圣人之言能解决的了他需要的是一个合格君王驾驭臣下的知识。 陈宜中不能算是奸臣但他只会做官只会平衡之术根本无法依仗。张世杰是个忠心的将军但他的心胸只有碗口那么大。其他文武那些外戚和趁机来捞头衔的地方豪强赵昰不知道除了壮大声势之外他们有什么用。 这些话他不止一次跟杨太后说过。但执掌朝政的太后拿不出什么主意。唯一可以和他讨论的就是弟弟卫王。可卫王只有八岁。和他这个十一岁的天子一样没有根基。 “还在商议三处落脚之地俱不稳妥!”6秀夫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个正直的臣子不想背负上欺君之名而说谎。现实情况也正如此左丞相陈宜中、大都督张世杰和驸马都尉杨亮节已经吵成了一团。 他们三个其实代表着文臣、军队和外戚三大势力行朝的官员也根据各自的出身选择了不同人去支持。这种混乱局面即使陈宜中想支持皇帝的建议摆驾福州亦不可能。 张世杰是6秀夫的朋友此人虽然刚愎自用对大宋朝却万分忠心。所以6秀夫不想反驳他的意见况且张世杰说得很有道理闽北多山少平地一旦去了那里行朝的补给将更加紧张文天祥的军队也会受到影响。 而去流求更不可能。前年蒲寿庚假借迎皇帝驻跸泉州之名在泉州城内设下埋伏。如果不是陈宜中及时识破皇帝已经落入了鞑子之手。这种地方豪强本来就是靠不住的虽然流求的苏家和张世杰的臂膀苏刘义一样同是三苏之后。 唯一选择似乎就是琼州了但那里人只是个流放犯人的地方。皇帝驻跸那里有损朝廷声名况且琼州人口稀少一样承担不起朝廷的长期驻扎。 看到6秀夫吞吞吐吐的样子小皇帝赵昰更觉烦躁转过身来声音慢慢变得有些严厉“难道朕的旨意他们一点都不听么!” 虽然年龄只有十一岁可每日熏陶之下那种皇家威严依然让6秀夫心中一凛。 “万岁大伙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宋啊!”6秀夫躬着身子低声回答。“万岁一举一动皆关系社稷安危。所以诸臣必须谨慎!” 谨慎是必要的。朝廷情况并不像眼前这个十一岁的皇帝想得那么简单只有经历过官场的人才知道那其中每一步的艰难。 运行了三百多年的大宋就像一架老而破旧的水车随便动一动都有崩溃的危险。 如果让张世杰放弃大都督的名号把所有军队指挥权力交给文天祥。其实也并非很难做到6秀夫可以保证自己的劝说加上皇帝的圣旨完全可以实现这一步。可这一步真的把问题解决了么没有? 这个朝廷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痼疾远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就像让文天祥在外孤军奋战而行朝却不相救。追究起来未必是陈宜中和张世杰两位权臣想让文天祥死而是一个***里背后所有的人不希望再与文天祥扯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陈宜中采取和稀泥的办法一边给文天祥麾下各路义军将领每人封官一边让张世杰急攻泉州也许是最合适的选择。 现在如果行朝真的决定去福州恐怕与文天祥冲突的未必是张世杰本人十几万大军里属于他嫡系部曲的江淮劲卒不过六千。而其他各方势力抱着各种目的聚拢在朝廷这里的豪强他们未必肯轻易接受文天祥来主管全军。一旦文天祥再作出些人事调整或者像传言改编破虏军那样改变军队内乱肯定会生。 接下来可想而知是一场内部火并。破虏军即使赢了也元气大伤。 况且那个文天祥很难看出是忠是奸诈。他已经将大宋三百余年的祖制改了个乱七八糟并且他手下那些文职幕僚还歪曲圣人之言为这些行为找理由。6秀夫不愿意背后说人坏话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去了福建肯定会针锋相对地跟文天祥争一争论一下这些改革的是非并维护朝廷的体制尊严。 所以虽然佩服文天祥最近的战绩在大伙庭议是否去福建的时候6秀夫并没有表态。他不想去了福建后再看到一次内部混乱。那反而给了北元创造了更好的机会。 “如此一来反而是朕拖累大家了!”赵昰冷笑着问。 “臣不敢皇上文事问丞相武事问张都督。此刻太后亦在殿中万岁若想参与庭议尽可摆驾回宫!”6秀夫连忙跪倒以头触甲板。太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圣人之言仅仅传授了他为臣之道却没传授他如何平衡取舍。他说话做事不逾越礼法舰队中却不是人人都这样。 见6秀夫如此赵昰更怒。一个迂腐却一本正经的枢密使(6秀夫)一个刚愎的大都督(张世杰)一个跋扈的外戚(杨亮节)一个懦弱的太后和一个只懂得平衡却没有决断力的丞相(陈宜中)这样的朝廷无怪乎不是北元的对手。 也许该朕表现得坚强一些了毕竟江山社稷都在朕的肩膀上。想到这小皇帝赵昰搀扶起6秀夫盯着他眼睛问道:“夫子如果朕执意移驾福州夫子愿意追随么?” “这?”6秀夫不知如何回答望着皇帝年幼却满是坚决神色的面孔轻轻地点了点头“臣誓死追随陛下!” “那好你跟我来咱们去听听庭议。夫子去了福州难免与北元一战。纵败亦是轰轰烈烈好过在海面上长年流转!” “陛下陛下圣明!”6秀夫大声答到已经习惯性弯下的脊背挺了挺。也许拼一拼是个好主意吧特别是在这找不到出路的时代。 少年天子赵昰点了点头率先走过甲板走向连接两艘大船之间的木桥。这种横搭在大船之间的木桥极其牢固每天赵昰都会走很多次。 几个太监欲上前搀扶都被赵昰用手挡开了。他是皇帝有些路必须要自己走。 侍卫们佩服地看着皇帝走上木桥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此刻表现已经远远过了他的实际年龄。 常年航海很多中年文官和武将都病倒在缺少医药的情况下死去。幼小的皇帝却坚持下来这不得不说是老天对大宋的眷顾。 突然侍卫俞慕白跳了起来向木桥跑去。他看到木桥的一角有一点不寻常的亮光。 没等他冲到皇帝身边少年天子赵昰和几个太监相继跌倒翻滚着落入大海。 “救人啊皇上落水了!”俞慕白一边叫喊着一边跳下海面。这是阴谋有人故意在木桥上泼了油是针对皇上。一边尽力游向皇帝俞慕白一边想到。 可惜他永远没机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第二天早上他和所有当值侍卫都被配进了前锋营与犯了军规的士兵关押在一起时刻准备充当下一次战斗的敢死队。 被大伙舍命救上来的皇帝受了惊吓病情时好时坏。在缺乏医药的海上纵是太医想尽办法也不能让他好转。 “是谁洒了油是针对6大人还是皇上呢?”拣回了一条命的俞慕白一边干活一边想。这些都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什么也不说最好。 不久以后他就因座船失火落水而死。 就在皇帝落水的第二天庭议有了结果。6秀夫再次提出的前往福建与文天祥汇合的建议被大多数臣子否决。作为一个没有野心也没有任何判断力的好人杨太后只好支持了大多数人的建议全军回师广州准备在广东制置使凌震的残部配合下光复广州。 作为奖励远在流求的苏家得到了朝廷钦赐匾额。家主苏醒得封闽乡侯和一个夷州制置使的官职。 琼州各地豪杰各有封赏。 文天祥有功于国麾下将领各晋一级共赏银五百两。 左丞相陈宜中奉命出海去安南为行朝寻找更合适的落脚点。距离6地越远元军越部容易攻到安南世受大宋恩德危难时刻应该大宋尽一点力吧。大多数官员这样想。 “丞相早去早回。皇上盼着你的好消息!”6秀夫站在甲板上把酒与陈宜中话别。虽然他与陈宜中政见不和但朝廷中陈宜中还算一个君子。喜好权谋之术却没真正害过什么人。 “我会尽快回来6大人准备好照顾万岁的事情就全靠你了!”陈宜中郑重地向6秀夫施礼。 在海上生活半年多的皇帝会失足落水陈宜中打死也不会相信。但有些事情他不能挑明了。朝中一些势力既然敢因为皇帝坚持去福建而对皇帝下手。那么他这个手中无兵的丞相别人也未必不敢动。 陈宜中看看自己的随行船队一共六艘两千料的大海船里边装了很多金银。这些金银一方面给自己率领的这支二百多人的使节团充门面向安南展示大宋依然有复兴的财力。另一方面供他来贿赂安南的官员并给行朝购买落脚的地皮。 比起给文天祥那笔五百两白银的赏赐这批财物可谓是庞大的数字。但陈宜中知道里边很多珠宝都是大伙捐献出来的包括太后的饰。 我还有必要回来么?这个朝廷到了这个地步还频频内斗除了少数手中无兵的文臣谁肯再听我的? 陈宜中一边与送行的人挥手一边问自己。 手中没有兵权职位再高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终于明白当年自己建议文天祥另组偏师策应朝廷时文天祥为什么欣然答应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这样做有排挤他出朝廷的嫌疑。 文天祥是聪明人他早已看出了如果想为国家做些事情离朝廷越远反而越能收到好的效果。 如此说来他为什么还如此恳切的请皇帝去福州驻跸呢?难道他对皇帝的忠诚完全是装出来的么。就像张世杰麾下的几个地方氏族一样? 陈宜中突然觉得非常迷茫自诩为擅长权谋的他第一次现自己如此无力如此愚蠢。与自己越来越远的众同僚还有两支舰队之间的浩瀚烟波他的目光穿不透永远也穿不透。 弄潮 二 下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二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二下散了朝平章阿合马大人坐着轿子慢吞吞地向回走。与朝中的蒙古人和汉人不同身为色目人的阿合马更喜欢南人明的轿子。坐在这种完全有人力承担的交通工具上你可以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具体的说置身于人肩膀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一个人的自尊心充分得到满足仿佛整个世界都蜷伏在自己的脚下一般。 三十二人抬的毛呢大轿走得很慢听着前边开道的鸣锣和两侧护卫的马蹄声阿合马充满怒火的心慢慢平静。 “那个坏了老子大计的汉人早晚我会让你们好看!”阿合马默默想着回忆着董文柄当着忽必烈的面弹劾自己纵容手下贪污的一幕。今天一向对自己宠幸有加的忽必烈显然被董柄文的话打动了居然下令按察司对此事严查。虽然以蒙古人的粗疏很难在自己的党羽所做的帐目中挑出什么纰漏来但这事也给阿合马提了个醒皇帝对汉人的依仗越来越深了已经渐渐有过色目人之势。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现在大元的官秩、部门设置以及国学、官员选拔方式已经越来越汉化。如果把为国理财这个差事中再安插进几个汉人来可以想象很快像自己这样的色目人就会失势被彻底从朝廷中扫地出门。大元的人种等级就会从蒙、色目、汉与南人变成蒙、汉、色目与南人。 “***那些蒙古贵族越来越像汉人了!”阿合马悄悄骂了一句脏话泄着对伯颜等人的不满。念汉人的书替汉人说话还能叫蒙古人么。就那今天的庭议来说吧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太师伊彻察喇、御史中丞萨里曼等几乎和董文柄事先统一了口径般根本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我要反击否则真主的仆从早晚会被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骑在头上。阿合马默默地想着办法。虽然都是蒙古人的仆从但二等仆从和三等仆从在地位上差别还是很大的。况且阿合马根本瞧不起朝中那些汉人。 按血统汉人和南人应该是一家才对。可一些汉人屠杀起南人来丝毫不比蒙古人手软。朝中那些天天将忠义挂在嘴边上的儒者对大元的忠义也比对他们故国多一些。这是江湖骗子才有的逻辑分明是大宋的官员投降了大元反而成了忠心耿耿的正直臣子。分明藏匿了挪用了大宋府库中的财产被人检举出来后居然能振振有辞地说贪污敌国财产不能算贪污。 不散贪污难道大元还给你们授勋鼓励你们把大宋贪垮了不成。阿合马一不小心将自己的胡子拔下了一缕。老实说在这混乱时代无论色目人、蒙古人还是汉人外放之后没有不中饱私囊的。差别就是谁做得更隐讳些罢了。董文柄今天弹劾色目人集体贪污难道汉人官员贪污得少么?蒙古人贪污得少么? “大人回府----”站在门口的管家望见轿子远远地喊了一声把阿合马的从思索中拉回现实。 “这小子今天居然勤快了!”阿合马笑着想慢慢从轿子门处探出靴子踩在家奴的脊背上由高到矮逐次落上红毡。 “大人有贵客求见在客厅等候多时了!您看是不是让他进书房候教”管家穆罕默德弓着身子走上前用流利的汉语汇报道。色目人说汉语特有的音轻轻地在贵字上打了个颤。点出客人的非凡身份。 “既然是贵客先上些茶点给他等我换了朝服再把他引到书房来”阿合马横了穆罕默德一眼打着官腔说道。 作为平章他是不会自降身份随便见客人的。平章家“接客”自有一分规矩除了和自己地位等同或远远高于自己之上的达官贵族外普通人觐见则需要按管家和门房事先开出的价码。 不见面求一句通报以示友好价格是白银五两。门房等候等待阿合马百忙之中通传价格是白银二十两。客厅等候奉茶大概要收白银一百两或等值的绢、珠宝、字画。而进入书房等候与平章密语没有二百两白银是办不到的。 以阿合马目前的身份这个价码不高。况且阿合马家这里是最公道的童叟无欺明码标价不像其他几家大人府邸完全按奴才们的个人喜怒随行就市。天才的理财师阿合马自己设计了这个规矩门房、管家和日常伺候行走的仆役们只能从这里边按比例提成不能中饱私囊。 今天来的客人带上了一个贵字显然事先出足了银两。真金白银面前阿合马也不端架子在侍女的伺候下利落地换好了便服踱着步走向书房。 远远地就听见书房里边的笑声。管家穆罕默德仿佛遇到了老熟人般开怀笑着话语穿过回廊一字不落地传入阿合马的耳朵,“照道长此言我将来还会有更大富贵了?” “当然你家主人官职只会升不会降。跟着你家主人自然也高人一头!”一个略带些江南口音的人笑着恭维献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一点扭捏仿佛这些已经成了现实一般。 “那是咱家主人的好运。跟着这样的主人我伺候人的也沾些光彩!”管家话中带着愉悦显然很满意客人的言辞。 “穆罕默德老爷哪里是下人您家老爷是官您就是吏。没听市井中说么天下之人分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您是二等大老爷啊怎么是下人!”诙谐的话语夹杂着笑声再次传入阿合马的耳朵。让白天受了几个大儒气的阿合马也跟着一笑索性放慢了脚步藏在转角处听书房中的客人还有什么说辞。 “道长调笑了你们中原人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今皇上下令各地举荐贤才儒乃贤才选哪里拍得上第九?”管家穆罕默德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捂着肚子反驳道。 “说他们卑贱不是说他们受不受皇上重视而是说他们人品之差。想那当官的要忠于职守。为吏的要忠于上司每天都战战兢兢唯恐出了一点差错。其他人不说也得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就是那娼妓也是要卖了笑张开双腿满足了客人才能换得温饱。偏偏这儒么嘴里唱着仁义道德干得全是鸡鸣狗盗之事。刚刚把满腹文章卖给了赵家转头有厚着脸皮卖给当今皇上您说他们不是比娼妓还贱么。都说婊子无情依我来看这读过书的情意之薄恐怕还及不上一个婊子啊!” “道长道长…”管家穆罕默德一口气上不来脸都被笑憋成了紫色。今天这个道长的确是个妙人非但出手豪爽并且额外给了很多小费。就是不看那些黄白之物光听他讲笑话也值得自己为他通报一趟。 此人倒是个妙人改天把这话讲给同僚听看那些腐儒们羞不羞死。阿合马在屋子外偷笑够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了回廊。 “平章大人到!”架子上的鹦鹉和门口的仆役同时高喊了一声。 “恭迎平章大人!”一个布衣芒鞋的清瘦道士笑着跟在管家身后迎出了书房远远地施礼。 “免了道长仙驾光临我这世俗之地应该我这俗人倒履相迎才是!”阿合马一边客套着走向书房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道士。 大元皇帝忽必烈气度恢宏对一切宗教流派都很包容曾经下旨说无论是和尚、道士、阿訇只要可以向长生天给大元朝乞福的经尽管念。所以京城的各类修行者很多。他们游走于达官显贵们之间出卖着智慧收获着利益。 眼下朝廷中最红的流派就是伍斗米教和长春派但眼前的道士显然不是这两派的。身上既没有长春派那种装腔作势的酸样也没有伍斗米教那趁势附炎的市侩相。反而身上带着一种平淡冲和之气言谈间除了对世人的尖刻讽刺还有看穿一切的练达。 “不知道长在哪里修行仙乡何处啊?”放下江南官窑烧制的细瓷茶杯阿合马用自己能想到的客套话问道。 “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方道士卖字打卦为生哪里有什么法号。平章大人不弃唤我一声叠山糊涂道人就是!”穿者粗布道袍的道人单手施礼不卑不亢地回道。 “叠山真人说笑了不知真人屈就寒舍有何指教么?”阿合马笑着说道心里对眼前道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身为忽必烈的亲信大臣平日里到他面前走关系的江湖术士不少却一个个喜欢故弄虚玄远不及此人说话幽默爽快。 对于和尚道士弄得那些虚玄阿合马向来是不信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虔诚的穆斯林实际上对于去麦加朝圣他也不热衷。在他的人生信条中唯一的真神是赵公元帅而不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不敢贫道今天觐见大人实乃有事相求”!叠山道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将一个手扎轻轻放在阿合马面前的桌子角上。 “嗯哼!”管家穆罕默德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带着侍女、仆役和侍卫退了出去轻轻地掩好了门。 借着窗纱透过来的日光阿合马轻轻地将面前的手扎打开几张地契从手扎中显露了出来鲜红的印信出动人的光。 是真定府的两处大庄园每处一千多亩。饶是收惯了礼物阿合马的脸色也变了变放下手扎目光慢慢与道士的目光相遇。 所求之事越难所送之礼越重。阿合马需要先听听对方求自己干什么再决定收不收这份礼。他爱财却有一点自己的原则不是一味的胡乱收授否则也难为国理财这么多年一直受到忽必烈的信任。 “贫道乃是受了惠州和英州一百二十余家苦主所托请大人为他们血冤报仇。如此此事大人管不了那天下已经无人能管!”叠山真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将一份带着血写的证词放到阿合马面前。 “这…!”阿合马身子一僵不由自主跟着客人站了起来。眼前的道士不像练过武的样子真正动手阿合马可以肯定自己一只胳膊即可以放倒他。但不知为什么这个道士身上却有一种压力让人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压力。 “如果是达春大人的事情我不能插手!”阿合马将地契向外推了推虽然心中不舍却决定实话实说。“朝廷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 叠山真人轻轻叹了口气。阿合马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大元朝人分四等第一等的蒙古人对其他几等人有近乎随意处置的权力。末说夺了他们的财产就是杀了人也不过赔偿些钱物罢了算不得什么大罪。 “如果是其他人”阿合马看看地契欲言又止。 “不是达春大人。贫道去年路过广南见几万百姓被士兵用刀子从家中赶出来土地都被人夺了大人小孩挨在路边上等死。贫道看着余心不忍上前一问。原来是刘深大人正在剿灭陈吊眼这些百姓都有通匪嫌疑…” “果有此事?”阿合马狐疑地问。刘深是出身汉军中一员少见的勇将缕立战功曾经多次受到忽必烈的嘉奖。但刘深的贪婪和残暴也是出了名的杀百姓求功夺人田产土地的事情没少做。 本来那些新征服地区就是一块肥肉。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甚至新附军将领都喜欢趁着战乱捞一些好处。皇帝陛下也默许了这种行为毕竟无利不起早如果给将士们些甜头也激不起他们征伐的勇气。 可现在不同了新征服下来的土地需要安顿大元已经从外来入侵者变成了地方的统治者这就像土匪闹大了之后就必须转变职业自建官府维持一定得秩序才能生存的道理一样。况且那个刘深是汉人… 汉人这倒是反击董文柄等人的好机会他不是天天攻击自己的属下横征暴敛么。阿合马脸上带上了几分神秘的笑容远远看去就像寺庙里的米勒。 看着阿合马阴晴不定的脸色叠山道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收到了预计效果。曾经在大宋官场打滚他知道此刻阿合马更需要什么。 “具贫道所知那些人和陈吊眼一点关系都没有刘将军夺了他们的田产和金银。一部分自己用了另一部分却拿来上下打点。苦主的姓名贫道都收录了放在大人的案子上那些苦主的亲戚们凑了这些礼物求大人替他们做主。如果能看着仇人伏法他们……” 又一个锦盒轻轻摆在了桌案上一只干瘦却稳健的手将锦盒打开露出一对胖胖的豆角。淡绿色半通明的豆荚衬托着里边金黄色的豆粒。午后的日光下一层烟岚围着豆角流转。 是翡翠金珠角识货的阿合马眼中精光一闪卷曲的胡子几乎都直了起来。这是传说中珍藏在大宋皇宫里的宝物天知道怎么会落到眼前这个道人手上。 “这小小玩物是给大人的定金”叠山道人轻轻从锦盒中取出一只豆角用丝帕包了放入自己的怀里不顾阿合马几乎把人吃下的目光继续说道“另一只却是大人为百姓伸冤后的谢礼贫道受人之托还请大人见谅!” “那是那是自然!”此时的阿合马已经没有了平章大人的气度满脑子都是翡翠的颜色。色目人擅长鉴定珠宝把质地坚硬的翡翠剖成四片有弧度的豆荚中间的缝隙恰好还要嵌入两颗金珠不算那几片翡翠本身的价值和大宋皇家珍宝的身份光是这份巧夺天工技艺已经价值连城。 “如此贫道就代广南百姓谢谢平章大人了。刘深逼民为匪这样下去纵使百姓不想造投靠文天祥也被他逼反了。”叠山真人不动声色地给了阿合马一个暗示。 “对朝廷里这帮汉人就是勾结起来败坏吏治!”阿合马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茶几附和道。本来他就想找董文柄等汉人大臣的麻烦叠山道士今天简直是把机会送到他眼前来了。这份血写的状子送到御史那里本来就闲着没事的御史们肯定会出弹劾到时候自己在从中间轻轻那么一拨朝廷中汉人的势力… 我这也是为了大元江山油灯下阿合马一边看管家核对地契一边默默地想。几只飞蛾被烛光吸引扑拉拉撞击着窗纱拼命想挤进屋子投向烛火。烛火下刚刚被烧去翅膀的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艰难地挣扎着。 乒一锭小元宝压下来将虫子压成了肉饼。 酒徒注:关于色目集团蒙古集团和汉官集团的斗争请参考《元史》。里边的阿合马大人的贪污水平绝对可以令人叹为观止。(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三)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三),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三)蓝天之下白云之上数只白鸽自由翱翔。阳光从鸽子的羽翼间洒下来把一只只矫健的身影投在丛林中青色的屋檐上。 青色的石阶青色的砖墙衬托着周围苍翠的绿树青灰色的远山整个苍云观仿佛已经沉入梦中般伴者袅绕香烟和悠远的钟声呼吸人世间一切悲欢皆被厚厚的山门隔离在外。 石阶上一双芒鞋快地踏过。清晰的脚步声打破山中沉寂沿着蜿蜒的石阶之奔道观紧闭的山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双注视着滚滚红尘的眼睛。 “师父师父好消息今天早朝上几位御史联合行动弹劾刘深杀百姓冒功、掠夺他人田产的事情…”刚刚掩上山门芒鞋的主人就迫不急待地汇报。 “石云进屋子慢慢说先喝口水!”道观的主人叠山真人轻轻皱了皱眉头带着些叱责地口吻吩咐。 “是师父!”芒鞋的主人吐了一下舌头跟在叠山身后快走入侧房端起茶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猛灌几口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我今天在山下和长春宫几位师兄饮茶论道听他们说早朝时御史们突然难联手弹劾刘深杀百姓冒功、掠夺他人田产私吞军粮的事情据说闹得举朝皆惊呢!“ “是么?文武百官怎么反映”叠山道长又皱了邹眉头低声问道。他麾下的几个弟子都是半路出家性子浮华跳脱实在不适合住在大都。但如今天下纷乱一时也选拔不出太好的弟子来只能一边带着他们在尘世间“修行”一边历练他们的性情了。 “文武百官分为两大派一派以平章阿合马大人为要求对此事严查并理算江南新建立各行省的财物杜绝这种官逼民反的行为。一种以右丞董文柄和太史令张文谦为力主临阵不可换将否则前线军心浮动不利于平地天下。争来争去鞑子头儿忽必烈听烦了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下旨申饬刘深纵部属胡闹一边命令此后阿合马大人不得管军中的事情。其他人包括御史和按察使也不得干涉阿合马为国理财的事情。前几天说派出检查各地税务的官员也都追了回来…” 这个忽必烈倒不傻懂得平衡朝中两派。叠山真人点点头对忽必烈的帝王之术表示赞许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我交给你的话你传出去了吗?” “当然饮茶论道的时候我把这些消息全放了出去。长春宫的弟子不问官场之事伍斗米教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却有几个与董家关系颇深。听了我分析后认为这是阿合马对汉臣的又一次构陷已经赶往太子伴读王询家告状去了”石云道长大声汇报话语中不无得意“然后弟子就把道友们收集来的阿合马在陕西等地包税的实收数额透漏出去听到那些数字连长春宫的弟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好你去写封信给大名府的道友们报个平安就说苍云观一切如常。然后和你林泉师弟下山把索都等人屠城、达春纵容属下羞辱新附军降将人妻女的消息散出去一定要让阿合马的人听到!”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可以用政治或者其他手段解决战争。 “是!”石云道长合掌匆匆赶到后堂去了一会儿几只不同的白鸽飞入空中振翅向南飞去。 “看来鞑子的官儿学大宋学得很快呢?”一边计算着信鸽辗转交接把大都收集的情报送往福州的时间叠山真人一边叹息着想。平和的面容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苦笑。 当年自己在御史的职位上也是这样弹劾贾似道弄权误国的吧结果被贾似道四两拨千斤弄得丢官罢职连同年的状元文天祥也受到了牵连。后来贾似道忠于倒台了大宋的气运也完蛋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个玩笑自己痛恨官场上这些潜规则并深受其害。偏偏此刻要充分利用这些潜规则为老朋友文天祥刚刚收复的失地赢得时间。叠山道人心里默默问着自己“谢枋得啊谢枋得你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的大宋让人绝望但和色目人比贾似道捞钱的办法连学徒都不如。 阿合马有三大明一为扑买二为理算三为专利。所谓扑买就是把收税权拍卖给各级官员价高者得。谁收得多谁来当官。大贪官赵炳去年许诺如果他做了陕西收税官可以将现在得一万九千锭税款收到四万最后阿合马和他以四万五千锭的价格成交。 所谓理算就是清理地方财务。但大元的理算方法却是让下级官员向上进贡贡得多者有功少者定罪。每年年终大小官员派自己的属下进京谋路子送礼的队伍从大同府一直排到大都城墙根儿下。去年有一个外放的汉人官员没钱送回大都谋出路只好挂了印偷偷地逃了。现在大元还以贪污罪在通缉他。 所谓专利就是盐、铁、药材、农具皆有国家统一制造、运输、贩卖价格是民间五倍并且强行搭配。如果不买则获罪。 “盖蒙古人一直未当自己为江山之主。盗入民家敲骨吸髓天性也…”纸窗前破虏军北方谍报统领谢枋得执笔记录将自己最近所见所闻一一写出来。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但一种文人的使命感敦促着他记下这段荒唐却真实的历史。 “其实蒙古人那些贪官和大宋那些贪官没什么区别。当年只知道骂贾似道现在换了朝廷换了官员换了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吏治**之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谢枋得放下笔有些郁闷地想。“所谓改元厥子不过是同一个戏台上换了一群戏子而已。折子(剧本)还是原来那段折子一句台词都没改啊。” “丞相从贾似道换成了留梦炎、陈宜中大宋还是老样子。今后换成文天祥会不会有些变化呢?毕竟这个疯子在福建做了很多前人没做过也不敢做的事”望着窗外的阳光想着民间关于破虏军那些传闻谢枋得眼里慢慢多了一些憧憬。 文天祥知道自己承担着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希望。 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不堪重负的感觉。有了百丈岭上的练兵经验军队建设的事情可以让邹洬和苗春两人负责但治理地方的事情却不得不要他亲力亲为。 原来控制邵武一地的时候周边的几个府、建宁、南剑州和汀洲都属于大元控制范围破虏军对当地的金坑、银矿进行劫掠对当地府库进行洗劫乃是天经地义。而现在建宁、福州和半个南剑州已经归了破虏军(另半个在许夫人的兴宋军控制下)再实行那种以战养战的政策显然已经不适合。 虽然地方大户的捐献和附近几支新附军的“输送”还够破虏军支持一段时间。但这人数已经扩展到八个标三万多人的队伍需要的不仅仅是粮草。南方汉人的身体比北方汉人、契丹人、女真等少数民族都单薄得多。更没办法和那些横着看能分成三个人厚度的蒙古武士比。那是职业农夫和职业强盗之间的差别必须依靠武器来弥补。 而现在能用上新式弩和刀具的破虏军战士连二分之一都不到。更甭说装备出整个炮兵标和火炮了。那些庞然大物每个成本造价都在千两白银以上加上炮弹简直就是吞金兽。 必须想出更多的敛财办法包括让治下百姓得到实际好处。油灯下文天祥敲着额头想。文忠记忆中的均田免赋已经顺利实施下去了。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到处都是被蒙古人屠杀干净的村庄有的是荒地让文天祥这个大宋丞相来分配。分地措施稳定了地方治安也为破虏军赢得了民心但一时却无法让破虏军从这项长期政策上得到实际收益。 海上贸易也开始了邵武的那些工厂特产沿着邵武溪、闽江一路运到福建很快成为海商们的抢手货。但十分之一的税收远远满足不了破虏军庞大的需求。 丞相府所辖各部门地方官府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文天祥自己虽然忠心却没糊涂到认为所有人都高洁到饿着肚子也能和元军拼命的地步。 论起敛财阿合马的扑买制的确是个快生财的办法。文天祥望着案头那些辗转送来的北方情报苦笑。把地方政务“扑买”出去既节省了朝廷开支又增加了国库税收还满足了官员的贪欲唯一受损失的是百姓一举三得。 可破虏军控制地区不能和北元一样糟这个刚刚复兴的大宋地区必须要表现出与大元控制地区一些不同的东西。否则不足以让百姓为之效力。 只有真正挺直腰杆做一次人才会厌倦给蒙古人当狗。否则同样是当奴隶给大宋当合给蒙古当的确没什么区别。这是文天祥自己领悟出来的东西既不是来自经史也不是来自文忠的记忆。 “丞相陈大人求见!”亲兵蹑手蹑脚走进来低声通报。 “请老夫子进来!”文天祥笑着站起身走到门前迎接。已经私下里跟大伙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拘泥那些虚礼。但陈龙复偏偏坚持礼不可废每次前来都会恭恭敬敬地等在耳房等待文天祥侍卫的通禀通传。 一会回廊里传来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满脸倦意的陈龙复跟在侍卫身后走了过来。这些日子又要教将领们识字又要给普通士兵讲忠义之说又要提笔在报纸上跟腐儒们论战显然把老夫子也累得够呛平素齐整的官服上已经可以看到无时间打理的褶皱。 “夫子这么晚来有事情么?”落座上茶后文天祥轻声问。 “是向各地派遣官员的事”陈龙复的脸有些红汗水绽在额头上灯光下亮津津的。“下官有辱使命请丞相责罚”。说完递上一个没写了几个字的名册。 文天祥笑着接了过来这是他没预料到的事情。破虏军中原来领过大宋官职的人不少可大家的心思都在军中没有人愿意去分管地方政务。所以他才委托陈龙复老夫子从地方名流中征召。但照陈龙复的表情来看显然丞相府委任的官职对那些地方名流没有诱惑力很少人肯担任太平时代打破脑袋都要抢的地方父母官。 “大伙说过为什么不肯奉召么?”文天祥翻检着名册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福州、建宁、邵武和南剑州北部三个半府大概有十五、六个县需要人去管理。可现在名册上只有五个人奉召并且都没应过试在儒林中声望也不高。 “他们说去了如果不能守土不知该如何做所以不敢尸位素餐!”陈龙复看看文天祥的脸色犹豫着说。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地方贤达为什么不肯应召。虽然接连打了几次胜仗破虏军实力依然很弱。在一些地方贤达眼中跟着文天祥不会有出路。一旦大股元军来攻带领百姓守土吧怕失败后被元军屠城。投降吧又怕文天祥事后追究不战之过。弃官而走肯定会留下骂名还不如躲起来在一旁指指点点为妙。 审时、度势然后找强者投靠。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 “不过很多人愿意从军入您的幕府”陈龙复又递上一份名单长长的列满了人名。都是些年青的读书人声望资历不足以出任地方官员但受了破虏军的接连胜利的鼓舞投笔从戎的热情很高。 “这样也好把想投军的全送到苗春那里接受训练能坚持下来的破虏军欢迎他们加入!”文天祥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从失望又恢复了平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相比与阿合马明的“扑买”制更简单也适合目前破虏军控制地区不太稳定的现状。 “那地方官员呢从军中出么?”陈龙复犹豫着问。谁也不愿意去当地方官行军打仗虽然累看着鞑子倒在自己的炮口下心里可是说不出的痛快。包括他自己半年来他已经写了几十诗记载破虏军的军威。每一都越了自己以前那些风花雪月之作。如果被文天祥强压着去当地方官才思肯定每这么敏捷并且那种坐在椅子上磨屁股的日子永远也赶不上军中多彩多姿。 “我军中的人手本来不足更不可能管地方上的事情。地方上的官员还是从地方选!”文天祥笑了笑说出了一个令陈龙复惊诧的答案。 “地方官员让地方士绅们自己推选。他们推选出来我立刻委任。不用他们替我收赋税也不用他们为国守土。他们只管理理地方杂事调解百姓之间的纷争尽力造福一方就行了如果破虏军打不过元军他们尽管投降我也不问他们不战之罪!” “丞相!”陈龙复的嘴里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眼前这个文天祥行事越来越匪夷所思前几天不声不响地将杜浒派到了海上去统帅一批“租借”来的海盗已经够让人惊呀。但那至少可以理解为为了缓和持不同政见将领之间的矛盾。而现在居然地方官员也不委派了那破虏军打下这些地方和没打下来之前有什么区别! “夫子咱们在邵武的时候已经答应附近百姓农无税服徭役付钱那地方官员的确不需要太多也不需要他们干什么事。他们只要维护地方安宁就可以了咱们派人时时巡查杜绝他们的贪赃枉法行为岂不是大伙都落得轻闲!” “可可那如何区别他们是大宋的官员还是大元!”陈龙复终于答上了一句额头已经憋出了汗。文天祥的思路转换太快逻辑也却非常清晰。无论想跟上他还是驳倒他都很困难。 “如果连破虏军都抵挡不住指望地方官员和百姓不是徒增伤亡么。百姓心里属于大宋土地就属于大宋。百姓的心归了大元土地就归了大元!”文天祥笑着回答。制度上的胜利这个名词他无法跟陈龙复解释清楚。但他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习惯了自治的百姓再回到那种朝廷委派官员的奴役制度上去时肯定反抗会更激烈。 那是出自内心的反抗只有享受过自治的人也会理解自由与被压迫时感觉的不同。今后破虏军和北元肯定还会战斗下去土地肯定会几度易手。但北元征服了土地而破虏军要获得全部人心。 无论什么时代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没有错。 “也好!”陈龙复点点头对文天祥的见解表示赞同。接着压低声音提醒道“只是我们如此一来儒林……” “儒林又要议论我们破坏了祖宗规矩是不是!夫子何必理睬这些人的议论如果守着祖宗规矩可以抵抗蒙古人我第一个去守着。问题是祖宗规矩已经让我们输了一次我们已经输不起第二次。”文天祥的声音突然提高对于那些民间议论他早有耳闻开始时很难过但很快就抛开了。 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经过大元破坏后的三个半府已经是一张白纸。有着大宋的失败经验和大元的反面现身说法他已经知道该怎样落下第一笔。 “夫子我们必须开创些不同的东西我不但想让地方官员由当地人自己任命还准备把盐、铁、金、银、药材这些产业完全向百姓放开。只要有实力经营官府一概许可。这样他们才知道做宋人和做元人的不同。这样才能让天下百姓从绝望中看到希望看到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让他们知道自己除了纳税还有别的用场还有人的尊严和自己的财富。” 文天祥低声说着语气有些激动。“至于天下人怎么看从断那一刻起我已经不在乎。我相信几个儒生无法左右上千万百姓的想法。我还相信任文人怎么粉饰几百年后的人还会检视今天元军所犯下罪行还有蒙古人闹的这些笑话。” “我也相信你丞相!”陈龙复的语气也有些激动望着文天祥的眼睛说道“那天与杜将军争执事后大伙也很过意不去。都是为了大宋…” “那天的事情别说了大伙都是为了大宋。至于见解不同可以坐下来讨论就像我们战前的会议那样!”文天祥大度地挥挥手打断了陈龙复的自我检讨。有争议不是坏事至少大伙都开始有了自己的见解。他需要在探讨中找出不足而不是高压下的盲从。 “丞相今天说的事明天议事厅里我就把他提出来”陈龙复点点头大声许诺。 “我自己提夫子在这里暂时坐一会看看北方送来的情报。我把子俊、子矩他们找来共同讨论个细则明天再交给大伙议论”文天祥兴致勃勃地说通过跟陈龙复的交流他自己的思路也清晰了许多整个破虏军控制地区如何展的事情以及如何与北元进一步争夺土地和民心的事情也有了些头绪。 “大元朝蜕化的度比我们预想得快得多。整个朝廷中站满了贪官。这样的朝廷不会挺立过百年。所以只要我们能挺过元军的头几波报复用不了多久大元内部的消耗就足以把他自己打垮”福建大都督府文天祥侃侃而谈。 从大都城辗转送来的情报在诸将手中传看着。每个看过的人都一脸不屑。北元朝廷效率高蒙古人心眼直比宋人廉洁这些是大伙从传言中得到的印象。而谢坊得记述得那些事实告诉大伙实际上这个北元朝廷已经不再像刚刚打败金国席卷北方时那样富有活力。大宋朝廷有原来具有的那些弊端和恶习他们一个不落的沾染了。大宋朝廷没有的那些弊端和恶习他们创造性的明了。 无论从民族大义和道义上大元的确不应该在这片土地上存在。(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四)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四)六月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风。血腥的味道和夜晚的暑气混在一起蒸笼一样裹住潮州城令人透不过气来。 知州马站在垛口边遥望着远处那些连绵的远山沉默不语。在他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个士兵每个人身上都染满了血。一些是城外敌人的一些他们自己的。 “娘!”一个熟睡的士兵低低叫了声眼角淌下了几滴泪。大概是梦到了死于蒙古人屠刀下的家人疲惫不堪的面孔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马回过头解开身后的脏得不成样子的披风轻轻地盖在了士兵的肩膀上希望他能睡得安稳些。已经守卫潮州二十多天了大伙谁都不知道有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彼此之间的等级早已被抹去剩下的只是在血与火之中形成的战斗情谊。 这所城市已经没有力量坚持到明天日落这是大伙早已预料到的结局。实际上从上次索都进攻潮州被击败匆匆离去后。潮州守军就知道下一波的攻击将更加凶猛。 没有人会侥幸地希望援军在下一刻出现也没有人幻想着杀人魔王索都这次和上次一样半途中匆匆撤军甚至连是否能活下去都没人去想。他们是一群绝望的人坚守的理由只是为了男人的尊严。 宁可战死也不做狗的尊严。 “大人喝口水吧!”老儒马文礼颤颤微微地爬上城来将一个带着体温的铜壶递到了马的嘴巴边上。 “多谢夫子孩子们呢都上船了吗?”马接过铜壶却没有喝低声问道。 “最后几个蒙童已经上了船了今天后夜的时候方将军带他们冲出去顺着韩水而下先到南彭(南彭群岛在潮州附近海上的小型岛屿群)在去避难。等风声小时再送他们到福州去交给文大人看顾!”马文礼低声介绍道。 “嗯把所有余粮拿出来给孩子们带足了让随行的士兵尽管吃饱。我华夏绵延到今日就是靠这些读书的种子。大宋的将来还是得靠他们!”马带满血迹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一瞬间指点江山的文士风采又回到了身上仿佛城外数万大军已经不存在了般。 “知州大人尽管放心方将军是个知道轻重的人!”马文礼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一切安排好“大人喝些水吧。明天还有恶战呢!” “嗯!”马答应着把铜壶举到了嘴边正欲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老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夫子你先喝我再去城垛边上看看!”马轻轻地将铜壶交回了马文礼手中转过身慢慢地向下一个垛口走去。 老儒马文礼愣了愣端着铜壶又追了过去“大人大人趁热喝些吧你一日未吃东西了!” 马回头从夫子手中接过水壶轻轻地递到一个年青士兵的嘴边。士兵布满血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接过水在被热血烧裂的唇角抿了抿又交回了马手里。 “大人大人”马文礼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知州马向前走了几步将水壶又交给了下一位弟兄。 另一个年青人接过水壶莫名其妙地看着马和焦急万分的马文礼不知这壶水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就在这时第一个喝水的青年头一歪软软地跌倒在地上。 “你这黑了心的老贼!”正欲喝水的士兵将水壶远远掷了出去一跃而起将刀架在马文礼的脖颈上。附近的几个士兵也跳起来团团将老儒马文礼围在中间只待马一声令下立刻将这有勾结外敌试图投毒的老儒砍成碎片。 “放开夫子他没有恶意!”马摇摇头以不能拒绝的口吻命令。 愤怒的士兵们向后退了几步依旧将马文礼围在中间他们不明白知州大人为什么对这吃里扒外的老不要脸如此客气。 “小五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壶里是蒙*汗*药!”马弯下腰将刚才喝水的年青士兵拦腰抱起放到一个避风的城角“你们看小五睡得多香。老夫子只是想让我睡着然后把我偷出城去。夫子你太不会撒谎了从上了城手就一直在抖!” “大人!”老夫子马文礼不知该说什么好颤抖着花白的胡子上全是泪。 “夫子方将军就在城下等着吧把他叫上来跟弟兄们告个别吧。走出去把咱潮州男儿死守孤城的事让全天下人知道。让他们知道咱大宋男人不都是伸长脖子等死的窝囊废!”知州马笑着走过来拉住老儒干枯的手“夫子你也走吧。国家危难之际有人需要为他死更多的人却应该活下来保存国家的血脉!” “大人末将在啊!”城脚下揭阳人方胜早已泣不成声。他和老儒马文礼商量好了熬了一壶放了蒙*汗*药的茶给马打算把马放到运送儿童的小船上偷出成去他自己代替马守城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被马识破所有计谋功亏一篑。 “捷夫相交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么”马笑着走下城头拍打着方胜的肩膀说道“我是大宋的知州潮州在这我的职责就在这。你把我运出去蒙古人没杀我我的良心也放不过我。你走吧带着夫子还有那些孩子。趁夜冲出去城中愿意走的百姓今晚也跟着冲能走多少算多少。我和将士们用鞑子的血给你们送行!” “大人!”几个闻讯后聚拢过来欲劝马离开的将领全被马的话噎住了规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众人回转身悄悄地去整理铠甲兵器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着决战时刻的来临。 几艘小船沿着水关瞧瞧地划入韩水慢慢向元军的水寨划去。 近了近了突然守军现了水面上的异常大声呼喝起来。战鼓声报警的号角声响成一片。 带队的宋将一声轻喝小船骤然加迎着黑夜中的箭雨向前冲去。几个划桨手被流箭射中晃了晃栽进了河水。立刻有人扑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鼓角声中小船向扑火的飞蛾一样扎向元军水寨。 “举火!”宋将低沉的声音盖住所有鼓角。 烈焰在放了油的船头骤然腾空浓烟中桨手们用力划着划着划向越来越近的元军。 “弃船出击”。领队的宋将咬着钢刀带头跳进了河水。船上的弟兄跟在他身后跳了下去。失去控制的火船闯入元军水寨裹起越来越多的浓烟。睡梦中被惊醒的元军乱成一团在甲板上拥挤着躲闪着眼睁睁看着牛头马面在火焰中露出笑脸。 一个粗通水战的汉军百夫长提起汲桶刚刚把吸水一端插入河中还没等拉组织人拉动活塞。水下突然掀起一道黑色的浪。 浪头顺着汲桶越过船舷打在百夫长的脸上。没等他张口叫骂一把利刃插在了他胸口。赤着上身的大宋士卒把刀扑近满船乱军中。 喊杀声从水寨中响起没人预料到承受了二十余日围攻后守军依然出来夜袭。措手不及的北元将士慌乱地抵挡着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怎样才是最有效的抵抗。处处的烈火处处的厮杀声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烈火照亮了水面。 几艘大船几十艘木筏子载着城中的儿童和大批百姓从元军水寨前冲了过去。船上静悄悄的数千人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盯着被烈焰映红的江面还有火海里奋战的身影。 那些身影就像涅磐中的凤凰用生命跳出了一生中最美丽的舞蹈。顺着这舞动的节奏无数大元士兵掉进水里掉进火中失魂丧胆。 火海被慢慢抛在了身后渐渐消失于黑暗中。眼前的水面越来越宽侧面吹来的风也有了丝丝凉意。 跟在船队后头的竹筏渐渐散去百姓们弃筏登岸开始再一次流离。正东方慢慢有阳光从云层后透出来将天际烧得像昨夜的烈火。 快到入海口了只要从澄海寨的守军面前冲过去几船的学童就可以安全离开。都统方胜用血红的眼睛回望西边的江面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了潮州的影子。 天亮的时候就是索都再次攻城的时候。马将军潮州的兄弟们就要走向人生最后一程。 血从方胜嘴角流下来。他恨恨鞑子的残忍更恨大宋行朝被潮州支援了那么久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兵一卒前来救援。 海上至少还有十五万大军啊而城外的索都不过是五万兵马。 “将军前方出现战船”!有士兵冲到方胜身边大声汇报。 “什么!”方胜大吃一惊三步两步从船尾跑上船头。极尽目力向远方看去逆着水流看到十艘大舰高扯着帆快向自己驶过来。 “旗舰所有士兵上甲板准备肉搏。第二舰和第三舰准备突围不与来敌纠缠!”方胜利落地下达的准备迎敌命令。心中涌起几分悲凉。 自己这方只有三只中型江船。而对方却是三艘样子古怪的福船和十艘尖头、斜底的广南铁栗木打造的战舰。不用靠近单凭船只已经分出了胜负。 “都统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入水!”一名都头走上前汇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看见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叼着短刀手持锤子和凿子站在船弦边。 “告诉弟兄们别与人拼命。一会开战尽量将落水的孩子接上岸”方胜摇摇头低声吩咐道。铁栗木是广南特产遇水后硬得像铁疙瘩区区十几个人根本没机会把对方的船底凿开。 “一会儿能救多少孩子就救多少。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让他们别忘了自己是宋人!”方胜大声喊道低头抓起身边的大弓。纵使命运要让他们这伙人灭亡在接受命运那一刻他也要让元军付出血的代价。 对面的船越迫越近了。突然间方胜放下了弓整个客舟被欢呼声充满。所有人看清楚了对面的船帆上浓墨重彩涂着的一个“宋”字。(快捷键:←)(快捷键:→) 第三卷 薄暮 弄潮 (五) 在百余名宋人的齐力推动下绞盘缓缓旋转投石机出刺耳的吱吱声将用于配重的装满泥沙的柳筐慢慢升起。 马哈马沙用带满戒指的手量了量指了指杠杆的上的标尺几个大食人呼喝着命令士兵将更多的柳条筐挂在配重端同时将驱赶着宋人将一枚标有重量的原形石蛋抬进炮兜里。 “放!”马哈马沙一挥手站在高台上的操炮手扳动机关放松配重。装载了数千斤泥沙的柳条筐借着重力“忽”地落下将杠杆另一端的石头弹丸远远抛了出去。 带着呼啸的风声石蛋掠过潮州城墙。几所临近城墙的房子瞬间变成了瓦砾堆大地震颤着出隆隆的回响。 “减掉一百斤沙筐”马哈马沙大声命令。临近他的另一台投石机快开始运作在皮鞭与钢刀的威逼下被抓来的大宋青壮不情愿地爬上调节台肩扛手抬将标记着重量的柳条筐卸下来放到一边。 城里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劳碌的奴隶们绝望地想前几日他们还能凭借站在城墙上的优势射火箭和“万人敌”(一种可抛射的火药包用于防守)来破坏蒙古人的投石机而今天他们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巨大的石弹丸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在回回人马哈马沙的修正下一点点靠近城墙。 “放!”又一颗石弹随着马哈马沙的命令飞出呼啸着砸中了城墙角的敌楼。青砖搭造的敌楼立刻像豆腐一样被切了下去烟尘冲起遮住初升的朝阳。 这样的配重刚刚好马哈马沙用手比了比示意所有投石车参照刚才的那一次射击调整配重。二十几巨投石机吱吱呀呀响了起来伴随着蒙古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将石弹抛向半空。 地面上出现巨大的阴影风雷之声从天空划过巨石弹丸砸在潮州城那已经残破的城墙上一块两块三块。城墙摇晃着颤抖着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轰然裂开了一条三丈余宽的大口子将城内宁静了数百年的繁华全部暴露在强盗的眼底。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声在中军大纛下响起一面金黄色的战旗伴着角声缓缓升到与大纛同高。看到令旗的千夫长查干巴拉呐喊一声带着千余武士向前驰去。 抛石车停止了惊雷般的射击接下来的声音却更令人恐惧那是千余支羽箭飞向天空的声音带着风带着箭头撕破破空气的声音从城墙裂口处射了进去。 蒙古骑手嗷嗷叫着一边射击一边策马从护城河畔跑过。只一轮驰射裂口处已经不可能再有生命。密密麻麻的羽箭扎在城墙后的屋檐上街道上、民居的土墙上如同吸血蚂蟥般将一切可能藏有生命的地方扎满。 城内依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透过破碎的城墙索都可以看见远处的街道上有百姓和士兵匆匆跑动的身影。那是昨夜没有趁乱突出重围的人他们正努力在街道上堆建着各种障碍试图推迟一个城市灭亡的时间。 “命令那新附军架桥查干巴拉的千人队用弓箭掩护野律赫的千人队和那些汉军准备等桥架好后马上从城墙缺口处冲过去!”索都冷冷地命令道鼻孔兴奋地一张一合仿佛已经嗅到了渴望以久的血腥味道。 “是”左右答应一声高低错落地升起几面战旗。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和新附军彼此配合着靠近潮州城将一根根巨大的木材用车推过去横向护城河对岸。城中断墙后冲出几个幸存的宋军试图阻止新附军架桥立刻受到了蒙古弓箭手的照顾。千余蒙古人同时对付几个目标轻而易举地将守军压制住。木桥一点点延伸终于另一端落到了护城河队岸。在河岸边等待已久的探马赤军和汉军将士出一声欢呼快按事先排好的次序从桥上跑过越过倒塌的城墙冲进已经没有防御力量的城市。 “进城、永不封刀!”索都兴奋地举起马刀对着身后的将领们喊道。 随军将士响起狼嚎一样的欢呼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命令。不封刀即意味着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已经被索都判处了死刑。 “辛苦”了二十余天的将士们可以为所欲为。 “弟兄们冲财富和女人在城内等着我们!”一个蒙古将领回身呼喊到带着本部人马冲了出去。 第一波跨过木桥的士兵已经冲进了城内与守军短兵相接。一个又一个大宋将士倒在潮州街道上用生命阻挡着元军前进的脚步。 几个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挥舞着镇尺跑上街头试图减缓屠杀者的脚步。 “杀!”蒙古武士嚎叫着将短矛刺进提着镇尺迎战的读书人肚子长袍立刻被血浸透读书人不甘心地握住矛杆缓缓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布满碎木的街道上。 “笃、笃、笃”几支冷箭从元军队伍中射出将一个试图逃走的屠户射翻。那个屠户刚刚用杀猪刀捅了一个探马赤军伙长倒下时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杀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这是索都下给士兵们的命令。屠城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制止南蛮人的反抗。这个潮州城先后羞辱了蒙古人两次第一次他让索都的数万兵马刹羽而归。第二次他以一支孤军坚守了二十余日。 这样的城市不能留留下来必然是反抗者的榜样。 索都兴奋地咆哮着指挥着一支又一支千人队加入到屠杀行列。又一个城市要变成牧场了过几年血染过的土地会格外肥沃蒙古人可以尽情地在草原上放歌看着白云一样的羊群在原野上飘动。 有人在城中点起了火浓烟从城市中各个地方升起。抵抗者的力量随着浓烟位置的推移一点点退向潮州府衙。蒙古武士、党项劲卒、汉军、新附军、彼此配合着“专业地”进行着毁灭文明的工作。 “咦!”某个新附军百夫长无意间低下头捡起了一块拌了他的碎木头。 新劈开没多久的木材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抵抗者的血。在那殷红的血色下边却是湿漉漉的带着股菜花的清香。 “坏了大家不要放火不要放火!”百夫长疯了般地喊道。 没有人理睬他杀红了眼的蒙古武士探马赤军在已经开始燃烧的房子边点燃火把将更多的房子点燃。 没有什么比毁灭城市更让人感到愉悦。每一个火头升起都摆着无数人的欢呼有蒙古人有党项人有契丹人有汉人和他们的兄弟南人。 士兵们如了疯般完全沉浸在索都赏赐给他们的“娱乐中”。永不封刀城中所有财富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抢。所有女人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奸污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几个幸存的女子。所有房子都是他们的他们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不要放火啊!”百夫长叫喊着看着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 知州马站在府衙内听着衙门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轻轻地笑了。作为大宋地方官员他已经为这个城市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几个白胡子士绅笑着说道。 “是啊差不多了!”马笑着擎着一支火把走到院子中间。无数受了伤无法撤走的士兵和无法撤走的百姓笑着围了过来把马围在中央仿佛要和这位和蔼亲切的地方官员出游射猎。 会挽长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砰”一颗烟花骤然从城内升起爆裂满天花语纷纷落下一瞬间仿佛比天边的太阳还明亮。无数道火苗窜起来沿着街道沿着墙根沿着屋顶。 木制的民居竹制的小楼还有青砖碧瓦的豪门大院学馆祠堂一齐燃烧了起来。烈焰协裹着浓烟吞噬着城中的生命。蒙古人、契丹人、党项人、汉人宋人不分国家不分语言不分宗族一同裹进遮天烈焰里。 杀入城中的元军四散奔逃拼命向城外跑去。大批赶进城中的士卒参与杀人游戏的士卒不明白城中生了什么收拢不住脚步与逃跑者撞在一起相拥着滚在地上。无数双脚步踏过来将倒地者踏成肉泥。 “南蛮子用火南蛮子用火……”有北元将领绝望地喊道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这场火灾还是城内守军可以引诱他们进城同归于尽。 先前通向快乐的天堂的城墙豁口此时已经是唯一的逃生通道士兵们拥挤着不惜拔刀相向。几个元军将士被火焰追上卷进烟尘中身上的皮甲成了夺命陷阱呼啦拉火苗窜起老高。几个探马赤军嚎叫着从火堆中冲出来冲向倒塌的城墙没等靠近就被争着出城的其他士兵用刀砍倒身上的余火被自己的血浇灭出刺鼻的腥臭味。 整个城市都燃烧起烈焰翻卷着烤得天空一片血红。 宋景炎三年六月索都还攻潮州。宋知州马城守益备。索多塞堑填壕造云梯、鹅车日夜急攻潜遣人焚之。凡相拒二十馀日城墙为回回炮所毁。索都下令屠城及午天忽降烈火军士死伤无算。 后人修著的《续资治通鉴》如是记载。抱着个人的观点史官刻意忽略了当时流传的伤亡数字。留在潮州城没有成功突围的百姓七万余人死于火海中或者北元士兵的屠刀下。而元军也有两千多人在火灾爆时来不及逃走而被烧死近万人受伤。 史书没有记载到底是元军屠城时四下放火引了潮州城的这场天灾还是守将马刻意纵火与攻入城中的元军同归于尽。 这场烈火带来的震撼也远远不是伤亡了多少军民可描述。事后索都继续东进遭到了地方武装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很多山寨都战斗到了最后一人。而他的屠城政策的效果越来越差个别城市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折腾得北元大军来回奔波。 比历史更精彩的是后世的评论谈及这段血与火的历史一些传统的史家自然对马这种抵抗到底的行为给予了很多赞誉认为他们最后与城俱殉的壮举极大鼓舞了当时的抵抗力量展示大宋帝国除了柔弱与繁荣外血性的一面。而一些新潮的学者则认为明知道守不住却依然选择坚守是对百姓不负责任的做法在此案中马比索都罪孽还大。 当然这还不是最有特色的观点。最有特色的观点出自一个没读过几天书却自视才华横溢的年青人笔下他比较了元军在江南的百余次屠城行为和潮州大火的一些历史记录得出一个结论是马的抵抗才引了索都的屠城。而知州马是个沽名吊誉的伪君子他为了成就自己的忠义之名不惜在城中放火让几万百姓给自己殉葬。虽然这个观点和“强*奸案之所以生是因为受害人的抵抗激了嫌疑人的兽欲”的说法一样不值得一驳。但了这个观点的人却的的确确为自己博得了极大声名。 潮州大火的第二天夜里一支舰队沿韩水逆流赶到趁夜再次袭击了北元水营让索都麾下的这支内6水军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一百多艘船被焚毁三千多人阵亡。 “方将军你打算去哪?”站在甲板上透过望远镜看着余烬刚熄的潮州城破虏军水师统领杜浒对自己身边的将军低声问道。 这么大的火城中肯定不会再有一个活人回潮州已经没有意义。而像方胜这种年青并有才华的将领正式自己麾下由海盗组成的水师所缺乏的。 “先去上游找个地方避一避然后回潮州”方胜红着眼睛回答。他与杜浒在汕头相遇安顿好了船中蒙童后星夜赶回潮州增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愤怒的杜浒率领一群海盗消灭了索都麾下的水上力量但元军的血换不回潮州城的重生。 “小心些索都的队伍没走远”杜浒有些失望但很快放下了拉拢的念头。他理解此时方胜的心情家园虽然已经被焚毁但那毕竟是他们战斗过的土地。“蒙古人的报复心极重他们在水战中吃了亏6上一定会想办法找回来!”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方胜咬着牙回答带着自己的百余弟兄走下杜浒的座舰踏上破虏军为他们准备的小舟慢慢划向冒着黑烟的断壁残桓。 索都麾下还没完全撤走蒙古人的斥候就在河岸上不远处驰骋但方胜对此视而不见。潮州城没了他们这些幸存者已经比同伴多活了很多天剩下的生活就是复仇与战斗。 “方将军等等我们一同去潮州!”杜浒的舰队从后边又追了上来缓缓护卫在方胜左右。失去水上力量的元军涌到岸边沿着沙滩徒劳地向舰队射火箭。被江风一吹火箭没等达到射程纷纷落入水里。 “把咱们的宝贝推上来给鞑子尝尝鲜!”海盗船长龙鹰大声命令。这支由少量破虏军和大量海盗组成的舰队组织有些混乱。杜浒带队时间短还没在军中树立绝对的权威。 炮手们看看杜浒用目光向他请示是否执行龙鹰的命令。 回答他们的是一个宽厚的笑脸。经历过一次生死杜浒的心胸比原来开阔得多点点头低声命令道:“三连射尽量打人多的地方”! “哎!“炮手们答应一声快跑下甲板。风云号战舰是唯一配备了火炮的小型舰船左右两侧二层甲板中各配了两门小炮在昨夜激战中这两门炮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很多元军战船没等靠近就被炮弹炸穿了侧舷。 几枚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落在岸边。十几个蒙古弓箭手被炮弹送上了天空剩下的元军抱着头快撤离了河岸。 “是传说中的轰天雷!”有人大声喊道。未知力量是最恐怖的当年北元进攻襄阳凭借阿拉伯人改进的杠杆式回回炮成功瓦解的守军的抵抗意志。而遭遇到不可战胜的力量时蒙古武士并不比汉人勇敢。 吃了亏的北元将士不再靠近岸边破虏军也停止了射击。十几只战舰在元军面前耀武扬威缓缓而过。破虏军大将杜浒站在甲板上刀疤纵横的面孔带着微笑他想到了另一个对付元军的好方法文大人在百丈岭上日日给大伙讲解游击战。而破虏军却因为快展远远脱离了游击战范畴。 眼前的方胜还有那些被征服地区的抵抗者。游击战的战术对他们来说更适用。 杜浒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命人划着小船送到了方胜的小舟上。那是自己记录的游击战术由文天祥的讲解而实战经验总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文大人已经在元军控制地域洒下几支火种自己可以帮他洒下更多。 酒徒注:1、正史索都两度进攻潮州第二次潮州知州马战死索都因自己损失太大下令屠城全城老少没留一人。 2、文中投石机为杠杆式投石机是蒙古人军中利器比弹射式投石机射程远准确度高。 弄潮 六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六,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六暴雨肆虐地抽打着地面。 在这多灾多难的时代天上的风云也变幻末测。狂风夹杂着大量的雨水从海面上冲过来肆意纵横。闽江上黄色的巨浪像山一样高在风和海潮的双重作用下一会拍向天空一会儿扑向堤坝。 风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比风雨更迷茫的是看风雨里的人。 闪电从半空中砸下来照亮祥云观正殿上一干神明的脸。所有土偶木梗都垂着眼帘对侧殿密谋的诸人视而不见。 这样的天气通常什么香客善人前来施舍。偏偏堂下站立的是一群被雨水打得像落汤鸡一样道士围着道观里的诸神低声细语。 “火云道长天师可是传下了口谕见达春将令就如天师亲临!”靠近窗子的一个麻脸汉子声音稍大惊得所有人都不安地后退了几步。伸长脖子四下里打量了好几回才有一个头稀疏的老道低声叱责道:“多福你乱讲什么大家既然来了心里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达川先生当然不急你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有宅有田。而我等却是住观的当然要权衡时势了!”麻子脸不高兴的把老道的话顶了回去同时暴露了自己着急的缘由。龙虎山教规不严弟子分为居家修行的先生和住寺修行的道长。通常家里有产业的都不入观。而没有恒产者则挂靠在道观内靠着平日百姓的捐献和道观的地产过活。偶尔兼一些装神弄鬼欺压良善的买卖。 眼下文天祥在福建路北三州鼓励工商均田免赋减租减息。大部分没有田产的流民都分得了土地一些长期租种寺院田产的佃户也开始与寺院协商减租。这让一些道观寺庙的损失巨大每年光田租就少收百余石所以从道观主持火云到洒扫的道士一个个都急得直跳脚。 “只是刘子俊那厮在福州城眼线众多一旦乌大人失败大伙都担待不起!”道观的主持火云道长犹豫着对即将做的事情有些举棋不定。 按情理五斗米教的传人的确该唯蒙古人马是瞻。早在蒙古人还没南下之前忽必烈已经派遣特使秘密选召了三十五世天师张可大双方相谈“甚为投机”。此后五斗米教教众在元军南下时就充当的说客和眼线的作用。作为回报忽必烈命令张天师主领江南道教所有五斗米教信徒的田产不交田赋生意人也可免税。 这种优惠政策让五斗米教迅膨胀为江南第一大教派隐隐已经有了凌驾在北方的全真教之上的势头。与全真教的清净无为的讲求不同五斗米教崇倡入世修行道门弟子与官府往来极其频繁相互之间利益瓜葛非常大。 文天祥打下福建北方三州半土地后大力推行他的战时新政。祥云观昔日在北元享受的特权荡然无存佃户要求减租投身与五斗米教中请求庇护的小商贩也因为破虏军控制地区开始实行一税制而纷纷离去。 利益受到损失后一些教徒已经暗中和城内豪强勾结向破虏军施加压力。此时接到达春命令要求他们配合蒙古武士乌云其云游道士柳青扬等人刺杀文天祥热情更是大受鼓舞不顾外边天气恶劣聚集在祥云观中商量对策。 观主火云却是个持重的人虽然自家产业在文天祥的治下受到了些损失但一方面迫于文天祥兵势一方面迫于内心压力迟迟不肯让归他隶属下的几位武艺高强的道士出手。 “火云道友我看时不我待啊。当年皇上与天师相遇天师曾预测二十年后天下一统。眼下二十年之期已经过去大半而文疯子却不肯顺应天命还百姓于太平盛世。并且用的全是闻所未闻的邪魔歪道恐怕是妖孽转世为祸人间来了。为天下苍生计我辈也应该仗剑除魔!”衣着光鲜背着宝剑的青阳道士分开众人径直走到火云面前说道。 他俗家姓柳是个扬州妓院出生的小混混儿。后来加入了天师教在鞑子南下时屡立奇功。这次达春特意派他从广州派来与福州道友联络让他骨头都轻了几分说话间隐隐带着尚方宝剑在手的优越感。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特别像命令。只是嘴巴有些歪说起话来眼角和嘴角同时抽*动给人阴阳怪气的感觉。 这句话的分量非常之重非但主持火云殿中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三十五世张天师曾经在忽必烈面前预言天下在二十年后统一。这句话增添了忽必烈南下的决心也成就了五斗米教的声名。眼看着文天祥的势力越来越大如果到了天师预言的二十年之期大元将士还像现在一样忙着四处“救火”五斗米教的神话就要破产非但大批信徒会流失蒙古人的支持也将不再。 见众人都被青阳道士的话打动头稀疏的达川居士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可我常听人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前些日子文天祥的文集付梓贫道在市面上买了一本其中有语深以为然。其以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学派道统之争则在国家之下。由是看来我一宗一派之兴衰真的比百姓生死、国家兴亡还重要么?” 众人之中他是坚决反对接受达春所派任务的。蒙古人所过之地尸横遍野本来就与道家的悲悯之心格格不入。三十五代天师与其合作已经是下乘之举。但有着北方全真教的榜样在还可以推说是为了劝说忽必烈减少江南地区的杀戮用谎言搪塞天下悠悠之口。如果五斗米教真的成为蒙古人手中的打手从暗处走到台面上恐怕针对文天祥的阴谋曝光之日也是教名扫地之时。 百姓利益高于国家利益国家利益高于党派利益这在国家四分五裂外寇趁机入侵的文忠那个时代已经是很多读书人都认可的准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富豪之子奋不顾身地加入到八路军中加入到抗敌第一线去。但在宋代却是无异于平地的一声惊雷让很多人猛醒。 宋代三教儒、释、道已经全部投靠了大元。受他们的影响很多人以为蒙古人一统天下是天命所归。与天命相比那些大屠杀都可以忽略。况且蒙古人上层已经接受了理学为治国思想并给了寺院道观足够优惠政策这相当于接受了儒家整个学派和汉人的全部思想。所以从学派利益而言应该把北元放在正统行列忽略那些野蛮的盗贼行径。 针对这些说法文天祥和陈龙复采取报纸的方式将文忠记忆中那些关于国家与民族命运的讨论刊刻出来散于民间。这些处于数百年后著名政治人物笔下的论点非但新颖而且引经据典让人难以辩驳。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凭此言已可诸其心!”青阳道长连连摇头整个身子跟着脖子扭动仿佛是麦田上的稻草人般看上去非常不协调。“文贼此言已经与违背了儒学精义。偏偏此人凭借手中之兵和福建路的物力大肆印刷他的妖言!我辈再不出手天下不知多少人要受到其迷惑” “可几个当地大儒都对此言点头称是。并且印此文也无需太多耗费破虏军设在江边的活字印刷机一天可印书数百张!”达川居士反驳的声音随之升高双目中透出精光仿佛刀一样刺到青阳道士脸上“倒是青阳道友如此不辞辛劳为蒙古人奔走不知究竟为何?” “为了我教扬光大!”青阳道长上前两步肩膀挺直衣袖间透出了几分杀气。大概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除魔卫道乃我辈职责!无论杀不杀得了此贼我等也可一举成名!” 这是一句真话。无论刺杀行动是否成功青史之上伴者文天祥的名字总有这些跳梁小丑的名字。 无论这个名子是善是恶。 “恐怕是为了道长的心魔吧!”达川先生后退了两步手轻轻地按到了剑柄上。他有一种拔剑出壳的冲动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未必敌得过眼前这个青阳道士和他带来的爪牙。 干这种阴暗中的勾当最忌讳的就是内部出现不协调声音。火云道长看到此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道友别冲动别冲动咱们一切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还怎么从长计议乌力其大人已经等了一整天了你们到底愿意不愿意服从天师之命!”青阳道长借势威大声喝问。有蒙古人在背后撑腰他根本没把当地的道士们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需要当地这些家伙配合选一条合适的行刺路线并当撤离时的替死鬼他早就和蒙古武士们一起行动了。 “喀嚓”一声惊雷在观中响起闪电照亮众人阴晴不定的脸。 “如果抗令不尊的话大家知道什么后果纵使天师不怪罪达春大人那里也未必…”一个道士阴森森地暗示。 “贫道愿意贫道愿意!”麻子脸道长第一个跳出来响应。“得罪了文疯子咱们只管跑路便是。得罪了蒙古人那可是屠城的下场到时候大伙一块人头落地还修什么道?” “算贫道一份!”有个道袍褴褛的卖符水者躲躲闪闪的回应。目光不敢与众人相接捏斜着溜到青阳道长身后。 “我去贫道愿听青阳道友调遣!”一个居家修行的先生叹息着回应刚才麻脸道长说得对一旦败露了文天祥是斯文人不会杀大伙全家。而不答应此事看刚才青阳道长的脸色达春真的打回福州一家大小的难逃活命。 宁得罪君子末得罪小人大多人抱着这个心态像青阳道士表示了顺从。祥云观主持火云看了看众人无奈地点点头代表了观中众人接受了青阳道士的领导。 “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不应承下来恐怕今天就要给这伙人祭旗。老子给他个出工不出力便是!”达山居士犹豫着判断着终于也表示了屈服。 “那贫道可就代天师传命了。从今天起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此观半步。依照乌力其将军得命令行动”青阳道长施施然走到了所有道士们的面前低声命令“有违抗命令者诛;执行任务推三阻四者诛;临阵不前者诛…….” 冷森森的声音在侧殿中回荡。帘外的雨越下越大天仿佛了怒一般不停地将一道道闪电劈下劈下。 “你们的任务是到北元后尽快将这笔钞花出去换来我们急需的物资。记住了大伙彼此互不相识都是苏溪人!”黑暗中一个声音低声吩咐。 雷声响起闪电照亮面前众人的脸刘子俊挥挥手十几个商贩打扮的人起身告别消失在无尽雨幕中。 背着手儒者打扮的刘子俊望着帘外风雨内心亦如闽江上的惊涛一样翻腾。 他主持着一条看不见的战线而这条战线上的交锋惊险犹胜两军阵前。邵武一战全歼页特密实后破虏军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号召力已经渐渐取代了朝廷。这使福建北三州不得不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大批有志之士前来投奔的同时北元、地方宗族的割据势力的间谍也接踵而来刺探军情收买将领盗窃武器图纸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以他为的破虏军敌情司已经和各方势力进行了多次交锋。一些勾结北元的豪门大户被连根拔除但敌情司的损失也很巨大几十个老兵战死在黑暗处。 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专门主持见不得光得勾当刘子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变化为什么这样快。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变化适应着这个时代也适应着丞相文天祥的步伐。有人比自己牺牲更多何时长久做了道士游走在各地豪杰之间拉拢、劝说那些新附军中的动摇将领并联络各地抗元的豪杰。陈子敬做了和尚带着一伙弟兄活动在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等敌军身边为破虏军提供最准确的情报。承担风险最大的是文丞相的同窗好友谢枋得他潜入了大都专门在北元内部挑拨生事贿赂官员从内部瓦解敌军。 刚才那批商人打扮的弟兄带走了一批隐藏在邵武群山中的科技司最新伪造的大元交钞这种在科技司工匠眼中毫无技巧可言的“中统元宝交钞”通过水利印刷机和活字技术可以轻易的复制出来比原来的交钞更像真的并且连该钞左上角斜捺的一方标明真伪的长方形印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阿合马主持行的交钞没有任何抵押朝廷需要多少尽管行多少不管实际上市面上有没有那么多财产存在。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是对百姓财富的掠夺。而破虏军“帮助”阿合马行这批只不过是在北元朝廷里分一杯羹通过地下渠道运送到北元后迅低价出手换成福州地区的必需品带回来满足地方建设和军队装备的需要同时给敌情司提供充足的经费。 对于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所造成的后果刘子俊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大元的交钞比手纸还不值钱。但他心里已经不再有一丝负罪感天性诙谐的谢枋得有句话说得好为了将禽兽兽赶出家园我们不得不变成了禽兽!这非但是他自己也是所有敌情司人员的切实写照。 他现在担心的是文天祥的安全各地送来的情报一致表明北元已经将进攻的重点转向了福建。而周围的新附军那里却没有任何动作。汉军都元帅刘深正在南剑州外围和许夫人的兴宋军周旋。索都的人马被杜浒麾下的海盗和漳州一带的义军拖得疲惫不堪。连达春本部人马都徘徊在广南东路和江西南路之间与陈吊眼捉起了迷藏。 这不是元帝国的习惯作为。新附军不敢前来进犯这一点很好理解页特密实被杀后他们已经被破虏军吓破了胆子。而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却未必这么好对付他们作战目标明确喜欢直奔主题。轻易不会被一城一地的得失羁绊住。 只能说达春除了在完成对破虏军控制地区合围战略部署外还采取了另外的招数。这个招数是蒙古人的习惯破虏军敌情司也采用过。简单、高效、上次通过两浙东路的新附军将领之手军情司的人轻易地除去了陈牯瓦解了一次有组织的进攻。这次刘子俊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达春会采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破虏军。 文天祥是一军的核心如果能把他除去破虏军就有可能瓦解。站在达春的角度刘子俊认为这是击败破虏军的最简单方法。而手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表明了这种危险也越来越临近。 “我该怎样做?”刘子俊敲打着窗棱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而贸然展开全城搜捕行动惊扰了百姓不说文丞相也会训斥自己。但若不及时采取行动则是对文天祥的生死不负责任。谁都知道丞相是个亲民的好官百忙之中喜欢抽时间到出府到地方上走走。 “大人有客人求见他说有机密的事情找您!”亲兵匆匆走到刘子军窗前低声说道。 “谁?” “不知道好像是个出家的和尚但一脸杀气!”亲兵低声汇报。十几个值班的侍卫已经窜出了屋子藏到了院落中的黑暗处。 “请他进来我在书房等他!”刘子俊点点头信心实足的吩咐。侍卫们的表现让他鼓舞了他如果风雨注定要来那自己也只能坦然相迎。那些邪门手段对付本无战意的新附军好用对付上下抱成一团的破虏军却未必好使。就凭刚才那几个侍卫的身手已经不是普通江湖刺客所能达到。刘子俊不信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能力比百战老兵还强。 “阿弥陀佛贫僧无果参见大人!”伴随着一声佛号雨幕中出现一个坚实的身影。(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七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七,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七听说北元派遣刺客来暗杀自己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刘子俊预料中的震惊。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没有所谓的国际舆论和国家形象北元会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打击自己的敌人。世界上最早的生物武器绝对不是西班牙人在战场上率先使用的将得了传染病的人和牲畜尸体抛入城中利用疾病击败对手的手段是蒙古武士的专利。 同样屠城和灭族一方面是因为蒙古人的残忍。另一方面是因为这种手段的确起到了瓦解对方抵抗的效果。 在这个时代一切能打击敌人的手段都被视做合理手段蒙古人无所顾忌。 当然自己对付北元也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侵略者未出国土前一切可采用的手段都是正义手段。 现在交战双方比的是谁将各种战术结合得更巧妙运用得更娴熟而已。 “丞相咱们是不是将卫队调出去….?”刘子俊试探着打了杀人的手势。文天祥那幅泰然处之的态度让他有些迷惑好像他自己不是被刺杀目标一样。 “不必先放他们一段反正有无果大师在!”文天祥笑了笑信任地将目光投向无果和尚。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师他听说过早在临安保卫战时就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个人。但是那时他对武林人物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如果所谓的武林人物是非不分只会倚强凌弱所谓的江湖在国家为难时刻只会袖手旁观或替入侵者卖命那么这个所谓的武林与江湖不过是一团烂浆糊而已。的确不需要放在眼中。 而最近无果等人在福建地区的活动让文天祥对武林的看法大大改观刘子俊麾下的谍报人员汇报过了建宁血案的检察结果一切证据都表明了是无果等人暗中狙击了北元间谍的一次破坏活动。 在文天祥打量自己的同时无果也在打量这个传说中的英雄大宋状元。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清瘦、看起来有些憔悴的书生就是创造了一次次奇迹并且用肩膀支撑起残宋江山的人。也很难相信这个说话慢声慢语目光带着祥和之气的丞相是那个行事惊世骇俗占据弹丸之地就敢冒天下大不讳更改祖制的人。 “丞相….” “大师….” 文天祥与无果和尚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视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师先说….!”文天祥笑着建议。 “那老衲就不客气依老衲看来丞相既然不愿惊动百姓不妨就冒一次险……”没等无果把话说完刘子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道:“不可大师岂可以丞相为饵!” “子俊听大师把话说完这个险我值得冒!”文天祥笑着示意无果继续。无果想做什么他心里明白。 无果的建议是以文天祥为诱饵吸引那些刺客上钩顺藤摸瓜将所有北元间谍一网打尽。 而文天祥想赌一赌赌一赌破虏军谍报部门的工作能力和自己对时局的判断能力。 达春对刺杀行动寄予了极大希望。所以听到刺客已经进入福州后文天祥先想到的不是逮捕这些刺客和城中与刺客勾结的人而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只要刺杀行动还有希望北元的军事行动就轻易不会展开。而破虏军和福建地区就又可从容地赢得十几天喘息时间。 “只是从此后丞相要减少出门次数增加侍卫!”无果将自己的建议说完见文天祥没有反对的表示谨慎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自己和身边几个江湖朋友想出来的一次豪赌赌赢了则可以将北元在福州城的隐藏势力连根拔下。 一旦输了可能不止输掉文天祥的命。 只是无果和尚没想到文天祥同他这个江湖人一样豪情干云。 “子俊你去安排咱们就跟这伙人斗上一斗!”文天祥点头应承吩咐刘子俊全力支持。 “谢丞相!”无果双掌合十低头施礼。令他折服的不仅是文天祥的胸襟气度还有他对战机的领悟能力。 “大师客气有什么话尽管与子俊说!”文天祥躬身还礼这些游侠人物虽然无法以纪律来约束但偶尔作为一支奇兵来用倒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抗击北元保卫一个文明不被毁灭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破虏军一家的事情。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要利用起来。 只有所有卫护这个国家的人不分派别的站在一起国家才有希望。 一个国家从建立那天起就会有很多蛀虫和败类出现。当这些败类和蛀虫站到一定比例时国家就会面临危险。 这个时刻所有保卫国家的人必须联起手来力挽狂澜。如果此时还要道不同不相与谋还要分分官府和江湖分分派分分系。恐怕没等内部争端解决外敌已窃权柄。 送走了无果和尚书房里又恢复了宁静。窗外暴风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闪电不时照亮夜空照出远处黑漆漆的山川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飘摇。 形势越来越复杂。或者说随着自己对这场战争认识的加深和各种手段的实施自己所能意识到的形势越来越复杂。 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角逐从大宋和蒙古携手灭金时已经开始。 战争不仅仅生在疆场上敌我双方的每个疏漏都足以让对手动致命一击。破虏军利用北元内部矛盾那些手段北元一样会用到大宋头上。 而目前代表着大宋的行朝显然没有能力应对北元这种打击。 根据收集到的消息小皇帝落水生病了外界纷纷传闻是因为小皇帝坚持要来福州与破虏军汇合导致军中一些地方豪强势力不满暗中下了黑手。 这充分暴露出了行朝的内部矛盾。而在这个时刻所有矛盾都是北元可利用的机会。已经有义愤填膺的破虏军将领建议文天祥以右丞相名义向朝廷提出置疑这个建议被文天祥压了下去。 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真相。连一向擅长权谋的陈宜中都选择了逃避去安南出使文天祥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非不为而是不能也。 单纯从破虏军的展角度而言距离朝廷越近反而越限制了他的成长。对于远方那个行朝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维持它的存在但绝对不是奉行它的号令。 可您是大宋状元啊。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恨不休。此刻你的心指向哪里呢。无数个声音不眠之夜在他耳边呐喊。 内心深处煎熬着一个忠字。双目之中却是混乱的时局在这危机时刻一步走错也许就要输掉整个国家。 “如果有一天破虏军的号召力已经可以取代朝廷呢我们该怎么做?”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不断地问着自己文天祥摇摇头目光继续落在书案上那里有更多的实际工作需要做。 至于将来的事情没有答案! 如今我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破虏军辎重营营正、丞相府科技司箫资站在试验用的冶炼炉前盯着跳跃的火焰默默地想。 外边越来越多的侍卫让他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北元已经将触角伸向了科技司而他这里很多工作才刚刚开始。 通过邵武保卫战整个丞相府对新式武器的认识提高到一定高度几乎所有的政策都在向军械制造上倾斜目前辎重营的人员编制比一个标还大资金和物资在军中各部门里都是最充足的。 科技司目前的工作已经不是简单的制造武器。那些流程和标准摸索出来后自然有辎重营及其相关的工厂来完成。 经过一段时间摸索破虏军的基本装备、钢弩、火炮和手雷已经可以大规模生产邵武溪充沛的水源为沿河两边的工厂提供了充足的动力。每天各地招募来的工匠在林老汉的指导下按照固定流程将一个个配件打制好。最后由一批骨干老工匠在山中的秘密据点将配件组装为成品用小船沿河运走分配到破虏军各标中。 科技司目前的主要工作是研制和改进武器用文天祥的话来说保密工作只会拖延北元获得火炮和钢弩的时间而研制和改进才会让破虏军的装备永远和北元在质量上拉开距离。所以箫资身边安排的人都是百工之中的精熟者和从前来投军的读书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有识之士。当年文天祥用“天书”在箫资面前推开了一扇大门现在箫资的工作是将更多的人拉进这道门里。 “其实这些东西在本朝或本朝之前早已出现只是没有人将其归纳总结并改进、推广所以大多数工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加上我辈读书人可以忽视导致一段时间过后技术不进反退!”箫资顺手从脚边抄起一个刚刚打制成型的手雷壳指着上边的可以制造出来的龟甲型纹路说道:“像现在的克敌利器手雷在景德元年已经使用只是没人把它做得这么小这么精良!” 围在箫资身边的士子们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破虏军在蜈蚣岭上以火炮和轰天雷打得三倍于己的元军丢盔卸甲。处于对强者的崇拜这些年青的士子心中已经放弃了对奇技淫巧的成见。特别是想到自己也可以象箫资这样以一介书生为国出力很多人心里都充满了漏*点与幻想。 北元朝廷是一群衣冠禽兽通过报纸上的新闻和受害百姓的讲述大多数读书人都接受了这个观念。特别是在北元朝廷规定科举不包括南人之后大伙更增强了同仇敌忾之心。 “技术的出现不等于将其应用到实际。技术的应用与普及推广有着天壤之别。比如这里这个灌炉在南齐时已经出现但直到最近经过丞相指点大伙才把他应用到兵器制造上!”箫资将手雷外壳随手交给一个学子来到一台试验用灌炉前一边示范如果灌铁成钢一边传道、授业。 炉中的火焰跳跃着照亮一群年青人的脸。一个多月来他们跟着箫资学了太多的东西完全退火、等温退火、油淬火、高温回火、盐水淬火不同工艺过程产品的差异和联系。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接触也不屑去接触的杂学。而现在这些杂学却被提高到关系到国家兴亡的高度上。 丞相说了邵武城今后就是大宋人才的培养基地今后军械制造、军事指挥和国家治理的人才都要从这里走出作为先达者必须承担起引导和教授的重担。尽管很多东西箫资这些先达者也似懂非懂。但是他有热情也有信心将“天书”上的内容传播开去。 “我们今后的工作就是了解这些东西精研其奥妙并将其效能挥到最大。文丞相承诺过今后凡可在改进军械上献策者他都会将其名姓上报朝廷让朝廷表彰他的功绩。有大功者即加其显爵让其世代享受这份荣耀!”箫资看着大伙将手雷壳传来传去的热切样子笑着将文天祥的丞相令宣布下去。现在的手雷已经展到了第三代由原来简单的铁壳点火型展到急淬裂纹型壳壁刻意造得很不均匀炸开后裂片基本上都在四片以上并且点火装置从蜡封白磷这种不安全的方式展到了硫磺药头擦燃型。 “而大伙手中的书则是格物课程的入门。把它读透了很多问题将不再神秘!”箫资放下一块灌好的钢指着众人手里的《物理入门》说道。那是文天祥与几个老工匠一起编写的书尽量用大伙能明白的语言讲解了一些自然界基本知识和基本定理。 尽管用后世的文忠眼睛来看这些知识不值一提但在当时的世人眼中这些已经是天书不可外传之秘。 “万物皆有保持静止或匀直线运动的状态之性直到受到其它物体的作用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若无外力它的运动状态不会改变此谓之惯性!” 一个身材矮小的书生合着书摇头晃脑地低声念道。这本书到手中已经有月余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像背诵论语一样倒背但其中真意非常难以理解。虽然箫资已经用试验的方法演示过但对习惯背诵也不习惯推理的头脑来说效果并不大。 “物体在受到合外力的作用会产生加度加度的方向和合外力的方向相同加度的大小正比于合外力的大小与物体的惯性质量成反比。” 面对面前嘤嘤嗡嗡的背书声箫资哑然。显然他没想到大伙是这样来“接受”《格物入门》中的知识。 好在他还有事先准备的杀手锏。况且去年在百丈岭上他和几个年青幕僚被文天祥传授这些基本定理时表现并不比现在的学子出色多少。当时好像文天祥自己也不很懂但通过试验验证和数学推导大伙很快现这些定理的正确性。 想到这箫资挥挥手打断了大伙的背诵。“好了明天开始大伙去工厂亲手制做兵器晚上回来我替丞相教大伙基本数术。有悟性者可以入藏经阁研读丞相所写的天书!” 这个奖励比刚才那个请功封爵还有诱惑力。学子们兴奋地大叫一声将《格物入门》扔到了一边。外界都传闻文天祥梦中得神仙所授天书以此平定天下。箫资是文天祥的开山大弟子。 读此书则代表着自己入了文丞相门墙。在一睹天书这个目标的诱惑下很多学子从此踏入了科学的大门。 很多年后荣任大宋第一任科技司尚书的箫资与大宋科学院的几位老院士坐在一起吃酒谈起邵武城中亲自打造兵器的日子都感慨万分。 “上当了上当了。当年一心想着看天书然后追随丞相大人治国平天下。谁知道天书就是一个圈套一头扎进去就再钻不出来!”大宋科学院老院士明了火炮自动回位装置的袁易之叹息着说。 “是啊读圣贤书不过背那么三五本。而丞相的天书只言片语剩下的全得咱们自己去寻找答案。结果越找现的问题越多越多越找。整个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提出了大地浑圆理论并亲手绘制了有经纬线的大宋寰宇图的张浩然红着脸附和。 他们中间很多人都以文天祥的弟子自居但大伙到了后来都明白文大人所著的天书不是神秘文字而是一本包含了很多知识的入门。那些图纸上的东西已经被还原到现实并且现实中明的一些东西已经过了图纸所授。 显然著述那本天书的是个饱学之士而不是神仙。 所有人心里都怀着一个疑问文天祥最初的那本天书到底是何人所授?那已经是个永远的迷。(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八上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上“竖子不足与谋!”流求苏家的家主苏醒怒骂着将书案上的茶杯重重地掷向地面。官窑细磁四分五裂满屋子飘荡着新茶特有的清香。 派往海上与朝廷联络的苏衡回来了这次他可没像出使文天祥那里一样给家族带回来好消息。海上行朝拒绝了苏家的邀请只给了苏家一个不值钱的封号和匾额。这种冷淡的态度把苏醒的报国热情干净而彻底的浇灭。 从地理位置上分析行朝来流求驻跸绝对是一步战略好棋。文天祥的破虏军在福建行朝在流求两家相互呼应彼此支援。进可自海上攻打临安将富庶的苏浙囊括在手。退则可以回到流求岛凭借苏家、方家的力量与北元在海上周旋。 蒙古武士在6地上所向无敌但在海上却不一定玩得过这些海上世家。前几年攻打日本失败的例子可以清楚地证明这一点。 但行朝偏偏选择了去安南寻求帮助。您可相信外国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百姓。这是让人寒心的事虽然苏家在出邀请时的确隐含着借助朝廷声望提高家族地位的想法但他们的忠诚至少比安南国可靠得多。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从属关系就像没有契约的合同一样根本靠不住。 从自己国家安危的角度上安南也会拒绝大宋。第一安南国没有和蒙古抗争的实力凭借地形他们顶多可以自保国家不灭却无论如何不会借土给大宋。 第二安南国小兵少一旦大宋行朝飘荡过去很容易反客为主。这种引狼入室的勾当除非安南国国王是傻子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干。 “依我之见陈丞相去安南求援未必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只是以他的能力这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最后自保之法。那些人皇帝都敢加害……”。二当家苏衡苦笑着说道招呼仆人进来收走地板上的碎磁。 家主苏醒的心思他明白。眼看着文天祥在福建风声水起大宋又有了复兴希望。苏家想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而最大功劳不过匡辅之功。把小皇帝接来结束诸臣们海上漂泊的生活。一则可讨好诸臣二则也可以增加与文天祥今后合作的筹码。 谁料到张世杰无容人之量底下那些地方豪强过于胆大妄为。 “你是说如今行朝已经完全被那张世杰把持?”家主苏醒背着手一边在屋子中打转一边叹气。 “那倒未必张世杰虽然刚愎但却非奸诈狡猾之徒。倒是那些外戚和带着兵马来投奔的地方豪强争权夺利争得厉害。陈宜中拿他们没办法但文天祥却未必给他们留情面所以他们才不肯去福建。至于为什么不来流求大哥蒲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我们苏家虽然世代忠良但朝廷难免会有所防备啊!” “也是这个道理!”家主苏醒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稍小对家族的下一步举动又开始犹豫起来。“老二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半?” “我回来路上听人说方家已经出了兵与文丞相汇合!”苏衡没有直接回答家主的话他很注意自己的身份这种决定家族命运的事情他只负责提供各种信息而不是替家主做决定。 “你是说方家的兵船么这次又让老方抢在了前头!”苏醒悻悻地答道有些沮丧自己错过了一个时机。方家的主要活动是当海盗苏家主要活动是当海商。两个家族的背景不同导致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这次苏家在与文天祥联络时同时搭行朝的线。而方家则坚定地贴近了破虏军把行朝抛到了一边。 方家是赌一段符合他们的海盗性格。而苏家要左右逢源从中谋求家族利益。 “我听说文大人用火炮换兵一艘船和二百兵即可换一门火炮呢!那火炮在海上一炮能打二里远声若霹雳战船被打上了立刻会出个大窟窿。方家凭着它已经强行吞并了好几家海盗早就收回了本钱!”少当家苏刚在一旁大声插了一句话语中带着羡慕。对于父亲苏醒两头讨好的举止他多少有些不满。他不明白一向判断准确的老爹到底这回出了什么事本来已经决定了的事却迟迟不动手平白让方家抢了先机。“文天祥就是大宋的丞相与文天祥合作不就是与大宋合作。爹您得早下决心否则咱们就被方家抛在身后了!” “嗨!”苏醒看看自己满怀热情的儿子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让这愣头青知道得好。与文天祥合作恰恰未必是与朝廷合作。文天祥打下福州近一个月才想起来邀请朝廷到福建这里边的问题不是明摆着么。苏家不比方家随便一个打着大宋旗号的人就可以合作他要顾忌祖辈的忠义之名。一旦文天祥对朝廷有了不臣之心其中利害得失让人不得不仔细思量。 “要不还是按我说的咱们自组义军起兵勤王!”少当家见父亲不肯说话急切地说。在这远离大6的岛屿上每天听人说破虏军如何驰骋疆场让他的心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带舰队登6加入到这几百年不遇的乱潮当中去。 乱世出英雄。混乱给了英豪们崛起的机会也给了他们展示力量的理由。虽然到最后英雄只有一个但其中多姿多彩的过程却足以让年青人热血沸腾。 “贤侄莫慌且听你爹自有计较!”苏衡见家主脸色再次转阴站出来为他们父子打圆场。 苏醒又叹了口气看看跟随自己多年的苏衡又看看儿子心里有些疲惫。原来以为文天祥是个忠臣所以豪情万丈地想跟他合作。眼下很多事情分明推翻了原来的判断。作为一代族长他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不得不小心。可目前如海潮般变幻的局势又容不得他仔细思考这些事情。 原来迫切希望与文丞相合作是看好了苏家在海上的展前景。 现在谨慎考虑与文丞相合作是因为展前景依然在却包含了太多负面的因素一旦文天祥出了问题苏家将陪着身败名裂。 那个文天祥在不是忠肝义胆的文状元。 王莽恭谦下士时一旦他脱离了朝廷而自立苏家该如何自处? 沉默沉默。仿佛想了数十年那么长苏醒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冲着苏衡说道:“老二咱家答应文丞相的战舰已经造好了。” “是么这么快!”苏衡随口答应不知道家主想说些什么。 苏醒笑了笑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苦涩。利益面前苏家必须赌一把。给他多长时间考虑结局其实都差不多。 “我原来不知道文大人要的船为什么二层甲板造得那么厚。舷窗为什么要那种花哨的可开合的。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那地方是装火炮的一艘船至少能装十六门炮。看来文大人在邵武的时候已经计算好了今天!” 苏醒一边摇头一边赞叹。不知道是称赞文天祥远大目光还是叹息这样一个时代注定所有人的作为要被文天祥所左右。 “咱们给他送过去么?”看出了家主脸上的无奈苏衡试探着问。 苏醒点点头低声答道:“咱们能留着么这船他能委托咱们造也能自己在福州造甚至让方家给他造。老二麻烦你再跑一趟福州把船送去顺便问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苏家愿意效犬马之劳!”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凝重。 窗外乌云翻滚夏日的风暴马上就来了。 夏天的风暴中广州城显得分外憔悴。两年来这所古城已经五度易手城中的住户剩下的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所有的繁华都已经成为了历史。 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半空中劈下跟着就是一个焦雷。路边的老树应声而裂树枝飞散带着点点星火飞进道路两边的院落。那些院子早已没有了人一些屋子里的破家具被天火点燃冒起了青色的烟很快又被瓦片上漏下来的雨水所浇灭。青烟伴者水雾缠绕在风雨间远远望去整条街道就像一条鬼域。 鬼域中慢慢走出了一队披着蓑衣的兵士带队的百夫长低声漫骂着诅咒该死的天气和该死的时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在这种纷乱的时代做人的确一点儿乐趣没有。特别是做一个没有选择也看不到前路的男人。 达春的大军已经分别去各地“就粮”去了留在广州附近的各支守军加在一起不到两万并且大部分是投降未久的乡兵。新附军待遇低装备差战斗力自然也不会太高。偏偏广州城的城墙还被达春那蠢货给拆干净了说是防止宋人再度克复此城。这样一来守军的屏障也没了可就在城市不远处就是浩瀚的大海。 大海是个可以藏龙的地方张世杰的十几万大军就隐藏在雨幕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 “哥您说张大人不会在这种天气登6吧!”一名老兵贴在百夫长身后试探着问道。 “难说啊大人们做的事我们这些小卒子怎么清楚!”百夫长咂咂嘴巴叹息着答故意拖长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失落。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闭上眼睛随波逐流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大人们愿意投降就投降愿意作战就做战呗他们的心思底层的小卒怎么能看清楚呢。就像当年制置使徐直谅大人开始信誓旦旦的要与城俱殉结果没等元军前锋抵达请降的代表已经派到了隆兴。后来嫌北元授予的官小再次反元然后在元军压境时弃城逃跑。 去年熊飞大人光复广州曾经让大伙高兴过一阵子。但不久制置使赵溍大人就在元军几千元军面前不战而走。乡兵们都是本地人没法丢下田产跑路的“宽阔胸怀”只好跟着低级将领们投降。可新附军的号衣还没浆洗张镇孙大人来了光复广州。紧接着张镇孙大人投降了。大伙再一次站到了大元旗下。 城头变幻大王旗每一次变幻受损失最大的都是普通百姓。而那些吃着大宋或大元俸禄的官员们则再一次次投降过程中职位扶摇而上。 “来就来吧我家大宋的号衣还没扔呢!”巡逻的士兵们讪讪地笑着蓑衣下露出表明新附军身份的纸甲。天气潮湿纸甲已经有些变形涂过腊的表面上皱巴巴的不断有水滴顺着那些皱纹滚下。 “巡完了这条街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估么着换衣服的日子也快了!”百夫长苦笑着回应黑褐色的面孔上分明写着绝望“不过也换不了几天达春大人是因为没粮了才撤的军。等他收拾完陈吊眼少不得再回来!” “嗨!”士兵们一起摇头长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主帅弃城而去也好献城投降也好蒙古人少不得又多了一个劫掠借口。再洗劫几次这个美丽的城市也就毁得差不多了落下谁手里都失去了意义。 “乒!”东南方传来一声号炮声紧接着凄厉的号角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说不是我说不是这鞑子一走张大人就回来了!”老兵们嘟囔着眼睛一齐看向百夫长。 “看什么看先躲起来保命要紧!”百夫长大喝一声带头钻进了路边的无主民宅一边跑一边开始解绊纽脱下带有北元标记的蓑衣和纸甲。 几十个士兵迅消失在街道上消失在紧闭的民宅中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风刮着雨从街道上扫过掩住他们留下的一切痕迹。(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八下)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21oobook.net/->->->|||||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下)一艘艘巨大的战舰在雨幕后露出轮廓数万宋军呐喊着在船樯后将床子弩用绞盘拉开一丈多长的箭矢呼啸着射向开阔的海滩。 “宋军来了宋军来了!”蒙古武士一边抵抗一边出绝望的呼喊。对面的战舰太大了大得已经越了他们的想像。如果以每艘船运载二百名士兵计算第一波登6的宋军人数已经过了一万。 一排巨弩穿过雨幕飞来将抵抗者钉到了海滩上。 广州城靠近大海(与现在广州的地形不尽相同)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岛屿和沙州为大宋舰队提供了非常好的掩护。加上暴风雨天气的影响元军几乎在大宋战船迫近到羽箭射程内才觉到危险的来临。 几艘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船解缆升帆试图在海面上拦截大宋舰队。操船的将领明显是个门外汉船离了岸却在风浪间打滚根本无法摆开队形更甭说阻挡住大宋战舰的靠近。 “三百六十步”水军都统苏景瞻目测了一下果断地下达了作战指令“瞄准吃水点射!” 十几支巨弩飞出去打在刚刚起锚的元军战舰侧舷处溅起无数破碎的木片。甲板上的元军士兵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打击。 羸弱的大宋水手十几个人一组奋力推动绞盘将床子弩的弦张开。弩手抬起弩箭放入射槽。随着本舰都统的令旗又一排巨弩射出。 原地打转的元军战舰又挨了几支弩侧舷开始漏水。甲板上的士兵惊呼着乱纷纷跳进海里被大浪一卷转眼不知道去向。 一艘元军战舰开始倾斜转眼第二艘第三艘。不习水性的北方士兵哭喊着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从宋军战舰上射来的羽箭飞来纷纷射倒。 形势对守军非常不利几轮射击过后无论海面上还是海滩上都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大批新附军放下武器逃向城市被抛下的蒙古人一边咒骂着宋人的懦弱一边凭借高的射术与宋军周旋。但他们的人数毕竟太少已经无法阻挡进攻者的脚步。 “中军左翼右翼一并抢滩!”都督张世杰在帅舰上兴奋地命令目光透过风雨落在久违的土地上。 终于可以登6了希望这是个永久的落脚点。海上流转半年多每一次登6都只是为了补给停留从来不敢过五天这让他这位6战出身的三军统帅十分烦躁。特别是听说文天祥在福建连战连胜的消息后因惭愧而产生的勇气和来自文官队伍的压力已经让他多少恢复了一些面对元军的自信。 数百艘小舟从巨舰上放下镇殿将军苏刘义一马当先带着几千江淮劲族冲向岸边。水手们拼命划着桨汗水夹着雨水从因营养不良而黄的脸上滚下。 一支羽箭飞来射到了小船上。中了箭的水手晃了晃一头载进了海水里。他的位置立刻被另一个士兵填补小船顿了顿继续顺着浪尖扑向海滩。 “来人擂鼓!”张世杰大声命令道。数面架在帅舰上的大鼓齐声擂响风雨中声音压住了天边的惊雷。 听到冲锋的鼓声抢滩的士卒行动更加迅转瞬离最近的海滩已经不过二十步。守卫在岸上的蒙古武士和汉军士兵徒劳地射击着将羽箭射上小船。他们的射术高但死亡已经阻挡不了大宋将士的脚步。 “弟兄们跟我来鞑子气数尽了!”镇殿将军苏刘义咬着钢刀跳进了齐腰深的海水几十个赤着上身的江淮劲卒跟在他身后脚步在水中趟出一条通道。 鞑子气数快尽了所有人都这样想。外界传来的消息支撑着大伙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接连文丞相的民军手中吃败仗。最近又被许夫人杀了个大败。无论从装备和能力江淮劲卒都比民军高得多。所以破虏军能做的江淮劲卒一定做得到。 大宋战旗下万余士卒气势如虹。 一个浪头扑来将苏刘义打了个趔趄。 咬着钢刀的健儿出一声闷哼摇晃着站稳继续前冲。 几支羽箭射进冲锋者的身躯血染红海水片刻之间靠近6地的海面已经变了颜色。血浪后依然有勇士大步前行。 苏刘义跟着浪涛跃起钢刀在雨中泼出一片血色。挡在他面前的一个蒙古武士摇晃着倒地。几个汉军冲上来试图将其包围才交手几招猛然现外围已经站满了江淮劲卒。 更多的大宋士兵从海水中冲长了沙滩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扑向对手。海滩上金铁交鸣声伴者战鼓声回荡。 “是汉人的放下武器蒙古人出来受死!”苏刘义大声喊道刀锋所指元军纷纷败退。几个穿者汉军服色的北元士兵放下武器蹲到了沙滩上。大部分元军向城内跑去落了单的蒙古武士被宋军包围挣扎着咆哮着做困兽之斗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海中。 大宋皇家旗帜再次插上大宋土地。 “母后我们靠岸了吗?”海上行宫里烧得迷迷糊糊地小皇帝问到。透过风雨他依稀听见了大宋将士的呐喊还有那连绵的战鼓。 这是他渴望以久的声音很早之前他就希望行朝将士能鼓起一番勇气为大宋夺一个落脚点结束这无止无休的漂流。 “快了苏将军已经登岸杀入了广州城马上咱们就可以登6!”杨太后看着皇帝烧裂的嘴唇爱怜地安慰道。几个贴身宫女蹑手蹑脚地端来冷水将干净的毛巾洗了交到杨太后手上。 杨太后将毛巾叠好换下小皇帝头上的湿毛巾。孩子受苦了虽然贵为天子他依旧是个孩子。半年多海上漂泊即使是大人都受不了。没有足够的药物也没有足够的蔬菜很多大臣生了病硬生生在海上拖延至死。 严重的海上疾病让任何一个小小的伤害都会夺走一条性命。偏偏在这艰难时刻皇帝陛下失足落水。 这是谁的责任年青而懦弱的杨皇后不敢去想。她只知道如果当初得到文天祥的邀请后就将舰队开赴福州修整皇帝的不会落水病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 可这话他不能说自己的弟弟杨亮节曾经私下警告过他眼下军心不稳。张世杰随时有抛弃朝廷的嫌疑多亏了他们几个自家亲戚和私兵威胁着才不敢轻举妄动。 张世杰也私下禀报说杨亮节和几个地方豪强勾结试图把持朝政。 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杨太后分不清楚。作为一个这个时代合格的女人她更精熟的是那些女红和陶冶性情的琴棋书画等技巧。朝廷上原来还有个陈宜中偶尔能出点主意如今陈宜中出使安南了她只能在朝堂上随大流。 大多数人的建议应该是不错的吧比如这次攻打广州。年青的太后默默地想。上了岸赶快找药材给皇帝调养这个孩子现在是大宋的希望啊。 “那那太好了上了岸朕就传檄各地让张烈良、刘应龙、凌振他们一起到广州来勤王打通从广州到福州的通道把文丞相调过来!”小皇帝睁开眼睛兴奋地说道。年少的心中根本不知道广州与福州距离有多远文天祥和行朝之间的隔阂已经过了空间上的距离。 “陛下圣明是中兴之主。早些养好病咱大宋还指望着陛下主持全局呢!”杨太后笑着给皇帝掖掖被子角转身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 大臣们已经公议过了文天祥居心叵测是个曹孟德那样的奸雄。小皇帝的这个心愿肯定会落空。可这乱世中谁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呢? “可惜陈丞相他们不肯听传我的圣旨如果早日和文丞相合兵一处他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大宋未必输给鞑子!”小皇帝听见母后夸赞自己更加兴奋双目中冒出热切的光“若我大宋将士心齐鞑子怎会这样嚣张!只可惜那些误国的无聊朝臣……”! “陛下陛下不要想得太多”杨太后紧张地扶住床沿脸色苍白。船外又涌来几个巨浪晃得楼船有些不稳。 有些话纵使在皇宫中也不能乱讲的。长期的漂泊已经让将士们离心。如果未成年的皇帝再一意孤行导致皇家与重臣之间的矛盾行朝崩溃的日子不会太远。上一次是失足落水下一次谁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有些话母后不愿朕讲但事实就是如此。文丞相百战百胜文武双全却没粮没饷。陈丞相总督天下兵马半年多却没打过像样的仗。若不是文丞相打下了福州调开了元军主力这个广州他们也不敢打!”小皇帝气哼哼地甩下头顶的湿毛巾在床上坐了起来。一个多月没起身今天他的精神反而健旺说话的中气也有些足“如果文丞相拿下邵武时咱们的舰队就去攻打福州现在非但半个福建尽在掌握连蒲氏杀我皇家数千口的仇也早报了可惜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分一分谁的功劳谁的主意。难道他们的那点名声比我大宋江山还重要么!” “陛下陛下您躺好躺好啊!”杨太后顾不上船只摇晃站起来扶着皇帝皇帝的肩膀说道。 “朕不躺朕躺够了要看着我大宋将士登6!”小皇帝推开母亲的手挣扎坐向床沿宫女太监赶紧跑过来扶住皇帝身体将一双干燥的毡靴取来放到床边上。 “太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太监看看皇帝的脸色焦急地给杨太后使眼色。 年青的太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刹那间脸色变得刹白推开宫女低下头给儿子穿上靴子。 几滴泪水悄悄地落在地毯上浸出一团湿印。 “扶朕到窗口看看朕朕要看看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如画江山!”小皇帝不知道自己已经迈入了死亡的门槛摇晃着站起来向着贴身太监命令道。 “嗯!”年龄和皇帝差不多的小太监用肩膀架住皇帝的胳膊慢慢走向窗口。 支起挡风的木护窗透过窗口的薄纱大宋皇帝看到了远处黑漆漆带着绿色的6地。那是一片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自从一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人叫醒披上象征的权位的黄袍后他就知道那是他的责任。 甲板上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得到暗示的宫女太监慌张地跑着去通知未曾出战的大臣和随军太医。 远处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张世杰的帅舰已经靠岸越来越多的大宋将士弃船登6整队向广州城攻去。十余万大军的协力攻击下没有城墙的广州支持不过今晚。 那是我大宋的土地!小皇帝恋恋不舍地看着。外边的海浪已经减小这场风暴已经临近了尾声。阳光从云层下透出来给海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皇上!”枢密副使6秀夫哽咽着跪在皇帝身后叫道。从皇帝反常的举止上他已经明白了这是回光返照。 “6中丞你来了!”小皇帝回过头仿佛刹那间走向成熟不在“夫子”称呼他而换了君臣之间非常正式的称谓。 “臣在!皇上我们大获全胜请皇上宽心!”6秀夫哽咽着叩头。 “大胜好啊希望诸将能同心协力将鞑子赶回漠北”小皇帝喘息着感觉到一阵晕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马背上指挥着三军追逐着鞑子的旗帜一直将那些残暴的劫掠着赶过长江赶过黄河赶过燕山。 那是大宋失去了数百年的江山很少人再记得自己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 “皇上您宽心安歇吧!”6秀夫低声劝告。透过窗外的光他看到死亡的灰色迅在小皇帝的脸上蔓延。这让他感到揪心地痛。都是那些不顾纲常的贼子闹的老夫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的主谋。 “卫王殿下呢?”小皇帝扫视众人低声问道。 “大哥我在这儿!”八岁的卫王赵昺从门外蹦进来大声喊道:“刚才太精彩了我看见咱们大宋战舰一齐杀过去顷刻就拿下了海滩……”看看众人肃穆的表情卫王赵昺瞪大眼睛不知道是否该说下去。 “你不怕?”小皇帝拉着弟弟的手如一个父亲般问道。 “不怕都说蒙古人厉害咱们七八个打一个怕他做甚!”卫王天真地回答计算着守军和自己这一方的军队数量比。 “有时候作战未必光凭数量。将士齐心君臣和睦多念着国家少图些虚名”小皇帝喘气着把卫王拉到6秀夫面前“6大人……” “皇上!”6秀夫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朕将卫王交给你希望你们能尽快整合我大宋力量……”,皇帝喘息着咳嗽着贴身太监赶紧上前架起他委顿的身体。 “哥你怎么了!”卫王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瞬间失去力气大声喊着情急之下忘记了皇家礼节。 “难为你了……”饱经忧患的皇帝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经历了两年多流离的他心理成熟程度远远高于普通儿童伸手摸索着弟弟的脸喘息着说道:“当今之时大宋再不可弄那些义气之争你记住天下贤臣末过于文丞相……” “哥……”卫王扯着嗓子哭道抱着哥哥的胳膊感觉到体温一丝丝远离。 “皇上…”楼船上响起大声的哭喊文臣们哭叫着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皇帝死了就在即将入城的刹那皇帝驾崩了。 这不是天要亡大宋么几个忠心的文官绝望地哭着以头抢地。 “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终于走了看看谁还敢胡闹!”几个因“勤王”有功而火爬上来的地方豪强私下交换着目光思考着下一步是继续追随大宋为家族博取利益。还是见好就收去北元那里请赏。那边对待降员基本上是保持原来职位并有机会获得回乡守土的荣耀。 天晴了彩虹从海与6地之间升了起来一条漂亮的大鱼突然跃出水面洁白的腹部在阳光下闪出金色。 “黄龙出水黄龙出水啊”临近的战舰上有不明白御舟情况的水手大声喊道。 御舟上忙碌的大臣们偷眼望去看到一条又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仿佛一个仪仗队出行。紧接着一条巨大修长的身影跃出看不见头看不见尾巴只看见腹部美丽的鳞片阳光下宛若镏金。 “黄龙出水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带着眼泪的礼部官员大喊道貌似癫狂。 “黄龙出水黄龙出水我大宋不亡啊我大宋不亡啊!”枢密副使6秀夫第一个反应过来从船舱中跑出跑上甲板边跑边大声喊。 也许是彩虹也许是条巨鱼6秀夫不敢细看。皇帝在这个时候病故他需要动用一切手段来稳固人心。 而天降祥瑞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陛下!”杨太后抱着小皇帝的尸体哀哀的哭道。他知道6秀夫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的一个儿子已经为了大宋江山的延续而牺牲掉马上另一个儿子又要坐在那左右为难的位置上。 “陛下节哀!”有机灵者冲着卫王跪倒。 “陛下我!”卫王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看母亲怀里的哥哥转身躲开众人的跪拜抱着哥哥的身体拼命摇晃哭得声嘶力竭。 “黄龙出水天降圣君”数日后由广州府衙门临时改建的行宫中卫王坐在了自己哥哥的座位上。皇帝赵昰暂时葬在香山(中山)庙号端宗。 “万岁万岁万万岁!”新帝赵昺坐在龙椅子上茫然地看着众文武按序跪倒恭贺自己的登基大典。 坐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楚诸位大臣的脸甚至能看清楚张世杰和6秀夫二人鬓角的白。丞相陈宜中去安南未归朝中诸事基本由张世杰来决定。几经权衡后行朝对人事上又做了大幅度调整。 张世杰光复广州有功封越国公进太傅。文天祥长期在外牵制敌军劳苦功高进信国公封少保衔兼天下兵马大都督。夏士林参政知事王德同知枢密院事张德殿前都检点。6秀夫为右丞相与文天祥同职负责行朝内筹军旅外调工匠。 另一个天下兵马大都督的衔继续由张世杰兼任。 观文殿大学士曾渊子任山陵使负责保护端宗的遗骨待光复旧日山河后还葬祖陵。 “万岁太后臣有本奏!”贺喜完毕殿前都检点张德出班举芴施礼。 “张爱卿请讲!”新皇帝赵昺按照6秀夫事先教导的礼仪客气地抬抬手示意张德不必多礼。 “启禀万岁广州乃四战之地不宜为都。况且两年之内六度易手。城墙已经被贼人达春所毁城内房屋破败。是以臣请陛下择日起驾移跸他所……” 话未说完满朝上下立刻响起一片嗡嗡之声。文武百官议论着脸上都出现了恐惧的表情。海上漂流太久了至今他们躺在床上还感觉到大地在浮动。如果再次出海很多人都未必保证自己活着上岸。 “嗯哼!”右丞相6秀夫轻轻出了一声咳嗽示意百官注意礼节。所有的嘈杂声都被压了下去在严肃的6夫子面前的确不宜表现得太轻浮。 “依卿之见朕该移驾何处?”赵昺低声问道。他知道张德和张世杰的关系这个移驾建议肯定是张世杰一系的官员商量好的。虽然年青但他这个新皇帝却目睹了哥哥的悲剧更知道如何“纳谏”。 “崖山!臣自海上曾观此地有气吞**之奇实乃帝王龙兴之所!”张德大声回答。 大臣们互相用目光交流着不再议论。崖山这个地方大伙都去过舰队在海上漂流时曾经靠岸补给。那里有废弃了的大宋屯兵山寨还有一个可以停泊大船的天然良港。崖山岛与汤瓶(古兜)山的汤瓶咀相对峙就如两边门一样之外是汪洋一望无际。此地乃潮汐出入处称为崖门。崖门之外有大虎、二虎、三虎“三虎洲”其东大小螺珠、二崖山石、白浪堆诸岛;旁边为台山港台山的上川岛东南有乌猪洲以东为乌猪洋。因此据崖山可控制崖山海而至乌猪洋一带进可攻退可守。比起在惠州英德肇庆三地包围的广州来的确更适合军队修整。(酒徒注此时崖山和现在的崖山地形不同是海中大岛银洲湖还未形成今天的今古洲、双水东部和北部睦洲、三江、古井、沙堆的大部分地区还是海面。) “张将军欲朕在崖山重整三军么?就像文丞相在百丈岭中一样!”聪明的赵昺笑着问道他一眼看出了张德等人的想法。 在登基之前6秀夫跟据端宗遗命再次提出前往福州汇合文天祥的建议但再次遭到众臣的否决。文天祥的大都督府中很多官职与行朝重复。如果双方汇合朝中的大臣们就要做一番取舍。并且去了之后到底是张世杰主持军旅还是文天祥主持这个问题无法解决按数量张部人多按战功和声望文天祥远远出了张世杰。纵使张世杰不争这些远在安南的陈丞相也不会同意他在朝中的代言人已经一再强调了福建三面受敌很难长期坚守。 那些手中握有私兵的地方豪强更不同意他们自认为能力与威望都不低于文天祥没必要去福州听文天祥的号令。 这就是大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团结对外的大宋。端宗试图整合各派力量结果疲惫中绝望而死赵昺可不想步哥哥的后尘。 “万岁将士们长期航海的确需要修整!”张世杰出班施礼大声禀告。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被文天祥打破既然破虏军可以做到朝廷的兵马一定也能做到。眼下自己和文天祥差的就是一直被蒙古人追杀从来没时间练兵而已。 他要寻一个场所练兵。还需要一个机会将对朝廷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为端宗皇帝报仇并且洗刷外界加在他身上的疑惑。 几个在奋战在广南的大宋忠臣已经奉命前来汇合依仗他们的力量自己可以理顺朝廷内部关系重塑大宋朝廷。 “6丞相你意如何?”赵昺看看6秀夫希望他能提出一些建议来。 “这……”6秀夫看看张世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性子生来柔弱既张世杰等人执意不肯去福州他也没你能以先帝遗命这个名分来勉强大伙。众武将的心思他懂以张世杰固执的性格知道文天祥将部队百炼成钢肯定也想找个地方好好操演自己麾下的兵马。而从这个角度上讲崖山的确是个上上之选。 “陛下崖山乃南海之咽喉有天险可扼守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杨元礼出班对张世杰的话表示赞同他是杨太后的亲戚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代表了大部分外戚的建议。 “如此就依众卿之请!6丞相你代朕拟旨朝廷驻跸崖山。文丞相兵马作为别兵于福建牵制元军。其余天下豪杰来广州勤王。一干物资粮草着水师前往我大宋海外四州(海南一带)取办!”小皇帝赵昺大声说道在张德建议外做出了其他安排。 “万岁圣明!臣尊旨!”6秀夫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大声答应。当日海上的黄龙的确是个吉兆新皇帝虽然八岁他的头脑可比普通儿童清楚。准许张世杰系官员的建议移驾崖山同时堵死了众人再提出让文天祥的破虏军放弃福建前来汇合的可能。非但满足了张世杰的虚荣心还巧妙地给朝廷留下了另一条退路。 “命凌震将军还朝授镇殿将军。选拔劲卒护卫皇室!”皇帝赵昺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他以八岁的脑袋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办法。凌震忠心可嘉由他带领士卒入宫护驾比让其他人保护安全得多。 “万岁圣明臣尊旨!”张世杰愣了愣大声回答。眼角的余光看到地方豪强系的几个文官脸上带出尴尬。 停留在广州不到半个月的行朝又匆匆转移。 战船驶过外海沿汤瓶嘴入崖门在官蒲登6。选吉日上岸。 几千座房屋迅在岛上建立起来皇帝的宫殿官员的官邸。凌震归来后带来了很多广南一带大户捐献的金银和物资。行朝把这些物资大多数用到了宫殿建设上。 即使是临时行宫它的规模也不能太小否则无法衬托皇家的威严。 崖门两侧的山坡上重新调整过的士兵在将领的指导下卖力的训练。张世杰自有一套练兵方法当年他在北方曾经用这种方法训练出无数劲卒。 “我辈无需因人成事凭手中十余万人马依旧可力挽天河!”站在崖门兵马大都督张世杰望着海面大声说道身后苏刘义苏景、方遇龙、叶秀荣、章文秀等将领意气风。 经历半年漂流大伙终于重新振作打了胜仗之后的军队士气正高士兵们练兵时的呐喊声振云霄。 “无论什么时候君臣之礼不可废。君使臣如心使臂。我大宋君臣齐心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何惧区区鞑子!”新任右丞相6秀夫对着一干官员义正词严地训斥道。他要维护皇家尊严和朝廷秩序不能让轻慢朝廷的事情再生。 史书记载当年孔夫子治鲁国就是依靠礼几个月内上下揖让成风大街上男左女右各行其道让国家面貌焕然一新诸侯不敢轻视。 (酒徒注:男左女右各行其道。此句见于史书但记载这件事的史家没说清楚如果一男一女迎面走怎么办?一方的左刚好是另一方的右当街接吻?)。 崖山角十几万强行征调来的百姓用绳索拖曳着巨木走向正在兴建的宫殿。一个百姓被树枝拌了一下跌倒。立刻有监工的士兵走了过去用树枝狠狠地抽打着骂道:“懒祸难道你心中一点不念大宋三百年恩德么!” “爷别打别打我念我念!”挨了抽的百姓哀告着爬起来将草绳挂上血淋淋的肩膀。委屈的眼睛盯着脚下泪水顺着腮边滚落。 “别哭了都是命!”有人叹息着安慰道。大宋管家养活了百姓三百年所以大伙活该给他当免费劳力。可如果没有大宋管家这三百年就没有人能活么。 到底谁扛在谁肩膀上谁养活了谁?(快捷键:←)(快捷键:→) 第二章 迷局 (一 上) 迷局(一上) 带着血的赤脚从滚烫的土地上踏过每一步都留下暗红的血迹。 干枯的小腿褴褛的衣衫被绳子磨出血的肩膀。几千名抓来的民壮在一千余新附军的押送下拉着粮草车走在山间小路上。 天热得如蒸笼般没有一丝风。地上的草已经呈熟绿色隐隐有蒸汽从草丛中冒出来带着浓浓的腐臭味道。 那是尸体**后出的臭气。从潮州、大蒲到南靖、漳州蒙古人索都成功制造了大面积的无人区。很多村镇被他屠戮得不剩一人野狗和野狼在尸体堆中成群结队徘徊用嚎叫声对索都这个杀人王置以最高敬意。 率兽食人莫过于此。山路上商旅已经断绝。给索都运粮的新附军每走一段距离就不得不停下来将身后越缀越多的野兽赶走。这些吃人肉吃顺了嘴的牲畜已经分不清楚死人和活人的区别只要看见人走过眼睛就会变得血红流着长长的口水跟在身后。 无人区并不意味着太平。 带队的新附军将领知道这个道理。 在群山背后密林之间躲藏着无数双仇恨的眼睛。如今这些当地人已经不分旗号也不是为了大宋他们心中只记得一个“恨”字家园被毁之恨。 所以只要有人站出来允诺带领大伙报仇几天内肯定能拉起上百号人马。 送给索都的军粮已经被劫了三次这是第四次向上送。天再热带队的新附军将领也不敢让队伍停下来休息。 一旦被山中的“土匪”知道粮队经过的消息肯定会蜂拥而来多少士兵护卫都未必管用。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抢了朝廷的粮顶多被抓住处死。不抢粮食就要饿死。一样的死倒不如提起刀来痛快些。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况且群盗背后还有两支正规军队伍在支持。 杜浒和方胜他们一个以水为界一个以山为家见到北元旗号绝不留情。索都在潮、漳一带征剿了一个多月非但没把“匪患”剿灭反而让二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如今大一点的江面已经没有元军肯靠近高一点的山梁小股元军见到了也向躲瘟疫般远远地绕过去生怕上面藏有埋伏。 “哎尽人力听天命吧!大不了把粮草一丢我也去当土匪!”新附军千夫长王文杰沮丧地想。前方的战局越打越乱索都还在漳州一带剿匪刘深一直没能越过九龙江反而在许夫人的接连反击下吃了好几次大亏。元军身后的广南又被大宋偷偷摸摸地攻下了。眼见着大宋军马在张世杰的调动下四处收复失地天知道后面的情况会怎么样。 江山属于大元属于大宋不需要平头奴子关心。乱世之中活命才是第一要务。 “砰!”前面出一声巨响轻烟顺着树梢窜上了半空。 几支羽箭树林后射出来将前面开路的新附军射翻。半面旌旗高举出林葬兮兮的旗面上绣着一个斗大的“破虏”二字。 “是破虏军!”几个押粮的士兵同时尖叫起来。伴着他们慌乱的呼喝声林间射出的羽箭更密集喊杀声此起彼伏。 “砰、砰!”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浓烟与烈火卷过将士兵们熏得乌眉皂眼狼狈奔逃。 “将军……”几个百夫长回头看向王文杰用目光向他咨询如何应对。 “怎么办跑呗!”王文杰当机立断一带战马头转身向来路冲去。千余新附军见状跟在他身后撒开双腿转眼就没了踪影。 树林后闪出了几千号拿着菜刀、木棒和锄头的畬人。唯一一个披着盔甲的人走在最前方翻翻粮车一脚踢在运粮的民壮的屁股上。 “起来不要装死把粮草给我推到山寨里去!”生硬的官话听着阴阳怪气配上那身古怪的装束更令人感到恐惧。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老实巴交地民夫们趴在地上哭喊。不是破虏军是打着破虏军旗号的野人真的帮他们推了粮食进山事后少不得被杀人灭口。 “喊什么长没长卵蛋!”穿着盔甲的将领皱皱眉头尽量摆出一幅威风凛凛的样子。“你家大爷文天祥大都督帐下破虏军左路大元帅开国大将军黄华不杀无辜。帮我把粮草推上山去少不得你的赏钱!” 真的?民壮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附近这支衣衫褴褛的队伍。老人、儿童、女人各个年龄应有尽有。做战胜利的兴奋挂在脸上却难以掩饰他们脸上因长期饥饿而产生的菜色。 几百个民壮6续爬起来在工头的带领下走入了云雾笼罩的深山。得到了粮草补给的假破虏军兴奋地边走边唱。 听到山歌声落荒而逃的新附军将士停住了脚步。 “***上当了!”千夫长王文杰拍拍脑袋大骂道。刚才林中一味的射箭根本没有士兵冲上来。并且大伙听到了传说中震天雷的巨响也没见到有人被炸死。 千余新附军面面相觑。听说破虏军打了胜仗后会唱歌却没人听说过他们唱畬家的山调。刚才躲在林间的…。士兵们想想那无力的羽箭和并不整齐的呐喊渐渐明白过味儿来。 “将军索命无常杜二爷在水上不上山啊!”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百夫长大着胆子问。 “什么将军回去后大伙脑袋都得搬家!将军小兵尸体在野狗嘴里一个鸟味道!”王文杰恨恨地骂着脑子飞快地盘算如果渡过眼前的难关。 千把号士兵全部傻了眼刚才光顾逃命忘记临阵溃逃要被处斩的军规。即使招讨使傅金和饶了大伙的命少不得还要向前方送粮再走一次九死一生的路。 这次遇到的是冒牌破虏军下次却未必有如此好运气。 “头您说咱们怎么办捏?”有机灵的护卫看出了王文杰的心思试探着问。 “***反正回去也是个死。咱们这伙人不回去招讨使还会以为大伙战死了家眷还能得点抚恤!”王文杰拔出刀来瞪着牛眼睛左右逡巡。看谁敢在这个时候捋他的虎须。 “将军您说怎么办吧大伙听着呢!”几个百夫长向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答道。 “怎么办先跟我去把粮食能抢多少就抢多少回来。然后咱们也拉竿子上山去!”王文杰横下心来大声地喊。 “造反?”有人迷惑地问。 那是抄家灭族的勾当从小他们就被教育不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什么叫造反咱们现在上山是造大宋的反还是大元的反。咱们咱们这是这是……” 王文杰这是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词汇来。到底这个鬼蜮一般的地方应该算哪个王朝他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结寨自保以待盛世!”一个读过书的百夫长低声建议。 “对结寨自保!给我杀抢回粮食来咱们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王文杰大声喊道手中钢刀一挥指向了刚才粮草遇劫的方向。千余新附军在他的带领下风一样冲了回去。一会儿功夫密林中就响起了喊杀声。 祥兴元年秋末无数类似的故事在潮、漳一带上演。时局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补给接济不上的元军军纪越来越差屠杀和抢掠已经成了他们为了维持军需必须要做的事。 而屠杀激起的反抗也越来越剧烈。蒙元屠杀过的村寨只要有人活下来就会拿起武器躲在密林深处随时对落单的北元士兵起致命一击。 反抗者的事迹和北元屠城的恶行被一些有心人以报纸、评话、诗词和民谣的方式迅传向各地。 原来他们和我们从来不是一国。 原来禽兽亦非不可战胜。 人们议论着星星点点的反抗之火在赣州、广南、荆湖甚至元军征服已久的山东诸路慢慢燃起慢慢扩大。 羊皮地图在火苗中慢慢缩卷。 迷局 (一下) 隐藏在各地的破虏军斥候将谍报6续送回福州。 大都督府的地图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旗子。元军宋军宋军元军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些地方已经成为了三不管的匪患成灾地带失去了家园的百姓们聚啸山林各自打出不同的旗号。而混乱不堪的时局又让他们很快迷失了方向失去了起义初始时刻的质朴后的乡民们在一些居心叵测的读书人推动下迅追逐起了称王称霸的梦想。二三百人自封将军上千人则开国称王者比比皆是。而这些王侯、将军们的属下在手无寸铁百姓面前比蒙古人还凶恶。遇到元军表现比大宋厢军还软弱。 形势越来越复杂混乱的局势带来的新的战机而危机往往与战机靠得最近。 目光紧盯在地图上文天祥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在他身后邹洬、陈龙复、刘子俊、曾寰等人面色和文天祥一样凝重。 让他们担忧的不是眼前混乱如麻的战事而是如何面对朝廷的钦差。自从空坑兵败后破虏军中大部分将士对朝廷已经绝望无论孤军奋战在百丈岭练兵打游击也好还是死守邵武与鞑子决战也罢都没指望过能从朝廷得到什么实际帮助。 文丞相当年是因为在朝廷中处处受人排挤不得以才请旨去南剑州开府的。并且朝廷一直把文家军当作一件拖延敌军行动的牺牲品来用。这一点大伙很清楚也很少人稀罕再受朝廷的重视。 但是不稀罕朝廷的重视并不等于不忠于朝廷。上千年的教化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根其中差别只是根扎的深与浅、 张世杰攻下广南后一向被视作外围的破虏军在朝廷眼中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半个月之内行朝的钦差冒着被蒲家水师截获的风险已经乘船来了三批。一批比一批职位高给军中将领开出的官帽子也越来越大。 朝廷取了广州喘息稍定后立刻会前来拖破虏军的后腿。这是文天祥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朝廷消化破虏军的动作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明目张胆。 新皇帝即位对大伙各有升赏。在文天祥大宋右丞相之外刚加了信国公的爵对于他的得力助手邹洬则由兵部侍郎一步升到了枢密院副使。在明知道破虏军为文天祥一身创建的情况下将大都督府的政务和军务强行分开。政务归丞相军务归枢密院副使。(宋制丞相不兼任枢密副使从而达到文武分权)。 此外圣旨中还破格提拔军中诸将在封了一堆职位重叠的安抚使制置使嘉奖破虏军功绩的同时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要破虏军提供一百门传说中的火炮和一千把破虏弓由海路运往崖山交给凌震部扼守崖门。 经营福建北三州小半年时间破虏军已经非昔日那般困扃模样朝廷不拨兵马不授物资只一味地授予虚衔这些作为大伙还可以理解和忍受。毕竟行朝刚刚登6让皇帝和朝臣和士卒们挤帐篷睡不成体统。 可明知道破虏军在强敌环伺之下还强行伸手讨要武器就有些逼迫太急了。 福建本来就不是容易落脚的地方破虏军北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近二十万新附军西有达春的蒙古劲卒西南的刘深和索都日日迫近东南的泉州蒲家也在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不思如何与破虏军联手打破北元围困将福建和广南连成一片。反而算计着破虏军那点家底如此小气之事也只有朝廷那些无聊大臣们能做得出来。 一百门炮搜遍破虏军也拿凑不齐这个数。一千把钢弩那是两个营的装备。如今破虏军很多标的弓箭营还拿着简陋的竹板弓挤一千把破虏弓给行朝即使文天祥等人答应低级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议事厅内的空气压抑得能用火折子点燃。如何行军打仗大伙都愿意出谋划策如何应对朝廷举措没人能说出一个妥善办法。 文丞相鼓励大伙言无不尽不会因言而加罪与人。但眼下大宋半边残局刚刚有些起色如果因破虏军的脱离而被北元趁机剿灭。恐怕提出建议的人从此就会背上一顶离间君臣祸乱内政的帽子。这个千年骂名谁也担负不起。 同样劝说丞相大人接受了朝廷的要求的话谁也说不出口。傻子都看出来这样的圣旨绝对不是出自行朝上那个八、九岁的孩子皇帝之手。外部羁縻再加上内部分化瓦解只是朝廷诸多举措的第一步。一旦破虏军答应下来接着那些权谋者的花样会更加肆无忌惮。 前来传旨的钦差已经隐隐地透漏了一些朝廷内部对文天祥擅改军政制度不满的消息。并且从钦差大人口中可以清晰地听出来朝中大臣对最近在广南取得的一系列战绩的炫耀意味。行朝在民间武装的支持下6续克复了广州、肇庆、新州、恩州所占地盘已经不比破虏军小。 有了和福建北三州同样大的地盘朝臣们的腰杆渐渐硬朗所以指责的话也越来越不客气。这次还是因为6秀夫大人好心斡旋才没在嘉奖的圣旨后附上申饬口气。 “什么玩意儿啊战功惠州就在眼皮底下怎么没见他们去碰一碰!”第八标统领陶老么大声骂了一句。他是山大王出身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认得都是实实在在的死理儿。虽然眼下头上顶的官爵也是一方转运使了但说出的话依旧粗鄙无文。 表面上行朝最近转守为攻战果辉煌。可那都是因为达春带蒙元主力北上追剿陈吊眼广东南路兵力空虚的缘故。惠州就在广州东侧行朝十几万兵马却不敢去攻打唯恐打了惠州把潮、漳一带的索都给吸引回来。 他们那些浸了水的战绩跟破虏军血战而得的成果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修文不要乱讲!你现在亦是大宋的将军”邹洬低声叱责了一句。修文是陶老么识字后给自己取的字。可惜老夫子陈龙复教光会了他读书却没教导他为官之道。 陶老么咧了咧嘴不再吭气。 穿不穿大宋这身官衣他不在乎。能在文天祥麾下与鞑子做战却是他心中的头等大事。在军中几个月他对破虏军结构已经有所了解知道邹洬为军中二号人物。虽然文天祥与邹洬二人意见时有不合但关键时刻文天祥还会维护邹洬的权威。 在陶老么这率直的人眼里令文天祥迟迟无法做决断的也正是邹洬和一些跟着丞相大人转战的老人。这些吃过大宋的俸禄官员虽然一直不得志但他们比民军出身的将领对朝廷的感情更深一些。而重感情的文丞相此刻不但要考虑与朝廷决裂后给整个抗元大业带来的影响同时还要考虑各种举动是否影响到破虏军的团结与士气。 又像在百丈岭上一样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文天祥身上期待着他的决定。只不过那时的目光充满信赖此刻一些人的目光中却包含着犹豫。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账本。文丞相倾力辅佐宋室领军抗元。纵是举止有很多不符合祖制之处为了江山社稷大伙也要站在他这一边。但朝廷一再紧逼如果文丞相真的如传说中那样给逼出了异心大伙该何去何从? 跟着文丞相去清君侧么那与各地的乱匪还有什么分别? 不追随文丞相么可天底下还有谁能把这么多人凝聚在一起带着大家抵抗鞑子? 在众人目光中背对着众人的文天祥身体慢慢驼了下去。 天下的赞誉归此一人。天下悠悠之口的指责也由他一人承担。此刻谁也取代不了他也帮不了他。 望着文天祥那微微颤抖的背影邹洬心里有些不忍。上前半步低声建议道:“丞相要不然….?” 他的主意很简单诸将联名上本给朝廷说明破虏军的困境。并酌情满足朝廷部分要求支付一部分火炮和破虏弓。 文天祥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邹洬的提议。 从百丈岭上醒来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过。整军、练兵、改制死守邵武为朝廷解围。每前行一步距离民族复兴的目标都越来越近。但每走一步与朝廷的距离都越来越远。有些压力让他无法透过气来偏偏身边没有人可以分担。 他知道邹洬为什么这样劝他。邹洬对朝廷固然忠对破虏军亦忠心不二。两个忠字权衡下来能做的只剩下退让和乞求。 但文天祥却生不起半点退让的心思。朝廷的旨意让他为难让他痛苦。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想法却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着他的做事方式。 自幼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诲让他无法放弃大宋。但文忠记忆中的历史以又时时提醒着他此刻的一举一动关乎整个民族。 内心深处的挣扎让他无法轻易做出选择。大多时候文天祥知道尽力去平衡尽力去妥协。尽力把矛盾压下把面对朝廷非难的时刻压后。因为他知道破虏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觉醒。 他不想让刚刚形成战斗力的破虏军因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分裂。有时候文天祥甚至曾经幻想北元的庞大的军事压力下行朝的有识之士能放弃对祖宗制度、理学教条的维护把救亡图存放在第一位看在破虏军快成长的实力上默认了自己这些做法。 在新政和新军成长起来后哪怕是千夫所指自己也能坦然面对。因为到了那时候自己播下的火种已经可以燎原无人能阻挡这华夏文明复兴的火势。 今天看来显然自己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自己低估了守旧者的嗅觉也过高地估计了那些士大夫的政治智慧。自己派杜浒统领水师外围做战暂时平息了激进者和守旧者之间的矛盾。而朝廷的一道圣旨将他辛辛苦苦压制住的内部矛盾全部摆到了桌面上。 今天当着破虏军高级将领们去何从文天祥必须做一个决断。 而诸将也将在福建新政和大宋行朝之间做一次取舍。踏出这一步非但文天祥自己所有人都永远无法回头。 国家、朝廷、朝廷、国家盯着地图内心深处如千军万马在交战。文天祥的手按在桌面上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湿透脊背。 猛然他的手举起来又慢慢地放下。这一刻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酒徒注:请诸位龙套拿主意文天祥该怎么做?建议被采纳者将获得最佳龙套奖。 迷局 (二上) 迷局二上 “丞相!”陈龙复低低叫了一声。望着湿透了的青衫下衬出来的那瘦削的双胛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文天祥真的豁了出去将钦差的要求置之不理。 作为大宋官吏陈龙复对大宋三百年积累下来的恶疾深有体会。他知道在生死存亡时刻这种恶疾依然侵蚀着国家的最后一丝生机。文官争名武将争功强敌环绕之下自己内部还在不停的倾轧。以行朝目前的混乱状态送了利器给他相当于直接送到蒙古人手里。 给他们军械远不如给陈吊眼给许夫人带来的实际收益大。那些民军虽然战斗力稍逊至少他们不会见了蒙古人的大旗掉头就跑。 文天祥曾经说过破虏军为国而战而不是为了那一家一姓的朝廷。这个观点老儒陈龙复非常支持。 但眼下还不是与朝廷分道扬镳的时候。文天祥的忠义之名和丞相之位俱是来自于朝廷。当下之计谨慎地侍奉好朝廷中的权贵为破虏军争取更好的生存空间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可惜张唐领军在外!陈龙复遗憾地想。如果张唐在这个外表粗豪的人可以用粗糙的语言把很多别人说不出口的歪理解释得清清楚楚。他手中掌握的第一标是破虏军精锐之中的精锐也可以对一些三心二意的人起到威慑作用。 跟着文天祥与朝廷决裂背天下骂名。老儒陈龙复已经不在乎。在福建和北元控制地区流行的报纸上老儒陈龙复已经是文人们的靶子文天祥身边的奸佞小人。 陈龙复担心的是一旦文天祥挑明了丞相府和行朝的关系后带来的后果。破虏军刚刚形成规模一旦分裂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有了可乘之机达春不会跟大伙客气。 正在他心中暗自着急的时候猛然听见文天祥问道:“曾将军张唐那边情况怎么样!” “第一标已经攻克了福清。蒲寿庚派人来救援被张唐用一个营的人马赶了回去!”曾寰上前几步指着墙上的地图小心地汇报。 可惜曾寰也是个君子。陈龙复心中又是一声长叹。破虏军自文天祥起从上至下个个都是磊落的豪杰。而对付朝廷的阴谋显然此刻“奸佞”之徒比正直之士更管用些。 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卑鄙无耻的人。这也许是个解决办法。陈龙复的脑海里有一本资治通鉴飞快地反动。那上边写满钩心斗角的例子平素读书时他总是不屑一顾不知道司马光为什么要记述那些无耻小人下作手段。此时却豁然现那些见不得光的典故其实是千年来的政治精华。 曾寰不合适他熟于军略却不通权谋。刘子俊也不合适他需要做得事情太多没时间分心。突然一双肉眼泡出现在陈龙复脑海里。 这双肉眼泡就躲在墙角处。自从钦差的圣旨传达完毕众人开始议论时就一直在打哈欠。他不爱多说话但利弊得失看得却比很多人清楚。 陈龙复暗自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自己的主张。 此刻议事厅内的气氛已经开始活跃在文天祥的询问下大伙的注意力慢慢从如何应对圣旨向眼前的战局转移。 “你们参谋部认为张唐能站稳脚跟么?”有人低声询问。 “能只要咱们的物资供应得上6地上蒲寿庚麾下那些新附军来多少也是送死。海上方家的分舵已经占据了福清对面的海坛山(海坛岛在福清对面)蒲家不与方家打一场无法靠近福清!” 曾寰是个非常合格的参谋对敌我军情了如指掌。众人的目光渐渐被他的介绍吸引到泉州附近。第一标的数千精锐和方家的海贼遥相呼应在兴化湾附近行成了一个夹角。 文天祥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来回移动测量着几座城市之间的距离。经历了一番考虑他心中也有了一个模糊的对策。 如果大宋朝廷不做些彻底的改变多少利器多少将士都挽救不了他灭亡的命运。当他还是大宋状元文天祥时关于大宋的弱点他不愿意去想。当他得到文忠的记忆将那些思考与现实一一对应后却不得不承认大宋已经无药可救的现实。 现在他需要决定的就是等朝廷自己改变还是破虏军向前再推一把的问题。有些事情别人不方便去做自己这个大宋丞相却可以做。 如今之势有战法没守法对于北元如此对于朝廷的那些小动作也是如此。 对于大部分文人来说能凝聚他们的是朝廷这个大义的名分。而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能让凝聚他们的却是胜利接连不断的胜利。 威名和声望朝廷给不了。 天下英雄的支持是破虏军自己打出来的。 “丞相莫非您想打泉州!”邹洬脑中灵光突然一闪。 泉州的蒲家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当年皇家三千多口被蒲寿庚处死拿下泉州则为皇家报了血海深仇功劳比奉献一些武器大得多。 拿下泉州就可封天下悠悠之口朝廷虽然没得到武器也不好传出对破虏军不利的圣旨。 “我想我们还是先把去朝廷的路打通了吧。否则那么多武器咱也运不过去你们说是不是?”文天祥带着笑容向众人问道。 “那那是自然!”有人欣然答应有人的回答却显得有些言不由衷。以大战在即为理由拖延军械供应是个好办法但是这样做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路途!陈龙复心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路途的确可以在路途上做手脚先答应了朝廷然后再由杜浒扮成海盗半路“截杀”军火捎带着让钦差大人也消失掉。 可是那先需要破虏军内部只有一个声音存在。 “如果我们海上路上同时下手在索都和刘深前来救援之前的确可以把泉州拿下来!”邹洬的话此刻传在陈龙复耳朵里分外清晰。 邹洬知道文天祥准备做什么。此刻文天祥不愿意在提朝廷的事情他也不再提。纵使这个危机早晚有爆的一天但在爆之前邹洬宁愿把它埋得更深。 邹洬与文天祥是好朋友老搭档。文天祥做的事他永远会支持。只是如果共同对抗朝廷……?邹洬以平时少见的激动规划着攻打泉州的方略。 天边飘过来一层云遮住了夏末的骄阳。屋子里的光骤然暗淡同时黯淡的还有文天祥的眼睛。 文天祥的内心里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他太了解邹洬了。自己现在的做法可以说服陈龙复和箫明哲可以吸引张唐和杜浒可以号令林琦。却始终过不了邹凤叔这一关。二人都不想与好朋友之间的友谊出现裂痕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举动就像一个打碎了茶杯的小孩子拼命想找个地方将茶杯隐藏起来。却不知不觉间现那些碎片已经刺进内心深处。 经历过一次生死经历过一次疯狂。残宋在文天祥心中的分量越来越淡。但那些友谊呢那些曾经与你情同手足的人他们看你的目光呢? 甚至当他们义无反顾地阻挡在你的路上时你该如何选择?是踏着他们的血走向成功的终点还是举步不前。 如果文忠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一个杀字。文天祥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两道青色的血管从干瘦的手背上冒了出来。 风从树梢间快的吹过出呜呜的声响。空气中带上了海面吹来的味道淡淡的有些腥。呼吸在嘴巴里带着三分苦。 “陈举那边呢不知靠不靠得住!”邹洬的嚷嚷声将文天祥的心思拉回到战局部署上。 有火炮为助力加上方家的水师拿下泉州将蒲寿庚的那几万水师从港口中赶走不是太困难的事。福建境内除了索都麾下的蒙古武士没有一支武装力量能和破虏军正面对敌。 但破虏军背后的达春却不会任由大伙肆意腾挪。福建这边一动达春那边可能会加快对陈吊眼的攻击力度。试图从侧后进攻邵武逼得破虏军不得不回师护巢。 曾寰在布质地图上挪动了几个橙黄色的三角旗。陈吊眼用的是半游击战术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路。他的队伍行踪一直变化不定没有一个稳固的落脚点。所以标记着陈部的旗子也要随时根据情报来调整。 “陈吊眼最近在达春手下吃了几个败仗主力已经撤入了汀州北部在莲城清流一带修整。不过他麾下的西门彪率军杀进了赣州到处放火搅得达春的老窝乱其八糟。军心不稳达春用兵虽然技高一筹但一时也无法扩大战果!” 文天祥轻轻叹了口气为了陈吊眼麾下的光复军也为了和邹洬之间曾经的友谊。达春用兵一直有神出鬼没之名。看来在士兵素质和指挥能力上陈吊眼的光复军还对付不了达春无法护住破虏军的后背。 而在此刻那个曾经护住自己后背的好友却选择了离去。 “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陈大当家擅长打顺风仗。大伙站上风的时候把鞑子杀个落花流水也不稀奇。一旦进攻受挫败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住脚!”陶老么坦率地补充了一句。他原来和陈吊眼同属绿林人物对义贼的做战能力和做战方式都很了解。 如果破虏军想赶在北元合围之前率先动攻击。邵武那边后路的力量不得不加强。大伙很快得出了一致结论。 大伙的言很热烈很积极。只是看向文天祥的目光多少带上了一些躲闪。 “我去领两个标人马帮助陈吊眼把达春挡在邵武之外!”邹洬站起来主动请缨。作为军中第二号人物他已经很久没单独领兵。此刻除了称雄疆场的渴望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想出去走一走。 文天祥的脸不经意之间抽*动了一下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的痛。邹洬要走非但一个人离开还要卷着破虏军所有家当走。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雨就要来了风吹得窗外的树木来回摇动在议事厅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文天祥看看邹洬现好朋友也刚好向自己看来。两道目光相遇依然如当年一样明澈。 当年文天祥被陈宜中等人排挤去剑南开辟外围战场。邹洬主动相随。文天祥挥师入赣邹洬募兵数万相从。赣州会战失败邹洬冒死相援所部士卒被文天祥麾下的溃兵冲散邹洬不一句怨言率军断后九死一生。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丞相大人如何决断。 几道闪电划过长空大雨随着雷声倾盆而落。 文天祥紧握的拳头慢慢抒展。他是文天祥不是文忠。手中的刀虽然锋利却无法向伙伴挥起。 “凤叔如果我交给你三个标人马你在陈举撤入邵武境内后坚守邵武两个月么?” 猛然听到文天祥叫自己的字邹洬不由愣了愣。自从在邵武划分完军中职务后正式场合文天祥已经很少再这么称呼自己。 邹洬抬起眼睛看了看老朋友疲倦的面孔心中一阵软。很快理智又战胜了感动。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邹洬大声答道:“末将誓不辱命!” “凤叔莫急箫将军的第二标、林将军的第三标和黎将军的第七标统一由你节制。你如果能和陈吊眼配合好拖住达春。到时候我们拿下的就不止是泉州一地”文天祥笑着回过头客客气气地与邹洬商议。 “丞相!”邹洬的声音刹那间变得有些凄凉“第三标都是骑兵山地不宜展开丞相还是带在身边吧。打通去广南的通道不可用兵太少!” “凤叔你带着吧。你那边压力也不小有一支骑兵在至少可以要挟浙东的新附军让他们不敢倾巢而来。邵武是咱们的根基所在咱们的军械监和科技司都在那还有那些读书的孩子你一定要保护好。”文天祥轻轻拍了拍邹洬的肩膀像叮咛刚刚离家远行的兄弟一样嘱咐。 这一刻他的目光中已经不再有失落。无论内心多难过他都必须按自己既定的路走下去。破虏军几万弟兄福建数十万百姓和天下豪杰都看着这里。 怎么做从哪一步开始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有人要相逼自己就反逼回去。虽然不擅长权谋但为了跟在自己身后这帮热血男儿也要横下心来学一学这权谋之术。 自己背后就这几万大军而那些外戚与清流什么都没有。有何可惧! 文天祥的手在地图上移动着根据诸将的建议不断修改着做战计划。 此战泉州已经不是他的要目标。他的目光看到更远更长。 酒徒注:所有建议加精华鼓励。关于下一步展请大家继续出谋划策。 迷局 (二 中) 雨后的天空挂着一道淡淡的虹影。水洗过后的红砖碧瓦显得分外整洁看在眼里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 没有过不去的风雨。 绿叶下文天祥慢慢走向大都督府的后堂那里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关于进攻泉、漳一线打通与朝廷的通道经过一下午的议论战略目标已经大致完整。剩下的细节工作要由参谋部门来规划破虏军不止借鉴了文忠记忆中军队如何决策而且借鉴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军事体系。 情报收集处理、战略战术策划、临阵指挥和内部监督在这种全新的框架下破虏军的运作效率很高。具体指挥做战的将领的任务也轻松了许多。 这是对文忠的记忆消化吸收的结果。作为大宋状元文天祥感兴趣的不仅仅是文忠记忆中那些武器制造知识和军队训练知识。有时候他更欣赏文忠没成为一个军人前在国立中央大学学到的那些东西。那些关于权力分散与制衡关于如何通过制度来保证效率并修正错误的辩论与思考。虽然文忠后来所学的一些阶级理论和先前的制衡理论之间冲突很大。但凭借自己的执政经验文天祥更喜欢相对宽容的制衡理论而不是绝对的斗争。(酒徒注:早期的中央大学是一所真正的综合性大学理工科不仅仅是以培养工匠为目标。所以学生在里边能接触到很多哲学体系。) 身后的砖甬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节奏上判断文天祥认为是刘子俊。这家伙是个精细人主管谍报和内务议事时一直没说话此时追上来估计是要说一些不能公开的话题。他缓缓回头刚好迎上对方急切的目光。 “丞相您真的决定让邹将军去守邵武?”刘子俊紧赶几步追上文天祥低声问道。下午的种种迹象表明在朝廷和破虏军之间邹洬选择了前者。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关键之地破虏军随时面临着老巢被端的风险。 文天祥的脚步缓了下来看向刘子俊的目光意味格外深长。心里虽然还在隐隐做痛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越过了这一关。 他知道刘子俊问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但他更相信邹洬不会真的背离破虏军。 这片土地这支军队是大伙一块打下来的。可能彼此认为走向国家复兴的道路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即使邹洬选择了离开他亦不会责怪对方的背叛。多年来并肩做战的友谊是血凝成的不会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而改变。这个世界上除了仇杀权谋还有一些美好的东西虽不多见但值得珍惜。 以文忠后来在军队中的思考方式邹洬走的是投降路线。这次选择是一场尖锐的斗争。但文天祥不能接受这个观点。 破虏军的血要洒在战场上而不是洒在自己人的刀下。 在文忠那个时空一个信奉“天下为公”党派和一个“天下为共”党派为了国家富强这个最终目标从兄弟变成仇敌。自相残杀到最后只是便宜虎视眈眈的外寇。这个悲剧文天祥不想在破虏军中上演。 先化解朝廷方面的非难再着力化解内部的分歧。这是他唯一的抉择。无论这条路多难多危险都必须走下去。 如果一个民族所有内部争端都靠消灭持不同意见者的**的方式解决。这个民族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也会多灾多难。 当年司马光和王介埔之争如果仅仅停留在治国方略的争执而不是走向**裸的党争大宋也不会被女真从中原赶到江南。 如果没有辛亥后那长达二十几年的内战就不会有后来日本人的入侵。既然老天给了他两份不同的记忆那就要从每一份记忆中吸取教训找一条民族的出路。而不是明知道悲剧如何生还要坚持重复那些错误的手段。 他本是一个豁达之人解开了一个心结眼前一切自然又是天高云淡。 “凤叔有勇有谋还有林将军辅佐把达春挡在邵武之外并非难事!”看着刘子俊的眼睛文天祥轻声答道。话说完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肩膀直了直脚步也跟着轻健。 刘子俊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也不好再多劝犹豫着脚步停在了原地。他从来没怀疑过邹洬的人格和治军能力。但他怀疑如果朝廷硬以圣旨相逼邹洬能不能将破虏军的利益放在皇权之前。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停止文天祥转过头来笑着问道:“子俊你相信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是出卖朋友的孬种么?” 刘子俊摇摇头。破虏军上下直肠子多孬种少。提着脑袋跟北元拼命时很少人想到升官财。但自古同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如今破虏军有了自己的地盘军事和政务蒸蒸日上。隐隐有了争雄天下的实力后说不定人也会变。 看了刘子俊的样子文天祥也跟着摇头。对于这个得力干将的工作他一直很满意。平素太忙很少把自己的想法和大伙说说。看来今后不但推广自己得到的那些技术而且要分享自己从文忠记忆中悟出的一些东西。 轻轻拍了拍刘子俊的肩膀文天祥笑着说道:“军械如何调配破虏军有自己的规矩在规矩的约束下凤叔心向朝廷也领不出多余的武器来。况且里里外外的事情有你这情报大总管盯着他出纰漏的机会不多。咱们既然要与蒙古人争天下就得拿出争天下的肚量不能因为一言不合就对自己人下黑手。那样不用蒙古人来打咱们自己内部已经先乱了!” “如果凤叔犯了错我自然不会容他。但在他没做任何对不起破虏军的事情之前我们没理由怀疑他的忠诚和能力!否则今天我们逐了邹凤叔明天说不定就得贬了杜贵卿。凡是与我们意见相左者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那到最后我们的刀说不定就会砍刀自己的头上。大宋朝没有内争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破虏军刚刚有了起色我们不能自己毁了自己!” “那倒也是!”被文天祥磊落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刘子俊低下头讪讪地答了一句。 “凤叔一时想不开时间长了他自己慢慢会领悟。邵武那地方的确需要一员上将镇守以他的资质与声望今天他不主动请缨我也要派他去。”文天祥放慢脚步与刘子俊并肩前行边走边慢慢解释道。 “可朝廷那边…?”刘子俊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今天会议的决策是先打通福建去广南路线再供应朝廷武器。但用这个说辞回复钦差恐怕未必能轻易蒙混过关。 文天祥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今天下午夫子给我使了好几次眼色我估计他想到了办法子俊有兴趣我们不妨一起猜猜夫子打算说什么!” 刘子俊愣了愣这又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答案。陈龙复一直以刚正而闻名他不劝说文天祥听从盲目响应朝廷已经让人感到不解。私下里还给文天祥关于如何对付朝廷献计献策真令人奇怪。 看来大伙都在变。刘子俊凝神想了一会豁然开朗转身挡住文天祥的目光在路边青苔上写了一个字一个人名。 文天祥也笑了侧过身捡起一块石子小心地划过树下的青苔。 几乎同时二人写好字交换位置。还没等彼此笑出声音背后已经传来陈龙复那特有脚步声一板三眼。 “贿、杜规”青苔上三个字被文天祥大笑着抹去。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飞鸟被笑声惊起呼啦啦振翅飞向了高空在夕阳下云天间留下几点矫健的身影。 迷局 (三 上) 迷局(三上) 收获季节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福州城的大街小巷刹那间被欢乐的笑声充满。这是第一个不用向官府交赋年份打下了粮食的农夫一大早就在各地士绅的组织下挑着担子进了城。 原来的族长现在被大伙推举出来的官老爷们说得好人家破虏军不收大伙田赋给大伙分地种子大伙难道就真的不知道感激踩着鼻子上脸么。做人要知足留下一家大小全年的嚼裹多余的挑着给破虏军送去别让人家派兵找上门来才明白自己失礼。 庄户人家老实听了族长们的话咂吧咂吧个中滋味。收拾齐整推举了会说话拿得上台面的亲族赶紧运粮进了城。 交粮纳赋那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百姓的本分也是唯一权利。破虏军跟大伙客气客气如果大伙真不知道好歹恐怕接下来就是不客气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感到福州府衙结果新任的支付许大人当场把大伙轰了出来。 “各位父老乡亲麻烦大伙粮食在哪挑来的哪挑回去。别难为我我给大伙做揖了!”赶鸭子上架的福州知府许文斌在衙门口连连拱手。 这可是件稀罕事儿历朝历代只有百姓给官老爷下跪谁曾见过当官的给百姓作揖。几个老成持重地乡老当场就跪倒还礼。膝盖还没沾上土却吓得许文斌立刻跪了下来。 “各位各位文丞相令当官的不准再让百姓下跪不得授受贿赂不得私设税目否则以破坏抗元大业论处。各位起来说话起来说话!”许文斌搀扶了老人们的胳膊慌不急待地说道。 丞相府对各级官员外宽内紧。虽然名义上各地官员由各地士绅推举丞相府只管任命不干涉官员升迁。但仿照高祖入咸阳的临时约法在墙上挂着呢丞相府会随时监督各级官员日常行为、操守如果有逾越律法贪污或欺压百姓之举动严惩不怠。 赏罚分明是丞相府一大特色。清廉且有能力者官升得快俸禄也高。丞相府对外贸易工厂红利都有你一份儿。 贪赃枉法者栽得也快。没等士绅弹劾刘子俊的名贴就会送上门。喝了刘阎王的茶一只脚就等于踏入了鬼门关。 半年不到已经有七、八个地方官员被刘子俊的敌情司揪了出来直接送到邵武山中与那些蒙古俘虏一起去开矿了。人家被俘的蒙古人和西域人还有可能被家族重金赎回去被送入矿山中的贪官肯定没人敢把他们赎出来。 即使家族有钱打点也得想想刘子俊那个活阎王的脸色会不会把族人凑出来的赎金也当赃款给罚没了。 很多读书人总结过北元不开科举但得到高官赏识还能尝试一下治理一城一郡的滋味。在福建北三州哪里是治国平天下啊被人治理还差不多。 有很多读书人离开了福建抱着满心的失望去了北元或者去了海上行朝。 但也有一部分像许文斌这样不喜欢贪污的人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地方事务处理好。 众人见许文斌的样子不像做作6续站了起来。一个年龄稍长的庄户被大伙怂恿着上前低声问道:“老爷这些粮食是大伙对破破虏军的一点心意。大老远的大伙挑来了您做主收下明年大伙再不送行不?” “您老别害我我擅自做主收了您的粮食丞相知道了回头就罢了我的官!这粮食您带着大伙挑回去自己吃。并且告诉村里的百姓谁也别送谁送就是跟老爷我过不去!”许文斌脸红脖子粗地答道才说了几句话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不知道是被百姓憋的还是被大伙的举动吓的。 丞相府办的那份叫做报纸的东西上面说得好“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自古以来都是老百姓养活了当官的而不是当官的养活了老百姓。吃了老百姓的供奉不用心做事已经是不该再贪赃枉法那就是王八蛋连妓女都不如。 “老爷您真不收?”庄户人小声问。读书人的话他们不敢全信。分明是篡位他们通常叫禅让。明着要夺权还得百官三次劝进。这么多白花花的稻谷人家说不要自己可得好好想想是不是对方再等着一劝再劝。 “不收不收!”许文斌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真的不收!”庄户人家抬高了声音盯着许文斌的眼睛问。心头慢慢涌起几分带着欣喜的渴望唯恐许文斌客气够了话峰徒转说出恭敬不如从命的话来。 “不收您这老丈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今天拍着胸脯告诉大伙不收福建北三州任何一个官府敢擅自收了你们的稻谷文大人肯定让他给你们挨家挨户挑回去!”许文斌抬起头大声喊道。他终于明白了庄稼汉们的意思这些被欺负怕了的庄户人是怕自己这些读书人言而无信啊。 难道圣人门徒在百姓眼中真就没干过半点好事么!许文斌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着难受异常。为儒林也为自己。 百姓们高兴地道谢挑起担子以最快度散去。官府不收商家会收的。换了银子家里的屋子用具女人的衣服孩子的书包。还有还有那么多可以买但想都没想过的好东西…… 比如那个摇一摇就生风的风葫芦买一个放到灶下就不用让女人拉那沉重的风箱。搬一个回家去再也不用担心婆娘每天做一大家子的饭拉风箱拉得肩膀疼。 比如那个花式新颖幅面宽大的黎布扯几尺回去已经到了嫁人年龄的女儿眼睛肯定会闪亮。 比如那个新式的折叠桌椅买一套房子屋子里来了客人方便自己也觉得荣耀。 比如那新式油灯亮并且省油孩子读书也不会熏坏眼睛。穷文富武庄户人家的孩子上了学将来就不会在土地里寻食。 做官也好经商也好。只要做文大人那样的好官杜大人那样的好商人就给父母长脸给祖宗长志气。 庄稼汉们盘算着合计着。脑海里慢慢多出了女人喜欢的头花孩子喜欢的糖果还有一壶平时不敢喝也舍不得的花雕酒。 心中慢慢被幸福填满眼睛里也闪出希望的光。 各家米店前卖粮的人群早已沸腾。粮食出了手的乡民们兴奋地数着碎银用牙挨个咬上一遍不管银子上还有别人咬过的齿痕也不管手上还粘着稻壳的碎屑。 火云居士带着米店的大小伙计忙忙碌碌地在自家米店里将收来的粮食上秤装到统一的大麻袋里。 趁机压价大斗换小斗的事情是不用想了。丞相府的告示早就贴到了城中各个米店门口。为防止商人们在丰收的时候赚黑心钱丞相府早在半个月前就通过报纸和邸报、公文等手段严令各地官员确保秋收。粮食收购价格必须与去年持平还明确说明了如果有投换粮斗克扣百姓银钱的情况百姓可以去哪里投诉。丞相府的官员将怎样处理。 半个月来经过那些读书雅士和走江湖说唱的闲人评论传达所有百姓都知道了这个命令。和以往大丞相府的那些均田、免税政策一样非但有条文框架还有辅助执行的各项措施。 如果商家和地主违背政令百姓则可去地方官员那里投诉。如果地方官员不肯受理或勾结豪绅则百姓可到丞相府告状。或者在丞相府派出的巡回监察使到来时拦路喊冤。丞相府会专门派人给大伙主持公道除了处罚相关官吏还会对百姓的损失作出相应赔偿。 如果真的像青阳道长所说文丞相在收买人心。至少丞相大人为收买人心花足了本钱。摇着头火云居士郁郁地想。 与去年持平的价格收购粮食他的米店并没有损失。丞相府的度之员外郎杜规早就通知过各家米店他们收上来的粮食丞相府可以用多出一成的价格购买。米店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保证粮食的质量。第二将粮食装袋集中送往大都督府后边的公库里。然后就可以跟据上缴粮食的总数去都督府相关官吏那里领取银子。 仔细算下来米店的收益比往年多了数倍并且其中没一文昧心钱。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让火云大犯思量。 “这样的官儿真的要除之而后快么?”火云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活了半辈子大宋的天下也好蒙古人的天下也罢这样讲道理的官府他没见过。这样负责的官员他只在评话里曾经听说。 “跟上文大人算有好日子过了!”一个卖了粮的百姓捂着鼓鼓的褡裢感慨地说。 “可不是么这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立刻有人附和。 老百姓厚道但也认死理。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在他们心中比君臣大义分量大得多。 “一群愚民!”打扮成小伙计模样的多福道长嘟囔着骂。他受到青阳道长指使混在火云的米店里观察不远处大都督府的布防情况。艰苦的扛粮包工作让他对文天祥更加嫉恨。 刺杀这样一个大人物过于艰难。 虽然文天祥身边的侍卫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丞相府周围戒备的侍卫也不多。但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文天祥走出丞相兼大都督府的前门。这个大宋右丞既没有登高赋诗的雅兴也没有去青楼品酒赏花的爱好。刺杀这样一个除了去军营就是回府办公的人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少。 从丞相府正门冲杀进去那是荆柯、聂政这样豪侠才能做的事。多福和青阳等人虽然自诩侠义却没古人那副忘我的胆量。 “掌柜的今天的米请送到大都督府后院的‘天’字库!”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进米店亮出号牌客气地命令道。 “知道了马上给您送去!”火云道长高兴地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安排伙计。 多福道士放下手边的活低着头凑了过去。因为办事不利他已经被青阳道长训斥了好几次。想想青阳那疯狗一样的嘴脸多福的心里就仿佛有无数小鼓在敲。眼下有个机会可以混进大都督府他当然不会放过。 “你去吧路上小心!别惹麻烦!”火云居士叹了口气对着多福低声叮嘱。他不敢阻挡青阳的安排也不敢打击多福的积极性。在这伙一心想投靠蒙古人升官财的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肉中刺。一旦再多管闲事说不定哪天先被同门师兄弟给清理了门户。 “原来是文大人买了我们的粮食我还奇怪呢怎么今年伙计们没有鸡蛋里挑骨头!”听到了官差的话一个卖粮的百姓跟同伴嘀咕。 “当然了赔钱的事掌柜的们怎么会做。卖了粮我得去庙里上逐香去。文大人不收咱们的赋咱们就求神仙保他个平安吧!”收到了钱的百姓大声回答。 “是这么个理儿这样的好官点灯笼都寻不着。他不收礼可咱不能不讲良心啊!”百姓的话在火云耳边不停地回荡。 良心?火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心从早晨起一直在砰砰地跳。贴着胸口的护身符已经被汗湿透了粘粘的摸在手里说不出的难受。 酒徒注:感谢大伙踊跃提建议本周精华完。周一再补。 迷局 (三 下) 大都督府内一片忙碌景象。 户部度支员外郎杜规带着一干下属将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在他的调度下米店掌柜们将刚刚收购进来的粮食运送到指定的粮库中然后到相关部门领了银子马不停蹄地赶回自己的店铺。 丞相府爱护百姓并不意味着要抑止商人的逐利**。商人们以去年的粮价从百姓手中收购粮食而大都督府则在这个价钱上加一成大宗从商人手中将粮食入库。这种让利给地方的点子是杜规想出来的实行之后效果出奇的好。 破虏军刚打下的地区根基不稳收取农赋也未必占得到下一个秋收。而官府向百姓收赋官府入库一往往胥吏帮闲们从中捞取其九。所以文天祥干脆免去了福建地区所有农赋改由破虏军出钱向百姓购买从通过这种手段与北元争夺民心也让百姓知道除了给人当奴仆外还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活法。但购买过程中又会给经手者巧取豪夺之机会所以杜规干脆采用这种商家收购官府再从商家总收的方式。既节约了官府收购粮食的人手又让商人们赚到了利润。 劈劈啪啪的算盘声衬托下杜规嗓音里充满兴奋。 “老周带几个人把新送来的粮食安置到星字一号库天字六号仓已经满了!” “老赵去城里各收购粮食的地方巡视一遍让大伙注意质量尽量给百姓碎银子。好带!没有没有到大都督府银库找人换!” 杜规大声喊着圆圆的小肉眼泡眯缝成了一条线衬托着圆而胖的大脸活脱一幅奸商相貌。 但他做得却是实实在在的事。 文天祥在福建施行新政不收赋不纳粮。破虏军的收入除了官办工厂外基本断绝。而减租减息逼出来的商贩头上一时也收不到太多的商税。作为破虏军的大管家杜规必须把新式工厂、矿山赚回来的和造假钞换回来了的钱每一文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在他的精打细算下一向入不敷出的大都督府已经慢慢有了盈余。看着府库的帐目一天天丰满杜规的心里充满的成就感。 曾经死过一次的他更了解生存的快乐与价值。 当年从蒙古人屠刀下拣回一条命杜规千里迢迢来到百丈岭上。本来只想在军中作个武士用钢刀面对面地杀死那些禽兽给家人和同伴报仇。 谁知道文天祥居然把他留在了身边负责军中财务。 转眼将他从一个商人提拔到从五品的高位。 这是杜规做梦也没想到的结果。大宋朝不轻商文人也喜欢和商人结交但商人的用途通常体现在为宴会买单上。 而在大都督府却充分挥了每个人的特长给每个人的付出予相当的回报。 这里欢迎一切有能力的人有了能力不问出身。 这里你能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人与人之间那种尊重。那种彼此当作兄弟的尊重。而这种尊重让杜规愿意为大都督府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轻轻拉了拉杜规的衣角亮了亮表明身份的印信塞给他一张细细的纸条。 杜规接过纸条看了看点点头嗓门瞬间拉得更高。 “陈大人陈大人把这两天收购的所有军粮给邵武运过去。今天就出走水路越快越好!” “人不够人不够就雇民夫让进城卖粮的百姓也找个赚钱的营生。快别耽误那边要…!” 猛然杜规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慌不及待地用手掩住大嘴巴。 前来交粮的米店伙计中有几个警觉地竖了竖耳朵。低下头又投入到过秤记数的工作中。 破虏军准备北进赣州打回老家了有人兴奋地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领军的基本常识。破虏军号称仁义之师又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做战自然不能蒙元以战养战那一套。所以军粮的动向往往意味着一军所指。 半个时辰后米店伙计打扮的多福贼溜溜地从后门钻进了祥云观将今天在大都督府外围听到的信息详细汇报给了里边的人。 秋收这几天是最容易混进都督府收集破虏军情报的好时候。 破虏军讲究效率大都督府所有直属部门都集中在府衙后院。装做运粮的小伙计混进去可以收集到很多与破虏军和文天祥相关的消息。而今天这个情报无疑是最有价值的。 “多福你真的听见破虏军准备大规模北进?”青阳道长抽*动着眼角问道回头看看一边沉默不语的头陀目光中充满期待。 “当然那姓杜的说走了嘴很多人都听见了。前几天半夜人马向北调动大伙也不是没听到!”自觉立下了大功的道童多福得意洋洋脸上大大小小的麻子一块放出光来。 入门晚修行迟这不意味着他悟道悟得迟。有了这条情报和这几天的奔走之功。头陀打扮的乌力其大人一定会记住自己。功劳本送到达春大人手中这次回去少不得要被达春褒奖。 有了蒙古人背后当靠山多福道士就迅成为多福真人哪天成了多福教主自己开山立派也说不定。 “乌大人…?”青阳道长习惯性地躬下身子请头陀打扮的蒙古武士拿主意。 “给达春大人把消息送过去就他们加上陈吊眼那点儿人马想反攻赣州简直是白日做梦!”头陀打扮的蒙古武士摇晃着脏兮兮的大脑袋毫不在意地说道。 对于行军打仗他并不在行。他擅长的是用胳膊夹住牛脖子嘎的一声将牛颈子拧断然后听畜生垂危时的喘息与挣扎声。 比起破虏军的动向乌力其更关心的时文天祥的行藏。他来福州的目的就是寻找机会靠近文天祥面对面来一场屠杀。 “文丞相平时很少出府但喜欢去江边看水师训练。我在丞相府听人说最近又有三艘大船要送过来!”多福道长显然知道乌力其的心思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道冷森森的光在青阳道长的眼中闪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这消息是真的你可有把握?”乌力其猛然抬起头盯着多福的眼睛问道。 “千真万确我还听说是什么苏家送给文天祥的礼物。还有还有什么纵帆之类的!” “好了你先回米店吧告诉达川居士让他盯得再紧点儿有消息及时汇报!”乌力其点点头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这是大人!”带着满脸失望的多福躬身告退。 又要回那该死的米店赔不尽的笑脸扛不完的粮包。带着满腹的牢骚多福听见祥云观的侧门在自己身后吱呀一声合拢。 所有阴谋都关在了门内。小角色们只能跑腿核心决策的东西他接触不着。 “德行!”想起青阳道长那嫉妒贤能的样子多福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起腿照着路边的竹林狠狠踢了一脚。 竹林“哗”地一声散开抬起的脚骤然落空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闪了进去。 吃了一惊的多福赶紧向起爬刚刚翘起半个屁股一双芒鞋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腰眼上。 “哎!”呼痛声刚出嗓子又被凭空而至的破布塞了回去。几个身穿青色衣服的人同时扑上七手八脚将多福捆了个结结实实。 被捆成一团的多福在地上来回翻滚挣扎。 “老实点吧兄弟。等一会儿刘大人那里有你说的!”一双带着翡翠扳指的大手轻轻地拍在他的头顶上。话音像是劝告又像是调侃。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啊。多福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达川居士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悠长的晚钟声在山间回荡。 祥云观的亭台在钟声里显得分外肃穆。几只灰色的鸽子被钟声惊起扑啦啦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天空。在白云下轻盈地兜了半个***掉头向北方飞去。 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看见鸽子腿上绑的竹筒。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刘子俊笑着挥了挥手带着几百个士兵扑向了祥云观。猎鹰行动正式开始。 绿叶婆娑竹竿摇动弩箭射击声从远处传来风带着几片虫子咬了的树叶盘旋着落在地上。 迷局 (四 上) 迷局(四上) 夜风夹杂着野麦子的清香轻柔地从林间吹过就像一双女人的手抚摩着林间那张刚毅的脸。 陈吊眼站立在陡峭山坡上与对面的蒙古大营遥遥相望。 他的老对手达春就住在那里手上沾满了弟兄们的血。几月来已经有两万多弟兄倒在了蒙古人的战马前接下来的日子的战争会更艰苦。 但陈吊眼很自豪他陈举拖住了在北元在江南的最大一股军队。 非但如此他麾下的骑兵还攻进了赣南搅得北元贵族和那些投降的大宋奸贼们夜不安枕。如今大江南北的豪杰提起他陈举的名字谁都得挑起大拇指说一声“佩服!” 佩服他捋一捋无人敢搠锋樱的达春虎须。佩服他给江湖汉子长了脸争了气。让人们知道他们不是只会打家劫舍欺负一下小老百姓。国难当头他们比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更像是官府中人。 你们士大夫不敢担负的责任我一个小毛贼担了起来。青史之上不知到底谁是官谁是贼。 “将军!小心着凉”亲兵拿来件暗红色的披风给陈吊眼披在身上。陈吊眼回过头宽厚的对亲兵笑笑继续向山下张望。 他在观察在等等待一个机会。 蒙古人并非三头六臂的魔鬼挨了打一样会疼。吃了败仗一样会溃散。在邵武和破虏军并肩战斗的岁月让陈吊眼对元军有了全新的认识。眼前局面虽然危机重重却没有让陈吊眼和手下弟兄们丧失必胜的信心和勇气。 自己可以败可以迂回却不能将达春进入邵武的路主动让出来。义薄云天的文大人放心地把后路交给了自己自己在倒下前就不能露出破虏军的背。 “嘘嘘!”山背后响起几声蝈蝈叫。紧接着传来鹧鸪和杜鹃了鸣唱声。 “将军文大人的信使来了!”一个把守老营的小寨主跑上前小声汇报。几个月的真刀真枪和蒙古人对撼下来已经消耗光了他身上的余脂站在山石上整个人都像块石棱渣一样精悍中透着尖锐。 “在哪?”陈吊眼的问话中充满了渴望。论士气和士卒的体质他自认麾下这些弟兄们不比破虏军差。但论指挥能力和武器配备他的光复军可比破虏军差得多。文天祥讲义气每次来信都会带一点他迫切需要的武器来。有了这些武器麾下的士兵就会少一点牺牲。 小寨主的回答果然没叫他失望用掩饰不住的兴奋语调说道:“后山好还带了很多兵器轰天雷一点就炸那种!” “看你那出息!”陈举伸手拍了小寨主一巴掌把对方拍了一个趔趄。面上的愁容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那种铁疙瘩好使。特别是对付蒙古骑兵点燃了扔出去连人带马一块掀翻在地。用不了几颗就可以将战马惊散。 保持不了队形和度的骑兵就凝聚不起冲击力。步下做战绿林豪杰们可不惧那些蒙古武士。一对一打不过大不了大伙群殴三个打一个外带下绳套散白灰就不信他蒙古人长了三头六臂。 刚开始与达春主力遭遇的时候凭着为数不多的轰天雷(手雷)大伙没少给蒙古人教训。后来鞑子学乖了大伙手中的轰天雷也扔没了才渐渐落了下风。 “将军有了轰天雷您看咱们是不是?”小寨主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讨好地凑上来不停地向山下驽着嘴。 山下蒙古人的连营***通明。蝉声轻轻唱着伴者掠夺者的呼噜声。在睡梦中蒙古五武士们已经扫平了江南将天下所有看得到的地方变成了牧场。 一个蒙古武士枕着自己的箭囊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身下的皮褥。熟睡的面孔不再充满杀戮时的狰狞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柔与和谐。梦中的草原是宁静的没有血腥蒙古武士翻了个身嘴角动了动出了几声模糊的呼唤暗夜里依稀是一个字“嫫!” 秋蝉声轻轻拨动案上的烛光。烛光下达春以手按额满脸疲惫。破虏军最新调动的情报就摆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为了这个漏洞百出的情报北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非但前去刺杀文天祥的杀手们全军覆没。连安插在福州的间谍也跟着落网了一大半。个别与北元私通款曲的豪门大户瞬间老实了下来轻易不敢再与达春联络。 “只可惜了乌力其那小子两军阵前他也是一名悍将!”达春叹息着摇摇花白的头。不到四十岁的他过早地走向了衰老。 青阳、火云、多福那些神棍达春不在乎。这种败类在赣南一抓一大把。那些所谓的出家人大多是这种眼望红尘流口水的货色。其中某些家伙的官瘾比儒生还大。随便扔给他们一根小骨头就可以让他们死心塌地。以后命令他们咬谁他们就会摇着尾巴冲过去。只是可惜了被破虏军俘虏的那些蒙古死士想想那些被家人重金赎回来的武士达春心里就觉得难过。文天祥不喜欢杀人被赎回的蒙古武士毫无损。但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再走上前线。他们的勇气和野性在邵武的矿井中给磨没了。 让一个武士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听死者亲属的痛斥。让他们天天忏悔自己曾经做过的杀孽。这种折磨的确比处死还可怕。达春有时候甚至设想如果自己落到文天祥手里会是怎样的结局。每次想起来他都是一身冷汗。 江南的战局越打越乱匪患越剿越重。塞外的草原日日也是战火纷纷。自从过江以来从来没有一刻让达春对胜利感到如此绝望。 如果把那些在自相残杀中死去的蒙古男儿调到江南来残宋早就平了。这是所有蒙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但这不可能皇帝陛下亲手毁了成吉思汗留下来的制度并带领着汉军世侯攻进和林向自己的同胞举起了屠刀。草原上的雄鹰再也不会听从他驾驭叛乱的草原需要越来越多的士卒去踏平。 能调给江南的只是战斗力低下的新附军。而这些新附军去维持一下后方安全还勉强胜任。让他们与破虏军对敌没等对方露面已经有人转身溃逃了。 难!达春轻轻拍打着书案低声叹息。他是新一代蒙古将领中的翘楚受到过忽必烈亲赐银牌的。从临安打到广南从来没吃过败仗。但最近几个月对手已经开始让他感到吃力。 都是页特密实那个笨蛋闹的。如果不是他贪功冒进葬送了一支生力军。三路大军的侧后暴露在破虏军面前朝廷就不会下令让三路分头就粮修整。三路大军不分散修整也不会造成广南兵力空虚。 一年来局势仿佛毡帐篷突然被抽了桩一根倒根根倒。半个广南丢了整个福建乱了。江南西路也是处处烽烟。反抗者仿佛雨后的蘑菇般突然从大地上钻了出来。斩不尽杀不完。几天不去扫荡立刻又窜起一大批。 短期内已经不用想如何消灭文天祥了。这个不会打仗的书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长了本事非但会用兵打仗而且用间反间分化瓦解拉拢打压这些高难度的活儿一个不落玩得风声水起。 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麾下新附军二十余万偏偏没有一兵向南。蒲家水师战船数千也没有一只杀入福州湾。天知道他们都收了文天祥什么好处。如今堂堂名将达春反而需要担心起文天祥的计谋唯恐判疏漏在给了破虏军可乘之机。 “文天祥到底想干什么?”达春百思不解。从情报表面上看大批破虏军气势汹汹地重回邵武像是赶来给陈吊眼助威。但文天祥真的会打这种没有任何把握的仗么怎么看都不像。 从邵武出击进入两浙?这也不是文天祥的作为。两浙虽然富庶但那里地势平坦。破虏军攻进去容易防守困难。并且要面对范文虎等人的倾力反扑。虽然可以赢得兵临旧日都城的声名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几路大军的重围中。作为知兵者文天祥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那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文天祥试图守家。守住邵武免得后路受到自己的威胁。 守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行动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达春猛地挑起眉头目光落在福建的地图上。 刘深、索都、蒲寿庚、许夫人、张唐几支人马搅在一起乱哄哄好不热闹。如果这时文天祥带着大队修整了数月的精锐突然出现在南剑州达春心里一惊手中镇纸啪地落在了地上。 迷局 (四 中) “来人!”江西省中丞达春大声喊道。由于着急暗黑色的脸孔下隐隐已经透出了几分铁青。形势太危急了如果索都再有闪失自己驰骋疆场的日子就到了头。 几个睡眼惺忪的亲兵大声答应着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站在中军帐内与陈吊眼在这鸟不拉屎的贫困之地周旋了半个夏天每个人的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去传令给索都命令他没有我的将令不得踏入南剑州半步!”达春抓起一个烫着金字的令牌亲自递到了亲兵的手上。 “是!”亲兵惊讶地并拢双腿躬身施礼然后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金字令箭是军中最紧急一种指示除非主帅觉了事态危险或紧急求救轻易不会这种级别的将令。 几十名骑兵护送着将令冲出了大营。马蹄声敲碎了宁静的深夜惊起无数飞鸟。 “周雄带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把这几个鞑子拦下!”陈吊眼在山上低声命令道。凭借本能他感觉到这伙士兵有要务在身能给达春添乱的事情陈吊眼从来不放过。 “是!”一个山大王带着几百个弟兄顺着后坡溜了下去。正面打仗他们自认不是蒙古认对手。但山林中拉拉绳子打打闷棍是大伙的老本行。这几十个骑兵夜间山区赶路那是他们自己送死。 陈吊眼笑了笑拉着坐骑慢慢地爬过山梁顺着陡峭的山坡溜向蒙古人的连营。高头战马瑟缩着在义贼们的前拉后推下不情愿地挪动四踢。这种陡而滑山坡不是战马应该踏足的地方。但缰绳另一端的主人不讲道理战马们也只好跟着受罪。 一匹黑马仰起头准备抗议。没等张口嘴巴一个麻绳套牢牢地绑住了它的上下颚。受了惊的战马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几个义贼的黑手。愤怒的战马抬起后腿把推着它的人踢翻。刚刚挣脱缰绳一把快刀砍在了它的脖颈上。 “不听话的牲口直接砍了。快点我们赶天月落黑(土匪黑话天明前最黑的时候!)”带队的头目一边擦拭自己的马刀一边低声喊道。 义贼们万分不舍地拔出刀来威胁自己的坐骑。在钢刀的威逼下通灵性的战马瑟缩着悄悄地爬下山坡聚集在山脚下的树林中。 “各路头领报数下来多少匹马!”陈吊眼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清晰、沉稳。 “我这五匹!” “我这三匹!” “我这七匹!”黑夜中有人低声回应道。 “够了上马整队让破虏军弟兄们看看我们也不是孬种!”陈吊眼出一声命令率先跳上马背。 百十个大胆的义贼骑着战马靠拢在陈吊眼身后。对于不到两百人的小队伍不远处北元的连营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市。灯球火把下可以看见巡夜士兵那密集的队形。 陈吊眼回头目光从弟兄们的脸上扫过。这些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绿林豪杰们笑着与领用目光交流。只有兴奋没有恐惧。 是我陈举的兄弟!陈吊眼点点头率先冲出了树林。百余匹战马义无反顾地跟着它向前奔去。 马蹄声如雷直捣达春的联营。 “什么人!口令!”巡夜的士兵大声喝问。前面的山坡太陡战马不可能爬过去所以跑过来的肯定是自己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喝醉了带着马队撒酒疯。如果被达春知道肯定逃不过一顿好打。 “你爷爷送礼来了!”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怒喝陈吊眼一扬手一个带着火星的铁疙瘩飞过鹿角落到了大营内。 “轰”木质围栏应声而倒烈火中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蒙古士兵乱做一团。 “弟兄们让破虏军看看我们的真功夫!”陈吊眼大声叫嚷着一马当先冲进了敌营。马刀过处砍开了一条血路。 巡夜士兵惊呆了他们没想到陈吊眼居然能带着马匹从那么陡峭的山梁上爬下来。仓促之间忘记了抵抗眼睁睁地看到马刀砍到了胸口。 “啊!”回过神来的士兵丧失了勇气掉头就跑。没跑几步被后面的马刀追上。寒光闪过肩膀到腰间裂开了一条二尺多长的口子。血呼地喷了出来受了伤的士兵全身的力气皆被这一刀抽走跟跄两步瘫倒在地上。 “好一把断寇刀!”陈吊眼挥动着马刀赞道。手中家伙是前半夜刚得到的。破虏军听说他与达春打得艰苦特意给他送来了这批杀人利器。 元军从睡梦中惊醒抓着武器冲出了营帐。蒙古武士训练有不用低级军官指挥自行凑起队伍。长枪与短刀配合挡住战马的去路。 “吆喝还挺勇敢!”一个义贼嬉皮笑脸地骂道。顺手抛出一颗铁疙瘩。手里在人群头上轰然炸响立刻放倒了五、六个。 “弟兄们跑吧你们被包围了!”其他义贼见样学样大声喊着从腰间拔出一颗颗手雷擦燃引火在手中停了片刻看看引线快燃尽一挥手将手雷扔向敌军。 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大营。蒙古士兵被手雷炸得抱头鼠窜义贼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几个提刀迎战的蒙古武士出一声惊呼调转身体逃向了远方。没有高级军官的指挥调度他们不知道如何对付陈吊眼这个杀星。 “达春被炸死了大伙跑吧!”几个破虏军骑兵用生硬的蒙古话和流利的汉语大声喊道。黑夜里没有人能辨别这个消息的真假。蒙古军、探马赤军、新附军乱纷纷地挤在一起分不清四下来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下一刻进攻会从哪个方向起。任由陈吊眼带着百余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人便杀见将必剁。转眼间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哭喊声不觉于耳。 “陈将军不要恋战。少杀人多放火!”骑兵队伍中响起林琦的声音。 “晓得!”陈吊眼大声答应着用马刀挑起正在燃烧着的半截帐篷。带着队伍快前冲。一条火龙快成形划过达春军营把十里连营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大火烧了半夜。等达春调集了将领带着弓箭手扑来盗贼们已经透营而过。留给他的只是满地的尸体还有无数被焚毁了的营帐。 “陈吊眼!”达春恨恨地叫道。自从渡江以来还没有人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望着满脸黑灰的部下一腔怒气无处泄。 隆隆的鼓声响起所有将领都被达春聚到了中军帐。素来沉稳的他彻底愤怒了今天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眼前的几个山头拿下来。 “大帅大帅!”一个斥候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汇报。 “讲!”达春咆哮着命令斥候不要罗嗦。 “对面对面的盗匪撤走了!”斥候带着几分迷惑报告。 “什么!”达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跟自己周旋了数月之久牛皮糖一样的陈吊眼居然撤兵了。如果他已经决定撤兵昨夜又何必冒险袭击自己的军营。 “你打探清楚了吗?”达春的幕僚汉人董靖谨慎地问道。 斥候用眼皮夹了他一下不满地说道:“属下带人进入了对方驻地。敌军已经撤走连影子都没留下!” “好了我知道了!昭日格图马上带人进人四下巡视看陈吊眼撤到了哪里!”达春疲惫地命令。 这个时刻他不愿意让麾下的蒙古人和汉人再闹什么争端。敌手的做战能力在迅地提高战争的结果越来越不可预测。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无论文天祥还是陈吊眼都需要他认真面对。 大宋已经不是一年前随便一个蒙古将领就可以对付的大宋。有一种力量在这些南蛮身上觉醒在快的成长。 达春隐隐料到用不了多久整个江南都能听到这种力量出的呼啸声。 迷局 (四 下) 迷局(四下) 八月的鼓鸣山风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凉。秋天的脚步从北方珊珊而来抹过群山抹过树林将九龙江两岸诸峰披了大半年的绿衣镶嵌上一圈淡淡的金黄。 几片落叶从山中飞出缓缓飘落于山间那奔流的江水中。正在江边喝水的战马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唏溜溜”出一串咆哮。啸声在群山中往来折射越折越多越折越远刹那间潇潇风声夹杂战马嘶鸣响彻原野。 “畜生瞎叫唤什么。几片落叶而已!”伴着一声低低的呵斥一双洁白的手探入了江水中。修长的手指在水面上蜻蜓般一点捞起一片红叶展于掌心之上。沾了水的叶子还没有全红清晰的茎脉间有几缕蜗牛爬过的痕迹。就像有人提了笔在上面匆匆写下几句新词。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战马的主人低吟了一句躬身将树叶放回了江水中。潋滟的江面上流光映出一袭红袍还有银盔下那张秀丽而不失英气的脸。 “夫人做得诗真好!”几个乳燕出谷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令许夫人英气勃勃的脸上飞起一缕昏红。 “几个小丫头乱说些什么这是唐朝人的红叶诗!”许夫人回过头笑着教训道。身边的几个小女兵都是十六七岁年纪艰苦的戎马生涯非但没使她们变得憔悴反而使她们在举手投足间平添了普通女孩子少有的飒爽。 “唐朝啊唐朝是哪国离大宋远么!”女兵们唧唧喳喳地问道。她们都是许夫人从被蒙古人屠戮过的村寨中收拢来的孤儿骑马射箭等战场上保命的武艺学了不少看书识字的事情女孩子们没心思学军中也没有人教。 “唐朝是咱大宋之前的一个朝代也是汉人建立的国家……”许夫人谨慎地选择着词汇向亲兵们解释国家和朝廷的区别。这个命题解释起来还真不容易。兴宋军中士兵成分复杂畲族士兵占了很大比例。这些小女孩很多是畲、汉混血单纯的汉家天下观念不能让他们接受。李唐和赵宋的区别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那大唐欺负畲人么?”一个肤色稍深的女兵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唯恐触怒了许夫人受到叱责。 “不欺负和大宋一样!”许夫人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个把问题解释清楚的突破口“大唐和大宋都是包容的国度各族人都可以当官通婚。军队也不乱杀无辜和蒙古人的大元不一样!” “噢!”几个小女兵点着头瞪大了眼睛作出一幅恍然大悟状。不知道对许夫人的话他们真听懂了多少。 对她们而言无论大唐还是大宋都很模糊。唯有蒙古人的大元印象最深刻泉、漳一带蒙古人对反抗最激烈的许、陈、曾三姓实行灭族政策受到牵连很多屹立的千年的村寨都被烧成了白地。为在大屠杀中丧生的亲人复仇是这些女孩子坚持做战的唯一理由。 “朝廷不同于国家。朝廷只是这片土地上的过客暂时的管理者。而国家却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不分民族!”许夫人郑重地总结道。这是文天祥在邵武说过的话许夫人不是很懂但在做战中她多少有了一点感悟。 “我明白了不欺负我们的就是我们一国。欺负我们的就不是一国!”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女兵总结道。话音刚落四下立刻响起一片呼应之声。 “对对汉人和我们是一国蒙古鞑子不是!” “破虏军和我们是一国宋军(投降到北元的新附军)不是!”女孩子们热烈地议论着唯恐别人说自己反应迟钝。 看着这些洋溢着活力的少女许夫人轻轻地笑了。这些女孩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丈夫许汗青是方圆百里公认的才子。两家结亲郎才女貌幸福的生活不知羡慕坏了多少对少年眷属。 “你们今天不训练了这么快就收了操?”听女孩子们唧喳了一会儿许夫人岔开话题关切地问道。 几个月来兴宋军在破虏军教导队的训练下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文天祥派来的低级军官也在许夫人的倾力支持下安排到了各个营中。面貌焕然一新的兴宋军如今已经是福建南部的一支劲旅非但将漳、泉一带的新附军打得丢盔卸甲与刘深麾下的汉军交战也颇有斩获。 这让许夫人队破虏军那一套制度和训练方法更加佩服。闲暇时麾下所有部队都要到张万安(张狗蛋)那里接受训练连贴身这些女兵都不例外。 “不练了那个小张将军说没空管我们老张将军带人去了山那边的新六标三天之内回不来!”圆脸女孩子气呼呼地回答。看样子女兵们跟张万安的教导队相处得不算愉快提起训练柳眉立刻倒竖了起来。 “是你们欺负张万安将军了吧!”许夫人笑着问道。偌大的军队中女兵只有她身边这百十个。为了防止她们被男性将士欺负在军纪方面许夫人对女兵们倾斜得厉害。时间久了这些女兵身上就难免带上了些侍宠而骄的味道非但不把寻常男性士兵放在眼里对其他将领也不够尊重。加上军中将领念她们青春年少也乐得被她们捉弄。这样一来女兵们的作为也越来越“无法无天”起来。 “谁欺负他了海棠姐姐只不过在休息的时候唱了几支山歌而已!”圆脸小女兵嘴快一句话把同伴‘卖’了出去。 “夫人别听她嚼舌头!”名字叫做海棠的正是那个肤色较深的女兵。只不过此刻她的脸已经红得快滴下血来完全掩盖了健康的铜色。 许夫人摇摇头会心地笑了。福建畲家山歌啊再配上那些汉家的乐府词从一个刚刚及妍的妙龄女孩子口中唱出来对未婚男子几乎是阵斩之技怪不得张万安将军会落荒而逃。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当日女兵们的歌声也把大宋丞相唱得面红尔赤呢。想到与文天祥告别时的情景许夫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附近的崖谷、寒江、野草、杂树看在眼里都成了风景。连战马吃草时环络碰撞的叮当声仿佛也成了音乐。 “海棠如果你真喜欢小张将军我给你做媒如何?”许夫人摸着女兵额前的秀低声问道。就像一个尽职的姐姐在探询妹妹的心思。 “我……?”深肤色女兵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让她想拒绝可内心深处却唯恐这难得的好机会稍纵即逝。 “快答应快答应小张将军那么英俊你不答应我们可不客气了!”女兵们在旁边大声笑闹。福建的民风本来淳朴军中女子性格又被摔打得远比常人爽朗。少女爱英雄张万安(张狗蛋)武技高本事大人长得也精神。身上又罩着破虏军百战百胜的光环自然就成了女孩子们闲谈时的理想情郎。听到许夫人肯出面做媒众人的玩笑声中已经带着了几分羡慕。 “是啊是啊你平时山歌唱了那么多。他都像木头一样。现在有夫人帮你做主你还担心什么。赶快答应我们好去给你收拾帐篷!”圆脸女兵带头闹到双耳因激动变成了好看的荧红色。 “大伙别闹海棠你可知道张将军家里有没有妻子在他心里有没有你的位置!”许夫人挥了挥手制止了女兵们的嘻闹。这才是关键问题张万安此刻正帮助兴宋军练兵属于客将身份他早晚要返回破虏军去。婚姻的事情许夫人可以去做媒但无法以上司的身份包揽。 “他他…”海棠本是畲族骨子里继承了山民们敢爱敢恨的血脉。但对于张万安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爱又觉得攀不起放下心里却割舍不断。想到委屈之处两行情泪顺着脸上滚落一边擦一边哽咽道:“他说匈奴为灭何以家为!我怎知道匈奴是谁家住在哪!”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许夫人强忍住笑小腹上的肌肉抖得生疼。小女孩把匈奴当成了张万安的仇家。有意帮助心上人复仇却找不到仇家在哪。当然一腔烦恼无处泄只能偷偷落泪。 “夫人人家跟你说了你还笑!”海棠恨恨地跺脚转身逃了开去。 许夫人赶紧追上轻轻拉住了女兵的衣角。“傻孩子匈奴在遥远的北方早就没了。张将军口中的匈奴就是蒙古人杀你父母的鞑子!” “真的?”充满了水汽的一双大眼睛迟疑地回视。小女兵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匈奴和鞑子能扯上干系鞑子灭不灭和张万安娶不娶老婆有什么关联。 “匈奴人住在很远的北方大草原上与蒙古人的老家是一个地方。汉朝的时候他们曾经跑到中原抢掠被几个汉家英雄赶了回去。其中一个汉人英雄叫霍去病他带兵出击每次都打得匈奴人望风而逃。皇帝为了表彰他就赠给他府邸和美女。但是他断然拒绝说了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意思是匈奴还没有完全打败不能过早结婚!”许夫人耐下心来解释道心中涌起一丝末名的惆怅。 张万安想做英雄所以他用古人的话拒绝了海棠的爱意。这个媒人失败的可能十有**。文天祥也是英雄他不会为儿女私情所困所以北元退出大宋之前他身边也不会再有人相伴。 即使有人相伴那个人也不会是自己。自己是许夫人而不再是陈碧娘。两人的家族背景和自身名望把两人的位置牢牢限死。两人的目光可以遥遥相对始终却无法将手挽在一起。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远处传来女兵们隐隐的歌声袅袅然仿佛来自天外。 纵使相识了又怎样如果无缘不是相识太早就是相识太迟。 许夫人低下头牵着战马向军营走去。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女兵们愣在当场不知道突然之间生了什么事让许夫人如此难过。 “夫人怎么了不刚才还要给海棠姐姐做媒么?”一个鹅蛋脸细眉毛的小女兵低声向大伙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担心眼前战局吧!”圆脸女孩迟疑着回答拉起自己的战马向着许夫人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夫人还给不给海棠姐姐做媒啊!”鹅蛋脸小姑娘童心未泯喜欢刨根问底。 “谁知道呢做也肯定不是学现在吧!没听小张将军那句话么匈奴未灭。要等打败了蒙古人才能答应。他们的英雄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夫人去做媒也没有用!”女兵们七嘴八舌地答。看着在原地呆的海棠心中充满了同情。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鹅蛋脸张大了嘴巴。各路人马与元军交手败多胜少。最近在破虏军那些军官的帮助下才渐渐扭转了这个被动局面。但现在他们的敌人仅仅是刘深麾下的汉军并且夏天气候湿热不是做战的好季节。马上秋天来了九龙江对面刘深的汉军、索都蒙古军都要攻过来眼前的仗还不知道打到何年何月。 “我不管我今晚再去问问张没胆看他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他要我等我就等等到蒙古人退出福建等到仗打完了那一天!”海棠跺了跺脚脸上带出了几分刚毅。 蒙古人再强也有被赶走的那一天。只要那一天的希望在她就可以等。哪怕是天地合山无棱。 迷局 (五) 迷局(五) 牵着战马许夫人缓缓地向山洼里的营地走去。她的中军大营地址选得很隐蔽临江的一侧被茂密的丛林所阻挡另一侧却是拔地而起的断崖。青绿的蔓藤、交错丛生的野树和一些不知名的蒿草掩饰下不靠近了看根本现不了在壁立的山崖深处还隐藏着这样一片藏兵之所。 她的老营就在山谷中。仿照破虏军模式建立的参谋部、军械司等直属机构驻扎在谷口不远处。绕过阻挡谷口的巨石与树林可以看见幕僚们抱着各地送来的战报在参谋部里跑进跑出。 把战马交给迎上来的亲兵许夫人加快了脚步。参谋们忙碌的身影让她感觉到福建战局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连年征战养成的直觉让她对军中的丝毫变化感觉都很敏锐。特别是每逢大战将临前内心深处仿佛总用一个声音在通知自己危险就要到来了。 “夫人回来了!”参谋统领陈硕大声问候道。他是许夫人的远房族弟应过一次科举本来有希望参加殿试。元军的大举南下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许汗青散尽家资募兵辅宋他也欣然响应。几十场仗打下来硬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成了精通军略的谋士。 “嗯大家辛苦。阿硕有新情况么?”许夫人点点头向众参谋表示问候。然后迅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有破虏军四个标两个炮营近两万人马杀过了闽江几天之内将南剑州残余的新附军扫荡了个一干二净如今破虏军兵分三路一路以张唐为主帅扫荡福清。另一路跃过翻过了戴云山突然出现在德化城下第三路带队的是杨晓荣和苗春迂回杀向了安溪”陈硕一边介绍一边示意参谋从墙角边抬过贴着地图的木版。标着沈氏等高线(北宋沈括明)破虏军专用地图上参谋们用红笔清晰地画出了破虏军行军轨迹三道粗大的红线斜斜地指向泉州方向。 “文丞相要攻泉州有公文送来么?”许夫人被地图上的红线吓了一跳抓起陈硕的手大声问道。 当然有了只是堂姐你近年来大仗小仗历经数百死过好几回的人了。怎么一提起文天祥就突然失去了镇定。陈硕心中暗道。用左手捡起地图边平素常用的木棍一刻不停地在泉州外围来回移动:“这里这里这里三路大军呈品字型。文丞相亲领近卫营督战。据破虏军送来的最新消息已经攻下了德化外围的赤水铁场和青阳铁场。看情况破虏军这次对泉州志在必得!还有一封紧急公文在您的军帐里您不在大伙不敢动上边的火漆!” 感觉到陈硕善意的暗示许夫人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过于关心战局让她在部下面前失态了。四下看看现参谋们得目光都在地图上找了个理由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军帐。 破虏军的战略意图很明显一路自北向南去漳泰另一路自西向东取德化。击破两地新附军后则可以在兴化外围形成一个钳形。一旦兴化和仙游两城被破虏军拿下泉州的门户洞开蒲家兄弟只能与文天祥的破虏军背城一战。 而此时破虏军的第三路人马已取安溪随时可扑下切断蒲家军的后路。围三阙一蒲家只有逃命一途可选。 只是这个策略有些过于冒险。许夫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慢慢变成了小跑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心里已经凝满了汗。如果文天祥顺利攻取泉州就打通了和行朝的海上通道。届时如果能以其丞相身份组织大宋各支部队进行一次福建会战绝对有把握把索都和刘深赶出漳州。但如果破虏军迟迟取泉州不下达春绕过邵武直接从汀洲杀向南剑州把破虏军的退路截断。刘深和索都不顾兴宋军的纠缠跃过九龙江杀向泉州然后与蒲氏兄弟里应外合闽江附近就是破虏军的葬身之所! 许夫人深知以文天祥的为人不到万不得以不会让一手打造的破虏军冒如此大的风险。新式武器和军制的益处显而易见如今最佳战略应该是死守福建北三州之地全力养军练兵。待整个军队武装到了牙齿再扑出深山。届时多少蒙古军也不是对手。 这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战略计划。这样一个战略需要兴宋军和陈吊眼的光复军倾力配合文天祥应该事先给大伙送信才对莫非是什么紧急变故促使他仓促作出决定? 到底是什么让文天祥甘冒此险呢。唯一可能就是来自朝廷的压力。丈夫许汗青曾经这么评价过大宋文武百官会做官的不会做事会做事的做不成官。互相拆台的水平一流对外做战无论文斗还是武斗屁也不是。话虽然刻薄却一针见血。文天祥擅改军制擅政令。朝廷在危机中时没人顾得上维护祖宗成法。朝廷一旦安定下来文天祥肯定受到指责甚至压制。 拆开信封许夫人将文天祥的信凑到落日的余晖下。信上的话写得很简洁除了对兴宋军诸将的问候和对破虏军教导营的关心外就是关于这次泉州战役的部署。文天祥没有提请兴宋军分兵支援的事相反他非常郑重地提出一旦索都在九龙江下游动攻势兴宋军稍做抵抗后立刻放弃九龙江防线全军向鼓鸣山华安一带靠拢。 “放弃长泰、文浦山?”参谋部陈硕拿着文天祥的亲笔信惊诧地问道。 从堂姐的脸上他看不出反对的意思。但参谋的职责却告诉他有必要提醒许夫人一旦放弃九龙江下游防线索都的大军就可以从长泰同安直扑泉州。上次的泉州会战张世杰大都督就是这样功亏一篑的。 “许帅您是不是给文丞相写封急信再核实一次!”陈硕以少有的郑重语气说道。 几个参谋一同抬起头看向许夫人。这也是他们想表达的意思福建多山凭借九龙江和周边山脉现在的兴宋军凭借地形和武器优势有足够的力量在泉州城被破虏军拿下前将索都和刘深两路大军挡在九龙江西岸。 “按丞相的意思办传令新五标新七标在索都渡江时稍做抵抗就向鼓鸣山收拢。第一标和第三标向永安移动密切监视那里的一切动向!”许夫人摇摇头沉声命令。她相信文天祥的部署也愿意让自己的军队配合破虏军的一切行动。 “姐你时说……?”陈硕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对破虏军信任到如此地步。手指在地图上按许夫人的要求比了比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索都好战喜欢杀戮。 蒲家兄弟兵力薄弱胆小怕事。 如果把破虏军的行动换个角度来看。陈硕点点头快派人下去传达许夫人的将令。 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夜色中悄然拉开。 夜幕下一队人马在山谷中快穿行。士兵们的动作很利落军容也非常整齐。夜色里除了山间被惊起的鸟雀鸣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 陈吊眼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涌上了几分淡淡的遗憾。邵武会战后他仿照破虏军的模式大力整顿麾下兵马标、营、队、都、伙、参谋、谍报编制和机构方面学了个十足十可和破虏军再次相遇互相一比照自己的队伍和人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这个文丞相有一手。此刻陈吊眼的心中除了遗憾就是佩服。破虏军这标骑兵的组建时间他知道标统领林琦还和他交情不错。可这支大半由新附军俘虏组成的人马短短几个月硬是脱胎换骨把他麾下多年的老兵给比了下去。如果照这种情况展下去用不了几年疆场上就不会再有他陈吊眼这名号文天祥手中任何一支队伍拉出来都强出他的光复军太多。 不行我得自己想办法。陈吊眼心里慢慢打定主意夹了夹马肚子沿着光复军士兵队列旁向前边的破虏军骑兵队伍冲去。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策马走在破虏军骑兵队尾的林琦轻轻带了带缰绳放慢度。回过头刚好看见陈吊眼堆满笑容的黑脸。 “陈大哥你找我有事?”林琦微笑着问道。经历了半年多磨炼他英俊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刚毅。搭配上精心收拾的银盔银甲举手投足间竟然带出了几分古之名将的儒雅。 “嗯!”陈吊眼低低的答了一声笑容有些不太自然“林林兄弟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把行程改改!” 两军对敌面对刀光剑影不眨眼的好汉子硬是被几句话憋得满头是汗。看见林琦不解地望着自己陈吊眼的神色更扭捏:“林林兄弟你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不太不太好意思!” 林琦拉住了马头瞪大了眼睛陈吊眼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前天夜里破虏军一队骑兵和陈吊眼的亲兵一起踏了达春的连营后双方就商量好了把光复军撤到建宁和石牌一带修整。一来在邵武周边光复军和破虏军可以相互照应。二则光复军跟达春纠缠了数月人困马乏需要时间休息补给。看今天这样子陈吊眼好像突然改变的主意林琦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这个广南绿林总瓢把子到底又犯了哪根筋。 “林兄弟不不瞒你说我我当初跟丞相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拖住达春。如今如今把队伍拉到邵武去……”陈吊眼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这心里觉得对不起丞相那上千匹马!” “原来是这样好你个陈吊眼。”林琦笑着捶了陈吊眼一拳。“陈大哥去邵武附近修整不意味着咱们不跟达春周旋了啊。你来的正好有一个主意正好想跟你商量!” “跟我你说是是么好办法!”听到可以继续跟达春周旋陈吊眼又提起了几分精神。练兵估计怎么学也学不到破虏军那地步了。但是可以用做战代替训练。好土匪是刀头上滚出来的这个道理陈吊眼有亲身体会。 “办法我想了一个就是看你陈大当家有没有这个胆子!”林琦挑了挑眉毛笑吟吟地盯着陈吊眼成心激这个大当家上当。 破虏军中杜浒狠林琦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明知道眼前这个臭小子是在激自己陈吊眼还是按耐不住在马背上腾地把腰杆拔得笔直“林兄弟明人面前咱不说暗话想怎么样你林兄弟画出道道来我陈吊眼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的男子汉!” “大当家言重了”星光下林琦的眼睛看上去分外明亮轻轻拔出腰间马刀林琦在山谷边的树干上边画边说道。“这个主意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的。正准备跟邹统制商量。如果陈大当家愿意就跟我一块干”。 “说吧只要不让队伍干呆着大哥听你的!“ 一个模糊的地图慢慢出现在书皮上林琦一边画一边继续说道:“陈大哥听兄弟一句话。你麾下这几万人还是缺乏正规的训练。但咱不能光练兵不打仗。临来前文丞相交代过第一要保存你的有生力量第二要我们保证邵武不落到达春手里。这几天我琢磨着咱们兵源少达春兵源多。光守山头耗不过老贼。所以咱们干脆给他来个狠的!” 这个方案林琦在心中已经考虑过很久。自从跟着邹洬来守邵武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设法独自领军。 朝廷的旨意在文丞相和邹将军之间无形地制造出了一道裂痕。虽然文丞相和邹将军都在尽力掩饰但谁都能看得到。此时林琦知道自己需要选择一个效忠对象是跟着文天祥还是朝廷。而这个选择做起来实在太难。 文丞相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文天祥。原来那个文天祥虽然孤傲但不会让人感到威胁。现在的文天祥却有着温和睿智和冷酷严谨的两副面孔。那天在邹洬提出要分兵守邵武的一瞬间林琦分明从文天祥身上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气。一股刀锋出鞘瞬间的那种寒气没有半点温情。虽然这股寒气很快消散但林琦隐隐觉得那一刻文丞相的皮囊里是另一个人一个为了达到某个目标不惜让自家弟兄血溅五步的人。 所以他准备远离这场争端。如果命中注定要倒下他希望自己最后是倒在蒙古人马前而不是自己所敬佩的人之手。并且在倒下之前不让鞑子一兵一卒踏入自己亲手建设过的土地。 林琦一挥刀狠狠地在书皮上戳了个洞。“陈大哥你看达春的几万人马都在赣南和广南交界处他身后城市里根本没几个人把守。如果我们带着破虏军这几千骑兵从邵武和赣南的交界处杀进去肯定把整个江南西路搅个人仰马翻!” 陈吊眼吃惊地张大嘴巴被林琦提出的这个疯狂的建议吓了一哆嗦。西门彪杀进了江南西路但那是一小支队伍只骚扰不硬攻。而林琦这次却想带上一个标骑兵二千人马。并且还要拉着大批步卒攻城掠地。这个想法太胆大一旦被达春回兵围了这些精兵一个也回不来。 摇摇头陈吊眼否决了林琦的建议“林兄弟不是哥哥不敢。你这么打进得去未必出得来。况且如果达春放弃后路不管强攻邵武。你救还是不救?“ “不救。邵武山多有险可守。邹统领带着两个标足够顶达春一个月。而江南西路地平赣南没有雄关。达春进攻邵武我就打他的赣州。看谁看到底是他先进城还是我先进城!眼下正是秋粮入库的时候咱们打到江南西路去把粮草一劫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分给百姓。我就不信达春肯饿着肚皮跟邹统制硬干!” “这…”陈吊眼还是有些犹豫。林琦带的是骑兵跑得快。他现在主力是步兵没有那么快行军度。 “陈大哥你不用多出兵挑两千能打能跑的精锐带上。其余的放在邵武周边派个心腹带着然后让邹统制派人来帮你训练。邹将军是个厚道人训练完了肯定会原封不动交还给你。而我们这两支兵马就趁达春不注意的时候顺着百丈岭那一带摸过去先拿广昌宁都那几百号新附军开练!打一下换一个地方。斥候的情报说庐陵一带有一个鞑子的养马场如果能抢到马就把你的步卒都变成骑兵!” “嗯我再看看!”陈吊眼谨慎地考虑着林琦的建议有心否决又怕林琦笑自己胆小。跟着去又担心自己手下这些兵被邹统制给拉过去。皱着眉头好生委决不下。 林琦看着陈吊眼为难的样子心道请将不如激将。嘴角微微挑起来笑着说道“如果陈大哥为难也就算了。你在山中修整小弟自己走这一遭!” “你这是什么话!”陈吊眼的脸一下子红到的脖子根。当了这么多年瓢把子他还从来没被人如此瞧不起过。狠狠瞪了林琦两眼大声说道“我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我只是担心你有命去没命回!” “陈大哥你太小瞧兄弟了”林琦的笑容越来越冷眼神里分明在讥笑陈吊眼没胆量嘴巴上却不紧不慢地敷衍道:“进了江南西路达春不追则已。追邵武必安吊眼兄可以带着手下这几万兄弟安心地训练修整。兄弟我能打就跟达春斗一斗。打不过我就挥兵向西杀入荆湖南路。千山万水跟他兜一圈然后从连山那一带钻回广南。等他翻山越岭追回来咱们就又绕回了邵武刚好陈大哥的兵也炼好了上去捞个头功!” “去你***我陈举稀罕你帮我!”陈吊眼大声骂了一句林琦的战略他终于弄明白了。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谁先把谁拖趴下。如果达春麾下都是蒙古铁骑这个招数不值得一奚但此时达春麾下汉军和新附军占了大多数。真正跑起来整天翻山跃岭的义贼和破虏军肯定比汉军利落得多。 “大哥我可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我不小心把命送到达春马下了。你就记得在邵武这多捅他几刀……”。林琦的声音依然是那样一本正经。却把陈吊眼满腔的热血都给点了起来。 “行哥哥就陪你赌一次”陈吊眼把心一横大声说道随即念念不忘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得和邹统制说明白了让他帮我练兵!” “没问题!”林琦笑着和陈吊眼击掌然后低声商量了一句“不过这一切前提是见了邹统制你和我一起把他说动了同意了咱们的计策!” “你!”陈吊眼突然现自己上了一个大当气得双眼瞪得溜圆。 “我陈大哥难道小弟的计划不好么!”林琦笑着一夹马肚子飞快地向前跑去。 迷局 (六 上) 迷局六 数十名左翼军士卒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哆哆嗦嗦走过旷野。四下里听不到人声也很少有秋虫的鸣叫偶尔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咏叹那是月夜里的狼嚎。 随着狼嚎声田野里冒出几盏淡蓝色的小灯笼滚动着滑过草尖轻轻打个旋仿佛有人提着灯笼在行走。当士卒们打火把冲过去蓝色的灯笼又消失不见。脚下的泥地中只有几片惨白色的碎骨。 “见鬼夜里也不让人安生!”巡夜的士兵喃喃地叫骂表达着自己对环境还有身上任务的不满。 鬼蜮一样阴森的城市偏偏是泉州的北方门户。守在这里的士卒可谓是倒了八辈子霉非但城内没有油水可捞还要时刻提防着破虏军打过来。即使没有敌军的威胁田野里那些鬼火也让人受不了。太阳一下山就星星点点冒出来就像有几万人打着灯笼聚会一般越看心里越渗得慌。 “是死在蒙古人屠刀下的冤魂啊!”百夫长放下火把双手合十为亡者的灵魂祈祷。也祈祷冥冥中的神灵张开双眼保佑自己这伙人平安熬过今夜执行完该死的巡城任务。至于明天怎样心中不敢去管。 所谓的城已经是一堆瓦砾了。兴化、仙游、蒲田皆如此。昔日万顷粮田已经全部荒废为野地。闻名遐迩的兴化稻和蒲田瓷也断了产。原来万船云集的兴化湾不再有片帆入港。只剩下沙滩上腐断的桅杆和烂在船坞中的海泊还记得附近港口曾经的繁华。 这里曾经是闽南的粮仓。自盛唐以来百姓6续修筑了延寿陂、南安、太平、木兰四陂构成了灌溉莆田南北洋平原的四大水系使原来木兰溪下游的大量滩涂、盐碱地变成了万亩良田。宋初陈家子从安南带回占城稻种使得兴化境内百姓再无饿殍之色。 这里也曾经是大宋的银库。每年往来泉州的海船通常都会到兴化湾转一转补给粮食、淡水顺便采购些兴化特产的瓷器、漆盘填补未满的船舱。同时带给当地人沿海各国的特产。 一切繁华在消失于两年前那个瞬间。蒙古人大举来攻背后泉州城的蒲寿庚带着闽南百姓寄予厚望的左翼军投降。兴化军百姓不愿意将辛苦建立的家园交给强盗在陈氏父子的组织下自为国守土。怎奈百姓愿意为国效力官员却想着保存自家荣华。不久大将林华投敌通判曹澄孙开城降元闽广宣抚使陈文龙被捕绝食而死 未己文龙之子陈瓒(史书中记载陈瓒为文龙之叔但据小说家田中言为文龙之子)杀林华复拥其城。索都大怒星夜来攻。陈瓒率阖城百姓坚守孤城七个月。最终兴化城再度被索都和蒲寿庚联手城破。陈瓒被车裂索都下令屠城三个时辰从此兴化成为鬼蜮。 没有风云飘得也很慢。浅灰色的云层后慢慢浮出半轮血月。月光打在人脸上泛起淡淡的青黄。 “头儿我觉得这月色怎么如此渗得慌!”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卒凑到百夫长耳边低低的说。 “怨气重赶快走吧。到妈祖庙附近顺便烧柱香!”灯影下百夫长脸上的抽搐清晰可见带着麾下匆匆跑下原来是外城墙的土坡。隐隐的他心中也觉得不踏实一时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妥当。 也许是当时跟在蒙古军身后杀人杀得太多了吧。很多士卒叹息着想心中充满了悔恨之意。左翼军是蒲寿庚兄弟的私军这几年蒲家踏在宋室宗亲的血迹上崛起左翼军一直充当着蒲氏兄弟手中的钢刀杀人无算。只是最近这把刀砍错了地方嘣出了几道豁口。 如果是河对面的破虏军打过来会不会放过我们呢。胆小者一边忏悔一边四下观望。破虏军第一标就在不远处的高盖山下上个月为了争夺福清一带的控制权双方已经交过手。破虏军一天之内左翼军五千精锐杀得丢盔卸甲。从那一刻起兴安州(兴化军的别称)的所有将士就明白此地“归还”给大宋是早晚的事。双方战斗力的差别是羊与狮子的差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惨烈的一战至今还刻在左翼军士卒的脑海里。 上个月初蒲寿庚听说有一支破虏军越过闽江攻克了福清。大怒立刻派了五千精锐重甲迎战。虽然知道对方的实力很强大但蒲氏兄弟并不认为麾下的左翼军会输。整个福建左翼军的装备是最精良的。牌头(十夫人长)以上都是披着牛皮甲百夫长以上都是细铁柳叶甲内衬牛皮。这是蒙古人才有的重装备放眼投靠大元的各支新附军只有富家天下的蒲家左翼军才能装备得起。 两支对自己战斗力都抱着极大信心的军队在福清城外撞在一起。开始的时候破虏军见自己人数少慢慢地退向了城墙在两军之间留出了开阔的缓冲区。左翼军五个千人队就在万夫长黄谦的率领下冲了过去。 蒲寿庚对大伙不薄每月的饷银能按时放战死者的家属还能得到重金抚恤。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五千左翼军冲得毫不犹豫。 就在他们距离对方还有一百余步的时候半空中突然飞起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直直地劈进了冲锋的队伍里。金铁之声交鸣无数个重甲兵惊诧地看到自己一向信赖的铠甲就像纸糊的一般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泉水般从破口出喷出来在地上飞溅。 那是弩没有雕翎的弩是它让一百步的距离成为生与死的分界。在重赏的刺激下蒲家左翼军的冲击奋不顾身。但铁甲却挡不住弩箭的窜刺。那种被称为破虏弓的弩左翼军中的高级将领也见过蒲家还试图仿制这种利器但试了几个月觉造价实在太高只能放弃并且认为以破虏军的财力不可能在军中过多配备。结果到了战场上将领们却现对方的士兵几乎人手拿了一把钢弩。 “第一排射后退装弩。第二排射后退装弩第三排上前五步射!”在机械的口令下五百破虏军前后移动掀起一道道起伏的人浪。每道浪花涌起都有整整一排左翼军倒下。 四百五十把钢弩交叉射击出一块死亡区域。区域中没有任何生命能挺直身躯。平素的严格训练让破虏军士兵配合默契得如一台杀人机械尽管很多士兵看着前方的血腥场面胃肠里翻江倒海但他们还是跟随着营正的命令机械地装填、射击、后退、前进。 前排的左翼军被射翻倒地。后排的士兵刹不住脚步踏着袍泽的身体前冲。几步之后再度倒地。别人的战靴再度踏上他们的身体趟过血河冲向死亡的怀抱。来不及害怕也来不及犹豫。 五十步终于有人趟过了五十步血河看清了对面破虏军将士的面目。“冲啊夺回福清城每人赏银二两。斩一级每人赏钞半贯!”千夫长黄谦大声喊道挥舞着钢刀冲在最前排。 即使不能杀入福清他也要把城下这伙弩手歼灭。转眼间麾下五千多弟兄倒了一千有余巨大的损失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对面那个穿着军官服色的年青人笑了笑放下弓用力一扬手。 几十个铁疙瘩从弩手背后飞起冒着轻烟落到重甲步兵的脚下。没等他们反应过对方扔了什么东西“碰”一声巨响无数尸体飞向了半空。幸存者猛然从狂热中清醒丢掉武器如浪花般退回。哪里还来得及将后背暴露给对方是战场上的生存大忌。 血在地上飞溅成河。愤怒的弩箭追逐着面前的每一条生命。伴着战鼓的节奏破虏军的弓弦声清脆而整齐。 弓弦声嘈嘈切切如歌无数人不甘心地倒下。频死着的呻吟和弩箭破空声交织于一起就像佛寺晚钟声里的梵唱。 一退半里在亲兵拼死护卫下逃过一次劫难的黄谦停住脚尽量收拢起自己的部下。没等他把人数点清身后已经响起追击者的脚步。五百名破虏军将士擎着雪亮的钢刀追了过来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对方是没有端着弩轻甲步兵幸存的左翼军将士心中一松。还没等他们决定是且战且走还是组织一次反击半空中突然响起尖利的呼啸。 几枚冒着轻烟的弹丸从城头上呼啸着砸了下来。落入了聚拢在一起的士兵当中。当幸存者从硝烟中睁开双眼没有人敢认为弹丸所炸开之处还是人间。自己的袍泽已经不知去向原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地狱之火熊熊燃烧断臂残肢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盘旋下坠。 又几枚弹丸飞来在惊诧的士兵们面前炸裂。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千夫人长黄谦飞上了天空。看着自己的下属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看着自己心爱的猴子甲破成碎片。看着自己的手臂、大腿突然意识到那些东西原来都属于自己然后就坠入了无尽黑暗。 原来被屠杀是如此恐怖的事。幸存者拎着武器不知道是该继续逃命还是跪地求饶。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勇气人跑得快快不过天空中飞来的炮弹和弩箭。求饶当年跟着蒙古军杀尽兴化城中三万百姓时有谁怜悯过城中百姓是自己的同胞! 几百把钢刀砍了过来失去了主见的左翼军将士机械地抓起武器迎战。然后毫无抵抗力地被砍翻。习惯性地在杀戮面前逃跑然后被追上来的钢刀刺倒。 有人跪在了地上丢掉武器把头扎进了泥土把命运交到了对方手中。让他们欣慰的是利刃破空的声音没在头顶上响起。几个年龄比较大读过书模样的人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一一登记造册。然后像赶牲口一样地将他们赶向了城门。 城门口一伙奸商模样的人对着战场指指点点。 那一战五千左翼军重甲只逃回了三百多人。两千多战死在福清城外一千八百多被俘虏还有数百人不知去向。而破虏军如何处置俘虏的手段很快从福州那边传了过来。(宋代的重甲兵与欧洲的重甲兵定义不同装备要轻得多) 没参加过兴化屠城血案的算俘虏可以选择回家或加入破虏军预备队经训练和教育后成为补充兵。而跟着鞑子屠过城的要到矿山中做十年劳役。只到他们认清了自己的罪孽才可以被家人赎回。 “十年劳役啊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巡夜的左翼军士卒瑟缩着为自己今后的命运而担忧。早知道如此就不跟在蒲寿庚身后杀人了只看到了杀人抢劫时的愉快却没想到了欠了债早晚需要还的。 这里毕竟是大宋的土地蒙古人得意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一旦他们自己失去了武力优势华夏百姓会一人一块砖头将他们丢回漠北去。流传于民间的报纸上的话让每个人心里都犯思量。这种从福州一带流传出来跟着商贩和流民散向大元各地的报纸杀伤力有时候比弩箭还严重。 “我听说如果阵前倒戈的话可以免罪!”有心思机灵者在看过报纸后就暗中串连。在邵武之战最后一刻反水的杨晓荣的事情他们听说过。虽然事后大元杀光了杨晓荣的全家老小但跟着杨晓荣反水的那六千弟兄可都成了破虏军。过去做的坏事一笔勾销。 “头儿如果破虏军攻过来您说咱们咋办呢!”提着灯笼的小卒跟在百夫长身后喋喋不休地问。心中渴望着能从百夫长嘴里听到那个对大伙最有利的答案。 “咋办蒲大人对大伙有恩大不了是个呸呸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百夫人长狠狠地揣了小卒子一脚唾骂道。 蒲寿庚对大伙有恩但他不想死。不想连对手还没看清楚就稀里糊涂的被炸死。更不想自己死之后还要背上汉奸的罪名。流传在各地的报纸已经把汉奸的定义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是南朝的宋人还是北方的汉人只要给蒙古人当走狗屠戮自己同胞的就是汉奸。无论他的学识、职位也无论他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据说报纸流传开当月大都城就有几个老儒吐了血。 那个有“江汉先生”之名的老儒的门下弟子写了很多文章替他投靠蒙古人的行为辩护。结果越是欲盖弥彰汉奸之名随着这些辩护之词传得越远。 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一阵沙沙声如风拂过般细细的密密的由远而近。旷野中的狼嚎声嘎然而止。血月下荒草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接着齐腰的野草又晃了晃越来越剧烈。 “不是风有人!”几个巡夜的小卒大叫起来拎起手中铜锣就打算敲。 “敲你个头怕死得慢啊!”百夫长一把夺下铜锣护到了自己的了后心上头一低腰一哈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道“别进内城跟着我穿南门回乡下去不想死的就快!” 士兵们恍然大悟扔下兵器就跟了过去。几个对蒲家存了一丝忠心的提刀欲战没等弄清对方人数多少已经被弩箭钉翻在曾经是城墙的土坡上。 “破虏军攻进来了破虏军攻进来了!”有人在兴化城的大街上凄厉地喊试图组织剩余的百姓抵抗。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已经没剩几户人家的巷子里很快响起了悉悉嗦嗦的拴门窗声。 屠城中的幸存者巴不得破虏军前来为他们报仇。有人趴在窗口后看着乱做一团的左翼军嘴角慢慢涌上了一层笑意。 有人偷偷地在街道入口处扔下了火把。有人将无人居住的房子点燃替破虏军照亮进攻路线。有人偷偷地用火把提示自己的军队兴化城是回字型双层。内城防御比外城紧密。也有人抓起自家门闩躲在街角阴影中。 一个落了单的左翼军小兵跌跌撞撞闯进街角试图找地方躲避。暗处突然飞起一块砖头打中了他的后颈。 小兵呻吟一声软软地倒下。几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冲出来拿着砖头、木棍照着他的脸一顿乱敲。顷刻求饶声就变成了呻吟。 呻吟慢慢沉寂孩子们抬着死者的长枪躲到了矮墙后。冷冰冰的枪尖在血月下闪着微寒。比枪锋更寒冷的是孩子们的眼睛。 屠城时他们躲在家人的尸体下逃过劫难然后在鬼蜮中长大。有人在他们心中播种下了仇恨他们就要奉还以仇恨的果实。 迷局 (六 中) 迷局(六中) 大量的破虏军战士跃过倒塌的城墙向兴化城中心推进。被打成了惊弓之鸟的兴化外围守军几乎没等双方大规模接触就溃退了。正当破虏军将士向冲向内城的时候黑暗出几点寒光闪了闪。 冲在最前边的几个士兵身子猛地一晃停住挣扎着栽倒在地上。血从铠甲下流出来顺着青石地面淌向两边的暗沟。 “有埋伏大家小心!”王老实大喊着一跃而起扑到路边一棵老树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三支羽箭尖利的箭头碰得青石路面火花乱溅。 “点手雷左前方扔!”王老实一边招呼弟兄一边从腰间摸出手雷擦燃药线甩了出去随着爆炸声左前方升起一个个火堆。燃料杂草后露出一段长长的青砖墙。墙角处两个相邻的砖石敌楼显现了出来。 “他***居然还有内城我说外城的人败得这么快!”王老实骂骂咧咧地喊道。一边安排人手向后方汇报情况一边命令麾下都头们将附近能点燃的一切草木点燃免得自家打举着松明的弟兄不明不白成了对方弓箭手的活靶子。 杀人王索都在撤离兴化之前为了防止兴化再次被大宋勤王兵马收复特意拆毁了外围城墙所以蒲家兄弟也把兴化的防御重点放到了第二道防线上。沿着内城的四周每隔十几步就修建了一个敌楼。有的隐藏在城墙内有的就搭建在城墙之上。弓箭手躲藏在敌楼内凭借瞭望口封锁敌军的进攻路线。 由于兴化城已经成为一座兵营破虏军的斥候没能混进来及时侦察到城内布防情况。所以攻势在内城墙根儿下嘎然而止。而城内守将也没预料到他用以迟滞敌军为内城防守争取准备时间的外围防线崩溃得如此迅。准备不足的双方都僵持在内城下破虏军无法向兴化深处推进左翼军也没能抓住有利时机给对手迎头痛击。 “重甲兵举盾一字防御。弩手封住他们的瞭望孔。传令兵到后方去给老子催火炮。投掷手给我把手雷塞到敌人屁股眼里去!”王老实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现了对方防御布置上的缺陷。在他的指挥下一个营的各兵种迅展开摆出逐次攻坚的队形。 五十多名重甲兵走到了第一排举起的包铁木盾。他们是军中第一批装备了改良式明光铠的士兵。这种由科技司综合了西域弧形板甲和锁子甲特点而研制出来的明光铠通体由回火后的细钢丝编织而成关键部位覆盖着经水锤冲压而成的龟壳型薄钢板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弓箭手对他们的伤害。所以在攻坚时重甲兵当仁不让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酒徒注:金属拉丝起源于公元前六世纪的西亚。板甲技术出现最早出现于伊朗龟壳型甲片可有效分散箭的冲击力。” 明光铠和巨型木盾组成的人墙慢慢向敌楼靠近破虏军弩手将身体贴在重甲兵身后寻找着对手将城墙和敌楼中敢露出头来的敌军放翻。在队伍的最后是专职的投弹手身上背着一个毛竹做成的简易弹射器腰间挎着两个粗麻布包隔着布包露出一颗颗圆滚滚的手雷。 弓箭向雨点一样射过来打在盾牌上出嘈杂的叮当声。破虏弓快回射出的弩箭打得敌楼乱石飞溅。双方的弓箭手开始角力慢慢地躲在敌楼内得守军凭借高度优势渐渐占据了上峰。 几颗手雷扔出去打在敌楼壁上跳了跳爆炸。黑烟散去后敌楼上出现了一排小坑白色石头茬子露了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出惨亮的光。敌楼内的弓箭手顿了顿迅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当他们现砖石搭建的敌楼可以为自己提供庇护时出一阵得意狂笑射下的弓箭更准更急。 “啪”一支畜足了力的强弩从碉楼射出射穿了木盾。将防线打出了一个缺口。垂死的士兵在盾和弩组成的三角架上挣扎双手伸向黑漆漆的夜空。利箭紧接着从这个缺口射进来把几个没有配备重甲的弩兵射倒。 “不要慌举盾补缺口。弓箭手两伙一组集中力量封一个敌楼。”王老实大声叫着心疼得直冒冷汗。虽然第一标每个士兵都根据兵种的不同配备了破虏军不同制式的铠甲中了箭后不至于立刻死亡。但不断增多的彩号让士气受到很大打击。他这个营中有一半是从新附军中补充过来的兵战斗力和士气都没有百丈岭上的老兵强。长期处于劣势难免会出现全营崩溃的危险。 “王头能不能让几个弟兄护住我靠近点儿”一个憨憨的声音从掷弹兵队伍中响起。王老实闻声回头看见刘大椿有些苍白的脸。 “我我我放过羊!”刘大椿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他是进攻邵武的新附军起义者因为阵前倒戈及时向破虏军通报了页特密实的突围计划所以被授了个都头的职务。但在王老实等破虏军百战老兵眼里他们这些新附军很受歧视冲锋陷阵全部放在队伍中间。既不让当前锋又有人在后边监视着避免他们崩溃时逃跑。 王老实狠狠瞪了刘大椿一眼不太想接受对方的建议。对于这些补充兵的能力和士气他心里没有多大把握。但眼前胶着的战局又令他没有别的选择犹豫了好半天终于点点头吩咐几个重甲兵用盾牌护住了这个主动请缨者。 在破虏军弓箭手的掩护下刘大椿一行慢慢靠近了前方的城墙。冒着头顶的箭雨刘大椿抬起头从腰间拔出了手雷在把引火头在鞋底上擦了擦点燃了待药线还剩下一寸多长时扔了出去。 涂过白磷的药线在半空中冒出蓝色的火苗顺着导火绳钻进了手雷内。在敌楼瞭望口处空炸出了一朵漂亮的花。缤纷的花瓣落地敌楼里冒起了青烟几支手臂无力地从瞭望孔处耷拉下来。 “好小子够种!”王老实大叫着指挥弓箭手掩护着刘大椿向另一个敌楼靠近。敌楼里的守军显然也现了危险的来临放弃正面的对手把羽箭连珠般射向刘大椿片刻间两个重甲兵受伤倒地。失去了庇护的刘大椿被压到了角落里。 “重甲兵给我压过去。掷弹手跟老子上去亮绝活!”王老实被彻底的激怒了抱起几颗手雷一个箭步窜出了队伍。身子三晃两晃消失在城墙根儿底下。他麾下的几个队长见状赶紧组织人手掩护十几个重甲兵冒死冲出本阵在敌方的射击范围内以尽可能的度移动尽力吸引对方的注意。 敌楼中的弓箭手注意力被重甲兵吸引了弩箭乱纷纷射在明光铠上。有的被板甲弹射出去有的蒺藜一般扎在锁子环扣内。受了上的士兵哼也不哼强忍着疼痛跟上队形。在平日的训练中教导营曾经用草靶为他们演示过在箭雨下组队防御和独自逃生的生存几率差别。团队即是生命的原则和初级识字本上那些为尊严而战的道理一样深刻地印在了这些士兵的脑海里。 墙角处扑捉到机会的刘大椿鱼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手雷贴着后脑勺飞了出去。导火绳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扎敌楼的瞭望孔轰的一声半边敌楼被掀开浓烟和碎木一并冲上了云霄。 借着混乱王老实围着另一个敌楼绕了个圈晃了几晃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还没等对方的弓箭手瞄准他剧烈的爆炸声在敌楼根部响起。五枚手雷在不同方位同时炸开砖石搭建的敌楼歪了歪向一边倒去。 受了惊的蒲家军弓箭手出一声大喊扔掉弓箭顺着楼梯向下跑。没等他们跑到地面敌楼轰然倒塌将里边的人全部盖在了瓦砾堆中。 几个投掷手学着王老实的样子冲了出去有人倒在半途中也有人攻到了敌楼下。爆炸声接二连三一个个精心搭建的敌楼摇摇欲坠。 内城中突然传出一阵战鼓几百名守军在将领的驱赶下从城门口杀了出来。没等他们排好阵形兜头一阵箭雨把守军射了个七零八落。在付出了数十条生命的代价后终于有人冲到了破虏军跟前双方白刃对白刃不到两个回合残余的士兵已经全部被王老实带人剁翻在地。 “跟老子玩刀子老子围着山兜圈圈的时候你还躺在女人被窝里呢!”王老实向面前的尸体吐了口吐沫。平时训练的成果在短兵相交那一刻充分体现了出来破虏军以极其轻微的代价就取得了白刃战的完胜。 “接着炸把他们全部闷死在敌楼里边!”刘大椿带着自己的弟兄冲在了最前头。终于找到了给自己正名的机会补充兵们嗷嗷叫着如出柙的老虎般冲向了对手浑不畏死。当兵吃粮他们怕的不是死而是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当看到胜利向自己招手时每个人心中都鼓起莫大的勇气。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手雷爆炸声宣告了兴化防线的崩溃。北面、西面、南面各营主攻方向都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炮营的弟兄们赶来后更加了守军的灭亡脚步千斤重炮一次平射炮弹直接就能把敌楼送上了天。 兴化城外线的防御阵地迅崩溃这种情况让事先准备了多时的破虏军火炮都没能派上用场。正当炮营营正吴靖跺脚兴叹的时候后方接到了王老实送来的攻击受阻消息。第一标统领张唐当时就出了红色令箭命令炮营火将阵地前移。 接到紧急征调令吴靖不敢怠慢亲自带人推起了炮车。自巧夺福州以来破虏军中的开销大部分都花在炮旅身上。如今破虏军的一个炮营已经从原来的不分轻重的几门小炮展到重炮、远射炮和轻炮三个种类。临阵时可以针对不同的任务随时调整火力的使用方式。 当重炮车被士兵们肩扛手推赶过外城的土堆拉到内城下的时候兴化攻防战已经失去了悬念。在重炮面前泥砖和石块垒成的敌楼成了守军的活棺材。冲在前面的破虏军士兵有组织地后退让开敌楼前的空阔地然后随着炮弹出膛的轰鸣敌楼如纸糊的一般飞向了天空。 失去看家法宝的守军瑟缩着从破碎的城墙后爬出来高高地举起双手。破虏军战士在各自都头队长的带领下从内城墙豁口处跃过不断将战线向前推移。半个时辰后县衙门口的蒙古羊毛大旗被砍翻一面血染的破虏军战旗高高地飘起。 同一个时刻沉默了几个月的破虏军起了全线攻击德化永春、安溪泉州外围的城市同时受到攻击只有南方的同安县没出现破虏军的身影明白地告诉蒲家兄弟那里是6地上唯一的逃命之门。 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蒲家兄弟在泉州外围布置了大量的兵马。仿制破虏弓失败后利用泉州城充足的财力蒲寿成花重金加固了各地的城墙还为各级别将领配备了价格高达数百贯的蒙古铁甲。 只是破虏军的优势不仅仅体现在装备上。通过百丈岭、邵武一系列规范的练兵和夜校、教导队的培养士兵素质和低级军官素质和蒲氏兄弟的私兵已经完全不属于同一个档次。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将领能做的往往是指出一个大概方向具体战略意图实施极大程度上依赖于低级军官和士兵素质。当左翼军的百夫长、牌头在突情况面前乱做一团等待上司的命令时破虏军士卒却在各自都头、队长的指挥下及时弥补了将领们布置任务时的疏忽堵住了战场上可能出现的漏洞。 一方各自为战一方彼此协调。无论是在攻城战还是城破后的巷战中蒲家的左翼军都变成了任凭对手宰割的鱼腩。而对于火器的无知和畏惧更加剧了他们崩溃的度往往几颗手雷过后一个冲锋守军就完全垮了下去。 当对手防线出现漏洞后破虏军立刻以队为单位从缺口处渗透进去。远处用弓箭近处用手雷给对手以致命的杀伤。当对撞到一起后他们又快分散成伙以六到十人的小圆阵彼此配合着将对手搠翻于地。 不砍级破虏军只以是否实现战斗目标为记功方式。也不捉俘虏放弃抵抗的敌军自然有专门的收容队负责收容密切分工配合极大增强了攻击效率挡者披靡。 战场上左翼军狼狈逃窜着。几千人不敢回头迎战背后的几百名破虏军士兵。而那些追击的破虏军士兵一个个兴奋得脸色红局势得顺利展让他们忘记了冲锋的疲惫。往往刚解决一股敌军立刻跟着各自的将领向敌军的下一道防线攻去。 迷局 (六 下) 迷局(六下) 第一标、第四标、第五标、第六标四个巨大的箭头在地图上冲破阻拦直刺泉州。失去外围城市的泉州就像一个被剥了壳的鸡蛋摆到了文天祥面前。 零星的炮弹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将桌案上的蜡烛震得来回颤抖。前方的战斗还在继续泉州城内的左翼军主力组织了几次大规模反扑都被破虏军给赶了回去。各路人马按照预定方案有条不紊地向泉州城迫近。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内参谋们兴奋地忙碌着不停地根据各营的推进程度调整着地图上的标记。 一战取泉州这份战绩让老惦记着破虏军装备的那些人羞也羞死。几个参谋无法无天地议论着高兴得简直要击鼓而歌。朝廷以为破虏军的胜利凭借的完全是强弓利炮但忽略了操纵武器的这些人才是左右战局的决定因素。待拿下泉州后丞相府就以打通广南和福建通道为名要求行朝出兵夹击漳州看那时朝廷上那些见了蒙古人就逃的将军们还要什么借口推辞。 如果不出一分力就想从破虏军这里取得装备。没门儿文丞相即使答应大伙也不会答应。 “我军全线获胜俘虏敌军两万余阵斩并击溃预计过三万!”参谋统领曾寰拿着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战报高声喊着冲进中军帐。看看周围的将领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放慢脚步来到文天祥面前。 “不妨军中之事不要讲那么多虚礼。我们自己损失如何将士们能坚持得住么特别是第六标的弟兄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文天祥笑着问道情绪也被曾寰所感染。练兵千日用在一时。福建北部多山的地形和丞相府紧张的财务状况让破虏军不可能养太多的兵。但在每个士兵走上战场前教导队都为他们提供了最大限度的训练。几个月的磨合情况;编入破虏军中的新附军能不能融入破虏军原来的战斗体系;还有保持着一定独立性的杨晓荣部能不能与其他几个标齐心;重重问题都需要通过这几天的战斗来检验。 “各标损失甚微战死人数都没过三百兴化方面遇到些突状况彩号有点多。但随军医官已经尽力在救治。现在将士们心气很高第五标攻下永春后已经准备向南安靠近。第一标也开始进攻仙游和。杨将军的第六标和教导营一同攻下了安溪正在修整随时可以补上去与第五标汇合!”曾寰一口气汇报道脸色因兴奋而变得潮红。两脚不停交错在地上走来走去。 令人新潮彭湃的除了不断的胜利还要破虏军将士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精神。在大宋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一支军队的斗志如此之高。不待主帅令就主动请缨。支撑着将士们必胜信心的不仅仅是优势的武器实际上因为自身生产能力局限和满足外界庞大的需求破虏军的装备远没达到齐全。除了张唐的第一标和各标负责攻坚的先锋营很多士兵依然拿着原来武器披着当新附军时的纸甲。被某个将领驱赶着而战和为国而战时的感觉不一样习惯了选择朝廷的士兵也许还没完全理解夜校中教导他们读书、识字的那些书生们口中的国家是什么概念但对到手中的凭之可见官不拜的守土证还有因伤退役后三十亩地的抚恤深有感受。 三十亩地一头牛是一个农夫一辈子的奋斗目标。而丞相大人承诺如果他们为国战死或者负伤退役他们的家族不但可以领到三十亩水田而且可以世代保留那块守土证。让世人永远记得他们为国献身的荣耀。 简简单单一块刻着“匹夫之责”四个字的铜牌让百战老兵、新兵蛋子和投降过来的补充兵肩并肩走上了战场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注定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但他们知道只要破虏军战旗没倒他们的子孙就不会像他们自己一样流离失所。 “丞相我们几个参谋想到第一线看看!”曾寰把玩着自己的守土证神色中有些扭捏。文天祥只点出了这次行动的战略目标具体战术层次的细节规划都出自曾寰和他麾下的参谋们之手。这么大的规模的会战对包括曾寰在内的很多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所以每个人都渴望到第一线看看检验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急咱们先把下一步部署完!”文天祥笑着拍了拍曾寰的肩膀内心深处他和曾寰一样兴奋。谈笑间破贼那是千古明将身上才有的风度他自认不是甚至连名将的项背都望不到。但比古今名将多出来的优势就是文忠记忆中那些经典战例。还要他自己关于火器时代战争与冷兵器时代战争异同的思考。 破虏军是第一支将火器成建制搬上战场的部队所以注定它的做战方式与以往不同。根据自身特长和缺点制订附和自身能力的战斗目标这才是最切实的。至于那些羽扇纶巾的风雅还是留给后人去挥想象力吧。 文天祥将手扶在地图上仔细考虑起下一步的动作。泉州会战的第一个目标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第二阶段目标还需要多作些努力。 手中没有可以瞬间传声万里的工具部队一旦调动则短时间内无法控制形势的走向。所以每一步的考虑必须更周全不但考虑到自己而且要考虑到敌方。 左翼军已经被打成了残废蒲氏兄弟智谋再高手中无可用之兵也折腾不出什么危险动作来。倒是南方的索都当许夫人主动放开一段九龙江防线后他反而停住了脚步一心一意在漳州和潮州一带剿起匪来。 莫非他先知先觉知道破虏军大举南下是为了他?文天祥谨慎地想摇摇头否决了这种可能。破虏军刚刚开始在泉州附近动攻势索都肯定连泉州蒲家的求援信还没收到。可如果他收到求援信也不肯冲进破虏军的陷阱呢? 文天祥的两道剑眉皱在一起如同墨一样浓。此时此刻可能不但要用诡计有些战场外的东西需要挥其作用了。破虏军的优势就是比这个时代其他军队多了很多军事层面外的优势比如宣传比如民心。 参谋们的议论声渐渐变小他们也开始筹划如何让这场战斗的结局更完美。但每个人都知道调动自己的军队容易让对手按你的设计方案配合千难万难。 曾寰红着脸在地图上把代表破虏军的几面小旗子向前推了推。泉州城外的局势登时一亮文天祥冲着曾寰赞赏地笑了笑随即开始布置:“传令各标推进到预计目标后立刻原地修整。切断周围州县去泉州的粮道围而不攻。如果蒲家军队出城反击坚决彻底的消灭一个也别放回去。同时曾寰你以我的名义给蒲寿庚写封劝降信找俘虏带给他。告诉他如果献城投降我可以保证泉州除了他们蒲氏兄弟之外所有军民的生命。如果他想走也可以封好库府留下粮食财物十日之内撤离。十日之后如果他不降不走破虏军将直接杀进城去到时候参与过屠杀大宋皇族的人和所有蒲姓的人我都会送往崖山由皇上亲自审理!” “是!”曾寰一挺身大声回答。心中涌起一股为知己者谋此生无撼的感动。暂缓攻势围而不取是他刚刚想到的一条毒计。而文天祥在他提出来后立刻完全采纳并且着手补充了其中的不足。当初蒲氏兄弟杀赵姓三千余人向蒙古人邀功如同把他们送往崖山这笔帐行朝一定会仔仔细细跟他算。所以蒲家兄弟肯定不会投降。而对城里的商人来说只要能保住他们的生命和财产把谁牺牲掉大伙并不十分在乎。上次他们牺牲了三千赵宋皇族这次不肯投降的蒲家兄弟难免不成为城中各商会共同的敌人。 “白旭你带我的令箭去杨晓荣将军那里对第五标通令嘉奖。说全体福州父老都为他们的战绩感到震惊。此战后我会亲自去给第五标的兄弟敬酒。完颜靖远你乘快马给陈复宋将军送信告诉他水上行动可以开始请方家执行和我们之间的约定…….”文天祥想了想又下达了几条命令。反正过来的新附军这次在侧翼打得不错所以要加倍鼓励。当士兵们知道了身上的责任与荣誉后将领们想带也未必能带得走。 自信的声音在军帐里回荡一切任务仿佛背熟了般从文天祥口里井井有条的安排出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他已经与目前的身份融和在一起。不再是那个光会疾呼奔走的书生而是慢慢变成了一名合格的武将。 “夫子你派人回福州把我军在泉州外围大捷的消息印成报纸采用一切渠道散出去。记得把蒲家情况说得能多危急有多危急顺便提一句蒲家和左翼军和破虏军已经停止激战。泉州可能不战而降重归大宋!”文天祥将目光转向陈龙复现在是争夺民心的最好时机虽然这样会过早暴露破虏军实力。但每一次胜利都会鼓舞各地抵抗者的士气并且让那些不甘心做蒙古人奴隶的人对朝廷和破虏军的作为有个切实的比较。 “是!”陈龙复兴冲冲的答应白胡子随着回答声飞起老高。 “我建议加一句说索都畏惧破虏军对蒲氏兄弟见死不救!”参谋曾寰放下笔坏笑着提醒。索都嗅觉敏锐但畏战的名声和弃泉州不顾保存实力的罪责他都受不了。 即使他看出前面是陷阱破虏军也要通过各种手段让他跳进去。诱骗是阴谋的一种。比诱骗更高明的计谋让对手除了这一条路没有其他选择。 “再加一句说破虏军愿意支持一切反抗蒙古人的力量为中国而战!”文天祥的话将已经走到中军帐门口的陈龙复又拉了回来。“告诉所有人这个中国不是指的中原。而是不愿意当四等奴隶生命值一头驴价钱的所有人共同的家园!” “是!”陈龙复再次将身体挺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朝廷上的人将无法再打着皇帝的招牌来阻挡破虏军的脚步因为他们效忠的对象已经从大宋偷偷变成了中国。 此战过程中为了顾全大局和不承担扯破虏军后腿导致后者无法为皇室付复仇的责任一些名流们会明智的保持沉默。 而此战结束后中国这两个字将印在所有关注着这次战斗的人心里擦也擦不去。 第三章 光明之城 (一) 光明之城(一) 李芬利蹒跚在万寿街上两眼露出一片茫然。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垃圾场般的城市是他曾经生活过的泉州。 不过是随着自己的雇主德安科纳先生去了一趟巴士拉看了看那里的清真寺。回来的时候就现自己的家乡这座传说中“地上生金子树上结宝石”港口,每天有上万艘海船进出的财富之城竟萧条成了如此模样。 这是我的泉州么。李芬利用力揉着青灰色的眼睛。不远处那片漂亮的刺桐树为他所熟悉。这里是城内官员的住宅区原来最受敬重的学者和商人白老夫子的府邸就隐藏在刺桐树的浓荫后。只不过眼下曾经令城中所有人羡慕的白府已经成了一片瓦砾堆。因为大儒白夫子坚持凭城固守以卫国家所以被原大宋福建安抚使现大元昭勇大将军蒲寿庚抄了家顺便白氏家族名下的一百多艘商船也成了蒲家兄弟的私产。 一切罪恶都假天命之名进行。号称“苍官影里三州路涨潮声中万国商”的古城泉州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内由繁华迅走向了萧条。 香街、磁街、丝街和花街这些代表着泉州富庶和繁华的街道依然在但街上再也不会有那么密集的人群。信奉不同神明的百姓见了面再也不会像兄弟一样打招呼用生硬古怪的汉语问一句“吃了吗您!”。安抚使蒲寿庚在鞑靼人到来之前铁腕镇压了城内汉人抵抗者以投降的方式换来的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的财产安全却从此在城内各族群之间画出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我们曾用最好的酒来招待你们这些外来者我们曾经让你们成为国家的贵族。但在最后时刻你们这些色目人却给了我们致命一击。”李芬利知道城内那些汉人心中会怎么想作为一个犹太人和当地人的混血后裔他比别人更了解这片土地上原著民的思考方式。中国人把所有外来客无论法兰克人、威尼斯人、波斯人和阿拉伯人都叫做色目人因为他们的眼睛与当地人呈完全不同颜色。但这个称呼不带任何歧视意思包容的中国人甚至默许了色目人相对怪异的习俗。色目人可以经商可以与当地人通婚可以为官享受和当地人一样的法律和官员选拔制度。 汉人的友谊在蒲寿庚举起屠刀的刹那间被切为两段。什么都敢卖的蒲氏兄弟获得的北元的嘉奖和巨额财富并且获得了泉州市泊司长达三十年的管理权。但他们却使色目人失去了作为商人整体最重要的东西信誉。 汉人不再相信色目人虽然在大元的法律中他们的地位高出那些汉人(南方汉人)两个等级。但走到哪里李芬利都能感觉到周围目光中的敌视。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悄然提高香料、象牙、彩色玻璃制品的不正常积压还有街道边突然飞来的石子无不提示着李芬利作为色目人的一员他不再受这个国家的欢迎。他的身份已经从原来的朋友变成了和蒙古人一样的入侵者。 仇恨一旦在人心中形成要多少血才能把他洗净呢。李芬利不敢去想。以他的知识无论是《托拉》、(宋时泉州犹太教的经书)《圣经》还是穆斯林的《古兰经》对背信弃义者的惩罚都不存在宽恕这个词。 而此刻宋军已经杀过了兴化逐步向泉州逼近。走在泉州城内经隐隐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轰鸣声。据消息灵通的人士说那是宋军的新式武器一种炼金术士明的铁管子。这种仿佛施加了魔法的铁管子每次轰响都能将五、六斤重的铁弹丸射出四里远。而那些铁弹丸只要落了地就会轰然炸裂里边的铁珠、铁钉、砒霜可以让周边所有生命瞬间枯萎。 为了应付这种凶狠古怪的武器泉州的管理者蒲家兄弟在州府衙门征召了城内所有“见识广博并且出过远门的人”共同商议对策。作为被征召者之一李芬利对这种没有效率的召见丝毫提不起兴趣。要不是从锡兰历尽艰难运来的那船香料还迟迟没有脱手他早已扬帆逃离了这个城市。 泉州距离宋朝的行宫崖山只有十五天海程距离宋朝另一支大军控制的福州只有两天海程距离大元朝的大都附近的直沽口(塘沽一带)路程不过是四十天。这样一个战略和财富要地宋朝如果有机会夺回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而蒲家兄弟手中的左翼军(蒲氏兄弟所控制的新附军的原来的番号)未必肯死心塌地为这两个不讲信誉的奸商卖命。 与会者大多数存着和李芬利同样的心思。在他们眼里凑在一起谈论如何帮助左翼军防守城市完全不如谈一谈如果把手中货物更快处理掉实际。蒲家兄弟获得城市的绝对控制权后增加了很多大宋朝原来没有的税种。税率也比原来提高了近一倍。街市上纷纷谣传多收到的钱全进了蒲氏兄弟的私囊成了他们向大元可汗买封爵的投资。对于这种货色大伙当然心存不满。再加上彼此之间宗教的差异大殿里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肃静肃静!”蒲寿庚用力拍了几下惊堂木试图压制底下的吵闹。两旁的差役见大人生气用水火棍敲打着地面喊起了熟悉的堂威。 “威―――武―――”像是官府审案又像商人赶集的会议在一片堂威之声开了场。 “诸公诸位众父老相亲!”蒲寿成拱拱手不伦不类地跟应召前来的商人们见礼“泉州城危在旦夕宋人已经打过了兴化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 “投降吧宋人又不会屠城!”有人在底下大喊了一句打断了蒲寿成的话。他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几个基督教和犹太教的领相互唱和着走出人群劝参政大人接受大伙的提议。 蒲寿庚的马脸立刻笼罩上了一层寒霜。投降说得好听。上次元军打过来前这些人对投降的提议也是如此积极的响应。问题是他们这些人投降了一样可以做海上贸易蒲家却必须为上一次大屠杀来负责。 想得美让老子当牺牲然后你们可以食我之肉喝我之血!蒲寿庚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两边的差役立刻用一阵堂威声将提议者出的喧嚣压制了下去。 几个教派领看看蒲寿庚脸色慢慢退回了人群当中。蒲家兄弟可都是出了名的歹毒上次蒙古人到来之前他也是这样召集大伙议事。结果当天晚上所有坚持抵抗的人就遭了毒手。这回他玩聚众议事的把戏大伙可得小心点儿。别一不留神家产又被蒲氏兄弟找借口夺了去。 “开城迎降是不可能的文天祥的破虏军恨透了我们这些投降大元的人。上次他们打下福州王积翁、王世强等人都被砍了头家财全部充公。我们即使不抵抗大伙也没有活路。要知道前年左翼军株杀城内赵姓、白姓和陈姓汉人事后分他们的仓库和船队你们各家也都得了好处!”蒲寿庚的话三分像规劝七分像要挟。他们兄弟今天的目的就是把城内的三万余不同教派的色目人绑在一条战船上。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撒几个弥天大谎找几个闹事的祭旗都是必要手段算不得违反真主旨意。 听了这些话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嗡嗡声。当日在蒲氏兄弟大肆屠杀城内的汉族巨商和赵姓皇族很多人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教派将逃进了教堂的人推出了大门。事后蒲氏兄弟为了安抚人心从掠夺的财产中拿出一小部分由各派商会私分大伙明知道货物上血迹未干也没跟蒲家兄弟客气。如今万一宋军攻下了泉州论起当日之罪恐怕没几个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上帝啊难道真的要惩罚你的子民么?”一个基督徒喃喃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全能的主!” “真主保佑!”恐惧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想想当年被驱赶出教堂的那些赵姓皇族绝望的眼神有的人心里隐隐涌上了几分负疚。 那犯下的罪终是要还的。神在天空中注视着众生。李芬利躲在人群中听着大伙的议论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分外清晰。 通过这些议论声他终于了解了自己不在这几年泉州生的事。鞑靼人大举南下攻到了家门口。泉州各大豪门、巨商在投降和抵抗之间犹豫。此时大宋行朝请求入港避难。作为大宋的官员福建安抚使蒲寿庚非但拒绝了皇帝的要求并且利用港口中汉族商人和色目商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成功地动了“株杀赵姓驱逐汉族富商”的行动。在左翼军的支持下将试图组织守城的几家汉族巨商全部灭族。城内赵姓汉人三千余口被斩杀脑袋被送到了北元军营中作为见面礼。 “这座城市看起来繁华无比灯光遍布每个角落但人的灵魂深处却黑暗一片。外敌面前他们不知道抵抗却一心图谋着陷害自己的兄弟!”李芬利心中突然涌起了这样几句话这是他的上一任雇主在劝说他不要返回泉州时所说的话。那个来自大洋彼岸安科纳的雅各竟然在短短时间内看穿了泉州的一切浮华。 “诸公诸位诸父老!”蒲寿成用力拍打着桌案突然觉此刻自己的声音是如此软弱无力。 “大人您说吧您说怎么办我们大伙跟着便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阿拉伯商人带头说道。蒲家老大一直以智慧过人著称。勾结大元算计赵宋都是他的主谋。既然大伙拿不出具体办法倒不如听听蒲大人如何安排也免得说错了话半夜被士兵敲门捉了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蒲寿成的脸上浮现了几丝苦涩的笑意。现在他再也不敢自称有远见有智慧。正是他在半年前一次错误的选择造成了今天这个尴尬的结局。 文天祥刚刚在邵武崛起的时候蒲寿成还打着养盗保官的算盘。对于蒲家来说以当时的情况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所谓天命所谓忠诚在蒲寿成眼里不过是交易。只是根据对方的实力大小开出的价格也有所不同。 文天祥那点儿人马掀不起大浪出了事情也有王积翁这个蠢货在前面挡灾。相反只要福建境内一日“匪”患不除大元朝廷就需要蒲家的左翼军一日。蒲家的“闽南王”地位也更牢固一些。 可谁曾料到破虏军能瞬间爆。半年多时间破福州攻剑南。如今直接兵临到泉州城下。自己麾下的左翼军上去一队阵亡一队。短短十几天光景已经战死了五个千户一个万户。到现在已经没有将领敢带队去兴化军救援。 他需要大笔的资金来购买武器招募流民组织人守城。同时也需要大笔的赏金鼓舞濒临崩溃的士气。南下的路还没有断他还需要募集足够的钱贿赂索都请他率领正宗的蒙古军前来救援。 而这些钱自然不能由蒲家来出。在座的商家都要均摊几分。 忽必烈给他的职务是市泊提举司所以无论撤到哪里这些海商们必须被绑在蒲家的船队中这样在忽必烈眼中蒲家才有利用价值。 蒲寿成的目光从底下的商人们脸上扫来扫去心里默默估算谁必须留下谁可以抛弃谁的财产可以趁机夺了然后把过错抛给破虏军。 底下的商人们如圈养在狼窝边的羔羊般瑟缩着感觉到了蒲寿成目光里的阴冷。几个人低声议论着商讨着如何做才能让这对贪婪的兄弟满足。 “大人我们商会愿意三坎塔上好的豆蔻给大人奖励守城有功的士兵!”一个法兰克商人走出来主动答道。坎塔是地中海商人常用的度量单位一坎塔豆蔻差不多有一百斤。三百斤豆蔻换来的大元交钞可以卖下一栋上好的大宅院。 “如此多谢安东尼阁下!文贼退后我会奏请皇上给你嘉奖并减免你的税款!”蒲寿庚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起身亲自向带头捐献者致谢。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响应。商人们纷纷上前报出自己可以拿出的“捐献”。有的商人在捐献的同时还提出了派遣快船去漳州求援的建议。蒲寿成摇着毛笔刹有介事的把众人的捐献数目和建议记录一一在案。 胜亦财败亦财。这才是商场致胜的秘诀。有了足够的钱他们甚至可以考虑扬帆出海把家业搬迁回巴士拉搬迁回阿拉伯人的圣地。 即使在巴士拉呆不下去也可以买了骆驼穿过沙漠。到大6的另一端享受一下地中海风光。大宋不是他们的家只是一个财的货栈。在这个货栈中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包括人格与忠诚。 低着头李芬利悄悄地退出了大堂。他的船就停在城南的晋江上船上没卖完的香料他全部捐献给了蒲家。作为交易蒲寿成签署了他的出海水引。 李芬利决定离开了走得越远越好。这个城市已经彻底失去了对他的吸引力。而不远处汉人的火炮声必将提醒这里的人反思他们做过的一切。而这一切有其因必有其果。 酒徒注:光明之城是一本争议很大的书名。书内以一个意大利商人的口气技术了宋元交替前的泉州。学术界多认为这是一部伪书。李芬利是书中的一个混血翻译。 第三章 光明之城 (二上) 光明之城二. 17k.net 婆娑的刺桐树影下木屋、楼台、仓库、货栈仿佛睡着了般静静地蜷缩在万顷碧波上。而两侧丘陵如张开的臂膀轻轻地将泉州湾拢在怀抱中。(酒徒注:宋时的泉州湾远比现在大是天然的深水良港。后来港口一部分渐渐被淤积成6地). 17k.net 透过海上薄薄的清雾方笙可以看到远处那座美丽幽静的港口。这是他封锁的目标大宋丞相文天祥亲手写了书信给方家请海盗们堵住泉州出海口将蒲家舰队封锁在港内. 17k.net 让朝廷的丞相亲笔写个请字偕同出兵消灭蒲家。一年前这样的荣耀方笙想都不敢想. 17k.net 作为东海上最大一股势力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蒲氏兄弟麾下光两千料以上的大舰就有四十多艘一千料左右的铁梢木战舰还有一百多艘。这种实力海盗们见了只有扯帆逃走的份。 但现在不同了方家有了自己的杀手锏。总瓢把子方笙得意洋洋的看着隐藏在海岛后边的那十几艘三桅快船。每艘船都不足一千五百料装不了多少士卒。但方笙敢肯定这是目前为止海上最好的战舰。有了这几艘船打头阵蒲家的战船再多也得乖乖地趴回港口去。 大当家港口有船出海了一个包着头巾的海盗从桅杆上荡下来将一支千里眼交到了方笙手上。 老方笙接过千里眼抓住面前的缆绳手臂微微借了几分力身体如惊鸿般飘到了不远处的桅杆上。单手抓住另一根缆绳双脚在桅杆侧一揣轻飘飘又升高了数尺寻了机会用腿盘紧主桅杆举起千里眼向泉州望去。 碧蓝色的水面上缓缓划出十几只船影。是一支规模不太大的舰队从队形上看是例行出海巡逻的。蒲氏兄弟看样子还没被破虏军猛烈的攻势吓傻知道每天派船警戒自己的后路。 告诉海象号让它带领全部海字队押上去把那帮兔崽子全部送到海底喂王八!方笙从桅杆上荡下来大声命令。通知全部战舰列队堵住泉州出海口让蒲家哥两个看看我们方家的实力! 是!老二方鸿答应一声快步跑到主桅下升起一面黑色的帅旗几面彩色的出击指示旗。 这是文天祥明的旗语经方家三位老大改良后已经成了海盗们的标准指挥用语。大小海盗头目们看见自家主舰上升起出击旗一声欢呼。几百面白帆从甲板上快爬到了桅杆顶。两千五百料大舰海象号一马当先带着四艘打着海字旗的战舰冲了出去。 朝阳从天边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水面上这精彩的一幕。璀璨的波光中海象、海狮、海豹、海狼、海鲨五艘战舰排成一列纵队箭一样射向船只数倍于己的对手。 海盗!蒲家舰队的瞭望手很快现了危机来临冲着桅杆底下大声报告。海盗西北方三四五五艘战舰。海盗海盗后边还有很多数不清! 数不清慢慢数!带队的千夫长尤勇贤怒喝一声对瞭望手的惊慌表示不满。东海水面上除了那个奄奄一息的行朝水师根本没有能拿上台面的势力。如果说有人敢从水上袭击泉州除非这个人吃了豹子胆。 半年来虽然两浙一带频繁传来港口被海盗攻破两浙大都督范文虎被气得跳脚的消息。但是蒲家军上下都认为那是范文虎怕朝廷命他领兵南下与破虏军决战而找的逃避借口。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埋伏出其不意攻进港口然后在大队守军未来得及赶到之前撤离。谁能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海上不比6地船与船之间距离远联络起来非常麻烦要想组织这么准确的攻击除非海盗们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是五艘向咱们杀过来了后边还跟着六十多艘!瞭望手终于弄清楚了敌情扯着嗓子喊道。 迎上去给海盗们一个教训!放狼烟通知港内准备迎战!尤勇贤毫无惧色地命令。十几天来他肚子里已经憋满了火。文天祥的破虏军一再紧逼已经打到了家门口。而城中那些6上的兄弟却没有一个有胆量去迎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泉州外围的几个城市纷纷被扫平。 求援的信已经送出去好几拨了。两浙、惠州漳州能想到的盟友都想到了。但援军至今不见动静。索都的两万大军据说是在渡江后遇到了麻烦正在百里外与一个叫张元的土匪呕气。而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历尽千辛万苦回了信只为了告诉蒲将军浙东匪患严重他麾下的二十万新附军无法分兵南下。 一帮想看爷们笑话的王八蛋。尤勇贤每天在肚子里泄着对大元将士的不满。唯一可以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破虏军没有水师蒲家如果守不住泉州还可以带着全部人马从海上撤离大伙积累下来的财产不会丢个一干二尽。 所以每天出海巡视就成了尤勇贤的职责。遇到小股想趁火打劫的海盗他带领舰队冲上去将对方的船打烂。看到大规模的海盗船队他亦不感到恐慌。放出狼烟后蒲家舰队自然会快出港支援。附近海面还没有哪家海盗能抵挡住蒲家倾力一击。 海象号战舰上方震岳小心再次看了看主力舰队的信号旗小心地收好自己千里眼。这宝贝是重金从破虏军换来的两片镜头都是用水晶磨成一整船硝石才换一把。弄坏了他方震岳敢保证自己的父亲方笙会把自己全身涂满羊血丢到鲨鱼群里去锻炼。 双方舰队慢慢靠近已经不再需要千里眼来观察敌情。蒲家的巡逻舰队的诸将显然也是个硬茬面对强敌非但不躲避反而一边在船上点起狼烟向港口内报信一边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五对十五双方接战的船只数目差距较大。主舰队中方笙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派出的分舰队握着千里眼的手心有些潮。海盗方家和泉州蒲家有冲突亦有合作。彼此下黑手打闷棍的事情常干却没有正式挂上两家的旗子厮杀过。此战开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意味着方家与蒲家舰队正式决裂和蒲家背后的大元朝廷走到了敌对的立场上。 与破虏军的交易从老三方馗第一次进入邵武后开始。官位、番号、战舰设计图样、钢弩、火炮方家急需的东西破虏军毫不犹豫的提供。甚至在不能满足武装自己的前提下优先提供给了方家。 在此同时方家也为这些武器和荣誉付出了巨大代价。文丞相不是乐善好施的菩萨为了维护自身的独立和尊严方家也不能白白接受破虏军的好意。通过联系人明里暗里的讨价还价双方彼此心照不宣却默契地为每一笔武器交易制订了规则。作为新式武器的接受者方家不但要支付武器的费用而且要通过实战回报破虏军的帮助。半年来方家海盗持续袭击定海、绍兴。有一次甚至顺着海潮杀到了临安城下。 这是一场豪赌把家族命运绑在国运上的一场豪赌。胜则方家脱离海盗世家身份成为大宋复国或某人开国的功勋家族败则连几代人积累下来的海上基业都赔了进去。 大当家要不要围上去!秉笔师爷黄易安凑过来低声询问。港口外的方家战舰有六十多艘完全可以在港内蒲家舰队倾巢而出前围上去将巡逻舰队一口吞掉。然后再摆开阵势以逸待劳迎击蒲家主力。 方笙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命令:通知主舰队所有战舰放慢度观战! 是!黄易安答应一声快跑了下去。在旗舰的调度下海盗主舰队收拢船帆远远地徘徊在战场外围。 他们要进行一场公平的角斗一边检验新的战法一面立威让港口内的人无法推测方家舰队的真实实力。 望远镜里方震岳率领的五只战舰轻巧地打了个旋船头接船尾拉成了一条直线。仿佛一条卧在波涛上的小龙般以海象号为龙斜斜地横在蒲家舰队的前方。 疾驰而来的蒲家巡逻舰队愣了一下水勇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水面做战一向讲究的是:远斗弓箭近拼船帮帮相贴再斗人。通常船队中的船只先一字排开船头保持一条直线向对手冲过去在五百步距离左右射石块和点燃了的鱼油蛋互相砸。二百步左右距离用弓箭和火箭杀伤水手破坏船帆。距离再近时则想方设法用船头撞击对方船腹部并用拍杆互砸。两船碰撞在一起时则水手在弓箭的掩护下跳到对方船上硬拼。 无论是做战的哪个阶段都要避免用船腹部对上敌方船头。战船与货船相比船头尖船身长。把腹部暴露给敌人摆明了是给对方的投石机和弓箭手当靶子。 找死!尤勇贤在甲板上吐了口吐沫吩咐船尾的鼓手击鼓号令自家战舰加快度。先前他还有些担心对方的几十只战舰以多为胜。现在看到方家派一支分舰队前来单挑而对手明显又是一个不懂水战的雏儿心中勇气倍增。 两支舰队迅靠近阳光下已经可以看到彼此船上跑动的人影。 第三章 光明之城 (二中) 满帆下桨加用船头顶翻他们!尤勇贤大声喊道。他是蒲寿庚麾下的第一爱将时而为官时而易装为盗纵横海面多年捕捉到有力战机决不会放过。 十五艘铁梢木战舰骤然加片片船帆一同张开如朵朵莲花骤然绽放于海面上。在木桨的协助下船队度一下子提高到极限飞快地向眼前的小龙冲去。就像一只只见了血的鲨鱼完全不去想前面会不会隐藏着钢叉和巨网。 三千步两千步一千五百步一千三百步。两支舰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尤勇贤几乎可以预料到下一刻有多少海盗在自己船头边哭爹喊娘地跳入大海。就在这时他看到对方船舷上突然露出一排小洞。五、六个排列得分外整齐。 轰!海面上的阳光突然暗了一下百余道火光方家舰队中射出重重地砸在尤勇贤的舰队中间。尤勇贤得座舰旁溅出一股巨大的水柱轰鸣声里船身猛地一顿几片甲板卷着浓烟飞上了半空。 满帆切斜角三打一方震岳的旗舰上迅升起一排彩旗。占了便宜的海盗舰队猛然加在水面上画了条漂亮的水线斜着从蒲家舰队的侧翼擦了过去一边疾驰一边开炮射击。 远处大当家方笙笑着放下了千里眼。剩下的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了方家年青一代的翘楚方震岳把火炮的优势挥了个淋漓尽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海面上已经布满了断桅残帆挣扎着哭喊救命的水手。那些都属于蒲家的方家分舰队五艘船连个毫毛都没让对手捞到。 大当家奇迹奇迹啊!师爷黄易安不顾身份在甲板上跳起了老高。其他海盗也欢呼起来短刀匕乱纷纷抛向天空然后再耍着花样接下。 他们无法不兴奋为了从贪财的文丞相手中买这些特制的船用炮半年多来海盗们几乎在勒着裤带过日子。 开始的时候老巢那些工匠们还试图仿制结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造出来的火炮射程短不说每门炮消耗的精铜已经过了购买火炮的花费。 他们不单要买火炮还要支付那该死的炮弹费用还要为改造战舰的图纸买单。战舰上原来的投石机械拍杆都要拆掉重量分布要重新均衡。侧舷和安置炮座的甲板要加固。 文天祥提出的标准射击方案每艘船的单侧可以放八到十二门炮每艘船可携带火炮十六到二十四门。但是到了后来方家实在支付不起如此大的代价了。五炮舰每艘携带十门火炮每侧五门。就这样一支偷工减料的火炮舰队诞生一诞生就像重生的凤凰一样展开了烈焰之尾。 海面上两支舰队继续缠斗着。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了三艘战船后尤勇贤的一身蛮劲都被部下的血给激了起来。指挥着剩余的十二艘船冒着炮火向对方靠拢试图凭借人数优势和对方展开接舷战。 五艘火炮战舰游龙般从海面上滑过装备了新式风帆和轮舵的它们度和转弯性能都比老式广船快得多。千里眼中龙尾轻轻一摆靠后的三艘战舰同时开火。 轰鸣声中又一艘敌舰被打成了两段。一边倒的火力优势和船只性能让方震岳麾下的水手们越打越从容越打越有底气。每次射击都是三到四艘船同时开火集中力量打击对方的同一艘战舰。并且距离都放到了八百步以内。这使原来不到十分之一的命中率大为提高几个***兜下来尤勇贤的舰队已经只剩下了六艘战舰。 初生的朝阳照得海面像着了火一样红火海中落水的左翼军弟兄绝望地挣扎着哭喊着。幸运的人抱住了被火炮打碎后落入海中的木板。大多数不幸运的却只能在海中等待对手慈悲把他们俘获。自家的战船不用指望了船上的人和水中的人落水的时间只有早与晚的差别。对方每一次射击都给战船造成极大的破坏有些水手受不了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压力抱起船上用来修补甲板的资材主动跳入了大海。 好个文疯子不亏我替他骚扰两浙损失了那么多兄弟!方笙在肚子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伸手擦了擦眼角。为了换得这些新式武器海盗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非但要支付工钱并且要满足一系列附加要求如骚扰杭州攻打苏常之类。虽然文天祥没有跟海盗们约定日期但为了尽快得到武器供应方家尽竭尽全力满足了自己的承诺。 贴进点儿再近点儿让他们的投石机够不到就行!瞄准了那炮弹可都是银子和命换来的别砸水漂方震岳声音已经兴奋得变了调。这是他在海面上演练多次的战法凝聚了方家十几位前辈高手的智慧。在旗舰的指挥协调下他的舰队始终滑行在对方八百到一千步左右的距离的地方。尤勇贤几次试图分散冲击搅乱海盗的阵形都被火炮给打了回去。到了后来蒲家舰队几艘铁梢船的风帆纷纷起火已经无法完成任何战术动作。只能在海上团团转着无可奈何地承受对方接连不断的炮击。 港口方向现帆影敌军大队出击!主桅杆的碉斗上瞭望手用力地挥舞着信号旗。打了半个时辰蒲家的舰队终于被海面上的炮声和狼烟惊动了几百艘战舰倾巢而出映着日光向战场杀来。 少当家老当家问你要不要支援!又一个瞭望手汇报道。在远处观战的方笙怕儿子吃亏调动着己方战舰慢慢地向前靠拢。 不用告诉老当家让他观战配合我今天要替方家立威!方震岳意气风地喊道。带领舰队向下一个着火的战船扑去。 观战、配合、立威!主舰队师爷黄易安不解地问道。少当家一向胆大这点他知道。但对方赶来的战舰足足有一百多艘。五艘炮舰再利也没有和一百艘战舰对挑的实力。 你别管按小子吩咐地做!方笙自豪地将命令传达下去。方震岳是他最小的儿子对这个儿子的悟性和能力他一向有信心。 几个海盗头领看到旗舰上的指令不解地举起了千里眼。 千里眼中初升的朝阳下他们看到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五艘战舰在海象号的带领下快向水面上挣扎的几艘蒲家巡逻船靠过去。从一千步直接靠到二百步的距离突然几艘船同时射击将炮弹砸向对方的船舷。 如此近的距离失去控制的巡逻船根本无法躲避。水手们眼睁睁地看着炮弹呼啸着飞来扎进自己脚下的船腹。然后看着海面渐渐远离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破碎的甲板慢慢溅落。 看着天边灿烂的朝霞和耀眼的阳光向自己张开怀抱。 最后几只巡逻船在近距离被一瞬间击沉。方震岳悲悯地看了看水面上挣扎的敌军挥挥手命令下属再次升起信号旗。看到信号的其他几个炮舰头领以狂笑相回一边带领麾下喽啰用海水冷却炮管一边调整轮舵让自己的炮舰跟在海象号之后。 五艘炮舰骄傲地鼓满风帆向港口出击的蒲家舰队杀了过去。船帆后的阳光火一样刺眼。 报将军敌舰杀过来了!瞭望手顺缆绳滑落跪在甲板上汇报。几个水师将领回过头企盼的目光一起落在蒲寿庚身上。 蒲寿庚是他们的主心骨。这位以果决勇敢的将军几十年来一边和海盗勾结劫持商船一边征讨小股海盗邀功从一方小吏飞地爬到了大宋安抚使的职位上。然后在战局未明蒙古人刚过长江时就遣心腹与忽必烈勾结出卖大宋换取更高的官位。可以说在着混乱时代蒲将军的每一步判断都正确每一步都走在了别人的前头。 但是此刻这位智慧过人的大将军显然和部下们一样在新鲜事物面前乱了方寸。他们都看到了刚才海盗对尤勇贤分舰队那最后一击。没有人能想象这条小龙杀进密集的船队中后会是什么后果。 虎入羊群不外乎此。几个将军们瑟缩着脚步慢慢向后挪。连舟结水寨筑浮城这些常规的水战办法都来不及迎击尤勇贤的下场就摆在眼前没人愿意带这个头。 全部战舰散开擂鼓一齐冲上去接战!咬着牙蒲寿庚作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正确抉择。 将领们顺着战舰之间的木板迅跑开传令兵划着小船迅将准备群殴的命令传达开去。面对前所未有的武器只能采用这种前所未有的战法。低级将领犹豫着将麾下的战船尽量分散开去。聪明的水手体会上司心理悄悄地将主将座舰的木帆拉斜降低战舰扑向死亡的度。 阳光下百余艘战舰像羊群一样散满海面。海象号带着舰队飞扑来中途方向微微一偏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擦着蒲家舰队的外围掠过。 最近处只有三百步。蒲家舰队射出的石蛋和鱼油蛋擦着船帆飞过在海字号舰队周围砸出无数水柱。海象号在波涛间颠簸着一会儿跃起于浪尖一会儿落下于波底。 寻找最近目标射!方震岳不理睬身边飞舞的石头弹丸果断地挥落了指挥旗。侧面舷窗快推开五炮弹曳着长长的焰尾一头扎进距离他最近的一艘敌舰的船舱中。海面上升起凄厉的火光破碎的甲板和水手的肢体一起飞上了半空。 拼着挨石弹的威胁海狼、海豹、海狮、海鲨都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舰射了炮弹。这个距离火炮平射射中的机会激增。虽然自己的战舰也成了对方投石机的照顾对象但那些石头弹丸打不了这么准也没有开花弹那么大的破坏力。 五艘炮舰快与敌军脱离接触身后留下一堆破碎的木板。没等蒲寿庚来得及呼痛远远的调整了船帆角度的炮舰又杀了回来从另一个侧面向蒲家水师切去。 就像庖丁解牛般两艘来不及躲避的千料海船又被送入了海底。被激怒的水师将士扬帆紧追奈何木条硬船帆调整慢等他们找准风向海盗的炮舰已经驶向另一个角度。(硬帆是中国海船常用的帆样以木条缀成结实可极大节省操帆手数。但效率不高。) 几千名水鬼叼着葫芦杆跳下了海蒲寿庚许下了巨额奖赏要他们冒死去凿沉对方的炮船。千里眼中方震岳将这一切看了个清楚舰队在次兜了个***慢慢与追过来的几艘蒲家战舰缩短距离。 几艘战船在两百步距离错舷而过方震岳麾下的炮船打翻了对方一艘战舰海狮号也挨了一鱼油弹船帆上冒起巨大的火苗。 掩护海狮换帆旗语的指挥下四艘海字号战舰围着受伤的海狮号兜开了***。十几只蒲家战舰试图靠近都被火炮打了回去。 海面上冒出一串串气泡。数千个水鬼咬着芦苇杆拼力游向战场。水鬼们身前还推着几只冒着烟的乌延船(一种廉价的渔船为沿海少数民族所用)试图用火攻将方震岳逼走。 床弩准备截住乌延船。弓箭手上甲板射浮靶!方震岳果断的布命令。每艘船的甲板上都跑出了几十名弩手明晃晃的钢弩端起弩弦绞紧。随着弩箭都头的一声令下几百支亮晶晶的钢弩射进了海里。 没有羽尾的钢弩的轨迹丝毫不会被海水改变弩尖撕开水波撕开水面下的躯体。一团团血顺着水面冒了出来奋力前游的水鬼们一下子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向前无法穿过密集的弩雨。向后逃不过神射手的狙击。 床子弩在摇臂带动下吱呀着被拉开。飕的一声巨响丈余长的弩杆破空而去。度缓慢的乌延船是这种弩箭的最佳目标几乎在被击中的同时冒出了高高的火苗。弩杆上方家自制的硫磺包剧烈地燃烧把蒲寿庚的最后一丝勇气烧进了海水里。 擂鼓后撤让主舰队佯攻!方震岳看看时机已到大声吩咐。海象号上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换好了帆和海狮号和其他几艘海字战船整队再次于水面上兜开了***就像徘徊在羊群外的狮子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少寨主炮管红了破虏军的师傅说不能再打了!一个小喽啰凑上前低声汇报。 没事别靠敌人太近蒲家舰队已经乱了!方震岳自信的说道。海面不远处老当家方笙带着全部舰队压了上来六十多艘船排成了一条长长的大龙所有船的侧面都对向了蒲家舰队方向。 回港撤回港留火攻船断后!蒲寿庚惊慌失措地喊道。火炮的威力6地上和海面上他都见识过了。如果方家的战船上都装了火炮每艘船五门六十艘船就是三百门炮。三百门火炮齐蒲家有多少战舰也消耗不起。 上百艘战舰乱哄哄地向港口内逃去。混乱中有战船相撞水手们饺子一样落入大海。后面的同伴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架着船从他们的头顶上驶了过去。 蒲家舰队完了。黄易安站在自己的座舰上低低的叹息道。 光明之城 (二 下) 光明之城(二下). 17k.net 风将硝烟渐渐吹远。暗红色的海面漂满了水勇们的尸体。破碎的甲板、破碎的桅杆和破碎的战旗依稀像旁观者诉说着一场恶梦一场看在沿着让人从心头冷到骨髓深处的恶梦. 17k.net 大宋闽乡侯苏醒闷闷不乐的收起了手中的千里眼将疲惫的身躯靠在身后的桅杆上。海风在他头上呼拉拉地吹过船帆碧空里仿佛还回荡着早晨的炮声. 17k.net 苏家的舰队没有参与对泉州港的围攻或者说是文天祥拒绝了苏家派遣舰队参战的好意。三方碰头商议经略泉州的时候文天祥交给了苏家一个轻松的任务为破虏军和方家运送后勤补给。所以苏醒只好不情愿地驾驶着座舰在战场之外围观观察新式舰船和武器的战斗力. 17k.net 观察到的结果令人震惊。水战结束了打了一辈子水战的苏老当家心中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的感觉交织而来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 那五艘新式战舰的火炮本来是应该优先提供给苏家的。是因为他这个家主在关键时刻犹豫才让海盗世家的方家抢了先机搭上了破虏军这辆八骏拉动的战车。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自己试图左右逢源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自己试图为家族攫取更多的利益…… “咳那蒲家舰队真熊包被老方一吓就退了。他们真的冲上来今天这仗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儿子苏刚那直率的大嗓门从后甲板传过来让老苏醒心中的烦恼更多。 如果两军打仗都象旁观者这样知己知彼哪还要计谋何用!这个没脑子的儿子终日只幻想如何争雄天下却从来不仔细仔细想想对手的实力。用兵之道讲究虚实二字。方家舰队那五艘船在泉州水师面前耀武扬威的杀进杀出蒲家的新附军早就被吓落了胆子谁还会想到后面的六十艘大船上根本没有火炮这个道理!况且即使想到了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又肯第一个冲上去送死! “少当家要我看这事情还得您出面到老当家那里请一支令箭来。以老当家现在的封爵与身份何必非听文丞相的调度。咱们的舰队与方家并肩封锁港口也算为大宋尽了一分力!”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提这个建议的是苏家的一个幕僚他的想法很实际。泉州港是东南沿海唯一一个未曾遭到蒙古人洗劫的港口货栈内的香料堆积如山府库中的白银据说有上千万两。马考拉诺的宝石吉纳的紫檀加祖拉特的珍珠随便运几船出来运到北方去都是天价。这些财富眼看着要被胜利者瓜分而作为破虏军的盟友苏家舰队却只有在一旁看热闹的权力这如何能让人心甘。 “爹最近脾气大得很二叔又不在我怕说了也白说!”苏刚声音慢慢放低距离父亲站立位置近了一切行为都加倍地小心唯恐哪句话说错了或哪件事做得不妥当触了老爹霉头。 如今大6上的形势风气云涌早登上6地一天就能早一天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与其惹老爹生气被他管在家里不如装得恭顺一些让他早一天放自己单飞。 听到儿子的话和越来越轻的脚步声老苏醒的脸上绽出一丝苦笑。儿子的心性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总想着独自去闯一片天下却不懂得父辈们的经验与见识是比家族势力还宝贵的财富。想到这些他摇摇头慢慢地将目光从远处的海面上移开。 苏家一步慢步步慢蒲家兄弟衰败之后海上势力唯方家马是瞻已成定局。除非文天祥败了可依眼前的势头看文天祥败得了么。从破虏弓风帆战舰到侧列火炮天知道丞相府还有什么可以力挽狂澜的奇珍异宝没拿出来。 如今奋起直追的希望也只有凭这个脾气急躁喜怒皆形于色的儿子。 “爹震岳兄今天打得真精彩!”苏刚见父亲把目光转向自己言不由衷地赞了一句。 “嗯把火炮和风帆的威力挥到了极致。有时间你记得多跟他学一学毕竟他们比我们接触火炮接触得早。”老苏醒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嘱咐。今天这场海战规模虽然不大但那隆隆的炮声却揭示了海战新时代的开始。从此以后那种靠弩箭和拍杆、纵火船的战斗模式注定要向纵列炮击方式转换。早走一步的人领先的就是远远的一大截。 “我知道我今晚就过船去拜访好好跟震岳兄讨教!”苏刚满口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胡乱跟父亲聊了几句语风一转把话题带到了火炮上“爹文丞相答应咱们的火炮定下何时能交货了吗?” “那要等你二叔从北方回来带回东京路(锦州一带)那边的货物和回执!”苏醒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回答。自己的得力助手苏衡奉文天祥所托带了三百把短手弩和两万支短箭去了极北的港口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消息。而此时海上正是风浪较多的时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非但船队有危险家族势力与方家的差距可就越来越大了。 提起那些短手弩苏醒不由自主最近行朝那边的一些不利传闻。据说行朝一些人向文天祥索要钢弩和火炮被文天祥以军中辎重不足道路不通的理由而拒绝。而拒绝为朝廷提供钢弩的破虏军却能拿出三百把手弩与北方那些蛮族换牛羊和战马。 虽然手弩的射程只有三十步远远小于目前提供给苏家和方家的破虏弓。但这种举动却无疑在向世人表明破虏军与朝廷之间的距离已经越行越远。 何况在不肯供应朝廷火炮的同时丞相府却以充足的火炮武装了方家海盗。 朝廷为了大局忍下这口窝囊气。还是愤而下旨叱责逼破虏军与朝廷决裂几个月内必然见分晓了。 诸侯各怀心思未必肯顾全抗元大局。6秀夫是忠直之臣但眼下破虏军对朝廷如此搪塞越是忠正之臣则越容易作出极端反应。至于张世杰在苏醒眼里他是一员有骨气的大将却不是一个有心胸的宰执。 选择追随文天祥到底是对还是错。每天在内心深处苏醒无数次质问自己。破虏军的越来越强大的实力让他不得不下定决心追随。而文天祥越来越反常的举动让他越来越后悔自己的决定。 大宋朝需要一个有远见的宰相才能解决这个难题。可这样的宰相行朝显然没有。见了父亲的落寞的神色苏刚的情绪也多少受了些感染。早一天得到火炮则意味着苏家的护航舰队可以早一天驰骋大洋。但目前供货的主动权在破虏军手里方家为了这几十门火炮付出的代价苏刚也清楚自己的家族关键时刻退缩实在怪不得别人抢了先机。 陪着父亲叹了口气苏刚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钢弩说道:“其实文丞相肯把这么大一批货委托给咱们说明他心里还很看重咱家的海上实力。这种弩我用了几次多少也找到了一些敲门虽然不如咱们用的那种破虏弓射程远装填起来也颇废时候但稳定性相当好单手在小船上击丝毫不受风浪颠簸的影响!” “你是说这批弩是文丞相特意打造来用于实战的。而不是故意误导那些蛮族的劣货?”听到儿子的分析苏醒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关于是否支持大宋行朝的问题让苏家和破虏军的合作出现了些裂痕。而作为家主苏醒把这些裂痕看得很重久而久之一些猜疑和隔阂越来越深看问题反而不像头脑简单的儿子这样乐观。 如果真的像儿子说得那样攻打泉州和联络北方蛮族就成了两个分量差不多的任务。苏家在文天祥眼中的分量就不会低于方家太多。 苏刚慢慢地绞动弩弦将两支短短的弩箭添到了弩槽中。单手擎起弩臂将弩身指向了半空盘旋的白鸥。 “崩、崩”两声连续的脆响弩箭一前一后飞出两只绕帆而飞的海鸥应声而落。一边珍惜擦拭着手弩苏刚一边向父亲解释:“这不是劣货。我听人说骑马好比驾船颠簸起来一样厉害。如果骑兵配上了这种短弩两军向交时突然从腰中拔出来…….” 那绝对是一面倒的屠杀。苏醒愣了愣眼光刷地一亮仿佛看见了北方传说中的草原上两队打着不同旗号的蒙古人挥舞着马刀迅靠近。突然一队蒙古人从腰间拔出了短弩在战马即将与敌手相撞交的刹那把弩射将出去。 好毒一条计!恍然大悟的苏醒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汗。蒙古人内部争斗不断这对常年在南北港口之间奔走的海商们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前几年草原上战乱忽起支持鞑子头儿忽必烈的和支持他弟弟的蒙古部族大打出手最后全凭麾下汉军和探马赤军的力量忽必烈才把各部族的反抗压了下去。 如果此刻那些被镇压的部族拿着文天祥供应的武器死灰复燃。忽必烈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威胁。即使那些叛乱者不能把忽必烈从皇位上来下来至少有一大半的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将不得不长期驻扎到草原上。这对于越打实力越强得破虏军来说是个难得的可乘之机。 忽必烈夺取汗位的全部凭借就是他完成了两代蒙古英雄没有完成的灭宋之功。如果宋朝的大旗无论打在谁手里的宋室旗号屹立不倒。哪北方的局势就会越来越乱北方的局势越乱破虏军站稳脚跟解决大宋内部争端的机会越多时间越充裕。 “文丞相是得了天书的人大宋没有第二个人看得比他还远。你看他没取福州先造海船。没定福建眼光已经放到了漠北。这种有大智慧的人不该以常人的心胸和眼光推测他。我觉得追随他越晚吃亏越大!”苏刚看看老爹的表情又试探着嘟囔了一句。 一句话让苏老当家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跌倒。 也许别人做不了整合大宋全部力量的丞相而文天祥本身就是。苏醒在沉思中彻底醒悟望着浩瀚的洋面大声说道。“倨北方的眼线传来的情报你二叔的船队已经过了宁海州(山东烟台)我根据这几天的水流和风向估计如果不遇到风浪目前他已经在辽河口上了岸!”他已经明白了文天祥的实际意图。方家是海盗世家所以破虏军以其为海战助手攻城略地。而苏家的长处却在贸易上。所以文天祥才不在战争中动用苏家的力量。 留一条退路给苏家将来双方合作的余地更大。泉州与北元地区进行贸易需要一支独立的不得罪交战双方的舰队。而苏家无疑是文丞相那里信得过的选择。 “爹是不是我又说错了?”见父亲神色突然凝重苏刚试探着问。 “不是你说错了是爹老了!”苏醒长叹一声关于家族的展他终于想到了一条妥善的路。“你说得对咱们动手慢了。这种弩不是劣货是骑兵专用的” “嗯文丞相卖弩给北方蛮族让蒙古人自己杀自己比破虏军亲自动手还有效果!”难得受到表扬的苏刚卖弄道。 苏醒仿佛不认识一般仔细看看愣头青一样的儿子。直到看得儿子脸色红终于笑了起来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爹老了本该早日放你出去。你年青没那么多经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泉州的事情咱家已经插不上手。但凭爹和方老掌柜的交情你可以去方家观战看看别人怎么打。等你二叔回来咱们有了火炮第一支舰队也交给你让你跟方震岳那小子比比看看到底他方家的后人厉害还是我苏家的后人有本事!” “爹!”苏刚愣了一下不知道今天老父亲错了哪根筋居然把自己一心想要的东西不等开口就如数应承了下来。内心里的愿望达成的他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看看远处的海面再看看近处头已经斑白的父亲不禁有些茫然。 “等你二叔回来爹给你一支舰队。希望你别丢咱苏家的脸。咱是三苏之后也是大宋士大夫后人中第一个扬帆出海的家族!”老苏醒拍着儿子的肩膀笑着说道。两眼不知不觉有些湿。 “儿誓不辱没苏家之名!”苏刚挺直胸脯回答。 “好好!”苏醒看着儿子仿佛看着年青时的自己。“不过你得答应爹两个条件!” 没听出父亲口中不舍的意味苏刚以为老爹又要变卦忙不急待的点头“爹您说吧我一定做到!” “第一你带舰队投到文丞相手下加入他的水师。泉州攻下后杜浒肯定会从潮州一带撤回来帮助文丞相自组水师。到时候你连人带船加入进去无异于雪中送炭!” “嗯!”苏刚点头应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想想杜浒在闽南杀出来的威名托庇到这样的将军手下对自己也不算委屈。 “第二加入破虏军后你不得再打苏家旗号。鞑子没被驱逐回漠北之前苏家也不会承认你的存在!”老苏醒望着儿子满脸决然之色。 “啊!”刚刚兴奋得如站在云端的苏刚一下子跌落到了海底。父亲这样做等于将其逐出了家门或者说等于让他去自立门户。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老苏醒望着儿子苦笑着话音里带着无奈也带着自豪。“你长大了所以想做什么就要自己承担后果不能总指望着苏家在背后撑腰啊!” “可可那那和我脱离苏家有什么关系?”见父亲不像是在开玩笑苏刚迟疑着问道。 “如今天下大乱。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家族的兴亡所以不得不谨慎。而越谨慎错过的机会也越多。就像这次在朝廷和丞相之间选择选来选去两方都不敢得罪两方都没讨到好。”苏醒慢慢地跟儿子解释着以从没有过的耐心好像苏刚已经是他门下的一个参与决策的高级幕僚而不再是那个长不大的愣头青儿子。 “而一旦整个家族卷进风波中就犹如卷进了一场赌博。输就会输的一干二净。所以为了这个家族你和你二叔去赌全力去陪着文丞相赌一赌华夏国运。而我退回流求(台湾)去守着祖宗的基业。一面给你们守着这个家一面寻求向西南展的机会。将来无论是成是败你参与过可以无悔。而我守住了这个家业也给祖宗有了交代!” “是爹孩儿明白!”苏刚对着父亲躬身施礼。一瞬间他明白做事时而果断时而犹豫不绝的父亲的全部苦衷。 无论心中如何想着华夏如果想着为国出力。父亲都不得不将家族利益放到第一位上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一些世家大族的传统。正是这种传统才使得一些世家大族经历无数个乱世后却依然能保持住血脉绵延。 而自己和父亲不同作为长子自己的任务是开拓。在血雨腥风中打出一片更大的天地出来。 这是家族长子的责任从出生那一天已经背负上了。不能逃亦逃不掉。 光明之城 (三) 光明之城(三). 17k.net 关于未来如何建武(昌)军统军万户武忠可没想得那么长远。实际上自从破虏军成功将页特密实部围歼那一刻起这位拥兵两万的地方军阀就在幕僚的建议下坚定执行了“中立”路线。所以当麾下将领快马来报说广昌守军经过浴血奋战将越境的数千文贼人马全部击溃时武忠接过战报看都没看就把它当着属下的面扔进了垃圾筐. 17k.net 不用问武忠也知道广昌守军“血战”之后没有任何伤亡。也不用问从守城的千夫长到下边的牌头都斩获甚多。并且相当一部分战利品都是大元交钞. 17k.net 但武忠不打算拆穿麾下这些伎俩。这种欺上瞒下的手法在他还是大宋厢军将领时已经玩烂了不新鲜。为了自身安危和弟兄们的“钱程”他还必须继续要玩下去直到战局明朗化北元与破虏军明显分出胜负那一天. 17k.net 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他不希望达春尽快获胜。非但他自己如此私下里武忠通过师爷苏灿的渠道肯定差不多整个江南的新附军将领都抱着这种想法。有些文职幕僚们相互之间交往的信件中甚至不避讳地强调了“坐山观虎斗”的观点。 达春快消灭破虏军不附合大伙的利益。去除每月从走私贸易获得的好处和过往商人们的孝敬不说为自身生存考虑新附军的将领们就不希望大元将残宋尽快消灭掉。 新附军战斗力低下带兵将领又多出身于宋朝厢军。忽必烈一直就存着将这支留着没有丝毫用途并且随时会有兵变危险的包袱抛弃掉的打算。但基于残宋没有完全消灭仍需要收买人心的考虑一直迟迟没有动手。如果达春顺利解决残宋江南四十万新附军就面临着解散的危险数千员武将和幕僚就要回家当富家翁。在手中没兵可持的情况下他们不过是富裕起来的四等人。搜刮了半辈子积累下来的财产有可能转眼落入蒙古贵族的腰包或者成为色目收税官的贡献。 凭借过去的从政经验武忠亦不过分看好破虏军。大宋丞相文武双全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以大宋朝的特色越是文武双全的人越容易被剥夺权力甚至丧命于莫须有的罪名之下。自杯酒释兵权以来宋朝文人的地位一向就高于武将。所以文官们向来把带兵的同僚当做另类而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而对于能打仗又会吟诗的武将则视作对整个文官阶层的威胁。对付威胁官员自有一套对付的手段。可以让岳武穆轻而易举的掉脑袋也可以让韩世忠等人顺从地靠边站甚至对于辛弃疾这种潜在的威胁者也保持足够的警惕让他一辈子再也统不了兵。 武忠可以肯定随着行朝渐渐立稳脚跟朝中官员们先想到的就是将文天祥的兵权剥夺。这是幕后无数双手团结起来的力量文天祥根本没力气抵御。至于剥夺了文天祥军权后其他人带不带得了兵能不能让破虏军上下信服那是后话不在官员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保持中立的武忠把未来一切都抛在了脑后。每天邵武地区大量的新生产品从他的治下四散流出外界的各种物资经过他的辖地络绎流入邵武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到了分配利益的时候师爷苏灿自然会把他该得的那一份分文不缺的拿回来。并且分派兵士玩一玩官兵捉贼的游戏顺带着制造点儿与越境而来的破虏军生冲突的假相掩盖属下与破虏军暗中勾结的真相。 “大人给中丞的呈文写好了请您过目!”师爷苏灿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一份公文顺势弯下腰去将废纸筐中的战报拾了起来。 瞒上不瞒下这是官场惯例。战报虽然是假的层层报上去将来就是搪塞责任的凭据。作为师爷苏灿一向很尽职。非但要替东翁出谋画策还要用尽全身解数把一切隐患消灭于无形。 武忠接过公文照例是看也不看就开始用印。他豪不怀疑苏灿的忠诚江浙的幕僚一向名声在外。他们彼此之间互通消息为自己的上司进行一些桌面下的交易。互相勾结彼此引荐已经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团体信誉和能力都有保证…… “大人属下听说这次被击溃的匪众打着两家旗号一半是破虏军一半是光复军骑、步各半加在一起有三千多人?”苏灿一边收拾公文一边低声提醒武忠具体细节上不要出纰漏“我军依城苦守一日夜击毙贼寇数百。贼寇见我抵抗坚决唯恐被各路人马合围才弃城远遁!” “嗯我知道了上次那伙逃入军山的盗匪还在不在为了防止他们与文贼勾结你安排人去剿了他。级封好了拣几个面目狰狞的算做破虏军传到江西参政王大人那里去!”武忠捻着为数不多的短须沉吟着答道。 军山上的土匪是一伙打着大宋旗号祸害百姓的流寇。年初时新附军让开了军山到建宁的山路这伙土匪却没有去邵武投新附军。依武忠的意思本来想早日剿灭被师爷苏灿以日后必有用场的借口强行拦下了。如今广昌守军放任破虏军越境而过少不得要干些遮掩勾当。斩冒功的事情刚好着落在这伙盗贼身上。 “大人英明!”苏灿笑着答了句口头谗。跟上武忠这样一点就透的东家是他的福分。北元不对汉人和南人开科举读书人的出路就依附于各路官员身上。主人家达了他们跟着兴旺达主人家遇到为难时做师爷的要义无反顾地挡上去把所有过错一肩承担弃身保主。 “破虏军溃兵穿境而过咱们凭城固守也算尽了人臣之责。但如果还从咱们这杀回来可就不妙了。所以你还得与整治城池监督诸将不可懈怠!”武忠摇摇头苦笑着叮嘱。麾下这些窝囊废的战斗力他比谁都清楚硬让他们挡在破虏军面前肯定会一哄而散。如何才能不让越境的破虏军去而复回就看师爷的“运筹”能力了。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安排!”苏灿笑着答应主仆之间彼此心照不宣。 “也不急在一时你坐!”武忠指指面前的椅子笑着说道。 “大人面前哪里有小人的座位站着就好站着就好!”苏灿陪着笑脸说道屁股却慢慢蹭过来粘到了椅子边缘。他和武忠相交久了彼此都熟悉了对方的禀性所以言谈举止也没有太多的虚礼。 “破虏军兵泉州了你知道么?”武忠一边整理着纤尘不染的征衣一边问道。虽然站在敌对一方将来说不定还要兵戎相见但破虏军打接连获胜的消息依旧让他感到鼓舞。有时候他甚至把自己幻想成破虏军中的大将带领麾下人马纵横驰骋一番。 “属下知道路过的商贩说他们已经困了泉州。汀洲那边中丞大人也加强了对邵武的攻势试图围魏救赵!”苏灿对前线的消息了如指掌一一道来不见半点生疏。 达春调集人马猛攻邵武军的消息和文天祥兵困泉州的消息是同时传来的。双方形势都不很乐观。宁化那边破虏军在邹凤叔的指挥下凭借地形和石头搭建的城堡寸土不让。泉州外围没有退路的左翼军也豁了出去死死地将破虏军抵在外围据说守军的尸体已经塞住了洛阳江。 “眼下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汉军副元帅刘深都加紧了攻势。只是两浙兵马本来就孱弱加上底下将领存着私心一直被箫明哲挡在寿宁一线。而刘深的兵马和许夫人的兴宋军战斗力不相上下一时也见不下分晓。”苏灿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案上草草地画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瞧不起建武军的战斗力达春暂时还没命令建武军全线压上。武忠和苏灿也不担心这一点。上面命令下来了他们自有对策。大不了去百丈岭一线虚张声势一下对空射上几箭反正新附军不是破虏军对手达春也不能强求武忠能杀进邵武去。 唯独让他二人百思不解的是杀人王索都。这个向来受忽必烈器重的鞑子头麾下有一万多蒙古军和一万多探马赤军还要三万多拼凑出来的青壮仆从。前一段时间和张元隔着九龙江杀了个难解难分如今却突然没了动静。 “你说文丞相是不是在围城打援!”武忠用手指敲打的桌面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领兵多年他没打过大仗但见识却不比别人少。 “我估计文丞相这手玩得不太好索都有些犹豫。加上他素来不喜欢蒲寿庚上次救援泉州就没得到什么好处这次索性让蒲寿庚和文丞相斗个两败俱伤!”苏灿迟疑着分析。“索都喜欢屠城但达春中丞曾严令对于投降的城市不准杀戮。所以两度进入泉州索都大人都没能尽兴。那蒲家兄弟的职位比他高又都是视财如命的家伙。肯定不会出太多的孝敬给他有了上次的隔阂这次即便能救他也不会卖力去救了!” “如此一来蒲家估计要完蛋了只是不知道拿下泉州后文丞相还来不来得及回救邵武!” “大人以为达春中丞还有机会攻下邵武么?”苏灿笑着反问仿佛破虏军通盘计划是他参与制订的一般。 “此话怎讲?”武忠迟疑地抬起头看向师爷。这个一会明白一会儿糊涂的家伙料事十中**他这么说肯定还有未曾透漏的玄机。 “大人您忘了有溃军逃向兴国了!”苏灿低低的提醒了一句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划勾出一道尖利的箭头模样。 “此话怎讲?”武忠又追问了一句。隐隐地觉得事态有些失控从自己辖区越境而过的破虏军将给自己带来很大的灾祸。 “咱们建武军也算兵甲精良真的与破虏军开战大人认为胜算几何?”苏灿没有直接回答武忠的问话反而考教起他对自己实力的认知。 “本来士气和军械就差了许多他们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一触即溃我已经可去佛前烧香”武忠想了想叹着气回答。 “既然大人只能将这股残匪击溃力保城池不失。江西行省境内不知还要哪家力量能挡住流寇的去路啊!”苏灿拖着长声说道。语调里带着说不出的调侃。 “嘶----”武忠看着桌面上那个巨大的箭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引狼入室这个责任他担大了。整个江西行省兵力都在江西和福建的交界处后方几乎是一片空白有些地方甚至连维持治安的新附军都不多。先前已经被西门彪搅了个鸡飞狗跳如今凭空再杀出一支破虏军来可以预见不多时整个江南西路的都会重新燃起战火。 “文丞相这手玩得高啊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原来大宋处处防守大元兵马往来纵横。现在大元承担起了守土之责大宋兵马是否能来去自如就看带队的将领本事如何了!”苏灿伸手将桌案上的水渍全部抹去。与武忠的分析他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眼下的大宋虽然焕出一丝生机可谁能预料他不是回光返照。现在自己所做的事情完全出自读书人残存的一点良心。不求有什么回报但求不要给自己和东主惹来太多的麻烦。 “笠翁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也没瞒过你。你去过南边且说说南边那位能长得了么?”武忠站起来望着墙上挂了多年的佩剑低低的问。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种末名的冲动想把剑从鞘中拔出来冲着想挥的地方挥出去。带着一个武人的全部梦想。 “大人啊只怕到头来依旧是好梦一场!”冷冰冰的叹息声将武忠心里的火苗硬生生又压成了积炭。 “嗨!”大殿内传来两声沉重的叹息。大宋积弱三百年凭借一个书生的肩膀真能力挽狂澜么? 武忠不知道也不愿意想。 第三章 光明之城(四 上) “这个文疯子可真不让朕安生!”忽必烈伸着懒腰在龙椅上长叹道。御案前的矮墩上伯颜、董文柄、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萨里曼、阿合马等一干蒙、汉、色目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皇帝陛下为皇帝陛下解忧。 南方的局势越来越不乐观了。不知不觉间破虏军就壮大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先前那些针对它的计策不得不调整。并且每日君臣议事还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商讨如果应对破虏军那咄咄逼人的攻势。 破虏军的进攻不止在军事上前些日子几张被色目商人传播过来的报纸就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看到报纸后几个在朝廷里供职的理学名家集体请辞。忽必烈好言劝慰可这些厚脸皮的家伙突然珍惜起了名声哭天抢地的回答说要回故乡去以死来报答忽必烈的知遇之恩并证明自己赤心为民的清白。 关于所谓的身后声名忽必烈无法理解。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向来以为一个人活得精彩已经足够至于死后那是别人的事情反正那些评价自己也看不到何必管青史上如何记载。实在不开心了自己找人趁活着的时候历史篡改一下把黑的说成白的方的说成圆的也就罢了。若有人敢说个不字一刀子下去砍了他了事扯那么多干什么。 对于这几个理学教授忽必烈本来也只是视作玩偶。闲时抓来逗弄逗弄让他们长篇大论地为自己杀人找一些理由。但对于理学忽必烈却非常重视。他的江山来路不正怕的就是后来者效仿自己的路子干那些拥兵自立的勾当。所以在蒙古贵族中间对理学的普及相当下功夫。 被几个寻死觅活的老儒缠得没办法弄到最后忽必烈只好下旨加封了他们的死去的祖师爷朱熹一个王爷称号并给他们各自封了些虚伪的头衔才勉强平息了事端。 哪知道一波未平紧跟着一波又起。理学先生们不闹腾了前方的战局又出了麻烦。破虏军全线进攻横扫南剑州蒲家被人堵在泉州港里成了瓮中之鳖。这个消息传来后当即引得朝野震动。更让忽必烈尴尬的事大都城内最早得知泉州被围的消息的人不是他这个皇帝也不是丞相伯颜而是那些市井小民。驿站传来的紧急公文居然没有福州城的报纸传得快。 听到这个消息后百姓和官员们议论五花八门。有人说文天祥与蒲寿庚早勾结好了左翼军虽然迫于兵势降了北元但这些新附军将领和士兵受了大宋三百年养士之恩还是心怀大宋。有人说索都和达春因为上次救援泉州时没从蒲家兄弟手里拿到预期的好处所以才按兵不动。任由破虏军将泉州拿下后他们再赶过去破城然后屠城抢掠。更有甚者居然还说文天祥的破虏军和北方那些拥护阿里不哥子孙的人已经勾结起来决定一起来对付大元朝廷。 形形色色的议论让忽必烈头疼。作为大元开国之君攻城略地安抚群豪收买天下英雄之心都是他的特长。但对这种明里暗里摸不到头绪的乱拳忽必烈君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应对办法。除了军事和舆论上的压力让他们更感到无奈的是破虏军那惊人的武器优势。 通过各种途径大元朝廷已经得到了几支破虏弓。也根据士兵们的描述知道了火炮和手雷的大致模样。百工坊(专门为皇家生产工艺品的机构)甚至花费重金仿制出了破虏弓和火炮。只是仿制的破虏弓重量是原来的两倍射程却只能达到原来的一半。普通士兵没办法一个人操作无论在造价和性能上都达不到实战要求。而仿制的火炮更差射程还不如投石机不说并且开几炮之后就会炸膛。害得率先装备火炮的御林军中居然没人肯主动充当炮手。 好在阿合马大人会让大伙宽心通过种种算法估算破虏军也没资金大量装备这种利器。但从福建前线零星传回的消息上看阿合马的推论根本不正确破虏军不但大量装备了这种利器而且把这种利器大量流传了出去装备了陈吊眼、许夫人和方家海贼。 “难道我大元在江南就没有可战之兵了吗?”见几个肱骨之臣都沉默不语忽必烈有些郁闷问话的语气中慢慢带上了责备的味道。 “这陛下且容臣等仔细斟酌!”董文柄第一个站起来躬身告罪。他虽然不是蒙古人但诸臣中他最得忽必烈信赖。对于他的请求忽必烈不能不照顾。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开始慢慢地品。至于已经冷了的奶茶喝在嘴里到底是甜是苦已经浑然不觉了。 伯颜和伊实特穆尔四目相对不知道该从哪里提起。若救泉州如今上上之策是派一支偏师急攻邵武老巢受到威胁文天祥不得不救。但目前福建周围却没有第二支力量可以承担这个任务。达春的嫡系部队与邹洬在邵武外围山区杀得难解难分江西行省也被陈吊眼和林琦搅了个乌烟瘴气。各地的告急信接踵而来逼得达春不得不一次次分兵回援。而南方另外几路人马刘深在九龙江边又中了许夫人的埋伏损兵折将。索都突然谨慎起来过了九龙江后就犹豫不前不知道是不是像市井传言一样存心让蒲寿庚送死。吕师夔和李恒倒是文天祥的克星可二人进去大庾岭剿匪经年非但没把匪徒剿灭而且把地方搅得越来越烂。最近京城中传闻匪徒居然也得到了文天祥的支援跟吕、李二人玩起来猫和老鼠的游戏。还总结出了什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真言和“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两句秘诀带动全天下的乱匪都长了脑子四处跟官军捉迷藏。 如今距离破虏军最近的一支有生力量就是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二十万新附军。但想到这个人伯颜就想给他一顿老拳。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二十万新附军听起来数目不少可带在范文虎手下就是一群绵羊。如果将他们赶倒战场上去伯颜敢保证不到三个月范文虎就会一个人逃回来而那二十万大军要么被破虏军捉了塞到矿井里去挖泥炭。要么临阵倒戈成为下一代破虏军。 目前最好的办法是调赛北的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南下迅将破虏军和残宋扑灭免得这把火越烧越大。伯颜和其他几个蒙古大臣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办法。但他们谁都不敢率先说出来。几个月前对局势的错误判断已经让忽必烈不满。此时再献这提这种不愉快的话题那只能徒劳地给大家增添烦恼。 对大元来说目前北方的威胁远远比南方来得大。自从阿里不哥莫名其妙去世之后四大汗国就开始明着支持北方的叛乱者。前年四王子那木罕前往阿里麻平叛结果非但未能如期凯旋反而自己成了对方的俘虏几万蒙古军死在了乱匪海都的马蹄下。多亏了伯颜及时领汉军杀到塞外用汉军的尸体将叛乱者的攻势挡住随后又通过收买、分化等手段让叛军内部起了纷争才勉强将大元疆域稳定在唐麓岭一线。如今西方的海都等人又恢复了元气随时可能东进塞外的蒙古军如果再向南调遣说不定和林又得被人家夺了去。 而东北别里古台的后裔乃颜与合撒儿后王势都儿、合赤温后裔胜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暗中结盟的消息也不断传来。小小的辽东宣慰司根本震慑不住完全凭那些汉军在监视。如果他们再趁机起兵大元帝国就要处于三面受敌的状态。 众人正在绞尽脑汁的时候董文柄轻轻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陛下臣有一计不知是否恰当!” “大兄有话尽管说!”忽必烈的眼睛忽然一亮笑着示意董文柄坐下说话。对这个重要的汉臣他一直以兄称之彰显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董文柄也的确不负其所望每每言出必中很少有谋划失误的之处。 阿合马轻轻皱了皱眉头几丝乌云浮上了他的脸。 背对着他的董文柄根本不知道自己又遭到了同僚的妒忌清清嗓子放慢了说话的度:“依臣之见与其仓促去救泉州倒不如舍了泉州重新调整江南战局……” 话没说完阿合马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指着董文柄脊背大喊道“你说什么难道泉州要白白送给大宋么。你这样做到底安了什么居心!” 董文柄回过头轻蔑地看了这个守财奴一眼笑了笑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时泉州已经不保。仓促去救无异于抱薪救火!反而助长了贼人的气焰……” 第三章 光明之城(四 中) 对于破虏军近期的作为董文柄是下了一番功夫仔细研究过的。他家里养着一伙幕僚团平日里也喜欢分析一下天下大势。作为汉军世家的长者别的东西不需要把握先一个“势”字是最要看得清楚。几百年来黄河以北先是契丹、再是女真、接着是蒙古在适当时机选择适当的主子就是这些世家大族维持家族生存的第一要务。 做对了选择就像他家投靠了忽必烈一系就可以扶摇直上。 一步走错则被人抄家灭族连同部下一起切瓜砍菜一样斩个干净。 目前局势宋朝已经成残宋与流寇土匪差不多。大元以倾国之力敌一隅只要没有大的战略失误短时间之内局势不会逆转。朝堂上谋臣所需要做的就是帮助忽必烈拿主意把消灭残宋的任务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走下去而不是被敌人的局部胜利所迷惑所调动。 文天祥现在的优势是他手中只有一支破虏军。人少而精干距离前线近可以随时调整战略部署对突情况作出反应。而这正是朝庭的劣势消息战报传回朝庭通过忽必烈决策再返回前线一来一去至少半个月。 如果战争还是原来那种刀剑相交的方式半个月不算太长。 但眼下破虏军有了火炮这种攻城利器原来的城池营垒难以作为障碍半个月内战局可能已经生根本性变化。 所以董文柄以为文天祥现在的战略目的就是以快和乱来混水摸鱼。 而朝堂此刻一定要稳住以慢和柔化解文天祥的乱拳。 钢弩并不可怕弩的射程不如黄桦、黑漆、马克打、长蛮等名弓(四种都是著名的复合弓有效射程近二百到三百步)。虽然这些名弓难得可搜遍全天下足以搜出几千把武装出可以克制破虏军弩兵的军种。 火炮也不可怕那东西移动慢。如果在平原上利用骑兵包抄偷袭可以轻易将炮群掀翻。 需要提防的是各级将士自乱阵脚随着文天祥的行动而行动。所以现在索都按兵不动甚至撤回潮州修整都是正确的选择。朝庭不但不可斥责而且要鼓励。并且不再干涉达春、索都和刘深三人的军事指挥授予绝对的权力让他们便宜行事。 他的话没等说完就再次被阿合马打断。仗着忽必烈平素的器重阿合马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泉州城乃东南第一大城去年宋人数十万大军三个月围攻都未能将其攻下你凭什么说其已不可守。况且城中还有我大元官兵近万市泊司未解递来的税银百万余两各地商人海舶上千。如果此刻我大元不兵相救世间各国谁还敢不远万里来朝!” “阿合马大人莫急且听董大人把话说完。陛下面前不可施礼!”伯颜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隔在了阿合马与董文柄中间。 他是个老成持重之人知道董文柄说的话并非妄言。也知道阿合马为什么如此着急。实际上这个色目人的内心深处泉州城命运如何不十分关心。甚至与他同为穆斯林的蒲家兄弟死活阿合马也未必放在心上。阿合马最关心的是市泊司未递解进京的税银朝廷四处用兵又没有明抢本国百姓家产的道理。失去了刚刚开始兴起时的掠夺手段后终日入不敷出。如果今年再失去东南海上贸易积累起来的财富明年就有军队不出饷。为国理财的阿合马大人就有脱不了的干系。 但董文柄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以破虏军半年来的战绩来看鲜有在火炮轰击下还能支持过三天的城市。那种新式武器是土砖城墙的天然克星(宋代城墙多为土或者泥砖所建。直到明代火炮普及后石块和青砖墙才开始普及)。失去了城墙为屏障靠钱财维持的左翼军的确很难守得住泉州。况且海路又被方家堵上了而大元朝的水师也没有克制火炮的办法。既没有斗志又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蒲家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而奇迹的背后有可能是破虏军故意围而不攻以期围城打援的圈套。 阿合马被伯颜的威势压住悻悻地后退了几步嘟囔着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董文柄接下来的话也的确如伯颜所想他认为破虏军是故意弄了个圈套给索都钻当务之急是避免索都上当给大元带来更大的损失而不是讨论如何去救泉州。而与残宋争夺天下的战局必须重新布置。重视到和西北叛乱同样的高度由大都山东一带大肆征招和调集汉军征集武器倾力给予残宋一击。连在大庾岭剿匪的李恒和吕师夔都应该暂时放弃那些山贼击中兵力到福建前线统一归达春调度。 听完董文柄的陈述忽必烈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急于对他的建议作出评价。内心深处处于对南人(宋人)战斗力的一贯蔑视他并不认为泉州的形势有那么战报上说得那么危机也不认为蒲寿庚能守到现在完全是破虏军故意放水。破虏军自下百丈岭后连克大城战斗力不俗这一点他知道。但破虏军进攻邵武靠的是威吓。攻破福州靠得是欺诈。这种计策具有偶然性都玩不了第二次。反观蒲寿庚他与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肯定不敢投降。想弃城而走海路又被人断了而6地上那条通道明显是文天祥故意留出来瓦解左翼军军心用的。如果蒲家兄弟能以泉州为忠心吸引住破虏军并尽可能消耗破虏军的补给。待对方师老兵疲之时达春、索都、和刘深大军压上依然有可能完成原来围剿破虏军的计划。 想到这他把目光转向伯颜笑着问道:“丞相之意如何?” 听到忽必烈点到自己伯颜站起来恭敬地说道“臣以为董大人的分析甚有道理。只是征调汉军南下之议未必可行。近年山东、河北一带屡受饥荒民间凋敝。此时再征兵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是一个漂亮的借口伯颜学自那些理学先生用为民着想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汉军不可轻用这几年忽必烈和他一直在逐步裁军慢慢削弱那些汉军世侯的实力。如果大举召集汉军参战已经被剥夺了军队继承权的那些世侯们少不得趁机又要些好处回去。一旦他们实力增强了保不准其中再出几个有野心的。 “臣也不赞成征调汉军南下。汉军战斗力低下军纪败坏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几年后依然收不上税来!”阿合马瞅准机会又插了一句把蒙古军干的坏事全部推到了汉军头上。大伙目标虽然一致可现在不比打天下的时代。如今每一步安排都涉及到日后的权力格局。所以即使董文柄说得再有道理阿合马也不能让他遂了心。 “军纪之事朕自然会派人去查。如果不抽调汉军众卿以为哪里可再调援军。何策可解泉州之围?”忽必烈笑着向群臣问道。 “臣以为西北战事可先放缓如今诸贼内部争执不断我军不妨稍稍回撤促其内乱。臣建议抽调一部分探马赤军和九拔都所部汉军增援达春。而福建战事如董大人所云先弃泉州于敌。带我军兵马齐聚时再行征剿!”伯颜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与董文柄所言类似的建议。 “九拔都朕倒是将他忘了!”忽必烈脸上又是一喜。九拔都是蒙古贵族们对汉军世侯张宏范的称呼。因为他在忽必烈跟前追随多年所以诸臣已经不把他和他的部曲当作汉人。忽必烈甚至数度当着众臣的面宣称自己视张宏范为子侄。而张宏范也的确不辜负忽必烈的器重。多年来领军做战每战必胜。无论草原上的蒙古人还是党项残部、西辽溃兵提起九拔都来都鼓不起领军做战的勇气。 “陛下臣以为泉州不可轻弃否则我大元将失天下来朝者之心!”最不起来的角落里一个揣摩圣意多时的黄头色目人站了起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古怪腔调吸引过去看着他那张满是毛的脸和高耸的鼻子等待他的下文。 “马可你且说说为什么泉州不可轻弃!”忽必烈正愁如果说服董文柄和伯颜听见此人的话笑着示意他不必惊慌随意表建议。 董文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马屁鬼肯定会耽误国家大事。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忽必烈在战略上的冒险。那个金高鼻满脸生毛的“大猩猩”来自遥远的西方据说是个放荡、荒淫且贫瘠的岛国。姓菠萝叫马可。靠着一肚子古怪传闻和与众不同的阿谀奉承手段混到了一个官职。但见识和能力都是下下之品连阿合马都不如。 光明之城 (四 下) 正郁闷的时候听见菠萝大人(马可·波罗董文柄瞧不起其能力所以把他的姓氏写做植物以示其笨得连禽兽也不如笔者此处沿用董大人的笔误)振振有辞的说道:“我大元是天朝上国天下最强大最富庶最包容的国家。陛下是万王之王古往今来由西到东最伟大的皇帝……(此处省略五百字)。”. 17k.net “嗯!”忽必烈笑了笑显然被菠萝大人拍得很舒服。汉人虽然也会拍马屁但他们拘泥于面子不会拍得如此露骨。而听波罗先生拍马屁可以把他视为化外蛮人不通礼法。而自己是尧舜之君不计较化外之人的陋习. 17k.net “所向无敌的伯颜大人智慧像海洋一样深邃的董大人精通一切会计之学的阿合马大人……”把殿中诸臣都恭维了一遍之后马可·波罗终于转到了正题“如今港口中各国商队正被强盗威胁正等待着皇帝陛下仁慈的施以援手。所以皇帝陛下不得不承担这万王之王的责任!”. 17k.net 伯颜董文柄都沉默无语菠萝大人的话虽然罗嗦但说到了一条重点就是大元要在前来买卖货物的各国商人面前做出一个大帝国应有的举动。而不是因为存在战略上的陷阱就不顾自己在天下各国眼中的形象. 17k.net 泉州作为大元的唯一商港招徕了天下四十余国商号。大元的威名也随着货船飘洋过海。如果大元正规军被一伙流寇吓得坐视泉州失陷而不救。阖城的商人会怎么看大元。 当那些化外的化外之地的人知道所谓蒙兀铁骑只是欺善怕恶的纸老虎还会不会不远万里来朝? 朝庭的颜面又在哪里? 相比与朝庭的面子那几万将士的生命算得了什么?”众位卿家你们以为如何?”忽必烈环视四周低声喝问。 “臣……?”董文柄、伯颜还是有些犹豫。但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萨里曼、阿合马却附和了“泉州不得不救”的议题正当君臣等人为如何救援而伤脑筋的时候突然间听见皇宫外传来一阵“噼里叭啦”的鞭炮声。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知道霄禁么?”忽必烈十分不悦转头对侍卫说道。贴身侍卫匆匆跑了出去吩咐手下到皇宫外将那个不开眼半夜放鞭炮的人捉起来扔到大牢里去。 董文柄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郑重。鞭炮是极其昂贵的物品整个大都也只有那些巨富之家才能消费得起。普通百姓即便过年也只是点个竹子来烧烧哪里弄这么多的鞭炮来放。 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时候外边传来的越来越多的鞭炮声。东、南、西、北都有显然即使侍卫们出去捉也未必能捉得到这个捣乱正主儿。 难道……?算算福建前线消息传回京城路上耽搁的时间和这几天朝廷讨论对策的时间董文柄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学好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不像那些理学先生心中还残存着华夷之别。董文柄心中没有什么忠于国家、民族的概念。忽必烈给他权位给他以重视让他的家族可以从百姓手中剥来足够的财富他就需要“为知己者死。” “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可是如果自己当不起这个国士是不是愧对了忽必烈的信任?! “怎么了大兄。要不要朕请太医来!”忽必烈看到了自己得力臂膀神态的不太正常关切地问道。董文柄不是个没有心胸的人自己今天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按常理他应该不会如此失望才对。 “陛下陛下!”董文柄手捂着胸口一边喘息一边说道。“泉州泉州已经不可救了!” “什么大兄何出此言!”忽必烈一边命令太监赶快给董文柄捶胸一边焦急地问道。 “泉州泉州!”董文柄一张嘴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面色刹那间如草纸般枯黄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满眼负疚。达春北撤索都和刘深分头就粮这个主意是他出的本来是想故意示弱然后出其不意围攻邵武。谁知道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他安排好了计划却无法控制具体战局的走向。 “大兄大兄莫急朕依你就是太医赶快传太医!”忽必烈焦急的喊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心胸开阔的董文柄会突然间难过成这个样子。 君臣近二十年言必听计必从。如果早知道董文柄因自己不采纳他的建议而吐血忽必烈宁可驳回所有人的谏言独尊董文柄。内心间他从来没把董文柄当作一个汉人只把他当做一个朋友可分享江山和权位的朋友。 “陛下泉州之失臣之过也!”董文柄喘息着倔强地推开太监用手巾擦去嘴角的血迹笑容里是那样的惨然。 “我知道了董兄此非兄之过也!”伯颜腾地一下跳起来冲着董文柄大喊道。两个人的疯狂举动吓得殿中众人都没了主张迟疑地看着忽必烈希望他作出一个合理解释。 忽必烈看看董文柄看看伯颜再听听隐隐约约的鞭炮声。突然明白了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汉人和南人只有狂喜时才放鞭炮而蒙古人南下后很多亡国的南人从此再不过年。只有一次他在行军途中听见的鞭炮声那是大汗蒙哥在钓鱼城外伤重不治的消息传开后。 就在此时忽必烈的侍卫统领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作为近臣他有见君主而不通报的权力。不顾诸位大臣疑惑的眼神将一份战报递到了忽必烈手上。 “张世杰、6秀夫以舟师取漳州。左翼军杀蒲寿庚献泉州。残宋张世杰、文天祥合兵困索都于文蒲山……”八百里加急战报从忽必烈手中无力地飘落了下来盘旋着落在众人脚下。 酒徒注:(存稿用完了今天少更新些周六周日努力赶稿子周一补上) 合围 (一 上) 合围(一上). 17k.net “口令!”. 17k.net “啊――!”询问口令的士兵惨叫着倒下. 17k.net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细细的风声。数以千计的羽箭从云中扑下射进宋军的连营。鹿砦、木墙、营帐、瞬间如有了生命般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雕翎。几点火星缩入箭杆暗了暗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老高整个连营刹那间成为一片火海. 17k.net 一排又一排的羽箭带着风声落下扫荡着营内的一切活物。嘈嘈切切的弓弦声过后紧接着数百个身披重甲手持巨斧与狼牙棒的探马赤军扑过来镶嵌了铁皮的战靴踏过竹钉绕过陷阱直奔山脚下营墙。 营墙后除了伤者的呻吟临终者的呐喊再不闻半点生息。仿佛所有大宋官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懵。眼见着偷袭着的铁靴就要踏营而入。营墙后空地上突然竖起千余面巨盾巨盾后弓箭手松开因长时间着力已经白的手指。 “呜!”鸣镝的炸响声短而急促千点寒星直射向前。借着山势冲锋的元军的度明显停滞了一下成队的士卒如被冰雹打了的庄稼一样交替着倒地一点点红色的血花在人群中绽放前冲的队伍中间瞬间出现了一个淌着血的缺口。 沉闷的号角声从山头吹起在箭雨中幸存下来的人出一声呐喊不退反进恶狼一样号叫着没命地冲向营墙。 营墙后镇殿将军苏刘义一挥手又是上千支羽箭齐射号叫着前冲的重甲武士又被放翻近半残余的寥寥几个带着满身的雕翎依旧向前。 战斗在子夜开始一波又一波身披铁重甲的元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不顾生死地冲破夜幕如同海边的波涛一样迅吞没前浪高高地拍向沙滩。 弓箭手回敬以羽箭人浪翻卷着破碎血如雾一样在空中飘散。 第二波铁甲军倒下第三波踏着第二波的尸体上呐喊着从夜幕中冲出来黑暗处只听见靴子踏地的啪啪声大地在颤动不知有多少士兵呐喊着冲向死亡。 大宋士兵机械地弯弓放箭放箭弯弓。看着眼前的蒙古兵跃起倒下倒下跃起。 山坡上蒙古弓箭手拉动弯弓进行压制射击。羽箭借着山势遮天盖地。大宋士兵手中的短弓射程不如敌军地势亦在敌军之下。弓箭手的队伍很快被蒙古人的羽箭打出缺口。后营中立刻有人冲上来跪在先行者的遗体旁从血泊中捡起短弓拾起羽箭快射出去。 漫天的羽箭在空中往来营前的一棵大树在羽箭的交替打击下迅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白色、黑色、灰色的雕翎。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挡在山路口的木制寨墙成为一条死亡分隔线寨墙两侧短短半刻钟上千条生命走向终结。 终于有铁甲军靠近了寨墙边。几个浑身是血的铁甲武士挥动着巨斧头狠狠地向木墙砸下木墙晃了晃出现了一道缺口。得了势的蒙古武士欢呼着一拥而入。 苏刘义的脸抽搐了一下命令亲兵举起了一个红色的灯笼。巨盾后百十个赤着上身头缠红布手持长刀的壮汉冲了出来堵向了缺口。 天空中鸣镝往来呼啸。木墙缺口处却再没有双方的羽箭飘落。长刀和巨斧遭遇到一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令人心颤的金属入肉声交替着响起不断有带着铁甲的残肢体飞出血与肉在半空中画出凄厉的图画。 死亡就在眼前伙伴一个接一个倒下。双方士兵却没有人后退。攻的一方不敢停手因为他们已经被困了三天。如果今晚再打不出缺口突围明天山上就要断水三万大军就要被人困死在这不名之地。 防守的一方亦不敢留情因为他们知道山上困住的是索都。近十万宋军在看着他们的表现。江南各地十几个城市被屠百姓几百万条冤魂在半空中盯着他们是否尽力。 冲上来的北元铁甲军被大宋敢死队逼出了寨墙。木墙的缺口被竹竿与木板添补没等敢死队员和辎重兵们转过身山上的羽箭封锁了这个角落。 一个手持长刀的壮汉顷刻间身上中了十余箭挣扎着扑在了营墙上。热血顺着青白色的竹竿留下染得木墙一片赤红。长刀却高高的竖起成为元军下一次冲锋的阻碍。 箭雨过后更多的北元铁甲从黑暗处杀了过来攻势如涨潮之水无穷无尽。营墙上出现了更多的缺口新附军、蒙古军、探马赤军、身穿不同颜色铠甲的士兵蜂拥而入。眼看着羽箭互射演变成了近身肉搏。 苏刘义拔出身边的长枪自己冲了上去。枪缨舞处当者披靡。百余名江淮劲卒紧随其身后手中长枪交替出击组成一个滚动的枪阵。不断有北元士兵被枪尖戳翻暗红色的枪缨很快被血湿成络敌人却越杀越多缺口争夺战慢慢演变成了群殴混战。 “此非刘义之罪!”苏刘义心中哀叹着疯虎一样在敌群中往来冲杀。 敌军突然之间全部压到了他防守的位置。攻击方的士兵数量是守军的三倍。而苏刘义的麾下以新兵居多久经战阵的只有区区五百江淮劲卒。 无论身高、膂力还是杀人经验以职业农夫为主体的宋军皆不是以职业强盗为主体的元军对手。更何况强盗一方身披铁甲手持利刃。而农夫这一方兵器多为粗制烂造临时拼凑而起。 北元杀入江南的几支真正的蒙古军索都部号称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依附在索都本部人马身边的探马赤军和新附军也都是百战老兵。 苏刘义面前的窟窿越来越大寨墙上的缺口已经连到了一起。越来越多的敌军从缺口处涌入逼得苏刘义麾下的士卒节节后退。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前垒和中垒已失苏刘义带着剩余士卒死死守住后垒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身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哨步兵从身后的山路上快冲上来曲折蜿蜒的山路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 带队的将领一挥手几十枚铁弹丸长了眼睛一般飞入了元军当中。 铁弹丸在铁甲军中轰然炸开将周围的蒙古武士掀翻在地。爆炸声过后是一排亮晶晶的钢弩割麦子一样将蜂拥而来蒙古武士全部割倒。 一营破虏军从斜侧慢慢的切过来。刀一般逼得蒙古武士连连后退。 每前进一步都伴着一排弩箭。人浪起伏三排破虏军弩手交替前进。弩的射不快但阵形和平日的训练却让弩阵的威力挥到了极致。 弩阵后一排简易的射架快拼装成形。竹制的力臂猛然弹开几十枚手雷流星一般划破夜幕。 弹丸交替着落下黑色的烟柱并排着涌起。每一道烟柱都意味着毁灭与死亡。泥土长了翅膀雾一样凝结在半空中石头、碎木、杂草乱纷纷从天空落下曾经活着的和已经死亡的顷刻间融合为一体。 前冲的元军在窄窄的山路上被弹坑隔为两段。 弹坑后的士兵瑟缩着任军官如何催促也不肯再冲向前。一个月来从遭遇“土匪”张元开始他们已经吃足了手雷的苦头。死在钢刀和弓箭下大伙还能剩下全尸体。死于手雷的爆炸中通常是面目全非。这种面目死后魂魄连祖宗都不认。 王老实带着一营破虏军取代苏刘义麾下的弓箭手成为了局部战场的主角。简易的竹子射架被士兵们喊着号子拉开点燃的手雷从射架的一端快弹出掠过两军纠缠之地射向北元士兵最密集处。 冲锋的人流被彻底隔断与宋军战在一处的北元士兵突然失去了后援阵脚大乱。得到强援的大宋士兵却精神振奋齐声呐喊争先恐后地冲上。 一个蒙古武士的罗圈甲上扎满了羽箭倒地之前挣扎着把弯刀砍入了面前宋兵的肩膀。 受伤的大宋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翻滚突然他捡起一支箭从裆下将箭刺入了附近一名元军的身体。 两个大宋士兵同时扑上来卡住了一个铁甲军没有防护的脖子。被卡住的党项武士拼命挣扎胳膊如重锤一样砸在宋兵的腰腹间。两个只穿了纸甲的宋兵被打得口吐鲜血却丝毫不肯松手最终三个人同时倒在了烈火中。 在破虏军的协助下元军的攻势被压制住渐渐疲软终于支撑不住慢慢退了回去。战场慢慢回复了平静残肢、硝烟、余火、热血一切就像做了场恶梦。 镇殿将军苏刘义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汗。后退几步一跤坐倒在上。 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伸过来从地上将苏刘义拉起。金属护面拉下王老实给了苏刘义一个宽厚的笑脸:“苏将军您先忙着我留一队手雷兵听你调用奉丞相命兄弟这个营专门堵窟窿。鞑子不会只从一个地儿突围兄弟我先行告辞!” 说完拉上面甲带着麾下士卒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酒徒注:怎么投票的人越来越少捏? 合围 (一 下) 合围(一下)合围(一下). 17k.net “呸什么东西没品没级也敢跟我家将军称兄道弟!”家将苏白望着王老实的背影唾了一口悻悻地骂到. 17k.net 苏刘义是张世杰麾下第一爱将大宋广平侯镇殿将军。而王老实只是一个破虏军营正双方地位相去甚远。王老实习惯了破虏军中那套做法仓猝之下没给苏刘义行礼就走了此举当然激起了苏部将士的不满。一些与苏刘义交好的将领立刻七嘴八舌地非议起来. 17k.net “是啊不就仗着有几门炮么什么了不起。咱们和鞑子拼命的时候……”. 17k.net “改日去文丞相那问问是不是平素破虏军就这么教导的不把咱爷们放在眼里!” “是啊这尊卑长幼还要不要…!” “嗯哼!”苏刘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不希望两军之间临阵时再起什么隔阂。 众将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扭过头向王老实留下的掷弹手们望去。破虏军那一队掷弹兵静静地站着对周边的议论充耳不闻。一个个如出鞘的钢刀般散着刺骨的寒气。 “无怪乎文疯子一年来能席卷福建!”几个识货的将军转过身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各自散去。身后不过三十余人那份军容那份杀气居然将整个营地上千人都比了下去。 那是百战百胜雄师才有的威风苏刘义站在大营中看看立在自己身后的掷弹手再看看自己麾下忙着打扫战场修补鹿砦的士兵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老实不顾身份和自己称兄道弟。苏刘义不很在乎。他本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军中粗人多唐突之处本应在摇头之间悄然揭过。苏刘义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和几个同僚用怎样在话语中挤兑无兵无将的文天祥和杜浒。甚至记得当初自己的神态和每一句话。 但王老实刚才于两军阵前使出来的战法却让他内心无法平静。那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打法用手雷将对方的前军和后队硬生生切断然后用钢弩进行扫荡。在局部永远是以多打少以强凌弱。 这绝对不是以前他非常瞧不起的那个只会说豪言壮语的文书呆能想到的主意。当年他之所以排挤文天祥就是不希望这个不知兵的书呆胡乱指挥把已经糟糕透顶的军务搞得更乱。 而今天文天祥麾下一个小校身上表现出来能力却一下子推翻了他以前对文天祥的所有判断。 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苏刘义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文天祥变了已经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的书生。他脚踏实地的做着每一件事在兵法、谋略方面的造诣已经远远过了自己这些统兵大将。加以时日此人不难一飞冲天。 “不知道自别后文大人有什么奇遇!苏刘义轻叹一声加入了修补营垒的工作。朝堂、军旅身边不明白的事还很多懵懵懂懂他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在推着自己前行走向一个两边都看不到尽头的岔路口。 实际上很少有人能看清楚大宋祥兴元年的那些扑朔迷离的变化百丈岭上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掀起的飓风吹偏了整个历史。骤然加的时代大潮前一切人都变得陌生一切故事都变得离奇。 那个时代出现了太多不可司议的事以至于后世很多军事家在研究到福建战役时对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往往会连连摇头。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福建战役会打出这样一个结果。甚至有人心中涌出“如果我是索都会如何如何”的想法。 因为从战役谋划和临阵指挥的角度上来看索都和文天祥的能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换句话说在双方交战的刹那文天祥和他麾下的参谋们对于兵法的理解还是刚刚窥得门径的学生。而索都的指挥能力和指挥经验都远远越了文天祥甚至可以作为后者的老师。 从索都渡过九龙江后种种谨慎的举动上可以推断出当文天祥率领大军兵困泉州的消息传来后杀人王索都已经战报上的蛛丝马迹得知文天祥在泉州设了个口袋给他钻谋划的是标准的围城打援。 这种手段是索都一生所经历的数百次战斗中玩腻了的把戏。当即索都就决定将计就计一边以小股兵力与诱敌的张元部兴宋军周旋作出忌惮对方火器萎缩不前的假相。另一方面派遣使者赶到刘深营中密令刘深移师九龙江下游在已经形成的突破地段渡江与自己形成犄角之势。 两军之间距离不远九龙江西岸又尽属大元。只要刘深听从了索都的命令两支元军就可张开大口趁着破虏军围攻泉州无暇分身的时候重创许夫人的兴宋军。一旦兴宋军被打残索都、刘深和蒲家兄弟就可以反包围住文天祥的破虏军扭转整个福建局面。到时候非但泉州之围可解福州、剑蒲都将暴露在元军的攻击下。 从当时几支人马的战斗力对比来看索都的布置没有任何错误。遗憾的是他忽略了自己的老对手张世杰的胆略也高估了蒲家兄弟对左翼军的控制力。 当刘深的人马刚一过江许夫人的兴宋军就从鼓鸣山中扑了出来。索都立刻调遣大军从侧面压了过去。三天之后元军以死伤四千余人的代价打破了张元布置的阻击线接着在长泰城重创悍将张万安率领的兴宋军二、三两标震动福建。逼得文天祥不得不临时从围攻泉州的军队中抽调主力为许夫人的兴宋军提供紧急支援。 眼看着泉州之围可不战而解的时候棋盘上突然多出了一粒子。张世杰带着两万大军跳过潮州从海路偷袭了漳蒲。然后大宋兵马源源不断地杀向了索都背后克木绵庵困漳州将元军的补给线全部切断。 索都不得以只好令汉军副元帅刘深分兵回救漳州九龙江畔一场血战刘深不敌张世杰和杜浒被迫引军向上游突围索都后路尽失。 屋漏偏逢连夜雨左翼军在当地商人的收买下突然兵变。蒲家兄弟被乱军所杀。腾出手来的破虏军立刻调头西进三支大宋军队团团将索都困在中间。无数在漳、泉一带观望的盗匪趁火打劫组成义勇军前来助战。几番激战下来索都的防线一再被攻破不得不收缩到文蒲山一带。 随后张世杰部渡过九龙江与许夫人文天祥一起将三万元军困在文蒲山东南一个方圆不足十里的半岛上。背对大海粮尽援绝索都数次组织夜间突围都被联军死死顶了回去。 但从军事角度来分析扭转了大宋危局的福建战役破虏军胜得险之又险十分中有七分为侥幸。但如果脱离军事角度从福建战役前后生的一系列事情上来看破虏军获胜索都被困又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一切还得从杨亮节离开福州时开始说起比起前线战局的千变万化一个多月来大宋行朝上对文天祥态度的变化毫不逊色。 当国舅杨亮节出使福州回来后大宋朝庭上立刻爆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些言官和随朝世族纷纷上表要求小皇帝下旨声讨文天祥和破虏军。剥夺文天祥的一切官职和封爵并号召天下忠义之士讨伐此不道逆贼。 出人意料的是以杨亮节为的皇亲国戚势力突然调转方向完全站到了破虏军这一边。先是引经据典根据王安石改军制张浚撤厢建军等种种本朝已经有过的先例论证改变军制乃是丞相的份内职责。然后以破虏军只是将军队结构更加细化兵制实际上与“将兵制”相差不大的事实驳斥了言官们对文天祥擅改祖制的弹劾。最后以诸多战例证明当时整个朝堂漂流在海上文天祥一军独秀功在社稷。纵是有不当举措也应该忽略不计。 正在辩论双方各抒己见僵持不下的时候。破虏军进攻泉州兴兵为宋室复仇的消息突然传来。朝廷上对文天祥和破虏军的所有指责一下子变成了站不住脚笑话。 毕竟大宋三百年除了被冤杀的岳武穆还没有一个“逆贼!”、“奸佞!”曾经试图为皇家复仇。 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军中低级军官对破虏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朝庭上不兵助战反而拖破虏军后腿的行为议论纷纷。 而坊间巷里的流言更是对朝庭目前的举止充满鄙夷。一时间外界非议之声四起无论文天祥是否有造反的企图在世人的议论中都变成了朝庭步步紧逼试图逼一个忠直之臣领兵造反的事实。 无形的压力面前很多言官自动闭上了嘴巴。庭议上向来不介入朝廷争端的禁军统领凌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根据实际战例论证了文天祥改变军制的好处及其对眼下抗元战争的现实意义。 凌震一系的介入让几个坚持说文天祥大逆不道的官员和统军将领措手不及。顷刻间朝中舆论调转方向把一顶顶高帽子戴到了文天祥和破虏军头上。 原来大逆不道的行为都变成了当机立断。不报朝庭擅自改变地方治政方式的罪名也变成了事急从权。 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目瞪口呆。只有张世杰、苏刘义等少数核心人物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什么。 外戚集团的突然变卦不难理解两大船的金银细软还有大把的大元交钞足以让他们将黑的说成白的。 但凌震的态度却代表了杨太后、6丞相和小皇帝的意见。就是无论如何要把破虏军拉回大宋这条船上来。 文天祥在福建的战绩和民间声望让朝堂上的有识之士很快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把文天祥说成逆贼未必能动摇得了他于天下豪杰心中的地位也未必威胁得了破虏军的生存。但离开了破虏军的支持朝庭却未必能生存得下去。 至于拒绝支付火炮和钢弩的错误被自动忽略。在仔细考虑到民间舆论和文天祥可能进行的选择之后张世杰做了一个冒险的决策出兵配合破虏军打通广州到到福州的通道。 为大宋皇室复仇是每个大宋臣子的义务。拿下泉州的一方在将来的争执中就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打通了福州到广州的通道火炮和钢弩的秘密破虏军就不能独享。同样是拱卫大宋皇室的勤王人马克敌利器也应该见者有份。 抱着各种目的一盘散沙般的各路勤王人马再次站在了张世杰的令旗下。从泉州兵败后就除了嫡系数千江淮劲卒之外再调不动一兵一将的张世杰立刻如鱼得水迅布置了绕过潮州直取漳浦的战略。 福建局势一瞬间逆转。 “天亡我也!”杀人王索都在最后的日子里对着苍茫的大海感叹道。 他不知道亡他的不是天而是人心大宋百姓的复仇之心。是对刽子手的仇恨让大宋行朝隔阂甚深的几方势力出乎意料地团结了起来。而团结起来所爆出的威力照亮了整个迷茫时代。 “文丞相武不及张公世杰谋不及陈公宜中。时敌我双方智略乎丞相之上者比比皆是。然丞相始终能因势力导终操胜券。时也运耶?盖其眼光独到目光已越历史尔!”史学家在五十余年后如是记载。他认为文天祥当时能使出引导舆论、贿赂双方官员、截杀信使制造消息不对称等诸多后世兵家口中的经典辅助手段是因为其高瞻远瞩目光越了历史直达未来。 他的观点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但那些参加过福建战役的老兵却不这么认为。 “文丞相没有越历史他恰恰融入了历史当中知道那些挣扎于历史大潮中的普通人他们最需要什么追求着什么!” “因此他和大伙一起创造了历史。” 合围 (二 上) 合围(二上). 17k.net 蓝天白云之下几面宋旗在泉州城头慵懒地垂垂卷卷. 17k.net 城门大开着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却没有几个人走动。路面上冷冷清清的看上去令人有些渗得难受。偶尔在巷子深处响起一声犬吠附近街道大大小小各种犬类立刻操着不同地区的方言“汪、汪、汪、汪”叫个热闹。寥寥的行人马上像暴风雨来临般瞬间失去了踪影。沿街的窗子和门以最快的度关闭吡哩吧啦地比军队的脚步还整齐. 17k.net 过了好一会儿犬吠声停了。空气中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飘来。临街的窗子又“悉悉嗦嗦”地开了一条小逢一双双闪着不安的眼睛从缝隙后看出来老鼠般四下扫视。试探几回才哆哆嗦嗦将门窗打开. 17k.net 街市又恢复正常刚才消失了的人又变戏法般凭空冒了出来。挑三拣四地搜罗着生活的必需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生过一般。 “该死的狗!”坐在柜台后的掌柜的擦着脸上的油汗骂道。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失言提一个“死”字连连向地上吐着吐沫跺着脚试图把这不吉利的字眼彻底抹掉。 买货的客人怜悯地看看神经兮兮的掌柜摇着头出门。 “死”其实并不可怕就像蒲家兄弟风光了大半辈子虽然到头来稀里糊涂被属下砍了头邀功几百万家资也被人送到了破虏军中当见面礼。但毕竟是个短痛两眼一闭家人朋友血流五步的惨状根本未曾看见。 可怕的是等死的心情。军爷们开关献城已经十几天了如何处置泉州文大人那里还没有个说法。对城市的围困虽然解了但城外还有破虏军一个标人马虎视眈眈在那里看着。海港中方家和破虏军水师还牢牢地把守着出海口不许船只进出。 最让人心里不安的事情还在后头最近几天接连有丞相手令传来把左翼军水、6将士一拨拨叫到城外整训。偌大个泉州只留了百十个差役负责救火防贼。 “怕是要屠城吧不知几时封刀!”有胆小者缩着脖子如是想。越是怕还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听逃难的人说蒙古人屠城的时候通常可都是把有武器的人先骗出城外去。泉州人杀了大宋皇家三千余口这血海深仇又岂是蒲家老小的命可偿还得完的。 早知道这样不如跟他们周旋到底。有人在绝望之余后悔地想。如果不杀了蒲氏兄弟说不定还能跟破虏军博上一博。但转念一想连百战百胜的索都都让文丞相设计包了饺子大伙跟在蒲家身后顶多是个热闹到头来还是难逃一劫。 也有豪不在意的该吃喝吃喝该逛街逛街。一边享乐一边煞有介事地分析说文丞相是最公正的对商人也最体贴。不信有他治下的福州、邵武、宁德等地的例子为证。那里的不但税收低而且只收一次税。凭借着大伙称为“税花”的完税凭证货物可以畅通无阻地从东头走到西头。 可心宽者毕竟还是少数并且多是纯正的汉族商旅家业基本不在泉州的。大多数城内的居民们在几天内凄凄惶惶有的人家甚至自己预备了毒药就等屠城令一下立刻阖家赴死。文丞相公正这话不假。但公正的意思是双重的对好人不枉对做过恶的人却也不纵。当初杀尽赵姓归元的时候虽然是蒲氏兄弟带的头可大小世家宗族有几个能保证自己手上没沾血?阖城商号有几家能保证没趁火打劫抢过那些被杀者钱物的? 抱着万分复杂的心情人们期待着观望着。企盼着什么事情快些生又唯恐生些什么。 城门处远远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冲了进来。紧接着三个身穿大宋袍服的官员在士兵的护送下乘马走进了城内。 “是兵是是是……官!”终于有人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和队伍的规模如蒙大赦般欢呼一声将官员入城的消息传播开去。 古人云民为羊官为牧。牧人来了羊群就避免了集体被宰杀的命运。至于会不会有一两个倒霉的肥羊被拖出去蒸了下酒那是后事暂时管不得了。 顷刻间新任太守大人的名讳、履历、嗜好被好事者打听出来以最快度送到城中各大家族长者的书案旁。人心初定大伙这才明白了破虏军怪异的举止似乎有不愿扰民之意。 “新任太守姓陈祖籍居然就在咱们南安是文天祥的同榜进士放过一任知县是个出了名的好官儿!”有人回忆着入城时那张古朴清瘦的面孔说道。 旁边的人立刻补充出陈龙复不肯迎合朝中权贵搜刮民财愤而辞官的故事仿佛他就是陈龙复的同僚亲眼看了其作为一般。 “跟太守大人同时入城那个胖子好像姓杜是丞相府财务主管领的是户部员外郎的官衔现在改乘财税总长。好像出身商闾家财被元军夺了才投的破虏军!”有人也打听到了杜规的底细献宝般汇报。 这个消息让聚在一处的商人们悬了好些天的心又安宁了几分。干一行通一行的人情。杜大人既然做过行商应该懂得商家的苦楚不会因为出身问题看不起大伙更不该让大伙过分为难。 “那个扳着脸看上去很冷很结实的大人姓刘名子俊。领的是参军衔儿主管丞相府内政司负责监督各级官员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一年来已经有好几个官吏不小心栽在他手中给锁了去矿井里当苦力!” 刘子俊的名号一报出把大伙刚刚放松的心又给扯到了嗓子眼。刘阎王的名号可是远近皆知的。好端端的把他派来不知丞相大人安的什么居心。 “唉!我听说各地官员都是当地各士绅们自己推选的。惟独泉州丞相大人亲自派了官员来并且都是他的嫡系!”有人叹息着摇头心里涌起不祥的预兆。 有道是“官字两张口长短说不清。”自古商人遇到官就没占过便宜况且自己这些人理亏在先。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议论了一晚串通了半夜第二天上午几个城中望族家长和商号会长穿上不知道何年何月捐来的大宋官衣拿着名贴来到了泉州府衙门。 此时也顾不上你信上帝他信真主彼此之间教派不同教义有差别了。齐心协力保住阖城产业把损失降到最小为目标。陪上笑脸塞足红包肯请侧面门房向老爷们通传。 不多时门子回来了。讪讪地把红包丢回了众人手上。 几个士绅登时心里敲起了小鼓彼此以眼神互视交流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七品官服卷曲胡子的人站出来用标准的官话问道:“这位爷台难道太守大人今天没空么!” “太守大人在大堂让你们径自进去。文丞相令收百姓红包者每两杖十苦役三个月!”门房悻悻地说道。看来是收红包的事情被新来的大人拆穿了刚刚挨了训斥。 “不关爷台的事是草民等无知硬塞到爷台手里的我自去分说自去分说!”卷曲胡子赔着笑脸说道。心中对太守大人的好感立刻多了几分一边向正门挪动脚步一边观察起府衙的气象来。 衙门还是那个衙门差役也是那些熟悉面孔。只是换了个主人立刻换了幅风貌。正门口的当值的两个旗牌把以往那幅凶神恶煞的面孔收了见了有人过来居然主动打起了招呼。 “尤老爷麻老爷利老爷田老爷你们几个有事么!”左的班头拱着手不习惯地问候道。 “这这是是刚才从侧门通报了太守大人让我们去正堂!烦烦劳孙头儿再通报一声!”几个士绅更不习惯当差的跟他们先见礼结结巴巴地回道。 虽然平素里士绅们的地位远远高于官差买来的官职位也高于这些旗牌甚至能驱使官员和军人为他们奔走但那都是暗中的行为。明面上大家还照顾着官场的威仪。眼下全部礼仪调了个尊卑乱了众人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太守大人参军大人关税总长大人都在里边。几位径直进去就是了!”姓孙的班头客气的说道。心里暗骂太守大人胡闹威信威信官府在百姓眼中的信誉全在这隐含的威压里边。没了威压那什么镇唬那些多事的百姓去。蒙古人只认钱不认礼法已经够乱了。换了破虏军居然连钱也不认了把衙门弄得跟集市般百姓只要不携带武器想进就进。 几位士绅愈不习惯看看两个旗牌熬得通红的眼睛明白他们肯定也是昨晚才被迫接受的新规矩。拱了拱手慢慢地向内走去。 衙门两侧虎视眈眈的差役全撤了户、工、刑、刑四房和市泊司的大门敞开已经有百姓来来往往。里边的从员都换了新面孔远远看去一个个笑眯眯的说话也透着随和。几个外地来的海商刚刚从市泊司领了水引兴高采烈地拿着正向外走。见了几位城中有名的大商号掌门赶紧上前打招呼。 “尤老爷麻老爷您亲自来领水引?”一个常跑倭国的商人笑着问道。 “我们想见见太守大人问问朝庭有什么政令。”卷胡子尤老爷停住脚步笑着还礼。趁人不注意低声探询道:“郑大当家怎么样他们允许你出海了。交多少抽头!” “嗨我白担心了好几天。这抽例(关税比率)比原来还低如果有地方完税的印花凭证还可以酌情再减。就是细了些不同的货抽的比例不同。我是向外贩铁器成品的免税!”姓郑的商人高兴地说道把手中一个布包样的东西向大伙炫耀着晃了晃。“他们还给了我这面旗子说是大宋朝国旗。出海时挂在船上如果被谁刁难了破虏军水师会为我撑腰!” “有这等好事儿!”几个士绅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们都是一会之长名下产业不少海船业有十几条。平素给蒲家上着供上交完给朝庭的抽例还能剩下不少红利。如果宋朝的市泊司真的改了税收制度像郑姓商户所说他们每家的产业都要受到冲击是福是祸还要等到看到条列细则才能算得清楚。 “当然了听说福清那边的市泊司早就有这规矩。文丞相啊公道!早知道这样咱们早献几天城好了!”几个路过的海商大声附和。 “嗤!”几个士绅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径自向前。他们的家业大背景复杂看的东西多不会像小商家那么容易被眼前利益所诱惑。 水师给商队提供保护好像是尤老爷故乡那边的规矩。尤老爷年青的时候听自己的父亲说过。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家族好像在故乡很不受欢迎财产不在官府保护范围之内所以他们才不远万里在大宋落脚。 而不同货物按不同比例抽税好像是霍鲁穆斯那边的规定。大宋的市泊司也曾试行过后来官员们嫌统计起来过于麻烦才改成了无论任何货物都按统一的比例抽税。 “尤尤先生看来文丞相很了解海商的心思呢?”临进大堂走在后排白布包头的麻老爹拉了拉尤老爷的衣角低声说道。 看看静悄悄的大堂和堂内埋头于桌案上审阅文件的三位大人尤老爷心中也多了些忐忑回过头望着麻姓士绅的绿眼睛说道:“穆罕默德先生您说咱们这次来机会合适么!” 几位穿着官服的商人相顾茫然谁也不知道一步踏进去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许久跟在后边的利老爷轻叹着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吧”。 语罢迈步率先走进了大堂白腻的后颈被上午的阳光一晃露出两排细细的金毛。 合围 (二下) 合围(二下). 17k.net 大堂内没有差役三个新上任的老爷各自一桌一椅自顾忙着. 17k.net 尤老爹小心翼翼赔了个笑脸试图上前先打个招呼又怕打扰了大人们的公务。脚步几次移动过了大堂中央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17k.net 按大宋惯例老爷们处理民事应该在二堂。处理刑狱、诉讼才会在大堂端坐并且敞开大门允许人围观以示处理得公正廉明。如果是知交故友前来访问自然要安排在偏厅落座奉茶. 17k.net 尤老爷等人既不打官司也不告状与陈龙复等人亦无交情想找句开场白也无从找起。一时间干在了大堂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惶恐的时候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两个挎着刀的兵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趴在左官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左的官员“啪“地一拍桌案大声骂道:“既然是大元的义兵百夫长还罗嗦个什么拖出去直接砍头了事!” “得令!”两个士兵躬身施礼小跑着出了大堂。一会儿外边就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冤声。随着一通催命鼓响喊冤声悄然平息。几个士兵将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呈了上来边缘处**地红了一大片。 众豪绅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 商人向来都喜欢弄件官衣抬高自己的身份。一来便于跟地方官员行贿受贿时讨价还价二来官职对地痞流氓和税吏帮闲也有一定威慑力。所以在蒲家兄弟把泉州献给蒙古人后城里的豪绅们大小都捐了蒙古人的官职。像尤、麻、利、田、赛这些家族产业比较大的捐的身份何止是百夫长。尤老爷清楚地记得破虏军未入城前利老爷和田老爷的正式官衔都是大元千户麻、塞两位老爷和自己更高领的义军万户的虚职。 尤老爷低着头只觉得一颗心普通普通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凭借服色和对大宋官制的了解他约略能估计出面前几位大人的名字。坐在中间那个埋头公文中对一切不闻不问的应该是知府陈大人右笑眯眯奸商模样的就是户部员外郎负责市泊司和大宋所有关税事务的杜规杜大人。而坐在左那个几句话就要了一条人命的非传说中的刘阎王莫属。 只恨自己这伙人鬼迷心窍不肯好好在家里藏着知道刘阎王的名号还主动送到他面前来。这确确实实是自寻死路了想到这尤老爷一双膝盖再也硬不起来普通一声跪了下去。同来的豪绅见尤老爷突然下跪不及思索接二连三跟着跪了一地。 埋头于桌案的陈龙复偷偷笑了笑慢吞吞地抬起头故作惊诧地问道:“下跪都是何人啊难道你们有冤情需要本官为你们做主么?” “不不敢草草民草民……”一向能说会道的尤老爷结结巴巴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片刻功夫汗就淌了满脸苏绸官衣**的贴到了后背上。倒是同来的利老爷胆子大拦住尤老爷话头用略有些生硬的官话说道:“我等是城中住商代表阖城商号专程前来拜会大人听大人对我泉州商家有何教诲而来!” “噢几位父老倒也有心!”陈龙复将身前文卷向侧面推了推淡淡地口吻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嘉许。 “不不敢草民尽分内之责而已!”利老爷大声答应趁机挺直了腰把官服上的图案露了出来。 陈龙复又笑了笑仿佛刚刚注意到众人今天的打扮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客气笑着打了个手势说道:“原来大家都是功名在身的本官疏忽快快请起来人看座!” 侧堂内闻声跑出了三十几个带着刀的武士七手八脚抬来十几把椅子放在了众乡绅的侧后。利老爷闻言欲起耳畔忽然听到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回头看到旁边的大食人赛义德不停地给大伙使颜色眼角抽了疯般向刘子俊座位方向乱挑。 头顶上犹如一盆冷水泼下利老爷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心中暗骂堂上的陈龙复心肠毒辣居然以笑脸杀人。刘阎王就在侧面盯着如果自己这伙人承认了有大宋官职在身少不得要给大家安上一个不为国尽力的罪名。 “大家都是大宋同僚焉有给本官下跪之礼来人快把他们给我扶起来!”陈龙复面色一沉指着众人喝道。 “有!”武士们答应一声快走到众豪绅背后伸手欲拉。吓得众人连声哀告死也不肯从地上起来。 最胆大的利老爷的十分魂魄吓走了七分一边叩头一边慌不急待地解释到:“不不敢。草草民等的功名都都是捐来的。当当不得真无无论是大宋还还是北元!” “诸位这就不对了吧。既然身上穿了大宋官服就是大宋的官员纵是不能为国效力也没有转身再换一身大元官服的理由。大家都是商人都知道诚信二字。当了大宋官员就等于把这条命卖给了大宋。转眼再卖给大元一次难道在这泉州城内一份货还可以同时卖给两家么?”杜规的声音不高却句句都卡在理上。 众人红着脸转过头去看到杜规肉乎乎的小眼睛射出刀一样的精光。想想几年来所作所为无论从官方角度讲还是从商家角度而言的确都上不得台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支唔着把目光全部寄托在带头的几位士绅脸上。 “这这这本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大人勿怪勿怪!”想了半天胡商赛义德终于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合适的说辞赔着笑脸哀告。 陈龙复笑了笑沉吟着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没打算难为这些商人。跪在堂下豪绅中色目、穆斯林、法兰克各族商人应有尽有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家园被别人占了都不在乎要求他们为大宋尽忠那本来就是不切实际得妄想。但今天要不把这些人的气焰打下去保不准将来他们在蒙古人的威逼利诱下再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他才放手任刘子俊和杜规这两人施为。 “好个一时糊涂!”见杜规用话把大伙挤兑住了刘子俊知道接下来该自己登场冷哼一声端起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诸位一时糊涂就帮着蒲家兄弟杀了大宋皇室三千余口。不知道下次蒙古人再来这一时糊涂会不会成为诸位在蒙古人面前的借口呢。如果城外蒙古兵势力大了诸位会不会再来个一时糊涂要了我等性命然后把藏在家中的北元官服穿起来到新太守面前邀功呢!” “我想这也是难免的吧。做商人的最怕昧良心。做过一次昧良心生意下次肯定还会去做!”杜规的话句句透着对众人不守信誉的嘲弄。 “大人大人草民们的确捐了官就是为了行走方便当不得真哪!”吓破了胆子的尤老爷大声喊道。心中最后一丝底气也被吓走趴在地板上头磕得咚咚直响。其他豪绅也气焰尽失或者磕头如蒜或者瘫倒在地上就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 陈龙复叹了口气慢慢从桌案后转了出来。扶起众人一一把他们按到了椅子上。 凭心而论当这个泉州太守他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既不能在文丞相面前出谋划策感受那种运筹帷幄的味道又占用了好多在报纸上对政敌口诛笔伐的时间。但禁不住文天祥“威逼利诱”只好来做破虏军占领区第一个地方大员。但同时陈龙复心里也明白经营好了泉州破虏军就有了一个稳定的资金和物资来源产品能尽快送出去前线的将士们也能更快地武装起来。退一万步讲即使与北元之间的战事一时半会儿无法明朗握住了泉州也想到于握住了整个大宋的钱袋子行朝那边文丞相这一系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就可以更理直气壮一些。所以打、拉、威胁、安抚种种手段在上任之前已经在他心中反复演练终归只为了一个目的把这个商港经营好让前方的文丞相没有后顾之忧。 “大人大人面前哪里有我等的座位!”几个商人惊魂初定颤颤微微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惶恐地说道。 “但坐无妨破虏军治下已废除了跪拜之礼。若是中国人除了天地祖宗任何人无权受你跪拜!”陈龙复摆摆手郑重地说道。“只是诸位这身大宋官服还是不要穿了刘大人身负监察百官之责见不得有人穿着官服却不肯为国尽忠的作为!” “那是那是!”众人慌不急待地答应着陈龙复要求什么他们就答应什么说话已经不再经过脑子。 “至于诸位藏在家中的大元官服…….” “脱脱回去我们就将它找出来烧了对烧了!”众人七嘴八舌地答道唯恐答得晚了引起陈龙复的不快。 “唉脱与不脱还要看朝庭的意思!”刘子俊盯着众人的脖颈冷冷的说道。 “大人这话怎讲?”几个捐得职位较高的人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硬着头皮问道。 “子俊子矩何苦为难他们他们也是兵威面前一时失足。”陈龙复回头对着刘子俊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逼人太甚。 “陈大人难道你忘了临来之前朝庭上的争执!”刘子俊丝毫不给陈龙复面子铲除内奸是他的职责陈龙复纵是主官也无权插手。 “莫非莫非皇上皇上不肯放过我们!”几个商人诚惶诚恐地问道。想想诛杀赵姓阖族哪个血夜汗珠子一个个从额角向下掉。 事实在那明摆着没有自己这些人支持蒲寿庚没有胆子敢闭门不纳行朝入港也没胆子敢将赵氏和支持行朝的人全部杀光。 “唉尔等应知文丞相宽宏大度既然左翼军已经献出了泉州蒲氏兄弟服诛文丞相也不欲追究尔等帮凶杀戮赵氏皇族之罪。已经在朝庭上据理力争把大伙保了下来。但诸位做了大元的官从贼的证据却在泉州官吏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陈龙复故意放慢了说话度眼神不住地漂向刘子俊。 “大人我等可是捐的官没实权的啊!”豪绅们急切地替自己辩解道走到刘子俊面前连连作揖“大人北元除了要我等交钱可没给我等任何权柄。这从贼之举也是无奈啊!” “这么说来是蒲氏兄弟逼着你们输绢买官的喽!”杜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上去宛如天籁。 豪绅们立刻找到了知心人几个机灵的豪绅立刻冲过去对着杜规不断地作揖“是啊是啊我们是被逼的。他蒲家强买强卖欺行霸市!” “是这样啊不知道蒲家高价卖出的官员文凭都是什么价码!”杜规笑得脸上的肥肉直抖顺着众人的话头问道。 “不等按品级。大概是义军百夫长值一千两千户值一万两万户十万两以上。蒲家兄弟说泉州富庶所以行情高。但我们都知道福州王大人那边价格比这低得多还给返扣!”赛义德站出来大声禀报道竭尽所能地败坏着蒲家兄弟的名声。 “噢既是这样本官想让你们退货你们可否愿意!”杜规笑着替大伙想了一个脱身的办法。 “愿意愿意一切听大人安排!”众人听说可以逃避朝堂追究哪还管宋朝官员如何退得大元官职文凭连声答道。 “只是这退官之法和普通退货不一样。退货要返还你们银钱退官么?本官无法返回大家银两却需要大家再把清单上的职位再买回去!”杜规笑得一身肥肉乱颤从桌案上拿出一份官职名册来捧到众人面前。 陈龙复摇摇头背着手走开了。他知道这个一肚子精灵古怪的杜规又想了什么坏点子。反正杜规正在进行的事情和自己所想的并不冲突所以他也不去干涉。 豪绅们翻开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清册还有名字下那一笔笔功劳惭愧地移开了目光。老实说蒲家兄弟还算公道大伙为北元做了哪些“贡献”基本上都记录在案。白纸黑字这让大伙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还是赛义德机灵大手将名册一捂涎着脸说道“大人请给我等指条明路吧我们听您的。如果能把名字从这清册上买回来我等愿意倾尽所有!” “倾尽所有那亦不必!”杜规眯缝着小眼睛计算着众人承受能力“这样吧你等当初花了多少钱买了大元官职就再花多少钱把官职文凭退掉。咱们按老帐童叟无欺!交上一笔钱来我就将这清册上的名字抹去一个如何?” “这?”所有人愣在当场。几个买了“大元义军万户”官职的豪绅面色变得死灰仿佛有人拿刀子割他们的肉一般连嘴唇都痛成了青黑色。 “难道这个价格不公道么!”杜规笑着问道。 刘子俊恰到好处的咳嗽的一声抓起面前的火签慢慢地把玩。 “公道公道小的马上命人回去取交钞不现银足色现银!”几个只买了百夫长官职的人跳跃着答到。原来懊恼官职低微现在庆幸自己官职足够小。 “你们呢尤老爷麻老爷赛老爷!”杜规捧着清册一一对号仿佛早就认识几个老爷般。“你们家族中买官的人不少啊嘶这样吧我买一送一。千户以上的你们赎回去每赎一个千户我白退一个个你!” “大大人”尤老爷擦着头上的汗躬身领命“大人英明!” “我这人经过商知道大伙的苦处。如果元军有本事打回泉州诸位尽管投降。领他们的官职替他们做事。破虏军回来后我再帮大伙办退职手续童叟无欺。还是这个价咱们一回生而回熟!”杜规笑吟吟地合上清册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座位前的书案上泉州的产业、府库、市泊无数帐目等着他清理。破虏军的军械、帐篷、铠甲无数开支等着他去平复。杜规知道有了这笔钱弩弓和火炮的装备度就会加快一些久经战乱的福建也能尽快走向正轨。 至于身后看自己的那些带着仇恨和鄙夷的目光杜规顾不得也不在乎。 合围 (三 上) 合围(三上). 17k.net “诸位本官这里也有一些东西想卖给你们。不知道大伙感不感兴趣”见杜规把豪绅们敲诈得差不多了陈龙复轻轻用手指扣扣桌案笑着问道. 17k.net 几个豪绅立刻软软地蹲在了地上. 17k.net 杜规搜求的那一笔已经让他们心痛欲死。陈龙复此时如果再拿出点把柄巧设点眉目今天不用走出这个大堂已经有人要倾家荡产了. 17k.net “大人饶命我等我等实在已经拿不出钱来了啊!”赛义德爬到陈龙复脚边抱着桌子腿哭道。千里迢迢来到大宋就是听说这里战乱蒙古人钱多人傻可以让自己混水摸鱼。谁料到没等摸到鱼儿先把老本赔进了一半。 “大人我等的确没钱了。如果大人继续索求草民宁愿被押赴法场!”尤老爷磕了几个头梗着脖子说道。 杜规宰他宰得虽然痛但是在理。自己作为商人做的那些事情的确出了商人的道德低限。所以他忍了。但陈龙复在杜规将大伙宰了一刀后还要再补一刀让他惊恐之余索性豁了出去耍起来了无赖。 “是啊是啊我等实在没钱了请府台大人垂怜啊!”一干豪绅带着哭腔回答道。本以为献了城可以逃脱罪责谁料到献了城还要倾家荡产。 “我卖给你们这些东西不要现银。换俺们泉州的句话说是想拉你们入个份子钱一块儿做笔大买卖!大伙有兴趣尽管听我把话说完没有兴趣么本官决不强留!”陈龙复见大家的表现知道自己的意思被误会了笑了笑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他的目标更长远杜规抢了先同时也为他探明了各个商家的实力。这让他对心中的计划更多了几分把握。 “如此我我等愿闻其详!”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田老爷走上前拱手说道。他是个布商家里开着纺织作坊。为了采购新式机械去过邵武几趟对破虏军的政策多少有些了解。文丞相一向重商既然杜大人已经答应帮大伙脱罪那此刻陈大人说的事情应该不是再想搜刮大家。 况且陈龙复是南安人泉州归属大宋以来就是第一商港。港里人经两百多年熏陶多少都有些商业敏感度。如果他说买卖有钱赚凭借他一朝进士的头脑和一地太守的官府背景只要破虏军不被击败这笔买卖肯定不会让大家亏本。 “蒲家名下有一百二十余艘商用大海舶还有半支大宋舰队。这些船破虏军水师看不上眼只征用了不到四十艘。剩下的百余艘我想挑拣大的出来作为股本加入大伙的商号一块儿跑水路。不知哪位商家能把这些船吃得下或者哪几位联手可以把这些船吃进一部分。至于航海所得么扣除税收官府愿意根据投入比例占股!” 几句话如霹雳般把大伙惊呆。如果说刚才大伙的心情如坠地狱的话此时众人的心情就仿佛飞到了云天之上。 泉州通商海外六十余国(地)素有“涨潮声里十万商”的美誉。海洋贸易最为赚钱。每年趁着季风从泉州出一路上将漆器、丝绸、刺绣、茶叶向流求(台湾)、麻逸(马尼拉)、渤泥兜售然后带上各地特产经麻古喇、小天竺各国(孟加拉湾)、锡兰到大天竺的加祖拉特买上胡椒、印度布(印度棉花比中国棉花绒长所以布质软而优)紫檀、樟脑等、珍珠、金器(黄金艺术品)然后沿途兜售回来一个来回每船至少能赚万余两若本钱足机会好赚上三、五万两也非难事。 蒲家之所以兴旺达完全是因为他们兄弟凭借贿赂当朝重臣爬上主管泉州水师的高位。然后利用水师的船舶资源大做买卖中饱私囊。 但普通商户纵是向尤老爷、田老爷这些绝顶豪门也就是有十几艘船。一些小商人甚至几人搭伴租了人家的船跑买卖。放眼东南沿海眼下能将生意做到蒲家这么大的只有第一个去流求拓荒的苏家、和海盗方家。 所以众商经常扼腕叹息大好商机从眼前飘过。如今陈大人说肯把蒲家舰队的大部分船舶分给众人凭借众人的能力和泉州的地理位置优势几个来回今天被杜规刮走的钱财就可以赚回来。 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大人是说官府只参股不干涉我等如何经营!” “嗯只参股你等自己经营愿意跟谁做买卖做买卖只要不卖违禁物品不偷税官府概不干涉只管分红!”陈龙复点点头轻捋着胡须答道。 “我我等向北方贩货也行?”尤老爷又来了精神试探着问。 邵武的铁器、木器和一些新奇物品在杭州、大都的新贵中非常受追捧。如果陈大人允许大伙跟北元做生意纵使不跑外海每年短途贩货也能赚个盆满钵圆。 “也行不但可以官府还会定期向尔等采购北方粮食、矿石、马匹、牲畜不问这些物资的来源!但如果让刘大人查出来尔等有暗中勾结北方替他们做探子的行为哼哼!”陈龙复的面色由暖转冷刹那间浮上了一层寒霜。 “不敢不敢。我们在商言商在商言商!”尤老爷连连点头计算着自家能拿出的股本两眼渐渐开始放光。 “不知大人要占几成股本?”田老爷将身边的人向旁边推了推双手已经撑到了陈龙复的桌案上。两旁的武士试图阻止陈龙复轻轻摇了摇头命令他们退了开去。 “按船折价你们组成多大联号能吃进我多少条船就按船价算我几成股本!”陈龙复的回答简洁明了。 这是他早已计算好的答案。商人们重利并且对官府出自本能地不信任所以他们不会任由官府当大股东。双方合资只要有可能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出钱来争取主导地位。 而利益的诱惑是无穷的拿出的钱越多商人们越想吃下更多的船只。沿海六十余国船越多能到达的地方越多带的货物越全利润也越大。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形成一条金银打造的锁链。 当官府和商人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后就不愁他们不向破虏军效忠。 “我们几家还有我们的几家亲戚买不接受您十艘海舶入股。总股价算这个数!”田老爷用肥肥的屁股将身后的人尽量顶远不分尊卑地把手指伸进陈龙复袖子。 陈龙复摇摇头用手指了指在一边拨打算盘的杜规。“具体买卖跟他去谈我不管细节!” 众人看看杜规一哄而上。 “我要十七艘两千料海船!”利老爷冲上去排在众人前面大叫道。 “你有那么多资金么?”杜规看着眼前这个色目人的混血儿不信任地问道。色目人在北方仗着跟蒙古人关系好商业信誉一向很差。想起一些往事不由得杜规不做些提防。 “我以城外三个田庄的地契做抵押!”利老爷被杜规看得心头火起生气地叫道。 “我要二十艘以水田纺织作坊酒楼茶场做抵押!”又一个豪绅跑过来说道。一时间人们算计着自己亲族好友能拿出来的所有财富拼命地向前涌。 “所有的船我全要了大家不要挤!”大堂内猛然响起一声大喊。尤老爷气喘吁吁地说道仿佛刚刚跑过几里路全身上下都是汗水。 众人惊讶地回过头去不敢置信地望着尤老爷挥动的双手。 “我以家族信誉担保。我没有说谎。大家把船分了实际上赚得更薄货物也经常冲突不如拿出钱来做个大商号百家联号。把这些船全部集中在一起从天方一直把声音做到倭国去。”尤老爷兴奋地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商业帝国的诞生。“我们联营带得货不会重复多设几条航线。这样我们就可能比以前的陈家、现在的蒲家、苏家做得更大赚得更多!并且我们还可以租船帮别人带货给水师钱雇佣他们给咱们护航!” 这是在他故乡一些商人常用的方式。但在这里还属于新鲜事物。有人低头沉思其中利弊也有人不屑地打击道:“谁信你再说一百多条大海舶咱们的钱也凑不出那么多!” “可可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尤老爷跳起来退下手中的戒指“我们尤家全部家产都可以押上去。你们谁相信我相信我咱们就一起干!” 众人迷惑地看看疯了尤老爷盘算着各自的心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相信你!”门外有人应了一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 合围 (三 下) 合围(三下). 17k.net “上帝难道是狩猎女神!”利老爷悄悄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在泉州经营多年东方女性他见得不少。但一个个都像拂风弱柳一般纤细惟独眼前这个女子身披了件大红披风脚踏了包了铁头的双牛皮小靴。黑夹袄金束冠亮银色的连环甲被身后阳光一映浑身上下散出一种令人目眩神摇的美. 17k.net “夫人您怎么来了?”陈龙复从座位后站起来快步迎了上去. 17k.net “兴宋军损失过重奉丞相命撤下修整。我跟着到泉州来处理一些陈、许两族的家事顺便找杜侍郎补充一批军用物资!”许夫人笑着与陈龙复见礼从贴身女兵手里接过一份文书放到了杜规面前. 17k.net 众豪绅终于明白来的是谁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 若问蒙古人治下福建省的第一富豪是谁自然非蒲氏兄弟莫属。但是在蒙古人没南下前蒲家财富却连兴化陈氏家族的一半都赶不上。 陈氏家族在康王南渡之前已经通过引种占城稻成为周围数一数二的富户。后来又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凭借经营粮食与布匹垄断了整个福建路畲族和汉人之间的生意。在蒙古人大举入闽前陈家是福建第一望族名下的土地、商铺遍及漳、泉二州。后来陈家又与许家联姻那许家财势虽然不及陈家大却也是数得着的富豪名下作坊无数专为往来客商提供丝绸、绣艺、木、漆等杂货。 蒙古人大举南下后陈、许两家倾力抗元在福建纷纷向元人献媚的豪门中也是个异数。后大宋屡战屡败陈、许两家的商铺、作坊和土地被北元官吏尽数没收入官家道就此中落才让蒲家迎头赶了上来。 但现在眼看着整个福建路被大宋光复那些被北元巧取豪夺的土地店铺按文丞相令又要还给原来的主人。作为陈、许两家唯一在世的嫡系继承人许夫人现在可以说是福建路最大的地主。如果许夫人肯将手中土地抛售资助大伙买船甭说是吃下陈龙复手中这些海舶就是把那些用来运输物资和充当纵火船的乌延舟也加上一样可以轻松拿下。 “军资已经在福州出港明日即可到达泉州!”杜规接过拿起许夫人放在桌面上的文书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印章恭恭敬敬地交还到许夫人手里。对方曾在关键时刻救援过破虏军所以丞相府众人对许夫人一直心存感激。 没等许夫人和杜规等人寒暄尤老爷唯恐许夫人变卦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夫人夫人您真的肯入股么!”。 “嗯等下你们立个章程去管驿中找我的表弟陈硕他会跟你们协商具体事宜!”许夫人笑了笑给了尤老爷一个肯定的答复。 话音刚落就引起了一片欢呼。特别是带头提出联营的尤老爷下巴都已经合拢不起。刚才大喊着没钱入股的现在却急得连拍大腿恨不得背后一闷棍将尤老爷打倒自己冲上去代了他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大宋能占据福建几天但许夫人肯将全部家财压在海运上。兴宋军自会拼了性命保护泉州安全。有了如此强大势力撑腰非但不怕大宋官吏盘剥就是北元再来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更大。 “只是夫人您真的打算资助他们出海?”杜规有些不放心低声追问了一句。 大堂中这些人阴险势利为保护自己的财产不择手段。如今破虏军势力大可以逼得他们表面上曲意逢迎。一旦前方战事吃紧少不得背后挨刀子。稍与他们打交道要提起十二分精神。许夫人军务繁忙哪里有时间放在海运上一旦商人们设套骗了必然血本无归。自己看着她向刀山上走不提醒一句实在说不过去。 “不是资助他们是给陈、许两家的老少孤寡还有兴宋军中那些伤残者找条生路。陈、许两家已经没几个男丁。给我多少地也没有人能种!”许夫人缓了缓神低声回答声音约略有一些黯然。“我已经让阿硕退出军中专门来为大伙善后!” 陈、许两家为保卫自己的家园与北元浴血奋战三年多。无数男子战死沙场如今土地回来了但家族中也没了足够劳力。 许夫人将土地卖掉遣堂弟陈硕出军除了想为那些孤儿寡妇找条生路外也带着给陈家留一条血脉的意思。 众人一片默然。 商人喜欢炫耀喜欢比较。因为显赫的身份和豪奢的生活代表着他们背后所拥有的实力可以让他们在合作者眼中看起来更值得信赖。 信誉度往往意味着你可以用较小的资金撬动商业杠杆另一端更大的利润。所以商人们纵使周转不灵也要强撑起富豪的门面。 但今天所有泉州城的富豪们明白了信誉的真正含义。它不体现在醉生梦死的浮华中而体现在你自己在关键时刻的选择上。体现在你为周围的人为整个国家曾经做过些什么! “夫人如果您有买卖整个泉州城商号都愿意与您合作!海外六十国商家我想他们都会以与您合作为荣”尤老爷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向许夫人躬身施礼。 他不再想去凭巧言和智慧去争联号决策者的位置那个位置应该由更有能力更值得信赖的人来担当。眼前这个许夫人无疑用自己的行为征服了大家的心。 “如果仗打完了我会考虑去外边的世界看看!”许夫人笑了笑忧郁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渴望。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大海可以如西湖般平静不知其上泛舟的哪个是西施那个是范蠡。 合围 (四 上) 合围(四上). 17k.net 文天祥的心动了一下眼前浮起一张俏脸而坚强的笑脸. 17k.net 眼前的这幅字显然写砸了本来想写精忠报国四个字最后那个国字却失去了方正之意中间有几笔斜挑了起来恰似伊人含笑的双眉. 17k.net “奴家姓陈小字碧娘!”当日的英姿仿佛就在身侧耳畔若有余音绕梁. 17k.net 文天祥苦笑着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自从脑子里多了文忠的记忆以来他自觉修身养性的功夫越来越差了。儒家讲求的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如今自己居然在两军阵前想起了别人的未亡人。这件事如果被同僚知道估计用吐沫都可以把自己淹死。 正摇头苦笑间帐外想起一阵细细的脚步。一个声音与侍卫们熟悉地打着招呼径自闯了进来。目光向案上扫了扫立刻抚掌称赞“好字好一句精忠报国瑞兄莫非想继承武穆遗志欲亲率大军直捣黄龙么!” 来人看上去比文天祥老些略瘦腰杆挺得笔直身上的戎装也整理得一丝不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扫来如藏着千秋正气般让人心中凛然生畏。 能在行伍之中依然不失士大夫风范的除了右丞相6秀夫还有那个。文天祥迅从杂七杂八的思绪中回转心神笑着与6秀夫人寒暄道:“此乃平生之志也莫非眼前之景勾不起君实半分豪情来!” “愿与宋瑞戮力涤荡胡尘!”6秀夫向帘外望了望缓缓拱手“当年你我初识即有此语不料今日果然能并肩杀敌!得偿所愿天不负我也!” 他与文天祥是同年进士又恰恰是同年所生。无论学识、品行皆不分上下。彼此因志趣相投成为挚友。曾经在临安城中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后来文天祥临危受命出使北元6秀夫投笔从戎成了大帅李庭芝的幕聊彼此之间的联络这才少了。但年少时代豪情与友谊却未曾因时光流逝而稍淡。 帘外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不远处喊杀声想成一片。杀人王索都不肯束手就擒垂死挣扎试图硬从联军结合处寻找到突破口。但大宋将士显然没给他可乘之机同心协力将元军又顶了回去。 连日激战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一些关键阵地战斗不分昼夜地面上血已经渗下去了数寸厚。还不断有新鲜血液从人体中淌出来继续沿褐色的土地向下渗。 想到前线将士们的艰苦二人一时无心再品字竖起耳朵听起了外边的厮杀声。正听得专注时候大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参谋曾寰小跑着闯进看见6秀夫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站到了帐门口。 “宪章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文天祥惊诧地问道。 “元元军分多向突围!参谋部建议大人调泉州方向的几个标精锐快向这里靠拢!”曾寰看了看6秀夫稳了稳心神大声汇报道:“泉州那边飞鸽传书说已经稳定局势独立骑兵营已经开到南安其余各标和方家水师随时可以包抄过来参加战斗!” 文天祥和6秀夫同时愣了一下大帐内突然多出几分杀气烛影跳动暗暗生寒。片刻过后文天祥笑着说道:“杀一个索都又何必把咱的老本儿全部押上。倘若我军折损过大再有元军到来岂不是糟。这里有张将军的人马和咱们的三个标已经够了给李将军和陈将军回信告诉他先把左翼军安顿好顺便帮助许夫人训练一下退下去修整的兴宋军。至于咱家和方家的水师么让他们在港口外训练、修整随时准备沿水路北上给范文虎的老巢来一下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是!”曾寰答应一声扫了6秀夫人一眼快步退了下去。文天祥目送他离开转过身来对着6秀夫满脸歉意地说道:“君实军情紧急讲不得虚礼刚才若曾将军有怠慢之处君实切莫怪他!” 6秀夫摆摆手笑容略有些勉强:“无妨我倒是佩服文兄麾下办事干脆利落。只是惊诧文兄倾巢而来邵武空虚难免让鞑子生窥探之意!” “那边自有凤叔带着陈吊眼的复兴军照料邵武周围全是大山达春一时攻不进去!倒是泉州新定左翼军初降军心不稳着实让人头大!”文天祥苦笑了一下拉开大帐壁上的布帘目光投向窗外。远处无数灯笼火把在夜空中晃动看样子张世杰将军正在调动人马随时准备向前方增援。 邹洬留在邵武陈龙复经略泉州与前线的破虏军恰好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彼此呼应无论哪里遇到危机情况其他两个角都可以快作出反应。虽然破虏军的实力并不能做到三角平衡内部配合也远远没达到默契但在外人眼中却已经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无论做什么针对破虏军不利的举动都要掂量一下如何善后事宜。 临阵指挥随机应变文天祥自问还有欠缺。但放眼全局从大处着眼以形势迫人多了数百年记忆的他此刻却不输于任何人。 屋子中的氛围刹那间有些尴尬有些话不说自明。有些话却不便明说。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开始沉默夜风从帐外吹进来竟微微有些透骨的凉。 “瑞兄还记得咱们几个同年西子湖畔立誓愿学岳元帅精忠报国的情形么?”陪文天祥看了一会外边黑漆漆的天空6秀夫又把话题转移到文天祥书写的条幅上。实际上天还是很热纸上的墨迹已经被风干了。文天祥的字圆润虽没有岳武穆的字飘逸但看上去别有一番味道。 “当然记得当年我等还夸下海口在有生之年中兴大宋辅佐明主兴师北伐将鞑子赶回漠北还我大宋旧日河山!”文天祥的笑容有些苦目光慢慢从远处收回“可惜当年知交故友要么战死沙场要么降了大元。能携手同心为华夏尽力的只剩下你我两个!” “是啊我记得文兄报国之心最热当场把字改成了宋瑞立誓成为我大宋之千古名臣!”提起往事6秀夫的话语中包含着无限感慨。文天祥立誓、改名、因弹劾贾似道而被贬出京城和后来请命出使他都在场。一件件往事从眼前滑过让他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今天面前的破虏军统帅会像人们传说中的那样对大宋怀有异心。 除非眼前的文天祥已经换了一个人。 “精忠报国想想当年的事恍然如梦!”文天祥苦笑着摇头背对着6秀夫说道:“当年你我少不更事。如今生生死死走过才知道武穆留下这四个字的真意!” “此话怎讲?”6秀夫脸上微微一变低声问道。 “君实啊为什么我大宋屡战屡败国土越来越小以至现在被逼入一隅呢?”文天祥没有回答6秀夫的话缓缓地反问。 这句话正是6秀夫今天来的目的身子一直6秀夫大声说道:“皆因我大宋文武既不知进取又不能同心为朝廷效力的缘故。朝纲不振于内自然无力御寇于外!” “喔!”文天祥对6秀夫的话不置可否。 “当然莫非文兄疑我大宋天命么!”6秀夫大声回答反应的激烈程度出人意料。自从曾寰闯进屋子后文天祥身上就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感让他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得到机会6秀夫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完。 说完后即便日后成为仇敌心中亦无所憾。 “若我大宋文武能同心协力此刻国运虽然衰微依然有与北元一较短长之机!”6秀夫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欲将文天祥从迷茫中唤醒“江南各地蒙古军不过三、五万邵武一战文兄已经毁之十一此番文浦合围又可歼灭其十之二三。接连消耗下去早晚可将蒙古军消灭干净。挫了鞑子锐气那些投降了的新附军自然会另作主张。加以时日我大宋定可恢复旧日河山!” “君实说得好但不知眼下如何能让我大宋文武同心协力呢?君实大才愿不吝教我!”文天祥拊掌赞叹回过头来看着6秀夫的双眼问道。 目光与文天祥的目光相遇6秀夫的眼神稍稍有些乱避了一下又迎着文天祥的目光说道:“自然要先倡导一个忠字。当今圣上年龄虽幼却以露出千古名君之相。你我皆世受皇恩理应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能携手将奸佞之徒驱逐于朝堂之外将二十余万官兵一统于忠义之士之手。辅佐圣上内修仁德外用霸道…….” 6秀夫的目光渐渐热切这是他多年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不遗余力周旋于各方力量之间。现在大宋各路人马终于迎来的第一次合作他希望现在就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所有抗元力量捏在一处。 文天祥静静地听着听着6秀夫自内心的倾诉。两年前他也是这么想。但现在敞开胸怀和穿透时空的双眼让他放弃了这些虚无飘渺的狂热。 大宋立国三百余年那些开国时就有的弊端早已渗透到骨髓深处。亲贤臣远奸佞这个每个儒者都会提的治国之策但这六个字实现起来谈何容易。其中粗疏且不必说单单在人才选拔上贤臣和奸佞就很难说清楚。 有些人天天把忠字挂在最边上写在字里行间。投降起来却唯恐落于人后。有些人天天讲着礼仪道德背地里干的事情却连市井流氓也不如。另一个世界里的文忠曾经的认为“那些微言大义子曰诗云不过教导人从小撒谎而已!”这句话虽然偏激却说出了大宋儒学的几百年来在治国方面的无术与无奈。 “文兄难道你认为我说错了么!”见文天祥半晌不吭气6秀夫停了下来迟疑地问。 “君实所言没错忠义二字乃华夏传承之本。武穆手书精忠报国四字倡导的就是一个为国之忠。但以君实看来春秋的子胥、前秦的王猛还有如今北元的董文柄是忠臣还是奸佞!” 文天祥又笑了笑以问做答。 儒学倡导忠但偏偏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对忠的定义极其含混。用传统理论来解释此时保卫大宋的人如6秀夫、张世杰和自己都是忠臣。而那些颠覆大宋的人也是忠贞之士。 唯一的差别就是忠于的对象不同。 在文天祥这种理学大家眼中这是何等的荒唐! “伍子胥为报复仇而灭自己故国自然是个巨奸!”6秀夫回答得毫不犹豫结论说了出来忽然又觉得不妥放低了声音补充道:“吴国以国士待之他后来宁死不肯抗夫差之命应该应该也算是也算是半个忠的!” “那其余二位呢以君实之眼算不算忠直之臣?”文天祥笑着追问仿佛已经看出了6秀夫心中的犹豫。 “苻坚对王猛有知遇之恩王猛辅佐之扫平天下死后还有遗策不能不说其忠心耿耿。至于北元董大元主以兄称之言听计从荣宠更在王猛之上。他为元主出谋划策竭尽全力站在北元一方当然也是个忠的!”6秀夫的声音越来越低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烦乱。 “若放在君实角度上呢或者放在史家笔下是忠是奸呢?君实大才望不吝再次教我!”文天祥收起笑脸恭恭敬敬向6秀夫做了个揖行求教之礼。 “这――?”6秀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好。读书人口中对王猛评价已有定论此人非但是忠臣而且是一代名相文人楷模。若以此为例董文柄自然也是忠臣兼名相但6秀夫心中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个帮助鞑子进攻华夏的家伙归到忠臣一类。 忠、奸、善、恶突然间6秀夫现自己原本清晰的思维全部混乱对人物和世界的认识全部颠倒。 夜空中传来悠长的号角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大帐外近卫营将士忙忙碌碌跑去跑来。文天祥静静地听静静地看静静地期待着6秀夫人能给他一个清晰的答案。 酒徒注:这次字数够了吧票呢? 合围 (四 下) 烛影跳动画角声寒。 军帐中对峙的两个身影在布壁上忽长忽短。 片刻钟如百年般长亦入白驹过隙般短。 6秀夫犹豫着枯瘦的手上一根根青筋都透了出来。他想握住什么掌心里却什么都握不住指甲刺进肉里拳眼处慢慢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君实啊你说北元占了我大半江山算得华夏正朔么?”文天祥见6秀夫答不上来善意地提醒。 “无知蛮夷窃我权柄怎能称得上华夏正朔!胡人自古无百年之运一旦气数尽了不过是又一个金与夏而已!”6秀夫后退两步随后恍然大悟般说道:“我知道了忠于我华夏正朔者则为忠臣。否则纵使才高八斗名满天下亦为大恶大奸!王猛助异族寇中原是为逆也!董大辅蛮夷杀我百姓更为大奸大逆!” “那何谓华夏正朔呢。大宋是为何大元就不是?”文天祥见6秀夫已有所悟紧紧地逼问。 “蛮夷之君怎称正朔!”6秀夫气哼哼地回答狐疑地看了看文天祥反问道:“瑞兄你问这话何意!” “无他依君实所言蛮夷之君则不为正朔。若北元换成了伪汉此刻他占了天下十中之九算不算正朔?如果伪汉不算那当时与太祖对峙的南唐算不算正朔?” 文天祥突然正色问话声如棒喝当头。 他并不指望6秀夫一下子接受自己的观点但他希望以6秀夫的学识的才智能看到读书人心中除朝廷之外还应该有国家二字。 传统儒学最大的缺陷是没有一个清晰的国家概念。只知道有朝廷不知道国家让儒家的很多说法自相矛盾并且看起来可笑致极。 跳过传统儒学站在国家的角度上看敌我双方的儒者看双方的名士忠、奸、善、恶立刻清清楚楚。 走出这一步儒学才能突破极限而展才能回到数千年前容纳百川的初始轨道上。 “这…文兄你这话何意!”6秀夫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不知不觉汗已经淌了满脸。 伪汉刘豫虽然为中原政权但属于女真人的儿王朝自然不能称之正朔。与大宋对峙的南唐是否为正朔从地域、血统上都难得出一个否字。如果从地域上说南唐不是中原王朝那此刻的大宋比南唐还偏安当然更算不上。如果说高宗皇帝建立的宋朝是太祖血脉的延续那李氏父子的南唐却能追溯到唐主李渊那里。 “这即为我所悟得的精忠报国之本意。武穆所忠之国并非朝庭而是我堂堂华夏我中国!” “而朝庭不过是国家的管理者即你口中的权柄掌握者。所谓正朔则是这个朝庭有没有掌握权柄的合理性。如果判断他是否合理合法则要看他怎样对治下的百姓看在百姓心中他是否尽职尽责!” “率兽食人则为亡天下。无论皇帝和朝廷是蒙古人的还是汉人如果这个朝庭不肯保护百姓权益为百姓做主。把天下大多数百姓视为自己的奴隶像强盗一般视百姓为打江山后应得的红利它就不合法也没有掌握权柄的合理性。哪怕它像现在的北元一样占据了大半江山亦是华夏外敌辅佐他的人儒者也好和尚道士也罢都是汉奸!我华夏百姓就有权利把它推翻掉赶出去!” “而我大宋亦是暂时管理一个国家的朝廷。是否是正朔看得是这个朝庭的作为看他是否为百姓尽责而不是看皇帝的血脉和大臣们的理学造诣!” 文天祥盯着6秀夫语句铿锵掷地有声。文忠的记忆与他自己的领悟又混淆到一起陈老夫子在报纸上的话林语堂先生翻译的关于国家的定义刹那间在他脑海中水乳交融。 “看一个人是忠是奸不能看其是否忠于某家某姓而是看其是否终于这个国家。内战中杀敌百万算不得豪杰。而抵御外侮时为百姓流血五步就是英雄!” ‘他在诡辩为自己和破虏军得行为诡辩。在朝廷之上加一个国家多少传统理念都要颠覆!’6秀夫看着文天祥一步步向后退去。这是他听到过最大逆不道的话。想反驳偏偏找不到合适言辞想棒喝文天祥欺君惘上偏偏对方根本没提过一字说要拥兵自重说要取而代之。 “你你这话与蒲氏兄弟何异又将皇上置于何地!”好半天6秀夫终于缓过一口气大声问道。 “君实难道你真的分辨不出这话中和叛国投敌者所说的那些理由之间的异同么?至于皇上其身居何处不在我在你这个帝王之师和皇上自己!” 6秀夫脸色瞬间雪白手指曲伸方欲再与文天祥辩论忽听门外有人大声报告“报丞相紧急军情!” 随即几个身披破虏军制式重铠腰挂双环柳叶刀后背精钢连环弩的卫士走了进来中间一个彪形大汉躬身施礼举上一卷涂着红色标签的文件。“广东、江西和浙东的元军都压向了福建达春部的大队骑兵前日已经与邹将军脱离绕路赶了过来!” “好个董董文柄好个忽必烈动作够果断!”文天祥笑着赞叹接过文件随口问了一句“靖远你们怎么把重甲都披上了大热天难道不捂得慌么?” “禀丞相鞑子分散突围我等怕有漏网之鱼趁夜黑伤了丞相。所以今晚近卫营人人贯甲誓死要保护丞相安全!”彪形大汉看了看6秀夫躬身施礼带着侍卫退了下去。 此刻6秀夫再也顾不上与文天祥辩驳走到书案前借着灯光向文天祥手中文件看去。 经过破虏军参谋部门加工整理送到文天祥手上的已经一幅相对完整的福建南部敌我双方势力对比图。配着山川河流的地名当前局势一目了然。 索都被围困后江西、福建、广东的元军都着了慌。在达春的严令下逃出包围圈的刘深调头南下试图从外线突破将索都部接应出来。潮州、梅州一带的残留元军则放弃了所有城池集合在一起扑向漳州试图采用压迫张世杰后路的办法为索都解围困。远在汀洲一线的达春本部也快与邹洬脱离了接触绕过破虏军层层仿佛的南剑州沿莲城、吕溪一线直奔九龙江而来。 而在东方一直消极怠战的两浙大都督范文虎也突然来了精神急攻寿宁试图趁破虏军主力不再之机突入邵武军。 显然这是北元朝廷的一次应急调度背后有最高决策者的影子。否则也不至于让各地将领如此心齐。眼下破虏军、大宋张世杰部和兴宋军的三个标大约十二万人马围住了索都部的三万元军。而外围战线达春却带着蒙古、汉军、和新附军二十余万人马试图将几路宋军合围在内。 “文大人!”6秀夫从地图上抬起头看着文天祥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才能说第一句。 “6大人此非你我争一时义气之机。我等必须召集众将连夜组织突击在达春的兵马到来前把索都收拾掉!” 文天祥指着地图上文浦山后的位置郑重地建议。 “当如文大人所请你我立刻去中军帐与张大人一同擂鼓聚将!”6秀夫点头答应声音隐约有些抖。 “6大人先请我随后就来!”文天祥卷起局势图按在6秀夫手里。 6秀夫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终久没说出来收起局势图快走出帐门。 “君实!”背后突然传来文天祥呼唤自己的字6秀夫愣了愣收住脚步艰难地回头。 “福州与广州海路已通破虏军会尽力为认真抗元的大宋将士提供武器。如果君实愿意此战结束后带几个对大宋忠心的工匠抽空到邵武一行。一切制造之技宋瑞不敢在君实面前藏私届时将倾囊相授!”文天祥冲6秀夫挥挥手好像二人还是当年的进士般亲切更好像挥手后即将远别。 “定当登门拜访!”6秀夫施礼带着随从转身跑进了黑暗中。 曾寰与完颜靖远从墨一样黑暗的角落里闪了出来。 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曾寰一边低声骂道:“好一个正直的6夫子若不是鞑子来袭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 “换了我在他那个位置也会这样做。他毕竟是当今皇帝的老师枢密副使兼右丞相。为了大宋朝廷的安危而瓦解破虏军杀其帅夺其兵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而已。信陵君杀晋鄙之举千古以来皆为人称道。谁人肯直言为晋鄙呼一声冤枉!”文天祥望着沉沉黑夜感叹。 在曾寰乱七八糟说出一大堆不存在的将领和番号的刹那他已经知道6秀夫今晚来的目的。 透过沉沉黑夜他也看清楚了那些暗中调动的火把绝对不是去接应前方将士。朝廷准备对破虏军下手了6大人前来不过是念在当年情分上给自己一个最后回头的机会。 但文天祥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为了华夏的未来这条路再孤独他也必须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所以他才与曾寰配合假做破虏军在南安附近还有大批预备人马并且暗中点出陈龙复和邹凤叔已经在各地做好应急准备。一旦行朝对自己动手必然是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要不是曾参谋现他们异常调动今晚丞相就是晋鄙第二。您的大帐已经被人围了足足有五六千人马!”完颜靖远气的脸色铁青握在刀柄的手于灯光下已经呈灰白色。 “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说了出去!”文天祥摇头轻叹回转身在帐篷中取出铁衣套在了长衫之外。“带几个护卫陪我去中军无论如果不能放走索都这个杀人狂!” “可丞相此刻您去中军……”完颜靖远的话带着犹豫。如果可能他希望现在破虏军就和朝庭人马分开。“咱们的将士都作为中坚分在他们的各营中…” “大敌当前6大人和张大人并非分不清楚轻重缓急的鼠辈!”文天祥笑着拍了拍完颜靖远的肩膀示意他尽管放心“况且曾大人杜撰了几标精锐就在南安顷刻可致。水师也枕戈待旦我如果出了意外水师向南向北谁可预料!” 达春来的恰到好处。冒着被敌军前后夹击的威胁和破虏军翻脸张世杰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必要。 从各自的立场上来说张世杰和6秀夫做得并没有错他们怀着绝对是一个正义的目的只是他们的正义局限在他们的眼界之内。只有大宋没有中国。 “卑职这就去安排!”完颜靖远答应了一声望着地面脚尖却没有挪动。 “靖远难道你还担心我的安危么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跟咱们过不去?”文天祥看出了完颜靖远的异常低声安慰。 “不是我我”完颜靖远犹豫着仿佛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要向文天祥汇报。心中反复思量了好半天才抬起头郑重地说道:“丞相我我是女真人!” “你当然是女真人汉人中难道有姓完颜的么你入营第一天我就知道!”文天祥挥挥手大度地回答“入我破虏军中只要不愿意给蒙古人当狗的我都欢迎。又何必计较自己的出身!” “我我”完颜靖远支吾着一张古铜色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几乎变成了赤金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稳住心神提高声音说道:“我我刚才听丞相跟6大夫说起中国说起华夏正朔。靖远不才想知道我女真算不算丞相口中的中国人?如果如果大金不丧于蒙古算不算华夏正朔?” 说罢抬起眼睛看着文天祥仿佛在对方嘴中等待着一个生死判决。 他阖家死于蒙古人之手所以愤而投入破虏军中杀敌报仇。但古怪的长相奇特的姓氏令他和军中的其他契丹、女真和党项人永远像无家可归的野狼一样孤独。 虽然文天祥对他们信任有加虽然军中弟兄对他们情同手足但那种无可归依的孤独感依然时时刻刻笼罩着他的心慢慢成结。不止一次完颜靖远在心中问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继续奋战下去毕竟自己怎么掩盖也是汉人口中夷狄。 “当然算中国人我不是说过么这个国家属于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每一个民族。如果你女真人得了天下能把天下汉人、苗人、契丹、党项都当兄弟自然算得上华夏正朔算得上合法的朝廷!”文天祥终于明白了完颜靖远的意思大笑着摇头一瞬间想起了文忠记忆中那个把天下大多数人当奴隶号称一个个皇帝都英名神武却让整个中华落于世界之后的大清。“如果你女真人得了天下却把其他各族当作打江山的红利当作奴仆来欺凌。恐怕杀多少人写多少本书来歌颂自己的圣明最终还要像现在的蒙古人一样被人赶出去!” “靖远你刚才听见我和6大人说的话么?”文天祥笑着解开了完颜靖远也解开了他自己心中的困惑“是不是中国人有没有当政的资格看得是这个朝庭的作为看他是否为百姓尽责而不是看皇帝的血脉和大臣们的理学造诣!对你女真人如此对于我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合围 (五 上) 索都提着缺了口的刀徘徊在海滩上四野里传来的喊杀声让他心里一阵阵虚。 已经战了一整夜分散突围的数路部队没一支传回来好消息而宋军却一反常态不再利用围困战术试图把元军活活困死而是慢慢向前压缩利用人数和阵型优势挤压被困元军的生存空间。 能立足的地方越来越小元军将士奋力抵抗着被压缩成团然后再被手雷和火炮从中间炸散如赶鸭子般向沙滩赶去。 “援军马上就赶来了!否则大宋将士不会改变战术”凭借多年的戎马生涯索都得出了这个他期待以久的答案。但这个好消息却让人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如果在他被围的头十天内的任何一天达春能赶来救援。索都敢保证这场战役将以蒙古人的胜利而终结。残宋将继续扮演开局完美而中途溃败角色被大元将士追杀得溃不成军。而现在一切都晚了索都自己都记不清楚这是落入陷阱的第几天。他依稀记得在被包围的前三天将士们还能从树根下找到虫子解渴。第七天头上还能喝马血用在沙滩上蒸海水润唇。第十天已经有战死和重伤者把自己的身体“奉献”出来充做军粮。而现在连重伤号都吃没了所有人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红着眼睛等着自己的同伴或敌手倒下然后去吃其血肉。 唯一让索都自豪的是他的部下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南人没有人投降。事实上他们自己也知道对面的大宋将士不会接受他们投降。自从过江以来屠戮的城市有十几个死在这支军队屠刀下的江南百姓足有百万。如此巨大的数字站在公堂上哪怕是普通士兵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罪孽。 “老子够本儿!”索都将战刀用力向沙地上一戳所性盘腿坐了下来。战斗还在继续喊杀声越来越近在绝望的时候他反而豁了出去闭目养神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冲不出去了。索都的几个侍卫见到了主帅的模样知道此夜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天。放下刀相继坐了下来。 这个结局有些令人难受却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在被围困的第一天起有人已经看到了末日的来临。大元士兵弓马娴熟擅长远程用弓箭压制也擅长贴身肉搏斗。但一百步内到二十步这个战场上的关键距离却在对方的控制范围内。想突围必须和对手近距离作战而破虏军手中的钢弩和手雷刚好是近战的利器。 海面上吹来微微的风夹杂着海水那特有的淡淡咸味。潮水声如歌慢而输缓宛若远方牧羊姑娘轻吟的长调。如果在故乡此时应是秋草连天的时候了吧男人们要用最快度挑拣并宰杀老弱的牲畜。女人们要趁着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收集好夏天时晒干蘑菇、黄花、大黄饼子、红花骨朵…… 白煮把肉蘑菇汤几个铜板一缸的烧酒。喝醉后灌一碗奶茶对了还有爽口的大黄饼子那种东部草原特有的用大黄的根熬制的零食酸酸的想起来就能让人流口水 可惜吃惯了江南的美食喝惯了刀头鲜血再想起这些儿时的最爱来时已经没有了吃的机会。 索都咽了唾液霍地张开了双眼提起了刀。 第一缕光已经从海面上透了出来半边海水被阳光染成了红色直接和被血润湿的沙滩连接在一起。天地间一片血红。 红色的天地中央大宋旗帜高高地飘扬。在战旗下手持长枪的宋军交替着冲杀前进与残存的蒙古武士战在一处。不断有冒着烟的手雷从宋军队伍中飞出就像长了眼睛般落到元军密集处骤然开花腾起漫天红雾。 围着弹坑精疲力竭的元军倒下去五六个侥幸死里逃生的人却一声喊跳将起来不顾性命地冲上前挡在宋军的枪尖上。只有靠近宋军的地方最安全既不会遭到火炮的轰炸也不会遭到手雷的偷袭。惟独难逃的是那犹如梨花般灿烂的枪锋星星点点枪枪夺命。 元军彻底地垮了从体质到意志。百夫长、牌头(十夫长)的命令已经不起作用大多数人都陷入了垂死挣扎状态失去了作为士兵必然的觉悟。受惊的狼群般看到别人向某处冲锋就跟着毫无章法涌将过去成为手雷的绝佳落点。看见别人后退则不顾一切地退向海岸被比他们瘦弱得多的大宋士兵追上了一个个戳死在沙滩上。 有人跳进了海水里沿着潮水退去的方向往海中心走。血就从他们身上的伤口中流下来丝丝缕缕地沿着海水扩散开去。有人才逃了几步就一跤跌倒被血浪一卷顷刻变成了浮尸。还有人茫然地向水中央走着走着直到被海水淹没头顶。 几支劲弩飞来将躲在礁石后试图挽弓的蒙古人射翻。大宋战旗舒卷着插到了海边上。太阳突地一下跳出海面万丈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追敌者和被追杀者都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几声呐喊趁着兵刃撞击声的间隙清清楚楚从战旗下传了过来。 “索都放下武器投降。可饶你麾下之人不死!” 伴着潮声汉语、契丹语、西夏语、蒙古语四种语言清晰地重复告诉绝望者还有活命的机会。 “降者不杀!” “杀主官者可抵罪!” “杀索都者立大功赠白银千两送其还家!” 索都身边的垂死挣扎者互相看了看嗡地一声苍蝇般散去了大半。弯刀长弓罗圈甲和大元号衣乱七八糟扔了一地。 “水给我口水喝做牛做马都任凭你!”有人跪倒在海水里疯狂地喊。还有大胆者提着刀偷偷看向了溃兵中的百夫长、千夫长们。 “啊!”一个百夫长惨叫着被身后的蒙古人砍死。海滩上瞬间恢复了混乱蒙古人、契丹人、党项人、汉人、南人不同种族的元军挥舞着刀混战在一处。一个带着血的人头飞将出来五、六个衣衫褴褛满脸是血的男人冲了过去为了昔日长官的人头开始了另一轮自相残杀。 “住手!别上当!他们不会放大伙生路”索都声嘶力竭地喊提刀砍翻一个欲投降的软骨头。 血忽地一下溅了他满脸刚刚伸手欲擦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贴身侍卫冲着自己高高举起了刀。一个斜跳索都窜将开去紧接着一个白鹤晾翅手中钢刀将抹过了侍卫的脖子。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索都看到了惊慌心头警兆突起原地打了个旋拧腰避开了要害看着一把刀斜斜地擦过自己的护心镜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手起刀落索都将另一个侍卫的头拍入了脖子。一瞬间两个侍卫都被他亲手砍了。两个人中到底谁想保护他谁想出卖他索都不敢去管了他突然现自己麾下那支天下最悍勇的劲旅已经变成了一堆疯子。 这是一支以杀人和抢劫的志趣而凝聚在一起的队伍曾经所向披靡。而今天索都现喜欢杀人的人未必胆大当他们在绝望之中突现然自己有逃过审判的机会他们的表现比疯子还可怕比懦夫更懦弱。 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承诺这支队伍瞬间爆最强悍的战斗力。两个百夫长背靠着背被麾下士兵困在中央。其中一个刚要对护住自己后心的同伴说一句鼓舞士气的话胸口突然一凉同伴的刀尖已经从甲叶下透了出来。 “你!”被出卖着死不瞑目地倒下。杀了同伴的人刚刚弯腰去砍他的头颅几道寒光同时闪过两个百夫长尸体压上了尸体。 宋军呈楔形慢慢地从远方压过来清理着元军自相残杀过后的战场。投降者和已经语无伦次的报功者被领到一边安排食物和清水。战死和重伤的元军则被人补上两刀偿还他们一生中欠下的血债。 阳光下索都一步步向后退。 大宋官兵从前方的侧翼压上来一步步向前进。在每个人脸上索都看到了嘲弄和怜悯。这种表情他很熟悉索都知道自己屠城时看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是这种神态、这种欺其不悟笑其不争的神态。 一具尸体被索都踩到乱蝇轰地飞起落了他满身。“扑通!”杀人王索都栽倒在沙滩上然后在众人哄笑中站起。 屈辱、愤懑、懊悔、不甘千百种滋味海浪般一齐涌上心头。索都蹭地一下跳进海水中在捧起带血的盐水狠狠地喝了几口。然后提着刀窜上了岸冲着宋军大声号叫。 “啊―啊-赫-啊!”野兽临终的呐喊在水面上传开惊得远方得白鸥遥遥地飞开逃入天际。天际外几点白帆慢慢地飘了过来十几个潮州血案幸存者站在甲板上望远镜中一片模糊。 他们要看着索都倒下潮州城数万冤魂要借着他们的双眼看着索都下地狱。 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在望远镜中走到了索都的对面。双环柳叶刀刀尖向下斜斜地摆了个应战的姿势。 “你!”索都自觉受到了侮辱一番邀战对方只出来了一个低级军官看服色顶多是个百夫长。扯开嗓子他又开始大声号叫用声嘶力竭的喊声表达自己临终前的不满。 “宋人王老实江西!”破虏军营正王实嘲弄地笑着报出了一个令索都更难堪的字号。 “连名字都没有的匹夫你不配接受本将军的挑战!”索都怒骂着对王老实的钢刀看也不看。即使死他也要战死在一个同级将领的刀下这样才不辜负了蒙古第一勇士的威名。如果大宋采用车轮战法到了长生天怀抱依然要被他瞧不起。 “我不是来接受你的挑战我是来为江南西路死在你刀下的百姓讨还血债而来。举刀!”王老实一字一顿地说道身形在阳光下瞬间挺直“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没名字的农夫但我家没做过一件不是人做的事!。你是这杀人如麻的蒙古将军在我江南百姓眼中却顶多是个禽兽。” “报仇本将军成全你!”索都被王老实几句话激得大怒抡刀跃起。半空中人与刀如同一道闪电直劈而下。 王老实侧步举刀斜斜地向外一带苍啷一声将索都势在必得的一刀拨偏。肩膀微微一晃手中双环柳叶刀如游龙般直捣索都心窝。 索都双脚在地面上一顿身体迅后跳刀头上撩将王老实的刀尖隔开。方欲还招却见眼前刀光闪动王老实的双环柳叶刀又从斜侧劈将下来威不可挡。索都侧身避开回刀急刺王老实用刀背挑开刀尖怒喝一声又是一记聂政闯关长刀如同匹练带着阳光劈下。 两个铜环快滑向刀头让这一刀更迅更急。索都无法闪避只能硬接。兵刃相交金铁齐鸣。王老实收刀再砍再收再剁一招聂政闯关翻来覆去的用一刀砍得比一刀快一刀砍得比一刀急胸前空门大露刀刀以命相搏无尽杀气如寒霜般笼罩了索都全身逼得他连连后退。 “小子你这是拼命哪里…”索都开口骂道奚落对方武技低微。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战场就是在拼命。心一慌脚被沙滩上的贝壳咯了一下趔趄几步。还没等稳住身形左脸上微微一凉半个头颅飞向了海中。 “普通!”一道水花被激起红红地映着朝阳溅湿了无数人的眼睛。 沙滩上王老实一挥手刷地一下将柳叶刀插进了沙滩中。就着海水抹了两抹还刀入鞘也不拿索都的尸体领功扛着刀扬长而去。 合围 (五 中) 宋祥兴(1278)元年秋文天祥、张世杰、许夫人三路大军合围索都于文浦。元庭震动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率新附军二十万自浙东攻建宁以江西省中丞达领轻骑攻漳州并严令汉军都元帅刘深急攻安仁。 文天祥知元庭欲救索都聚将于兴隆岭问战守之策。诸将闻达春亲来面现惊疑之色或曰战或曰走。破虏军统领苗春越众而出怒曰:“诸君畏死可见百年不死者乎!索都屠我城市杀我百姓江西父老皆欲生食之。诸君今日纵之他时有何面目见江南父老!” 众人愧皆鼓噪请战。于是文天祥引军连夜攻索都激战致晓破贼斩两万余。索都军溃孤身搏命被破虏军营正王石阵斩。 时达春军方致华安闻索都部已没不得以退守龙岩。张世杰引宋军来迎双方激战三日互有损伤。未几破虏军大将林琦引江西众盗攻赣州达春恐后路有失退兵。刘深独木难支与破虏军三战皆败丧众万余退守长汀。范文虎恐孤军深入为敌所乘撤军至青田候命。 冬十一月破虏军大将张唐经略汀洲刘深不敌退入江西。张世杰遣苏刘义、刘俊、翟国秀、李阳四路齐攻收广南东路各州。各州新附军不敢接战弃城而走。邵州守将刘兆安欲据城坚守苏刘义以破虏军所赠巨炮轰城数炮之后兆安与敌楼俱成齑粉。至是苏刘义趁乱入城屠尽刘氏阖族。 至此历时三个多月的福建会战终于落下了帷幕。整个福建路和广南东路的大半落入了宋军手中加上琼、雷、高、化沿海四州大宋终于有了一个看得过去的修养之所。受到了打击的元军士气低落短时间内组织不起有效进攻。而大宋各路人马也趁着冬雨的到来进入了短暂的调整期。 南方的冬雨如期而致连绵不绝遮断了道路也遮断了双方仇恨的目光。 细雨中几艘大船悄悄地在海中奇石旁落了锚。精细的苏绸伞撑起杨亮节、陈宝、孙安浦、翟亮、王安世等人6续下了船走到了奇石上。 所谓“奇石”实际上是一个海底涌出的岛礁夏天时为了避暑方便杨亮节专门找人在上边修了个亭子。虽然当时消耗了很多人力物力但此时这个八角的亭子刚好派上了用场。它不仅仅能充当灯塔为进入崖门的海船指引方向而且可以作为崖山守卫的观察哨随时观察到两岸的布防。 但此刻亭子中的人却明显不是前来检查海防的。虽然他们都是武职领着自武功大夫到郎将的俸禄。 “这张世杰和6秀夫越来越嚣张了前几日无缘无故就夺了黄士诚的部曲。今日早朝之上又说什么粮草不足要淘汰老弱去屯田。分明是找借口夺大家的兵权嘛!” 一个朗眉秀目的低级武官细着嗓子说道听起来三分像抱怨七分倒像是在撒娇。他是新入军不久的孙安浦官拜进武副尉本是北元达春麾下的部将据说是不满于鞑子屠戮百姓才弃职潜逃来大宋。初入营时差点被张士杰的嫡系苏刘义给杀了亏得杨亮节认为不能断了天下英雄来投的路才留得一命。 “是啊是啊这不是胡闹么?我等麾下士卒本来就少还要精简去屯田。他张世杰自己得部下却越来越多。原来不过是几千江淮劲卒现在兼并抽调都快三万了并且还尽拣好装备用。文浦大捷所有的缴获的强弓都归了他自己。文丞相送来的钢弩手雷也都吞吃干净。就连火炮也给凌震强霸着别人摸都不让摸!”另一个大胡子军官气哼哼地附和目光穿过雨幕投向崖门两侧的小山。汤瓶嘴山和后崖脚上新建的炮台在雨中初露峥嵘十几门火炮探出头牢牢地封锁住脚下整个海面。 “如此厚此薄彼如何能令人心服。杨大人难道你和太后就没看出张世杰的狼子野心么?” “杨大人如果您再不站出来说话这天下马上就要变成他张家的了!”众人趁机火上浇油怂恿杨亮节以国舅身份主持“公道”! 杨亮节懒洋洋地听着眯缝着的双眼和不时跳动的眉毛暴露出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众人的议论声中几个童仆从船上搬下一个红陶炭炉压上昆仑山千年寒柏炼成的无烟香炭架起龙泉精银打造的白鹤双飞壶壶内放入西湖上的龙井装满桂花树梢收集来的秋露咕咕嘟嘟煮了起来。一会儿功夫浓郁的茶香就开始袅绕冲散了满亭寒气。 “来大伙品品海路上刚买来的贡茶呢!”杨亮节捧着杯子客气地命令仆人给诸位大人奉茶驱寒。 童仆们从竹帘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造型别致翡翠色的杯子先用船中自带的热水暖透了把水倒掉然后才慢慢注入茶水。 翠色的杯子衬托下琥珀色的茶水更显剔透。还没入口已经有人大声赞了起来。“好茶好茶杨大人可真会享福!” “好茶好水好杯子!”众人赞叹着奉承满腹的牢骚慢慢被茶水洗透。 “这是蒙古人的煮茶法吧没想到大人也精通此道!”孙安浦笑着献媚“北方只有贵人才喝的起呢一般人哪享受得到此等口福!” “那些粗鄙的鞑子只懂得嚼些粗茶砖哪懂得我这茶的好处。”杨亮节不屑地回答打断了孙安浦无聊的马屁。“这炉这壶还有你们手中的八宝琉璃杯子都是福建那边特制的一共才进献了内廷三套。前天我去见自家姐姐蒙皇上恩典钦赐了一套下来所以才赶着请你等来品玩分享些皇家雨露!” “皇上圣明!”众人闻言一同向东拱手。鼻孔中的茶香愈浓郁起来原先并未觉得很稀奇的杯子也平添了几分华贵定神细玩却现其物并非翡翠而是介于琉璃和秀玉之间的一种从未见过物品。虽然不像翡翠温润比起玉来却多了三分光感。肉眼望去竟然隔着杯壁看见了杯子底部茶叶舒展的芽片。 “这这如此剔透之物的确是至宝啊!”有人举起杯子走到亭子外围隔着杯壁看见了万顷波涛。 “这真是巧夺天工下官饮了这么多年茶从没听说过如此宝器。你看看这花纹这雕壁几个杯子居然一摸一样不知谁人能雕得出来。不知谁人能找出如此质地均匀的良材美玉来!” 终于有人现了杯子的异样互相交流着品评比较。八只不知什么材料的杯子凑到一起外壁上八个一摸一样的猴儿栩栩如生。 “嗤!”轻蔑地哼声打断了众人地赞叹杨亮节涅斜着眼睛扫视全场撇着嘴奚落道:“这哪里雕出来地这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材质也不是美玉而是玻璃。玻璃你们懂不懂就是波斯商人船上镶嵌的那种!” “啊我知道了价钱贵得离谱并且胡商手中只有小块的就像巴掌般大。质地也没这么好!”有人恍然大悟般附和。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玻璃不算稀罕物品。胡人的海船上偶尔也会带来三、五十片。因价格过于离奇用途不广而无人重视。从来没有人想到玻璃还可以制成茶杯成为众人手中把玩之物。 “文丞相那边奇宝多得很。你们这帮家伙没见识就知道跟张世杰争那几个空饷远处宝山却看不见。眼下张世杰那厮刚刚打了胜仗气焰正高。你们让杨某跟他争风头岂不是自讨没趣。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破虏军那边多弄些宝贝来。无论是军械也好器物也罢。何必跟在张世杰背后吃人家的残羹冷炙!” “噢!”众人如梦方醒心道还以为你这终日想着把军队化为名下私兵把国库当成家库的家伙转了性子豁达了起来。原来是打的是绕过张世杰直接和文丞相联络的主意。 “大人英明如果我等自文天祥手中得了武器他张世杰再横也不能让大伙把武器吐出来。有了武器还怕招不到士卒。只是那文天祥与我等素来不睦上次大人亲自前去福州他……”有人小声分析提醒杨亮节的设想不足之处。说道上次出使的成果停了停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福建和广南道路未通他的说辞当然占得住脚。我等也没本事打出一条通道来。但此刻道路已通该为朝廷尽的义务他文丞相一分也逃不掉!”杨亮节笑着耸耸肩膀故做神秘状。 “可可他已经把火炮和钢弩给了一批过来我辈再去索要岂不是显得逼人太甚!”陈宝谨慎地说道。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只在乎自己麾下的部曲不要吃了亏对于别人手里的东西并不像其他人心里那么热切。 “我等何须出言索要只要略施小计他文天祥保证上赶着把我们想要的东西送过来!”杨亮节手一抖将杯中残茶倒进了海里。“只是东西送来后大伙是把否还记得我这个亲卫大夫。我看难保得很难保得很那!” 合围(五 下) 几个将领愣了愣都听出了杨亮节话中的抱怨之意。这个国舅在众人眼中属于典型的志大才疏角色。对于这种草包大伙也是用过就扔。糊弄时多真正尊敬时少。今天杨国舅口中说出这等话来明显已经是对大伙以往的作为不满了有机灵者赶紧上前解释“大人这是哪里话我等一直唯大人不唯大人和皇上马是瞻。大人的话就是皇上的意思我等再愚鲁难道这点道理还不懂么!” “你等倒是懂得很啊。翟大人半月前我想让你主动请缨剿灭恩州和高州之间的盗匪为朝廷打通去沿海四州的征粮路线给你使了几次眼色你好像睡着了啊!”杨亮节冷笑着拆穿了众人的谎言。 “我我卑职当时真的没看见!”高州镇扶使翟亮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终于明白最近为什么眼看着张世杰削夺大伙兵权杨亮节等外戚坐视不理的原因。 “你们那些小心思我懂!”杨亮节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乱世中手中的兵是保命的根本所以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弟兄交到别人之手。但眼下大宋中兴在即你等既不立些功劳又不肯向皇家多表些忠心叫我能如何帮你们在太后面前说话。我怎不能说‘太后某某手中兵多如果不给他些好处他就会拥兵造反或投靠北元去了’吧!” 一个巨浪打上礁石雷鸣般卷起千堆余雪。 亭子内众人的脸色也在顷刻间雪白。投靠北元的心思有人不是没动过可对方开出的价码太低眼下不是投降的最佳时机。跟着大宋行朝混也看不到什么光亮。行朝的确登6驻跸了但依旧暮气沉沉内部倾轧的力量比抵抗到底的决心还大。投靠文天祥倒是一条出路可是第一人家未必愿意接纳。第二破虏军的规矩森严去了难免要冲到第一线。保不准好处没捞到命却给搭了进去。 想到这几个武将同时放下杯子躬身施礼大声辩解道:“杨大人言重了我等不愿意出战并非对朝廷不忠实乃兵甲不齐无力作战也!” “是啊是啊大人啊我等对大人一向是忠心耿耿的。但大人你也知道我的手下都是些厢军拿着那般粗陋的武器去剿匪万一有个闪失不是纯粹给朝廷丢脸吗!”翟亮一边作揖一边讨饶。 这也倒是实情大宋三百年文恬武嬉对外一直委曲求全。对内则小心提防连禁军的武备都很松弛更何况厢军!并且两年来行朝一直被鞑子追着跑兵器铠甲哪里有时间补充?而让拿着棍棒竹矛的厢军去和武装到牙齿的蒙古武士和汉军拼命那无异于送死。 “大人你也知道蒙古人的强弓射动辄两、三百步的射程咱们的竹板弓能射五、六十步就不错了。没等靠近先被人家射死了一半。况且人家是罗圈甲非劲弩难入。咱们是一身布衣一戳就漏。人家有狼牙棒可咱们只有天灵盖…”有人委屈的诉苦把难处一样样摆在杨亮节面前。 “够了够了!”杨亮节听得不耐烦大手一挥打断了众人的话。“哼过去的事情杨某暂且不提。今天杨某在这里问大家一句如果能从文天祥那里将神兵利器给大家讨来大家将来会如何打算?” “愿接受杨大人差遣杨大人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孙安浦第一个反应过来挥着手臂叫道。 “愿奉大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同时施礼向杨亮节表示效忠。 如今不比半年前当时大宋岌岌可危无论张世杰和杨家这帮外戚都不敢对随行的厢军将领们过分刁难。唯恐言语上稍有不甚把大伙刺激到北元一方去。如今大宋重新站稳了脚跟这些厢军将领就显得可有可无没那么重要了。 想通了这一层接下来也没什么为难。无非是在朝中两派势力张世杰和外戚杨氏集团之间做个选择罢了。张世杰器量有些偏狭加上他本身就是个能征惯战之将眼里看不上大伙跟了他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是选择眼前这位杨大人踏实些至少他不会打仗如果想建功立业少不得大伙帮衬。 “你们跟了我我自然不会给你们亏吃。如今大宋中兴之机已到我若做了辅佐殿下还都临安的功臣大伙也少不得挂印封侯!”杨亮节见众人纷纷表示服从放缓了语气开始凭空许愿。 “那是那是跟着杨大人自然有大伙好处!”孙安浦再次跳出来带头答应。 杨亮节赞赏地看了这个长得如脔童般的家伙一眼心中暗赞这小子还算机灵没白救了他一回。脸上笑意更浓指点着风雨中的江山说道:“北元横扫天下凭得不过是数万蒙古铁骑。当年横行江南的三大主力蒙古军页特密实和索都俱被我等所擒达春已经吓没了胆困在江南西路不敢出头。三大主力尽去还有何人敢抗大宋天兵!只待来春这恼人的雨停了大伙装备齐了强弩火炮一路杀将过去复我大宋山河指日可待!” “大人高见!”众将军乱哄哄地答应。心里未必同意杨亮节的见解却不愿意捅破他的好梦。况且托庇在此人身后张世杰和6秀夫有心找大家麻烦追究一些陈年往事多少也要有些投鼠忌器。 “属下愚顿不知大人所说火炮强弩从何而来。文丞相如何肯将利器双手奉上!”颂扬声中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看到大胡子陈宝躬着身子做出一幅请教的姿态。 “这有何难你等可记得当时在文浦山诛杀索都之夜张大人和6大人派大伙做了些什么?” 杨亮节知道收服这些将领归自己所用不会那么容易索性把老底合盘托出。如今朝堂上张世杰和6秀夫二人权力越来越重自己这些外戚处处要看人脸色。既然文天祥与张世杰素来不睦杨家何必不从中做些文章趁机将一些零散的兵权抓在手里。臣子再忠也忠不过亲戚。 “大人说那个杀人夜么?”很多人又变了脸色。他们更愿意将那晚上的事情忘记当日有人借皇帝之名号令大伙为国除奸。而那个奸贼就是大名鼎鼎的文丞相。 破虏军分散在各营文天祥帐外只有一个近卫营四百余人防守。杀了他就可以尽夺其兵将武器的生产和使用权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宋军包围了索都达春试图包围宋军而宋军内部同时分兵包围了自己的丞相。合围一环套一环四处是陷阱的合围。 如不是那天晚上有人心里不忍偷偷把消息走漏给了破虏军让文天祥的近卫营提前做好了充足准备。如果不是那天晚上6大人决定再去劝一劝文天祥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却现破虏军早已为内讧预备了应对措施。如果不是达春的人马已经迫近杀了文天祥后要受到达春和索都的前后夹击谁也不敢推测那天究竟会生什么!以破虏军和元军的战斗力亭子中多少人还有命站在这里。 “月黑杀人夜!”杨亮节拍打着亭柱叹息“文天祥对皇上不忠但罪行不彰。张世杰说是要替国除奸其实不过是为吞并文天祥部曲找的借口。如今文天祥平安脱了身去岂能不心怀芥蒂。我们联合起来暗中鼓动那些言官弹劾文天祥明里再拼命替他说话联手牵制张世杰。他破虏军上下能不念我等之恩德。交情到了么这武器……” 歼灭索都后觉情况有变的破虏军迅聚集以追击刘深为名北返连军中为诛杀索都举行了庆功宴都没参加。那个亲手斩了索都的王老实更是过分居然没接张世杰和6秀夫的越级提拔拒绝了承宣使的头衔继续回破虏军做他一个营正。 此后破虏军和行朝本部如有默契一般一方控制了大半个福建另一方控制了大半个广南广南和福建两路之间的彰州和潮州则丢给了兴宋军节度使许夫人。 如今破虏军虽然名义上承认朝廷统治却大张旗鼓地实行了另一套治政举措。虽然信守承诺为朝廷提供强弩和火器却未曾有一人接受朝庭的印信。据探子回来报告那边连文臣、武将官制都重新设立了一套俨然已经是个半独立的小朝廷。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微妙所在。 “大人妙计!大人天纵英才!”众人交口称赞对杨亮节佩服得五体投地。挑动文天祥与张世杰之间的矛盾然后从中渔利。这样一来不但牵制了张世杰让他诸般整军措施无力着手而且能让破虏军成为大伙的外援一石多鸟。 “轰!”几个大浪接连打来重重地砸在了凉亭外的礁石上。奇石礁仿佛要被击碎了一般摇摇晃晃。 凉亭里杨亮节捧起八宝琉璃杯脸被浓浓的水雾气遮住目光却投向了万顷波涛。波涛上乌云翻滚预示着一场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官涌港几艘巨大的海舶停靠在栈桥边。6秀夫撑着油纸伞带着一伙文职打扮的人缓缓地走上栈桥。 “君实何不等风雨过后再启程。反正福建之战缴获的蒙古强弓还有很多足够我们重整一支弓箭队!” 一个宽厚而沙哑地声音从岸边传来大都督张世杰的战马随着声音穿过雨幕。跳下马把缰绳扔给贴身侍卫张世杰三步两步赶了上来脚步踏得栈桥咯吱做响。 “蒙古强弓虽良我大宋却没有多少能拉强弓的箭手。邵武一行越早越善。只盼学得造弩之术在北元下次来攻前组建一支完整的弩队出来!”6秀夫缓缓回话语里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掌军才知道其中艰难。福建一战行朝缴获颇多。蒙古良弓射程也不亚于破虏军得钢弩。但军中士卒多为江南人臂长和臂力有限有了优质弓箭也无法挥威力。 为了向朝廷表示忠心文天祥如约送了四百多把钢弩来也遣海船运来了二十几门火炮。但新式军队建立之后6秀夫和张世杰才现梦想与现实差距巨大。 弩箭营和炮营的运作需要一整套与之配合的运输、管理和补给措施。不单单是有了武器就可所向披靡。 这些都需要朝廷派人去破虏军中去学否则根本挥不出武器应有的威力。此外弩箭的供应和炮弹的供应也不能受制于人。特别是炮弹用掉一少一。一旦用完还得向破虏军索要。上次那边的财政总长杜规说用炮弹价值抵偿了福建地区应该交割给朝廷的税收。如果工部不能马上实现自给下次去要说不定那个杜胖子就会伸手向朝廷要钱。 而这时节朝廷连足额度军饷都不出哪里拿得出这多钱来。 “你真的要去么毕竟当日我们理亏在先。如果破虏军有人趁机报复我怕君实此去不知何日能回?”张世杰拉住6秀夫的手忧心忡忡地追问。 “文丞相心胸开阔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况且当日是我等误会于他并非刻意相迫。如果换了他是我等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这次我去邵武一则学习如何造弩造炮二则登门道歉争取两军再次携手明年春天接着打一个漂亮仗!”6秀夫笑了笑示意好朋友尽管宽心。 他渴望早日抵达邵武非但是为了让身后这帮工部官员学习如何制造武器。他还要趁此机会看能不能在歧途上把文天祥拉回来。 当日那次深谈文天祥的话对他冲击不小。但冷静下来6秀夫还是找到了很多破绽他相信既然文天祥不是刻意谋反追求自立为帝。自己还有机会让文天祥带着破虏军早日回头。 无论文天祥在岔路上走了多远他毕竟是那个经历九死一生依然忘我向南的文宋瑞。 “如此某家在此恭候丞相好音!”张世杰知道无法劝住6秀夫放开双手退开几步抱拳相送。 6秀夫点点头跳上甲板与前来相送的众人挥手作别。 “起锚!”负责传达号令的水手扯着嗓子喊道。 几个彪形大汉转动绞盘将巨石打造的船锚从海中缓缓拉上。木制船帆片片张开借着风将海泊推进浪涛之中。 “臣心一磁针石不指南方恨不休!”望着如山巨浪站在船的6秀夫轻声吟道。 是文天祥写的诗那个倔强身影再次出现在6秀夫脑海深处。 第一章 对峙 (一) 福建战役的带来的震动在入冬后慢慢开始显现。 索都在元军之中一直负有百战百胜之名。一年前还曾以两千精甲吓退了大宋数万联军解了泉州之围。转眼间他和麾下三万余将士全部阵亡这个结果令人难以预料也难以置信。 当事情变得不可从常理去解释的时候一些侧面说法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蔓延。 索都所造杀孽过重引得佛祖愤怒特派九尾妖狐降下浓雾引索都军入死地然后瓦解其军心假宋人之手杀之。这是一种包含了因果报应的说法在民间留传甚广但元庭上层却没几个人相信。 他们更相信另一种传言就是在两军交战时索都侧翼的汉将刘深消极避战故意引军撤走将索都部三万精锐推进了宋军包围。 而刘深消极避战的理由一是因为嫉妒余索都屡建奇功深得忽必烈宠爱。二是因为身为汉军都元帅刘深内心深处还对大宋存着怜悯之心希望在东南给宋室留一寸国土。 关于刘深陷害索都还有一种更为恶毒的说法广为留传。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刘深知道索都麾下这支蒙古、探马赤、汉、南联军在战场上的重要性。如果这支军队覆没了则大元在长江以南的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就去了二分之一。以后的江南战局就要由他们这些汉将和南将来左右。而汉臣和投降的南臣本来就是同气连枝他们左右了江南战局后进一步就要把持整个大元朝政。 正如文天祥事先料想的那样忽必烈的大元能把不同民族不同等级的人凝聚在一起靠的就是战场上的不断胜利。盖世武功和战利品的刺激可以暂时掩盖元朝内部的重重矛盾。当前方的战场上遭受挫折时朝廷内部的矛盾就迅暴露出来在内外矛盾的综合作用下元朝的历史与另一时空的轨道越偏越远。 奉命还朝的九拔都张弘范未能按原计划立刻统帅蒙、汉、西域联军前往东南“剿匪”相反在一些蒙古和色目大臣的极力反对下忽必烈不得不将汉军都元帅刘深从江南召回大都待罪。并从大臾山剿匪前线调回了陷入剿匪泥潭的李恒让他和张弘范、阿剌罕、阿里海牙四人整训即将出征的联军。 所谓的整训就是在出征前尽量将各族联军凝聚在一起以免出现在战场上出现相互猜疑的情况。而主帅张弘范和三个副帅恰恰分属于汉、党项、蒙古、色目四个不同的民族。元帅们因为各自的族群利益还不能和睦更何况底下的将士。涿郡附近的皇家校场上一场互相拆台的闹剧开始上演。 时间悄悄地进入了祥兴二年。 大半个冬季元军再没组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而大宋朝所控制福建、广东两地则利用这难得的“和平”机会休养生息。 一举攻下泉州歼灭索都逐走刘深后破虏军身后已经没有强敌生存压力大大减小。侧翼的朝廷虽然存在一定威胁但有漳、潮二州的兴宋军作为缓冲也没机会抄破虏军后路。 在丞相府下属各部的管理下饱受战火蹂躏的福建省快恢复着生机。 早春的阳光从穿过云层照在邵武周围的群山间。杨柳风吹面不寒杏花雨沾衣不湿正是踏青赏景的好时候。 一群人沿着山间石级缓缓而上。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青衣文士边行边指点江山举手投足间透着饱学的儒雅。二人年龄相似身高相等打扮也相类远远的看不清楚脸上表情很难说他们谁是主谁是客。若仔细观察走路的姿态却现主人和客人的步伐大不相同。 走在左边的文士步履坚定每步之间距离基本相等。显然是有过戎马生涯经过军旅熏陶的。而走在右边的儒者却举步维艰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君实你需要加紧喽否则走到天黑我们也到不了科技院!”行了一会儿左边的文士回过头冲着自己的同伴说道。 “嗨人老不逞筋骨之能早知道宋瑞把科学院藏得如此深我也就不赖着非叨扰不可!”右侧的儒生喘息着为自己辩解话语中充满着不甘。 “君实与我同年四十几岁哪里当得上一个老字。我看你回去后还是抓紧锻炼争取活着看到大宋将士直捣黄龙!” 文士笑着抗议挥挥手吩咐侍卫雇来两个挑夫将儒生抬在滑杆上面。 “文兄啊6某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儒生在滑杆上拱着手面红耳赤。不知道是说没想到自己身体和对方比起来如此赢弱还是说自己的见识和对方比起来如此短浅。 没错他就是6秀夫带着工部官员在福建“学习”了一个半月的6秀夫。四十余天来他的每一天都在新奇与震惊中渡过。 他没想到福建北部在文天祥的治理下会如此繁荣。街道上车水马龙。市集中货物琳琅满目。学校内每日书声琅琅。 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风景初来时6秀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续观察数日后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不但是军制、吏治还有百姓。大多数市井草民见了官员不再是萎缩躲避而是抬起头直视其脸目光中带着从来没有的自尊与自信。 他也没想到文天祥的改革如此大胆。比传说中走得更远更急并且每天都在向新的目标迈进。 结束福建会战后的破虏军彻底脱离了原来大宋的军制。作为对朝廷不信任自己的报复(6秀夫认为)文天祥将原来大宋军中的各级头衔全部废除而是代之以一种全新的晋级制度。将军官分为士、尉、校、将四级每级列为下(少)、中、上三品。以十二品简洁的晋级方式颠覆了大宋三百年来几经改制越改越多已经高达五十多级的武阶。 与军阶改变相适应破虏军的八个标一个水师也再度扩建。在标下另设了团这个建制每团设团长一名副团长两名下辖三个普通营和一个炮营两千人马。而一个标则扩展到三到四个团六千到八千人。 通过观察6秀夫不得不佩服文天祥这一手玩得高明经历一番调整、简化和梳理文天祥不动声色地将整支破虏军的牢牢地抓到了自己手中。团、营一级的军官都是经过军官夜校和教导队培训过的百战老兵。高层武将内心深处即使倾向于回归传统也再难将部队拉出来响应朝廷的号召。 在军制之外对6秀夫触动最大的是福建路吏制的变化。地方官员被精简到极限原来大宋的冗官冗员全部剔清。粮赋全部被免除相关官吏一概撤消。丞相府对地方的控制只有刑名和财务。州、县之父母官居然由当地百姓自己推选而吏部只管考证其品行和能力不对推举结果进行干涉。 这已经不是革新而是对传统的颠覆6秀夫清醒地看到这一点。但他同时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对这一切开口指责。因为文天祥的改革革除了大宋身上百年的痼疾给整个福建带来了勃勃生机。 无论是由市泊司延伸出来的海关还是由工部百工坊脱胎出来的科学院无论是从刑部衍生出来的巡回法庭还是从吏部分化出来的律政处每个部门都比原来定位更准确运转得更高效更有利于国计民生。 借用文天祥关于国家的概念6秀夫知道大宋朝庭管理下的中国就像一个病重的患者每拖延一天身上的痼疾就会更重一些。而北元朝庭的管理方式则像一个提着刀的屠夫只管从华夏身上割肉至于国家和百姓的死活他们不在乎也懒得在乎。 继承了大宋传统颠覆了北元统治的福建破虏军政权则采用了一种全新的方式。抚平北元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创伤同时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让华夏文明恢复健康与生机。 6秀夫已经不敢评价文天祥做得对不对儒者的本心告诉他这一切对华夏有利。但他也不敢完全接受文天祥的改革这种变革适用于破虏军变相割据的福建而不适合整个朝廷。 福建被元军占领后原来大宋遗留的一切被破坏殆尽。可以说北元将大宋的影响彻底抹去把福建变成了一张白纸。文天祥夺回这张白纸自然可以在上面信笔涂抹。 而行朝却保留着大宋所有传统包括它身上那些致命的缺陷。 6秀夫也不再奢求能把文天祥拉回到自己朝廷身边。破虏军这颗新芽已经吐绿经过这么长时间观察本性纯良的6秀夫希望它有一个机会可以茁壮成长。 至于朝廷那边的道路6秀夫有自己的打算。文天祥走的是一条路也许通也许不通是摸着石头过河。而朝廷需要走的路却有无数古圣先贤曾经论证过。如果以儒学之博大将文天祥在福建这些神兵利器、奇技淫巧吸纳进去用圣人之道来驾驭福建新兴的百科杂学儒学为体杂学为用体用结合未尝不能致大宋以中兴。 届时他可以通过比较让文天祥认识到谁更正确。也可以通过比较将那些跟着文天祥身后误入歧途者唤醒。 只要双方都是为了国家复兴彼此之间的分歧就未必真的不可调和。关键一点是看了福建所表现出来的生机和破虏军的强大实力6秀夫猛然意识到了如果双方现在就火并两个月之内朝廷将不复存在。 此刻朝廷是主破虏军是藩。削藩之举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而不是言官们的一时热情上。 “君实快到了你得下来走几步!”文天祥的话将6秀夫从沉思中唤醒。跳下滑杆揉揉有些酸涩的双眼6秀夫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群山环绕的谷口。 “再向前是军事重地轿夫们不能靠近!”文天祥笑着解释带着6秀夫等人走向第一道岗哨。 手持利刃的卫兵核查过每个人的腰牌举手敬礼将一行人放了进去。转过谷口绕过竹林跨过一座挂着特别标识的木桥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排绿油油的秧苗出现在大伙面前。 “文兄这是什么?”6秀夫不解地抗议。 几个同来的工部官员也刹那变了脸色文天祥今天说好了带他们来看开那些神兵利器的科学院赶了大半天山路累了半死居然展示的是一片农田不是纯拿大伙开心么? “科学院乃研百科之学的场所不单单是武器!”文天祥笑了笑耐心地跟大伙解释“这里群山环绕地势低平气温暖水源足所以试种了几亩田如果种好了就可以把种子给农户并且传授他们细作之法!” 文天祥俯身捏了把地里的泥土举到了大伙面前。“华夏自古以耕战立国所谓耕不是说全体百姓都去做农夫而是让最少的农夫养活最多的人。所谓战不是所有人去做战士而是如何将军队的战斗力提高到最大!” “文兄说得有道理君实受教!”6秀夫肃然整冠对着文天祥一揖到地。对方几句话又解开了他心中的一团迷惑。 在福建各地周游时6秀夫现这里极重工商对农民反而有些放任自流。虽然泉州和福州都是优良的海港只要有钱可以派船队去占城和倭国购买粮食。但粮食毕竟是国家命脉短时间可以靠外购应急长时间下去必生大患。而今天文大人率先带大伙来看农田已经说明了他对农业的重视。 “这片是引种的占城稻当地百姓已经种了几百年。却很少有人做到安南那么高的单亩产量我雇人去安南请了几个农夫来给大伙示范。那边半山坡上是天竺棉比大宋的棉花绒长更适合用科学院开出的纺织机来纺出的布也更好。如果有人种明年泉州的商人就可以不买天竺的棉花。过上几年大宋的棉布就可以运往海外!那边是急麦子据说长得快收了麦子后还可以种菜我让人种种试试…….”文天祥指点着四周土地如数家珍。 “宋瑞兄你那安南农夫是抓来的吧!”6秀夫饶有兴致地听着突然手一指点向田埂方向。 田梗上两个又矮又黑的老人叽里咕噜地叫着好像在脾气。而他们身边两个文职打扮的人和七、八个本地农夫恭恭敬敬地听着。 “重金请来的只是请的时候苏家那些人用了些手段!”侍卫长完颜靖远笑着替文天祥解释“安南比大宋贫弱得多他们不愿意来中国只是觉得中国人不争气大好江山都给蒙古人占了!” 所有人脸色均是一红完颜靖远见大伙被自己说得尴尬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将话题岔到了别处“诸位大人不提我倒是忘了苏家去安南替咱们运米说是遇到了陈丞相!” “陈相他近况如何?安南王可愿意我朝去安南驻跸!”6秀夫闻言大喜急切地问道。眼下虽然战事平静但一个广东毕竟形不成战略纵深。把幼帝安顿到海外去第一可以让张世杰和凌震两位将军不再为保护皇室而劳神专心与蒙古作战。第二可以让那些外戚和窥探权力的豪强无处下手再难重演端宗皇帝的悲剧。 “陈相进行得不太顺利安南王只见了他两次然后就避而不谈了。毕竟安南只是个属国国王上下不会为他国安危拼命!”文天祥接过话头打断了6秀夫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君实能说动朝中大臣我希望万岁能避居流求。不经过泉州蒙古水师无力进攻流求。而张将军麾下水师和我破虏军水师可以牢牢联手控制东南海面。崖山地势虽然险要毕竟靠6地太近一旦邵州和英德被元军攻下崖山必危!” “6某尽力!定当令丞相之言直达圣听!”6秀夫拱手施礼客套中带着冷淡。文天祥知道他不放心自己再也不提此事指指点点间又过了一道岗哨。耳听得前方涛声轰响却是来到了一处瀑布面前。 春来雨水多那瀑布流得正急。匹练般在山崖间坠下推动着山溪畔几辆水轮车飞转动。水车的另一端是层层叠叠数级齿轮一个工匠忙忙碌碌不断向齿轮上点油。齿轮的尽头是层层滑轮滑轮用钢索带起个硕大的油锤随着水车的转动油锤沿着特定轨道上下挥舞。 几个脸熏得锅底般的铁匠用火钳夹着钢甲放到油锤子下。只见红星乱舞紫雾升腾片刻功夫一块完整的胸甲已经成型。 “文兄这这是何物!”6秀夫惊诧地问道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感到无比震撼。 “这是水车那边是锻锤我朝早就有都不是新鲜东西。科学院把他们组合到一起力量增加了十倍功效也增加了十倍不止。目前效果还不稳定没送到工厂里去。等他们弄利落了安放到工厂中打造铠甲和钢弩度就增加许多!” 文天祥认真地跟大伙解释。6秀夫有求知之心他决不藏私不授。文忠认为中国自古以来科技明多但实际推广开的少。其中一个原因是士大夫阶层对科技的轻视还有一个原因是明者的藏私。把这些水力推动的设备推广给朝廷朝廷就能进一步自立。当他们在新生事物上一步步站稳脚跟时不知不觉间也会跟自己一样敞开心扉接受新的思维。 “文兄这神器做好之后除了军中你会向外卖么?”6秀夫拉拉文天祥的袖子迟疑地问。 先前觉得进入科学院手续繁杂岗哨太多。如今他却希望周围的岗哨越多越好。几个工匠在水锤下工作效率是普通作坊的数倍。如果这种器械被北元偷学了去凭借元庭现在的领土和人口优势大宋收复故土的任务会更加艰难。 “卖精细的军用。粗疏的民用!”文天祥豪不在意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的物事。 “不可!”一个工部官员立刻跳起来拦阻不顾双方之间身份差别大声抗议道:“丞相三思若北元有此利器……” “买来的东西能比原主人用得好么?”文天祥挥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官员的思维他理解在把一些新产品投入民用时很多破虏军官员也以同样的理由反对过“只有民间普及了整个国家的工业基础才能提高。而元庭那边即使买过一两台去不一定会用。会用不一定会重视会用好会修理会开出新性能。他们自己不消化一味购买就会对咱们的设备产生依赖性。越买越懒跟在咱们身后跑距离只会被越拉越远!” “普及?基础?”工部官员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圆。他不懂这些新名词也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 “我们和北元之间的角逐不仅仅是军队之间的较量。如果长时间僵持下去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双方的国力。而农田、工厂和治下百姓都是国力的一部分!”文天祥指点着远处的农田和近处的烟囱轻声说道。 脑海里又被文忠的记忆所占满。当年,中国的钢产量为三万吨,而日本为三百多万吨;中国的生铁产量为三万五千吨,而日本为二百零三万吨。 如此悬殊的国力对比日本人不入侵才怪。 有些悲剧看似偶然退几步从远处看却是必然要生的。 眼下自己这些人指挥能力和麾下士兵的作战能力都不如元军。所能凭借的就是一两样领先技术和整个国力。而想提高国力先要提高管理国家者的思维理念。 6秀夫试图影响自己让自己回归原来的文天祥。自己又何尝未存了潜移默化6秀夫等人的心思。当这些人回到朝廷去尝试那些新的机械和新的生产方式他们就会慢慢领悟传统的治政方式与新兴的产业之间格格不入。 到时候他们必然要做出取舍。 第一章 对峙 (二) 一行人慢慢地向前走着每走几步都能现很多新东西。这些新鲜产品和设备要么是中国自古就有要么是其他国家古已明制造起来都不困难但应用到实处却能带来事半功倍的效果。 用牲畜拖曳的五行篓车(简易播种机汉武帝时期赵过明)高效水排(水力鼓风机东汉杜诗)带碾扇车(古代脱粒脱壳机时间不详)经科学院的工匠们改进加装了弹簧齿轮等钢铁部件之后效率更高维修起来也更方便。 6秀夫等人赞叹着点评着不知不觉间把自己融入到科学院中忘记了原来的身份。 “如果在添炭口处放一个铁板只能向内开不能向外是不是可以防止倒火伤人!”跟在6秀夫同来的工部官员刘翼指着一个刚刚磨光的钢制矮炉子模型小心地问道。 这种炉子是专门茶馆设计的快壶中部添炭底部漏灰烟囱在正中间垂直走烟用来烧水特别方便片刻可以烧开一大壶水。属于福建民间大户人家和餐馆非常流行的产品目前已经流通到广南东路一带。科学院依然在研究提高其性能以期待开出别的效用。(茶炉子了诞生年间不详细有各种型号北方农村常见) 正在炉子边指挥众人干活的工匠师父眼睛一亮拿出尺子在添炭口比了比连连叫好。回过身来抱拳问道“这位大人贵姓此计甚好。给我等解决了个大麻烦请留下名来以备到萧大人那里领取专利银!” “我我这小事算了算了!”刘翼赶紧躲向一边脸红脖子粗地回答。无意间偶得的一个小点子根本没花费什么心思。本着读书人的清高他可不愿意给文天祥的人留下贪财的印象。 “刘大人不要客气这是科学院规矩。有明者必有专利。如果议定了你明的价值将来谁造这种烧水用的矮炉只要加了那片钢板的就要给你交专利费用!”完颜靖远跑过来兴冲冲地解释“就算一个矮炉子给你一个铜板咱们福建一年卖出多少个矮炉去工厂主就得给你多少个铜板!十年八载你就成了大富豪你若不要尽管把钱放到我的名下我替你花如何!” “这这….”刘翼犹豫着挣扎着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妙才你收了吧不必客气。若人人都如你般清高工匠们何来改进技艺的兴趣!此事与赎买鲁奴的性质差不多妙才不能因顾小义而废大道。”文天祥回过头来微笑着命令。 这倒应了古人赎买奴隶的典故当年鲁国律法规定众人在其他国家现鲁国奴隶先行垫付钱为其赎还自由。回到鲁国后可到官府讨还费用。子贡出钱替奴隶赎身却不肯向官府要钱。众人都夸他品格高尚孔子却斥责他说如果人人都向你学习几年之后就再不赎买了。 众人相顾莞尔刘翼最终红着脸在科学院官员和工匠面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笑着继续向前大伙对福建路的诸多规矩越感兴趣。这里规矩多细而繁杂。但各种规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并且每个人都尽力执行。不像行朝那边各项规矩弹性极大如何执行是否执行全凭官员的一念之间。 渐行渐深前方已经是山谷里端谷地突然变窄一道急急的山溪拐了个弯从谷间冲出山溪之上斜跨一座青黑色铁索桥桥的另端一段高大的石头墙两扇重重的铁门将小半个山谷牢牢隔断。 不用问大伙也知道进了科学院核心重地。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跟着文天祥走过索桥。铁门下十几个全幅武装的官兵迎上来再次将众人身份确认过了才摇了摇铃铛通知里边的人将门开了一条小缝让大伙一个个沿着缝隙挤了进去。 入眼的是一个遮着明瓦(一种用贝壳磨成的瓦半透明)沿山壁而建立的长棚约两三丈长。长棚中间一条两尺宽窄的牛皮带在水车的带动下缓缓移动。皮带两边面对面站了两排人自顾忙碌着听见有人进来却没有人有时间抬头。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最外边的那两名工匠各从身后抓起一根弧形钢条在两段各卡了一个环就放到皮带之上。钢条在皮带上慢慢前移挨着他们的两个工匠将身后的零件快的装到金属环上就停止了操作。当那个金属制品被皮带托着走向下一个工匠面前时又被装上一个钢托如此前行等到了皮带尾俨然已是成品。 一把精钢劲弩从皮带上落下被队尾的工匠拣起来簪上批次标记放到了身后的小车上。片刻之间车上已经装了十几把弩。几个士兵跑进来推起小车向不远处的存放武器的崖洞跑去。 “这?”众人眼睛瞪得滚圆。一个多月来他们在各地工厂学习或见铁匠打造弩臂或见工人制造齿轮却没见到一个工厂制造完整的钢弩。没想到最后一道工序隐藏在科学院深处! “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这里边干活的全是跟鞑子有血海深仇的不会泄漏破虏军的半点机密。”文天祥见大家好奇低声解释“这种用皮带传送的作法是萧资他们刚明的可以提高钢弩组装度同一件事情干得久了工匠们也都熟能生巧!等这种方法和相关设备完善了还要挪到外边的工厂里去连同其他新明一同推广” “丞相高明!”众人齐声说道已经想不出用什么言辞来赞扬科学院的这些奇思妙想。他们都是6秀夫从数千追随朝廷的读书人中精挑细选饱学之士各个都自诩学富五车的。而今天文天祥带他们看到的这些东西却远远出了他们平时的见识之外。 读书人看不起百工之流四十几天来看到的那些新鲜器具在他们眼里不算很难。拿了图模、招募来工匠他们自认为一样可以慢慢鼓捣着仿造。而文天祥今天在科学院所展示的分工、协作、组织、协调却是他们眼里最神秘也最感兴趣的全新的学问。隐隐的仿佛有人在他们内心深处打开了一道大门将他们引入了一个前所未知的领域。 文天祥笑了笑领着大伙继续前行。他知道自己已经初步有所收获。人不怕见识浅怕的是明明见识浅却以为世界只有自己眼中那么大。今日科学院向大伙展示了一个他们平时未知的世界他日这些人未必不会成为联接邵武新政和传统世界的一道道桥梁。 穿过几个类似的厂棚众人来到一个山洞里。洞内的空气燥热异常四个巨大的炭炉冒出熊熊火焰火焰顶端一团胶状的东西滚来滚去光着上身的工匠们远远地拿着钢钎将胶状物上下转动。 胶状物由红而黄由黄而亮一些水滴般的东西慢慢在表面上淌了下来。“成了!”领班的工匠头看看火色大喊一声。旁边的徒弟手疾眼快抓起把大剪子喀嚓一下将胶状物剪下小半。立刻有人将剪下的部分用钢铲子接住分放到一个烧红的模子里。随着喀嚓喀嚓的剪子声各个模子都分配到了胶块。有人拿着长长的铜管子插进钢模拼命地吹将起来。 “林老热么!”文天祥对着工匠头大声问道。 “不热习惯了。这是个细活交给别人我不太放心!”工匠头扯着嗓子回答抓起面前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大木碗咕咚咚喝了几口水献宝般继续说道:“又开出几样新鲜东西来文大人我带你们去看看!” 众人好奇地跟到了老汉身后丝毫没感觉到对方言语里的不敬。自从进了山谷人与人之间那种平和的气氛就感染着大伙使他们慢慢忘记了官员的身份和读书人的清高。 山洞深处竖了一排木架子用绸布仔细遮盖着。林恩老汉走上前轻手轻脚拉开绸布将他的宝贝展示在大伙面前。晶莹璀璨的水晶琉璃杯价值千金的七彩琉璃盏装上蜡烛可自行转动的水晶灯带着淡淡紫色光华的水晶珠帘琉璃管、琉璃珠、蜻蜓眼、耳铛、琉璃瓶一件件、灯光下散着盈润的宝气。 几个级别稍高的官员眼中冒出羡慕的光小心翼翼地站在木架子前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不小心碰倒了木架把身家性命全赔了进去。 琉璃本是春秋时已为贵重之物诸侯皆视为至宝。经秦、汉两世价格慢慢低落。五胡乱华后制造工艺慢慢失传身价越来越高。有宋一朝小型琉璃饰物如琉璃珠、蜻蜓眼、耳铛等多为大户人家嫁娶之用。外来藩商也常常带来小件琉璃交易每件价值千文。大到可以成灯、盏、壶者乃世所罕见价格动辄百两以上并且远不及眼前这些精美。破虏军去年曾进贡给小皇帝这种稀罕物品。太后和小皇帝都爱若致宝国舅杨亮节厚着脸皮在皇宫里磨了半个月才“得赐”一套茶具分享皇家雨露。其他人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有幸远远的看了一眼。 “这这就是那团胶么?”有人赞叹着问想伸手去摸看看上司严厉的眼神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就是那团胶叫做玻璃。天方那边百年前已经有作坊生产。我们比他们动手得晚但比他们造得精诗词、字画皆可印在成品上!”文天祥和气地回答言语间向众人介绍着大宋以外的文明“天方那边是穆斯林建立的国家海商们早就探出了路线。那里有很多我们大宋没有的物品极其精妙。福州通航后我已经派人去购买他们的书籍!” “噢!”官吏们频频点头他们习惯了华夏为世界中心的说法对文天祥介绍的东西没有一点概念。倒是对玻璃上的流光异彩显示了极大的兴趣不停地变幻着角度仔细感受着光与影的玄妙。 “彩色的这些好弄。上色办法和给瓷器配色差不多在配料中调均匀了即可。倒是无色的一直弄不出来即使用吸铁石滚过了还有些绿!”林老汉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惊讶的举止自顾走到崖壁旁从暗格里拿出两片一尺见方的“水晶琉璃”板递到文天祥手上。 文天祥举起玻璃板在灯下检视。几经改进科学院所生产的这块玻璃板已经接近文忠记忆中所说的玻璃但厚薄不甚均匀隐隐带着绿色中间带着一个吹制时留下的圆还有些絮状物在内部沉积。用来制造望远镜显然达不到合格标准。(酒徒注:历史上早期玻璃板为吹制由大面积容器展开而成。) “厚薄不匀可以用在水轮旁加细砖打磨然后用椴木炭抛光。但除色非常艰难即使用石英粉当原料来炼也是不成!” 林恩老汉附在文天祥耳边歉意地说道。一直到现在破虏军用的千里眼还是用水晶切磨而成得一成品极其困难造价亦十分高昂。 “不着急加分别加火碱、和精练过的硝石试试!多找几种脱色的材料挨个排除”文天祥点点头低声建议。科学院在萧资和林恩等人的领导下短时间能展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文忠的记忆中玻璃这东西在东、西方明得都很早(酒徒注:分别是公元前两千六百年和东周时代)但制作大容器和平板玻璃却是很晚的事情(酒徒注:九世纪前后开始出现小块平板玻璃大块平板玻璃要到近十六世纪)。至于无色玻璃出现的时间更晚文忠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种东西的制造方法。(酒徒注:比较原始的玻璃脱色办法是加硝酸钠。最好是加稀土) 而对于破虏军来说无色玻璃和玻璃工艺却是至关重要。一旦大规模生产这种成本低廉的奢侈品将是福建路除了伪钞之外最赚钱的“出口”物资。 “瑞兄如此重地为何用来造这种无用之物?”6秀夫慢慢地走过来约略有些不满地问道。不像其他人对身外之物那样沉迷。相比于这些不能充饥又不能御敌的“无用”之物6秀夫更欣赏先前看到的农田和武器生产线。 几个工部官员听到了脸一红赶紧把目光从木架上移开。心里为刚才自己浅薄的举止感到万分羞愧。灵魂深处却掩饰不住再摸一摸看一眼的渴望。 “非也这些器物却是我破虏军击败北元的关键!”山洞深处传来一声冷冷的回答萧资板着面孔从一面石壁后走了出来。 萧资追随文天祥多年对其最是敬重。当听说6秀夫和张世杰二人曾试图在前线火并破虏军心里就生了嫌隙。按他的意思科学院根本不欢迎6秀夫等人进来参观。被文天祥硬压着才勉强应了。现在听到6秀夫的话语里隐隐有指责之意当即不满地接过了话头。 “愿闻其详6某洗耳恭听!”6秀夫拱手施礼丝毫不以萧资的不敬为忤。自己的部下受了文天祥小半天的熏陶已经被其腐蚀得冰心蒙尘。现在得到机会6秀夫也要表一些“纯正”的儒学观点熏陶一下文天祥的臂膀。明的争斗朝廷和破虏军之间暂时不会生但暗中的影响6秀夫却不愿放弃。 “6相可知一套琉璃杯在市面上价值几何?一把钢弩成本造价多少?”萧资走到木架前端起一套玻璃酒具在大伙面前细细把玩。 表面被磨出许多菱面淡紫色的夜光壶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出璀璨的光星星点点跳跃着牵引着大伙的视线。纵是定力足如6秀夫者也禁不住愣了一下。强忍着将目光收回来6秀夫低声答道:“这套酒具恐怕是有价无市。世家大族购之出价定在万两纹银之上。破虏弓么杜员外给皇上的奏折说每把价值二十两!每支钢弩价值五厘!” “正是如此!”萧资耸耸肩膀接过6秀夫的话说道:“我破虏军为江淮军、兴宋军、复兴军提供器械从来没收过一文钱。纵使我等不计较得失虞人、工匠的薪水也要花银子。他们的一日三餐要保证。卖一盏夜光壶出去就可换回数百把钢弩的物资换回几百名士兵的口粮何乐而不为?没有这些大人眼中的俗物银子从何来米粮从何而来大人品格再高洁却也不能差遣士兵饿着肚子打仗!” “这!”6秀夫被萧资的话噎得直翻白眼儿。他是个忠直之士虽然偶尔犯些迂腐的错误但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沉吟了半晌整顿衣冠对萧资深深施礼“谨受教!6某唐突了!” ‘你唐突的地方多着呢!’萧资心道‘6大人进科学院少见多怪!’。脸上却堆起一片笑容长揖回礼。一边和众人寒暄一边大声宣布:“大伙远道而来我科学院无以为敬。架子上的玻璃器物每人可以任取一套作为破虏军给诸位的礼物。还望诸位回朝后记得在皇上面前见证我等之忠诚!” 话音刚落官吏们立刻出了一声欢呼连声感谢着向木架子围了过去。6秀夫有心拒绝看看大伙热切的神色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开去。 “文大人请随我来!”萧资轻轻走上前拉了拉文天祥衣角。 文天祥何等聪明之人见萧资突然大方地赠宝就猜到他想把大伙的注意力引开。看了6秀夫一眼悄悄地跟在了萧资身后. 17k.net 转过岩壁萧资在墙上拍了拍打开一道暗门将文天祥迎了进去。从里边小心地将门栓好给文天祥搬来座位然后谨慎地打开数把锁从一个四壁有数寸厚的铁柜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绸缎包轻轻地摆到文天祥面前的桌面上. 17k.net 淡蓝色的绸布中躺着一根细长漆黑的铁管子。管子内外壁都磨打得极其光滑带着细细的螺旋状花纹。文天祥愣了一下旋即惊讶地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成功了!小子!”. 17k.net “成了用双层铁管相套每根造价大概是三两多银子。如果手工打制造耗时半个月。如果用水轮带着机械卷制每台设备每天可得二十余根。只是内膛磨起来异常费力!磨好一根没一个时辰不可”萧资走到文天祥身边激动地解释。 这是文天祥梦寐以求的成果。钢弩造价高昂耗费材料巨大随着工部官吏将技术带回朝廷北元通过设在行朝中的眼线将逐步掌握除材料冶炼外的全部制造工艺。如果鞑子头决定不惜造价仿制凭借北元的国力很快元军中就会出现类似的产品。 所以随着前线战局稳定火枪的研制工作就一天天紧迫起来。以这个时代的铸造工艺制造大口径火炮不算难事制造口径只有寸许的火枪却甚费周章。 枪管制造是第一个难题。这么细的管子已经越了整个时代铸造技术的极限没有一个巧匠能用钢水将枪管直接铸造出来。 开始的时候萧资和林恩老汉采取在钢柱上钻孔的方法制造枪管。一个熟练的工匠完成钻、磨两道工序也需要几天。非但效率极其低下并且不能保证成品率。 “是林恩老前辈琢磨出来的办法用回火后的薄钢条烧红后绕着铁棒缠。先在铁棒下部卷住钢条的一个角边旋转铁棒敲敲打打边拉紧钢条的另一端。只要缠得均匀就能得出一条带螺旋缝隙的钢管。然后再用硼砂和铁屑在火上将缝隙焊牢了里外磨平就完成了第一道工序!”萧资举起铁管对着灯光兴奋地介绍。灯光照在他的眼睛中文天祥看到一根根粗大的血丝。 这孩子不知道多少天没睡过安稳觉了。文天祥接过钢管细细的抚摸丝丝缕缕的温暖从焊缝的痕迹处传来。任何时候自己都不是孤军奋战有萧资、杜浒、陈龙复等人无怨无悔地支持着自己。 “如果用机械就方便许多。一则机械力大拉住钢条的夹板出力均匀。第二旋转部件转动度也固定转出来的东西成品率高。工匠只需要注意调节旋转部件和斜拉夹板的角度就成了几天就能学会不是什么难活!焊缝的活是铁匠们早干熟了的。磨光的活也用机械出的活匀光整!”萧资没注意到文天祥的表情自顾述说着自己的心得一年多来他已经完全投入了自己的角色机械、设备和产品在他眼中就像有生命一般。每当有新产品的诞生他就会如看到初生婴儿般欣喜。“把两根铁管套起来让钢管上的焊缝相互错开就可以避免炸膛。这是关键可以通过调节制造内外钢管所使用的钢条宽窄来解决。如果成批制造就更简单内管用一个尺寸外管用另一个尺寸不混淆就成了。开始造起来非常慢每个工匠干一个月顶多做出三根。后来我们试着用水车带动钢棒旋转用车钳和螺栓挤住钢条造起来快得多度和成品量都过了制造弩臂。现在大牛他们已经开始照着火炮的样子造齿轮、打火锤、弹簧和引火点。组装起来就是一把小形火炮。到时候装上火药和弹丸每个人手里就有一门小炮!”(酒徒注:铁蕊旋缠法制管是戚家军的标准造管法。根据相关资料记载戚家军的资深工匠手工每月可造两支枪管。) “是前装药还是后装药!”文天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经过百丈岭上那几次打击他基本上已经对火枪的生产不抱任何希望。眼下萧资突然拿了根钢管给他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后装按照您画的那个样子还准备装枪刺!”萧资得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钢制枪管柳木质枪身。打火锤及联动弹簧在枪下固定。枪管分为子管和母管和套管三部分子管是咱破虏军军制尺寸标准12毫米内径一米长。前端装了准星尾端用螺栓拧死了不会露烟伤人。图纸已经画出来您看基本上是这个样子!” 文天祥激动地从萧资手中接过图纸在灯下慢慢展开大手过处留下湿湿的汗渍。林恩老汉和萧资二人画的图很仔细火枪基本上仿照了文天祥在“天书”中刻画的样子。为后装击打火式全长一米五左右。由联动的子管、母管和套筒保持密封右侧设计了一个添弹槽可装入定量的火药和精钢子弹。子管外有母管保护当装填火药和弹丸时可拉动手柄将母管前推。火药装入后松手母管在弹簧的作用下复位盖住药槽。套筒包住子管、母管和内部弹簧固定在木托上侧面开槽供母管上的手柄移动。三层枪管的正上方火孔对齐套管和母管孔大子管孔小通过管壁形成的深坑状。引火孔内可放上火石与硫磺混合物做的“炮子”。炮子上方悬挂着打火锤扣动扳机打火锤便会落下打着炮子引燃子弹里面的火药将子弹高推出。 这已经初步具备了文忠记忆里步枪的特点只是无法解决铜壳子弹和火帽问题里边装的也不是文忠记忆中的射药。但这种利器已经远远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即使是文忠记忆中诞生在明朝初年的火枪也远远比不上这个先进。 文天祥握着图纸的手颤抖着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嗓子。如果用这种武器装备部队完全可以弥补宋人体力不足的弱势。纵使在平原上对决也未必一定输给蒙古铁骑。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带领破虏军冲进了大都城。将那个以杀人为乐趣的皇帝从龙椅上揪下来接受世人的审判。让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理学家们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被屠杀者的惨状让他们听听被征服者的哭声。 “丞相可不可以投产?”萧资捧着图纸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充满了热切。 “越早越好先造一批样品出来找隐秘地方试用边试边改不惜血本。等出拿出最终产品后就把造弩的工作慢下来转向火枪制造。还是跟造弩一样关键部件咱们自己控制把零件分散到民间去最后拿到这里组装!”文天祥从沉思中回过神大声吩咐。 “知道了朝廷那边?”萧资点头答应随即向文天祥善意地提醒。 “这是绝密在有能力拿出换装一个标将士的火枪数量前不给任何人知道!”文天祥果断地做出决策顿了顿低声补充道:“短时间内朝廷不会再有其他动作针对破虏军。但将来如何我们无法预料。所以能留一些秘密就保留一些。至于将来怎么样取决于朝廷不取决于我们!” “嗯!我等愿意永远追随丞相!”萧资后退几步看着文天祥的眼睛郑重承诺。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但一直没找到时机。 朝廷算什么如果朝廷不能负担起应负的责任破虏军就应该走向独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跟着文丞相走下去大伙将来的成就肯定比跟着前途未卜的朝廷好。 “眼下赶走蒙古人是第一要务。等将蒙古人驱逐后我希望咱们在废墟上建立的是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国家而不是重复秦汉以来的兴衰更迭!”文天祥笑着拍了拍萧资的肩膀转身拉开门走出了岩洞。 将来的中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那还是很长远的事。眼下需要的是把第一步迈好把基础打实。如果大部分国人通过这次劫难能翻然醒悟理解文忠记忆中那些民权与契约理念。纵使将来有人想重复那套君君臣臣的奴役模式也会被百姓拉下马。如果经历劫难后的百姓依然喜欢下拜喜欢让明君与清官来左右他们的命运以自己以现在的破虏军众人未必能真的改变什么。 文忠记忆中那些军阀掌握的武器和知识远远过了自己和眼前这些人。但那些军阀的作为比大宋皇朝却高明不到拿去。在仁爱和包容方面反而远远不及。 自己、6秀夫、邹凤叔、张世杰这些人终将成为过去。而新的时代将由萧资、刘子俊还有今天随6秀夫前来的这些年青人来创造。 历史因文忠的灵魂到来而已经改变但变向何方还是个未知。 第一章 对峙 (三) 一行官吏小心翼翼地捧着装着玻璃器皿的竹盒子走下了山。此番科学院之行收获颇丰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除了6秀夫这位大宋丞相空着双手走在队伍最后清瘦的影子被斜阳挂在山路边与前面兴奋的人群和身边悠然自得的文天祥格格不入失失落落的显得分外孤独。 临来福建之前6秀夫大人本来豪情万丈的准备说服文天祥和他手下将领重归“正途”。怎料“学习期”即将结束了非但没将文天祥的属下拉过来一个反而自己带来的人不知不觉间被破虏军所吸引。6秀夫知道如果此刻文天祥出言挽留自己带来这群工部官吏估计有一半人会选择留下来。 那不仅仅是出于大义或者文天祥和个人魅力所感召而是希望在这里能更清晰地感到国家的希望所在。 “文相如我欲在工部重设百工坊如此间科学院不知几时可成?”强压住心头的感慨6秀夫低声向文天祥问道。 “从建立科学院到初具规模历时一年半有余。现在科学院不过是将海外各国和我华夏原有之技艺扬光大而已。若是等它真的能有所作为没有十年之功恐怕难成!”文天祥据实答道。 成立科学院并非他一时心血来潮之举。华夏屡屡遭受外族侵袭每一次混乱就有很多技艺流失。在儒学和外族入侵的双重压制下文明展的脚步越来越慢。一直到文忠那个时代远远地落到了世界后面。而成立科学院非但可以将文忠记忆中的内容交给大伙整理、消化而且能起到对前人智慧总结、继承和延续的功效。 “如果我照搬呢全部照搬你的科学院文相气度恢弘必然不会对朝廷藏私!”6秀夫不甘心地继续追问。在大伙欣赏玻璃器皿时文天祥曾经消失在溶洞深处一段时间。细心的6秀夫知道破虏军还有秘密没拿出来示人心头暗生芥蒂。 “难除非你照搬我的制度。光照搬工艺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文天祥的话再次让6秀夫深受打击。 大宋军队需要精良的武器提高作战能力。但大宋的命运却并非一两件新鲜明能挽回。科学院里的东西看似神秘但文天祥自己知道里边所有明包括玻璃制造和冶金技术都是中华自古已有的东西。玻璃工艺在中国出现了已经上千年之久灌钢工艺出自南北朝。甚至被大伙视为秘密武器的破虏弓也算不上划时代产物但大宋原有的黄华、黑漆和神臂弓无论射程和威力都绝对不比它差。 但是玻璃制造也好冶金技术也罢千百年来就没有人想到把他规模化精细化。玻璃出现了上千年依然停留在琉璃制品的状态。火药出现了数百年配比依然没有大的进步。更惨的是弓箭制造技术蒙古人大举南下前军械监里随便拿出三把弓来就有两把不合格。本来身体瘦弱的宋人拿着劣质的武器自然在蒙古军面前只有挨打的份儿!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悲剧的生?是因为儒学对百工的一贯轻视、文人的浪漫、还是民族性格的粗疏?文天祥心里没有答案。但他知道通过分工、协作通过作坊间那种精确化、规范化管理和质量监督可以改变这些悲剧性结果。也可以通过这些影响一个人的思考方式。让他们更实际遇到问题会从数量和程度上的不足而不是简单地否定或者肯定。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尽力向6秀夫等人展示新的管理制度和运作模式而不把重点放在炫耀新产品上。但是显然自己的良苦用心收效甚微老朋友6秀夫对问题的看法还停留在表面上以为一仿可解决百般问题。以这种思维方式一旦遇到挫折很容易就把所有进步的方面否决掉重新回到老路上去。 “制度?”6秀夫直觉文天祥又在试图说服自己接受他那一套东西犹豫了一下沉默不语。 文天祥知道一时无法说服6秀夫不再继续相关话题。一边前行一边说道:“制造钢弩的模件、器械、图样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已经运往福州装船。待你回到广州即可开工。科学院的这些水锤、熔炉凡与军械制造有关君实看上哪件我即让萧资照做一台给你。百工坊如何运作你尽管放手去试。但眼下当务之急却是将朝廷各路人马武装起来。我每月还会尽力供应一部分成品给你工部也要抓紧。不能让大宋勇士再拿着竹竿去与披着罗圈重甲的敌军拼命!” 在火枪没出来之前文天祥自然不敢过多供应朝廷人马钢弩。他需要以钢弩的供应数量为手段推动朝廷中各方势力积极抗元。肯和鞑子拼命的将军自然得到的钢弩要多些。而今天萧资拿出了火枪的设计方案今后给朝廷的钢弩数量就可以适当增加。一则可短时间内让行朝人马在战斗力上得到飞跃。二则可缓和双方矛盾延缓最后摊牌的时间。虽然萧资等人设计那把火枪与文忠记忆中的利器相比顶多是把打猎用的火药铳没有子弹壳没有膛线(注:钢管上的线纹为焊口磨平后的花纹非膛线请勿臆断之)射程和射都无法与后世的枪械相比打火方式还不如防水燧枪……但从冷兵器走到火器火铳却是关键的一步。也是人类历史上定居文明战胜游牧性掠夺文明关键的一环。 “那是自然但文相要保证钢料供应得上!广南没有铁矿此时动人手去找恐怕来不及!”6秀夫忧心忡忡步履越来越慢。远远地落到了队伍后边。来之前把制造武器想得太简单。在邵武呆久了才现相关产业几乎是一环套着一环。如果一环展不上去整体度就会放慢。即便是破虏军至今也不是所有士卒都能装备上钢弩和明光凯。 “我这里尽力而为!”文天祥不敢把话答应太死委婉地说道:“不瞒君实咱们只有一路之地矿山不多得矿实为不易。福建之战抓得那些俘虏罪孽重的都被我填到矿井里去了每天的矿产依然供应不上…” 在现时简陋的条件下矿石产量极低。矿井中赎罪的俘虏每个月数量都在减少。而强迫百姓去送死的行为破虏军又做不到。所以铁矿石是目前福建最为紧俏的物资各路船队都已经接到了破虏军的订单但北元那边被蒙古人搞得百业俱废也没多少矿石可以供应。 “唉!”6秀夫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心中不快信手在路边的毛竹上拍了一掌。他不十分相信文天祥的话。在他眼中文天祥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想借此要挟朝廷为自己和破虏军谋求更多的好处。 “君实在担忧朝政乎?”文天祥放慢脚步笑着打趣。“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谓进亦忧退亦忧。君实方才这一拍深有古意啊!” “瑞兄调笑了。君实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纷乱之世忧了也是白忧!”6秀夫脸一红悻悻地答话里带着酸酸的味道“倒是宋瑞坐拥一方带甲十万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君实有心杀贼何不与宋瑞携手!”文天祥笑了笑丝毫不在乎6秀夫言语中的嘲讽。彼此站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有些话说多了反而无用。倒不如存异求同齐心先对付外敌。 “蒙宋瑞兄抬爱然君实手中无兵无将凭何与宋瑞兄携手!”6秀夫抱了抱拳让文天祥碰了一个软钉子。 “君实胸中明明藏着十万铁甲何来无兵之语!”文天祥笑着拍了拍6秀夫的胸口“君实若能施展胸中所学保得朝廷安稳。让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这番贡献已经胜过铁甲十万。君实细想我大宋与北元对敌之初的几次大败哪一次不是败在前线将士浴血奋战而后方朝廷却擎手制脚在战和之间举棋不定造成的!” “瑞兄此言是暗示我在朝堂中替破虏军说好话喽!萧院长一次拿出这么大手笔送礼其中也暗含此意吧!”6秀夫冷笑一声指指前边官吏们手里的竹篮问道。 这个6君实果然正直到有些迂腐了啊。文天祥耸耸肩对6秀夫的固执有些无可奈何。眼下大宋朝又有了落脚之所外部压力一解除内部纷争肯定又将开始。主战与主和之争、军队权力之争、反攻方向之争各方势力都打着各自的算盘。争来斗去没等北元动手自己的军心又乱了。而6秀夫身为文官之想得却不是如何把各种持不同政见者整合在一起同心抗元。反而一心起着谋夺破虏军的主意目光未免有些过于短浅。 比起驱逐鞑虏这个大业将来华夏如何展走哪一条道路展真的很重要么? “君实在朝堂如何作为我想无须宋瑞来教。凡事皆分轻、重、缓、急若北元之兵再度大举南下我想仅凭破虏军或者仅凭江淮军的力量抵挡起来都不容易。如果破虏、兴宋、江淮、复兴四路大军彼此照应齐心协力未必不能重演福建大捷。当年孙、刘两家各有其主还知道先破曹再争天下谁属。眼下君实明知我没争天下之心难道你我之间的分歧不能等到将鞑子赶回江北让宋室转危为安再说么!”文天祥肃然正色语气慢慢变得强硬。“君实既为宰执当知宰执之责乃平衡朝野各方使天下英雄戮力齐心一致对外。若身居高位却拿不出半分宰相的胸襟和气度一味在细枝末节上苦苦纠缠。恐怕百年之后史家笔下误我大宋国运者不是陈宜中也不是我宋瑞!” “你!”6秀夫心头之火一下子被点了起来他性子刚烈有余坚韧不足。劝说文天祥未果又看了福建欣欣向荣的风貌挫折之余难免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被文天祥的话语一激翻然醒悟指着文天祥的手颤抖半天慢慢垂了下去。 “君实之才学、胸怀宋瑞向来敬服。此时天下大乱正是我辈力挽天河尽显英雄本色之机。君实立于朝堂上保得我大宋后方平安。宋瑞行于两军前卫我华夏大军百战百胜。你我二人内外同心必可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届时哪种制度有利于我国家百姓择选择哪种制度何必非争在这一时呢。如果争得两败俱伤了岂不便宜了鞑子!”文天祥见6秀夫被自己的言语所动趁热打铁。他相信6秀夫的为人如果能把这个名望和在皇帝身边影响力都甚大的人说服了在朝堂上为破虏军赢得更多的同情和支持对破虏军的展和抗元大业都非常有好处。至少破虏军中邹洬等心怀大宋甚深者不会过早地被逼着在朝廷和破虏军之间进行选择。 “6某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亦无愧于朝廷!”沉思半晌6秀夫终于给了文天祥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亦不会让君实违了本心。若他日君实现我所为不是为了国家和百姓尽可行丞相为国除奸之责。文某不敢有怨!”文天祥伸出手掌心对上了6秀夫。 6秀夫心里一热伸出手来重重地在文天祥手上拍了一下。胸中的愤懑与挣扎一扫而空。 “就依文兄我等行事先以国家为念!” “自然君实终于认可了我所说国家二字!”文天祥笑着与6秀夫人并肩而行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未必我所认可的国家未必如你所定义的国家。文兄莫以诡辩之术欺我。”6秀夫笑了笑心事揭过嘴巴上却依然不肯服软“以文兄之言若鞑子一统山河并且也能善待百姓我辈也认可其为华夏正朔了?” “君实设了好大一个圈套给宋瑞钻恐怕宋瑞说得一个‘是’字名声就可直追百年前的秦桧之流!”文天祥仰天大笑惊得走在前边山路上的官吏们纷纷回头“鞑子曾经在我中原生活过百年以上是我国人尽过国人的义务么?鞑子只知烧杀抢掠把我国人当过平等之族来看待么?凡在我华夏之土上生活过肯与其他各族平等相待者才有资格争这个正朔。这些吃人的禽兽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何来正朔之说!” “原来文兄当日所言是这个道理!”6秀夫恍然大悟细品起来虽然不完全认可文天祥关于朝廷国家之说但却隐隐明白了这个说法包含的智慧。 “我大宋治国三百余年对天下各族皆视为一家。从来没规定过哪个族天生就是奴隶哪个民族天生就是主人。哪怕是万里原来的色目人只要他肯读我大宋诗书遵我大宋律法都可以应我大宋科举。朝堂与地方为官的外族不下百人。是以大宋可为华夏正朔。在此国家危难之机各族百姓应同心协力驱逐鞑虏!”文天祥大声解释声音沿山间回荡。 “这片土地上无论任何民族只要不愿意给外来者做奴隶的都是我中国人!曾经的恩怨俱可以放下驱赶走外辱后大家可以订一份契约相约为兄弟!” 有些话他无法明说需要6秀夫等人自己去领悟。蒙古人通过屠戮和共同的掠夺利益将几百个民族凝聚在一起让蒙古族在一瞬间爆出吞噬天下的力量。而大宋、中国应该有比蒙古人还宽阔的胸怀通过大伙对平等和自由的渴求对个人幸福的渴望将华夏大地上汉人、南人、女真、契丹、党项、苗、壮等各民族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民族。无论将来这个民族叫什么名字他们彼此的血脉在争取平等的战斗中已经相连他们将屹立在世界民族之颠。在几百或者上千年后这个民族就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千秋不灭。就像另一个时空中经历几百年血与火后融合成的那两个字中华。 “君实受教!将尽力于此!”6秀夫再次施礼。虽然心中依然坚守了儒者的理念和对朝廷的忠诚但脑海里却终于悟到了文天祥所说中国人的意义。这三个字比汉、比宋、比华夷之分更容易团结到更多的人。而团结一切可团结的人正是此时挽救大宋命运所急需。 “能与君实再次携手乃宋瑞之幸。今晚当为此一醉!” “某正有此心这杯酒君实盼望多时了!”6秀夫笑着做答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泪花闪动。 道路选择不同治国理念有分歧但当日的友谊却在。如果在文浦山下真的把文天祥杀了6秀夫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一生都不得平安。 搁置争议携手抗敌。虽然最后也许难免刀兵相见但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哪怕是五年也好十年也罢至少在鞑子退回漠北之前可以开开心心坦诚地喝一杯酒图一次醉。 谁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其浓时分明如血。 第一章 对峙 (四)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几乎是冷的日子刚过播种的季节就到来了。暖风夹杂着细雨绵绵由南向北飘过来仿佛有人在半空中信手一挥天地间刹那就被涂满了绿色或浓或淡。定神看去那淡的是刚刚从泥浆里探出头春禾而那些极浓的却多为无人院落中寂寞的杂草。 几个农人赤着脚在田间忙碌着。原来唯恐田不够种眼下四周却有着开不尽的荒野。蒙古人几遍“梳拢”后大多数乡间人口都骤然减到原来的三成不到。瞬间“多”出来的农田生满了箅子凄凉地荒着。 “唉!”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农夫从田中抬起头望着四下的荒野无奈的叹了口气。附近都是上好的麦田泥土肥得几乎流油。如果能翻一翻撒上种子秋天就能看到遍野的麦浪。应付完了朝廷那毫无规律可循的赋税说不定还可以留下一石半石供自家享用。可惜他现在什么也干不了。村子里凡事带铁的家什都被蒙古人收走了。连切菜的刀都要五户人家轮流使用更甭说那些铁锄、铧梨和铁锹了。没有工具农人们只能让大多数田地荒着本来艰难的日子更加艰难。 “狗娃子作死呢嫌命长了不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将刚刚抬起来休息的头颅又硬生生压了下去。刀疤脸惭愧地笑了笑加快了拔草的度。骂人的是本族的长辈活得长懂得的道理也多骂他是为了全族人的未来做打算。在这个乱世任何人没有偷闲的资格如果不努力劳作秋天完不成那些色目老爷的名目也许下一个春天来临之时幸存下来的族人就成了被丢弃在沟壑中的枯骨。 蒙古人不讲道理只管杀人。私藏铁器者杀。欠赋不交者杀。有怨言者杀。态度顺从但族中人口太多者也是一个字杀! 几声低低的马蹄响远远地从村口处传来。所有的农夫农妇立刻放下手中伙计抱起田埂间的野菜坛子飞一般扎进了树林里。过兵了由这么浓密的马蹄声就可以判断出。已经被屠戮出来经验的百姓们知道来的是蒙古兵寻找着各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快躲起来。村子中间的茅草屋里传来小儿受惊后撕心裂肺的哭喊。而那些为人父母的却伏在林间土坑中不敢出来搭救。纵使嘴唇咬得出了血手指恨得插入了泥土里敢抱怨的对象只有冥冥中处事不公的神灵。 仿佛嘴巴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儿童的啼哭声嘎然而止。马蹄声渐缓士兵奔跑的脚步声渐慢伴着悠长的号角声几座大帐篷在村间空地上架了起来。 “天哪!他们要在这里扎营!”躲在林间的农夫心里出绝望地呐喊。 没来得及逃出村子的人全完了一整夜的时间蒙古武士有足够的时间把女人和孩子从各家各户的角落里搜出来成为他们入睡前饮酒助兴的“折子”。至于助兴之后这些女人和孩子能否活下来就完全看个人的造化了。 几缕炊烟从村子里飘来钻进林中潜藏者的鼻孔。绝望的泪眼恨恨地抬起潜藏者突然现村中的士兵穿得不是大元号衣。 “天哪是盗匪!”伴着短暂的欣喜涌上心头的是更深的绝望。盗匪不会伤害留在村里的女人和孩子但盗匪过后的村子不会剩下一点有用物件。从灶堂间的矮凳到屋顶上的房梁能拆走的他们会全部拆走。所过之处后果和闹水灾差不多。 “孩子他爹别藏了出来吧是官军官军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田野间响起。听在耳朵里让人的心跟着一颤。大宋官军么他们的行为比盗匪好一点儿但未必好哪去。前几年这一带来来往往的官军不少杀起鞑子来不灵光搜刮起百姓来却一个赛一个本事。 “爹是破虏军饼子的破虏军啊!”孩子们稚嫩的声音一点点复苏着人们心里对生活的希望。 “是文丞相麾下的破虏军啊!给大伙粮食种子的破虏军啊”仿佛知道男人们的心思女人们在田埂上齐声喊。 树林中三三两两冲出了十几个不像男人的男人跌跌撞撞踏过农田抱住自己女人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破虏军这三个字他们听说过是在南边杀得鞑子屁滚尿流的部队。听人传言南边不远的福建那边平头百姓都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如果不是怕路上被人截杀大伙早就翻山越岭逃过去了。没想到这么快破虏军就打到了江西。 “阿爹吃!”孩子从口中拔出半块满是口水的饼儿送到父亲的嘴边。做父亲推开硬饼擦了把满是泥土和泪的脸站起来蹒跚着向竖着破虏军大旗的地方走过去。 他要仔细看看这面大旗。 “分粮了分粮了每家十斤米一把锄头一把菜刀一把弯镰。大家抓紧时间排队排队!”临时建立的行营口西门彪敲着铜锣自豪地喊。 走过来试图说几句感谢话的男人们出一声大喊疯了一般跑过去把西门彪围在了中间。 “军爷您说的当真!”年过花甲的族长擦着昏花的老眼疑惑地问道。 “当真别着急慢慢来。别叫我军爷我是将军西门少将军!”西门彪肯定地回答带着满脸自豪挺直了身体向人们展示着白钢护肩上的一颗金色六芒星。 那是他自己花钱请匠人打的模仿的是破虏军最新制订的军衔。一颗金星意味着是破虏军少将比自己在江南西路的顶头上司林奇只矮了一级。 6续有村民从藏身处涌来从士兵手里领取粮食和铁质农具。几个上了年纪的父老搓土为香领着村中的儿童对着破虏军的战旗鼎礼膜拜。从士兵的口中他们已经知道眼前这支破虏军只是路过并没打算常驻。破虏军大部队收复江西的日子还要有一段时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感激。是这支绣着金色星星的蓝色旗帜下的队伍拯救了他们的村落。而这面蓝色的旗子尽管明天一早就会离开最终有再次飘荡在江西南路上那一天。 西门彪笑着返回了营内百姓们的目光让他感到非常享受。以前跟着陈吊眼大当家聚啸山林的时候可没这种感觉。那时候百姓们见了自己只有怕还有隐藏在害怕面孔后的厌恶。而现在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却是由衷的崇拜像对神明一样的崇拜。 老实说西门彪麾下这千余人应该叫复兴军才对。毕竟从血统上看这股骑兵出自陈吊眼麾下的义贼。但自从去年夏天杀入江西以来西门彪现打着破虏军的旗号对各地新附军更有震慑力所以未经向陈吊眼和文天祥请示擅自把这支骑兵的番号改成了破虏军骑兵旅和破虏军的炮兵旅地位等同。 在西门彪自己看来大当家陈吊眼对此也没什么异意。至少去年冬天大伙合兵虚攻赣州时陈大当家没有跟自己抗议过。如今陈大当家已经返回福建去从接收整训完毕后的复兴军西门彪更不会把自己的旗号改回去。 文天祥在福建改军制重新制订武将品级。领一团者为上校、领一标者为少将。按西门彪估计很快陈吊眼的复兴军也会这么做所以他干脆给自己加了少将军衔将麾下几个主要头目都定为上校。并且请师爷写了信将整编报告分别汇报到了江南西路破虏军最高统帅林奇和文丞相那里。林奇将军笑了笑不置可否。而文大人也没有反对并且遣人伪装成色目商队偷偷给他运来了一批手雷和新式马刀。 本着没人反对就是赞成的原则西门彪打着破虏军骑兵旅的旗号纵横在宜黄、乐安一带甚至在临江军(州)的群山间建立了自己的秘密据点。与奋战在太和、永新和龙泉之间的林奇遥相呼应把江西省的蒙古军忙得焦头烂额。 在快行进中消灭敌军本来是蒙古军的专长。但西门彪和林奇却根本没打算把蒙古军当作自己的对手。他们的主要打击目标是新附军和投降了北元的各地豪强势力。这些内战外战皆不在行的软骨头挡不住西门彪和林奇锋樱困守在城市中不断向达春告急。而当达春的援军赶到时破虏军早已将豪强们在城市外面的仓库劫掠一空骑着缴获来的蒙古战马不知去向。 遭受了几番打击现蒙古军并不能担负起保卫自己财产的职责后各地豪强的态度渐渐生了变化。达春收到的告急信依然向雪片一样接连不断但真实性却出了很大问题。被破虏军打劫已经成了各地豪强拖延提交给达春钱赋和军资的最合理借口。而那些没按时上交的物资很大一部分“流失”到破虏军手中。 用抢劫和敲诈手法在豪强手里“募集”到充足资源的破虏军将带不走的粮食和物资都分给了各地百姓。而那些得到了破虏军好处的百姓们又成了破虏军的眼线和盟友帮助他们在各地制造出更大的事端。 看不见的火在各地蔓延开来降元官吏惶惶不可终日。 临江军知州刘圣仲本为大宋同安代理知县因屠杀抗元义士而得官。春天召集了一群儒生到江上赏景赋诗以歌盛世。才写了三、五正在官船上与众人互相吹捧时突然有赣江上游冲来一艘大船船上挂大宋旗号昔日被刘圣仲所杀的大宋义士皆白衣立于船头。众儒生皆大惊刘圣仲拜服于甲板之上。须臾二船交错而过众儒生从甲板上扶起刘知州现他早已气绝。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左右脸颊上各写了汉奸二字深入肌肉根本无法洗刷干净。 同安武举徐竣冲在达春麾下素有战功以勇武过人而著称。奉达春将令到吉州募粮夜半安歇于野外及天明竣冲与麾下百余人皆死。竣冲身上无伤唯双目被长针所刺。于是当地百姓纷纷传言说是因“造反”不成而被北元杀了的太和针工刘士昭冤魂索命杀了徐竣冲。 一时间各地豪杰趁乱而起。以罗霄山、皂鬲山和赣江为依托渐渐呈燎原之态。开了春局势更加混乱一些已经被林奇和西门彪所控制的地区连接成了小片破虏军往来驰骋。负责弹压地方的新附军鬼缩在城市中根本不敢进剿。 不得以达春只好将自己的战略重心从“收复失地”向维持地方治安上转移。大批的探马赤军、汉军和战斗力较强的新附军从江西和广南交界上抽调回来前往吉州和临江等地剿匪。而负责剿匪的将领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土匪”剿了连带着麾下弟兄一起尸骨无存。 而福建的破虏军主力即时地察觉了元军的动向。趁着北元在前线兵力空虚的机会开春后第一次动作就从汀洲插进了瑞金将会昌、石城一带的万余元军击溃然后带着战利品在各地剿匪的元军汇聚到瑞金之前大摇大摆地撤了回去。 各地剿匪的元军一集中林奇和西门彪再次活跃两支破虏军的活动范围快扩张隐隐已经席卷了半个江西。 文天祥两年前在百丈岭上提出的游击战理论终于挥了应有的威力。坐镇东南负有歼灭整个残宋重责的达春有一天突然认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组织一场像样的会战。虽然身背后的土地都属于大元但各路元军却陷入了肉眼看不见的重围中。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覆灭的危险。 而他手中的一万多蒙古军和三万多探马赤军是大元投放在长江以南最后的精锐。如果这支队伍再次战败整个江南的战局岌岌可危。没有了蒙古军的威胁那些新附军还不知道会不会立刻更换门庭。 赣州城达春在自己的书房内急得直搓手。驿道时断时续远离大都的他已经无法从后方传来邸报和圣旨中推断朝廷下一步究竟准备如何打算。前来支援自己的军队还没到传说中文天祥的克星西夏人李恒也迟迟没有履任。江西行省内另一支汉军在刘深被叫回大都述职后一直处于群龙无的状态。具探子说已经有人在汉军营中拣到破虏军的告示劝说汉人不要给蒙古人卖命屠杀自己的同胞调转矛尖和破虏军一起给江南的鞑子致命一击。 “嗨这伙鸟人到底想干什么!”达春一拳打在桌面上梨花木制的桌案立刻散架笔、墨、纸、砚台乱纷纷掉了一地。 “爹何必这么烦。朝廷不派人来咱们自己按自己的办法做就是。将刘深的部曲直接并入您的麾下让女儿带着去剿匪。您尽管在这里放心与破虏军周旋。待江西境内匪患平了咱爷两个一起杀进福建将那些南人屠光了就是!” 达春的女儿塔娜笑着抱住了父亲了手臂捧起他的拳头一边抚摩着上边的老茧一边央求“人家的父子同时领兵为国建功立业。咱父女二人也可能齐力同心并肩杀敌!” “去去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就想着杀人。我交给你的功课你做了么!”达春轻轻地将手臂挣脱出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我不学那些汉人的东西看了就气闷!”塔娜郁郁地跺了跺脚转身看向了墙壁。父女之间立刻爆出一阵火花屋子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几个跑进来收拾书案的婢女吓得抱起书本碎木快地退了出去。 “你不学不学怎么知道汉人的弱点。你不学不学将来我们蒙古人的子孙怎么统治这片江山。你想杀人我杀了半辈子人也没见得将这片土地征服下来。难道我杀完了你接着你杀完了你儿孙们接着杀永远不想停手!直到杀光了所有人方才罢休!把人杀完了谁给你种粮食谁给你织布谁给你卖东西!” 达春突然暴怒指着女儿作道。积压了许久的火气突然爆汹涌不绝地从肚子中冲了出来。 剿灭境内那些“乱匪”的最好办法就是屠城。凡支持破虏军的或者有和破虏军勾结嫌疑的地区一个不落地屠过去。几个月之内保准把林奇、西门彪之流赶出江西行省。达春可以肯定女儿如果手里有兵她一定会这样做。自从未婚夫死在破虏军炮火下后自己这个女儿就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整天想的就是一个“杀”字。 可屠刀举起来能保证不落到自己头上么?眼下大元帝国不比当年成吉思汗的其他子孙们正虎视眈眈地在周围环伺着。如果不是凭借汉人士兵的数量优势大元朝廷根本顶不住来自各方的进攻。再继续屠杀政策然后被破虏军的报纸捅出去随着报纸的脚步留传到各地难保不激起汉军和新附军的大规模反抗。到那时海都等人趁虚而入被杀的将是杀人者自己。 “爹!”塔娜委委屈屈地哭喊道。为父亲分忧本来是她的一片孝心。蒙古人没那么多规矩男人可以上战场女人一样可以骑马打仗。可不知为什么自己的父亲突然这么大的火。 “军中的事情你别跟着搀和。刘深的部属你也别打主意。一切听皇上的安排!”看着女儿哭得抽抽嗒嗒达春心里有些不忍伸出大手给女儿擦了擦眼泪压着火气说道“皇上没下令之前咱们不能轻举妄动。爹镇抚一方自然有爹的难处!” “爹!”塔娜转过身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父亲的话里两度提及皇上二字让她多少明白了些父亲的处境。这就是汉人书中说得那些主疑臣死吧。好端端的蒙古人学别的学不会学汉人的这些歪门邪道偏偏度飞快。 “行了爹领军一方已经很累了你别再给爹惹事端!”达春安慰地拍拍女儿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私并他人部曲是灭门的大罪。皇上允许爹调动他们但没允许爹将他们的营寨与咱们的合并到一起。所以这支人马爹不能给你。你派到南边的杀手也别再继续了。文天祥身边死士众多咱们派去的人一个个有去无回白白让人家探明了咱们的底细!过几天爹派五百骑兵送你回大都。那边天高地阔你经常出去跑跑马也不憋得这么委屈!” “爹你要送我回大都给皇帝当人质吗?”塔娜吃了一惊从父亲怀里闪了开来扬起泪眼问道。 “什么人质皇帝对爹爹一向信任爹岂能随便推测皇帝的心思。你年龄不小了老跟在军中也不是事儿。我托了伯颜大人在咱年青一带的蒙古英雄中寻一个合适的丈夫。他承诺等你回到大都尽力安排!”达春愣了愣不动生色地回答。 伯颜大人的信中的内容又浮现在他心里。 朝中蒙古人、色目人和汉人之间的权力争夺越来越激烈。福建会战的失败成了一切争端的导火索。刘深的贪污**、抢掠民女的罪恶。自己在前线纵容属下奸污新附军将领妻女逼得几个新附军高级将领自杀士卒崩散的劣迹。还有强行调派物资耽误阿合马属下的仓库使征集钱粮的错误一一被摆到了忽必烈的桌案边。 如果不能做一些事情让忽必烈安心达春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历时两年多没剿平残宋不算大罪作为一带雄主忽必烈陛下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处置不够果断葬送了索都部数万人马也不算大错。胜败是兵家常事大元帝国输得起。但让忽必烈怀疑自己忠诚却是最大的危险。 再次组织进攻进入福建达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无论战役规划还是临敌应变达春认为自己不会输给文天祥。但是文天祥却不是一个单纯的将军。指挥能力的不足他会用其他方面弥补。比如撒播谣言瓦解自己的军心比如派人到自己的身后骚扰比如使用反间计让忽必烈怀疑自己的忠诚。 这本来都是蒙古人进攻敌人的致胜秘笈都被文天祥学了去。而自己在朝中的同伴却慢慢变得比汉人还汉人。 不知道我们到底谁征服了谁。对着孤灯大元江西行省右丞达春寂寞地想。 第一章 对峙 (五) 正当达春在前方推测着后方的天威想着如何自保的时候。大都城的忽必烈心里也非常闹得荒。他也在盘算怎么把麾下的各族大臣的心再度整合到一起。 眼下的麻烦由何而起忽必烈很清楚。带兵打仗多年的他深知统帅之道那就是胜利接连不断的胜利。自己麾下这伙人都是各族的英雄精华。作为精英他们天生需求就比别人多未必把同族的生死看在眼里。让他们卖命的最根本法则是不断打下更多的地盘毁灭更多的国家满足他们的掠夺需求。 从骨子里讲一伙盗贼横行天下凭的也是这个理儿。只要周围还有东西可抢大伙就能同仇敌忾。但突然有一仗打输了把本来应该赢到手的利益打没了大伙平时的矛盾就要暴露出来。这种事情处理好了可以化矛盾为前进的力量。处理不好也许就给帝国的分崩埋下了祸根。 刘深的罪达春的错索都的烂杀和阿合马的贪婪汉族大臣的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作为一代雄主忽必烈心里都清清楚楚。平时他只是不想追究人无完人你用人卖命就必须忽略这些人的一些缺点。但眼下众人互相咬了起来作为皇帝有些事情他就不得不给个说法了。 如果不能拿出一个让众人信服的谕旨非但朝内争斗不断军中也会受影响。张弘范奉命整军四个多月了就是不肯出征。很明显这位狡猾的九拔都心存顾忌等着跟自己讨价还价。 “大兄啊你得给朕想个办法。再这么闹下去恐怕我大元将士争雄天下的心就没了!”忽必烈放下茶杯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话是对董文柄说的在忽必烈眼中此时也只有董文柄能帮助帝国解决这个突如其来的危机。汉人建立的国家国运动辄绵延数百年。连外战皆败的大宋还能窝窝囊囊苟延残喘三百余年之久。而汉人眼中的外族无论多么勇武向来强盛不过三代。历史上的事实让人不得不承认儒学在维护皇权方面的建树是一流的。退一万步讲虽然推崇儒学的朝代最终走向懦弱但以儒学理论为基础建立的汉人国家其内部的平衡和稳定性绝非马背上各民族所建立的国家可比。 所以忽必烈对理学家们才高看一眼对自己身边这位兼通理学、权谋和兵法的董大兄才礼遇有加。 “万岁臣以为刘深罪证不显此时陛下切不可以听信谗言自毁爪牙。此举非但让前线将士寒心而且让天下英雄畏惧!”董文柄叹了口气以极低的声音说道。自从上次呕血以来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头脑反应有些慢话语听起来也有气无力。 “你是建议朕置之不理硬将刘深之事压下去了?”忽必烈淡淡地问道对董文柄的建议显然不甚满意。 “正是此风切不可涨!”董文柄抬起头正色答道。“只要万岁下旨不准诸臣相互倾轧。大伙之间的分歧不过是意气之争。闹腾累了也就罢了。若由着他们胡来开了这个先河恐怕祸患不尽于此!” “可那刘深辜负朕的信任贪赃枉法在先。消极避战抛弃同伴于后朕置此不理如何给三军将士一个交代?” 忽必烈愣了愣放缓了语气委婉地问。董文柄说得不无道理放手去揪恐怕诸大臣谁的尾巴都不甚干净。但不去追究刘深的罪责几个蒙古大臣说得好将来前线之上都以刘深为榜样谁还肯为大元尽心尽力。 “刘深并非避战恐其力不能敌不得以全师而退!陛下细想刘深自追随陛下以来大小百余战哪一仗曾畏缩不前。那一次避过矢石?” 董文柄的声音由低而高由缓而急。他知道忽必烈跟自己商量此事的意思。忽必烈非但要自己提一个稳妥的平衡朝内各方力量的方案还希望自己能顾全大局在刘深之事上带领诸位汉臣做出妥协。牺牲一个刘深平息诸蒙古大臣的怨气。而董文柄知道自己恰恰不能在这方面退让。一旦退了这步朝堂之上汉臣的势力就要大减色目人就要趁虚而入夺走本来属于汉族大臣那部分权力。大元内部蒙、汉、色目三股势力就要重新洗牌整个朝局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三条腿的凳子突然有一条腿变短了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变短的那条腿。整个凳子弄不好都要翻倒于地。 “可朕总得给人个说法吧否则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萨里曼岂不怪朕护短?” “残宋杀我将士此乃国仇。战场上蒙受的耻辱自然要在战场上夺回来降罪大臣有何意义。昔秦穆公能三用败将终成霸业。陛下欲振长策而御宇内气度岂能不如一诸侯乎?”董文柄有些着急不知不觉间在话语中加上了文言。说了几句现忽必烈的表情有些迷茫知道自己说得太文了皇帝陛下跟不上自己思路。放慢了说话的度尽量用白话劝解道:“陛下可以暂且压下此事让刘深在大都待罪反省。这样既安了刘深部署的心又可以给其他人一个交代。至于刘深之罪待我南进之师平了残宋再议不迟!” 为一个汉臣压制蒙古人的愤怒忽必烈不肯。但拖延不决应该是蒙、汉双方都能接受的权益之计。董文柄郁郁地想着神情看上去有些黯然。内心深处蓦然浮起前几天听人说过的几句对自己的评价。在南方流传过来的报纸上说北边的腐儒只知道忠于其君却不知道忠于其国忠于其族。像董文柄这样为了一个君王的私恩出卖了整个族群和国家的利益其实是最大的不忠最大的奸佞。 忽必烈毕竟还是蒙古人心里对蒙古人的感受更看重些。无论他怎么气度恢宏怎么包容天下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工具和棋子而已。为了蒙古人的利益自己这些汉人和汉臣随时可以牺牲掉。如此看来自己对忽必烈几十年的忠诚是不是极愚? “索都及阵亡将士朕会追加他们的抚恤。至于刘深朕就依你暂时放过他罢了!”忽必烈看到了董文柄眼中的悲凉知道他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朕替他把兵败的责任揽下来说是对文贼的重视不够犯了轻敌之过。阿合马他们几个再混也不敢追究到朕的头上。但平南之事你得拿出个稳妥的策略来尽快建功。否则诸臣难免认为朕是非不分!” “谢陛下厚恩!”董文柄一揖到地内心涌起一阵激动压住了纷乱的思绪。忽必烈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自己不能不知道好歹得寸进尺。君臣之道很多时候要各退半步彼此留下缓冲的余地不相逼过甚。想到这低声补充道:“陛下对刘深的恩德那厮要是有心的话也该知道些好歹今后行事会谨慎些。其罪陛下亦不必完全放过只是说以前线大局为重暂且不究。诸臣明白陛下的心思自然把主意力从互相攻击转到一致对外上来。至于平了残宋之后陛下是借大赦天下之机赦了刘深这个杀材也好。还是让他披挂上马待罪立功为陛下奔走也罢再也无关大局!” “准奏你尽管替朕拟了条陈上来!”忽必烈挥挥手大度的说道。矛盾无法化解时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把眼前几件事的重要程度排一排灭宋的事的确也应该排在朝廷内部各方势力平衡的前面。 “谢陛下隆恩!”董文柄再次施礼想了想说道:“至于灭宋臣仔细思量再也大意不得需采用文武两策齐头并进方可!” “说来听听!”忽必烈笑了笑知道自己这次替汉臣出头没有白出董文柄已经有所回报。 “我朝自南下以来杀戮颇重!达春、刘深约束部署不严渔夺百姓是以在江南各路甚失百姓之心。”董文柄看看忽必烈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奏道。这个对策算是为了大元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身后之名。“所以欲灭残宋必先收其人心。否则前方平叛后方百姓又反腹背受敌进退失距。此乃达春所以困刘深所以败之主因也!” “有道理!”忽必烈点点头赞同董文柄的分析。如果没有北方的叛乱他当然可以调集全部人马把江南各地屠成牧场。但此时面对北方海都等人巨大的压力一个稳定的江南作为后方显然比一个四野无人的江南对朝廷更有利些。至少大都等地的粮食每年还必须从江南征集。在蒙古贵族口中江南的白米显然比北方的黍物(蒙古食品做蒙古炒米的主要原料)咀嚼起来味道更佳。 “所以万岁可令那些失地流民各归故里。着地方官给其田。给其种子。凡管军将校及故宋贪官有趁社稷交替之机渔夺百姓田庐、产业者着各省官员将掠夺之物归还原主。凡居民开荒自养者或小本行商其田租、商税酌情减免。茶、盐、酒、醋、金、银、铁冶、竹货等课程从实办之不得随意征收。凡故宋繁冗科差圣节上供等名目花样悉除免之……” 董文柄的语调缓和而郑重提到治国之策他身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无人能比的自信。“故宋朝廷捐税少但各地官员私下名目甚多。陛下减免之百姓自然念大元而忘大宋。而江南之地雨水过多。适于农渔而不适于牧。此时江南百姓十仅剩其一。陛下鼓励其开荒授其田产每人料可得地数十亩。此乃平头百姓毕生所望也得其地必忘其主。如此数载之后谁还知大宋乎。文贼收买人心之策亦随之败。天下必可大定!” 在董文柄的记忆里大元朝的确在江南征服之地曾经试行过一段类似的善政。但不久就随着消灭残宋势力目的达到而废弃不理。而现在为了从政治上与文天祥较量必须重提这些怀柔之策。董文柄从流传于民间的报纸和坊间巷里的流言中敏锐地感觉到了文天祥在福建所行的新政给破虏军带来的好处。对付福建新政的办法怀柔好于打压。大元朝疆域广本钱足。跟破虏军比收买人心轻易不会输掉。况且这么做还会在百姓口中为自己这些投靠了北元的儒者留下爱民之名。百年之后论及是非功过至少自己的举动可以说附合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古训。(酒徒注:纵观忽必烈一朝随着蒙古、汉、色目三方势力的角逐政策变化很大。同常是一边下旨减税一边将税务“承包”给色目人任其狂敛。矛盾甚多笑话亦甚多。) “此外臣请陛下尽早订立江南诸官俸禄和蒙古、探马赤、新附军军饷使文武百官所取皆有凭依。不可在民间随意搜刮!”除了对百姓进行安抚外董文柄还建议对官员行为进行约束并完善各地的官员俸禄。在他眼里刘深和达春等人鱼肉百姓最大的原因还是大元自立国以来一直没有一个完整的俸禄标准造成的。蒙古人不知道俸禄之说开始百官的俸禄全凭对民间的掠夺和皇帝赏赐。至元七年长江以北地区的官吏和转运使的官俸才定下来但阿合马麾下为国理财者却不遵从这种制度。而是从上交给国库的收益中进行提成。江南等地官员的薪俸制度更乱完全是谁抢到算谁的。既然朝廷不禁止抢劫军官和士兵自是放开了手去抢。谁对百姓客气了谁是傻瓜。(酒徒注:文中时间为至元十六年春据元史记载至元十八年新附军开始有军饷。至元二十二年蒙元全国才有了统一的俸禄标准) “此事可以从长计议这是文策那武策呢?”忽必烈点点头郑重地问道。董文柄的建议不可谓不善。忽必烈能看出来这个策略完全出于公心。如果此策真的执行恐怕那些趁火打劫的南宋降官要把董文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吞并天下真的是依靠那些在马刀前就会抱着头哀哭的平头百姓而不是那些踏在百姓脊背上的英雄么?忽必烈不敢确定!以蒙古族崛起的经验各部落中的英雄起到的作用比百姓大得多。那些南宋投降者虽然无耻毕竟曾经是一国之精英。 “武策必须以文策相辅佐。眼下北方海都等人蠢蠢欲动。中书(辖现在的北京、天津河北、山东、山西、内蒙一部分)、陕西、甘肃三行省的兵马不可轻调。陛下欲平江南只能借江南人马。欲灭残宋必须倾整个江南之力。不可轻敌犹豫让残宋有了喘息的机会。所以臣以为以一名将统领整个江南人马整合在江南的蒙古、探马赤、汉、南诸路大军齐头并进以泰山压卵之势一鼓而下之!” “善!”忽必烈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以江南之力图宋以北方之力护卫大元大兄真乃我之王猛也。不知眼下何人可为将望大兄教我!” “伯颜!”董文柄大声答道“以威望、资历、智谋与决断皆非伯颜大人莫属!” 忽必烈惊讶地看向董文柄正遇上董文柄那明澈的目光。这个建议是无私的也附合忽必烈自己对形势的判断。残宋的势力在一年内死灰复燃并且越来越壮大朝廷必须提高对其的重视度。倾全部江南之力对付广东、福建两路从力量对比上来看取胜的难度应该不大需要考虑的是时间早晚问题。 如果解决残宋时间拖得太久了领军武将的选择上就需要甚重。统帅整个江南大军的人不但要善于指挥大规模战役而且要求威望高可以让各族将领心服。最重要的是此人对朝廷要绝对忠诚不能起了拥兵自重的念头。否则以江南各地的赋税和四十余万各族兵马的支持(其中有三十几万新附军)一旦尾大不掉必然给朝廷深重灾难。 “陛下所用之人必须当得起这个大任。兵马既动陛下必授予其全权。此乃两国之对决并非一地之叛乱。是以臣举荐伯颜大人望陛下慎重思之!”董文柄继续说道让忽必烈把灭宋大业提高到新的高度。就像当年蒙古军西进一样领军的统帅大汗不加以任何节制。 “事关重大容朕思之!”忽必烈扣打着额头说道想了一会儿试探着低声询问:“大兄可为朕一行?” “谢陛下厚恩。但但臣是汉人体弱年老实在当不起这个重任!”董文柄感动地热泪盈眶哽咽着推辞。 他年少时知兵善战曾攻城掠地决战沙场是个难得的帅才。眼下忽必烈不以他为汉人为忌董文柄自己却不敢接这个担子。此外他的身体的确也大不如前。为忽必烈出谋划策已经精疲力竭。真要独领数十万人马出征估计其结果是南宋未平英雄先死。 “大兄朕一直当你是兄弟从没当你是汉臣!”忽必烈的大手搭在了董文柄的肩膀上认认真真地强调。 “微臣有负皇恩了!”董文柄惭愧地低下了头瘦弱的脖颈上几条青筋不住地涌动。显然内心里为忽必烈的话激荡不已。 “伯颜不能动他若去江南除你之外塞外再无英雄是海都的敌手。而那苦寒之地非要了大兄的命不可。若朕御驾亲征西北辽阳行省的那几个未免又想生出些事来。”忽必烈坦诚地说出不让伯颜南下的原因。 董文柄知兵却不是坐镇西北的好人选。那些蒙古军、探马赤军的骄兵捍将绝对不会听命于一个汉人。此外塞外的天气董文柄也受不了。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在阿剌罕与贴木儿之间任选其一?”董文柄明白忽必烈的心思低声问道。 “阿剌罕残暴非能抚民之帅。贴木儿急躁为将可不可为统帅之材。罢了朕心里有了一人定不负朕信任!” “陛下可说的是九拔都?” “正是莫非大兄不信任弘范的能力!” “弘范是天纵英才的确可为帅。但弘范乃汉人领整个江南之兵臣恐…”董文柄犹豫着自己是否把话说完。 “大兄恐诸臣擎肘于他让他在前方不得施展。大兄恐诸将不听命于他让他号令无人遵从。罢了朕明日即当朝拜将授他整个江南之地的杀伐之权。诸将有不听号令者可斩之。朝中有插手前方军务怠慢战机者朕亲自斩之!”忽必烈一拍桌案决然道。体内杀意随着一拍之间汹涌而出。 第一章 对峙 (六) 宋祥兴二年春三月北元以张弘范为平宋都元帅总督江南诸路四十万军。另派蒙古、探马赤、汉军五万号一百万南下。 话刚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朝堂上就开了锅般乱做了一团。元制最早为耶律楚才所定模仿于辽、金两国之处甚多。而辽、金两国的制度又多模仿于宋。有宋一朝文臣是最胆大也是最敢谏的。加上蒙古人天生粗狂所以一些蒙古官吏当即就跳了出来对忽必烈的话进行了置疑。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伊实特穆尔第一个出列尽御史之责“张弘范年龄、威望皆不能服众陛下以他领大军恐前线调动不灵误此平宋大事!” 张弘范的赫赫战功众人心里都清楚所以也不能在指挥能力上对张弘范进行质疑。但威望和令人信服方面是个非常好质疑理由。御史中丞萨里曼跟着站了出来附和伊实特穆尔的意见。对于张弘范本人他没有什么不满但指挥近五十万大军应该是蒙古人来做主帅。这句话大伙不明说但心里都认为唯有这样才附和天下以蒙古人为主的道理。 “臣以为九拔都足堪此任!”兵部侍郎杨韧忠气呼呼地跳出来针锋相对地进行了反驳。他特意忽略的张弘范的姓氏和种族而是逐一列举了张弘范的赫赫战功。最后针对伊实特穆尔所说的威望问题大声反驳道:“凡领兵之将威权出于君而非出于己。诸将怀忠君之心自然令行禁止何来威望不足以服众之说!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实乃大谬也!” 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太师伊彻察喇、御史中丞萨里曼等人老脸顿时憋成了黑色知道自己不小心被杨韧忠抓住了纰漏悄悄以眼神示意右丞相伯颜请他为蒙古族官员站出来说话。却见伯颜半眯缝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压根不想参与这场政治较力。 “陛下臣有话讲!”平章政事阿合马见事不妙赶紧跳出来给诸蒙古官员帮腔。大伙针对汉系官员运作了这么久如果最后反而让张弘范掌握了军权就等于几个月的权力斗争完全以汉系官员的胜利而告终。这种事情非但蒙古大臣不能允许阿合马等色目大臣也无法忍受。 “刘深怠误战机陷害同僚。陛下仁慈不追求其罪臣等亦无话说。然陛下又让汉臣领重兵以臣之眼此举无异于昭示陛下刘深之辈无罪有功。如此赏罚不明谁还敢为陛下效死力。甚至那些已经战死的蒙古将士也不会在天国平息对此事的怨恨!” “对陛下赏罚不明!” “赏罚不明臣等不服!” “汉人胆小不忠诚不可让他们领大军!”几个蒙古、色目大臣先后出列大声抗议道。 “嗯!”平章政事呼图特穆尔轻轻咳嗽的一声压住了众人纷乱的抗议声。他已经看出了忽必烈脸上的不快。龙椅上这位英明神武的陛下喜欢汉人们倡导的秩序与礼仪朝堂上这么乱实在扫了他的兴头。 “陛下诸位同僚。臣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古代英雄说过领兵打仗是关系到士卒生死国家存亡的大事不能不谨慎!”呼图特穆尔一面用眼神示意众蒙古、色目大臣注意形象一边振振有辞地说道。 按大元官制右丞相为百官之左右丞相之下官职最高者就是四位平章。眼下右丞相伯颜、左丞相董文柄均不说话呼图特穆尔和阿合马就是出来提出反对意见诸臣中职位最高者众人都唯他二人的马是瞻。(酒徒注:元制左右丞相之下为平章平章之下是左右辖又称为左右丞只比左右丞相少了一个”相“字。读元史端的为此头大) “……而我朝惯例总督一方兵马者定为蒙古人。汉人与色目人只可为辅不可为主。此事非关赏罚乃祖宗制度与蒙、汉之别也!” 呼图特穆尔引经据典的说了一番随后补充了一句自以为最重要的理由。话音刚落董文柄笑着站了出来。走到呼图特穆尔面前施礼反问道:“莫非平章大人以为我汉人非陛下子民乎?” “非也但蒙古、色目、汉、南四等乃我朝定制。不可以下位者居上以上位者反受下位者驱使!”呼图特穆尔愣了愣振振有辞地回答道。 董文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诸蒙古大臣正以为得计只听“啪!”地一声忽必烈拍案而起“呼图特穆尔休得胡言天下英雄凭的是本事朕岂在乎其出身!况且九拔都天纵之才岂是寻常汉人可比?弘范你自上前!” “臣在!”站在武将队列忍了很久的张弘范铁青着脸走上前跪倒。他的品级和职位都不能和众人相比所以没资格自我辩解。但刚才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要尽快建功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洗刷众人加诸于汉臣身上之耻辱的决心。 “取朕的金刀来给九拔都戴好!”忽必烈不看众蒙古大臣径自走下御阶把张弘范从地上搀扶起来“你等英雄朕向来视为手足。此番前去应以大局为重。莫学那些目光短浅之辈把等级放在嘴边。天地英雄气豪杰岂问出身。此刀乃朕纵横天下时所用曾斩无数上将级今赐于你。江南诸将若有不服号令者九拔都为朕斩之。朝廷之上有怠误军机坏我灭宋大局者朕为九拔都斩之。我朝与宋合战数十年灭宋在此一举!” 张弘范接刀普通一声跪倒于地。这番知遇之恩感动得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头抬起带血的前额大声立誓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此番不灭大宋誓不还军!” 整个朝廷之上刹那间热血沸腾。武将们自然想起了年青时纵横沙场建功立业的时光文官们也被铁血之气感染再不敢多说话徒但了不顾全局的虚名。 阿合马耸了耸肩膀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呼图特穆尔看看伯颜看看忽必烈气哼哼地摇摇头缩回了文臣队伍。对忽必烈的决定一百二十个不服气。 暮春三月在江南已经是杂花生树的时节对于地处北国的大都城来说却是一年中最好之季。伯颜笑眯眯地骑着马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而行。街道两边恰绿的细柳大户人家探出墙头的桃花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对于精通汉学的伯颜来说这种景色刚好可以用来入诗作画。 身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平章政事呼图特穆尔带着几个侍卫匆匆忙忙地赶了上来。时大元刚立不久还未脱草原民族的豪迈之气蒙古大臣无论文武都骑马上朝。下朝后一哄而散远远将坐轿子的汉、色目大臣扔在身后。 伯颜慢慢地拉住缰绳闪身等在了路边。早朝上忽必烈宣布对张弘范的任命的时候诸蒙古、色目大臣齐声反对只有自己什么也没说。伯颜知道呼图特穆儿巴图鲁鼎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等蒙古大臣就不会放过自己。 “巴林部的小子今天朝堂之上你为什么不肯说话!”呼图特穆儿一把拉住伯颜马头气哼哼地问道。他与伯颜是老朋友彼此之间玩笑惯了所以说话时也从不客气。 “莫非糊涂兄还有更好的人选?”伯颜笑了笑一边与呼图特穆尔并络前行一边问道。糊涂是他根据汉人的音译给呼图特穆尔取的绰号呼图特穆尔缕次抗议无效后只得听之任之。好在平章政事已经是极大的官职整个大都城敢称呼图特穆尔为糊涂大人的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个。 侍卫们纷纷向前或向后散了开去避免打扰大人们的交谈。听到伯颜的反问糊涂大人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道:“难道难道我堂堂蒙古英雄这一辈中居然都不及一个汉家小子!” “阿剌罕残暴他去灭宋只会把江南灭成一片白地。贴木儿急躁未必是张世杰对手。赛音谔德齐远在云南来不及调之。达春失了陛下之欢心糊涂兄让我还找谁来!”伯颜摇摇头不紧不慢地答道。 “可可那也不能让汉人领五十万大军一旦怀有二心岂不天下大乱!”呼图特穆尔愣了愣不服气地叫道。他知道伯颜说的话在理但选帅一事涉及到蒙古人与汉人的权力之争不由他不为此着急。 “非也正因为兵多势大所以才必须选一个汉人。陛下睿智岂是你我能及!”伯颜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话。惹得呼图特穆尔抓耳挠腮在马背上转了好几个圈儿才不得不深施一礼低声下气地试探道:“伯颜你是说陛下这么安排另有玄机不是受了那董大蒙蔽!” 伯颜摇了摇头轻笑道:“糊涂兄也太看得起董大他虽然足智多谋却从来不敢跟皇上动心眼。这也是董大的过人之处皇上最看重董大的地方。至于陛下为什么这样安排呼图兄且想统兵五十万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一个忠字!”呼图特穆尔大声答道并不像外号一样真的很糊涂。 “人心隔肚皮你怎么保证领兵之将一定是忠的呢?” “这?”呼图特穆尔答不出来了。本来想说只要是蒙古人肯定是忠的汉人和色目人必然为奸诈。但仔细想一想连续数年塞外纷纷起来作乱的都是蒙古人。反而是汉军成了拱卫朝廷的主力。含有民族歧视成分的话说不出来了脸慢慢被涨成了黑红色。 “其实陛下在乎的不是领兵之将对他忠不忠而在乎的是领兵的人有没有不忠的机会!”伯颜用马鞭指着前方低声分析道:“糊涂兄请想如果此番南下的是个蒙古将领他趁势作乱残宋会如何应对塞外诸侯会如何应对他麾下的将士会如何应对!” “残宋当然会跟他联手塞外那帮乌龟王八蛋巴不得我朝内乱自然起兵在我等后方牵制让大军不敢南下平叛。而他麾下的将士蒙古人未必全跟了他探马赤军、汉军和新附军这些笨蛋向来眼中只有统兵之将不分黑白这…….唉伯颜你怎么不早说!”呼图特穆尔终于明白一点味道过来心中好生后悔。 如果张弘范胆敢拥兵自重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未必肯跟他残宋肯定要趁机讨伐他塞外的诸王也不会对一个汉人表示支持。到时候大元全力一击顷刻间就可以将叛乱平定。所以无论张弘范对朝廷的忠心是否是真的他都没有造反的条件。 换了个蒙古将领则所有不利条件都转了过来。残宋会与他议和联手对抗北方。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会被他蒙蔽新附军和汉军会被他协裹。塞外的不安分力量也会趁机卷入。所以领重兵平残宋的必须是个汉人。 只有汉人才没机会向西北诸王那样拥兵自重。 张弘范战功累累素有会用兵之名。唯一的缺陷是不能让诸将信服而忽必烈的金刀又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个缺陷。 “我早说了你们还会倾力反对么?你们不倾力反对又怎显出陛下对汉臣的厚恩。糊涂兄我劝你今后还是多动动心思。不要总是把蒙、汉之别挂在嘴上。你越是与汉臣过不去反而逼得陛下不得不陷进汉人的圈套!”伯颜收起笑容正色劝道。 “汉人的圈套?”呼图特穆尔对伯颜的劝告百思不解。 “那些汉人骑马做战基本是不灵光的。但权谋之术琢磨了上千年。你不仔细些怎是他们的对手。就拿刘深一事来说吧如果你们不说话眼看着色目人揪住汉臣的把柄刘深早就死了好几回。你们几个趁人落井乱往下丢石头在陛下眼里就成了咱们蒙古、色目两系臣子合伙跟汉人过不去。作为一国之主他反而不得不替汉人撑腰!” 呼图特穆尔恍然大悟后悔得连连拍脑袋。“我说一个刘深怎么在陛下眼里就成了羊脊背肉无论如何不肯放弃掉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道道。可那是陛下怎么处置刘深是陛下得事情怎么显出董大的聪明来!” “是汉臣不是董大。董大在汉臣里边是个异类。他对陛下的忠心你我都未必比得过。但其他汉臣却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在陛下面前玩权谋。你是文官且想想最近朝廷上哪些人请辞民间又流传着什么说法?” “御史姚枢户部侍郎张文焕翰林侍读学士杨子衡好像全是汉臣啊。对了我听说南边出了一种东西叫报纸上面骂那些跟着咱们的汉人忘了祖宗。为了一己富贵为了私恩而卖故国!”呼图特穆尔拍着脑袋说道实在弄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那些汉臣平时被人说了几句都要像个得势的女奴般闹着陛下给他们主持公道。如今被报纸明着骂他们怎么没要求陛下禁绝报纸?怎么早不请辞晚不请辞你们几个和阿合马大人一弹劾刘深他们就都请辞了!”伯颜低声指点道“他们分明是故意为之南方骂得他们越凶你们逼得他们越紧他们越装作两头不得志受了莫大委屈。陛下为了安慰他们就只好给他们以重用并且对几个声望较隆的人加官进爵。这就叫借势你们不肯仔细考虑跟着色目人瞎欺哄结果越闹汉人的权力越大。我蒙古和色目两系列权力越小!” “这?”呼图特穆尔对伯颜佩服得五体投地瞪大牛眼盯着伯颜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边看边说道:“好你个伯颜平素看不出来居然全身都是心眼。你说咱们该如何应对我们几个听你的!” “还是那句话眼光放长远大局为重。无论汉人和色目人怎么受宠天下不还是咱蒙古人的。只要平了残宋就不必在乎一时得失。咱们跟着陛下享福的日子长着呢别跟那些汉人一般见识。他们不过是陛下手里的棋子等下完了灭宋这盘棋该收也就收了!”伯颜看着呼图特穆尔的眼睛以极其认真的表情告诫道。“这次残宋突然崛起是我大元立国以来少有的一道坎。咱们必须整合一切力量帮陛下把这个坎走过去。短时间受些委屈吃些小亏也就认了。过几天我就要奉命北巡检查陕、甘两省防务并试着跟海都等人联络看能不能先把北方安顿住。朝庭里的一切就仰仗糊涂兄等。切记汉人虽然奸诈却胆小怕事不会给朝廷带来大祸患。而阿合马等人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提防。这些色目人只要有钱没什么不能卖的!” “糊涂兄清楚了伯颜你尽管放心!”呼图特穆尔叫着自己的绰号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伯颜在智慧之上的差距誓要在伯颜北巡时替他守住大后方。 伯颜说得好大伙都是蒙古人。只要天下在蒙古人手里整个族群就能得到最大利益。与族群利益来比那些意气之争官场沉浮不过是一场春花雨落后也就谢了。有没有收益还在最后的果实上。 细雨过后残花落尽。 汉军前都元帅刘深府两双铁靴踏过落红满地的小径。平宋都元帅张弘范和待罪在家的刘深并肩走在花园中一边欣赏最后的春色一边探讨着对宋用兵的心得。 “刘兄你刚才说宋军那边有钢弩、手雷、火炮三种利器杀人于百步之外。刘兄与残宋周旋了那么久可曾想到什么克敌之良策?”张弘范低声问道抬手折了一枝细柳举在眼前细细观赏。 “败军之将哪还敢空言误人。几次战事经过方才我都与你详细说了。若论用兵愚兄自问没什么错误。但器械不如人运势亦不如人所有苦果只要一个人吞了!”刘深苦笑了一声讪讪地说道。虽然忽必烈没有治他的罪但凭借对政治的敏锐嗅觉刘深本能地感觉到了自己前途的不妙。心情低落对前线的事情也提不起太多兴趣。 张弘范笑了笑手臂轻挥几朵新叶顺着树枝向半空飞去。“有道是花开花落自有时只赖东风回顾。刘兄何必这么消沉陛下此刻降罪于你不过是给人看看。忍得一时寂寞待小弟平了宋归来自会在陛下面前保你。我大元兵锋正盛四下还有安南、缅甸、倭、天竺等国未臣服刘兄还忧没机会领兵东山再起不成!” “只怕是东君未顾已经被风雨所折。朝来寒雨晚来风啊!弘范你的好心我领了此番带兵近五十万陛下等于把半个江山交到了你手上。一定徐徐图之文武两策并用。切忌不可一时急躁试图靖功于一役!”刘深笑了笑非常认真地回应。他与张弘范都出身于汉军世侯之家自幼交好。彼此之间情义素来厚重有话也不怎么藏私。 “董大人所献文武两策虽然高明可朝廷未必肯认真执行。这武策我在前线自可依照刘兄叮嘱来做而文策没有人监督估计用不了多久阿合马大人就得把它变了味道。况且仁政见效慢陛下未必等得及。即使陛下愿意等户部也等不了!” 张弘范见刘深说得郑重索性实话实说。行军打仗是他的本行他有把握控制好整个战役的节奏。但安抚地方的事却不取决于他。 “那倒也是收不上税来北方的将士也不答应。如果不能为百姓谋福贤弟此去尽力少做些杀孽吧。愚兄在家呆了几个月反省平日所为好生后悔!” “我军百万战旗红俱是江南女儿血!”张弘范轻轻吟了一句“兵凶战危不杀人怎么激励士兵的凶性。刘兄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怜悯起那些平头奴子来!” “我有二儿一女一女早已嫁人不会因我获罪而受牵连。两个儿字怕是要替我还债了。贤弟能少杀尽量少杀吧。毕竟他们和我们都是汉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啊!”刘深叹息着劝道他知道张弘范此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未必听得进自己的劝告。但话说出来也许冥冥中有神灵听见就会多少赦免一些自己犯下的杀孽不会降罪到刘家子孙头上。 “刘兄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难道输了几仗连英雄气概也输了吗!我们都是汉人但我们都是被大宋丢弃在北方的汉人几百年喝着马奶长大与文疯子空中的中国人何干?”张弘范低声叫道话语里带上了几分不满。他前来刘府是为了更多地了解破虏军那些秘密武器的情况谁知道一向硬气的刘深颓废得就像个要死了的人一般一会儿说起谋略一会说起仁政一会儿说起民族就是不说对付火炮和手雷的经验。 “不是英雄气概输光了实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深苦笑着摇头大声回道:“也罢用兵打仗我本来不如你。你若顺利灭了宋我刘深肯定借着你的风头重新领兵出征。说这些没意思的东西为时尚早。那火炮和手雷皆带着火字克火者莫如水也。江南梅雨季节将致弘范让士兵多吃些苦尽量趁着雨天打仗必能乘得先机。南人身材矮小近身肉搏不是蒙古军和汉军对手。两军纠缠到一处必然能胜之。至于钢弩弘范尽选军中好箭手单成一军以强弓对之。钢弩虽劲射程却不及强弓两军对射我军并不吃亏!” “谢谢刘兄弘范受教了!”张弘范长揖到地高兴地说。 “不谢。文天祥诡计多端必不肯按常理跟你做战弘范不得不防之。至于张世杰他与你打了这么多年仗彼此的斤两你们双方比我还清楚也用不着我来罗嗦!” “正是弘范定尊刘兄叮嘱!”张弘范笑着回答心里慢慢有了一个模糊的战略构想。 “我有两子俱留在江西未曾随我回大都。弘范去军前请看愚兄薄面……” “我定然好好照顾让他们轻松立功!”张弘范没口子答应。刘深的关于用天气克制火器的建议深得其心。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本来是刘深想出来的克敌之策可惜朝廷没有给刘深施展才华的机会。自己白占了个便宜定然要给他丰厚回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请弘范兄给他们个差事安排他们出远门越远越好!”刘深摆了摆手低声请求道。 “出远门这是什么意思?”张弘范不解地问。出远门是北方土语意思是到远方公干或游历。刘深请自己安排他的两个儿子去远方公干明显是在给他们安排退路。难道刘深以为自己五十万大军破不了残宋么?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让他们再做杀戮。想让他们积些功德。我听说广南西路之南为安南国对是否臣服摇摆不定。弘范不妨让两个孩子到那里走一趟为你巩固广西后方。愚兄将来在九泉之下也念你的恩义!” “呸呸好个晦气的刘兄。怎么尽念一个死字。两个孩子就如刘兄所说至于刘兄的前程包在小弟身上!” “如此我就在这里等候贤弟凯旋!”刘深展颜笑容里充满凄凉。 “兄且放宽心一年之内必有小弟消息!”张弘范拱手跟刘深告别豪情万丈地向刘府正门走去。 刘深摇摇头没有相送。他知道这是张弘范跟自己是最后一次见面。此宋已经非彼宋即使灭了朝廷杀了皇帝依然有无数人会反抗到底。张弘范不败便罢一旦有小败自己难免就是被推出来承担起给众人灭火的使命。 世事如棋自己只是其中一粒子。是用是弃自从搭上蒙古人的战车时已经不归自己左右。 酒徒注:祝所有读者大大国庆快乐旅行平安。下周酒徒要出门玩去了不能按时更新了先请个假! 风起 (一) 罗霄山巍峨起伏由北向南横亘千里。 此山南接广东北连荆湖顾盼湘、赣、鄂、粤四路二十余州。古称“三苗”又称“楚头吴尾”乃天下少有的险地。山下河流多狭窄湍急多雨则涨水成灾少雨则断流成旱有宋之年鲜有人在山区居住。 北元铁骑南下后罗霄山区慢慢开始变得“人烟密集”。虽然山中野兽成群蛇虫众多但毒虫猛兽杀人只为充饥相比较而言远比大元的安抚使、运转使和仓库使们行为良善。特别是自从山中来了破虏军后一边剿灭周围草寇一边消灭虎豹狼豺百姓的日子竟慢慢过得有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远远的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打碎了桃源的宁静。一身道士打扮的何时与一个银甲白袍的将军在十几个护卫的保护下缓缓走出了山谷。 “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林将军请回吧贫道就此告辞!”何时笑着在马上拱手冲着将军打扮的人说道。 “还早着呢这明月岭山私明月婉转绵延没有一上午转不出去。咱们经年未见眼下战事不忙我再送何兄一程!”林琦笑着拒绝马不停蹄跟在何时的身侧。“况且何兄此番给我雪中送炭我不送你出山回去咱那帮老弟兄也不答应!” “也好贤弟公务繁忙本不应多扰。既然贤弟执意要送那愚兄就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何时笑了笑与林琦并络而行。一年多不见素来心高气傲的林琦言谈举止看上去平和得多了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一方豪杰的平易与沉稳。这种风格让何时愿意和他多做一些交流。 “大战在即你我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这几天在山中老营被西门彪那厮闹腾的也没来得及与何兄私下聊几句。此刻正好一边看看我这罗霄山水一边与兄做倾心之谈。大好河山刚好拿来当酒!”林琦挥鞭前指豪情万丈。 提起西门彪何时会心地笑了“这个西门大将军与他的故主陈吊眼有得一拼热情的确热情不讲起理来却也混得像头驴一样!” “怎么陈吊眼又闹了什么笑话!说来听听!”林琦笑着问。算算日子再有几个月他就整整出来一年了对近几个月福建那边生了什么事诸位老兄弟们都有什么变化十分关心。这次何时奉文丞相命运了大批物资上罗霄山他就下定主意把一些传闻逸事打听清楚。一则追忆一下大伙并肩奋战的日子二则为将来的事情做个规划。 在山中将领多林琦不好问得太细。所以他才刻意送了一程又一程打定主意要匆何时这个负责敌情的人嘴里挖一些自己人的内幕。比如整军比如治政方略比如邹洬等人最近的情况。 “那个陈吊眼跟你合作好好的回到福建后就倒打一耙子。硬说你拉走了西门彪并了他的部曲让丞相赔偿他。要么将他麾下的复兴军全部并到破虏军的编制中。要么给他的弟兄破虏军一样的装备!”何时笑着讲陈吊眼的种种“无礼”举动一一到来。 陈吊眼本来是个纵横一方的豪杰但为文天祥的能力和为人所折服。回到福建后又现自己的复兴军在几个月内被邹凤叔训练得脱胎换骨。所以干脆放弃了原来争雄天下的梦想立志加入破虏军。 “丞相答应了吗?” “正是用人之际丞相怎么能不答应。给了他四个标的编制并上奏朝廷委任他为破虏军副统领。现在陈吊眼军衔与邹凤叔平级都是中将。这家伙乐得天天合不上嘴巴把肩膀上几颗星擦得铮亮铮亮的!直晃人眼睛!”何时笑着回答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自豪为破虏军的凝聚力而自豪。 有一个关键的地方何时略过未提。就是陈吊眼把复兴军编入破虏军时还提的一个条件。就是他的人马只奉丞相府号令不理朝廷的茬。为国而战不为赵宋卖命。文天祥刻意将这些问题淡化掉了但破虏军中很多将领都心照不宣。他们中间很多人也做得是如是打算。文浦山的事情朝廷的做法彻底寒了大伙的心。很多在新政和皇统之间摇摆不定的人也坚定地站到了新政一方。 剩下邹洬、黎贵达等依然对朝廷抱有幻想的人在破虏军中已经起不到太大影响。 二人原本关系就不错此刻主客之间有心叙旧自是无话不谈。絮絮烦烦说了一会儿这一年多众人的收获与变化品评了会儿世间风云。慢慢走出了山岭看到了外边的平原。想想大战在即今日一别不知是否有机会再见。何时夹了夹马腹向前紧赶了几步将随从们甩开一段距离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送来的军械贤弟要谨慎些省着点儿用。真的与鞑子交上了手下一次送武器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猛然间听得此言林琦不觉一愣。看看何时郑重的样子知道他话里有话。挥挥手让侍卫们缀得再远些低声打听道:“难道丞相没把握守住邵武么?当年咱们兵不满万丞相大人依然豪情万丈攻城略地毫不含糊怎么此刻偏偏又畏缩起来?难道听说北元召集了五十万大军就怕了不成?” “当年是当年咱破虏军无牵无挂。现在……”何时耸耸肩回以连声冷笑“眼下咱破福建路是各地抗元豪杰的希望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怎敢像当年一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况且这前方迎敌背后还要随时防着人下黑手。丞相大人得为难之处啊我跟你说只比当时多不比当时少!” 林琦又愣了一下带着几千人马转战江西与后方沟通不畅很多阴暗的故事他都不是很清楚。联系到道听途说的一些传闻沉默了一会儿瞪起眼睛问道“莫非莫非何兄说大敌当前还有人打破虏军的主意不成!” “岂止是还在打破虏军的主意那些人的手就一直没停过。要不是丞相大人死撑着咱破虏军和整个福建都得被人夺去糟蹋了。你知道不知道就在破虏军围困索都的时候有人派兵围了丞相的中军……”何时伸了伸手做了个砍的手势。 “真的!”林琦吃了一惊瞪圆双眼额头上汗津津的凝上了数滴水珠。他听说过这件事情但他一直拒绝相信这件事。内心深处一直认为这是别有用心者造的谣没想到在何时嘴里得到了证实。 “那是当然只是达春的救兵来得太急需要咱破虏军卖命一些人才不得不收了手!”何时肯定地答道“虽然说过后丞相一力掩盖把这事情压了下去。可整个福建哪个人心里不觉得憋得慌。眼下朝廷中一些人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天天不是要粮就是要军械。稍给得迟了就有弹劾的折子递到太后那里。弄得丞相大人左右为难!” 何时低低的向林琦介绍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林琦骄傲甚至有些高洁的性格不愿意搀和政治争端所以才选择作为奇兵在范围打游击。但是何时希望能通过一些事实让林琦早日在破虏军和朝廷之间做出一个聪明的选择。 “陈老夫子说得好有些人书读得多了却读坏了脑子。只知道有其君不知道有其国。忠于小节却失了大义…….” “嗯如此一来还真有些麻烦!”林琦望着远方的崇山峻岭若有所思。半年多来肚子领军在外与北元大军、地方豪强、新附军和土匪恶霸周旋与人斗智斗勇他的心思已经比原来缜密了多。惊讶过后立刻思考起眼前的局势来。 如果破虏军和朝廷的人马还有兴宋、复兴军联起手来共同进退。实力已经与鞑子可以一博。北元伪朝的讨逆檄文中虽然号称是五十万大军实际上张弘范从北方带来的士卒至多有七八万。剩下的还是两浙、江西等地原般人马。只要想办法把张宏范麾下的嫡系打残废了其他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如果朝廷和丞相府各打各的令出多门。这仗打起来就有些麻烦了。到时候不但像许夫人的兴宋军这样的勤王私兵不知道该听谁的连破虏和江淮两支正规军都不能相顾。刚好被张弘范一路路吃掉。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军队指挥权力统一起来。从这一点上说林琦认为何时所斥责的文浦山风波朝廷在当时的所做所为并没太大的错。军队就应该交给国家由皇上统一负责这样才能有效地防止权臣的们拥兵自重。只是目前皇帝年幼朝中又没有合格的大将。文大人真的把破虏军交出去恐怕过不了一年又被诸位国戚们葬送得渣都不剩。所以文大人得以脱身后大力整军通过改武职秩序为军衔等办法把破虏军指挥权牢牢抓在丞相府也甚有道理。 “哎!”想到这林琦长叹一声抽刀将路边的毛竹砍去了半截。 “丞相说军人要为国家负责而不是一家一姓。更不是某个学派或者士大夫的鹰犬虽然我们都是读书人都曾经是士大夫但我认为丞相大人说得没错!”何时见林琦满腹心事旁敲侧击地劝告。 “这事我自有计较!”林琦收刀于鞘摆摆手打断了何时的话。“若是何兄有空回福建见到丞相大人麻烦兄台替我言明就说林琦和江西这路人马誓死效忠大宋。势必将张弘范的后路搅得乱七八糟绝不给破虏军丢脸就是!” “也好!”何时见林琦神态果决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道:“丞相托我给你带话说游击战关键在于“运动”二字。无论什么情况下切不可与人硬拼。如果你在江西支持不住尽可退回福建。他会安排大军接应你。但是你自己还有从百丈岭带下来的老弟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咱破虏军将来重整河山靠得就是这些最危急时刻依然不改其志的义士。他们不分高低贵贱都是国家复兴的种子!” “丞相说你肩头任务极重。一切需求他会从优安排。军械要节约着用。但宝钞你可以从宽了花。杜规大人预计宝钞马上就会不值钱了所以如果能用宝钞买通那些豪强和新附军尽管去买。花多少他会从福建派人给你送多少过来!弟兄们的命比钱财重要!” “末将知道了!”林琦向南拱手感动地回答。 “好自为之!”何时拍了拍林琦的肩膀笑着叮嘱。“这次送来的军械中那批铠甲是萧资结合了明光铠(唐军)、罗圈铠(蒙古军)和柳叶铠的优点新设计的。钢链织的底关键处都是挡得住强弩的精钢龟扳甲轻便结实最适合骑兵用。你自己也穿一件别逞强。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知道了何兄忒地罗嗦!”林琦笑着推了何时一把把心头的迷茫暂时搁置于脑后“倒是何兄要小心来来往往一个人也忒托大!” “我安全得很小毛贼不是本道爷的对手。大贼头和各地官员不给我面子也得给龙虎山和海沙帮张老大面子!”何时笑了笑得意地指指自己身上的道袍又向腰间摸了摸掏出块印着阴文的铜牌炫耀。 “海沙帮什么时候你又和这些私盐贩子勾结起来了!”林琦接过铜牌看了看惊诧地问。 龙虎山为忽必烈大军南渡立下了汗马功劳天下道士都跟着享了福。念在从龙之功和先人与全真教的交情分上忽必烈当了皇帝后就免除了所有道观的田赋并且命令各地官府不得为难云游的道士。所以很多破虏军斥候都打着道士的招牌。 但海沙帮却是与官府水火不能相容的亡命徒在大宋未偏安海上时这些私盐贩子就结伙走私挑战国家法度。作为江西地方官何时没少打击这些私盐贩子们。很多私盐贩子都恨其入骨。如今他们居然抛弃前嫌走到了一起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你想想咱文大人第一个任命的太守是谁任命到哪里?”何时收起海沙帮的腰牌挤挤眼睛故弄虚玄。 “陈老夫子泉州啊。你不是说过么泉州富甲天下陈老夫和杜规一去重整海运。半年来泉州赚回的税银就有上百万两!”林琦瞪大了眼睛答到对于财政、经济他实在懂得不多。 “泉州旁边是哪里啊许夫人老家?”何时笑着提醒话语里充满了作为破虏军作为丞相府一员的得意。 “兴化莆田!”林琦拍拍头盔恍然大悟。 兴化军以弹丸之地闻名朝野并不是因为它形势险要。而是因为它在大宋税收上的作用。蒙古人未大举南下时全国六分之一盐税来自于兴化莆田。普通陈家独创利用涨潮落潮截流盐水的滩晒法是莆田产盐的关键。其中分纳潮、蓄潮、制卤、澄卤、结块、收盐、堆坨、出场八步每一步包含若干变化。外人看听起来容易照做起来没有陈家嫡系子孙指导轻易难以成功。(莆田海盐与陈家晒盐技术为史实非杜撰) 杀人王索都屠了兴化尽诸陈、许两姓。也断送了北元的这一财路。文天祥的部将阵斩索都丞相府又对许夫人的人马多次照顾。知恩图报流落在各地的陈家后人自然会将晒盐关键办法倾囊托出。 北元实行盐铁专卖为了赚钱阿合马麾下的官吏非但将盐价肆意加高一斤官盐中往往搀上四到六两(当时一斤为十六两)沙土各地百姓苦不堪言。这种情况下私盐贸易一下子得到蓬勃展。 丞相府在福建得了盐自然要向北元卖。海沙帮这些亡命徒为了赚钱自然会想尽方法与陈龙复等人联络。双方利益一致破虏军的细作们自然能凭借海沙帮的庇护随着食盐的流通水一样渗入江南各地。 “老弟不是当哥哥的罗嗦。你想想文大人自从在百丈岭上醒来后下邵武、克福州、取泉州、杀索都。哪一步不是有若神助的妙手。眼看着他恢复海运巧设盐场福建各地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蒸蒸日上地展了起来。华夏复兴的希望也眼看着越来越大。就凭这点就值得我们追随他!” “可唉何兄说得不无道理但我毕竟是大宋的臣民……” “贤弟谬矣!如果丞相不是对陛下怀着忠心何必受朝廷那帮外戚的鸟气。即使现在兴兵反了天下英雄有几人能说丞相错了。邹将军心怀朝廷么当日差点跟丞相大人分道扬镳。可听说文浦山一事后再不言朝廷半字。可丞相偏偏不肯反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心中未泯忠义之心。还不是为了这片土地这个国家!” 何时指点着苍茫大地大声说道那一刻仿佛对着的是天下英雄。 起风了山风呼啸卷过竹林如歌如潮。 风起 (二) 帘外风声如潮林琦的心绪也如海浪一般翻腾不止。 何时临走之前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他让他的心情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丞相府和朝廷分道扬镳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自己最终要在这之间作个选择。 虽然在林琦内心深处极度厌倦这种政治争斗。但是他现在不但要为自己负责而且要为罗霄山中追随着自己的几千名弟兄负责。 平心而论文天祥为人所不为想人所不敢想。在他的手里大宋真的出现了复兴的希望。并且此人气度恢弘胸襟宽阔绝不会因为彼此之间的意见分歧而打击报复某人。邹凤叔在破虏军今后的归属上几次当面提出不同意见文天祥都包容了他。这样的英雄值得大家去追随。 但是二十余年读过的那些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林琦要尽忠尽义。天子是君百官为臣君王会受奸人蒙蔽会做错事。而合格的臣子却要格守臣节不能给朝廷添乱。 并且大宋也经不起再次纷乱可以想象一旦文天祥在福建宣布自立。大宋朝廷就会轰然倒塌这个垂暮之年的朝廷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打击。而朝廷一旦倒下去北元就有了充分的理由自奉为天下正朔。破虏军和文天祥所控制的一切就名副其实成为了反贼成为天下英雄的攻击目标。 这不是简单的选择哪一方问题而是关系到其后很多事情很多结果。关系到整个抗元大局让人不得不谨慎。 “嗨如果哪一天武人还是像原来那样只管作战不问这些是非就好了!”林琦拍了拍面前的矮几闷闷地想到。 表面上眼下大宋权力争夺只是三股势力之间的争斗一股是文天祥和他一手缔造的破虏军;一股是张世杰和6秀夫大人倾力扶植的江淮军;还有一股是由外戚、地方豪强组织起来的武装集团实际上内部全是新政与保守、文人与武将、新贵与士大夫几种矛盾盘根错节地搅在一起。 这种争斗从太祖杯酒释兵权时已经开始三百多年没分出结果三百多年葬送了无数英雄豪杰的性命。 大宋自立国以来就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格局。武人们基本上被排除在政治之外一旦参与进去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种举措保障了大宋三百余年没有武将拥兵自重的情况生但也导致了大宋国力衰弱对外战争中一败再败。 所以自南渡之时起就有武人试图改变这种政治架构结果他们无一不以身败名裂为代价。 而士大夫们却喜欢纸上谈兵总是异想天开让武人去完成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当任务失败后却将责任全部推脱武将身上。 这样导致文臣和武将之间的隔阂极深外部压力越大爆得越激烈。有时甚至拖累到朋友和家人的安危。 所以一些武将像夏贵等人当打了败仗之后立刻放弃一世英名投降蒙古。当他们调转矛尖后对行朝的进攻比蒙古人还急切。(酒徒注:夏贵一生时间百分之九十都在抗元。七十九岁投降忽必烈八十一岁去世。) 而行朝之中吸取了教训的武将们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如张世杰、苏刘义等武人绝对不容忍文人染指他们的兵权甚至当年不惜采用各种办法逼文天祥出走。 林琦现在是一方将领但在此之前他却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属于六艺皆精熟的士大夫典范。所以他的思维一直在传统和现实需求之间摇摆不定。这是他自己的无奈也是破虏军中很多将领的无奈。 论文名大伙当年都是一方才子。如今却都做了武将。文武双全的人在大宋传统里一直是最危险的人物。因为这种人的出现既颠覆了武将的形象又威胁了以文治武的国策甚至有对皇权的潜在危险。所以传统文人、武将和皇家都不能包容他们大宋三百多年历史上这种人皆不得志甚至不得善终。岳飞如此辛弃疾亦如此。 岳武穆以武入文由文而政甚至开始干涉太子册立与对外战和这种士大夫***才能参与的决策所以他必须死。 文天祥以文入武短短两年时间打造出了一支实力强大的破虏军。并且他现在走得更远甚至学王荆公用新政挑战传统。大宋臣子两条必死之忌他都犯了。所以无论是传统的士大夫还是传统的武人都不能容纳他。 所以朝廷上针对破虏军的手段一波比一波急。 如果不是破虏军目前实力过分强大如果不是杨亮节过分贪婪如果不是6秀夫被文天祥说动天知道眼下破虏军是什么样的结局。 可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矛盾会总爆大宋将被爆的矛盾炸得四分五裂。 山风呼啸地刮着刮得竹林间仿佛千军万马在呐喊。 林琦郁闷地想着内心深处仿佛千军万马在厮杀。 很多急需安排的事情都静不下心里安排就连西门彪走了进来站到了他背后都没现。 “林将军林将军想什么呢。想媳妇了吧好办啊看上了哪家小姐我登门去替你做媒他***谁敢说不彪子哥我一把将他的头拧下来!”剔了个大光头却留了把络腮胡子的西门彪拍了拍林琦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胡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林琦被西门彪说得满脸通红慌不急待地反驳。 “别跟我掉文别跟我掉文我是老粗不懂这些文雅的词。”西门彪摇摇大脑袋光溜溜的脑门范出青幽幽的颜色晃得人眼直花。“我来找你一是跟你告辞文大人送来的军械你答应分给我的那部分我准备让弟兄们搬走。第二呢咱无功不受禄拿了你的军械就得给你回报。我是想在临走之前帮你做笔大买卖!” “什么买卖?”林琦收起笑容郑重地问。 西门彪出身江湖在训练军队和正规作战方面不如林琦。但对偷袭、伏击给地方豪强们挖陷阱、打闷棍这一方面却远比林琦拿手。两人合作半年多凭着西门彪的山贼手段威震江西。所以对他的建议林琦都非常重视。 “萍乡啊这地方是通往荆湖的主道张弘范此番总督各路人马南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手下的探子打听到了荆湖南路(湖南)运往赣州的粮食和军械眼下都在萍乡和醴(礼)陵两地山一样堆着。如果咱们在这里干他娘的一票少说能吃大半年。并且让张宏范没入江西先搓了锐气!”西门彪大声回答两眼冒出咄咄精光。 “是个好主意西门兄别忙着下山。等我把参谋找来摆出沙盘咱们仔细筹划筹划!”林琦的心情也被西门彪的笑容感染暂时把心烦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吩咐亲兵去给参谋传令从矮几上翻开地图跟西门彪仔细探讨起来。 地图和手中情报一对比林琦就又皱起的眉头。西门彪的主意不错醴陵和萍乡离自己目前所处的明月岭也不远。但这两个城市却都是险要之地城墙高大并且城市周围至少三面是山易守难攻。所以无怪乎张弘范安排在这两地囤积物资。 “西门兄你看……”林琦指着沈式地图上那密集的等高线说道。(酒徒注:带高度标志的地图在东方为北宋沈括所明。) “我知道硬攻不用百十门炮轰上几天咱们进不了城。可攻得时间长了达春这头老熊一定会拼命来救。到时候咱们弄不好打不着狐狸反弄了一身骚!”西门彪捋着还没留到足够长的胡须笑着回答仿佛早料到林琦会提出这种异议。“并且咱们俩手中的炮加起来才十几门。山路崎岖搬来搬去不够劳神的!” 听到这话林琦眼神立刻一亮。知道西门彪没打算硬攻抬起头笑着问道“莫非西门兄有什么妙计不成?” “妙计没有损招倒是有一个!萍乡守将袁贵是个党项马屁精整天只想着怎么拍蒙古人马屁。最近好像有个蒙古官儿要经过所以沿途的大小奴才们纷纷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并且大力驱逐城内的流民和乞丐。;醴陵守将刘协是个新附军出身的降将在地方上威望还不错但是他这样的人素不得蒙古主人信任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唯恐出了差错惹主人怒。如果我们冒充山贼在醴陵和萍乡之间突然出手劫了那个鞑子官儿两地守将怕担干系肯定不要命地赶来相救。到时候咱们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不愁诈不开醴陵和萍乡两地城门。只要打开任何一个城市能搬的搬走能分给百姓的分给百姓实在搬不走的咱就一把火烧了它省得张弘范拿着他屠戮我百姓!” 西门彪抓起笔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群山间。 “好就依西门兄!”林琦伸出手在西门彪所点的位置画了个圈。无论朝廷和破虏军之间的争端如何解决自己这支在外围的游击军都应该打这一仗因为此战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破虏军。 风起 (三) 蒙古军刚一走进落虎岭西门彪就意识到了对手不是普通的鞑子大员。 萍乡和醴陵之间的官道还是唐时所修经历数百年风雨多处已经被落石甬堵狭窄得只可旋马可蒙古官员的五百余名护卫硬是彼此照应着保持了行军队形整个队伍分为前中后三波两翼有游骑策应。行进度虽然慢却彼此呼应着防御得滴水不漏。 临战的兴奋笼罩了全身握弓的手却稳如磐石一丝颤抖都不曾有。这是一种老猎人见到好猎物的感觉不当山贼好些年西门彪血脉里已经久违了这种快意。 三伙蒙古军身穿一色的牛皮轻甲天虽然热却没有人摘下头盔。从山坡上望下去黑压压一片乌云般缓缓卷过。马蹄踏在山路上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这是真正的北元精锐风貌与平时大伙对付的那些新附军截然不同。区区五百人居然带着千军万马的杀气所过之处鸟雀皆惊。呼拉拉飞上半空夹杂着萧萧山风向山外飞远。 “彪爷点子扎手要不要先放几个过去!”随军参谋胡二狗子匍匐着爬上来附在西门彪耳边问道。没加入破虏军前他坐得是山寨中师爷的位子。行事谨慎惯了考虑事情也把保存实力放在第一位。 “通知弟兄们兜头堵尾。一个不放!”西门彪摇摇头否决了参谋的建议。信手抓起一枝鸣镝轻轻地搭在了弓弦上。 参谋胡二狗愣了愣咧了一下嘴。倒退着爬进了藏身的泥坑用树叶堵住嘴巴出了一串鹧鸪叫。 “使不得啊哥哥也使不得啊哥哥也!”清脆的鸟鸣声从林间响起隐藏在山崖边上的破虏军战士轻轻地撑起身体分散着向岭口两边摸去。 “啪!”突然一粒石子从山岩上滚落去势不急却仿佛在油锅里滴了一滴水。 山谷中的骑士的前进度骤然放缓前军带住战马快地环了个半圆型的***。马背上的武士同时操弓在手刷地一下天色一暗数百枝箭同时射进了林中仿佛下了一场箭雨。 树叶盘旋着落下。头上的枝叶瞬间稀疏阳光从树干间射了下来映得人双眼花。淡淡的腥味道在草间弥漫血顺着青草渗进土里受伤的士兵却哼都不哼嘴巴紧紧地咬住了青草。 有伤重者身体弓成了虾子状背上的雕翎已经成红色手指曲伸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暗暗的痕迹。 西门彪动也不动鸣镝在手他却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开弓。 令人窒息的半柱香时间却仿佛一日般长。探路的蒙古军四下射了几轮后听不见回应。又开始整队前进。 “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在马队中响起。三波骑士骤然加洪流般向落虎岭尽头飞奔。显然蒙古军将领已经也感受到了山间气氛诡异试图快将队伍带出山谷。 “想走小看了你家彪爷十几年的劫道修出来的本事!”西门彪的笑容骤然变冷看看三波人马之间的距离近了弯弓如满月手指一拉一放鸣镝凄厉地撕破空气将跑在最前排的蒙古武士拉下了战马。 弓弦声嘈嘈切切几百枝弩箭同时飞出风摧蒿草一般将外围蒙古武士摧了个七零八落。无主的战马出声声凄厉的悲嘶浑身红得如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拼命向前窜。 “封路!”西门彪冷静地下达命令。 几个战士从隐身处跃起挥刀砍断了拉住机关的草绳。巨石和枯树洪流般滚下挡住了山谷出口。 蒙古军临危不乱前军后队陡然翻转一边用弓还击一边向来时路冲去。迎接他们的又是一堆乱石入口处百余名破虏军将士把大大小小的石块尽情地推了下来。 两个都头带着麾下勇士冲进了山谷掐头截尾将蒙古人的前后去路切断。被围的蒙古军现身陷绝地居然临威不乱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分批次向前后山口冲来。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弓箭入肉声响彻山谷。在嗜血的兴奋中每一种声音异常清晰。 弓箭往来穿梭不断有人马倒下。两边谷口快被双方尸体添满。后来者就踏在先倒下者的尸体上抡刀互剁。根本不理睬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 “上弩、射!”参谋胡二狗用力挥舞着指挥旗。弩手在他的协调下每次齐放都是密密的毫无间隙的一排。蒙古人的战马和士卒迎着排弩坠落倒下被后边的战马踏翻。如此近的距离每一个步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乒!乒!乒!”求救烟火接连飞起来。被围困的蒙古将士眼见短时间无法脱身再次变阵固守待援。武士们纷纷跳下战马将受伤的战马推在外围人却躲在了马肚子后弯弓向山坡两侧还击。 双方开始了弓箭战破虏军弩弓品质优良杀伤力大。蒙古武士射术精悍放箭度快。一时间战斗居然开始胶着。西门彪无法将对方快吃下被围的一方也摆脱不了困局。 那带队的蒙古将领煞是厉害对射了一会儿居然凭借弩箭的密度判断出了对手的大致人数。几个蒙古武士举起皮盾在战马后排出了一个刀尖型的队伍。战马一阵骚乱更多的皮甲隐藏在战马后向左翼开始集结。 “要糟!”西门彪愣了一下觉事态的不妙。落虎岭左后方相对平缓放羊的人可以翻山而过。而山谷下的蒙古人显然开始打起从侧面突围的主意。 还没等他做出相应的调整“咚、咚、咚”一阵战鼓响百余名蒙古武士从战马后探出身体挽弓朝着一个方向骑射。蒙古弓射击频率本来就比破虏弓快集中起来的这伙人又都是军中好手密集的箭雨立刻将山坡上的破虏军弩手压制住往往对方三射都难以还上一击。两侧的弩手试图支援无奈山下战马极多大量的弩箭都射在了马身上。而那些送死的战马缰绳却被主人狠心拴在了一起。挣扎嘶鸣就是无法躲开。 箭雨乍停山脚下蒙武士齐声呐喊二十几个人举着皮盾冲上了山坡。 “迎敌!”负责此段防御的破虏军队长大惊提起钢刀带头冲向了敌军。眼看着双方就要在半山坡相撞突然间冲锋的蒙古武士全部扑到。 密集的弓弦声再次响起无情的羽箭将二十几名破虏军战士钉翻在地上。 弓弦响声停蒙古武士再次跃起闯入了弩箭阵地中。钢刀挥舞带起一团团血雾。山脚下战鼓声有如雷动百余名蒙古武士从马背后冲了出来扑向前几个武士闯出的缺口。马背后弓箭突然转向密集地护住蒙古武士的侧翼阻止其他破虏军上前支援。 “堵缺口堵缺口!”西门彪声嘶力竭的喊着愤怒的眼睛几乎从眶子中瞪了出来。亲自带人冲上半途中倒在蒙古人羽箭下兄弟无数。 “放!”胡二狗声嘶力竭地喊着带着两百余个弩手一边射击一边向缺口处前进。两根破甲锥就扎在他的肩头他却无暇去拔任由自己的血顺着甲缝向外冒将半边身体染得通红。 弩箭手知道到了危机时刻一刻不停地绞动手柄上弩放弩。在后续前冲的蒙古人中制造出一条死亡地带任何生命都无法通过。 对面的蒙古弓箭手虽然人数少射来的雕翎却更密更急。 “胡二爷连射法!”不知谁在队伍后喊了一声。 参谋胡二狗如闻天籁立刻指挥变阵。两百多个弩手快分成三排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两人在后。突前的弩手负责射击射完一弩即放下破虏弓。后边两个人依次装填依次将弩箭送到他手上。 平时的训练效果立刻体现了出来调整战法后破虏军这边射不降反增。慢慢地将蒙古人的羽箭压了下去。 缺口处两军混战成一团。 “嘿!”西门彪用刀架开对手的一击顺势将长刀捅进敌人软肋。卷了刃的长刀被敌人的肋骨夹住了拔了两次没有拔出。在他侧面两把弯刀同时砍下。 西门彪拧身挥臂将长刀连同刀上的尸体一同扔向弯刀来袭方向。然后挥拳砸在一个蒙古士兵的脸上。 蒙古武士的鼻子被直接打折断闷哼一声倒了下去。西门彪从他手中夺过弯刀接连两劈将一个蒙古武士砍倒然后将弯刀当作飞刀掷出砍去了一个躲在石头后偷偷放箭的蒙古武士脑袋。紧接着用脚从地上勾起一把阵亡战士的断寇刃(双环柳叶刀)阳光下“哗啷啷”一挥把迎上来的蒙古武士砍成了两半。 天暗了暗一排羽箭向西门彪飞来把周围的蒙古武士和破虏军将领不分阵营射倒在地上。 下一刻西门彪抹着脸上的血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他的贴身侍卫身上插满了羽箭破虏军的铠甲虽然优良却已经保不住侍卫的生命。 “弟兄们一拍两散鸡飞蛋打!”西门彪悲愤地喊了一声江湖黑话抓起蒙古人丢下的皮盾顺着山坡冲了下去。 他身边百十个破虏军战士弃弩提刀呼啸着冲下了山坡。 “一拍两散鸡飞蛋打!”是大伙做义贼时的一句黑话。义贼劫道如果对方反抗不激烈通常不做无谓的杀戮。这样才能保证对方过后不买通其他土匪或者官府过分报复。如果对方情急拼命造成己方过重的伤亡义贼们就会喊出“一拍两散!”的话来表示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参谋胡二狗阻拦不及眼看着西门彪一马当先冲下了山赶紧组织弩箭掩护。这锅饭做夹生了胡二狗边挥舞战旗边想。 林琦和西门彪麾下的人马都不多同时要完成困敌、打援、诈城三个任务队伍散得很开跟着西门彪埋伏在山中的士兵只有八百多人。 并且为了迷惑对手让被截杀官员以为遇到了山贼西门彪这次特地叮嘱过大伙不得使用手雷。以防萍乡和醴陵两地的北元官军觉是破虏军在此打劫不敢前来支援。 近身白刃战破虏军体质上吃亏。西门彪麾下虽然多出身于义贼除了胡二狗这样的军师外多属于宋人中身强体壮型。可与横里和竖里差不多粗细的蒙古武士比起来还是显得瘦弱。 躲在战马后的蒙古弓箭手基本被西门彪等人冲散羽箭危胁一去山坡又回到了破虏军手中。但是冲进马群中的西门彪等人也深深陷进敌军中无法脱身。 一个蒙古武士从马肚子下探出刀剁向西门彪脚板。 西门彪纵身跃起将面前的对手砍翻。左脚下跺正踩在偷袭者手腕上。关节断裂的声音立刻传入了他的耳朵。 落地后的西门彪毫不停留转身向马群间被困住的几个部下杀去。三招两式放翻一名对手将几个部下聚拢在一起。 “靠近彼此照应用战马当掩护小四去点火烧马尾巴!”西门彪边战边喊哪里吃紧就杀向哪里。一会儿功夫把陷在马群中的部属救下十几个大伙抱成了团在蒙古人的重围中纵横往来。 “射死他弓箭手集中!”一声清脆的蒙古话从不远处传来。西门彪闻声抬头看见一张气得白的脸。 几个蒙古武士弯弓搭箭向西门彪射来。血花四射西门彪消失在人群中没等放箭的武士出欢呼消失的西门彪魔鬼般从另一侧的马肚子下跳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拣来的角弓指间夹着三支羽箭。手臂快向后弯了弯三支羽箭先后离开弓弦。 三个蒙古武士应声而倒。 “掩护我掏狼窝子!”西门彪一声大喝又是句江湖黑话。弃弓提刀踩着马背奔向了蒙古军官。 敌阵中的破虏军将士拣起蒙古人丢弃的角弓用冷箭向试图拦截西门彪的人招呼。 数道浓烟在马群中冒起战马狂嘶互相碰撞将以战马为掩护的蒙古士兵踏得鬼哭狼号。被唤做小四的士兵拿着枝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火把在马肚子底下来回乱钻。每经过一处必然点燃几根马尾巴。 蒙古军瞬间大乱大多数士兵放弃自己的对手向西门彪靠拢过去。山坡上胡参谋看到战机摇旗呐喊带着全部弟兄杀了下来。 挑飞两把弯刀将一支大弓连同他的主人剁去一截。明光铠上添了两道刀痕一枚箭簌西门彪杀到了敌将面前。 那个白脸敌将显然是这五百人之不慌不忙向西门彪连射两箭然后弃弓拔刀迎了上来。 西门彪躲过对方冷箭偷袭挥刀和白面武将战在了一处。地面上障碍太多二人几乎同时跳上了马背。 马背上白面敌将一记斜扫兜肩带背。 西门彪侧起刀身相格双刀一碰即分寒光急闪断寇刃抢先一步攻向对方小腹。那员蒙古武将刀法也是不弱刀尖兜了半个弧线“铛!”地一声将西门彪的钢刀挡了出去紧接着顺势反捞斜向上砍向西门彪大腿和腰部。 招架不及西门彪左腿用力一踏马蹬整个身体弃马后飞蒙古将领的钢刀捞空将战马的鞍子砍去一角。半空中西门彪怒喝着落在另一匹马的背上双腿一加马腹连人带马前冲几步刀尖刺向蒙古将领后心。 这几下犹如电光石火周围的蒙古武士都看得呆了忘记了救援。等他们反应过来再次拥上时破虏军战士已经靠近双方捉对厮杀在一起。 如此近距离的混战弓箭已经派不上用场。双方完全凭借钢刀互砍以命换命。 两边主帅都认出了对方身份试图率先用武力将对方制伏取得获胜先机。钢刀碰撞声不绝于耳片刻间西门彪再次换马对方的武士也被他逼下马两次。 “看刀!”蒙古将领一声清喝右手刀如匹练砍向西门彪面门。左手却在腰间摸出一把江湖人用的短弩“蓬、蓬”两声蓝色的毒箭射向西门彪的腰腹。 “不要脸!”几个士兵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西门彪从马上跌落。得到便宜的蒙古将领举刀欢呼示意麾下士兵敌军诸将已经阵亡。 突然举着刀欢呼的蒙古武将也不见了踪影。受惊的战马嘶鸣声不止。 两军将士双目皆赤不顾一切向主将落马方向涌去。挡在他们面前的无论是人是马无不被砍翻在地。 正当大伙乱做一团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爬上了马背。紧接着那个身影从马下将蒙古武将拎了起来横放马前。 西门彪一手提刀另一只手却死死扣在蒙古将领的腰间。那个蒙古将领显然已经被他打晕了头盔丢得不知去向一头青丝顺着马背垂向马腹下。 “投降否则老子一刀劈了这个小娘皮!”西门彪恶狠狠的叫着钢刀晃了晃在蒙古武将的脖子间做了个虚劈的姿势。 纷乱的战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风起 (四) 黄昏十分一道烟尘向醴陵席卷而来。 凄凉的号角声立刻在港城中响起士兵们慌乱地拿起武器奔上城头。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手心处慢慢冒出冷汗。 新附军千户刘协胆战心惊地伏在城垛后两条腿抽风一样哆嗦。受到他的影响临近的亲兵都脸色苍白脑门上的油汗串珠一样滚落。 还没等开打士气已经溃了。 这倒不完全怪刘协等人窝囊荆湖南路诸地此时已经是北元内腹各地新附军在北元刻意打压下早已丧失了最基本的战斗力。 南下之后江南各地新附军的去留一直是朝廷头疼的问题。有人提议将他们就地解散任那些将士流落民间。但是呼图特穆尔等人担心这些新附军心怀大宋在民间策划起义。而留着他们眼下朝廷南北两线作战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军械和薪饷来支持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所以江南各地新附军除了范文虎、吕师夔等位高权重的将领所属外基本都处于自生自灭状态。不但兵额不足器械破损严重连军饷也接连数年没有过。若是跟着达春在前线还好还可以随意把一地百姓安上“通匪”罪名屠戮然后把财产来补充军需。在荆湖两路百姓已经接受大元统治好几年了家底早被蒙古贵族和各地收税官掏干净了。即使把他们敲骨吸髓也拔不出几两油来。况且士卒们都是本乡本土之人无故杀戮自己的亲族也下不去那个手。(酒徒注:史实北元兵马基本上都没有军饷全凭掠夺。直到崖山之后天下无地方可掠才着手解决军饷问题) 烟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敌楼上的士兵出了一声欢呼“是我们的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们打着羊毛大纛羊毛大纛!” 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有人干脆趴倒了土墙上直接开喘。正午的时候大伙就得到了落虎岭方向有强盗打劫朝廷官员的消息每个士兵都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有心去救却怕救人不成把自己也捎带进去。不去救吧被截杀的据说是达春的掌上明珠一旦有失江西省右丞大人怪罪下来醴陵守将的脑袋恐怕保不住。 几个新附军将领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派刘协的外甥周养浩带领五百人象征性的去救援一下。临行前刘协拉着外甥的手不住叮嘱到达目的地后要随机应变立功的事情要让萍乡的守将袁贵来做。自己麾下这点儿家底要平平安安带回来醴陵内要运往前线的器械粮草堆积如山一旦丢了这些物资比丢了达春的女儿还要命。 “开门我是保力格我家小姐遇截!”马背上浑身是血的骑士大声地喊道。他的头盔已经被砍掉了一半钢甲上横七竖八划满了刀痕一条大腿湿漉漉的血一滴滴地顺着马镫流向地面。 “是个蒙古人达春大人的护卫!”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喊着。城下的士兵大概在四百人左右一个个脸上烟熏火燎身上盔斜甲外一看就知道刚刚打了败仗逃了出来。 新附军千户刘协整了整破了好几个洞的征衣从城楼上俯下身探出了半个脑袋:“是保力格将军啊?在下是刘协奉皇命镇守此地路上怎么样了。你怎么这般狼狈?” “悍匪打劫老子不小心着了道大小姐受伤了。刘将军军请赶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避难。敌军马上追过来了!”保力格操着不十分流利的汉语焦躁地答道说话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保将军保将军不是末将罗嗦此城囤积着张弘范大人的军需奉张大人将令任何兵马前来都必须谨慎对待。你看能不能绕城而过贼寇追来末将替你敌挡就是!”刘协涎着脸小心翼翼地搪塞。他不十分相信城下将领的话听人说过最近罗霄山中出现了一支打着破虏军旗号的队伍骁勇善战领军主将林琦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一向以诡计多端著称连达春派来的蒙古将领都几次在他手下吃了亏。一旦是他领兵前来诈城自己和城中士卒面临的麻烦就大了。 “敌挡老子挡不住的人你能敌挡!”城下的声音立刻变冷带着嘲弄的口气骂道“刘将军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既然如此善战为什么不早日入山剿匪。非得让他们伤了我家小姐才想起敌挡的话来。开门否则耽误了小姐的伤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开门开门就会卖嘴的奴才!” “开门开门张弘范算个老几!”城下的士兵大声鼓噪起来汉语、蒙古语各色辱骂、嘲弄声充耳不绝。 城头上新附军将士看着城下浑身是血的蒙古军又是懊恼又是解气。四下里交头接耳议论到底是哪位高人能把蒙古人伤得如此厉害。 “大人啊我有我的难处啊张弘范将军要是知道肯定会杀了我!”刘协被骂得面红耳赤哭丧者脸把责任向上边推。 “难处什么难处?难道张弘范能杀了你这个南人我家主人就杀不得你这个南人么。要不是你们新附军将贪生怕死纵容盗匪我家小姐怎么会受伤我的弟兄怎么会如此狼狈?刘将军我看你恐怕不是有难处是与盗匪早有勾结想捉了我家小姐去请功吧?好好我今天如你所愿就战死在这城下。等我家主人知道了看这醴陵城阖城百姓如何跟他解释!”保力格的战马在城下盘旋几圈挥挥手带着残兵准备绕行。 就在此时正南方又一道烟尘遥遥地卷了过来。后卫的骑兵吹响号角报信保力格回头看了看拔出弯刀出一声悲愤的呼喝。百十个衣甲破烂的蒙古骑兵挥起马刀呐喊着冲了过去。 喊杀声在远处响起慢慢归于平静。烟尘继续向东而来冲上去的士兵无人能回。 保力格一挥手又一队骑兵返身去拦截追兵喊杀声越来越近。城头上刘协看见蒙古武士与对方的卷在一处。寡不敌众纷纷落马。 城下所有士兵都鼓噪起来有人甚至弯弓搭箭向城头射去。 刘协颤抖着双手扶住城垛口下不定是否开城的决心。来人身上疑点重重有很大可能是骗子。可他不能任由对方在城下战死。保力格说得好如果大伙战死在城下达春震怒给几百蒙古士兵殉葬的可能就是阖城官员与百姓。 哑着嗓子刘协又问了一句“保将军看到末将的外甥了吗。他姓周带人……!” “看到了那小子英勇主动为我断后已经战没了。我家小姐答应回到京城后会亲自给他请功。南人当中居然也有如此英雄!”保力格对着远方拱了拱手佩服地答道。 两行热泪顺着刘协的脸上滚落下来。一时间他的心痛如刀绞再无心思想别的问题挥挥手命令部下打开了城门。 蒙古军残兵呼啦一声一拥而入。入城后立刻协助守军堵住了大门。 “上城墙寻找武器帮助守城帮助守城!”保力格将军一进城门立刻果断地下达命令。满脸疲惫的骑兵们立刻分散开去有人提着刀剑跑上城墙有人跳下马向城内士兵询问军械放在什么位置要求搬出来守城有人则径直打马跑向了北门。 “保将军保将军请约束贵部不要乱跑武器在城北库房中没有朝廷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刘协擦了把眼泪大声抗议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婆婆妈妈城外不是山贼是破虏军!”保力格一把将刘协拨到旁边转过身对着身边带着面甲的侍卫吩咐“吹号角命令他们各就各位不准乱来!” “是!”侍卫答应一声推起了面甲把号角放到了嘴边呜呜吹响。 “你你…?”刘协惊诧地看着侍卫清秀的脸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搅得江南西路各地守将无法安枕的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保力格将军的弯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肩膀上。“老子是破虏军的西门将军他就是破虏军的林琦将军醴陵城现在回归大宋了!” 城墙上新来的“蒙古”士兵抽出利刃与守军战在一处。城内骑兵们飞快地掠过街道把一切敢于阻挡他们的人砍倒。 城门口“蒙古”士兵听到号角调转刀头将守军一一戳翻。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先前“阵亡”的“蒙古骑兵”和追兵一齐冲了进来迅扑向了城中各主要街道。 周养浩笑嘻嘻地走上城头对着刘协深施一礼“舅父大人小甥幸不辱命!” “你!”刘协又喜又怒指着外甥说不出话来。 “小甥知道舅父大人谨慎所以逼不得以才用了这个办法。舅父下令投降吧别挣扎了。城里的弟兄没粮饷凭什么给蒙古人卖命。况且大伙手中兵器都不齐整反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与其没来由的为蒙古人而死何不为宋人卖一次命!” 周养浩收起笑容正色劝道。 “嗨!”刘协长叹一声沉默不语。他当年是夏贵大人的部下随着夏大人跟蒙古人打了几十年二十余万弟兄阵亡。到了最后二十万英魂还不是换了夏大人一家的富贵? 降为大宋而战。可大宋有复兴的希望么? “舅父还犹豫什么拿难道你要让弟兄们都不明不白的战死么?”周养浩见刘协不说话大声问道。 “降好我降。”刘协瞬间老了十几岁颤抖着手解下了腰间佩剑举到林琦面前“林将军你可命人拿着这把剑招抚守军他们都是我的老部下希望将军大人大量别为难他们。” “刘将军放心大伙都是宋人有力气去杀鞑子何必自相残杀!”林琦接过剑恭恭敬敬地回答。 “刚才言语冲撞之处刘将军勿怪!”西门彪将架在刘协脖子上的弯刀收起来拱手施礼向刘协致歉“我听小周将军说了刘将军当年也是个英雄迫于形势才跟着主帅降了北元。如今形势逆转刘将军是否可以与我等并肩作战一同抗击鞑子?” 刘协先是摇摇头看看众人的目光又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多谢几位将军厚爱容我再想想再仔细想想!” “舅父大人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丢了城市还指望蒙古人会放过你么?你忘了你给我讲的当年在夏将军麾下与鞑子江上奋战的事了?难道几年没有俸禄的蒙古官儿做下来您当年豪气都磨平了不成?” “我?”刘协望着自己破了几个洞的征衣一阵苦笑。凭心而论他是个清官。蒙古人的军官没有俸禄所获全凭战场劫掠。但刘协为官一方除了偶尔从大户人家勒索些必要的生活费用外从来没有纵容属下去肆意去欺凌百姓。 当年他曾为大宋守土。谢太后和皇帝投降了他不得已跟着上司而降。懦弱的面孔后坚守的是官员的个人情操。如今大宋打了回来让他在元与宋之间重新做选择刘协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当年为大宋守土是忠于君。宋亡跟着主帅投降是忠于故主。守护地方忍受贫困却不骚扰百姓是忠于事忠于职守。如今作为大元的官员却丢了城市投降了打着大宋旗号的流寇还当得起一个“忠”字么? 如果连一个“忠”字都无法坚持刘协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还剩下什么? “嗨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男人么要入伙我们大伙欢迎你。要走就凭你这些年的作为我们也要平安送你出城。大丈夫做事一言而决想那么多累不累!”西门彪等得有些不耐烦大声指责道。 刘协苦笑了一下伸手抹去了眼角几滴浑浊的眼泪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说道:“西门将军说得有理刘某谨受教。但有一事相问请西门将军明示!” “说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一一讲出来。我西门彪当着大伙的面回答你将来哪条做不到让大伙指着我的脸吐吐沫!” “无他将军在南方日久转战各地见多识广刘某敢问将军一句”刘协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林琦看了看外甥周养浩。自己要问的东西不能问林琦这样读过书的人因为他们不会说实话。“大宋积弱三百余年真的还有希望么。谁之手可以力挽天河?” 说完双目炯炯盯上了西门彪的眼睛。 周围所有醴陵官兵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只有他们能理解刘协的话本意。刘协不是为自己所问而是大伙为了所有降过元的新附军而问。 曾经为大宋奋战过的将士都知道那三百多年的残躯早已失去了灵魂。纵是扁鹊在生华佗复世恐怕也救不回来。 当年是贾似道误国。可死了贾似道陈宜中丞相依然无力挽救这个国家。那些痼疾那些文人对武夫的排斥与倾轧那些外戚独揽权柄清流空谈误国自命精英把百姓不当人看的毛病依然在任何时候都不曾减小。 眼下虽然听说出了个文丞相可他能左右得了朝廷么?能挡住那些明枪暗箭么?况且张弘范马上带领百万大军南下残宋做好了应对准备么?还是依然忙着乱哄哄争夺一个本来就存在不了几天的权位。 一旦在争权斗争中失败了那些忠字当头的精英们会为大宋殉难么?恐怕投降起来比任何人都快吧! 大伙当年降了元此刻再降宋心里有魔障并不难克服。如果哪天大宋又不成了还要降元。这来来回回笑话可就大了。还不如现在就战死或者卷铺盖回家。 “这?”西门彪被刘协盯得有些心慌后退了半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大宋完蛋了谁也救不了。当年起兵抗元的时候大当家陈吊眼就这样说过。但大宋完蛋了大伙就不抵抗了么? “俺是粗人只会说粗话!”西门彪搔了搔光头有些尴尬地回答。 “但说无妨我只想听一句实话!”刘协期待地说道。 “大宋能不能救俺不知道。但俺知道不能给鞑子当狗。即使战死了起码后人问起来俺西门将军是站着死的没当四等人命比一头驴贵!”在北元朝廷的告示中赏格高达一万贯西门彪看看林琦目光中带上了几丝歉意。“朝廷的事俺不懂。俺做事不为皇上不为朝廷。只问自己的本心。当年大宋官府是王八蛋逼得俺反了。但蒙古人更混蛋所以俺继续反直到打出一个清平世界来!” “谨受教!”刘协整顿衣冠正色施礼。礼毕摘下头上皮盔遥遥地丢到了城下。 风起 (五) 骑在高头大马上背后的醴陵城渐行渐远刘协的心里一点点变轻松。 从了半辈子军他从来没这么轻松过身上的轻甲都换了全新的破虏军校官制式由多层厚绢缝制内部衬着细铁丝山风一吹清凉飒爽端地是人有精神马也利落。马鞍后还搭着另一套配给军官的重甲刘协私底下打开看了看居然是少见的细链编就精钢护住胸腹要害虽然重不及十斤寻常短弓却奈何不得。 他麾下那一千多名新附军也全大多数换了装重新占到了大宋旗下。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身上穿着新的戎装怀里藏着从府库里补的军饷背后背着从辎重库里取出来的罗圈重甲、角弓、弯刀被两翼的破虏军一带居然焕出些许精锐之气连走路的步伐都是从没有过的整齐。 有个别不愿意从军者林琦从张弘范“调拨”来的辎重里取了银两、兵器给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家。阖城百姓也按人头计算统一了足够两年吃的粮食并留下了一部分钢刀、弓箭让他们自己重新炼了打造农具。剩下带不走的粮草、辎重西门彪点了一把大火全部烧成了炭渣。 走到了落虎岭刘协对破虏军的认识又加深的几分。战场已经被破虏军雇附近的百姓打扫过了人的尸体就地掩埋马的尸体剥了皮切成大块分给了谷外几村落的百姓。战场上不复是人间地狱的惨状只是染了血的山石被羽箭射秃了的树木还有零落在草丛中的箭杆还隐隐透着萧杀之气。 据西门彪介绍他带了八百人在此伏击了五百蒙古军双方都阵亡了一大半蒙古军硬是没有溃散直到他活捉了对方的关键人物才逼得剩下不到二百蒙古武士放下了武器。 “他***没想到蒙古军这么扎手个个都是宁死不降的主。老子这锅饭差点做夹生了本来想围点打援结果差点儿被人家里应外合包了饺子。”西门彪用马鞭指着路两旁丢弃的卷了刃的弯刀大声说道。那表情庆幸中带着几分自豪仿佛破虏军阵亡过半不溃是应该的而蒙古军阵亡过半不溃就出乎了他的预料一般。 “嘿嘿西门将军英勇!”刘协笑着赞了一句。这句马屁他拍得心甘情愿。原来在夏贵将军麾下他带得也算是宋军中的精锐。与蒙古军或北方汉军交战每次都是以三倍到五倍甚至十倍的兵力伏击敌军落单的一部往往还会被人突围而去。像落虎岭这种人数差不多的野战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兵士伤亡一旦过两成就只有溃逃的分儿。被蒙古骑兵尾随追杀基本上就是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我听说破虏军有种利器叫轰天雷一丢出去十步之内寸草不生!既然鞑子如此顽劣西门将军何不用轰天雷招呼他们!”新二营营正周养浩凑上前说道他没有跟蒙古军交过手不知道对方的真正实力。所以心里对西门彪的自吹自擂多少有些不服气。 “当时不是怕手雷动静大吓得萍乡和醴陵两地的守军不敢来救援么。谁知道你小子带兵来了第一件事情是问大伙的番号第二件事情就是宣布举义。让咱们可以从从容容地掉过头来吃掉袁贵和他的那队探马赤军。”西门彪没听出周养浩的话外之音大笑着答道。 刘协偏过头瞪了自己的外甥一眼吓得周养浩直吐舌头。 “老刘你别怪他。要不是他临阵倒戈袁贵麾下那帮西域人还真不好应付。醴陵和萍乡相距不过六十里你和袁贵都退回城中坚守遥相呼应我们一一对付起来也麻烦。说不定最后不得不撤兵除了达春女儿那个小娘皮什么也捞不到。所以此战周将军之功居回去后让小林子上报给丞相府半个月后保准你的名字跟着那些说书唱戏的传遍大江南北!”打了胜仗西门彪心情好对属下一味地回护。 见他说得如此爽直舅甥二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刘协又瞪了外甥一眼大声呵斥道:“呆子还不过来谢西门将军提携!” “谢将军栽培!”周养浩马上抱拳施礼脸上热乎乎的烧得厉害。一是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惭愧二是年青人对名满天下感到兴奋。 蒙古人看不起读书人虽然断断续续开过几次科举但都是在蒙古人和北方人中选拔英才南方的读书人无进身之路又没有谋生的一技之常为了糊口通常要么打破脑袋去蒙古军将领或者新附军将领麾下当幕僚要么找个朝廷钦点的大儒投靠替人家捉刀写文章鼓吹太平盛世。个别有骨气的就选择了贱业靠给戏班子写折子戏或者给说书人写评话为生。如此一来戏曲和评话行业反而快繁荣成了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方式。而为戏班子和评话艺人写脚本者通常都不喜欢北元暴政他们的作品中对破虏军的战绩和军中英雄大加颂扬每每假托岳家军大破金兵刘裕北伐的故事来描述破虏军和文天祥的战绩。故事的朝代变了可领军将领和军中勇士的名字却很少更改。最近最流行的就是关于岳家军兵围池州百夫长王石阵斩金兀术的侄子金都的故事说书的人如亲眼所见一招一式细致入微听书的人热血沸腾往往是听完一遍还要再听一遍到了最后说者和听者都热泪盈眶如醉如痴。 周养浩当然不知道这些评话和折子戏的背后有破虏军陈龙复等人暗中的支持。想到自己的名字将与古之名将同列纵使是武穆帐下一马前卒也觉得不虚此生了。 正陶醉在自己青史留名的兴奋中的时候听见西门彪说道:“什么栽培不栽培的咱们破虏军不讲究这套。文大人有规定谁的功劳就是谁的不准谎报也不准冒领。你们既然都入了破虏军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把规矩讲清楚了。破虏军中最重要一条就是官兵平等文武比肩。不问出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打仗时当官的要冲在前头只准喊‘弟兄们跟我来’;不准喊‘弟兄们给我上’!” “是!”刘协和周养浩正色答应异口同声。 “第二两位得了解咱们江南西路破虏军的特色。咱们这支人马叫江西独立标统制是林琦将军。是个游击军轻易不与鞑子硬磕。所以大部分时间大伙是分散开的各营有各营的活动区域。”西门标指指自己和林琦背后的人马再指指兴高采烈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的新反正的兵马低声说道:“老刘的新三团和周小子的新二营还得练。否则以目前的军容军纪遇上鞑子肯定吃亏。打仗主要靠人人不灵光给你什么利器都是白搭。手雷那玩意儿回去你们就能见识到。说得玄乎实际上用来惊吓战马必对付人好使。既然大伙都是破虏军了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十步之内寸草不生那是说出来吓唬蒙古人的。真扔出去能炸倒三、五个已经是不错的情况了。倒是火炮威力大除了开花弹还能装一种葡萄弹里边全是铅籽儿炸开后能轰倒一大片。可是那玩意重小的几百斤大的上千斤与咱们一击就走的游击策略不符所以不常用。” “噢!”刘协和周养浩连连点头感谢西门彪提醒。所谓行家听门道外行听热闹。二人都带过兵理解西门彪所说的打仗主要靠人的意思。对新式武器虽然好奇但知道自己刚刚入伙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得到绝对信任所有配给与原来的破虏军一样。另外罗霄山区远离福建想必火器千里迢迢从福建运来非常不易西门彪手里存着一些也非常有限。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拿出来乱用。 “所谓游击不但但是打了就跑那是俺当年做山贼的做法不灵光!”西门彪见二人听得认真索性决定把自己总结的东西倾囊相受。他与周养浩一见面就对脾气此时有心培养这个年青人自然抓紧一切机会。“文大人给了大家十六字真言敌进我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你们自己去领悟我不多解释。但是游击战除了最主要的是避实击虚还有一条重要的是你得让周围百姓跟你一条心。打仗是为了大宋百姓而打。有了战利品要给他们留一份儿。走到哪哪怕饿死、冻死也不能扰民。岳爷爷那句‘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劫掠’就是这个道理。如果边打鞑子边祸害百姓那是土匪流窜不是游击。我出身低没读过几天书所以也知道老百姓的想头。他们不过是想过几天太平日子找块能放下锄头的地方刨食儿。没那么多大义忠心。如果你祸害他们在他们眼里就比鞑子还坏。等鞑子一来他们肯定主动帮助鞑子剿灭你。如果你心里装着他们他们就会向着你。鞑子离你几十里路他们早就抄近路给你送了信儿!” “多谢大人教诲!”到了此时刘协对西门彪佩服得五体投地。昨天丢了醴陵他心里还有些不服气认为若不是自己的外甥勾结破虏军自己不至于败得那么窝囊。今天听了西门彪谈谈说说分析游击战的道理才知道确实小看了这个所谓的粗人。 大宋在与蒙古军周旋时也使用过小股部队敌后骚扰的游击战术。但收效甚微一方面蒙古人通过血腥屠杀来威胁百姓不得与宋军勾结。另一方面乡野草民未经教化根本不认宋与元的区别不尽心给宋军配合。经西门彪一讲解他才明白非百姓不识礼法而是自己这些宋军的作为在百姓眼里和元军没什么两样。有些行为恐怕连军纪好一点的元军还不如。 “昨天将军开仓放粮并给百姓兵器我等还不乐意以为元军来了百姓们手中的粮食和武器还得被收回去白白便宜了敌军。现在想来还有争夺民心这个道理?”周养浩沉思了一会感慨地说道。 “也不光是争夺民心。当然咱们粮食张弘范抢粮食一来一回民心肯定向着咱们这边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给百姓一个反抗的机会。平时大伙家里连菜刀都没的一把鞑子来了只有伸脖子挨宰的份。自然怎么抢都得忍着。眼下咱们给他们了粮食又了刀箭。他们愿意把这些交给张弘范去做顺民咱们不拦着。可十家之中只要有一家不愿意当顺民咱们就又多了一家好弟兄。所以能不烧的就不烧。走过的地方一定给每个男人一把刀给他个做爷们儿的机会!” 西门彪回头看看已经看不见的醴陵城低声说道。 这次他又洒下了大把火种能不能点起来就看当地人自己了。他不是读书人不像林琦还心怀大宋。他只是想反为了文天祥所承诺的平等之梦反下去。至于能否活着看到文天祥的承诺实现西门彪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每个百姓手里都有钢刀和弓箭当地的官府的行为就会收敛些。宋如此元亦如此。 “报告胡参谋带着人从萍乡回来了!林将军请你过去!”传令兵匆匆自前面跑来交给西门彪一面角旗。 “两位有空聊!”西门彪一带马头快向前方跑远。 参谋胡二狗奉命带人去打萍乡是一个相对轻松的任务。昨天在落虎岭外林琦打了个干净利落的胜仗不到两个时辰就全歼了萍乡守将带来的三千元军并且活捉了党项人袁贵。 落虎岭恰巧在萍乡和醴陵中间距两城分别三十里。萍乡守将袁贵听到附近游骑的回报知道塔娜有了闪失吓得七魂丢了六个不听属下劝阻清点了萍乡全部人马快杀向了落虎岭。走到一半的时候被林琦包围。 袁贵又惊又怕率部突围怎奈麾下仓猝之下组阵不及几轮互射下来步兵被射死几百人率先溃了。他从西域带来的探马赤军倒是强悍与林琦的骑兵对冲搅做一团。 正在这个时刻西门彪押着塔娜赶来增援。袁贵一见被西门彪绑在马背上的塔娜抵抗之心立刻崩溃索性当场降了。 先丢了达春的掌上明珠已经没了活路后又丢了麾下兵马更是死罪难逃。袁贵知道即使侥幸冲出重围也不免一死。为了活命誓以萍乡囤积的军资当投名状。林琦也不难为他让西门彪麾下的参谋胡二狗带人押着袁贵去取萍乡自己和西门彪合兵一处去诈醴陵。 萍乡留守的将士不足三百见主将投降知道大势已去打开城门放破虏军进入。胡二狗在萍乡分了粮草、军械给百姓后顺带着去了一趟袁贵的府邸把他多年搜刮的细软卷了个精光。 “有两件事情咱们得抓紧时间商量一下!”林琦见到西门彪策动战马和他边走边谈。 “你自拿主意便是我都听你的!”西门彪大大咧咧的说道。眼下军中物资补给充裕也没什么大仗要打林琦找自己商量的无非就是如何处理俘虏之事。对蒙古武士西门彪一贯的做法就是处斩。破虏军没有矿井在罗霄山中所以也没有地方给这些沾满江南各地百姓鲜血的蒙古武士赎罪。 至于袁贵那个贪官西门彪更是不齿。要么杀了要么点银子给他让他远远地滚开。留着他在军中早晚都是祸害。 “那些蒙古武士我已经找人审过了都是跟着达春多年的老兵油子杀十次也不过分。一会儿入了山找个地方扎下营咱们就……”林琦比了个砍的手势对蒙古人他从来不心软。 “嗯让老刘和小周他们的人下手被蒙古军欺负惯了也让他们长一长威风以后战场上再见了鞑子也不会胆怯!”西门彪点点头出了一个损点子。山贼入伙都得交一份投名状这个办法西门彪一直认为值得保留。 “怕是文丞相和刘监军那里……”林琦眯缝着眼睛故意拖长了声音。文天祥一直反对杀俘但破虏军的一些将领与蒙古人有血海深仇很多人阖家死于蒙古人的屠城中所以总有军官因为违反这条纪律受到处分。 “这些俘虏他们见伙食不好突然哗变。事急从权咱也没办法不是?”西门彪压低声音一脸坏笑。 林琦点了点头采纳了西门彪的建议接着又商量起对袁贵的安排来“那个袁贵他想带着家眷假死埋名。所以我想还了他的家产安排人送他到临江军让他顺着秀江出赣!” “倒便宜了那小子他那个汉姓本来就是自己随便取的。放弃了也无所谓最后还是个富家翁。”西门彪悻悻地答道对林琦的安排多少有些不满。“不过那个小娘皮不能放我听说了她是达春的女儿一直策划着刺杀文丞相来着。念她是个女的咱不杀她。不过也不能便宜了她!” 西门彪想了想脸上突然浮现了一抹怪异的笑容“当哥哥的说过要给你弄房媳妇。这小娘皮性子虽然顽劣了些但是细皮嫩肉的很有味道。不如你就纳了她做妾咱们羞死达春这老贼如何” 话音刚落林琦的眼睛立刻喷出了怒火来手紧紧地按到了佩剑上。 空坑一战三军将士的妻子皆被鞑子所掳后来辗转听人说道他们大部分死于押往大都献俘的途。小部分活下来的被忽必烈赐给功臣为奴。 文天祥的儿子死于半途妻子和两个女儿都被忽必烈留在了后宫之中。以蒙古人的残暴和淫荡铁木真的妻子还要被人奸污汉家女儿的结局不问可知。 林琦当时在军中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名声所以他的妻子没有受到征服者的重视下落不名。 其时林琦刚刚结婚两年。妻子已有身孕。 在北元的蒙古人眼里汉人是奴隶是猪狗所以他们的妻子儿女可以随意欺凌。在汉人眼里蒙古人的妻子儿女呢? 风起 (六) 雨后罗霄山苍翠如墨清风徐徐从林间扫过带着几分清凉也带着几分草木生的气息熏得人陶然欲醉混不知身在人间。 顺着下山的羊肠小道两匹马一前一后的走着。听着泉声听着鸟鸣听着空山新雨后的热闹与寂寞。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高挺的女子眉眼相对比较粗大没有江南女子那种淡扫蛾眉的温婉但带着几分男儿气看上去别有一番味道。 她身后不远处那个男子却生得面如冠玉鼻直口方白马素袍一幅江南读书郎的好相貌。 两个人一路上若即若离除了在岔路口那个男子偶尔出言指点方向外再无半句交谈。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从未拉大。有时后边的马行得慢了前边的女子会下意识的带带缰绳等上一下。有时前边的马走得徐了后边的男子会放慢脚步把彼此之间的距离再度拉开。 知情的晓得二人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小夫妻结伴回娘家在路上因为鸡毛蒜皮的细事拌了嘴正在赌气彼此僵持着等待对付率先开口道歉。 山路虽然长终究有一个尽处后边的男子轻轻提腕带住了马头。前面的女子仿佛受了惊吓蓦然回恨恨地看了两眼终于开口却是挑衅之语“多谢林将军远送他日疆场相遇小女子当报此日相待之德!” “不必客气若有战场相遇之时林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只望塔那小姐沿途小心别暴露蒙古人的身份。否则蒙古军在江南所行“德政”乡野百姓会毫厘不差奉还给你!”白袍读书郎在马背上轻轻拱手回话针锋相对。 没有错他们正是被西门彪擒获的塔那和破虏军江西独立标统领林琦。两个不可能也不应该牵扯到一起却被命运偏偏牵扯到一起的人。 “大元天下蒙汉一家乡野百姓才不会如你们这些贼寇般无礼!”塔那怒上眉梢抬起马鞭指着林琦骂道。 林琦的脸上也迅浮起几缕阴云冷笑一声答道:“蒙汉一家哈哈这话我倒第一次听说。没错的确是一家只不过在大元朝廷眼里你蒙古人是家里的主人想拿什么拿什么想砸什么砸什么。我汉人是奴仆与家畜想怎么杀就怎么杀而已。姑娘可以不信我的话换回蒙古人的装束试试不出十里山下百姓的一人一砖头也要把你拍成肉酱!” “你!”塔娜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本来只打算道个谢的谁知道开口就变成了斗嘴。这样斗嘴有意义么?毕竟是人家在山中百般回护才保得自己周全。可不说两句挽回颜面的话堂堂大英雄江西右丞达春的女儿居然被一个南人以施舍的面孔放了。这口气她也咽不下去。 想想过去在罗霄山中的十几天塔娜感到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恶梦。梦醒后整个世界都变了包括以前自己对这个世上各族人的看法自己以蒙古人为尊的信念。 当从马背上醒来觉自己成了西门彪的俘虏那一刻塔娜已经对自己的下场做了最坏的打算。 按蒙古人规矩战场上被人击败者生命和尊严就不再属于自己。对方可以随意欺凌、侮辱、甚至虐杀。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是男是女。 这是草原上的法则各部落之间互相劫掠牛羊、牲畜和女人。只有靠掠夺才能保证其中一些部落能壮大能成为草原和大漠的霸主。 也只有靠掠夺和征服那么多部落才被铁木真大汗整合在一起。彼此血脉相连成就了蒙古人天下无双的基业。 蒙古人没那么强的贞操观念即使塔娜被西门彪强行收做老婆将来她的父亲领兵剿灭了这伙山贼她自己依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嫁一个英雄夫婿。只要她愿意没人会在乎过去生过什么。 当年铁木真大汗的妻子被人劫走被救回来时身怀六甲铁木真大汗依然待她如旧让她做了一辈子的可墩(大妃)为后宫一百多名女子之。而铁木真大汗的一百多名妃子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抢回来的是他们仇敌的女儿和妻子。铁木真杀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依然有信心将她们征服。 草原女儿生下来时就懂得这个规则。所以她们不爱哭却知道用手把抢奶吃的兄弟姐妹推开。 塔娜甚至想到了如何面对屠刀嘲笑这些南人的胆小无能只会打埋伏不敢正面作战。或者如何委曲求全做了西门彪的老婆然后想办法挑拨离间毁了他的整个山寨。甚至掌握了他的活动规律与朝廷剿匪的官兵里应外合。 她惟独没想到西门彪看都没自己看她一眼就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林琦。 她更没想到的是林琦居然拒绝了这个礼物并且不准其他人碰她下令将她释放。为了这个犯众怒的决定林琦甚至不惜面对所有部下的指责。 林琦将军不是个心软的人这点塔娜很清楚。因为林琦刚和西门彪等人吵完了当着她的面下令将一百七十三名蒙古俘虏全部斩杀。 至于放了她的理由却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她是达春的女儿。而是因为林琦认为铁木真、忽必烈、达春等塔娜心目中的英雄夺人妻女是未开化禽兽;而汉人不是他们是有数千年文明传承的人不做衣冠禽兽才做的事。 在塔娜原来的意识里蒙古人是第一等英雄打遍天下无敌手。南人是最下等奴隶卑鄙无耻懦弱。嘴巴上的话说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做事一个比一个阴险下流。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想法正确而那些大儒与名士奴颜卑膝的作为也的确印证了她的判断。 但是在林琦和西门彪的面前她突然现自己错了他们堂堂正正说到做到。并且在他们眼里自己和自己的族人是野蛮、蒙昧、茹毛饮血代名词。 “野蛮和高贵都是人的行为不是人的血统!”对着众人林琦如是说。 这极大伤害了塔娜的自尊心在其后的几天里她想方设法激怒林琦激怒西门彪希望他们能杀死自己收回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于施舍。 而这对为了如何处置她曾经吵架的兄弟居然不肯上当。一个领兵下山飘然而去;另一个任自己百般挑拨只说了一句“战场不是女人来的地方做女人就要在家相夫教子。只有男人都没本事了才让女人上战场。也只有未开化的野人才从女人肚皮上找尊严!” 她嘲笑对方屠杀俘虏手段不比蒙古人慈善。林琦自是反问到底谁请蒙古人来的江南? 她申辩蒙古人南下是因为大宋朝廷腐朽懦弱贾似道专权误国。而林琦一句“我们大宋朝廷腐朽是我们大宋自己的事情自然有宋人忠义之士自己解决。一个人家里出了乱子不能成为强盗趁火打劫的借口!”噎得她哑口无言。 非但林琦如此连负责监视她的破虏军小兵眼神里都将仇恨变成了骄傲。终日高扬着下巴仿佛对着的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白痴。 这种受歧视的感觉让她疯狂。云端和地狱身份的对比让她慢慢睁开双眼开始观察观察罗霄山中的一切。 通过观察她现这里的将士和蒙古军是完全不同类的一种人。他们身上比蒙古武士少了一点凶悍但多出几分自信。他们身上没那些南人大儒身上的奴颜婢膝而是带着一种直视一切的自尊。 在罗霄山中塔娜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平等。这和她族中那种英雄掌握一切其他人皆为英雄的爪牙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这一切让她很好奇。可没等她真正理解其中的内涵文天祥的信和达春的赎金都到了。林琦放了她并且怕有人心怀不满路上将她截杀亲自送她出了山。 “好了这是罗霄山另一侧前方不远就是安福你父亲的人在那里接你。顺着水路可以去吉州然后乘船去赣州一路上都在你父亲的控制范围内!” 林琦看看塔娜苍白的脸笑了笑不跟这种蛮族女子一般见识。 “多谢!”塔娜摇摇头压住心头的怒火和纷乱的思绪从牙根深处挤出了细若蚊蚋的一个词。分别在即恨也好怒也罢毕竟要说一句客气话否则走了之后这个南人将军眼中自己恐怕永远是个不知道礼节的蛮族。如果这不是在江南而是在草原上被人知道知恩不报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不客气回去劝劝你的父亲约束部下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来等你们退出江南了流落在各地的族人日子也会好过些。”林琦淡淡地回应不知道为什么他现自己今天的涵养出奇的差只要说话就喜欢带上几分讥讽。 “嗯!”这一回塔娜破例没有还嘴。咬着下唇想了想忠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哪天将军落魄了可以到我家来喝碗奶茶。塔娜将待以贵客之礼!”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客气的告别词了罗霄山中这股山贼很快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在军中滚打多年的塔娜能看出这片山区的重要性。张弘范带兵五十万剿灭残宋必须下狠手剿灭山区的匪患。否则大军的粮道时刻都在林琦的威胁之下。而林琦麾下这千把人纵使士气再高毕竟人数太少当不得大军倾力一击。 如果有一天面前这个将军落魄了自己一定会像他对自己一样对他。将他加到自己身上屈辱一一归还但要保住他的性命。望着林琦英俊的面孔塔娜默默的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升起这种愚蠢的想法并且好像还带着几分期待。 “如果哪天令尊和蒙古人退回了漠北。小姐可到我家品茶在下将倒履相迎!”林琦拱拱手似笑非笑。 突然间为自己荒唐的想法而内疚。如果有那么一天蒙古人被打回了漠北自己是不是可以去看看这个古怪的女子呢?真如她所说去喝一碗奶茶?可明明自己应该对其充满仇恨才对难道真如弟兄们所指责的那样自己是被美色迷惑了双眼? 倒履相迎啊!塔娜终于等到了一个自己希望的友好词汇读过几天汉人书的她知道这是对朋友的欢迎词虽然这个词从林琦嘴里说出来依然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满意地点点头心里的怨气一点点消散瞪大灵动的双眼问了一句“江南茶好时不知将军家在何处?家中几人?”这两句却是地道的江南语言了只是从塔娜嘴巴里问出来配上无边山色朦胧中有点不同的味道。 “锗山福建。没人了先是被索都一把大火送了族人性命。然后老婆孩子都被李恒抓了不知道卖到了哪里!”林琦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上下打量了塔娜一番笑道:“你快走吧每次想起这些事情我就忍不住想杀了你……” 塔娜笑了笑摇头。压住乱乱的心情皮靴轻轻磕动了马腹前行数步又带住了马头转身说道:“将军此后小心些张弘范带兵五十余万。你正堵在他的粮道上最近又毁了他的军资让他未曾出师先折锐气!” 此话何意?林琦一愣信口答道:“我江南百姓何止五百万五千万!” 说完拨转马头向来路上奔去。 塔娜笑了笑目送着林琦的战马跑远转身慢慢地向山外行。 自从她知晓自己的情郎战死在邵武后一颗心里除了恨就是恨再容不下其他东西。可现在封闭的心中仿佛突然进入了一缕阳光那个白袍将军的身影就策马在阳光里。 蒙古人汉人真的很重要么他们都是英雄啊。一边纵马飞奔塔娜一边默默地想。蓦然抬头已经看到了江西蒙古军的黑纛旗。 云动 (一) 云动(一) 凄厉的号角声在山间回荡世外桃源般的宁静立刻被打破。随着山风半绿的新叶飞雪般落下来。羽箭擦过林稍冰雹一样砸在了山石后面。 山石后面没有人还击距离太远还没到弩箭的最佳射程。几个破虏军士兵受了伤被人快抬到了树林中。他们上好了弦的钢弩却留给了战友一把挨一把静静地摆在岩石边上。 “***来得真快。几乎是前脚接后脚!”都头(百人长)曹二愣从后背锁子甲上拔下羽箭扔在地上轻蔑地骂了一句。作为基层军官他身上的铠甲比普通士兵稍好是福建那边新运来的明光轻铠全身都是由米粒大的细链编就关键部位有大块的龟背型薄钢板重量没有蒙古罗圈甲那样沉但对付蒙古角弓的远射是再好不过。只要不是射巧了两百步外的距离弓箭轻易穿不透甲链。 他旁边的队长李土保就没那么幸运了中午出来巡山嫌累赘没穿从醴陵缴获来的罗圈甲只披了件凉快的纸铠在身上。谁料到半途遭遇到了蒙古军兜头被人一顿乱射。虽然离得远了羽箭去势将尽入肉不深也没伤到要害处。但屁股和大腿上的几处箭伤还是疼得他呲牙咧嘴。 “你先爬回老营去。让刘老四给你涂点药。大热天的生了疮就麻烦了!”曹二愣关心地看了属下一眼低声叮嘱。 李土保抓了把草嚼了嚼吐在掌心抹在了伤口处。一边抹一边气哼哼地答道:“不成挨了几下怎么着我也得捞会本儿来。要不大伙见我伤在身后以为我是见了鞑子不敢交手逃回来的。以后在弟兄们面前让我怎么抬头!” “就你***事儿多!”曹二愣低声骂道背靠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端起红色联络旗冲着远处树顶上的观察哨晃了晃。树梢上响起了几声难听的乌鸦叫曹二愣耸耸肩膀把联络旗又放回了远处。扫了在身边扭来扭去的李土保一眼接着开始教训:“能坚持就靠好背尽量贴近石头别乱动。我估计他们还要射几轮才冲过来鞑子现在也学精明了。不像原来那样毫不在乎地乱冲一气!” “人家原来就很精明总是羽箭开路。”李土保撇了撇嘴得意地纠正了长官的一个错误。“我听人家说是咱大宋官兵见了鞑子撒腿就跑才惯出了他们乱冲一气毛病!” “是听醴陵那帮降兵说的吧我就知道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曹二愣低声反驳脸上隐隐有点烧。他是个德祐年间被征入伍的老民军跟蒙古人打过好多次仗。一接仗就跑的形象正是当年他们这种勤王义勇的真实写照。 身边的士兵听到两位长官在大敌当前还顾得上斗嘴紧张的心情都慢慢开始平复。山道上的蒙古人远射很有特点羽箭都是斜射向天空的在半空中拉一道弧线才会落下来。杀伤力依靠的是密度而不是准确度所以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大伙慢慢也找了躲箭的诀窍听到号角响就尽量找大树和岩石后边靠上去。所以敌军越来越近弓箭造成的伤亡反而越来越小。 “啪!”左侧的临时观察哨位上探出了一面黄色的角旗迎风挥了挥快缩了回去。紧接着右面正面几个曹二愣临时布置的观察点都打出了目标即将进入最佳射程的信号。曹二愣吹了声口哨一个干净利落的滚翻带头扑到了攻击位上。 这些指挥与作战技巧都是他在百丈岭上跟着教导队那些江淮劲卒学来的。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这次依然如此透过岩石缝隙他看见狭窄的山道上二十几个北元汉军勇士弓着身子爬了上来手中圆盾高高举起把头和胸颈等关键部位遮在盾下面。 “听我的号令射腿。”曹二愣大声命令端起弩箭屏住呼吸稳稳地扣动了扳机。随着响翎(一种带着哨音指挥箭)几十根弩箭整齐地飞了出去。爬上来的汉军士兵全部倒地抱着大腿翻滚呻吟。身上的重甲在过午的太阳下反射刺眼的银光。 “***穿了柳叶甲就以为爷爷拿你没办法了!”曹二愣对着山路吐了口吐沫身体一翻又躲回了岩石后。刚刚藏好漫天飞羽又砸了下来在他他刚才动的位置砸出一片火星。 “都头什么是柳叶甲!”李土保抱着自己的弩箭一边绞弦一边问道。 “就是山路上那几个汉奸穿的那种金贵得很一片片的精钢条缀出来的比你的罗圈甲还金贵。鞑子军中也不多只有给敢死队身上才配。寻常弓箭压根儿射不进去当年在临安城外弟兄们就吃了这东西的亏。”曹二愣一边向观察哨打手势询问山路上的情况一边介绍。 临安城外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大伙拿着竹板弯成的弓背着树枝削出来的箭去拱卫皇室保卫大宋的都城。谁知道城里边的将军们把自己的部下撤去休息安排民军与元军精锐硬碰。 一仗下来血流成河。人家手里提着狼牙棒自己这边只有天灵盖。不久谢太后投降守城的十万大宋正规军束手。听人说当时光是步人甲蒙古人就搬走了十几大车。(酒徒注:步人甲是重装步兵标准装备重二十九公斤) 三个观察哨同时挥起了黄色信号旗一翻身曹二愣带着大伙又滚上了攻击位。一伙穿着黑甲的蒙古武士冲了上来目标不是卡死山路的两块巨岩石而是地上受伤的同伴。没等曹二愣出鸣镝令他惊讶地一幕生了。穿黑甲的武士挥刀将地面上翻滚呻吟的同伴砍死然后抬腿踢下了路边的山谷。 “他们在清道狗鞑子对自己人也这么狠!”没等手下弟兄再问李土保大声解释道“达春老贼要跟咱们拼命了嫌伤号会拖延队伍前进度。所以重伤者一律砍死!” “他们什么时候把汉人当过自己人那些汉军是狗伤了就无法咬人。给我射把清道的放翻他们是真鞑子!”曹二愣大喝一声抬手一弩将一个正挥刀杀人的黑甲武士射倒。 岩石上弩箭齐。身穿黑甲的蒙古武士纷纷倒地。剩下的几个武士一声呐喊不退反进高举着带血的刀冲了上来。 号角声再次响起半山腰几千名元军士兵同时挽弓放箭。白色的羽毛遮住了阳光。稍顷头上的天空再次露出山路两边每一寸土地上都插满了箭杆刚割过的麦秸般密密麻麻的竖着。 负责清道的蒙古武士被射死了身上插着不知道从哪一方射来的羽箭作为代价曹二愣麾下的一都(百人)弟兄折了四十几个。剩下的个个带伤被射中的不止一处。李土保身上有挨了两箭纸甲已经被血浸透软软地贴在了身上。 “狗鞑子!咱林将军刚放了达春的女儿!”李土保一边拔肩膀的箭一边有气无力地骂道。 达春来拼命了所以根本不顾属下伤亡汉军战士和蒙古军清道者一个样都是可以牺牲的小卒。 其实这话对达春而言有点儿冤枉。他来拼命不假但并不是为了自己女儿被掳走的事情来拼命。在达春眼里既然自己在疆场上可以掠别人妻女自己的女儿被人掳走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况且醴陵和萍乡出事后的第三天他就收到了“盗匪”的信让他以白银十万两赎人。“盗匪”平安收到钱后自然会放回他的女儿。 所以对于塔娜的安危他并不非常担心。罗霄山中的盗匪来自何处达春心里清清楚楚既然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立志和蒙古人争夺天下就不会轻易做拿了钱不放人的事。那样他们会被天下英雄耻笑在蒙古人眼中轻易毁诺是比强*奸和屠杀更无耻的行为。 但达春在付出赎银后随即接到了忽必烈的亲笔信。信中充满了对他这个侍卫出身的将军斥责和失望之语并且命令他必须在各路人马集结到前线之前把罗霄山中的土匪剿灭干净。 作为忽必烈曾经的心腹达春知道大汗这次已经对自己手下留了情。蒙古人素重英雄重战功对于缕战缕败者不会有同情心也少有汉人的“三用败将”之说。所以蒙古将军们求胜愿望极其强烈宁死不肯认输。正是这种风气和习俗才造就了蒙古铁骑横扫天下的威名。 达春自己两年来先失了麾下大将页特密实又送了索都性命。甚至让张世杰死灰复燃。虽然在局部战斗中不乏小胜但在整个灭宋大局上可谓是缕战缕败。眼下所有的罪责都让汉人刘深跟顶了黑锅但是达春明白自己的责任是逃避不了的。否则大汗就不会弃自己在一旁不用而调汉将张弘范总领五十万平叛大军了。 所以接到忽必烈信后达春立刻安排心腹将领严守江西到福建和广南东路的各个关口以防宋军偷袭。自己亲自点了一万蒙、汉精锐在一百多名当地新附军的指引下分两路摸进了罗霄山沿途现可疑人物全部格杀。 此番进山不将罗霄山内破虏军游骑剿灭达春誓不回师。所以上来就是拼命的打法以人换人。他吃准了破虏军在罗霄山中这支人马不过两千一命换一命的话半月之内元军即可获大胜。 眼下天气初热战场上受了伤的人抬下去也难以医治与其看着他们在病榻上呼喊挣扎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另外带着伤兵也会影响到将士们推进的度和士气不利于山中作战。 这倒不是残忍不残忍蒙古军打仗向来只问结果不问手段。只要打赢了那些勇士们的牺牲就值得后世的蒙古人和长生天会永远记得他们的热血和战功。 号角声又起二十几个身披重甲的元军步卒斜举着巨盾提着弯刀顺着山路上前。即使明知道一旦被敌军弩箭射伤自己必死。即使知道自己这二十几个人未必有人能活着坚持到大军夺下不远处这个山间要冲士兵们还是步履坚定根本没有丝毫胆怯和犹豫。 风萧萧地刮起来吹得山下的羊毛大纛呼呼啦啦的响。从岩石后向下望去那些一往无前的敌军勇者身上居然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岩石后的破虏军将士慢慢挪动身体一点点向攻击位置移动。脸上的表情和充当前锋死士的北元武士一样肃穆。 “如果老子不是被屠杀的汉人一定会把山路上这帮家伙和他们的鞑子头儿当作大英雄崇拜!”曹二愣在心里叹息着想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日―――!”鸣镝凄厉地撕破空气射在走在最前方一个北元士兵的毫无遮挡的小腿上。中了箭的士兵立刻蹲了下去他身边的士兵同时蹲下以盾护体身体在巨盾下紧紧缩成一团。 “啪、啪、啪…….”弩箭射在巨盾上就像雨打浮萍一样急促。有人受伤扑倒于地。在这轮箭雨下逃得性命者却随着弩箭射击的间歇一跃而起弃盾举刀狂叫着前冲。那些受了轻伤者也歪歪斜斜地跟在队伍后红色的血一滴滴溅落在山路上仿佛一朵朵盛开的春花。 “自由射击射脸和腿。集中弩箭伤兵负责装弩!”曹二愣大声喊道提醒麾下士兵相互配合并注意对方弱点。 元军在战场上反应敏锐在觉柳叶甲可以挡住大部分弩箭后北元士兵把防护的重点放在了脚和小腿等没有钢片覆盖的位置。这一轮接触破虏军钢弩的杀伤效果远远不如上一轮。 三射过后北元武士和防线的距离已经不足十步。曹二愣射出最后一支箭下达了一个惊人的命令:“李队长带伤兵投弹阻击没受伤的退到隐蔽位!” 说完看了自己的伙伴一眼率先向一旁滚开。 队长李土保与曹二愣目光相接赞赏地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了手雷拧开木盖挑出引火线。将引火线在石头用力一搓搓出一串亮丽的火苗。 手雷爆炸声在山路上响起冲上来的北元武士举着刀消失在烟尘中。 尘埃未落数千枝羽箭撕破黑烟雨一样落了下来。扼住山路的岩石前后蒙古人和汉人的声音一同沉寂。 硝烟散尽阳光落在烟熏火燎的岩石边明亮而炙烈。 一缕缕血顺着山势汇聚在一处溪流般沿着山路另一边的绝壁慢慢流下。从半山腰向下望仿佛有人在空中挥动大斧将山脉兜头劈了一记整个罗霄山都在流血。 “将军再派一个都上去吧!鞑子拼命二愣他们顶不住了”参谋在林琦耳边大声建议。 “雷公岭那一侧情况如何?”林琦放下望远镜低声问道。 “一营三都派人来报告说鞑子势大他们顶不住了正撤向第二道阻击线!”参谋紧张地回答。所有人还沉浸在十几天前偷袭醴陵等地的胜利喜悦中对北元入山拼命的事防备不周。事突然所以大伙表现都有些混乱。 “老营和伤号都转移了么?”林琦又问。 “已经去远了天黑之前可到老君庙一带。”参谋急切地回答。 “一营留下梯次阻击。天黑后再与敌军脱离接触带着他们在山中兜***。六营负责保护老营和伤号。其他各营跟上本部现在奔莲花峰出!”林琦沉着脸命令带着不容任何质疑的威严。 “可?”参谋本还想问问曹二愣和他的弟兄怎么办看看林琦阴沉的脸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 各营人马快转移山林中各暗哨上依次传开大军已经开始转移的旗语。 曹二愣看了看远处的群山轻轻地点头仿仿佛冥冥中有人与他低声交流。又打退了敌军一次以命换命的行动隐蔽处所有弟兄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白音带着你的百人队杀上去把南蛮子撕碎!张歧你带一千强弓手清路然后督战!”山脚下达春的话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是弟兄们哲扈部的弟兄跟着我上!”名字叫白音的蒙古百夫长答应一声举起盾带上百余名蒙古武士冲上不归路。 “上前十步六列横阵!”名字叫张歧的汉军千户大声喊道在山脚下排出轮射阵型。 弩箭破空声不绝 “弟兄们进入攻击位置死战到底。后退一步是咱家!”箭雨方停曹二愣带着最后的弟兄冲回岩石后。 “后退一步是咱家!”十几个破虏军战士射出最后一轮羽箭把钢弩摔碎在岩石上。 手雷声响起蜂拥前行的蒙古武士纷纷栽倒在地上。 硝烟中直立起曹二愣等人高大的身影。 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三章 云动 (二) 鞑子反扑了!正如福建大都督府参谋们所预测的一样北元不动则已一动即势若雷霆。当大都督府接到江南西路战况情报时林琦的人马已经退到了茶陵、涞水一带。让开了蒙古军南下的所有通道。虽然在撤离的途中林琦利用骑兵偷袭的战术在永新和宁冈取得了几次小胜但从全局上看江西独立标这次吃了大亏已经再无力威胁到北元大军的辎重线。 与达春不约而同自出征以来一直慢吞吞在路上磨蹭的张弘范大军骤然加以每天百里的度行军急行十余日眼下前锋已至信丰随时可以选择南下进攻广南东路或者东进威逼福建。 山雨欲来风满楼。 福州城大都督府参谋们的面孔上一夜之间平添几分凝重。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连连绵不断敲打在窗棱上的阴雨声都透着低沉的韵味。 综合各方情报分析文天祥不得不承认忽必烈这一手玩得很漂亮。仿佛看透了大宋得弱点毫不客气地提几十万大军以巨石压卵之势扑过来。誓将刚刚喘息过一口气来的大宋扼杀在赢弱状态。 无论从兵力和政力上对比此刻占据了汉家江山十分之九的北元壮得都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而大宋恰恰就像一个生了场大病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的垂垂老者。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很多地方还没恢复生机。有效的官府机构没有建立朝廷派出的地方官连衙门的椅子都还没坐热乎。 以传统的治政方式地方上的政务理不顺官员们就收不上钱粮来。官员们收不上钱粮给朝廷军队的补给就不能有效保证。缺粮、断饷、装备皆困乏的情况下光凭士兵热情和主将的号召力根本打不赢这场提前到来的决战。 福建形势稍好于广南在文天祥的个人威望号召和陈龙复、刘子俊等人强力推动下几乎是一边收复着失地一边推行着新政。新政的推广步伐和破虏军的脚步同时前进这种不以单纯农业为基础官吏数目降低到最小的治政方式不受庄稼成熟季节的影响一年四季都有收益。 但是此刻文天祥手中最缺的不是银两。邵武的新奇器具玻璃器皿莆田的海盐和泉州的海关所带来的收益远远高于原来人丁税和田赋。并且有大元伪钞这个财源支撑即便跟北元对耗上三年两载也不会再生没钱给士卒饷的情况 他手中也不缺兵。破虏军在战场上接连获胜极大地鼓舞了民间的抗元热情。加上守土证和抚恤金的保障闽南各地愿意加入破虏军为国效力者比比皆是。父子兄弟同时参加破虏军的情况并不罕见。在陈吊眼主动将他的复兴军合并入破虏军后文天祥手中可调动的人马已经接近十万虽然新编各标各团低级军官素质和士兵战斗力与老破虏军相比相差很多但已经不是原来那种用起兵来捉襟见肘的情况。 本来大宋官兵最缺乏的合格器械也不再是困扰着破虏军的问题。精过一年多的试验、摸索、反复调整邵武的军械生产能力也有了长足进步。眼下虽然不能给所有士兵每个都配上锁子甲但低级军官和负责攻坚的勇士的需要已经能够满足。试行流线型生产、组装方式后破虏弓(钢弩)和手雷的产量也基本能满足一线部队的要求。 文天祥手中现在最缺的是将能统筹全局的大将。凭心而论文天祥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将领。特别是在百丈岭上醒来得到了文忠的记忆后。另一个世界中大宋当年的各个战役结局后让他痛彻骨髓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这个时代所有将领指挥能力的不足。 虽然大伙在去年能杀页特密实斩索都取得一系列完胜。但那一方面是由于北元将领轻敌另一方面文天祥知道自己占一点点好运气。 毕竟老天平白塞给我那么多记忆不是让我来看着大宋灭亡的。画满标满北元兵马的地图文天祥如是想。 但文天祥没有把握自己的好运气能维持多久。事后分析无论邵武保卫战还是泉州诱敌战做得都是一锅夹生饭。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有意想不到得外力介入单凭破虏军制订的作战计划随时都有被敌人翻盘的可能。 经过战争磨炼破虏军底层军官素质在提高参谋们策划战役的水平在提高领兵将领的综合能力在提高但是还没有人提高到可以与张弘范、李恒、达春等绝代名将争雄的高度。破虏军中张唐、邹洬不行文天祥自己也不行。行朝那边张世杰更不是张弘范的对手非但张世杰南北各地所有跟张弘范交过手的武将都没在他手下讨得过便宜。 而眼下这个有百胜将军之威名的张弘范横扫江南无敌手的吕师夔全来了他们的战旗就竖在广东南路和福建路交界处。随时都有可能向其中一个方向动出人意料的一击。 文天祥皱着眉头反复在铺着大幅布地图的桌案前踱步。说实话他心里有一点点儿虚但又不能表现在脸上。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决断。如果他稍微表现出那么一点点软弱大伙的信心都会受到巨大打击对整个战局都会带来不利影响。 可办法在哪呢? “要不咱们写一封奏折给圣上请两家兵马相互策应协调起来与张弘范周旋!”邹洬向西南方拱了拱手低声建议。 自从听说文浦山事变的经过后这位内心深处一直在丞相府和行朝之间徘徊的将军对朝廷的作为深深的感到了绝望。虽然提起朝廷表面上依然不失尊敬但具体行动上已经渐渐与原来几个心向行朝的伙伴疏远。 “我是说相互配合不分主辅!”看看文天祥不置可否邹洬又道。 文天祥通过重整武将官秩授军衔和低层将领入夜校轮训等手段将破虏军的指挥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邹洬得了中将军衔同时失去了军队的实际指挥权。他个人反而因此而倍感轻松除了战役谋划和新兵训练的事情很少再提朝廷的事。今天不得以提起来话里话外也透着谨慎。 “恐怕这回又是朝廷可以不顾咱们咱们却不得不顾朝廷状态!”文天祥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地图叹息着说道。 让素有豪侠之名的邹凤叔谨慎成这个样子实在非他心里所愿。但不将破虏军中对朝廷旨意惟命是从的那几个人边缘化福建新政就无法生存。这是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无论对当事诸人而言这个过程有多痛苦。 “丞相是怕张将军挡不住张弘范的一击么?”邹洬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经过几个月的整训有江淮劲卒的班底加上咱们提供的手雷、火炮和钢弩还有6秀夫在旁辅佐张将军与元军硬顶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文天祥用手指在梅、循、雄、劭四州所在虚画了一记忧心忡忡地回答。“可是怕就怕的是张世杰与人硬顶他是出了名的善守这四州之地多山地势险要的确也是个防守的好地方!” “如果我是张弘范我就在这四个多山之州跟张将军对峙!”参谋曾寰在旁边插了一句提起几个三角形针旗别在江西南路和广南东路交界处代表张弘范的大军。 “以倾国敌一隅最好的办法也就是与对方硬耗。看谁先被战争拖疲惫了拖出内乱来!”邹洬点点头对曾寰的话表示赞同。 阵而后战凭城或据险而守是大宋武将的传统作战方式。用这种战法他们曾经成功守住四川数十年不失。一味采用这种战法固然与南方士兵体弱不擅长野战有关。同时也在另一个角度上反映了武将们因循守旧不思进取。 当年陪同文天祥兵出赣南时邹洬就强烈反对过固守城池或险要的作战模式。他认为对于以迂回包抄而见长的元军而言宋军固守一地正好让对方有机会把其他城池逐个击破最后调头过来把固守前线的人包围起来。 一旦元军绕过宋军的固守据点所过之处就会像被蝗虫啃过一般寸草不剩。极大破坏了防守方资源让他们越守越弱。 “不光是期待我们内乱而是在疲惫中寻找我们的弱点。张弘范很狡诈西北诸路的党项和蒙古叛乱者管他叫孤狼说他就像狼一样擅长捕捉战机。你们看他这几路大军分布”杜浒走上前把更多的小旗子插到了布做的地图上。他与邹洬因为政见不合曾经大吵。被文天祥外放掌管新组建的水师后经过近一年海上6上历练心胸开阔了许多。此番到见邹洬不忌嫌疑主动开口献策也放下隔阂上前帮忙。 “而这次张弘范亲领十万精锐于江西两江新附军大都督吕师夔带着近十几万人在大庾岭外与其呼应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领二十万兵马从浙东压向福清、寿宁一线摆出的就是仗着人多吃定了咱们的态势让咱们分不清楚哪一路是主攻哪一路是策应!所以咱们就得三个方向都做充足准备。而福建一地的粮食和武器支撑三处军需早晚得出纰漏!到时候他就从疏漏处扑进来放弃各地守军不顾直奔崖山” 杜浒脸上冷笑着仿佛自己变成了张弘范脸上的刀疤在日光下不断的抽*动。他又拿了几个旗子顺着劭州、英德的官道向广州一路摆去。每放下一面旗子大伙的脸色就难看几分。他的性格与张弘范类似都是对敌极其阴狠型喜欢兵走偏锋。 按杜浒的分析只要防线上打出一个缺口张弘范以达春殿后与大伙周旋他自己直扑崖山。到时候前线各路大军就不得不救无论福建大都督府维持着一个怎样的独立建立了怎样与朝廷相左的制度宋帝却是天下英雄和读书人的号召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 皇帝一失天下至少一大半抗元者将彻底绝望。大伙今后的路会更艰难。 而大伙一旦匆忙回援崖山外围的吕师夔和范文虎就会保持过来将各路抗元人马围住。广州城外就是一场数十万兵马的总决战。 北元将士以有谋对无备忽必烈战决的策略就能彻底实现。 议事厅内雨打木窗的声音分外清晰。听在耳朵里犹如金鼓。 风吹过白茫茫雨幕四下飘卷。金鼓声少歇一个更沮丧的话题被第一标统领张唐提了出来。 “你们说得都是正经打法还有一条诡道不知大伙现没现!”听了半晌没吭气的张唐瓮声瓮气地说道。 “张将军请讲!”邹洬客气地将身体向一边挪了挪在桌子边给张唐腾出一块位置。很久没有这么热烈的和大家交流了这种感觉让人心里很舒服。 “大伙计算过没有从哪天开始张弘范突然加行军?”张唐用手指点了点长江以北张弘范行军的路线尽量压低了声音问。 “五月初二在那之前他一天行军不过三十里!”曾寰迅报上众人需要的数字。 张唐赞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五月初二。那头开始几乎就少见晴天。弟兄们的手雷都得贴身用肚皮捂着才能保证不受潮。火炮那边更惨撕开油纸包没等进炮口火药就湿了。 第三章 云动 (三) 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犹如惊雷。 大伙都跟北元交过手知道双方士兵体力之间的差别。破虏军屡屡在作战计划漏洞百出得情况下依然能取得胜利。手雷和火炮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得作用。特别是火炮对战马的杀伤力几乎可以用作克星来形容。 以往与元军作战敌军的骑兵会慢慢贴近弓箭射程然后突然加冲过来。两百步左右的距离箭法纯熟的士兵顶多出四射。普通士兵三射都不及就被骑兵冲到近前任意屠戮。 即使北元骑兵的攻势被宋军死士用长枪结阵所阻他们的驰射技也会给宋军造成极大打击。看着成千上万匹战马从阵前奔过自己一方射出的羽箭全部落空而对方的毒箭却如雨点般砸过来一轮接着一轮。这种威压不是人轻易可以承受即使当年的江淮劲卒经对方三次驰射主将依然想不出办法扭转被动挨打的局面情况下战阵也会迅崩溃。 一旦战阵崩溃元军骑兵就会连人带马一块冲过来。两条腿的步兵怎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留给宋军的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而火炮的出现恰恰弥补了宋军缺少骑兵的缺点。炮弹打得远射程基本上在两里之外。现敌军集结的企图就可以集中炮火进行拦截射击。北元的战马没受过特别训练炮弹在空中的呼啸和落地后的爆炸声会给战马造成极大的惊吓。战马受惊后骑兵则无法组织有效冲锋。交战双方的距离无法短时间被突破的话破虏军的弓箭手就可以让钢弩挥成倍的威力给对方致命的杀伤。 但是张弘范狡猾地选择了雨季作战凭借一个军人得本能找到了破虏军的软肋。 众人的面色越来越阴沉窗外雨急风大仿佛整个江山都在风雨中飘摇。只有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仿佛早知道对方会这样做也仿佛心里对整个战局早有了自己把握。 “形势没张将军说得那么严重吧。雨大咱们火炮和手雷效力受影响蒙古人的战马和弓箭也受影响啊。他们的角弓在潮湿的天气里会变形箭上的胶漆会受潮羽毛会脱落。没有弓箭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渐。况且这种天气补给也不容易运!”和大伙议论了一会儿抬头看看文天祥的笑脸曾寰心里慢慢恢复了镇定。 “可能比那还严重张弘范士一代名将没有把握他不会这么快冲过来。北元一向不把百姓当人奉行的是就粮与敌的战术。所以他的补给不成问题除非运动作战时咱们把百姓一起迁移。至于弓箭受潮的问题双方不用或少用羽箭刚好足了张弘范的愿。蒙古军和汉军都以擅长近战而闻名。那些北方人的体质不是咱们所能比!” 邹洬小声地提醒大伙谨慎破虏军虽然在大宋这边是训练最好的军队。但士兵体质和北元士兵没法比。南方士兵长期吃菜长大大多数人身体矮力气小先天素质不足。与蒙古人比起来用文天祥的话说是专职农夫和专职劫匪之间的差别。 况且如今破虏军里边新兵占了大多数。特别是陈吊眼的部队加入后表面上声势浩大了许多但主抓训练的邹洬清楚跟着陈吊眼加入破虏军的那三万余人如果严格按破虏军的募兵标准其中一半要被强行退役参加到屯田、矿山管理和地方治安维持的队伍中去。 众人又皆默然打过仗的人才知道其中艰辛胜负之间往往相差就在一线。“谈笑静胡沙”这种豪情万丈的事情只有在诗歌和梦里才有。双方之间实力对比士气高低武器优劣一分差距就是一分粉饰也粉饰不来。只有战前多算才能减少失败的几率。用兵谨慎不是错好过临阵无备拿士兵的命去开玩笑。 现在面临的战斗与以往的战斗还有所不同在自己家里不可能打诱敌深入的游击战。大部分地区土地刚刚到农民手里。今年是第一次下种雨季正是稻子疯长的时节。如果放元军进来农田就会被破坏掉。失去了收获的百姓就会埋怨破虏军连他们的收获都保不住就会失去对福建大都督府的信任。 这样一来民心、士气和士林间对破虏军的风评都会受影响。 况且但但守住了福建还不够如果眼看着广州有失而不倾力去就对福建新政敌视的人就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在一些读死书的人眼里福建大都督府的形象就会与北元朝廷等同。虽然他们对百姓完全是两种态度。可数百年来士大夫眼中何曾有过国家和百姓。 “好了光怕没有用怕也必须打。皇上不能有闪失福建也不能丢。否则我们都得再去山中打游击!”见议事厅的气氛过于压抑文天祥笑着说道。他的内心深处此刻也乱如团麻。但作为主帅他必然在此时拿出无所畏惧的气度来。 “与其尽算劣势不如算算我们这边优势在哪里以自己之长攻敌军之短!”他微笑着提醒大伙换一个角度思考。“没有绝对的优势但可以用我之下驷敌彼之下驷。长短互克之下依然可获胜算。咱破虏军不是没有火器就不能打仗的废物!” 大伙轰然而笑眼前景色瞬间一亮窗外的雨仿佛也跟着稀疏了一点儿。清风吹过雨幕露出厚厚的云层来。 火器是破虏军的优势所在但破虏军并非离开火器就没法作战的队伍。况且天有不测风云今年雨季来得晚雨势也大但是未必持续时间长。福建山多凭借地势层层阻击足够拖延到天晴时刻。 至于行朝那边大伙素来就看不上那些人。内心深处很多人早已把行朝放弃掉。在他门眼中没有行朝的拖累破虏军反而能更轻松在国家复兴之路上走得更远。 说到破虏军的优势议事厅内立刻热闹起来。大伙从百丈岭开始伴随着破虏军的壮大一天天成熟自家的长处数落起来如数珍宝。 铠甲器械优良并且有火器助威是破虏军的第一特长。 本地作战地形熟悉百姓心之所向是第二优势。 士气高将帅齐心士卒用命是第三优势。 而水师控制外海可随时给北元意想不到的打击是眼下最容易利用起来的长处。 慢慢地参谋们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有建议派奇兵呼应林琦骚扰敌军后路的。有建议放弃前线诱敌深入然后围歼敌军一部的还有建议把各路人马靠拢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断敌军一臂的各种提法都具有一定可操作性。可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一个必是良策。 “所谓兵无定势水无常形。依我之见与其在这山间拉开架势跟张弘范拼命倒不如向原来一样各打各的!”听了一会张唐大声总结道。 “你且说说怎么个打法?”文天祥眼睛一亮赞赏地问道。 在没有打下福建建立稳定的根据地之前破虏军基本上是以游击战指导战略。依靠移动偷袭等手段打击敌人短时间内收到了奇效。 这种战术的前提条件是敌军对福建一带的重视不够。北元力量大部分被拖在西北。如今北元战略重心南移破虏军也有了福建这块根据地在自己家里打游击肯定是不合算的做法。 但游击战的精华依然可以运用。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自己的动向不被敌军左右这些原则不能放弃。 “咱们与其在这等着他来攻不如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咱们也修整大半年了弟兄们需要出去练练手。这是其一”张唐顿了顿很有把握的说道“其二张弘范攻咱们守被动挨打防范得再严早晚也会被他找到漏洞。与其让他找咱们的漏洞不如找到他的漏洞狠狠来上一刀。戳痛了他自然不得不分兵去救那时候就是咱们牵着他鼻子走什么时间决战在哪里决战得听咱们安排!” “有道理张将军以为敌军漏洞在哪?”文天祥笑着追问。破虏军诸将中张唐读书最少但思路也最开阔每每在关键时刻能帮大伙想到别人想不出来的点子。 “可以说处处都是漏洞。北元以倾国之力来攻凭的是咱们只有招架的功夫没有反击的力气。但他的后方却是一个空壳。如今我们有强兵和海船在手随时派一支奇兵掏他们的心窝子。去年索都在关键时刻就吃了这个亏他以为中间有潮州相隔张世杰不会抄他的后路没想到张将军从海上运兵过来直接跳过了潮州!”张唐指点着地图兴致勃勃地说道。 文浦山一战张世杰把水师当6勇使的战法给了他很大启。眼下北元军力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力量押在福建和广南东路周围第二部分精锐在辽东和西北提防蒙古部族的叛乱。第三部分就是忽必烈的亲信卫戍部队分布在大都附近拱卫京师安全。但北元只会掠夺不善治政国库空虚养不起更多的兵。所以在沿海诸路兵力空虚。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支军队在沿海任何一省登6的话整个战局都会被搅得乱其八糟。留给忽必烈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命令张弘范战决解决了南方战场后快回军平叛。要么让张弘范撤军先稳定了后路再去面对福建和广南东路的问题。 无论是哪个选择张弘范都失去了主动权。破虏军是与江淮军联手防御还是结伴出击操作起来都游刃有余了。 “依末将之见我们可以找方家和苏家帮忙配合破虏军水师直捣临安。那里是大宋故都只要我们把战旗插到城头上就意味着大宋光复了旧都。范文虎不撤也得撤。东线压力一解凭咱破虏军一家之力也不惧他张弘范手下那十万劲旅!”杜浒从地图上抬起头大声说道。 桌案上铺的只是福建和广东两路地图没有临安的具体图形。但是作为宋臣大伙都知道临安的位置在哪。 几十双目光都集中到杜浒脸上杜贵卿以干练果决而闻名大伙对他的狠辣素有耳闻。却没想到他果决到这种地步。 一支偏师攻打临安去时容易有巨舰大炮相助如果天公做美的话破城也不难。大宋朝治下临安是仅仅次于泉州的良港。海船可直接开到城外的码头上。苏州洋入海口宽达百里舰队白天大摇大摆地开进去两岸的人都看不见。(酒徒注:宋元之交杭州附近地形与现在大不相同现在的很多6地当时都是在水下。那时是个大喇叭形海口。现在的狭窄处当年宽也有四十余里北岸在金牛山南岸却在慈溪城!) 问题是这支军队出去后就变成了一支孤军。粮、援、武器都完全依靠海运。一旦被人切断海上路线数万大军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大伙的注视下杜浒丝毫不觉得窘迫。协助曾寰等参谋人员展开布质地图在墙上找了个位置挂好指点着临安一带地形说道“此战贵在突然。取了临安后留少许兵力守城向北元示威。大军立刻北上攻击嘉兴、华亭、昆山一带围着海岸转***。那里是古来富庶是北元的财赋重点之所。咱们砸了忽必烈的钱袋子看他拿身么收买拉拢天下豪杰。” “好办法贵卿且估算一下要多少兵几成把握全身而退?”文天祥的情绪也被杜浒所感染有些兴奋地说道。 与众不同的是他高兴不仅仅是为了眼前困局的打开还为了张唐和杜浒两人的成长。 武将是打出来的没在战场上试过再厉害的名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眼下破虏军没人能敌张弘范但将来不一定没有。只要自己能创建一个培养名将的环境一个让英才自由挥的制度。 大宋开国时名将不少后来也是英才辈出。可他们皆为制度所扼杀导致现在无一人可当大任。 想当年自己与行朝分道带兵突入福建前。陈宜中丞相就出过兵进两浙的主意。但是那时进兵两浙的条件不具备陈宜中的方案也是让大伙在6地上一步步推过去与北元硬碰。与其说是战略反击不如说是为了挽回他指挥不当丢失两浙的颜面而强出的下策。 这次杜浒嘴里说出来的建议却具备先前无法比拟的可行性。可谓是一子点下整个江南战局皆活! 大伙正在正评估着这条建议的可行性时听杜浒答道:“兵要精而不求多。一万五千到两万足矣。沿途各地只攻不守。以打击北元各地官员劫掠府库为主。破虏军水师可以确保大军后退无忧再加上方家舰队和各地盐帮的配合全身而退的可能应该在六成以上!” “嗯!”文天祥点点头基本认可了这条策略。 “丞相我愿意率部两浙一行!”张唐跳出来主动请缨。 “也好这有劳你和贵卿一行!”文天祥大步走回帅案抓起令箭交到了张唐和杜浒直手“一路小心着参谋部给你们制订详细计划谋定而后动!” “是!”张唐和杜浒欣然领命齐声回答。 “曾参谋组织参谋部相关人等立刻去为张将军筹划细节。做好物资供应准备所需钱粮武器一切从优!”文天祥从帅案前拿起第二支令箭交到了曾寰之手。 没有名将的情况下只能最大地挥制度的优势和众人的智慧了。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中张弘范终结了大宋。文天祥不相信凭借多出来的记忆和后世军队的统筹规划方法破虏军赢不了这一仗。 “是!”参谋们齐声答应在曾寰的调度下开始忙碌。余下的将领们商量了一下分兵防守和如何给朝廷人马提供支援的问题各自领命散去。不一会儿议事厅内就空荡荡的直剩下了文天祥和邹洬两位统帅。 当年无兵武将二人齐心协力筹建了福建大都督幕开府南剑州。带领十万豪杰入赣生死与共。 如今又到了危急关头二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期待还有隔阂。 “丞相大人!”邹洬拱了拱手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一声叹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凤叔!”文天祥苦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邹洬的肩膀。事隔多年这条肩膀依然坚实如昨却因为担负了太多不该担负的东西所以无法再放上应有的重担。 “丞相小心些张弘范用兵狡诈不一定就如我等所料!”邹洬犹豫了一下最终说了如是一句。 “凤叔你我在如何对待行朝上意见有些相左。但我希望你依然畅所欲言不要为此而失去主见。我更欣赏的是那个能作为诤友和良朋的邹凤叔而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文天祥笑了笑感慨地说道。 高处不胜寒。 “丞相!”邹洬感动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表白自己好半天才按耐中心中翻腾的情绪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瑞兄前方情报很详细但我们的老仇人李恒自从过了黄河就没露过面!” “李恒!”文天祥心里猛然警觉几步走到地图前计算各路人马的方位。张弘范、吕师范文虎阿里不哥几个蒙、汉、新附军副元帅都在惟独李恒的战旗不见踪影。这个在江西把文天祥打得大败的西夏奴又像幽灵一样躲了起来时刻准备出致命的一击。 他到底藏在哪里呢? 第三章 云动 (四) 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对面看不到人影。 急促的马蹄声伴着雷声敲打在泉州街道上声声欲碎。 泉州府衙前几个江湖打扮的人飞身下马从腰间掏出一块铸有名字的七色琉璃片朝门口的侍卫晃了晃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 他们是破虏军情报部敌情司军官直接归刘子俊调遣。自从百丈岭整编后情报和内务工作在福建大都督府中的分量就越来越重。几次大的战役行动中破虏军间谍都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卑职怀疑在我们正面张弘范在虚张声势!”一个满脸刀疤的大汉汇报道他是江西方面的情报负责人两天前才从武忠的驻地“借道”赶了过来。 “先擦擦脸上的雨别急慢慢说!”刘子俊命人端来热水和毛巾依次递到几个情报人员手里。按敌情司惯例情报人员采用线状联系轻易不许直接赶回来除非驻地上生了非常重大难以决断的事。 “张弘范前几天突然动手铁腕整军凡有通敌嫌疑的一概先关起来然后再逐个排除嫌疑。达春麾下的汉军和新附军中几个我们的人都被抓了造成损失很大。有弟兄拼死送出的情报中说信丰大营中很多营帐是空的。而具卑职观察大庾岭下吕师夔麾下的人马也没有号称的那么多。眼下江南西路、两浙东路通往福建和广南东路的官道全部卡死商旅断绝。同时张贼派出的大批弓箭手猎杀百姓家养的鸽子。并且贴出告示百姓私养鸽子者以通敌罪论处!” 刀疤脸喝了一口水断断续续地说道。 “属下不得以才不得不借着盐帮和建武新附军的帮助自己赶了回来!” “把消息送给文大人了么?” “送到了一入福建我立刻动用了边界上的虫蚁师(宋代对养鸽子等驯鸟者的称呼)文大人得到消息应该比您这里早!” 这就对了刘子俊点点头肯定了情报人员的做法。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文天祥昨天飞鸽传书让他火派人查清李恒下落并调查江南西路敌军虚实。由此看来大都督府对张弘范的阴谋已经有所警觉。但问题是目前情报工作极其艰难在张弘范的刻意封锁下很多任务完成起来代价极大。 “你们得到过李恒的消息么?他和他麾下的探马赤军目前到了何处?”刘子俊的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小团低声问道。 现在关键就是找到李恒在哪此人最擅长的就是隐秘踪迹长途奔袭。当年赣南会战进展顺利当大伙都觉得赣州被克在即的时候李恒突然长途奔袭数百里以五万劲卒突袭文天祥的本部。一战而锁定全局。 在文天祥本部五千人马被消灭后各路义军立刻雪崩瓦解。事后大伙才知道为了快平定赣南李恒居然集结了两江、两浙和两湖的全部新附军加上他本部人马半个月内集结在江南西路的元军有五十万居多。 以五十万正规军偷袭不到十万民壮文天祥当年在江西根本没有不败之理。 “那厮就在信丰大营最近弟兄们在信丰城内曾几次远远地看到过他出来游荡还有张弘范的弟弟张弘正!”刀疤脸郑重地回答。 “弟兄们没看错?”刘子俊一愣显然这是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没错那家伙烧成灰大伙都能认出来!”刀疤脸的心情有些激动恨恨地答道。当年空坑一战李恒先夺下文天祥的老营俘虏了众将士的妻儿然后把这些妇孺押到阵前相逼。很多人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在北元士兵的拳脚下翻滚。 每次提起来当时的情景都历历在目。所以大伙可以认错别人惟独不会认错西夏奴李恒。 “你马上把这条情报写下来等会我安排人传书给丞相!”刘子俊低声吩咐。既然李恒在军中那大伙的担忧就不存在。但综合种种迹象分析张弘范的确在策划着一场非常大的军事行动。 到底张弘范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在全国各地都有一个像江南西路这样的情报机构就好了那样敌人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们的眼里。刘子俊皱着眉头默默地想。 大宋不乏敢于直面鲜血的勇士但像刀疤脸这样肯默默无闻地充当死间活动在敌人后方的人却很少。那种为国牺牲了一切还要被不知情者骂做汉奸、走狗的感觉通常人无法承受。 所以目前破虏军的谍报系统只能重点照顾江西、两浙前线和大都城内对于其他地方暂时无力顾及。 此番会战后无论如何要把各地的谍报机构建立起来就像网一样将所有敌军动向兜在里面。一张渔网状的图案快在刘子俊眼前闪过。 “情报网”刘子俊提起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了三个大字。 “卑职等这次前来还有一个请求!”刀疤脸见刘子俊半晌没说话回头和手下几个骨干互相看了看点点头一齐站起来走到刘子俊面前躬身说道。 刘子俊被属下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将几个人的身体一一扶正。一边扶一边笑着安慰“说吧别这么客气!大伙劳苦功高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卑职等想找个机会击杀那条西夏狗!”刀疤脸咬着牙回答杀气满脸。 刹那间刘子俊明白了属下的心情。经历了空坑一战的人无法不记得那个惨烈的傍晚。 那个傍晚李恒成功地瓦解了义军的军心也同时在每个人心里成功地播种下了仇恨。 目光从众人坚毅的面孔上扫过刘子俊也拿不定主意。 情报人员都是丞相大人的心血百丈岭整军后文丞相总结赣南会战的失误之处花了极大力气才为破虏军中打造了这个情报机构。无论刺杀行动成功还是失败恐怕江西南路的情报机构将被张弘范等人扫荡干净。 前车之鉴尚在去年达春派人来刺杀文天祥结果偷鸡不成蚀光了米。北元安排在福建的暗桩和斥候被刘子俊等人连根拔了出来。 如果自己也这样做会不会蹈入达春的覆辙? 想了想他尽量放缓了语气问道:“成功的可能性大吗?弟兄们有几成把握?” “一半以上李恒是个色狼。他在信丰看上了城外一个姓杨的大户人家里寡居儿媳。隔三差五就带着卫队登门拜访。姓杨的大户敢怒不敢言天天背后里诅咒他不得好死!”刀疤脸低声回答期待地抬起头等待着刘子俊进一步的安排。 “隐藏在江南西路的斥候是丞相大人的心血为杀李恒一个人而暴露出来得不偿失!”刘子俊摇摇头低声回答。正在刀疤脸倍感失望之时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安排特别人手去执行这件事大伙只管从中配合把损失减到最小!” “谢将军!”刀疤脸等人大喜同时施礼。 “别谢如果能成功我们也为丞相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大伙先去休息然后早早回去做好准备!”刘子俊摆摆手笑道。关于刺客他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作为情报部门麾下的一支特别力量无果大师和他那些江湖朋友轻易不会动用。这种刺杀落单敌将再将现场布置成因奸情败露而被杀的事情无果大师干起来应该非常拿手。 几个谍报人员高兴地施礼告别退了下去。桌案前刘子俊继续制订着详细的攻击计划。 如果能在敌军未动之前杀其大将。对元军的士气打击一定会很大。张弘范无论是在策划什么缺了李恒这个爪牙行动步骤肯定会受影响。 除了刺杀敌军大将外还有没有别的策略可以实施呢?文丞相说过战争不仅仅生在两军阵前。朝廷、民间、敌军背后都是情报部门的进攻点。张弘范来势汹汹破虏军就应该运用一切可能手段反击回去。 想到反击他眼前又是一亮。 忽必烈试图以全国之力对付一隅破虏军偏偏不能让他的算盘得逞。要么不打要打就来一场全方位、多侧面的角逐。 正面战场宋军未必能与北元劲旅争雄。但敌后敌侧却是北元还没主意到的角度。想到这刘子俊提起笔将李恒的动向、杀狗行动的计划以及自己关于这场战争的想法一一写了下来用嘴吹干了折好装入牛皮信封中并用火折子封死了信封口的火漆。 “来人!”刘子俊大声叫过亲兵把信交给他叮嘱道:“把这封信用八百里加急送给丞相!” “是!”亲兵答应一声小跑着出门。 “狗鞑子!”刘子俊冷笑着骂了一句从桌子的暗格里翻出一个账本轻轻翻开。 “咯嚓!”半空中闪过一道电火将账本中那些不可示人的文字照亮。 “乌鲁不花宝钞三十万贯骑弩三百把弩箭两万支!” “乃颜琉璃盏五套宝钞四十万贯钢弩五百把弩箭……” 几行字在电火中时隐时现。 “咯嚓!”伴着雷声闪电撕裂乌云照亮福建大都督府议事厅内肃立的众将。 “就这样一切按计划执行几个步骤同时展开。咱们跟北元对攻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看看谁先把谁打趴下!”文天祥抓起笔在参谋们交上来的夏季作战方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笔注定要由他来写无论他有没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命运把责任压到了他的肩头他不得不挺直脊梁。 “是!”诸将同时站直抓起放在面前的任务细节郑重地揣进怀里。然后彼此击掌告别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也不知道有谁下次就永远地长眠在千秋家国梦中。 “各自珍重记住活着才能继续战斗!”文天祥大声叮嘱了一句强压住心头的激动转身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自己的时代和文忠记忆中的时代不同没有那些可以千里传音或传播密码的工具。战役一旦策划完成开始运作接下来的细节和走向主帅则再无法控制。 每一场大的战斗都像一场赌博不到最后关头看不到输赢结果。 大宋国运和北元国运的对决。忽必烈以整个江南之力压了过来自己就以整个福建之力相迎。 透过绵绵雨幕文天祥的目光射向了茫茫远山还有远山之外那个另所有大宋文人魂牵梦萦之地临安现在北元的杭州。 两天后泉州港口内一支特大的商队在二十几艘新式战舰的护送下拔锚出港。大宋水师从去年歼灭索都之日起已经开始承担为商队有偿护航的任务港口附近商家百姓也看贯了云帆出出入入谁也没注意这些商船上装了什么。 改进了的战舰除了进攻武器犀利外适航性和安全性改进了很多。北元战舰根本不是其对手。半年多来双方在海上交过几次手破虏军水师无论以多打少还是以少打多都取得了杀敌过半自己一艘不沉战绩。两浙一带的北元战舰基本放弃了对南方海面的巡视况且这几天海上风浪大他们的临时赶制出来的伪劣战舰也不敢在这种天气里出海。(酒徒注:历史上北元在崖山全歼南宋最后的舰队后曾赶制战舰进攻日本。结果这些偷工减料的大船皆葬身于台风。) 随后一支由乌延船组成的运盐船队起锚离开了兴化湾悄悄向北方驶去。两支舰队先后消失在海天之间不见踪影。 第三章 云动 (五) 太阳从山脚边坠了下去喧闹了一整天的临安府又恢复了宁静。 临安府治所临安下辖余杭、昌化、新城、钱塘、仁和五县乃是天下最繁华之所自从康王赵构把这里当作落脚地后作为“临时”都而取名为临安的城市就“临时”了一百六十余年。(与现在杭州的位置不同偏西。余杭的位置也不是现在的位置锗山在钱塘江北而不是现在的江南) 据说当年赵宋官家落脚在此看中地就是临安城外五十里处那巨大的出海口。一旦金人攻来他可以快水遁。但这都是谣言咱临安府百姓从不把这些污蔑之语当真的。毕竟作为提醒皇家恩泽和展示朝廷政绩的都市生活在临安府的百姓是天下最幸福的。有人在笔记中写道:“此地走卒饰士服农夫蹑丝履”所记引用的是南渡前名相司马光之言虽有夸张但的确将临安府的繁华道出一二。朝廷一年之中展示恩泽给百姓的烧炭钱和插秧钱照例是一文不少的。临安府百姓感念朝廷恩德配合着士大夫们的言论将关于北方的汴梁也很快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中间总有一些不识趣的酸儒写下“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之语让烟花巷子里比武的将军画舫上指点西湖的雅士几度羞红了面皮。但在一代代“旷世明君”古今明相的恩泽下这些不入流的诗很快就被人所抛到了一边。 同样是醉“暖风吹得游人醉”固然为佳句但怎么看也没有官家提在粉墙上那句“明朝且扶残醉”看着洒脱。况且大伙都慢慢变成了南方人何必为北方的汉人之命运去操心。 几年前不操心的临安人操心了一次。那是因为北元十几万人马兵临城下。然后各地勤王义军就赶来与元人血战。那个惨啊几乎是血流成河好在当时的丞相留梦炎大人硬气顶住了压力没让各路勤王的乡下人进临安城。 此后不久英明的谢太后选择了投降临安府的百姓一点儿损失没有的摇身一变成了世界上最大帝国的百姓。虽然间或有商人被仓库使压榨破了产大户人家的女儿被一等蒙古人看上强娶了去做妾。但这些对于一个人丁接近百万的都市来说只是少数。大多数人依然活得开心活得自在。 偶尔在那些乘海船远来入朝的蛮夷面前读书人们还能摆起一幅最大帝国百姓的派头向人如数家珍般炫耀当年成吉思汗大帝如何打遍天下无敌手丰功伟绩拔都殿下打得万里之外的白皮色目人黄毛色目人尸横遍野的故事。出得什么奇兵用得几番妙计文士如何运筹帷幄武将如何刀头歃血每讲起来吐沫星子飞溅仿佛自己曾经亲自经历与铁木真并肩杀敌一般。 至于蒙古人是否把自己当同胞还有自己四等人的身份那是小节要忽略不计的。立国开始么难免有些严厉政策。只要熬过这一段天子还是要与士大夫与精英共治天下的。原大宋各路精英们就可以在大元再展身手。 钱塘县观谰楼几个金碧眼操着生硬汉语的色目人一边品着今年的新茶一边欣赏着窗外浮光跃金的景色。 接连下了十几天雨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晴天大伙心情都跟着一亮相约来这里看海。观澜楼位置在钱塘江南四面有窗可以看到北边湖水和东南侧奔涌的钱塘江。今年夏天雨水来得晚但分量特别足浑浊的江水滔滔滚滚自南而来在此陡然转弯向大海奔去。江水与海潮的交界处波涛汹涌千堆余雪凭空卷来给人感觉说不出的雄壮。(酒徒注:钱塘江位置比现在靠南) 傍晚是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 太阳慵懒地垂在不远处的城墙边将最后的余光洒往江面。彭湃的潮水已经退去钱塘江在与大海的搏斗中又胜了一轮潇潇洒洒地向东。江面上三三两两的渔船扬着小帆缓缓归岸。码头边早已有各家酒店的小厮候着等着替客人拿最新鲜的鱼来下酒。 “约翰先生你说咱们这次能得到大汗的接见么!”坐在里一个身穿绸袍的白皮色目人犹豫着向自自己身边的一个卷毛色目人问道。(元代将所有西方人称为色目人) “托马斯先生咱们只能等。给阿合马大人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二十多天了他这个办事向来是明码标价很守商业信誉!既然收了咱们的钱肯定会替咱们引荐。我估计是最近南方有叛乱生忽必烈陛下忙不过来所以耽搁了咱们的行程!”被唤做约翰的色目人小声回答他与托马斯不是一国彼此语言不通。虽然在临安府百姓中他们长得非常相似都是色目鬼。但二人交流起来却只能用汉语或者锡兰语。 “是叛乱么可我私下听人说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而北方”靠窗口处正在品茶的青眼色目人放下青瓷杯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北方的大汗只是一个入侵者就像当年匈奴人入侵了我们的家园一样!” “查理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穿绸袍的托马斯显然被查理的话吓了一跳半杯水都溅到了桌面上一边摇着铃当换小二来擦桌子一边压低了声音斥责:“你不要命了在这里乱讲话。他们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你没看见么城里的大学问家余先生还有朱先生都以自己为皇帝陛下的臣民为荣著书以歌大帝丰功伟绩呢!” “可他们都是四等奴隶再有钱也是奴隶身份!”查理不满地小声嘟囔看来对大学问家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朱、余两位都是当地名流几个色目人曾经应邀拜访过他们听过他们四海一家的高论。但对其中逻辑很不理解不晓得为什么被征服了反而能当作荣耀。更不晓得反抗者什么时候成了败类投降者怎么就成了识实务的英雄。要说是这两位大学问家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吧人家的名气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整个临安府都知道这两个名士。要说他们颠倒是非抹煞黑白吧北元朝廷对这几个名士也是推崇有加已经有官差带着忽必烈的手书来聘请他们去大都讲学。 “你管他此间谁是奴隶谁是主人呢。他们愿意当奴隶就由他们。反正咱们将给皇帝陛下的礼物准备好了就能把海难造成的损失赚回来。注意你是图克帝国使者不是什么佛罗伦萨小商人!”约翰给了店小二几个铜板赏钱将他支开然后跟托马斯一块开导查理。 他们都是冒险商人在小印度一带遇到了飓风损失了大部分财产。听当地一些海商说东方的大元帝国皇帝热情好客凡是代表一个国家去朝拜他的人都会得到几辈子花不完了赏赐。甚至有可能得到爵位做大官。 同是天涯沦落人几个落魄商人用手比划着一核计决定来东方冒险。各自找人学了几个月汉语搭上一个船队来到了杭州。 “对对我是图克使者你是亚特兰帝斯使者他是亚丁王国的勋爵!”查理点点头重复着自己的身份希望把谎言重复千遍后变成事实。虽然他心里知道连国家名字都是杜撰出来的。 “你别说得那么没信心这个计划我想过好几次百分之百成功。有先例在的忽必烈陛下和他的官员只在乎万国来朝的表像才没时间管你的国土在哪里!”托马斯小声指点查理说话时语气和音提醒他不要坏了大伙的财美梦。 查理不再说话端着茶杯望向窗外。这是个他永远理解不了的国度。在等待大都那边回音的日子里他曾四处周游。却惊讶的现底层百姓挚爱着他们的文明虽然穷苦却不肯放弃气节不肯承认自己是蒙古人的奴隶。而越是上层和精英阶级越喜欢攀附根本没有一点风骨说谎时都能引经据典并且博得无数好评。 自己是骗子不假而那些东方的精英们却更比自己更擅长欺骗。什么事情都能用圣人之言解释出来只懂得瞒和骗。心中跟本不知道他们自己和身后的国家民族还有“契约”二字。 那些平头百姓也不懂契约。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不应该是奴隶。知道守卫心中最后一片家园。 在一个将军的衣冠冢前查理曾经看到过“还我河山”四个字每天都有人偷偷用朱漆将这四个字描新。虽然几个名流们想偷偷把这个坟墓拆掉可周围百姓却日夜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作为。 “梦幻的国度无法理解的东方人!”查理默默的想着突然他的手一哆嗦整杯茶水都倒在了昂贵的绸衣上。 “啪”青瓷茶杯落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爷您什么吩咐?伤着没有”小二哥赶紧跑上前收拾色目人是游客中最难伺候的一旦被他们在食品中挑出纰漏整个晚上观澜楼上都不得安宁。 ““嗯嗯…”查理惊慌失措地叫着毛绒绒的手指指着窗外薄暮下的大江。 小二顺着查理的手指方向看去手中的磁托盘“当啷”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同样粉身碎骨。 沉寂喧闹的观澜楼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子外的景象十几个移动的城堡风驰电掣般从海水与江水交界处漂来木墙后露出大宋国久违了的战旗。 如林战旗后是巨大的新式海船云帆高挂。甲板上大宋将士盔明甲亮。 “破虏军来了跑吧!”店小二扔下抹布掉头冲向楼梯口。所有宾客如梦方醒跟在他后边落荒而逃。 “茶点钱我的茶点钱啊你们都没结帐呢!”掌柜的哭喊着试图去拦却挡不住逃命的众人跌坐在墙角边拍打着大腿哭了起来。 这个港口已经落入蒙古人手中好几年百姓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故国也忘记了战争。 凄厉的号角声在港口内响起大队的新附军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下向港口集结。他们试图阻止来犯者的脚步尽军人的职责。 “宋军杀过来了快跑啊快送信给府城送信啊!”港口内人们没头苍蝇一样跑着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元人还是宋人。 一队蒙古军士兵冲到防波堤边边跑边将乱窜的百姓砍翻在地。对付宋军蒙古族士兵向来很有信心。双方在体质上不属于同一个档次。虽然海上杀过来的大宋官兵看起来数量庞大。但带队的蒙古千夫长有信心把这些宋军的士兵赶回大海去。至少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在附近驻军的赶来之前守住这个港口。 钱塘县距离大宋帝国失陷多年的旧都临安只有半天的路程。如果这个港口被宋军占领临安城岌岌可危。 元宋交战多年大宋水师也曾偷袭过大元领土哪一次不是被蒙古健儿们杀得屁滚尿流。况且此刻港口内还要近万新附军在他们的床弩、火箭都是对付战舰的好手段。 沿途中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男人都被蒙古千夫长指使士兵驱赶到防波堤上用身体搭成一道墙。菜刀、木叉、铁锤杂七杂八的武器后是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几队新附军将士喊着号子将不用多年的床子弩从库房搬出来摆到制高处。有人拿来了废油、碎棉花和木屑赶制油蛋准备放在投石机上向战舰射火球…… 海水与江水交界处浮动城堡停了下来。几个稍小的战舰排成条线干净的船舷在夕阳下闪闪光。 突然夕阳下照耀下的船舷上露出两排黑洞洞的窗口红点在窗口闪了闪。“轰”地一声十几条船同时威百余个红色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呼啸着扑来就像巨龙在天空中追逐着珍宝。 火球落下防波堤上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列队挽弓准备齐射的蒙古武士纷纷飞上了天。半晌尸体落下惨叫声从渐渐稀落的轰鸣声后透了出来倍觉凄惨。 “我的妈呀!”被驱赶来的百姓扔下菜刀、锄头一哄而散。 “跑吧是破虏军用的是轰天雷被炸死后。永不生啊!”新附军中有人趁乱喊道。 “守土守土!”带队的百夫长提刀弹压没等抓到人屁股后突然被人踢了一脚惨叫着跌入了江中。 “逃吧大伙又没拿军饷给谁卖命啊!”有人带头嚷嚷道士兵们抱着脑袋四散奔逃。 更多的炮弹焰火般落下来在岸边炸出一个个大坑。措手不及的蒙古军分散在大坑周围筋断骨折。 战舰缝隙处几百个细长的小舟鱼贯而出于江面上分成三队。在陈复宋、方胜、苏刚三位军官的指挥下各舟指挥官齐敲战鼓水手们随着鼓点踏动轮桨细细的水线沿着舟后分开船向箭一样射向了岸边。 千余士兵迅靠近。 “整队弓箭封锁江面!”蒙古千夫长捂着脑袋上的伤口声嘶力竭地喊。炮声里他的嗓音听起来带着浓重的哭腔。 剩余的蒙古军、新附军冒着头顶的炮火弯弓射击。无奈江上风大羽箭纷纷被吹落到水中。 又一排弹丸飞来蒙古千夫长随着硝烟飞到了半空中。 走舸上没参与踏船的士兵举起钢弩对准岸边迎战的人。 令旗挥下随着古筝般的弦响数千颗白亮亮的弩箭从空中飞来将暮色分成几层。岸边迎战的人就像秋天的麦子一样被割倒血瞬间染红了江水。 侥幸还活着的人扔下武器了疯一样四散奔逃。任将领们怎么阻挡都挡不住。 “退回去!”了狂的蒙古将军将逃在面前的士兵一刀砍成两段。 剩余的蒙古士兵和新附军战士愣了一下绕开他继续奔逃。 “退回去退回去背对着敌人死得更快啊!”蒙古将军大喊却找不到回应。从塞外草原打到江南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部下溃散了。被他素来瞧不起的宋人击溃了。 远处传来一声脆响蒙古将军胸口突然绽开一朵蓝色的小花。他跟跄着倒在了沙滩上。无数逃命的大脚踏上了他的后背。 祥兴二年五月二十二夏破虏军攻克钱塘。钱塘守军一万两千余人全军覆没。千夫长咬柱、巴特尔、新附军百户刘方亮战死。 五月二十三破虏军克余杭威逼临安。 五月二十三日夜临安城新附军哗变杀城守色目人阿里马和破虏军入城与百姓相安无事。次日宋将张唐开浙东官库将两百余万两未来得及运走的白银派人搬到港口海路送往泉州。 五月二十四日张唐开仓将临安城库粮分给城中贫户、各地流民及乞丐。 五月二十五日雨破虏军以水师五百人守城。6标挥师北上。当天晚上张唐遣死士怀抱手雷炸开独松关将拒不投降的守军全部斩杀。威逼湖州。 次日晨从湖州、嘉兴和广德赶来救援的新附军三万余人与张唐所部相遇。新附军将领们目瞪口呆地现他们和对手对战斗的理解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骤雨初晴地面湿滑适合守而不适合攻击的情况下三千多破虏军先锋从天目山的附近的缓坡上冲了下来。 双方刚一接触新附军的前军就被人透阵而过割成了两半。紧接着破虏军将士一个大迂回将成为两半的新附军切成了四半八半。新附军的弓箭很难射透对方前锋身上的锁甲而对方的双环柳叶刀往往能将新附军将士连人带武器一同斩断。 负责“重型”武器的新附军后队刚刚展开野战用的弩车还没来得及绞紧弦对方的小炮早已遥遥的招呼了过来。铁弹丸几步距离一个密密地从新附军后队上砸了一排。爆炸声过后新附军后队的阵地就向被犁过了一遍般不见半点草绿色。所有的床子弩全部碎裂翻在烂泥里和士兵们的血流在一起。 “降者免死顽抗者只杀不俘!”张唐的声音适时地在军阵后响起大部分新附军如蒙大赦般丢下了武器跪在泥浆中。少部分顽抗者被钢弩和砍刀招呼倒下又被人毫不客气地补上一刀。 “他们对于反抗者比蒙古人还狠!”很多新附军将士过后总结道。此战后他们被张唐下令释放大多数人再也没回北元阵营中吃粮。 “真正硬碰蒙古军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很多人得到了这个印象并且把这个印象谣言般四下传播开去。 谣言的传播永远比人的脚步快。两浙各地大乱百姓纷纷北逃。蒙古人南下之初下令两浙各地投降城市必须将城墙自行拆除。两浙兵马皆被范文虎调走此刻无力自保。一些当地官员与豪门悄悄地遣人联络张唐为自己和家族寻找退路。 五月二十八日晨略做修整的破虏军兵临湖州城下城中士兵大部分已经丧于天目山下守将钱守仁选择了投降唯一要求是要求破虏军将他的全家带走。 张唐答应了这个请求入城把北元派来的色目仓库使斩。开仓放粮将金银细软和粮食全部分给了湖州百姓。湖州周围几波前来助战的山贼也分到了不好粮草武器跟在破虏军身后呐喊助威。 六月初钱守仁从钱塘登船出海不知去向。临安大户朱万年见守军兵少试图叛乱为北元杀人立功。事败全家三百多口被守将方胜处死。家产被散地契被烧房屋被拆成白地。 六月三日破虏军兵临嘉兴张唐麾下除了同来的破虏军将士还多了三万附近的山贼、义勇。他以宋军不入城为条件劝降了嘉兴守将胡良佐。克嘉兴散府库然后弃城而去。南下海盐把浦东、青村、袁部等北元盐场劫掠一空食盐全部分给了百姓和义军当地百姓欢声雷动。 六月十日破虏军攻入华亭。守将阎梦雪为北元守节城破后投火而死。张唐收其尸葬之在其碑上手书“汉奸”二字。当地人不解其意责张唐辱及死者。张唐曰:“身为汉人却甘心为蒙古人奴不为汉奸以何称之!” 当地儒生以圣人忠于君之语辩解张唐问之曰:“可知君与圣人之上还有国家二字乎。国家者国于前家于后至于君在家之更后!”众儒瞠目结舌抱头而去。 六月十二日北元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回师反扑临安方胜弃城去钱塘据江而守。范文虎不知是计挥军尾随。追至江岸双方对垒。文虎以数重方阵相迫海上忽来巨舰十余艘宋将杜浒以巨舰大炮轰范文虎之军。新附军悴不及防被当场炸死近万人人马相踏狼狈而逃。范文虎不得已退回临安欲凭城再战。方胜与杜浒陈兵钱塘不攻亦不退。范文虎只得重兵沿临安布防无力北救。是以浙北事态愈不可收拾。 六月二十日张唐以五万人马攻入平江府(苏州)将北元官吏斩杀干净散府库后杀奔常熟。 六月二十五日张唐攻克常熟散府库然后在福山口登船沿江进攻江阴。 北元江**师仓卒应战与方馗所率海盗博于大江全军尽没。 七月一日江阴要塞被张唐与方馗联手攻克二人威震两浙。将所获武器辎重皆分于民军后登船入海而去。 各地民军自此势大攻州掠县把浙东捅成了一团蜂窝。范文虎闻破虏军去大喜分兵收复失地将令刚出七月十日破虏军水师再出钱塘以轻车载重炮来攻临安各地义军蜂拥而来。临安城外甲兵十万战旗如林。范文虎出战不胜弃城而走。撤军途中闻讯在六月二十九日破虏军悍将李兴与萧明哲带领两标人马出寿宁杀向处州。沿途新附军敌挡不住已经溃逃。 “天亡我也文虎大叫一声跌于马下!”此后以病拒战。 各地告急的信雪片一样飞向江西飞向大都。 第三章 云动 (六) “一群废物!”忽必烈抓起告急文书揉做一团气哼哼扔到了猩红色的地毯上。 御书房里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声音呼图特穆儿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萨里曼、阿合马等几个亲信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忽必烈一向宠爱的弄臣马可·波罗也垂下眼皮大气不敢出了。 大汗正在火头上而右丞相伯颜伯颜巡视西北未归左丞相董文柄病重两个肱骨之臣皆不在身边。忽必烈的废物之语虽然是在骂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听起来却更像骂大家了。 也难怪忽必烈如此生气诸臣谁也没想到文天祥居然在五十万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敢出兵直捣两浙。而在南宋太后投降时为防止各地百姓反抗伯颜曾命令新附军将两浙各地大小城市的城墙皆行拆除即便是临安这种都城也削减到不足七尺这种高度防范一般盗匪都捉襟见肘更何况对付拥有火炮的破虏军了。 而大元辛苦积累起来的水军为掠夺白银远攻日本遇上飓风片板为回。(历史上北元曾经两度攻日。这是第一次)江浙一代有海无防有城无墙。被张唐奋力一捅处处都是窟窿。 是以无论各地官员对大元朝忠心与否在破虏军的火炮面前根本没有能支撑到三天以上的城市。张唐带领着万余人马采用只攻不守的策略大约在两个月内横扫了两浙各地。两浙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纷纷恳求北元朝廷增派援兵。可这时刻援兵到哪里找去? 最可恨的是范文虎带领十万新附军回兵救临安才入城不到半个月又被人打了出去。如果说第一次临安失守是由于破虏军出其不意。第二次失守却不得不说是破虏军自身实力已经远远出新附军许多了。 临安城在南人眼中代表者国家。当年许多曾经奋力抗争的南朝武将之所以选择了投降北元就是因为临安丢了他们的朝廷没了再继续战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而现在临安被大宋收复了并且一次以奇袭方式收复一次堂堂正正的打了下来。“大宋国运尚在!”临安的两度易手无疑明确地告诉各地豪杰这样一个消息。 那些忽必烈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安抚者那些在灭宋之初忽必烈答应他们领兵守家者肯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趁机与破虏军勾结。而一旦这种势头愈演愈烈下去整个江南局势可能就不可收拾。 “陛下莫要懊恼依臣只见破虏军在两浙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足虑!”沉思了一会耳平章政事呼图特穆尔想起了伯颜临行前相托之语稳住心神低声劝解道。 “哦小打小闹。不知特穆尔自何得出如此结论啊。小打小闹就毁了朕的两浙大打打闹他要怎么闹啊难道以水师在大都东南登6不成?”忽必烈用纯白的眼球看了呼图特穆尔一眼没给他一句好话。他是个直率而坦诚的皇帝喜怒皆形于色。尊重有能力有胆识的人却不十分喜欢人家一味说好话搪塞敷衍。 “陛下的确该做些准备文贼胆大包天这次明摆着不在乎残宋皇帝的死活一味蛮干。哪天他真情急拼命骚扰京畿亦不无可能!”阿合马见忽必烈给呼图特穆尔难看凑上来趁机在呼图特穆尔背后下黑手。作为色目系大臣的领他向来与汉系及蒙古系不和只要有让别人难堪的机会决不放过。 “那也不必阿合马大人言重了!”呼图特穆尔回头狠狠瞪了阿合马一眼。以他的性子本打算当场反唇相讥想想伯颜的劝告咬着牙把逞口舌之利的话收了回去冲忽必烈躬身施礼然后继续说道:“臣观破虏军所攻之地皆离海、离江不足百里。自此可知文贼此举乃为扰乱九拔都所布之局。而至今九拔都仅以范文虎所部人马之一半回防其余诸军皆未动是以臣以为眼下江南局势还在九拔都掌握之中并无大乱之相。陛下且不可被一些目光短浅者所蒙蔽做出一时失策之举!” 这句话答得甚妙忽必烈既然答应把江南战事交给张弘范的确不应该因为战事中间得变化而强行插手。否则对于前线指挥和后方呼应都会造成极大的干扰。 忽必烈的手按在书案上晃了晃怒气冲上来又被他强压了下去。“嗯!言之有理!朕方才的确气晕了头!来咱们君臣坐下细说”他点点头用眼神向呼图特穆尔表示歉意。挥手找人将呼图特穆尔的座位向前挪了挪放到自己御案的对面一边翻检桌面上的告急信一边说道:“既然卿以为形势还尽在掌控之中那下一步朕该如何应对啊?朕既为这一国之主这厚厚一摞文书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范文虎既为两浙大都督自然该负担起守土之责。否则每战必败陛下还养着他那二十几万新附军何用。况且他在两浙旧部、门生极多所将兵马何止二十万!陛下不如下旨给他着他整兵收复失地。把这些告急文书封了一并送给他看他羞也不羞!”呼图特穆尔略一沉吟正色说道。 此话一出几个蒙忽必烈召见议事的人都活跃了起来连连指摘范文虎消极怠战。私底下伊彻察喇、萨里曼等蒙古系重臣都知道忽必烈的心思早在前年他就打算将范文虎手中的兵马解散掉。当时一则因为残宋未灭要留范文虎这匹“劣马”给在投降与坚持抵抗的残宋武将作个榜样二则是因为蒙古军和汉军都不习航海而朝廷打算灭了宋后向倭国用兵掠夺那里的白银。所以才勉强让范文虎把编制留下了。 如今肯投降大汗的英雄基本上都投降了。剩下的都是文天祥这样死抗到底的范文虎的榜样作用已失。并且大元水师消耗殆尽伐倭之举乃遥遥无期的事。所以再留范文虎和他那二十多万大军一百多名武将已经没有任何好处。范部在今天之所以战斗力如此差也是朝廷屡屡暗中打压的结果。呼图特穆尔请忽必烈降旨斥责范文虎实际上包含驱虎吞狼之心。逼他与破虏军张唐、李兴两部决战无论谁胜谁败战斗结束范文虎的两浙人马基本上也就不用忽必烈再费心思了。 “九拔都命范文虎将军从侧翼攻击福建牵制文贼。既然文贼兵马入了两浙两浙兵马的牵制作用已经达到。战场在福建还是在两浙区别不大。如果九拔都在正面战场得手破虏军最终得从两浙退走。所以臣以为呼图特穆尔大人所言有理!”太师伊彻察喇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道。 “臣也以为眼下两浙之乱不过是文贼扰乱视听的手段疥藓之痒不足为患!”御史中丞萨里曼跟着附和。对于军事他本一窍不通。但对于江南降臣他却一百个瞧不起巴不得看他们的笑话。 “疥藓之痒这疥藓也太大了吧。中丞大人莫非不知道我朝粮饷多从何处征来?”阿合马听得火起不待忽必烈做出定论挤上前质问。 方才他讥笑呼图特穆尔敷衍说破虏军有可能从海上进攻大都。而呼图特穆尔以两浙战局证明破虏军攻击目标都是距离海岸或江岸不足百里之地。而距离大都最近的港口海阳(秦皇岛)和直沽(又名泥沽即现在的塘沽)距离大都都过了两百里。所以大都城远在破虏军的攻击范围外并不是其骚扰目标。阿合马被对方从距离上抓到了把柄碰了一鼻子灰所以急着想表现一下找回一点面子。 “江浙富庶历代都是财税重地这点不假。可据我所知破虏军所破州府并未大肆掠夺所得财货多散于民间。待贼兵撤了以阿合马大人之能自然可将他收上来!”御史中丞萨里曼冷笑着回答。收税是阿合马的职责正如打仗是范文虎等军人的职责一样萨里曼不懂但不懂并不代表他不借机给阿合马添乱。况且在他眼里财富通常指的是牲畜牧场金银、粮食和绢布实在是多余之物。收不到就收不到吧到时候刚好趁机劝忽必烈把两浙刁民杀光了把那里全变成牧场。 “你……”阿合马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挥动老拳将御史中丞萨里曼打翻在地上。破虏军散财富入民间大元再硬收钱不是逼着那些人造反么。百姓反了萨里曼等人当然愿意一杀了之可财源断了朝廷还用能写会算的色目人何用? “好了萨里曼在胡扯他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阿合马不用生气两浙财税今年收不到咱们君臣在其他地方挤一挤来年把残宋灭了从那些钞户头上咱们可以把钱加倍收回来。朕听说福建在文天祥的治理下富庶得很呢。开了很多金坑银矿他们宋人积攒咱们元人享用一直不是这个道理么?”忽必烈笑着从御案后言打圆场手下群臣不和是他有意纵容的结果。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的掌握各重臣的缺点把他们控制在掌心中。可因为彼此之间不和耽误了朝廷大事就不应该了。所以他打断了即将爆的争吵尽量不偏不倚地说道“眼下一切事情都要为九拔都让路。他临行前朕曾经答应过一定让他无后顾之忧。所以两浙的事情就按特穆尔说得办。朕倒要看看这范大将军能不能被朕逼出几分真本领来。至于阿合马卿所言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朕的怯薜军和亲军好久没打过仗了不如让他们也动动。这样吧亲军的观察卫、康里卫、阿卫动一动从涿州移防到杨村怯薜军也抽出一万子弟来到通州驻扎有备无患!”(酒徒注:钞户是北元的一大明江南百姓每户每年要交朝廷中统钞五贯旱涝不减) “谢陛下恩典!”阿合马弯了弯腰面红耳赤的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观察卫、康里卫、阿卫是在他的撺掇之下忽必烈新组的亲军完全由色目勇士组成无论铠甲和武器在诸军中都较好的仅次于成吉思汗留下来的传统大汗亲卫怯薜军。忽必烈把他们从涿州大营调防到靠近直沽的杨村本身就说明大汗对色目人的看重。 “你也不用谢我财赋的事情你还得想想办法。两浙的钱粮今年收不上来了。可北方的将士们不能饿着肚子打仗朕答应给辽东各部防范白灾(雪灾)的钱粮还要定期送到。所以呢你看看山西道、山东道、还有河间一带能不能多收一些算朕欠了他们的在明年的财税中准他们扣除!”忽必烈叹了口气继续对阿合马吩咐。 “陛下跟他们说借那是给他们的恩典有何不可!”阿合马听说可以在个别地区加征双份的钱粮心情立刻高兴起来。肚子里算盘噼里啪啦计算着能安排多少色目人进去几成可以入自己的口袋。 “好了呼图特穆尔留下替朕拟旨其他人都回去歇了吧!”忽必烈挥了挥手满脸疲倦。内心深处他对眼前诸人好生失望。议论的半个晚上就议论出这么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来如果伯颜在肯定不会这么被动。如果董文柄在也不会让自己一再失态。 可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伯颜西北那边没有他坐镇诸侯则蠢蠢欲动。而董文柄忽必烈心里明白董文柄未必能熬过今年冬天了。这个与自己如兄弟般亲密的诤臣内心绕不开那个结。自从南边那些人提出个国家民族的说法来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就每日欲下。虽然强撑着为自己尽忠出谋划策但他眼神中的无助和彷徨能看出来。 “何必管哪个国家呢你自己和家人活得开心不比什么都强么?”私下里忽必烈曾这样开导过董文柄董文柄唯唯诺诺以王猛自谕过后依然行神萧索。 “陛下圣旨都已经拟好请陛下过目!”过了一会儿呼图特穆尔从桌案边抬起头低声汇报。 “嗯放那吧!朕一会儿就用印”忽必烈挥挥手示意呼图特穆尔将圣旨放在书案边然后告退。 “臣等无能让陛下劳心了!”呼图特穆尔放下圣旨并没有立刻离开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自责说道。 “没你们的事是朕大意了让文贼钻了空子!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忽必烈抬头看了一样呼图特穆尔强笑着说道。 “臣不能替万岁分忧请陛下责罚!”呼图特穆尔看看忽必烈疲惫不堪的眼神脸上的表情愈难过。伯颜不在董文柄病重给忽必烈分忧是他的责任。同时董文柄一旦身死他空出来的左相之位诸臣之间必将有一番妥协与争斗。在这时好好表现一下好过将来表现一百次。 “你今天心胸开阔朕嘉奖还来不及怎么会责罚呢?坐下吧既然你不着急回去咱君臣就聊一会儿。你且说说今天你怎么忍住了气让了阿合马那小子!这好像不是你的脾气啊?”忽必烈用手指了指凳子笑着问。 “是伯颜大人临去西巡前特意叮嘱臣做事要顾大局。臣每念及此都如被冷马奶洗了脸不顺眼的人也看着顺眼了!”呼图特穆尔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于忽必烈他一直忠心耿耿有什么话说什么。这也是忽必烈看重他的原因所以他虽然做砸过很多事情依然能身居高位。 听了呼图特穆尔的话忽必烈阴郁的心情稍微高兴了一些脸上浮现几丝真正的笑容“原来是伯颜在为朕分忧啊你居然肯听他的劝真出乎朕之所料!” “臣愚鲁对照伯颜大人所为自检方知己所不足!”呼图特穆尔红着脸谦虚地回答。 “得臣如此为君何求?”忽必烈感慨的说了一句为伯颜的忠诚也为呼图特穆尔的坦率。“特穆尔啊咱们蒙古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本质纯厚这是为人最重要的品性。你能听伯颜的话尽自己所能并能学人所长补己之短朕心甚悦。其实你们别跟阿合马一般见识朕实话跟你说吧他做的那些事情朕都知道。可咱们蒙古人不精于这些啊不得不借助色目人的力量。有他们在汉臣对蒙古人的怨气也会被他们分去大半。这才是朕不得不用他们的原因。眼下太学里咱蒙古子弟学计算学经史都在慢慢慢地学。等他们长大了朕自然会逐渐用他们替下色目人、汉人的位置!马背上打天下咱不能马背上治理天下。咱们蒙古人不擅长治国所以现在咱们必须借助色目人借助汉人。等将来……” “陛下圣明!”呼图特穆尔由衷地赞了一声对忽必烈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用人唯贤气度恢弘。臣等自然也要学着大度一些。反正天下是咱蒙古人的色目人闹得再厉害不过是咱养的一条……” “一条忠狗而已!你能这么看就说明你比以前高明得多不枉朕的信任!”忽必烈大笑着接过呼图特穆尔的话。以前看低了这个“糊涂”特穆尔没想到他还是个王佐之才呢。心情稍稍好了忽必烈嘴里的话题也开始轻松“不是用人唯贤用人唯贤是汉人书生的话糊弄门外汉的。实际上他们自己从不这样做。用人呢其实先要知人。用其长而弃其短。人无完人你让朕到哪里找那么多圣贤去。就拿阿合马来说吧他的手是伸得长了些可他会计算有他在朕就不用担心出现连将士们封赏钱都给不出来的事儿!至于他贪那些银子么他又不像其他色目人一心想着把钱搬到天方去朝圣而是留在家里留在我大元的土地上。哪天你们谁长了本事能替了阿合马他贪污的日子就到了头。朕现在容忍他贪自然能想办法让他把贪的钱全给朕还回来!” “对这就像陛下借给他一对种羊让他先放着。等秋天时连羊带崽子全要回来让他白忙活一场!”呼图特穆尔挥动着手臂兴高采烈的附和。他终于明白大汗心里还是向着蒙古人的。 “这些话咱们私下说说你可千万别外传。蒙古人也好汉人也罢色目人也罢只要他们和咱们一条心对咱们有用咱们就拿出十分的气量和好处来对待人家。这好比那些和尚、道士、穆斯林还有拿着十字架的洋和尚无论他么念的是什么经只要保佑我大元天下万万年的他们就可以随便念。如果他们跟咱们不一条心无论是哪个族信得什么神仙谁家的子孙咱们都不能手软!”(这断话引自忽必烈的原话的确很有气度) “是臣知晓了!”呼图特穆尔心头一凛点头答道。他出身的部落靠近辽东那里诸位领信奉一个举着十字的教派准备建立个十字架国种种怪异之事。他早有耳闻。忽必烈今天这么说一方面表现了对他的看重。另一方面也清楚地点明忽必烈对辽东的事情已经有所警觉期待他能站稳自己的立场。(酒徒注:乃颜造反时就以天主教的一个分支起事。把十字架绣在了战旗上) 呼图特穆尔虽然有“糊涂”之名但内心深处对忽必烈的话和朝廷中各派的局势并非一无所知。朝中众臣之名义上是伯颜但伯颜大人经常出巡塞外实际上天下权柄就握在左相董文柄手中。眼下董文柄病重左丞相的位置马上就要空出来。色目系和汉系的大臣都在盯着这个位置。如果他依然能像今天这样不断让忽必烈感到满意的话可以预料将来左相之位就是他的。 “其实董大是朕最好的手臂比他们说的王猛强得多。比他们说得诸葛亮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能上朝朕心里头就踏实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犯急躁的毛病。可他要蒙长生天的召唤了!”忽必烈仿佛看穿了呼图特穆尔的心思叹息着说道。“汉人中两个绝世英才一个是董大一个就是文天祥。其他的什么名士大儒声名在外其实不过尔尔。当年朕没舍得让伯颜把姓文的当场给宰了本以为可以把他驯服了任朕驱策。谁知道被他得机会跑了今天给朕添这么多麻烦来。本来有董大朕也不愁没有文天祥董大拔剑四顾一个对手也找不到难免寂寞。谁知道董大有才无寿,唉!” 忽必烈出一声长叹为董文柄也为自己。 “臣将竭尽全力成就陛下霸业!”呼图特穆尔指天立誓不负皇恩。对于董文柄的才华他也非常佩服并且他也知道自己和董文柄能力上的差距是明摆着的怎么努力也追不上来。 抬头看看忽必烈惋惜的神色呼图特穆尔突然有了计较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陛下臣有一计不知道中用不中用!” “什么计策你切说来听听!”忽必烈笑着鼓励道。 “杀文天祥借宋人之手杀之。既然臣才能不及董大自然不会硬充好汉跟文天祥比试。不如想办法杀了他!”呼图特穆尔恶狠狠地说道目光就像徘徊在草原上的一匹孤狼。 “如果弘范之计可成朕已经杀了他!”忽必烈笑了笑一脸神秘。 第四章 虎啸 (一) 夜深了天还没有凉下来的意思。热风湿湿的让汗全贴在人身上擦都擦不净。 “倒霉的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相府门房董礼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低声咒骂了几句招呼过几个小厮拿着扫帚开始打扫门前的空地。自从家里老爷董文柄生了病大伙就没一天也轻闲过。探病的送药的借着探病为名拉关系铺路子的每天从早到晚把董文柄的府邸门前的地面硬生生踩低了半寸。往往是这伙没走下一伙又来。忙得董府上下接应不暇连董礼这个门房做揖做得都差不多要累脱了膀子。偏偏董家不比阿家门房不准慢客不准收客人红包。害得董礼等人每天眼看着大把的宝钞不敢接肚子里的火气和外边的天气一样闷。 隐隐的街道那边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个便装的官员带着十几个侍卫赶了过来。大老远当先的颏下留着一把短须看上去比较随和的官员就打起了招呼“喂这位管家你们家主人安歇了么?” 喂?喂什么啊喂驴子还是喂马?董礼心头的火一下子就窜上了顶门。有道是宰相府的门房四品官。虽然他董礼身上没有官服但背后的靠山是当朝左丞相。上至一品丞相下至五品将军什么样的官儿董礼没见过。平素无论来这里的哪家大人都会拱拱手叫他一声老人家或者兄台。两个看上去很陌生面孔连官服都不穿的人居然敢用一个“喂”字来称呼他真是有缺乏教养。停住扫帚董礼头都懒得抬干净利落地回答道:“嘻不看看是多晚了还好意思问。我家老爷病了二位不知道么。这么晚来打扰病人二位是有心呢还是故意呢!” “嗯!”短须客被董礼噎得说不出话来整张脸变得黑红。在丞相府门前明晃晃的灯笼照耀下仿佛秋天熟过了的茄子。抬起马鞭刚要作手臂却被他旁边那个身材五短、粗壮的官员按了下来“你一个朝廷极品大员何必与人家的奴才一般见识。你罚了他大兄脸上也不好看!” 说完五短身材腿打盘旋利落地跳下马。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个小元宝轻轻地丢到董礼面前“拿去算你的跑腿钱。麻烦向你家少主人通禀一声说呼图特穆尔大人和你家老爷的好兄弟来探病!” “噗!”元宝掉在青石板上出一声闷响。董礼的眼睛随着元宝跳出眼眶。从声音到颜色都说明人家给的是一块金子。这年头宝钞越来越毛金子身家可是翻了一倍不止。 弯下腰董礼小心捡起金锭擦了擦又把它递回客人手里。一边递一边极其不甘心的回答道:“两位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小的是累糊涂了满嘴跑舌头。小的这就去给您通禀这金子您还是收好了我家主人规矩严不准收人红包!” “拿好便去。你家主人怪起来就说真他的好兄弟赐给你的!”五短身材摆摆手言谈中透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董礼一愣缓缓抬头。见惯了官员面孔的他居然被此人的气度所夺不知不觉后退了半步。讪讪地将紧握的拳头张开把金子藏进口袋一边把客人向门房里让一边寒暄道:“那小的就借您的福了二位大人还有几位差爷门厅里稍坐小的去去就来!” 说罢把扫帚交给贴身的小厮双喜拔腿向院子深处跑去。 跟班的小厮双喜愣了一下赶紧替董礼招呼客人入内掸尘。董礼的态度为什么前倨后恭双喜不太明白。但刚才赏金元宝客人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呼图特穆尔是当朝平章仅比自家老爷的官职小一点点儿。而呼图特穆尔身边五短身材出手豪阔走路稍微有些跛的客人职位看起来比呼图特穆尔还大。那么此人身份不是当朝蒙古大员就是外封的王爷了。这种人可不能怠慢否则主人家怪罪下来自己有三条命也赔不起。 正当小厮们手忙脚乱地张罗着招呼客人的时候院子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小跑声。前宅后院阁楼厢房所有的门口都掌起了灯照得院子内白昼般的亮。董文柄长子少主人董德馨身穿六品官府带着一家老小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不顾砖地肮脏沿着步道两侧跪了满地一边叩头一边大声说道:“臣等不知陛下前来未曾远迎死罪死罪!” “陛下?”双喜手中的鸡毛掸子“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猜到来人是个大官却没想到是鞑子头儿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忽必烈。早知道是他…….双喜满脸冷汗不敢再想。 “是朕不告而来你等何罪之有?”忽必烈笑着向前双手搀扶起董德馨。“让大家都起来吧今天咱们叙家常不叙君臣之礼。你父亲身体如何好些了么?” “谢陛下!”董德馨再次下拜三呼万岁后才带着一家大小爬了起来。垂着双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臣父吃了药刚刚睡下。微臣已经派人去搀扶一会便可出来迎驾!” “胡闹哪里有让病人前来迎我这好端端囫囵人的道理。带路我去看看你父亲把他堵在屋子里!”忽必烈一甩衣袖有些不快地训斥道。董文柄学富五车为人正直在自己面前也是不卑不亢。但到了他儿子这辈分却是苍狼窝里爬出个灰兔子来不如上代太多了。 “是臣一家谢陛下大恩!”董德馨满脸是汗低声回道。转身吩咐人头前提着灯笼照路亲自带着忽必烈和呼图特穆尔向正房大屋走去。 行得数步看见董文柄趴伏在两个下人肩膀上强撑捱了过来。粗重的呼吸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胡闹!”忽必烈横了董德馨一眼推开引路的小厮加快步子迎了上去。拉住做势欲拜的董文柄的一只手臂一边向肩头上扛一边嗔怪道:“大兄何必如此多礼早知道要把你折腾起来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陛下……”董文柄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苍白的嘴唇颤抖了半天才喃喃地说道:“陛下待臣之厚恩…!” “恩什么恩啊难道我看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也有很多讲究么。你是朕的大兄朕是你的小弟二兄远出未归小弟自然该来多看望你几次!”忽必烈摇摇头打断了董文柄的话。他与董文柄自幼相识一直视为手足。当皇帝之前尝以大兄称呼董文柄二兄称呼董文涣。做了皇帝也未曾少改。如今董文涣外放坐镇一方是以忽必烈有二兄远出未归之语。 见忽必烈如此说董文柄也不再做作。任由忽必烈搀扶着自己走回了正堂走到了养病的卧房里。 董文柄的妻子早去几个待妾方才听说皇帝陛下亲来早早地回避了。忽必烈搭着他一直把他放到床上强按着他躺好盖上薄毛毯子塞好毯子角。然后抽*动鼻子闻了闻满屋子的药香关切地问道:“用药了么传御医看过了么?汉医、蒙医还是乌思藏医。五台山的喇嘛来念过经净过宅院了么?” “郑御医看过了说是气血虚开了很多补药吃得浑身都不得劲气闷得很。”董文柄苦笑了一声将探子掀开了一角。“蒙医也看过说得话差不多。藏医和喇嘛臣不太信他们那装神弄鬼的做派没派人请他们来!” “唉大兄这就是你呆板了。那些藏医喇嘛治病的办法好用即可你管他装什么神念哪门子经呢。明天朕就下旨派人快马加鞭把五台山上几个知名的喇嘛都给你传来!”忽必烈笑着责怪道仿佛劝自己的任性的兄弟“倒是那个郑大夫他的补药别多吃了你我一样自幼野地里长大他当是江南那些书生呢动不动就需要用人参来吊命。咱们蒙古人与汉人胃肠不一样与其吃人参、乌不如来痛痛快快啃几条烤羊背来得补。等入了秋朕就下旨着全宁路那边赶一千头翁牛特部的肥羊过来给你补身子。还有达剌海的划子鱼吃那东西比喝苦药汤子管用得多!”(酒徒注:划子鱼内蒙东部的一种淡水鱼类仅见于内蒙东部的湖里在其他地区则为海洋鱼类现以濒临绝迹。) “谢陛下臣臣恐怕没机会吃了晚上睡觉时已经隐隐听见长生天的召唤声!”董文柄笑了笑眼前又浮现少年时与忽必烈四处游荡射猎的悠闲日子。 “大兄休讲这丧气话你正当壮年怎么会如此轻易蒙长生天召唤!”忽必烈正色抓住董文柄的手说道。 “臣这身子骨臣自己知道。得遇陛下死亦无所遗憾。只可惜没有看到陛下一统四海收天下兵器重铸九鼎!”董文柄摇摇头喘息声渐渐加重。潮红色的脸上看上去带着几分不甘还有几分解脱的快意。 “外有九拔都和伯颜内有你横扫**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大兄切莫说丧气之言朕还等着你给我定策跨海东渡雪前番征倭失败之耻呢!”忽必烈拍拍董文柄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说道。他今晚与呼图贴穆尔等大臣处理政务散得迟了。随后就与呼图特穆尔说起董文柄未病之前处理事情的干脆利落来于是二人突奇想结伴前来探病。没想到数日不见自己的臂膀已经病入膏肓。 想到还有很多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忽必烈希望天下的道士喇嘛们真的有本事给董文柄能从长生天手中求回三年阳寿来。三年不需要多有三年时间他就会与董文柄把天下不安定因素全压制下去重现汉人传说中周代盛世。从古书上推断忽必烈认定那个周武王也不是中原部族但他能做天下共主忽必烈相信自己也可以做。 董文柄知道忽必烈在安慰自己也确实清楚自己时日不多勉强挤出一份笑容道“借陛下吉言臣病好后将竭尽全力。陛下要重建水师么?那可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 “唉!”忽必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上次东征日本董文柄就曾这样劝过自己缓缓图之待全取天下后以泉州、广州两地造的上等海船载精兵而不是用高丽和海宁州一带原金朝船坞造的战船。两种船表面看上去类似其实适航性与结实程度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没有听以为董文柄是过于谨慎想集中精力消灭残宋循序渐进。结果东征因风暴而失败南进的事情也耽误了导致现在水师没力量与破虏军抗衡。 董文柄听到忽必烈叹气知道他在为江南的事情烦恼。转过身用力支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忽必烈的眼睛劝解道:“陛下勿恼我等轻敌两浙有海无防有城无墙才让文天祥得了机会。但破虏军无力久占两浙也无力深入构不成大患!” 几句话听得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呼图特穆尔连连点头满脸都是佩服的神色。他与诸位大臣讨论了大半天才得出的结论董文柄一个病人手中没任何情报居然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其中能力高下傻子也能看出。 还是董大一语中地。忽必烈点点头低声解释:“特穆尔他们也这么讲但朕还是有些忐忑。两浙乃财税重地大兄也知道如果朕没有足够的钱来安抚北方部族一旦今年夏天草原上生旱灾或冬天生雪灾。那些对朕不服的人肯定又要生出事端来!” “陛下以为三年之内还能指望两浙的收入么?”董文柄笑着说道“臣闻破虏军分府库藏富与民。陛下如果在强行收取恐怕人心都被文天祥收买了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下一道旨意把两浙三年之内的钱粮免了。无主之田谁种就算谁的朝廷即使收回两浙也不再替原主追究。” “这?”忽必烈愣了一下一时想不明白其中关键。董文柄屡屡劝他免了久遭战火的江南各地钱粮实行仁政与破虏军争夺民心。他一直没下定决心接受这条建议。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国库吃紧另一个原因却是蒙古人素来重英雄而轻平头百姓。与董文柄、张弘范等人分享权力大伙虽然有怨言但勉强能接受。如果贸然给王公贵族们原来打算杀干净了的南人好处非但阿合马等人会反对一些不参与朝政的王公贵族们也会跳出来阻止。 董文柄知道忽必烈会有此反应喘息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陛下两浙之地自古就易攻而不易守。只要我朝自两湖分兵攻之两浙必克。所以此番破虏军连克数城却不像在福建一样分兵守之。只是一味地分我府库杀我官吏。文天祥此举无他欲分弘范之心也。其军过分依赖海船。行动虽然迅兵锋亦受海船之制只能沿海或在大江下游。入到江深处海船身形巨大受江中水流和风势所阻远不及江船迅捷。所以其兵势必不过健康(南京)对我朝危害有限。” “正是此理方才朕还心忧弘范粮道被海贼所断听大兄之言烦恼尽去!”听到这忽必烈高兴地称赞道。 “但若九把都迟迟无法结束广南战事或文天祥为了保存实力弃行朝于不顾两浙必久困于兵火。谁都守不住今天破虏军攻来明天我军夺去。即使陛下有心从此收粮款也收不上来。不如大方些作个人情。”董文柄的脸色越说越兴奋居然透出几分生命的潮红来。 忽必烈怕他受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稍后即可让人拟旨。董文柄却不停歇喘息着继续说道:“我们汉人有语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想那寻常百姓之家只在乎谁让他们吃饱穿暖。饿肚子的时候哪顾得上谁来当皇帝。对他们而言土地与少许家产远比运势天命来得实在。文天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宁可弃行朝政令而不顾一味讨好百姓。陛下将来之患未必残宋而是福建。所以争夺民心须放在第一位!” “朕知道了大兄你且歇歇朕全部照做就是!”忽必烈见董文柄脸上已经呈献回光返照之相大声答应唯恐一句话说得不对董文柄就抱憾而去。一颗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剜了一般说不出的难过。 第四章 虎啸 (二) “张唐在两浙重百姓而轻士人其实是取祸之道逼着世家大族投向陛下这一边。这是将来我朝重夺两浙之机特穆尔大人切记切记!”董文柄把头转向呼图特穆尔有气无力地叮嘱。 自从得知忽必烈带着呼图特穆尔来看自己细心的董文柄就推测出忽必烈有意让呼图特穆尔接任左相之位。他对这个安排并不是很满意做为汉系官员接任自己的也应该是个汉军世侯出身的官员才好维持朝堂上各个系列势力的平衡。但将朝中汉系文职官员挨个数来要么是有学识没本事要么是有学识没风骨才能与气度都比呼图特穆尔不如甚多。所以董文柄也只好默认的这个安排细心地交代起将来的事情来。 “特穆尔记下了左相大人尽管放心!”呼图特穆尔感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声音说道。他平素不满于忽必烈对董文柄的器重并且嫉妒董文柄的才华与董大相处并不和睦。万万没想到对方在临终之际依旧念念不望国事并以将来平定江南之策相授。明显地推了自己一把帮自己坐稳了左丞相的位置。如此胸怀如此恩义让他怎能不感动! 忽必烈见董文柄额头上一根根青筋尽现知道他如此劳心劳神已经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强行压在枕头上命令道:“大兄别再劳神了一切事情等大兄身子骨好些再筹划便是!” “臣不中用了!能为陛下做些事情是臣的福分。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臣得遇陛下言必从策必纳其中恩义岂“知己”二字可形容”董文柄凄凉地摇摇头伸手握住了忽必烈的胳膊“倘若当时身未遇老了英雄。倘若当年姜尚不被文王知于渭水不过是河边混吃等死的一糟老头而已哪成其千古之名!而臣少年得遇陛下青云直上这些年来…” 董文柄用尽全身力气说着脸上的表情又是骄傲又是无奈。他自幼生于北方熟读儒家典籍在诸般经典里只有忠君、有知己尽力。而北方沦陷已久忽必烈就是他名正言顺得君除了君臣之义之外哪本书中曾写着“国家民族”四字。 在董文柄心中所谓国家就是国君之土是个顺应天命而生的朝代。而近两年文天祥与陈龙复所反复宣扬的却是个民族国家。并且这个民族不是单纯的汉族而是中原大地上被蒙古人压榨的所有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陈龙复偷换了国家概念反过头来却在报纸、和民间评话里先下手为强不指名地骂他为汉奸。这是董文柄一生最大的烦恼想反驳有心无力。想为自己辩解亦无处下笔。眼看着陈龙复的学说在民间越来越流行自己身后之名越来越坏一颗心在国家民族大义和忽必烈的私恩之间反复挣扎由是做下病根。如今临到生死大限他的心下反而解脱了不再考虑身后之名一心一意报答起忽必烈的知遇之恩来。 “朕必不负大兄一统天下做名比周武的贤君。到时候把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全赶到荒岛上活活饿死!满足他们去伯夷的宏愿”忽必烈强忍住心中伤痛说了一句笑话。 “那他们一定会谢陛下成就了他们不食元粟的美名!”董文柄被忽必烈的话逗得莞尔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可大兄也要坚持住等到朕重铸九鼎那一天!”忽必烈紧紧握着董文柄的手一字一句地祈求唯恐一旦松开陪伴了自己半生的搭档就此别过。 “陛下如此待臣臣已知足!”董文柄从忽必烈手中感受到了友谊心里感觉满足享受了片刻半眯缝着眼睛说道“陛下臣最近在家静养想那江南之事让德馨找了几十个家人反复试验终于有小得!” “不知德馨贤侄所得何物!”忽必烈知道董文柄在这个时候提起的东西肯定不同寻常把董文柄的长子喊到床榻前郑重地对着父子二人问道。 董德馨红着眼睛解下一串钥匙打开了董文柄床前的描金木柜。从这种北方大户人家主人珍藏珠宝地契的柜子里抹出几张字纸和一个小包双手托着举到忽必烈眼前。 一股浓重的硫磺味道瞬间盖住了药香。 “陛下这是臣之子找人试了不下三百种配方重新配制的火药。百工坊所制巨炮外形与破虏军所用之炮并无二致但炮弹射程远远不及。臣后来思量应是火药配方不对。所以臣一直命德馨私下研制。日前终有所得性能虽不稳定颠簸之后需要重新搅拌却已经强于先前甚多。”(酒徒注:原始黑火药颠簸之后会生配料分离现象所以不稳定。明初的火药(文中破虏军所采用火药)经过简单颗粒化所以性能大幅度提升) 阿合马奉忽必烈之命督造火炮造了近一年精铜费了数万斤所得之炮非但笨重异常并且射程不过五百步。直到最近从残宋行朝那边有细作偷偷绘了火炮之图并得了铜胎铁蕊之说才勉强造出像样的火炮来但射程依然没有太大提高。众人皆知道是火药配方的问题但南方的细作却因为火药由福建统一制造所以无法偷来配方。而火药的配方一天得不到元军诸将就不愿意在战场上与破虏军硬碰。忽必烈为此一直忧心不知骂了阿合马多少次。没想到满朝文武束手无策的问题被董文柄这个病危之人给解决了。 “这…”忽必烈从董德馨手中接过装火药的丝包看看纸上自己熟悉的字迹知道这是董文柄心血之结晶。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滴答到了字纸上。不顾众人面前形象伸手抹了把脸哽咽着说道“大兄如此待我我真不知道怎样做才不算辜负了你!” 董文柄笑了笑避而不答。指了指火药包又指了指儿子说道:“破虏军以火器克我陛下也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大元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岂是他福建区区一隅所能抗衡……” “那是那是。我大元以倾国之力造炮半月即可得数百门拉到江南去轰平了他们!”呼图特穆尔见机得快抢着说道“况且有德馨贤侄这样的后起之秀在还怕他破虏军作甚!” 忽必烈看看董文柄再看看在床榻边畏手畏脚的董德馨知道董文柄把改良火药的功劳安在儿子头上有临终托付之意。当即点头说道“德馨之才朕早有耳闻。今日又立如此大功朕岂能亏待他。这样吧让他依了咱们蒙古族的老例领一个乡侯的爵位。你父子同朝为侯传出去也是一场佳话!” “臣谢陛下厚恩!”董文柄在病榻上笑着点头。突然从六品从吏获得品侯爵之位的董德馨愣了愣赶紧跪倒在地上。 “你出去吧明天去礼部领了袍服然后来见朕!”忽必烈照着董德馨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道。 董德馨由地上爬了起来看看忽必烈再看看表现怪异的父亲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你去外边候着吧!”董文柄摇摇头让笨儿子退了下去。此刻他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了心情愉快头脑更加清晰。想了想低声说道:“陛下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臣一生杀人无数能死于床榻之上已是上天格外施恩并无所憾。只是臣有一事希望陛下能斟酌否则臣臣实在放心不下”。 “大兄尽管说有仇家朕必为你杀之。有所欲朕必为你取之!”忽必烈红着眼睛痛快地答道。 “陛下若全取天下将如何待天下汉人?”董文柄睁大双眼期待地看着忽必烈问道。 被面前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忽必烈慢慢将头偏开叹道:“大兄朕一直当你是蒙古人当你是自家兄弟!” “陛下能否以待文柄之心待天下汉家百姓。陛下这蒙古人与汉人的区别真的很重要么?”董文柄勉强抬起半个头急切地问道。 “朕…”忽必烈知道董文柄想让自己承诺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作为一代帝王他自己心中并无太深的民族观念。基本做到了对各族英雄一视同仁。但让他废黜大元将各民族划分为四等的制度他的确做不到。 “大兄陛下有时也甚为难!”呼图特穆尔见忽必烈受窘赶紧出言解围。 “文天祥已经不奉大宋行朝之命所凭来诱惑天下豪杰的不过是这“平等”二字。若陛下能……”董文柄看了呼图特穆尔一眼叹息着说道。 “这个道理朕不是不知。但知难行易。大兄你也知道北方诸侯为中原之事已经不满朕甚久!”忽必烈叹息着向董文柄解释。他不是不知道董文柄是一番好心希望能改变大元朝的等级划分办法从根子上瓦解破虏军存在的理由。也不是不知道把占了天下百姓十之九五的百姓划为三等、四等奴隶会为大元朝埋下深深的祸根。但他不能不考虑大多数蒙古贵族的想法否则失去蒙古豪杰的支持他自己什么都剩不下。 “唉!”董文柄出一声无奈的长叹身子一轻最后一丝支撑力量也随着叹息声抽离了身体。闭上眼睛喘息着两行清泪慢慢从眼角滚了出来。 “大兄朕……”忽必烈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董文柄是聪明人自己想到的他早已想到了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显得多余。 “陛下臣之陛下之艰难。但臣仍然有一句话忠告陛下!”过了一会儿董文柄叹息着呻吟般说道:“大宋乃风中残烛纵使文天祥有回天之术没三年五载也成不了气候。倒是北方北方……” “朕知朕知!”忽必烈连声答道心里涌起一阵悲凉。董文柄是被心结所困因为报答自己的知遇之恩而觉得辜负了整个民族所以病重。而忽必烈自己又何尝不被自己的族人所误解被很多蒙古贵族所不容。 “若真的事有不谐陛下陛下可试试以汉军以汉军对付蒙古人以蒙古军对付汉人或许可行或许可行……”董文柄的话时断时续终于袅袅而绝。 “那朕不就成了真的孤家寡人了么?”忽必烈心里突然升起了个古怪的想法仿佛看到了铁木真被推举为大汗的西拉木沦河畔几十万汉军铁骑呼啸而过将草原上的蒙古包一个个点燃将高过车辕的蒙古孩子全部杀死。而在中原和江南蒙古军武士冲进面黄肌瘦的汉族百姓当中如虎入羊群。 “董大糊涂了!”忽必烈伸手在董文柄的鼻端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后爱惜地帮他掖好了毯子带着呼图特穆尔退出了房间。 大厅内还沉浸在被破格提拔的兴奋中的董德馨见皇帝准备回宫赶紧迎了过来。 “太医给你父亲开的药不好天亮后去请个藏医来!”忽必烈一边向外走一边叮嘱。 “是臣尊旨!”董德馨躬身答道想想老父的病情脸上的喜悦又变成了担忧。 忽必烈摇摇头对董德馨这种跳脱的性格十分不喜。想想董文柄当年风采叹了口气问道:“药齐么有没有什么缺的药。没有就去宫中向御医领就说朕的旨意所有药物董府优先供给!” “谢陛下厚恩!”董德馨感动得跪倒于地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谢什么谢你父亲的病要紧。药齐么不齐就说出来朕派人给你去找!”忽必烈被董德馨的罗嗦与拘泥弄得浑身不舒服不耐烦地问道。 “这这…….”董德馨犹豫着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犹豫什么天底下还有陛下给你找不来的药材。说吧抓紧!”呼图特穆尔推了董德馨一把善意地提醒。 “蒙医阿木尔那里给了个老方子说可以大补气血。但需要龙血为药引。臣已经命人星夜赶去渤泥购买雷龙了!只是千里迢迢海路又被文贼所阻……”董德馨罗里罗嗦半天才把事情解释清楚。 忽必烈的大臣分为蒙、汉、色目三系朝中医生也分为蒙、汉、乌斯藏三系。各系皆有所长彼此不服。同一种病情能找出完全不同的说法和方子来。其中耸人听闻之偏方以蒙医阿木尔为最。在阿木尔手下什么百步连根的甜草人形乌联体羔羊种种奇怪之物应有尽有。偏偏此人能治些他人不能治的大病所以素有些名声。一个半月前阿木尔曾来瞧过董文柄当即写了个偏方却要以龙血为药引。董家四处打听如何找到传说中的蛟龙来终于在马可·波罗口中听说海外的渤泥国有一种野兽当地汉人称之为雷龙(巨型蜥蜴)所以不惜代价派人去买。 “混帐等买雷龙的人回来,你父亲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早让朕知晓!”忽必烈气愤地骂道恨不得抓过董德馨狠狠捶打一顿。此刻说什么都晚了等买雷龙的人回来董文柄估计已经可以下葬了。 “陛下恕罪!”董德馨吓得又跪到了地上。 “没有用的东西你起来吧!”忽必烈恨恨的骂不明白董大英明一世怎么培养出一个如此不堪的儿子。四下看了看突然心中有了计较。几步走到桌案前抓起了一个茶杯。 “陛下臣来为陛下看茶!”呼图特穆尔以为忽必烈口渴了赶紧上前替忽必烈端茶倒水。董德馨也赶紧爬起来召呼下人赶紧去弄新水。 “不必了你们闪远些!”忽必烈不耐烦地推开了董德馨和呼图特穆尔将茶杯亲手洗净了放到了手边。然后右手一探从腰间掏出蒙古人随身的短刀“刷”地在自己的左腕子上划了一记。 鲜红的血立刻冒了出来顺着忽必烈的手腕溪流般汇进了桌子上的茶碗里。 “陛下!”呼图特穆尔、董德馨还有赶来送水的董家仆人全部吓得趴到了地上不知道忽必烈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血腥的味道充满了屋子。大元皇帝忽必烈笑着看自己的血流了满碗然后割下袍袖绑住了手腕上的伤口满意的解释道:“他们说为帝王者乃真龙转世。朕这一碗不知做药引够不够。德馨你先拿去熬药不够明天来宫里朕再给你取!” “陛下!”董德馨拜倒在桌案边泣不成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病重之时念念不忘的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忽必烈非但是父亲的知己而且是朋友是可以用命相托的好朋友。 “可为了对方的个人恩义就可以出卖自己的国家民族么?”京城里缕禁不绝的报纸上的争论再次闯入了他的脑海。 这个问题好深他不知道答案也无力去想。眼前只是一片血殷红殷红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第四章 虎啸 (三) 第二天董德馨前往宫中谢恩的时候没有领侯爵的官袍而是穿了一身白衣。 忽必烈的血终究未能续上董文柄的命就在服用了阿木尔开的偏方当夜北元左丞相董文柄病故。临终前拿起毛笔用尽全身力气给忽必烈献了最后一策。 “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忽必烈捧着董文柄临终前给他写的字条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他命人以象牙盒子将这幅董大兄用生命写的字条装好放在了自己御案边伸手可及之处。虽然这个建议他无法理解但凭借对董文柄的一贯信任忽必烈决定在关键的时候把这个字条拿出来当作救命的锦囊。 同日忽必烈下旨命江南诸州全力保障张弘范军的补给不得懈怠。 眉、循两州元军的攻势突然加紧宋军的防线在大都督张世杰的坚守下巍然不动。 “轰!”“轰轰!”“轰轰轰轰!”沉闷的炮声在山谷里回荡。亡命前涌的北元士兵被炮弹掀翻了十几个剩下的出一声绝望的狂喊转身逃下了山坡。 “原来火炮的威力如此之大怪不得文天祥一介书生也可以一战而定福建再战而乱两浙!”苏刘义抹了把脸上的雨跑进临时搭建的中军茅草棚笑嘻嘻地说道。 相对与江淮军不足两千的伤亡对面的元军可谓损失惨重。每次打扫战场江淮军从尸体上砍下来记录战果的头颅都数以百计两个月的仗打下来少说在梅关这一带他也消灭了近万元军。除了张弘范本人北元各军主将的战旗都在阵前出现过了。张宏正、张珪、李恒、阿剌罕、阿里海牙无论蒙古人还是色目人谁都没能在他面前占到半点便宜。 “好你个苏将军占了便宜还不领人情。小心你这话被破虏军的军需官听到了下次不给你送炮弹!”临时搭就的茅草棚子里大都督张世杰笑着责骂。接连取得胜利让他的心情大好不想与属下计较太多况且眼前这个苏刘义还是他的铁杆嫡系。 “他们敢没咱们在这里顶着他破虏军凭什么在两浙抖威风。现在可好了天下英雄都知道是文丞相的人马收复了临安。咱爷们这里顶住了北元大部分主力反而成了他丞相府的陪衬!”苏刘义向地下唾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素来看不起文天祥即便现在江淮军上下拿了破虏军大批军资、器械依然不能改变他对破虏军和福建新政的偏见。 “子义别那么小心眼。大伙同殿称臣破虏军打得好咱们这里压力也轻一些不是?”张世杰笑了笑压低声音劝告道。 他们与文天祥之间的误会追根溯源还得从文天祥从元营逃出后历尽艰险追上行朝那天说起。当时行朝的军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而陈宜中丞相却力主反攻趁北元攻势暂停的机会兵出两浙收复故都临安和江南各地。这个提议当然受到所有武将的反对大伙都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落脚重新整顿兵马鼓舞士气然后才能谈是战还是守的大略。 偏偏这个时候文天祥赶了来。这个因主动出使北元而一举成名的书生极力主战并且提出了和陈宜中丞相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进军路线从福建入江南西路取赣州。然后把整个江西拿下来利用江南西路多山的地理优势以此作为大宋朝廷的偏安之所。 凡是带兵打过仗的人都知道文天祥提出的办法和陈宜中提出的办法一样糟糕。江南西路虽然多山不利于蒙古骑兵展开。但此地夹在荆湖和两浙之间怎么看都像是插在整个江南心窝处的一把刀。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北方主帅都不会容忍这把刀长期存在。大伙可以预料到一旦兵江西立刻会遭受四面八方来的打击全军覆没是旦夕之间的事。 于是苏刘义、张定国和一些地方武将抱起团来抵制文天祥的提议。同时关于北元将派一个大宋丞相级别的要员来暗中招降各路英雄的流言也在军中广为流传。几股势力数番权衡与较量之后陈宜中丞相选择了与大伙妥协放弃了北上两浙的打算。并且采用分兵的办法把文天祥架空起来给了他一个大都督的头衔让他自己去募壮士入赣。 献了奇策的文天祥两头不讨好成了一个弃子。他愤而领命决定自组军队北伐。这正就是破虏军的前身文部义军的开始。 此后文天祥在南剑州开幕招天下豪杰勤王。凭着他出使北元面斥伯颜的义举和大宋状元的声名很快招到了数万民军。旋即文天祥横扫南剑、汀州和邵武收复福建北方大部分城市接着带兵席卷赣南兵临赣州城下。直到最后因兵力不足被李恒集大军击败率残部遁入百丈岭。 当年震动整个江南的江南西路会战以文天祥全军覆没而结束。整个过程中作为掌握行朝二十万兵马的大都督张世杰没一兵一卒相援。 “同殿称臣哼依我之见他文天祥的黄袍都裁好了就等着有人主动给他披上的机会呢!”苏刘义冷笑一声口无遮拦骂文天祥的同时把本朝太祖也捎带上了。 连绵的阴雨让他感到心烦。外边接连不断传来的破虏军胜利的消息又让他感到有些嫉妒。在他心目中文天祥不过是一个光会说大话的书呆子无论用兵能力和临敌应变能力都照江淮军中诸将相去很远。可偏偏这种人运气好能拣到天书造出这么多神兵利器来。也偏偏是这种人明明不会打仗却连老天都帮他把整个两浙空出来由着他的性子练手。 “子义啊牢骚太盛防肠断。打仗就打仗好了争那么多虚名有什么用。况且当年我们所作所为的确太过分了一些!”张世杰用大手拍拍苏刘义的肩膀长叹着安慰。 内心深处对文天祥取得的成就张世杰也觉得有些不平衡。但与部将们不同的是作为大都督他必须要把国事放在第一位上。此外从战略角度上讲在北元大兵压境时出兵两浙也是解开眼前困局的一招好棋。 “当年当年他有现在的一半本事么?”苏刘义不服气地强辩道。 杜浒、张唐、林琦还有作为新附军俘虏却在破虏军中当得大任的李兴与当年的苏刘义等人比起来哪个不是无名小卒?杜浒是个司农卿不折不扣的文职。张唐是个地方大户除了有把子种庄稼的力气外连军阵都没见过。林琦好一些是个文武双全的进士。但也只是拎着刀乱舞的雏儿行军、布阵、寻找战机哪一项都不得要领。 而现在他们却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把名字写进了传说。 “过去种种都是昨日黄花咱们且不去提。且把眼光长远看将来吧!”听属下说到用兵能力张世杰低声说道。像是与苏刘义商量又像是自言自语“等把北元兵马打退了我会亲自去福州一趟与文丞相商量一下整军的事。破虏军、江淮军、兴宋军还有大小地方诸侯这么分下去总之不是办法。如果文丞相能不计前嫌我不在乎学一学陈吊眼把江淮军也交到他的麾下!” 从赣南、邵武、泉州到两浙大伙不得不承认文天祥的用兵能力在进步着并且每一步的进境都巨大。 如果当年在一起时文天祥能表现出这么强的用兵能力来张世杰大都督真未必是小气之人牢牢地把握着军权不肯分兵与之。 山坡下北元兵马的叫嚣声又起。苏刘义提起刀借故岔开了话题“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鞑子又上来了末将我到前边看看!”说完提起刀头也不回跑出了草棚。 这个苏刘义!什么都好就是心胸窄了些。张世杰望着心腹爱将的背影不住摇头。整军的想法在他心中由来已久。先时因为战事繁忙没有落脚之处所以一直提不上日程来。行朝在崖山落脚后这个提议在他与6秀夫的推动下慢慢开始落到了实处。大宋虽然目前占据了一点儿武器上的优势能稳住阵脚。但与拥有天下十分之九的北元相比毕竟还很弱小必须把所有力量凝聚在一处。目前这种各打各的令出多门的状况是要不得的。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放弃军队的指挥权。 在原来自己麾下的江淮劲势力最强的时候张世杰觉得把自己是带领大宋全部兵马的最佳人选。而现在实力最强大的明显已经是文天祥部下的破虏军。这时候提合并的事江淮军肯定吃些亏但张世杰觉得这不重要。把部下并到破虏军中后军队的补给和军械会更有保证有6秀夫等好朋友从中斡旋文天祥也不能把江淮系将来完全排除在军队外。并且合兵一处后自己和6秀夫等人也能挥一定影响力影响破虏军的走向让这支劲旅不会成为文天祥的私家军队成为大宋江山的威胁。 关键是破虏和江淮两军合并后那些还拥有私兵的地方豪杰就再也没有不交出军权的理由。他们的存在是大宋行朝的极大隐患。他们敢为了私利把先帝弄下水就有胆子加害当今皇帝。 如果在抗元大业蒸蒸日上之机小皇帝再有闪失恐怕给大宋的打击要比一场战败还严重。 “轰”、“轰轰”外边又零星响了几炮阵地上传来一片欢呼看样子北元士兵又退下去了。张世杰的思路被炮声打断苦笑着摇摇头。打了一辈子仗但眼前的战事他越看越糊涂。照理说北元将士不应该就这么几招翻来覆去的用才对。破虏军送来的火炮威力虽然大但雨天的已经严重影响了火炮的装填和射击度打不响和炮弹炸不开的事情时有生。这种好机会张弘范居然看不出来难道他还在等广南一带的雨季过去么? 祥兴二年的雨季来得迟去得也缓。广南本来就是湿热多雨之地断断续续两个来月的雨下起来大大小小的江河都涨满了水。平素温顺的西江咆哮着夹着上游冲下来的泥沙穿州过府把沿途所有敢阻挡它的一切事物尽数卷入波涛中。 这种天气这种水况即使本事再大的弄潮儿也没胆子去江上惹是生非。所有客船、鱼船在河叉里水流平稳处懒懒的泊着。水上讨生活的船老大们缩进鸡毛酒馆里借两文钱一大碗的黄酒和谁家娘子养汉子哪位名士带绿头巾等市井传说打无聊且无奈的时光。 “看船!”有人突然指着江面喊了一嗓子。 “胡说什么啊想下江想疯了吧!”众人以哄笑回应一起回转头看见白茫茫江面上几叶飞舟一闪而过。 “我的天这种天气也有人下江不要命了!”玩了半辈子船知道水情深浅的船老大惊讶地喊。匆匆一瞥间他们看清了江上的帆影不是一般的民船而是广南西路大宋朝接送官员的驿船。平素里这些船是最娇贵不过的稍有风雨就趴在港口里不出窝。这次却不知道了哪门子疯。 “能让人不要命自然有比命更值钱的差事!休管他我等且自快活”有人重新沽了一碗酒懒懒地说道。 “是啊休管休管!帘外风雨关咱屁事!”大伙哄笑着回应。谈着天说着地沉醉在壶中日月里。 第四章 虎啸 (四) 藤州城外西江畔一处下客的码头被身穿大宋号衣的士兵们围了起来。四艘官船一靠岸立刻有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将客人从码头接下来绕城而过直奔城后的感恩寺。 感恩寺周围同样被士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经允许连一个蚊子都难以飞入。寺墙外围还有几队巡夜的武士严阵以待哪里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扑上去。 “头儿要接待什么大人物么里边防备的如此严实?”山门口一个持长枪身披蓑衣的士兵低声问道语调里边充满了抱怨。这种鬼天气寻常人家的男人早汤着酒壶在家弄子为乐了谁会像他们这么倒霉顶着鞭子般抽下来的雨往来巡视。 “谁知道不该问的事情别乱问!反正咱们当差吃粮听人家吆喝就是了!”带队的伙长低声训斥道。 他们这些人都是各地豪强自组的私兵向来懒得管自家身外之事。广南西路在历代都是是流放罪臣的蛮荒之地土著众多物产与人口都很稀少。大宋朝对此地不重视所以对地方上的控制力也不强。有些地域当地豪强和苗寨酋长的势力比官府还大。一些豪强几代受朝廷指派管理地方俨然已是一方霸主。不但能左右朝廷对地方官员的任命而且能自己拥有规模不小的私家军队。 北元南下大宋行朝沿两广海岸漂流。一路上不少心怀大宋的广南西路的豪杰带兵加入护驾队伍也有很多人借机招兵买马试图在乱世中分一杯鹿羹。 “可可来得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平素见都见不到的!”持枪小卒把腰杆挺了挺仿佛背后有人看着自己一般。陈、翟、王、方从车马和护卫的打的旗帜上看就知道来的都是守卫一方的大员。这么多大英雄聚集在一处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情才怪。 “也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将军即便跟鞑子博命的时候也没见人来得这么齐整过!”才骂完自己麾下的小卒别多事带队的百夫长也忍奈不住探头探脑里顺半掩的门缝向里边偷偷扫了两眼自言自语般说道。 “头儿不是鞑子从西边绕过来了吧!”持枪小兵仰起脸双手紧紧握住的枪杆满脸坚毅之色仿佛马上就要走上战场杀敌报国一般。 “别瞎说从来只有从广南东路下西路谁见过从西路下东路的。”百夫长被属下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抬手赏了持枪小兵一个脖搂“除非鞑子头是个疯子他才会这么干。广南西路这地儿多山少平地。这大雨滂沱的道路早冲毁了一不小心就得掉山谷里去。谁会冒这个险?况且一路上都是些生苗的寨子那些吃人肉的生苗除了躲在密林中射毒箭就是在沿途水源里给你下药防不胜防。没等到咱这估计士卒就被苗**害垮了!” “倒也是听说广南东路那边打得热闹!”小兵吐了吐舌头笑着躲到了一边。最近这些日子军中到处传播着大宋在梅关一带屡败元军的战绩。有些故事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两军阵前杀敌的就是自己。 “小心矛尖别举那么高别站树底下!”百夫长冲着自己的弟兄大声提醒。“喀嚓!”一道闪电当空砸下把不远处一个大树当空劈了个粉碎。 “喀嚓:闪电划过雨幕照亮佛堂内土偶们庄严的宝相。几个香客的脸同时被照了出来。 陈宝、翟亮、王安世、翟国秀、孙安浦方景升等留守在广南西路诸州的宋将们聚集在一起迷茫的眼神中带着一点企盼还带着几分惊惶。 靠近窗口的新州镇扶使王安世被雷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了半步肩膀靠在了恩州步军统制方景升身上把身子单薄的方景升撞了个趔趄二人跟跟跄跄接连退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瞧你们两个那窝囊样儿哪像个成大事的人!干不干大伙一言而决”高州镇扶使翟亮不高兴地骂了一句诸将之中他的地盘最大领兵最多又是本地世家。所以他隐隐以众人的领自居。 对方的特使马上到了自己的这边却表现不出点儿担当来。非但底下的中级军官对今天的话题充满争议几个主要将领也是犹犹豫豫拿不出个统一章程来。一个个推三阻四的谁都不肯率先肯定翟亮的动议。 “闻惊雷而惧闻惊雷而惧!古之大英雄也如此!算不得什么错!”藤州镇扶使翟国秀笑着替两个同僚遮掩。他也看不起王安世和方景升等人畏畏脚的样子但这个时候团结最为重要一旦有人中途走漏了风声大伙会跟着一块完蛋。 “哼!”翟亮耸耸肩不再多说话。按家谱上排翟国秀算他的长辈。地方世家重血统与辈分所以长辈的面子还要留几分的。 “我我总觉得这事对不起皇上按理说咱们世受…”。恩州步军统制方景升小声嘟囔道看看众人瞬间变青的脸色把后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呸皇上对得起咱们么。一个小屁孩子什么都不懂。由着6秀夫那个书呆子和张世杰这混蛋折腾。你不想想原来你麾下那五千兵马怎么转眼就变成五百了?”孙安浦大声反驳道众人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手中没兵的文职。 “那是张世杰跋扈还有杨亮节那小子没担当收了咱们的好处却不给咱们办事。与皇上没关系皇上哪知道咱们底下被人欺负得厉害!”肇庆镇扶使陈宝也有些犹豫低声替小皇帝辩解。 “得了吧两位大人。你们还糊涂着呢。皇帝不知情都是张世杰和杨亮节的错儿。话可以这么说可等皇上长大了咱们手中还有兵剩下吗?这年头手中无兵谁会把你当个屁?到时候张大将军把你往两军阵前一放你就等着青史留名吧”翟亮满脸冷笑恨恨地说道。 “我听礼部尚书杨大人说眼下朝廷用度不足。过些时候诸位手中的兵马还要精简。现在凭几位手中的实力还有人上门来谈。等朝廷把诸位麾下的兵马精简完了我估计大伙抱着别人的腿哭求还未必有人待见呢!”孙安浦冷笑着补充在佛堂上又抛出一颗了双分火药过的“炮弹”。 “喀嚓!”几道闪电划过树梢把人的影子瞬间拉长又瞬间缩成一线。众人的心也跟着雷声起起落落。 翟亮和孙安浦的话这捅在大伙的委屈之处。张世杰看不起除江淮军之外的旁系兵马文天祥运往行朝的火火器、钢弩和铠甲江淮军和近卫军瓜分完了剩下给其他派系队伍的很少。最近张、6二人又开始借着整军之名一再削夺众地方豪强兵权。要不是北元大举南下的动作打断了这个整军过程在座的几个主要将领兵权差不多要被剥夺干净了。 乱世之中军队的数量和质量代表着一个将领说话的硬气程度。大伙不顾生死前来勤王却收到这般待遇心中的不满慢慢累积终于在最近积累到了极限。 原来大伙还指望国舅公杨亮节能替大家说几句好话可那是个只认银两不认人的家伙。让他去找文天祥给大伙要军械反复几次文天祥给的都是银票。杨亮节拿了银票立刻把对大伙的承诺放在了脑袋后最近更甚竟然也图谋着众人手中为数不多的兵马来假借太后的旨意要大伙唯他马是瞻。 “此时就不要再争了吧赶快做决定吧。张大人的特使马上到了大伙还是合计好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为正经!”听众人的话题有些乱翟国秀再次出来和稀泥。 今天大伙要见的人是张弘范的特使秦进升当年荆湖一带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将带来北元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的亲笔信还有对众人利益的承诺。 “是啊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咱们手中兵马不足大伙又互相倾轧。这样下去结局不是被鞑子收拾了就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收拾了。算了谈个好价钱也算对得起自家子孙吧!”陈宝长叹一声放弃最后的挣扎。 跟着大宋除了战死的荣誉外大伙什么都剩不下。及早投降了也许还能保证子孙的荣华富贵。哪个合算去年静江与琣州那边已经有先例镇守静江的马塈将军战死了幼子一路讨饭赶到海上报信。诸臣闻讯落泪除了名号外却连几百两抚恤钱都舍不得拿出来给孩子救急。而琣州的杨立将军率部投降北元却允诺其保留手中私兵和官爵并封其子为管军都统子孙相传世代为大元守土。 “诸位大人这么做对得起国家么?千载之后史书上会怎么说?”屋子角落一个方脸汉子大声抗议道。“不如我们将来使一刀砍了然后提兵到前线助战。大宋正是中兴在望的当口诸位不做中兴名臣也千万别做国家民族的罪人” “翟宝你乱说些什么怎么关键时刻犯糊涂?”翟亮一步跨过去把方脸汉子硬生生从角落里拉了出来“这个时候了你还上文天祥的当跟着他讲那些国家大义!难道咱翟家栽培你这么多年你全忘记了么?” “翟老将军栽培提拔之恩末将不敢。是以末将才不敢看少将军毁其身后清名。少将军信任我是末将的福分。但身为宋人却不敢因私恩而背故国!”方脸汉子轻轻推开翟亮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叫翟宝是翟亮的远方堂弟被翟亮的父亲亲手提拔起来的。因剿灭广南西路苗家土司的叛乱有功而一路晋升被翟家举荐到步军统制的职位上。翟宝作战勇敢待属下宽厚在军中素有威望人送绰号“宝将军”。翟亮自幼与他交好平素对他也信任有加一直视作膀臂。这次带他来翟亮本来是为了炫耀一下增大些自己对众人的说服力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的好友兼膀臂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原来宝将军不知情啊我还以为宝将军早答应了呢?”角落里窃窃私语声如针一样扎进翟亮的耳朵。 “是啊宝将军是血性汉子不像……” 大殿中的温度一下子下降到冰点有几个人稍微犹豫了一下看看翟亮那冒着火苗的目光悄悄地把手按到了刀柄上。 翟国秀看看天色估算着北元特使差不多该到了。笑着上前张开双臂拢住二人的肩膀低声劝解道:“翟将军莫动怒宝将军也别火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翟字。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分上了再退也没有路了。宝将军总不能看着老翟家几千口被以谋逆罪抄斩吧。况且话说回来这两年朝廷怎么对咱们这些地方武将宝将军也不是没亲眼看见……” “朝廷对咱们的确有亏可这就能成为诸位投靠外族的理由么?诸位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张大人在梅关一线屡败鞑子文大人的部属也杀进了两浙咱大宋国运未灭早晚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到时候大伙就是凌烟阁上可留名的忠臣子孙后代也跟着有身份。要是这时候降了将来鞑子一旦败出中原咱们是去塞外放马还是等着被老百姓们用吐沫淹死!” “是啊朝廷对咱们有亏可咱们是当兵吃粮的有守土之责啊?”几个跟着上司来的低级武将低声响应着慢慢从座位站起。守在大殿外的士兵不知道里边生了什么事情探头探脑地从门口向里张望。 “诸位不要乱听我一句话!听我一句话!”翟国秀见势头不对扭过头来大声喊道。 “国秀叔你今天就是说出个天花乱坠来反正出卖大宋的事情咱们不会答应!”翟宝瞪着一双牛铃当般的大眼睛大声抗议。 “怎么能说出卖呢宝将军你听我把话说完么?”翟国秀仗着自己的辈分高用嗔怪的口吻教训道。“不是咱们出卖是咱力有不逮。文疯子和张世杰都上了张弘范的当。在梅关领兵的根本不是镇南大将军。北元十万主力已经绕过莫邪关和蒙山杀到藤州了。由镇南大将军张弘范亲自带领。咱们这几个人手中人马加一起不到三万挡得住人家一击么?” “啊!”刹那间众人皆愣在了当场。广南西路多山少平地沿途苗寨众多危险重重。眼下又是雨季道路湿滑。只有疯子才会放弃从江南西路入粤而绕道广南西路。 而偏偏张弘范就是一个疯子! 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了几个试图转身离开的低级武将垂头丧气地坐回了原处。 “身为大宋将领难道别人打到你家门口诸位记不起半点守土之责么?翟宝见众人气馁挥动双臂大喊道。 “喀嚓!”一道闪电跟着滚过一阵焦雷震德大伙双耳嗡嗡直响。 “宝将军宝将军!”翟国秀推开气得脸色苍白的翟亮满脸陪笑。“你想送死也不能硬拉着大伙是不是镇南大将军的特使马上就到了你要抵抗就带你本部人马请便何苦耽误大家的前程?” “好好国难当头你们不为国尽责也就罢了却争先恐后去出卖他。我倒要看看你将来怎么对子孙说自己今日之事!”翟宝冷笑着目光从众人面孔上一一扫过大多数被他看到的人都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突然他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扭过了头。 半截刀尖从他的胸口漏了出来。翟亮站在他的背后脸上的笑容极其苦涩。 “你!”翟宝伸手戟指不敢相信自己的好朋友会下如此黑手。 “我!”翟亮后退几步仿佛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拼命想遮掩自己的过错。 “怕什么你也是为了我们大家!”翟国秀依旧是满脸笑容拔出佩剑在翟宝腰间又补了一记。 “咯嚓!”“喀嚓!”天空中闪电一记挨着一记老天仿佛也看不下去这种卑鄙举动想用闪电把这浑浊的世界撕成粉碎。 翟宝的身体缓缓倒下血光高高溅起涂了庙里的佛像满脸。 “的、的、的”清晰的马蹄声从山门口传来北元特使秦进升的马车终于到了。 “轰隆隆焦雷一个个在头顶炸裂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伴着雷声似乎有一句话始终在天地间萦萦绕绕。 “朝廷有对不起诸位之举就可以成为诸位出卖国家的理由么?” 第四章 虎啸 (五) 雨又急又大的雨肥的、厚的即肥且厚的无止无休地从半空中砸下。 黑的、紫的、白的、红的各种颜色的闪电在重重雨幕后劈来砍去伴着闪电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和时断时续的火炮声还有人的惊呼战马的嘶鸣、羽箭穿透雨幕又射入铠甲的摩擦声还有刀剑砍在骨头上出的碰撞声。 红色的雨水顺着山坡滚滚流下。被满山遍野的尸体所阻挡不停地改变着方向。每遇到一具尸体雨水的颜色就加重几分到了最后竟和人血成了同一个颜色。再也分辨不出谁染红了谁冲淡了谁。 山河喋血。 苏刘义的钢刀从雨幕中挥出带出一片血花。刀的锋刃立刻被雨水洗净浇冷在闪电的照耀下出冷森森的幽蓝。很快刀尖又刺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为血色山河再添上细细的一抹然后又抽了出来迎上了雨幕后递过来的一杆长枪。 钢刀与枪尖相碰溅出一溜细细的火花。苏刘义顺着山势平推几步把刀刃推到对方握枪的手指前。来人一惊弃枪拧身欲避哪里还来得及苏刘义的钢刀如影随形贴着他的腰扫了过去再次扫出一片血水。 “轰隆!”山川间传来一声闷响大地跟着颤了颤。苏刘义抬头望去看到左后方的雨幕后腾起一团雾气。隐隐的透着几分红有呐喊声从雾后传出如歌亦如哭。 是炮手点燃了炮台上最后的火药引了殉爆。对于这个声音苏刘义已经不再陌生。一天一夜来他身边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壮举。擦了把脸上的血与泪举起刀他又向最近的几道人影冲过去。 两个江淮劲卒被困在一群元军中间浴血奋战。他们的脚下躺着七八具不同服色的尸体有蒙古军、有汉军、还有他们自己的手足兄弟。二人显然已经到了精疲力竭却谁也不肯弃械投降北靠着背钢刀斜举尽力封堵着北元士卒能扑过来的空隙。 一道闪电劈下。 借着电光周围的汉军士卒同时前冲。两个江淮劲卒支撑不住被压得像风中残叶转眼被人强行分开然后接连倒在了地上。 汉军士兵哈哈大笑俯身去割对手的头颅。 就在此时一道敏捷的身影从雨幕后闪了出来快跑过。弓着身子割人头颅的汉军士卒捂住喉咙口中难以置信出一连串的“呵呵”声栽倒在死去的江淮劲卒身旁。 刀光再闪苏刘义的身影如幽灵般的在几个汉军士兵之间来回穿插每进出一次都要带出一片血花。 片刻间他身边再无活物一个人站在风雨中身影显得分外孤独。 一个浑身湿透的蒙古百夫长从雨幕中冲了出来冲到了苏刘义面前。二人的兵刃相交出一连串脆响。旋即一起消失在密密的雨幕后。 闪电照亮黑夜苏刘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风雨中走了出来。一股血被雨水稀释顺着刀尖汇入脚下的血泊中。另一股沿着他的肩膀处快流下伴着雨水染红了他的左半身。 前方又出现了无数晃动的身影苏刘义咬着牙冲上前从重围中成功地救下了几个大宋士兵。获救的大宋士兵跟在苏刘义身侧形成小队摸索着向外冲杀没走几步与一伙元军相遇。 双方立刻战在一处雨夜中分辨不出双方战况。只有刀尖的寒光不停地闪烁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地下次被闪电照亮的时候苏刘义艰难地推开头上的尸体撑着刀站了起来。身边再无一个士卒相随。 左侧传来几声脚步苏刘义转头却什么都没现。右侧也传来几声呼喝他快挥刀却砍了一个空。 两枝被雨水打没了力道的羽箭同时射中了苏刘义的后心。改进后的明光凯出一声脆响把羽箭弹了开去。紧接着又一根羽箭贴着山坡飞来苏刘义躲闪不及屁股后边感到微微一紧随即左腿软了下去整个人半跪在了血河中。 雨幕后冲出十几个穿着北元号衣的身影。 “杀死他是个当官的杀死他!”带队的牌头(十人长)兴奋地喊道一边喊一边带着麾下士卒围拢了过来。 苏刘义扭转身躯伸手握住箭杆猛一用力。一支长箭连同血肉一起被他从细链编织成的腿甲下拔了出来。然后他的身体倒地横滚躲过了致命的一刺接着把长箭掷向了元军小官儿的面门。 “啊!”正在快步前冲的元军牌头捂住眼睛惨叫着蹲了下去。苏刘义大吼叫一声单腿力从地上跃起连人带刀一并撞向了元军牌头。 刀刃破雨而出将元军牌头的脖子割断同时几把弯刀砍向了苏刘义的后背。 “一切全结束了!”刹那间苏刘义的头脑分外清醒背对着刀光不闪不避手臂横扫把刀刃挥向了最后一个敌人。 断寇刀(双环柳叶刀)的性能此刻被挥到了极限刀柄处清晰地将刀刃划破皮甲又切进血肉两种涩、软不同的感觉传来回来。背后的筋骨却没有传回被弯刀砍中的痛感甚至连板甲承受不住重击的碎裂声都没传回来。 苏刘义半跪在地上惊讶地回头。看见好友苏景瞻带着几个血里捞出来般的弟兄护住了自己。北元士兵被隔离在圈外呼喝激战却再也靠不近苏刘义的身体。 “背上平北将军跟着我从左侧杀出去!”苏景瞻出一声命令旋即带头冲向了东南他的武艺很好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很快就在重围中杀开了一条缺口带着带着大伙消失在雨幕当中。 雨下得太大一路上不时有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或者是敌军或者是被杀散的大宋官兵。苏景瞻不管不顾一概夺路而走。遇到江淮军的号衣则用手臂推开。遇到蒙古武士或者北元汉军则用钢刀或手弩招呼。 “景瞻景瞻咱们这是冲向哪!”在士兵背上缓过口气来平北将军苏刘义喘息着问道。 “朔溪沿那边小路撤向翁源。半月前周文英将军安排了一千多轻伤号在那里疗伤。把他组织一下咱们还能边战边退!”苏景瞻大声回答抬手用钢弩射翻了一个冲到面前的鞑子然后毫不客气地摘下敌人的皮盔顶在了自己脑袋上。 “那梅关呢韶关呢?方将军和李将军呢?”苏刘义大声问道。苏景瞻是他被敌军冲散后第一个遇到的己方将领。三日前张世杰将军率部回援崖山留自己、苏景瞻、方兴和李阳断后现在断后部队全军覆没各位将领也生死未卜。 “嘿呀我的殿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别人散了全失散了。自从昨天夜里大伙就各自为战了。眼下谁能活着冲出去重整旗鼓全靠天命了。要是不小心扎到大堆鞑子中就以身殉国吧!”苏景瞻叫着苏刘义曾经的官职抱怨道转身冲着自己麾下的十几个残卒命令“小子们注意留神脚下拣鞑子的头盔戴上。咱们自己人能认出咱们的号衣来。遇上鞑子趁他们愣神的情况赶紧下手别犹豫犹豫就是死!” “是!”几个士兵答应着6续从血泊和泥浆中捡起敌军的衣甲换在自己身上。元军的头盔配着江淮军的铠甲不伦不类的装束看上去特别怪异。 苏刘义曾经做过一任镇殿将军所以老部下都喜欢以殿帅二字称之。今天这两个字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却特别的苦涩。 一年前没有落脚地也没有多少部曲所以他自己只好去做镇殿将军随时保护着皇帝逃命。今天自己有落脚地丢光了。有部曲全失散了。又要逃命了却已经不知道该逃向哪里皇帝还需不需要保护。 历时两个多月的广南东路阻击战以大宋一方的完败而落下帷幕。苍狼张弘范成功地再演了三国时代邓艾入蜀的经典之战让弟弟张弘正打着自己的旗号在梅关和韶关一带不停地向江淮军的防线施加压力。自己却领着一万多北元精锐绕道广南西路从生苗聚集的烟璋区穿了过去突然出现在藤州城外。然后在藤州镇扶使翟国秀和高州守将翟亮的配合下用封官许愿的利诱和虚报兵力的威胁等种种手段逼降了陈宝、王安世、方景升、刘青等将领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藤、高、恩、四州。 接着张弘范整顿四州兵马与德庆守将周桐战于新江畔。德庆镇扶使周桐有谋害先帝之嫌素不得张世杰与6秀夫信任。几度被排挤裁夺此刻麾下兵马已经不足三千兵器铠甲皆不齐整。仓猝之下被张弘范一鼓而破。麾下士兵大部分战死周桐不愿降元自沉于新水。 随后张弘范马不停蹄急攻新会。禁军统领凌震一边率部迎敌一边遣人分别向张世杰、许夫人和文天祥告急请三路人马火回援。 张世杰将军接到圣旨和急报后留苏刘义、李阳、周文英和苏景瞻断后自己带着大军回援。谁知道兵马刚动李恒和张弘正立刻趁雨夜强攻梅关和韶关。 雨大火炮和手雷效果大减。 元军的弓箭也被潮湿的天气所影响无法挥出应有的威力。 远距离互相试探的前奏被李恒强行忽略双方一碰面就是贴身肉博。 无论是麾下士卒的战斗力还是各级将领的应变能力江淮军都还没和元军达同一个档次上。 当李恒、张弘正、吕师夔这些名将露出真面目后双方之间的差距立刻显现出来。 一日夜间韶关和梅关失守将领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苏刘义派人向破虏军紧急求援结果破虏军负责的防御地段也早已被人马高于自己数倍的敌军所淹没。 “回光返照!”苏刘义心中突然出现了这样几个字绝望刹那间写了他满脸。昙花一现般的复兴和反击不过是一场回光返照。 元军不是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是一直在寻找着可以致大宋于死地的机会。鞑子头儿会用人张弘范的用兵能力全大宋无人是其敌手。 从五月到七月两个月来张弘范一直没有出手结果出手就是致命一击。韶关和梅关失守后广南东路已经再无雄关可迟缓李恒脚步近五十万元军从这个缺口一下子涌了进来。 大宋完了即使破虏军再能创造奇迹也挽救不了它灭亡的命运。 李恒不是一个未经沙场的雏儿攻破梅、劭两关后他会立刻长驱直入死死咬住张世杰将军回撤的主力。 张弘范也不是庸手他取下新州后却不急于击溃凌震麾下的几千禁军为的就是给回援的大宋官兵设一个大圈套。 这个圈套张世杰的江淮军看不出来要钻看得出来也要钻。否则任皇帝陛下和百官被张弘范掠走张世杰将军无法面对世人幽幽之口。 而此刻朝廷内部还有一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内奸在密切配合着张弘范的行动。 张世杰将军刚接到圣旨回援李恒立刻撕下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相隔数百里李恒和张弘范纵使都是绝世名将也不可能配合得如此精妙。 除非有人在朝廷出命张世杰将军火回师相救的圣旨同时送了一份消息给了李恒。 并且没有朝廷内部人在中间配合广南西路诸侯也不会这么顺利被张弘范全部招降。 张世杰大人和6秀夫大人有意整军削减地方豪强的势力。这个情况苏刘义是知道的。但他不认为这样就可以把翟国秀等人逼反。这些人在行朝最危难时刻不离不弃地追随在左右反而在行朝有了喘息机会时投靠了敌军行为也过于蹊跷。 除非有人用事实告诉他们大宋已经没有了生机。并且这个人在朝廷中的威望和影响都足够大。 大到一出手就可以决定大宋国运。上一位皇帝失足落水也许就是此人刻意而为。而到了这个时候张世杰将军和6秀夫大人还找不到这个人是谁。 “殿帅殿帅!”苏景瞻半晌听不到苏刘义说话以为他伤重晕了过去停住脚步焦急地呼喊。 “我没事福建那边送来的铠甲好!腿上的伤没碰到骨头”苏刘义苦笑着摇摇头示意部将自己还活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睡着了坚持住。到了翁源就能找到福建送来的金疮药。您可千万坚持住弟兄们还等着您带大伙去追大帅呢!”苏景瞻愤愤不平地骂道。 “景瞻你知道从翁源到福州走拿条路最近么?”想到福建苏刘义的心中又浮现了一丝希望喊过苏景瞻低声询问。 “要走循州和梅州不过看今天这阵势循州和梅州肯定也丢了。怎么殿帅您要亲自去福建找文丞相求援?咱不去追大帅了?”苏景瞻不解地问道。 江淮军诸将之中对文天祥和他麾下的破虏军成见最深的就是平北将军苏刘义。他素来对文天祥的领军能力和对朝廷的忠诚持怀疑态度认为文丞相不过是另一个陈宜中一个沽名钓誉却不会有什么实际作为的书呆子。如今关键时刻他却先想到了破虏军。 “咱们这点儿人追上大帅也于事无补。并且不可能比李恒的骑兵跑得更快。所以咱们到了翁源之后立刻得想办法去福州找文丞相求援!”苏刘义压低声音缓缓地解释。 现在唯一能帮助张世杰大帅的只有破虏军。凭借他们优良的军械凭借他们两度击败蒙古军的威名。 如果自己能说服文天祥清点全部人马杀向崖山李恒和吕师夔就不得不分兵阻拦。江淮军背后的压力就会减小张世杰将军就有可能冲破张弘范的圈套带领江淮军与凌震将军的禁军会师。然后双方合兵一处再度乘船出海。 行朝离岸张弘范手中立刻失去了要挟大伙筹码。文天祥的破虏军和许夫人的兴宋军就可以从容地退回福建或者有选择地与张弘范进行战斗。 这样大宋朝的三股支柱力量都能得到保全。有朝廷和军队在大宋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嗯是这么一个理儿。到了翁源咱们马上安排!”苏景瞻看看苏刘义苍白的脸色不忍拂了他的意加重了他的伤势低声答应了一句。内心深处对眼前的形势却更加绝望。 破虏军前月大举反攻主力尽在两浙。此时文丞相手中剩下的不过是陈吊眼所带的那些山贼草寇。那几个标的战斗力远不及破虏军的老班底。并且陈吊王对朝廷心怀不满是人尽皆知的事。眼下他虽然依附于文丞相麾下却有着很大的独立性。这个时候陈吊眼肯奉命前来救援么? 即使陈吊眼肯福建怎么办难道放任它落到北元手中么? 第四章 虎啸 (六) “温州大捷萧明哲将军击毙新附军悍将韩国用然后放弃温州!” “青田大捷杀敌四千余人。我军正在缓慢与敌军脱离接触!” “汀洲告急灵洞山一带防线被敌军突破陶将军率领第八标退过荣阳水正在荣阳河东岸构筑构筑新的防线!” “宁都方向现敌军北元大将合拉欢率蒙古军三千余人前日向宁化方向逼近前锋已经抵达石城…” “广南东路急报许夫人和张元将军在罗浮山一带与张弘范的兵马相遇。援救行动受阻无法按原计划向前推进!” “广南东路急报江淮军在清远遇阻与元军激战一昼夜后未能攻破敌军防线偏将军周德英战没!” ……. 一群参谋忙碌着根据各地接踵而来的战报在议事厅中央的地图上用彩笔标出最新形势。每涂上一笔广南东路的形势就紧张一分。每紧张一分文天祥的眉头看上去就深邃一层。 帘外暴雨如注。 仿佛有人在天地间开了一道口子将风和雨一并放了出来。大河小河涨满了水连城外素来以宁静著称的闽江波涛也卷起一丈多高。仿佛不远处的大海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水一切都要倒着灌回来。 风雨和波涛之声冷却不了焦虑的心情。尽管所有人说话时都压低的声音尽管所有人走路时都放慢了脚步。但争论时比比划划的手势还有角旗在沙盘上移动的痕迹看上去依然让人心里急欲抓狂。 无声的压力比有声的风雷更容易令人窒息。 到此时参谋们不得不承认张弘范是个杰出的帅才他的用兵本事实在与大伙不在一个层次上。沙盘上广南东路的战局复盘与推演简直是在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参谋们到底什么是兵之诡道。 张弘范这一拳打得重打得令人头脑清醒。 从张弘范一入江南西路开始破虏军就已经落入了人家的算计当中。 深谙兵家三味的张弘范知道文天祥会在江南西路安排下密密的眼线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充分利用了自己这一点劣势。故意把破虏军的老对手李恒的旗号隐藏起来。 破虏军的细作和大都督府的所有人果然被这元军这一反常举动所迷惑。当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追查李恒的动向上时张弘范自己带兵悄悄绕向了广南西路。 破虏军的情报机构确认了李恒就在信丰大营中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料到这是张弘范故意在误导他们。等情报机构根据往来线索分析出元军有可能在玩声东击西的诡计的时候张弘范的战旗已经插到了藤州城墙上。 由于张世杰的整军动作太急太过生硬。导致追随行朝的地方豪强们对自己的前途感动彻底绝望。从中嗅到蛛丝马迹的张弘范果断地采取了打击和安抚的双重手段广州外围的防线顷刻间雪崩瓦解。 崖山的屏障藤、高、恩、新四州一失张世杰将军布置在梅关和韶关的防线也立刻失去了意义。顾及朝廷的安危江淮军主力不得不星夜回援广州。江淮军主力的撤离造成韶关前线防卫空虚。善于捕捉战机的李恒趁机破关而入整个广南战局瞬间急转直下。 张世杰心忧朝廷回军度过快。冒着瓢泼大雨依然每日行军一百余里人困马乏战斗力急剧下降。整顿了叛军兵马的张弘范果断分兵迎击。双方在清远激战在火炮等攻坚武器全部被丢弃的情况下疲惫到极点的江淮劲旅无力突破元军设置的重重防线。 广州东侧许夫人得到朝廷危急的消息匆匆起兵相救。兵马却被敌军阻挡在罗浮山下。 设在崖山的行朝危在旦夕。 隐隐地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风雨中声声敲得人心碎。 “据线报广州失守凌震将军退守东西熊州和香山岛(注现在的中山宋代中山、珠海和澳门都在一个岛上)广州水师统领黄景耀撤离不及被张弘范迫降!”一个浑身湿得像从水中捞出来般的斥候翻身下马高举着绸卷大喊道。 雨大风急。虫蚂师的飞鸽都无法放出。前线各地和安插在各地细作辗转送来的消息全凭破虏军设在各地的驿站来传递。好在年前丞相府从北方用钢弩换了很多良马才能保证消息的及时与准确。 参谋们将军们纷纷抬起头向文天祥望去。 平素谈笑如风的福建大都督文天祥如同换了个人般脸色铁青手里握着支调动兵马的令箭几度举起来几度又放回了原处。 此刻从参谋部门描绘出来的局势图上来看崖山仿佛一颗磁石敌我双方全部力量全部被这个南北纵横三十余里东南控海南北皆港的海岛所吸引。张弘范指挥本部和叛军的兵马紧紧锁住新会、广州、增城、东莞一线仿佛一头猛虎张开了大口随时会将崖山行朝吞入腹内。而张世杰和许夫人的兵马就像剪刀的双刃砍向了广州。只要刃口一会合张弘范的军队就会被剪成数段万劫不复。 在张世杰的背后却是李恒和张弘正带领的三十万大军洪流一样冲了下来。只要十天之内张世杰将军不能突破张弘范布置的防线。五万江淮军就会被元军层层包裹起来。在缺乏粮草和军械补充的情况下江淮劲卒再英勇也挡不住敌军的轮番攻击。 你中由我我中有你。元军、宋军、宋军、元军各路兵马以崖山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哪路对战机的捕捉稍慢哪路将被卷入水底。 雷声滚滚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出兵火出兵。加入这个战团将北元三十万大军一举全歼。 雨声切切耳畔亦仿佛有一个冷静的谋士在告诫他谨慎谨慎。张弘范既然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就有控制局势的把握。仓猝决定也许非但救不得行朝还要把破虏军刚刚建立基业赔进去。 如果还是像江南西路会战之前一样没有大规模战役的组织和指挥经验。也许此刻文天祥会果断地下令留在福建的破虏军全军出动。然而此刻他却已经不是当年哪个满腹豪情的文天祥。三年多的实战让他学会了太多的东西。学会了正视敌军的力量也学会了正视自己。 与前两次贸然进攻落入破虏军圈套的页特密实和索都不同李恒和张弘范是有备而来。雨季没结束之前破虏军对遭遇元军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破虏军除了训练有素外百战百胜的三项至宝依次为火炮、手雷和破虏弓。 张弘范选择在这两个月作战就是为了利用天气湿潮宋军所配备的火炮和手雷无法挥威力的机会。 而眼下破虏弓的优势也被张弘范组织的射声军所压制。 根据这几天前线送来的情报元军中出现了打着射声军旗号的专门用来进行远程射击的弓箭队。所用武器都是远程强弓对宋军的威胁极大。 情报表明射声军是张弘范充分利用北元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集中了军中所有射箭高手和名弓组建。可以说是专门瞄着破虏弓射不够快的缺点而组建的。 拉弓要用很大的力气时间越长越难控制瞄准的稳定。对于生活在长江以南的宋人而言体力和臂长决定了他们之中很难出现能拉开长弓射中二百步之外目标的神箭手。大宋朝对军械制造的长期忽视和造弓流程的复杂也使射程达到三百步之外的名弓成为不可多得的宝物。所以射前不用浪费体力开弓的钢弩才能在最近的战争中脱颖而出。 但对于北元来说这两个弱项都不难克服。蒙古军和北方汉军之中弓箭手的名额一直占到六成左右从中反复筛选优中选优去除命中的准确度要求外能拉开强弓把箭射到二百步以上的士兵每个万人队中都能找出百余名。 而使用牛筋、韧木制成的蒙古双弧战弓射程都在三百步之外。当张弘范把优秀射手和优质弓箭组合在一起后破虏弓出现后给宋军带来远程攻击优势就已经不那么高了。 根据细作从北元方面收集的情报得知双弧战弓是利用角质和木材外缠绕牛筋所制。按破虏军的标准计算单位将一把双弧反弯弓满开的话需要至少8o大斤(公斤)的力量。射出的箭能轻易的穿透一头壮牛。更令人愤懑的是张弘范还命令士卒在每支箭头上都涂了毒药。(酒徒注:此段关于蒙古弓的描述出自马可波罗的游记) 破虏弓属于强弩范畴有效射程不过一百五十步射前需要经搅弦、上箭、固定、击四个步骤。而双弧战弓随拉随无论射击度和射程都远远过了破虏弓。 在人数和战斗能力都不具备优势的情况下破虏军必须重新考虑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并且眼下破虏军侧翼门户洞开。李恒随时可以派谴兵马从龙岩、永定等方向突入南剑州。留在福建的几标人马要防守从邵武到漳州那漫长的防线兵力分配上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偏偏这个时候一直被破虏军打得狼狈逃窜的范文虎也来了精神。利用麾下兵马多地形熟的优势苍蝇一样缠着李兴和萧明哲两标人马。被打败一次没几天再反攻一次。不惜血本地誓要将破虏军主力拖在两浙。 “丞相不能再犹豫了您再犹豫万岁行朝就全完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文天祥抬起头看见行军参谋赵时俊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冲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 血立刻顺着赵时俊的额头流了下来流满他英俊的脸。这张脸与空坑兵败时冒充文天祥慷慨赴死的赵时赏别无二致。二人是堂兄弟同样是赵氏皇族当年同样为了报效国家而投身于文天祥帐下。 “时俊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文天祥连忙伸手去扶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拉动赵时俊半分。 “丞相求你救救皇上吧!”赵士俊的脸上血与眼泪一起流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朝廷曾经对大伙不起但当年赵时赏却以一人之命救得十几个破虏军现在的高级将领逃离生天。 活命之恩不能不报。 议事厅的一角正用手指比划着争吵的陈吊眼和黎贵达停住了手势一同转到了大厅中央的地图前。 二人刚才一直对是否救援朝廷在争论。做为破虏军中的资深将领黎贵达认为时间已经不再拖延。而手握重兵的陈吊眼却不愿意让自己的部下轻易出去送命。二人的观点其实也代表了参谋和军官中不同的两个派别。 黎贵达认为朝廷不得不救。 虽然行朝到目前为止带给破虏军的只有困扰。但坐视行朝灭亡而不救破虏军和福建大都督府就会失去对天下英雄的凝聚力。 虽然破虏军中有不少人认为这样的朝廷不救也罢。但在世间的大多数人眼中皇帝依然是国家的象征。五年来已经有一个皇帝投降一个皇帝落水夭折如果再失去最后一个皇帝则预示着大宋已经没有了国运没有了和北元争雄的资格。 此后效力于北元的无赖文人和名流、大儒们会迅鼓动唇舌把北元打造成传统意义上的正朔。无论破虏军多善战福建多繁华福建大都督府都不过是割据一方的叛匪。 大义面前文丞相不应该再三犹豫。 连日来参谋部门已经商讨了很多作战计划。其中一个最具有可行性的作战计划是趁李恒初入广南东路立足未稳的时候出兵梅州夺回梅、循两州然后兵向梅、劭两关做势欲切断李恒和张弘正的后路。李恒和张弘正背后受到威胁一定会返身迎战。 只要二人回师张世杰麾下的江淮军就能得到喘息。然后江淮军就可以向东移动从背后打开罗浮山防线与许夫人的人马会师。然后两支队伍合力击败张弘范。 而这个计划受到了陈吊眼等山贼出身的将领们的激烈反对。 据陈吊眼估测在目前的天气情况下如果希望这个计划切实收到效果破虏军至少要出动五万以上兵马。 那也就是意味着福建被抽成无兵之地。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任何一支敌军都可以轻松地杀入福建。 等张唐带着破虏军主力从两浙退回来的时候泉州的商港、莆田的盐田、邵武的矿山的作坊十有**已经成为元军的囊中之物。 破虏军此行可以救得行朝却要拿整个福建路的安危前去冒险。 文天祥看看赵时俊看看陈吊眼再看看黎贵达还有在议事厅一侧不肯说话却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邹洬突然现自己已经到了必须要做一个决断的时候。 放开赵时俊转身他向放着令箭的木盒子摸去。 赵时俊脸上一喜以手拭泪。眼泪、鼻涕和鲜血抹了满脸。陈吊眼的脸色瞬间铁青牙关紧咬强忍着不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风雷阵阵。 就在此时参谋曾寰匆匆忙忙从外边跑了进来将一份沾了水的公文递到了文天祥面前。“丞相行朝派人冒浪前来敦促破虏军出战!” “谁人在哪里?”文天祥的动作被打断愣了一下诧异地问。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减小的意思站大都督府内都能听见闽江口彭湃的波涛声。这个时候从崖山抄海路赶到福建来此人胆略着实不小。 “是俞如珪老将军人已经累垮了医官们正给他喂参汤续命。他说此刻不敢以皇命让丞相和破虏军弟兄们送死。只盼大人念在相交多年的份上救他外孙一救!”曾寰的回答听得文天祥心头一阵紧缩。 当今皇帝并非杨太后亲生俞如珪是他的外祖父。当年文天祥性子耿直在朝中能谈的来的朋友不多俞如珪正是其中一个。 “丞相!”邹洬、吴希奭、刘子俊同时动容言外之意不说自明。 陈吊眼、李翔、杨晓荣、吕成九等将领皆叹了口气偏转过头去。他们对大宋行朝毫无好感他们却不忍拒绝一个老人对为自己即将溺水而死的外孙而出的呼救声。 调遣兵马的令箭被文天祥紧紧的抓在了手里在曾寰急切的目光中那支令箭仿佛有千斤之重。 文天祥的手居然有些抖小臂上青筋突突直跳。 “报江南西路故友传来八百里急报达春已经从罗霄山回师不日将抵达建昌!”门外又一个斥候喘息着跳下快马。 “呼……”参谋统领曾寰长出了一口气脱下蓑衣挂在了门口的木架子上。 闪电划破长空风雨萧萧惊涛拍岸。 第五章 龙吟 (一) 冒着细雨十几匹骏马匆匆从天街上跑过。 街道两旁开了张却没什么的生意的店铺中探头探脑地伸出几顶镶嵌着软玉的丝帽转了转低低出一声叹息又缩了回去。 “唉――!”马背上的将领仿佛被这声叹息声所惊缓缓地带住了坐骑回头四望流连满眼。 入眼处磷次节比的画梁钩心斗角的飞檐在细雨中都散出股股清幽之意。房顶上刻意仿古的淡雅和门面处描金漆朱的张扬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从北的斜桥一直到凤山门络绎十里都是这种居住和经商相结合的店铺。粗数一下竟然有四百四十余行虽几经战火洗劫依然难掩其当年的繁华。 这就是临安大宋的故都临安。 “这舞榭歌台间青砖碧瓦下俺也睡过风流觉!”心中不觉冒上了一句陈龙复写的小曲杜浒轻轻抖动缰绳换了条幽静的街道绕路向城外码头。胯下的雪云骢仿佛也知晓主人的心意“哕哕”地打了几下响鼻徐徐前行。新换的蹄铁在青石路面上敲打出悦耳的脆响仿佛桃花坞里酥手拨动的琴弦。 这条街不似商铺云集的天街开阔却多出数分清幽。路两旁的庭院都很大青灰色的顶着黑瓦的院墙不像寻常人家那样高矮如一而是波浪般高低起伏着烘托着院子内浓浓淡淡的绿意。 几处院落内传来琅琅的读书声“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子曰:人不知而不蕴不亦君子乎。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杜浒笑了笑心神刹那间回到二十年前的无忧时光。当年他就是在这条官街旁的丞相府长大。家学中背着诗书做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美梦。 “当、当、当”回回寺中(穆斯林寺庙)悠长的钟声打断了家学的读书声。细雨中色目商人修建的圆顶寺庙看起来更加秀丽。临安城是万国之都每年来这里行商的胡人达数十万计各种教派也接踵而来与静雅的孔庙相映成趣。 “叮、叮、叮!”仿佛与回回们争风吃醋般一条横着不知深深几许的街道尽处响起了短而急促的铜钏声。正在园林中避雨的鸽子们呼啦啦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向更远处竖立着十字架的尖顶飞去。 “怒冲冠凭拦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钟声尽过庭院内孩子们的读书声又透了出来穿透风雨。 杜浒愣了愣浑身血液刹那间聚集到了头顶。头皮木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夫子鞑子国比咱们强么?”二十多年前同样的院落内年幼的杜浒曾这样问家学里的先生。(两宋年间宗族人家通常设家塾聘名师教导族内子弟。) “哪里强了一群蛮夷。把城市修得像乡下的猪圈般粗陋。唯一像一点样子的就是汴梁一带还是抢了咱们的地盘!”从北方逃到江南的先生如是说。 在他口中无论是已经败亡的辽人金人还是刚刚崛起的蒙古人。都是野蛮的强盗除了杀人、抢劫和放牧就不会做其他事情了。性子粗疏治理国家的方式也同样粗疏。处处透着蒙昧和血腥。 “那咱们怎么一败再败呢?” 先生语塞唯一可以做答的就是这《满江红》。 圣人说令百姓有恒产黎民不饥不寒则天下无敌。这一点临安做到了虽然国家给百姓的财货很大程度上是靠其他地区来供给。但这里的确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管子说国富而兵强。临安也做到了它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万商云集。但他的兵却是天下最弱。 这一百五十万人丁的城市却挡不住蒙古人的马蹄。野蛮征服了文明并且高傲地仰起了脑袋宣布自己的胜利以待万世景仰。 为什么? 当年的先生没有答案如今的杜浒同样困惑。这种困惑就像水师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不得不撤回福建路一样毒蛇般撕咬着他的心。 “杜将军走吧!早晚一天咱们还要再打回来!”十字路口传来张唐那特有的大嗓门。不似自幼在临安长大的杜浒他对眼前这个一百五十万人口的名城没有那么多割舍不下的感觉。对他来说自己来过了打得两浙新附军满地找牙是平生最大的快意。至于眼前的战略撤退不过是为了下一次进攻做些准备罢了。这临安城破虏军能打进来第一次、第二次就能打进来第三次。反正这里靠着钱塘江近破虏军的火炮优势可以充分地挥出来。 “走吧你的第一标弟兄们全撤到码头了么?”杜浒的目光再次一些世家大族的别致的花墙外扫过仿佛要把这一瞬间的宁静全部印在眼里。 建立一个城市需要几百年光阴毁灭她一把大火就够了。蒙古人得了临安拆了那环绕城市青石城墙。破虏军夺回临安炮火把城外码头附近的鱼市巷击成了白地。今后数年临安得了失了失了、得了不知道还要经历几回。每一回她都要失去三分颜色。待将来文丞相真的能把破虏军背后一切理顺了时临安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杜浒心中隐隐浮起几分恨意。他知道是哪些人左右了丞相的决策。这些人早晚要被自己辣手除去。 为了大宋复兴也为了眼前的繁华不被一次次错误的决策所毁。 “已经开始上船了弟兄们不愿意走有点乱。但有苏刚、方胜、还有王老实他们几个劝着不会出大问题!”张唐和方馗策马过来与杜浒行在一起。 三支卫队合并的一块阵容就显得有些过于庞大了。沿街的人家听到了马蹄声匆匆忙忙地关闭大小院门读书声嘎然而止。 “唉要依着我就不退出临安。凭着咱们手中的战舰和火炮来上十万鞑子也能守得住!”方馗摸着自己**胡茬子不甘心地抱怨。 这几个月他耍足了威风。新式战舰上火炮都藏在船腹内。不用时拉好炮窗任外边多大的风雨也影响不到仓内的击装置。做战的时候把舷窗拉开火炮向外一推。每船十几门火炮每次十几艘战舰同时射那场面如雷神显威。顷刻间可以把一片区域打成火海。就是当年女真人的铁浮屠遇到也讨不了好去。(铁浮屠女真人的铁甲重骑。曾经号称战斗力最强被岳飞和刘琦所灭。) 上次范文虎贸然来攻几万人马被火炮一顿猛轰当即溃散。直到现在凡是能看见战舰云帆的地方范文虎的新附军都躲得远远的。不单单是新附军从两淮一带赶来江南的探马赤军和汉军也不敢轻易靠近沿海各地。总是派人几番打探确定水面上没有破虏军旗号时才咋咋唬唬地呐喊着去“收复”国土。 “守住了临安有什么用。皇上的老巢让人家给抄了天下人还不都把过错算到咱们头上。”杜浒冷笑了一声鼻孔里皇上二字故意拖得老长。 他自己对福建大都府快马来的撤军令又是气愤又是不甘。当日兵出两浙的战略目的是牵制范文虎的二十万新附军打乱张弘范五十万大军齐头并进的部署。从战略角度上来看这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此时第一标和水师、还有方家舰队撤回福建的安排没什么错。但临敌需要机变不能墨守原来的计划。眼下两浙一带自组织起来听从福建大都督府号令的民军人数已经不下十万如果能以沿海城市为依托花上半年时间将这十万义军整合起来无异文丞相手中又多了一支破虏军。可号称大宋第一名将的张世杰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抄了后路。福建大都督府明明已经不奉朝廷号令了却偏偏做出了救援广南的决策并命令正在两浙打得顺风顺水的第一标和水师火回福州听候新的调遣。 这个时候出兵救援行朝绝对是下下之策。路途遥远凌震将军带着他麾下的那点残兵未必能坚持到破虏军赶来的时候。放弃两浙的大好形势回撤的举动也势必令云集在破虏军周围的义军势微。没有了破虏军的庇护可以想象这些凭血气聚集在一起兵器铠甲不全也没经过正规训练的义军们将面临着怎样的生死考验。 也许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和当年赣州会战文部十万义军同样的结局。为了一个皇帝让福建冒险舍弃十万热血男儿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 “要我说没那个皇帝不是更好。反正朝廷除了给咱们添乱从来不会干别的事。如果真需要个天子来糊弄百姓的话文大人自己穿上黄袍就是了。反正他现在的号召力不比皇上来得小!”方馗见杜浒恨得脸色青笑呵呵地在旁边煽风点火。他与杜浒和张唐长期合作早就知道在二人心目中朝廷的地位远不如丞相府重要。 “休提休提。这话咱们几个私下说说千万别让不相干人听见。否则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那帮文人杀人从来不用刀的。丞相此番决定回援广南想必也是反复权衡过。你我都是领兵之将奉命行事就行了。我相信丞相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张唐低声插了一句打断了二人的抱怨。 海盗们本来就是头顶蓝天脚踏甲板。身下没有寸土所以从来也没有“率土之宾俱是王臣”的忠诚。如果此刻文天祥趁机打出了王旗与方家的合作关系也会比目前更进一层。有家族利益牵扯在里边看似粗疏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方馗当然会给破虏军将领出尽馊点子。 但是内心远比外边仔细的张唐知道事情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除了福建地方的少数文人和破虏军高级将领外如今天下大多数人还把国家和皇帝等同在一起。在他们眼中皇帝是国家朝廷也是国家。福建改军制改官制种种逾越举动还可以理解成为对抗北元的权宜之计属于丞相权力之内的范筹。天下人特别是读过书的士大夫们虽然对这种变革略有不满整体上还能承受。 而一旦文天祥此刻在福建按兵不动或者被一些人推上帝位恐怕天下读书人有一半以上要以笔伐之。很多人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投到忽必烈麾下借外力为大宋复仇。 所以文天祥才不得不停止在两浙的军事行动全力救援广南东路的朝廷和江淮军。才会命令陈吊眼带领新编的第九、第十、十一、十二四个标取道漳州去与许夫人汇合。才会命令第一标和水师火回军。但以张唐此时对文天祥的理解在内心深处他认为文天祥绝对不会像杜浒抱怨的那样牺牲福建路的利益。他会找到更合适的办法用众人想不到的手段化解眼前的危机。 这倒不是出于张唐对文天祥的一贯信任。从上次文天祥巧借文浦山事件整顿福建军政的高明手段上张唐得出这样的结论。当时破虏军中也是分为支持朝廷和支持丞相府两大派系其中一派的领军人物还是破虏军副统制文天祥的好友邹洬。就在大伙以为两派必将水火不容的时候文天祥先是巧妙地将与杜浒“贬”到水兵营历练稳定军心。然后借文浦山风波的带来的余震简化军阶。把五十多级的大宋军级变成简单的十余级通过晋升军阶核定分管范围的办法把邹洬和他的支持者隔离在军权之外。随后水营独立成师杜浒和他麾下的水师成为破虏军6标之外一支强大的打击力量。 杜浒看了张唐一眼不再说话。军令如山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他也得把水师按期撤回去。牢骚不过是因为对故乡留恋之情的必然表露和他当年游侠江湖行形成的习惯罢了。对于文天祥他在心中和张唐一样的崇拜与尊敬。此刻虽然口中对福建大都督府的军令充满抵触换个地方给他号施令他却未必会遵从。 几十骑慢慢出了城隔着老远就看见码头上如过节一般挤了个人山人海。待靠到近前一看密密麻麻送行的香案在河畔附近远远已经摆出了几里。或衣着光鲜或麻袍褴褛的临安父老跪在香案后顶着细雨举香过遥遥拜送。 香案上时鲜瓜果、腊肉熏鱼大户人家司空见惯寻常人家过节才能吃到的珍馐美味堆了满满。每当破虏军将士列队上船都有年青的男子从自家的香案前冲过来将瓜果吃食不断地向将士们怀里塞。有的干脆打了褡裢直接挂到了士兵们的脖颈上。 “不可不可老人家千万不可!”有眼尖的士兵看到张唐和杜浒靠近怕二人责怪赶紧推辞。 “有何不可壮士回去救皇上海途千里小老儿帮不上什么忙拿些吃食还算过分。若小老儿提得动刀操得动枪早和你们一起杀了过去好过眼睁睁的看鞑子辱我宗庙!”一个穿着绸袍读过几天书的白胡子老人瞪着眼睛说道。 “是啊是啊带上吧吃饱了多杀两个鞑子救出皇上。让鞑子知道我宋人的厉害!”白胡子老汉的话音刚落一个身上衣服打着补丁乡农模样的人接茬。手中抓着几个梨儿不由分说塞到了士兵的手里。“送梨送梨。早去早归归来接茬砍鞑子和姓范的奴才扬我大宋威风!小老二三年多来从来没有像这两月般出气过” “老丈!”饱读诗书的杜浒在人群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冷又麻的感觉瞬间又涌遍了他的全身鼻子一下子变得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回头看去张唐和方馗早已跳下了马背走进人群接过百姓送来的礼物一袋袋挂到了士兵的肩膀上。 “大伙今日之意张唐破虏军文丞相记下了!”张唐颤抖着嘴唇语不成句地说道。两个月来他纵横两浙所造杀戮颇多。刀下多是卖国投敌的十恶不赦之徒但偶而也不乏蒙冤受屈之人。 但两浙百姓只记得了他的好甚至连他们撤兵回福建也不抱怨。把自己能拿出来最好吃的东西与破虏军分享期望他们救出皇帝让大伙在当四等奴隶时多一分盼头。 他们麻木他们软弱。但他们大多数人心中却永远分得清这乱世中的是是非非。知道谁用生命重新带给了他们做人的尊严。 “是张大帅、杜将军、和方将军啊!”有人从衣着和士兵们的表情上认出了三人的身份送别的人群中爆出阵阵欢呼越来越多的百姓向这边涌。护卫士兵紧紧站成圆圈试图把百姓隔离在***外却挡不住如潮人流被推得东倒西歪。 “父老们别挤别耽误了将军们的行程耽误了他们去救皇上救我大宋国运!”人群后有人大声喊了一嗓子。 人潮稍微平静几个彪形大汉抬着镏金肩舆挤到了张唐面前。 “张将军杜将军方将军请上轿让咱哥儿几个送你登船!”当先的大汉俯下身体半跪在泥地上说道。 “请将军上轿!”跟在后边的大汉齐齐蹲下将三个肩舆横到了张唐面前。 “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鹞子你们怎么来了!”张唐大吃一惊失声喊道。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几个名号吓得纷纷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小片空地来。 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鹞子等人是两浙有名的悍匪。虽然他们跟着破虏军身后屡败元军在寻常百姓眼里依然是土匪流寇与朝廷正规军完全不同。 “我们十七家寨主凑在一起核计你们去救大宋国运我等帮不上忙。但这些日子跟在破虏军身后杀大小鞑子杀得痛快所以来送你们一程。盼哥哥早日救了皇上回来然后大伙再并肩杀鞑子!张将军请上轿” “这!”张唐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破虏军走后义军就要独自面对范文虎的报复。几位头领非但不怨还冒着被人记住面孔的风险前来相送。此情此义实在难以回报。 “几位英雄听杜某一句话我等去去就回。诸位先去山中安顿别跟姓范的争一城一地得失。收拾他咱们有的是机会!”杜浒反应快借机会给众豪杰指了一条出路。 “我等自是醒得。他范文虎背后有鞑子撑腰我等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大不了一路向南到福建投奔文丞相去!大伙再一块杀鞑子!”浪里豹笑呵呵地回答指挥着众豪杰把另一顶肩舆放到杜浒脚下。“杜将军请上轿!” “上轿早日回来杀鞑子扬我大宋国威!”在浪里豹等人的带领下周围百姓一头喊道。此刻再分不清谁是江湖盗匪谁是寻常百姓。 张唐、杜浒、方馗6续被抬上了甲板。做了半辈子海盗从不在岸上表露自己真实出身的方馗嘴唇颤抖着脸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运兵巨舰缓缓起锚。 “杀鞑子扬我大宋国威!”无数双手臂在雨中挥舞仿佛无数把刀挥舞在张唐、杜浒和方馗还有所有人的记忆中。 第五章 龙吟 (二) 军中战舰皆是改装过船桅和布帆的航甚快。待入了海更是得了势劈波斩浪如蛟龙般向南驶去片刻功夫便将6地抛得远了。只是越行向南风浪却越大起来雨势也跟着更急切每行得一阵就得收一收帆岸调整一下船头向看得见岸得近海靠一靠。 “莫非这老天也不愿咱们远去么才离开临安几步雨竟然变得这般大!”张唐站在运兵舰船头低声调笑道。 自从登船杜浒和方馗的心境就都不大好所以三人也没急着分开。一边看海中风浪一边谈谈说说的议论此番两浙之行的得失。 “估计是飓风要来了!”方馗抬头看看锅底一般黑的天正色回答。他多年在海上谋生观云断风雨方面自有一手绝活。 “飓风?那岂不是糟!”张唐毕竟是6标统领听方馗答得郑重吓了一跳不觉叫出声来。 “海上航行遇上风浪本是常有的事情。今年雨水来得晚地气给憋住了不生飓风才怪。这风多从流求而起由东南向西北越向北越弱。如今苏洲洋上已是如此恐怕过了翁洲(普陀山一带)风浪会更大。今晚咱们落帆后半夜到象山港避避。明日沿着海岸走应该能保得舰队周全!”方馗指点着还有从东南方隐隐压过来黑中透着亮的云彩叹息着答。“只是如此短时间肯定无法赶到伶仃洋去救皇上出海了!” 张唐、杜浒以叹息相应想到前途俱是心事满怀。到了晚上天气果然像方馗说得一样风雨如晦。小山般的巨浪一个接一个拍来把偌大个舰队玩弄得像一把骰子般随意上下。 方馗担心他的分舰队早早地和亲卫解了救援艇划回座舰上去了。中途几度差点被海浪吞没全靠了附近战舰抛下的绳索才没要了他的老命。杜浒这边却不着急依旧在张唐的运兵舰上赖着。他麾下陈复宋、方胜、苏刚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驾船的事情用不到他这一军主帅来操心。 张唐知道杜浒留下来必是有话跟自己说。故意不点破取了本兵书躺在帅舱的木窗上借着油灯的光芒慢慢体味。留下杜浒一个人无聊的听雨打木窗的韵律。 听了一会儿杜浒终于按耐不住。把油灯向自己面前拉了拉让张唐无法看清楚书上的字。然后生气地问道:“张大将军你以为咱们这样赶去真来得急救小皇帝出海么?” 张唐愣了愣旋即明白杜浒还为撤军的事情懊恼合上书本笑着答道:“赶不上又如何?难道咱能不奉丞相号令留在两浙不归么?” “那倒不是除非谁被猪油蒙了心。你我都是追随丞相多年的旧人同生共死过的无论如何不会生了二意!”杜浒见张唐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慌不急待的解释道。 “白天码头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当今民心容我等置皇上与江淮军于不顾么?”张唐不理睬杜浒的表白笑了笑继续问道。 “当然也是不能。他们都是百姓不晓得丞相府和朝廷的区别。偏偏丞相身边的人也不肯替他分忧明明知道是陷阱还推着破虏军跳进去!”杜浒恨恨地拍了一下桌案目光刹那间冒出几分微寒。 “你啊!”张唐笑着摇头。眼前这个杜贵卿还是那个原来的样子狠辣果决经历过几番挫折却依然没将他的棱角磨平了些。这种性格在丞相府势单力孤时问题不大。那时大伙都在危难中谁也不会有太复杂的想法。可随着破虏军的实力越来越壮大这种性格的人未免会越吃亏。 “我怎么了难道张大将军熟读兵书就没看出来崖山行朝不过是张弘范故意留下的一枚饵么?”杜浒被张唐笑得有些不着头脑带着几分气问道。 “我当然知道那是饵。可既然知道是饵又何必在意后面藏的钩子。贵卿我看你提防上张弘范圈套是假对当年张世杰和苏刘义处处排挤丞相的事怀恨在心才是真的吧!”张唐有心点醒杜浒故意把他的想法向歪道上猜。 “杜某岂是如此不堪之人!”杜浒的脸瞬间变得雪白指天誓。“若杜某亦是那不顾大局之人就让老天翻了我的座舰……!” “嘘小声我和你在一条船上!”张唐翻身坐起笑着打断杜浒。“你自觉问心无愧可旁观者眼中你推三阻四的行为与当日张、苏两位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在赣南全军覆没的举止有何两样。争天下者争民心也。很多事情不是你问心有愧和无愧来衡量的而是在别人眼中你的行为是怎样的!” “张兄你莫非是说……!”杜浒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弘范吃准了文天祥和张世杰承受不起放任行朝被人俘虏的罪名所以才摆好了口袋让江淮军和破虏军钻。而事实上此刻的行朝不过是张弘范手中的人质而已。江淮军和破虏军一旦推进得快了不按张弘范安排步调走他立刻就可以拿下崖山杀死小皇帝。如果张世杰和文天祥按他的步调走则张弘范和李恒的三十多万兵马会把江淮军和破虏军一口口吃下然后再跟小皇帝算帐。 纵使不能将破虏军主力尽歼于广南东路。收拾完江淮军后三十万元军也可趁势剑指福建。 眼下海上风浪大6秀夫大人明知道行朝已经成为张弘范手中的棋子也不敢让舰队出海。已经葬送了一个皇帝在海上没人敢让新皇重蹈覆辙。 6上只要破虏军一出福建张弘范就赢定了。 这是一盘死局唯一的解法就是弃子将行朝弃掉。文天祥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弃子才让破虏军损失最小而不是放不放弃行朝的问题。 杜浒突然意识到看似憨厚的张唐远比自己聪明。从开始他就看出了这是一个死局。所以丞相命他回撤他就回撤跟本不担心回撤之后被派向哪里。 “飓风一来广南和福建的雨只会比两浙大不会比两浙小。这大雨滂沱的陈吊眼带着四个标的新兵走不快!”张唐跳下木床拉开窗子望着外边一个个巨浪说道。 不兵相救是忠诚问题。但出兵后却没成果那是时运问题非有心之过。放着李恒的后路不去切文丞相命令陈吊眼兵出漳州绕那么大一个***是为了什么? 刹那间杜浒浑身上下一片冰凉。他不敢相信这样冷酷无情的决定是文天祥的真实目的。 牺牲两浙战局、牺牲行朝就是为了去争一个虚名为破虏军的形象再添几分正色。 他一直希望文天祥变得果决变得霸气变得做事不再那么畏畏尾。当文天祥真的有可能变成他心中的完美丞相时杜浒瞬间觉得其实这个形象一点都不高大。甚至可以说陌生中透着阴冷。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当能为目的牺牲一切。能作为这种成大事者的属下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也是瞎猜的未必对。反正自空坑后咱们就没猜中过丞相要干什么。他命令咱干什么咱干就是了。总之跟在丞相身后不会错的!”张唐半晌没听见身后的杜浒说话低声叮嘱道。 有一些事情他没敢跟杜浒交流。白天在码头上张唐分明于送行的人群中看见了何时的身影。多日不见的何时扮作小商贩和几个乡农打扮的人一起不断调动着送别人群的气氛。 经历何时暗中一番运作可以想象在民间风评里破虏军的形象有多高大。他们与百姓的情谊他们为救援行朝做出的牺牲他们仁义之师的形象将永远印在两浙百姓的心中。并且随着市井间的民谣、评话远远流传出去。 “文士杀人不用刀!”白天张唐曾经跟杜浒讲过这样的话。他一直把文天祥与武将同列而实际上文天祥又何尝不是文士的一员呢。陈宜中等人会用的那些手段他都会用。只不过原来可能是不屑不纯熟。而现在用得越来越圆转如意了罢。 “我不相信丞相决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杜浒摇摇头执拗地讲。比起张唐口中冷酷无情长袖善舞的文丞相杜浒更愿意相信一个有些冲动有些血勇但顾全大局有情有义的文天祥。 “可只有这样的文丞相才能将一盘散沙般的行朝整合在一起。才能领着大伙把鞑子赶回老家!”张唐幽幽地答了一句没有回头。目光穿过巨浪投向福建。 文丞相下一步你到底打算将大伙带往何方呢? “丞相你真的既救出行朝诸公又保得福建路周全?”破虏军总教习兵部侍郎邹洬在把手中的白子随便向棋盒中一丢狐疑地问道。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局棋盘上的场景惨不人睹。心不在焉的邹洬大龙被屠杀所有势力被割得支离破碎。 “福建路不能丢丢了之后咱们就失去了落脚地。凤叔难道你真的认为忽必烈会善心再给咱们一次重整旗鼓的机会?”文天祥笑着抹平棋盘拿起两粒黑子重新开了一局。 “不会!”邹洬心事重重地应了两手。他看不明白文天祥的企图。 在没派兵出前文天祥忧心忡忡急得仿佛天马上要塌下来般。陈吊眼带着四个标人马走了福建路剩下的兵马已经不足两万大都督却沉稳了下来把精力放在处理政务上并忙中偷闲找自己来下棋。 “但行朝我不能不救否则非但天下人要指我为葬送大宋的奸贼你邹凤叔也不会放过我!”文天祥笑着又摆了一粒子与先前的子遥遥呼应。 邹洬被人说中了心事愣了一下脸上飞起些许惭愧之色。胡乱应了一手低声解释道:“非我胶柱鼓瑟只是自幼读圣贤书到头来难免放不下!” “好一句到头来难免放不下。天下英雄恐怕大多数还如此吧!”文天祥又放了颗子在棋盘上隐隐黑子已经占据了一角之地。“所以我让陶老么的人马退过了汀洲凭借锦江和金山一带的炮台做一道防线。林征老汉派人给炮台盖了防雨棚达春想趁虚杀入福建也不容易!” “嗯!”邹洬心中压力稍轻飞快地应了一子。边下边问道:“如此便好正在整训的新兵还要五千多随时可以派出去敌挡片刻。第一标、第二标和第六标撤回来之前达春未必攻破咱们的防线。南边呢陈吊眼那边能跟得上么?” “他那四个标的士兵都是你训练的。军官都经过军校培训问题不大。况且吊眼为人仔细还有许夫人和张元这两个人帮助他纵使达不到目标李恒和张弘范也难一口吃掉他!” 文天祥意味深长地看了邹洬一眼摆下一粒黑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生变化在一角站稳脚跟的黑子开始大幅度向外扩展侵犯白子的领地。 “我是怕怕他不肯尽心!”邹洬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文天祥索性实话实说。“吊眼一直对朝廷不满“服从丞相不服朝廷”是他当日提出的条件。这次勉强他出兵如果他出虚应故事……” “凤叔你真的以为凌震将军能在张弘范的打击下坚持到援兵到达么?”文天祥重重的点了一子在邹洬的地盘中顷刻间将白子的阵势打乱。 “这这…”邹洬慌乱地组织子力拦截一不小心几粒子被切断在外。这正是他一直忧心但没说出来的话。凌震所部兵少又经新败在张弘范手下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据情报所言眼下朝廷连台山也失了只剩下崖山、香山和大、小熊州四个岛屿。而台山一失崖门对面的炮台也被北元所得。虽然张弘范手中没有优质的火药但宋军封锁崖山入口海面的能力已经不再。 如果张弘范真的全力进攻恐怕皇帝和6秀夫大人已经殉国多日了吧。但邹洬一直强迫自己相信张弘范麾下的北元将士惧怕海上风浪不敢跨岛攻击。凌震将军能支撑下去等到陈吊眼赶到的那一天。 虽然除了南下救援行朝外走北路攻击李恒的背后也是一招好棋。但邹洬同样相信文天祥执意走南方路线自有他的考虑。 “张弘范、李恒、达春都是名将。论行军布阵你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特别是张弘范号称领兵以来未败过一仗。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在广南东路他占全了情况下所图就不止一个行朝一个江淮军!”文天祥点了颗子将邹洬的棋子围住拿下。“他想一战而竟全功所以逼着我们去广南在他选好的地方决战!” 一瞬间邹凤叔冷汗满脸。 文天祥的话没有错除了少数天才外名将多是靠经验堆出来的。只有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才信奉靠熟读几本兵书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鬼话。从战场经验这一点上破虏军中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张弘范、李恒和达春。这三个人不会放着嘴边的肉不吃等着破虏军冲过去把皇帝救出来。崖山至今没有失陷的唯一可能就是张弘范在那里布了个大圈套等着破虏军去钻。 如果这样陈吊眼此行非但救不了行朝反而会把全部弟兄葬送掉。这样促成此行的邹凤叔、俞如珪和赵时俊将成为断送抗元大业的千古罪人。 抬头看看文天祥见他依然不急不徐地等着自己落子。邹洬脸上冷汗更多几乎滚落到棋盘上。 “丞相……”邹洬手中的子再不肯落下。眼睛瞪得铃当一般大仿佛在问“您不会让故意让陈吊眼延误战机吧!” “放心凤叔。有曾寰在陈吊眼没有那么容易跳进别人的圈套去。鱼没上钩前张弘范也不会轻易收饵。所以眼下皇上很安全破虏军也很安全。甚至达春为了不逼我们回军都不会攻得太急了。他们都是名将分得出轻重缓急!” 扑通邹洬听见自己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落回了肚子。低头细看棋盘上文天祥不顾规则居然趁自己楞的时候多摆了十几粒子。 高手之间一子已经可定输赢。十几粒子摆下去白棋眼看着又没救了。 “丞相!”邹洬刹那间恍然大悟大声抗议。 “我不是名将打不过张弘范。我也没那么多经验所以我能多放一粒子就放一粒!拣他也没经验的向上放看谁学得快而已!”文天祥笑着落子点在棋盘上“校!” 第五章 龙吟 (三) “砰!呜――”炮弹穿过风雨重重地砸在汤瓶嘴山临海一侧的断崖上炸起碎石无数。 驻守在汤瓶嘴山的元军也不甘示弱鼓捣了一会儿开炮还击。炮弹拖着长长的浓烟在雨中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扎进了大海里。 零星的炮弹你来我往斗将起来。持续的雨天让火药受了潮火炮射程大打折扣。隔着崖门的双方与其说正在炮战倒不如说彼此在互相示威显示自己的战斗力尚在一般。 战了片刻汤瓶嘴方面的炮声先停了下去。这里的炮台全是从宋军手中夺来库中所存火药不多大部分都受了潮所以消耗不起。况且开炮的士兵全是新手不懂得如何将火炮角度调到最佳十炮之中九炮不知落到何处打下去也没什么收获。 对岸的宋军见元军炮手服了软也停止了射击。风雨太大看不清楚对面的情况他们无法校准炮弹落地点。并且眼下宋军与元军面临同样的困境火药供应不足。 炮击声又被风雨声所取代。天仿佛漏了一般无止无休地将雨水倒下来。崖山岛周围风雨仿佛成了一道直连天地的高墙把小小的岛屿与世隔绝。 囚笼一般的困境里情绪始终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丞相6秀夫每天仪表严整地主持着朝议协调处理行朝的各项事务。另一个是禁军主帅护国公凌震自从第一次领兵与元军作战开始他所打过的败仗已经不计其数了。眼前的挫折远远没达到让他失去获胜信念的地步。 “鞑子这两天攻势明显减弱这说明越国公(张世杰)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广州附近。张弘范不得不分兵去堵截他!”十天前护国公凌震在朝堂上如是安慰大伙。 顿时群情激昂国舅杨亮节甚至当朝答应捐献出自己一半家产劳军准备里应外合给张弘范致命一击。 江淮军迟迟未至凌震组织了几次反击也没收到预期效果。在敌军的优势兵力下大宋反接连丢失了秀山岛龙穴洲等一系列岛屿的控制权。因撤退不及时而被迫降元的百余艘战舰也被张弘范强力整合起来开始试探着出海。 “昨夜鞑子试图夜渡被咱们的水师顶了回去。这说明他们已经着了急文大人的兵马估计快到了!”早朝上杨太后询问起前线战况护国公凌震如是汇报。 一干臣子们全没了精神有人窃窃私语认为张世杰将军已经全军覆没。继而有人出班大声指责说凌震指挥不利要承担丢失国土的责任。有人则跳出来为凌震辩解认为目前困局主要是因为杨亮节弄权百般维护几个领兵豪强让他们未能及时被处理掉造成。与杨亮节交好的几个御史立刻出言反驳认为豪强临阵倒戈主要还是张世杰对他们相逼过甚引起。还有人干脆要求太后下旨剥夺凌震的军权由户部尚书杨元礼大人来主持全局。 性子向来绵软的杨太后立刻失去了主意一双秀目里噙满了眼泪顷刻便要落将下来。帝景坐在龙椅上好奇地打量着底下的群臣不知道大伙到了这个时候还彼此攻击指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说的这些事情与解决行朝困局到底有什么关系? “嗯哼!”素有忠直之名的6秀夫出了声重重的咳嗽将堂下的嘈杂声全部压了下去。他整顿衣冠出班先对着太后和皇帝恭恭敬敬地施礼然后大声说道:“臣请太后下旨凡在庭议上不顾朝廷威仪者皆贬出朝堂到北岸军中听用!” “呃!”喧闹的众人倒吸了口冷气面红耳赤地归班站好。彼此的眼神还互相纠缠着传递着不服气的信息。 “难道兵威之下诸位就忘记肩上之责忘记了君臣之礼了吗?如果害怕何不去投了元军苦苦守在这里图的是什么?”6秀夫回过头扫视着诸位同僚说道。 几个刚才争执最激烈文官低下头去目光不敢与他相接。 “算了外边风雨大影响人的心神。哀家的心情也被这天气弄得乱糟糟的6丞相不必苛责!”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后终于体谅地说了一句让众人有了台阶下。随即她自己却沉不住气问道:“护国公说文丞相的人马快到了有确切消息么?” “臣只是从敌军表现情况来推断。昨夜他们试图攻击大熊州(东熊州)结果浪大无法靠岸。被严明远将军打了回去折了好几百人!”凌震出班上前几步如实汇报。 “我军伤亡如何?”杨太后吃了一惊低声询问。 “据战报我军阵亡一百三十七人伤了二百余。但士气尚高如果风雨不停的话守得住大、小熊州!谢太后挂怀”凌震躬身再次施礼心中对龙案后的女人不免多了几分敬意。 “散了朝凌将军去内库领些绢布给受伤的将士们分了吧。文丞相送来的银两还有些阵亡的将士一律用现银抚恤。有家人在岛上的就送给其家人。没家人在岛上的交给其同乡带着等战后送回其家乡!”杨太后擦了擦眼睛缓缓说道。 “臣谢陛下谢太后大恩!” “免了将士们为国捐躯皇家不能亏待了他们。问过海民没有这种天气还要持续多久?”杨太后安排完了抚恤将士的事情强逼着自己问道。刚才6秀夫提醒得好此刻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每个人都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海民是沿海一带以捕鱼为生的百姓没有土地也没有什么恒产。地方官员眼中海民向来归于蛮族异类。他们的生死向来是不闻不问的。但这些以船为家的人偏偏对大宋十分忠诚自从闻听皇帝在崖山落了脚驾着乌延船(一种小海船捕鱼居住两用出不得远海)赶来助战送鱼送水的足有三千多家。行朝上下对海情天气的了解无人出海民之右。 “海民们说今年雨水来得迟闭了地气所以海生飓风。什么时候地气散尽了什么时候雨停。往年少则一天两天多则十天半月!”同知枢密院事王德出列站在凌震身后回答。 他本是个文职受命参与军队指挥。自己知道无领兵经验所以也不争权而是尽力搜集崖山附近天文、地理信息为张世杰、凌震、6秀夫等人的决策做参考。 殿中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叹息。被困以来大伙关注最多的就是天气和海情。但据附近的海民反映每年这个时候是天气变化最剧烈的季节伶仃洋(香港澳门之间的水面)内巨浪已经可达丈余高伶仃洋外巨浪如墙船出立覆。前段时间俞如珪老将军不相信海民的话认为军中巨舰抗浪性高冒险出海去搬救兵。至今音讯皆无估计已经带着满腔的忠心葬身鱼腹了。 君臣之间面面相觑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处理了几桩与军务无关的杂事后就宣布散朝。凌震将军匆匆忙忙赶往军中巡查各处防务。6秀夫却与礼部侍郎邓光荐一起走进御书房督导皇帝做起每天的功课来。 今日刚巧讲的是《孟子》中关于治理国家的论述小皇帝与两位大臣先施君臣之礼再施师傅弟子之礼然后一同温习里边的名句。 帝景这几年随着军队流离颠簸身上已经被磨得很少见帝王家的骄矜之气。背了几篇后指着其中的段落恭敬地问道“老师这几篇都是说的如何实行王道振兴国家的办法。但为什么诸侯不肯听之呢。是不是他们的资质过于愚鲁不解圣人所言之意呢?” “得为诸侯者自幼有人教习之见识肯定异于常人。臣以为非其不知而不肯为也!”邓光荐在垫子上跪坐得笔直正色答道。 “为什么不肯为呢难道他们不想让其国家强大么?”帝景点了点头又问。 对啊为什么不肯为呢?邓光荐学富五车却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春秋诸侯谁也不肯让两位圣人一展所长的道理来。即便是在议论中被圣人及其门生说得心悦诚服转过脸却立刻将圣人之言抛于脑后。 这个问题难住了邓光荐让他一时有些语塞。 “应是大道艰难而旁门左道实行起来相对容易吧。欲使五帝三皇之盛世重现需要乎常人的毅力和坚持方可。而诸侯之心皆在争一时霸业上!”6秀夫在旁边替邓光荐回答。 在6秀夫眼里帝景的资质远高于常人登基前又有黄龙出水之兆将来肯定是一个绝世明君。这样的睿智之人往往最缺乏的就是坚持到底的毅力。如果自幼年打好基础将来在他手中实现几代儒家的理想也说不定。 “可眼下我们与北元之争。是先争霸业呢还是先行王道!”帝景若有所思迟疑着问。 “这?”这回6秀夫也不好回答了想了半天才勉强说道:“那些蛮夷跟他们讲王道和霸道都是讲不通的。倒是以兵威克之才是上策!” “那如何才能重整我大宋兵威呢?”帝景又问。 “不外以圣人之言勤修内政亲贤臣远小人……”邓光荐回答。豁然现自己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开始如何行王道上去了。如是绕之便陷入了个无限循环中永远解答不了帝景的问题。 好在帝景只有十岁性子还没完全安稳下来不会就一个问题死追不放。听完邓光荐的答话后就问题转到别的角度上去了。君臣三人做了一个半时辰学问赐饭谢恩各自散去。邓光荐跟在6秀夫身后出了临时皇宫心事重重。 “邓大人好像不高兴!”6秀夫听见背后雨地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响转身问道。 “没什么在想万岁今日之问话!”邓光荐的回答听起来分外无精打采。 “万岁还年幼自然有些古怪想法。这正是我辈引导之责何必为一两句问话而烦恼!”6秀夫笑了笑低声安慰道。作为老师看到弟子有疑惑应该高兴才对。一个帝王如果对谁的话都唯唯诺诺将来主政之后必然会缺乏独立的判断力容易被小人的谗言所迷惑。 “我想加以时日陛下定能成为越我大宋历代帝王的千古明君!”邓光荐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翻滚的乌云感慨地说道。 “那是自然陛下的资质世所罕见。真是天佑我大宋呢!”6秀夫没听出邓光荐话里的遗憾意味高兴地应合。 “可6大人你有让陛下逃离生天之策么?”邓光荐走到6秀夫面前大声追问。 6秀夫愣了一下周围的风雨声仿佛骤然加重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在他脚下砸出一个个壮硕的水花。 万朵水花中6秀夫平静地回答:“尽人力安天命而已。我相信天不绝我大宋!” “若鞑子攻上岛来大人当如何?”邓光荐脸色苍白大声问道。对6秀夫这种诗人般的想法他无法理解。眼前分明已经是绝路大伙都以为6丞相如此镇定必是有脱困良策不到最后关头不肯说出。谁料到他只是听天命而已。 “若鞑子上岛6某只能劝万岁以身殉社稷卫我华夏尊严。但在上岛之前6某依然要坚守君臣大义不因事态紧急而乱了应有的秩序!”6秀夫正色平静做答仿佛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 “轰隆!”平地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没有闪电却有几十个士兵快地穿过皇宫前的官道向北跑去。 “站住皇宫之前喧哗成何体统!”6秀夫非常不满冲着带头者大声断喝。 “香山岛守军投降了户部尚书杨元礼大人将岛上的辎重和粮草全部当礼物献给了鞑子!崖山北岸告急!”带队的将领不顾6秀夫的身份大声喊道。 “杨元礼?”邓光荐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崖山岛狭小放不下太多辎重。临近的香山岛与崖山之间的水道很窄又有岛屿在外海拦着波浪不似外界巨大。所以香山岛被当成了行朝的囤积物资之所。布匹、银两和火药大部分都在那里囤积着。由杨太后的族兄户部尚书杨元礼掌管。谁也想不到关键时刻户部尚书大人居然把国库当作礼物送给了张弘范。 “原来如此!”6秀夫心中登时雪亮仿佛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盏灯般明白了最近重重蹊跷之事的来龙去脉。 他与张世杰整顿兵马遭到了来自国戚集团的重重阻力。明知道陷害先帝的凶手肯定出在翟国秀、王安世几人中间偏偏无法下重手将几人收拾掉。在文天祥的协助下好不容易用重金买通了杨亮节让他不再阻挠整军之事掌管钱粮的杨元礼又跳了出来强替群豪出头。 6秀夫原以为皇亲国戚们如此是因为他们担心张世杰独揽兵权造成权臣专政的威胁。所以他也做出了些退让给几个豪强保留了些权力。 谁曾想到皇亲国戚中早就有人抛弃了大宋。 孙安浦千里迢迢来投奔朝廷对自己几年来的行踪说得不清不楚苏刘义欲杀之却被杨元礼拦下。结果翟国秀等人临阵投敌时唯一一个参与其中的文臣就是派去送押送军粮的孙安浦。 张世杰秘密回军救援朝廷李恒却如同早就料到一般快做出了反应。与张弘范配合着把江淮军包围在途中。 大伙怀疑朝中出了内奸没想到内奸正是身居高位的杨元礼太后的哥哥。想想举止反常的杨亮节再想想负责防守斗门的杨元让6秀夫脸上冷汗淋漓而下。 “杨亮节大人杨元让大人呢你们谁看见了!”风雨中6秀夫抓住一个将领服色的人大声问道。 “杨亮节大人乘船出海强攻香山岛去了。派末将亲自来皇宫向6大人报信!” 斜对面一个跌跌撞撞跑来的小校高喊道。“杨大人说如果他回不来请6大人与太后登船宁可死在海里也别困死在岛上!” 6秀夫的神志稍微清醒立刻明白了杨亮节的话中之意。香山一失大、小熊州到崖山之间的水道随时都会被切断。二洲一去崖山已经再无外围屏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依照俞如珪老将军生前的建议冒险试试军舰的抗浪能力。 “报丞相大人杨元让…”又一个士兵从风雨中出现跪倒在泥浆中。 “杨元让大人怎么了快说!”6秀夫一把士兵拎起来大声质问。 “杨元让大人听说杨元礼投敌说杨家愧对国家自刎谢罪了!”浑身上下湿得如水里捞出来的士兵哽咽着报告。 “天!”6秀夫松开士兵的胳膊仰天大喊:“苍天啊你真的要亡我大宋么?” “苍天啊你真的真的要亡我大宋么?”南边高高凸起的岩石间一个声音来回震荡。 第五章 龙吟 (四)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上万户阿剌罕从蒙冲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小熊州东岸的浅滩上。战靴踏破水面与沙地接触的坚实感觉从脚下传来更坚定了他此战全胜的信心。弯刀一挥他把迎面射来被雨点打得去势已尽的弩箭磕飞了出去紧跟着迈动双腿咆哮着冲向宋军的阻击队伍。 “勇士们杀上去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副元帅阿里海牙挥动战旗千余名蒙、汉将士以阿剌罕为箭头组成一个锋矢阵直直地向岸上插入。 此战必胜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都不容置疑地相信这一点。因为自从千里迂回以来长生天一直在关照了大元关注着大帅张弘范。 带着万余人马穿过千里烟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在广南西路生苗聚集的山区向来是历代朝廷都毫无办法的地段。那些苗人骁勇善战视一切走入山区的其他民族为敌人软硬不吃。官军前来剿匪报警的鼓声一响大一点的苗寨能杀下数千人小一点的苗寨亦能杀下几百勇士。毒箭、毒烟、蛇虫、马蜂所有山林中的生物都能被苗人用来当武器。所以在张弘范之前没有人成功做到这一点。但张弘范做到了非但平安穿越苗区而且受降了千余苗人做部署。 接着长生天保佑。让张弘范以万余兵马压服了藤、庆、恩、新四州守军。兵不血刃地除去了崖山的西部屏障。待大军入了德庆后才知道原来在谈判过程中居功至伟的孙安浦将军是受命索都将军安插进大宋朝廷内部的死间。虽然没等他完成任务索都将军已经战没。但是半年多来孙安浦将军始终未曾忘记自己的使命多方游说不但成功地在大宋朝廷诸派系之间制造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成功的说服了掌管钱粮物资的户部尚书杨元礼使他成为大元的内应。 有了杨元礼这个法宝三军都元帅镇南大将军张弘范不但掌握了大宋行朝内部的防御布置应对措施甚至连张世杰的回军路线也了解了个清清楚楚。指挥调度起将士来自然事半功倍。 仿佛冥冥中自有命运安排一般向来用兵谨慎的大宋枢密张世杰居然因为担心崖山的安危举措失度。大军星夜回援一路上逼着将士们以急行军的度冲进张弘范的圈套。清远一战疲敝的江淮劲旅损失过半。随后被李恒率军追上前后夹击打成了残军。 紧接着张弘范在广州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文天祥前来上钩。十几天来两浙兵马回撤福建、陈吊眼兵出漳州、杜浒、张唐从海上撤向福建即将来援的消息接踵而至。就在此时宋户部尚书杨元礼派人来约定投降细节并承诺给元军献上的大宋行朝最后的物资和钱粮同时告知行朝诸臣士气已经完全崩溃的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一向对张弘范不福气的阿里海牙等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不但赐给了元军一个天才的统帅而且让对手失去了应有的智慧。 而长生天所展示的神迹不止如此就在杨元礼承诺献出香山岛的第二天早上。一纸情报从达春处匆匆传来据与达春联络的破虏军内奸报告陈吊眼所部兵出漳州乃是佯动。这支人马的真实目的是接应许夫人免得她陷入张弘范圈套。破虏军真正的力量在水面上文天祥打算派奇兵从海上迂回在重围中将大宋皇帝和百官救走。 接到情报张弘范倒吸一口冷气。此番围点打援关键全在崖山这个点上。崖山这个点一失全盘部署就失去了支撑。各路宋军自然可以从容退回福建依仗山地与元军做长期周旋。 既然文天祥的部署已经被己方知晓所有战略随即做出调整。与李恒、阿里海牙、阿剌罕等重要将领匆匆一议后张弘范当机立断命令吕师夔火接应杨元礼提前接受香山岛。同时命令其他围困崖山的北元各路兵马在中午十分同时冒雨出击势必一天一夜之内拿下残宋行朝。 被困在佛岗的丘陵地带依靠地形苟延残喘的张世杰部已经没有理会的必要。拿下行朝后自然可以凭借小皇帝为人质胁迫张世杰率部投降。至于文天祥既然他自作聪明打算迂回救人张弘范就抢先下手把大宋皇帝俘获。然后将最后一战开始时文部人马的位置公告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文天祥打着忠义的名号行自己割据一方之实的嘴脸。 到那时文天祥即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真相。张弘范自然可以打着为宋除奸伸张正义的名号率军入闽。 “张世杰可以当先锋6秀夫疾恶如仇文风刚烈正好可以让他写讨伐文天祥这个奸臣的檄文。” 长生天下张弘范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做响。 大、小熊州元军攻势如潮。 雨急伶仃洋内的海浪虽然没有外海那么大但也是声势夺人。激扬的鼓声中北元将士站在由藤、高、恩、新四州投降宋军驾驶的蒙冲斗舰上跃过浪尖海潮般一**涌到岸上。 风猛射出羽箭都被吹偏了方向十有**落入海水里。偶尔一两支射中人体也刺不透被水湿过的牛皮甲。 这时候钢弩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这种没有尾羽的弩箭射程虽然也受到风雨影响但穿透力惊人可以直接透过雨幕将人钉翻在沙滩上。只是文天祥送来的弩箭大多数分给了江淮军。熊州守军虽然跟在禁军身后分得了一点但百余支钢弩要封锁数万元军的冲击显然力不从心。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宋将梁窕射出最后一支弩从沙滩上拔起刀向元军冲去三百多大宋官兵紧随其后。求援信号已经出去了但凌震将军迟迟没有回音。有人汇报四面都出现了元军凌震将军已经无兵可派。 “将宋军分割开别让他们阻挡了将士们抢滩!”阿里海牙挥动令旗沉着地下令。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下千户宝音咆哮着截向梁兆。 两支队伍撞在一起出闷雷一般的声响。紧接着刀剑撞击声喝骂声伤者的呻吟死者临终前的痛呼还要血喷入空气中的丝丝声刀卡在骨头中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将雨声和涛声渐渐压成了背景。 梁窕的身材远远比宝音矮小在狼牙棒的接连打击下他手中的钢刀很快变成了弧形。虎口处血顺着刀柄淌下来在脚下的海水中绽放出一朵朵小花然后快被翻腾的海浪卷散了去。 “投降吧南蛮子!”宝音大声喊道也不管对方能否听懂他的蒙古话。回答他的是一双凄厉的眼神梁窕跃起弯刀割破风雨画着弧线割向他没有皮甲保护的脖颈。 宝音拧身斜撩“当”地一声将梁窕连人带刀撩飞。紧接着他快冲两步将死命扑上前来救援的宋军击翻狼牙棒挂着风奔梁窕的天灵盖直直拍下。 “吱!”长枪刺入肋骨的声音令人牙酸宝音手中的狼牙棒无力地落入了海水中。在他面前斜跪着的梁窕双手紧握一杆从战死士兵身边捡起来的长枪刺穿两层牛皮软甲捅入了对手的前胸。 宝音瞪大双眼双手紧紧握住枪杆。刹那间他现自己的血顺着枪杆在向外淌染红那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鲜血的手伴着雨水落入海中。原来长生天保佑的蒙古人也会死一个荒凉且滑稽的想法窜入了他的脑袋随后膝盖处一软他栽倒于浅滩上溅起一片红色的海浪。 梁窕脸色煞白摸索着从海水中捡起宝音用过的狼牙棒转身冲进了北元士兵群中。 狼牙棒所过之处带起数片碎肉。 混战中的宋军见己方将领勇猛士气大振呐喊着向梁窕靠拢。周围的元军士卒纷纷走避攻击阵型被戳出一个窟窿。 “嗨!”梁窕挥棒砸碎一个西夏人的脑袋然后兵器脱手掷到对面冲过来的蒙古武士的面孔之上。脚尖斜挑从地上挑起一把单刀接在手中平推将一个汉军士卒扫去半截。 两杆斜刺递过来的长枪刺向他背后露出的空门两名穿着大宋号铠的小兵舍弃对手一齐扑上长枪被挡出圈外。两名士兵也被追上来的对手砍中后背倒在海水里。 梁窕回身怒吼将两个使长枪的新附军士兵先后砍翻然后以左臂轻伤的代价换了一个探马赤的命。战靴横扫将另一个探马赤军的脖子踢歪成直角。 闪电裂空电光照耀下宋将梁窕宛如凶神下界每一次出击必然夺去一个北元武士的生命。 如林刀枪中宋军士兵亡命博杀。 一个宋兵被刀砍中倒下前的瞬间他扔出手里的钢刀。盘旋的刀锋被雨点打得冰冷呼啸着从一名北元士兵的喉咙处扫过。 血喷向空中和雨水一同落下来。宋兵哈哈大笑着倒地死之前还带着轻蔑的笑容。 一名宋军小校扔掉刀把与自己捉对厮杀的元军百夫长双腿紧紧保住。元军百夫长的刀如剁菜般剁透他的铠甲剁碎他的脊骨。他却死不送手。一名宋军士卒看准机会将长枪从侧翼捅入百夫长小腹。 两个低级军官同时跌倒永远抱成了一团。 一个蒙古武士用包了铁的皮靴踩住了宋兵的脑袋用力将他的头向泥沙中踩。血夹着气泡烟一般散向水面。蒙古武士残忍地笑着用力在用力。突然他的笑声僵在了脸上。 泥沙中的宋兵抓出把刀来砍断了蒙古人的脚踝。 没了脚踝的蒙古武士惨叫着倒进水里。宋军士兵从海水中摇摇晃晃地爬起然后又摇摇晃晃地扑倒压在断了脚的蒙古人身上二人在海水中翻滚厮打厮打翻滚终于一块消失在血海深处。 一命换一命岛上的守军势单很快被冲破防线分隔开来。但这些没读过圣贤书不识字不会著书立说的士兵们却不像每每能表长篇大论慷慨激昂一番的大人物般见势不妙就争先恐后的投降。而是用生命坚守着最后的职责。 雨中响起铜盆的敲击声。 几个身穿丝衣胖胖的乡绅从岛上冲出来菜刀扁担镐头铁镇尺千奇百怪的武器拿在手中冲进元军大队绝决如扑火的飞蛾。 “啊--!”书生受伤后的喊声与他的身体一样软弱。但软弱的身躯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镇尺抛了出去砸碎了一个蒙古武士的鼻子。 “疯子一群疯子!”张弘范立在一块礁石上看着一个个衣着光鲜的百姓前仆后继地冲到军中送死摇头长叹。 这些百姓都是家境富庶的一方士绅放弃了偌大家业田产跟在大宋行朝身后行走天涯吃尽了苦头到了最后居然还不肯放弃心中的执念。 这让他很不理解张家的家学是依附强者抛弃弱者。从他的祖父那代就是如此。明知道没有希望守卫还去守卫的事情张家不会做也做不到。 “要马上解决守军否则拖延到天黑之后进攻崖山的阻力更大!”副都元帅李恒附在张弘范的耳边建议道。 “嗯!”张弘范点点手示意自己身边的一队铁甲武士加入战团。 风雨中刀枪碰撞声更急。宋将梁窕浑身是血带着十几个人杀进张弘范的视线。 “兀那南蛮子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知道天命在元么?”一杆樱枪从雨中扎出来拦住梁窕的去路。樱枪后一个身穿银盔银锁甲脚踏描金战靴的武将用汉语质问。 “去你***天命老子知道当人好于做狗。回去问问你爹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当四等人的滋味是否好受!”梁窕喝骂道钢刀急劈逼得银甲武将接连后退。 银甲武将被骂得面红耳赤大怒稳住身形枪枪欲取梁窕性命。左右北元将士同声呐喊纷纷上前相助。 “哼!”梁窕鼻子里出声冷哼以寡敌众毫不退缩。以他为中心渐渐杀出一个圈来圈里圈外全是北元将士。不一会儿他身上被创四处同时也要了三个北军士兵的性命。 “珪儿还是经验不足啊!”战团外一块礁石上张宏正笑着对身边人说道。随即弯弓射出了一支冷箭。 人群中的梁窕突然晃了晃跪倒在海水里。血顺着他的右目流出淌了满脸。一支穿越风雨飞来的利箭在他眼眶中微微颤抖。 手握长枪的张珪不敢刺下箭杆上他分明看清楚了几个金字。这是他叔叔张宏正的描金长箭只有他张家的人才摆这种谱。只有他张家的人才有这种雨中伤敌的准头。也只有他张家的人才这么无耻。 “小子你是张弘范的儿子吧!”梁窕以刀强撑身体不倒喘息着说道。 银甲将军张珪面红耳赤一刹那他无法为自己的家族和血统而自豪。风雨中他看到自己对面浑身是血的宋将艰难地从红色的海水里站了起来一手提着刀另一手从眼眶里拔出了长箭挥舞着向自己冲了过来。 一阵寒意从脚跟一直涌上头顶全身的毛跟着一根根直竖。张珪不知道躲也不敢躲眼睁睁地看着宋将冲到了自己面前。 无数根长枪捅进了宋将身体周围士兵一拥而上将宋将梁窕高高挑起甩入了大海。 更多的大宋将士冲了上来雨声和涛声已经压不住两军将士的喊杀之声。矮小单薄的大宋士卒提着刀迎向了比自己高大得多粗壮得多的元军勇士。近岸处的海水迅被血染红被起伏的大潮卷动着向内海散去。黑色的云白色的雨、蓝色的海红色的浪天地与海洋之间一个个不屈的英魂手牵着手唱出最后的挽歌 傍晚时分元军攻下小熊州守岛宋军一千五百多人全部战死。一路追随大宋行朝而来被安置在小熊州上的百姓四百余户不愿意再次落入敌军手中受辱。一些男人用握笔的手拿起菜刀、扁担与冲上岛的元军以死相拼战死在沙滩上。 女人们领着孩子一路南撤最后被阿剌罕率部逼上了岛南端的一处断崖。正在阿剌罕高兴地计算着这次又能收多少好看的女子进入自己的帐篷收多少孩子作为家生的奴隶的时候。令他震惊的一幕生了。 风雨中他看到一个女人领着七八岁的孩子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冲南而拜然后孩子和母亲一起跃进了大海。 紧接着他看到了第二个母亲第三个第四个。 母亲孩子少女老妪衣裙飘舞宛如穿透雨幕的白鸥般扎向大海。 李恒、张弘范、张珪、阿里海牙阿剌罕全愣在了当场。“咯、咯、咯”有人听见自己的牙齿在不停地响。 第五章 龙吟 (五) 漫天焦雷炸得崖山行宫内瑟瑟土落。 昏暗的烛光下大宋行朝的文官们彼此相视目光中充满了凄凉与无奈。大熊州、小熊州、香山、三江行宫外围的岛屿半日内相继失守曾经被视作天险的崖山已经无险可凭。大宋行朝此刻战无兵退亦已无路。 “太后臣以为此刻应马上送皇帝陛下出海暂避元军兵威。寻找时机再重整大宋旗鼓!”礼部侍郎邓光荐急切地劝告。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了得到的回答依旧是一声低低的噎泣坐在空荡荡的龙椅侧面的杨太后仿佛没听见邓光荐说什么一般只顾着落泪。 自从国舅公杨亮节的遗体被忠勇的士兵们抢回来后杨太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无论大臣说什么话她都以哭泣相应。此刻杨亮节那插满了羽箭的遗体就摆在她的脚下这位被言官们讥讽为不会做事只会揽权一心想把朝廷的军队化为杨家军的国舅人生最后一刻走得极其雄壮。在听说自己的本家兄弟杨元礼把府库物资全部献给元军后他硬是以三百死士攻上了香山岛打得香山岛守军抱头鼠窜。若不是关键时刻遭遇了吕师夔所带的接应元军香山岛就会被重新夺回到大宋手上。 面对五千元军杨亮节提枪入阵直取中军。向来以勇武著称的吕师夔不得不掩旗避之。 杨亮节透阵而过吩咐麾下亲兵回报崖山行宫香山已失。然后再度提枪杀入元军重围直致力尽战死。 “6丞相您看……?”邓光荐得不到杨太后的回答又把头转到6秀夫这边。 “上了船我们能去哪呢?”6秀夫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邓光荐的话。 是啊上了船我们能去哪里呢?诸臣相对黯然。崖门内大宋水师的战舰尚存一千余艘其中不乏两千料以上的军船。但此刻伶仃洋外风高浪急参照海民的说法是“一出崖门片板不归”。驾船出航只是比战死多拖延了几个时辰并且死后连尸骨都找不到。 “那也好过等死吧说不定海上还能闯出一条生路来!否则杨大人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邓光荐不甘心坐以待毙继续劝道。杨亮节几次乘船来往与崖山与福州之间留在崖山的诸臣之中他应该是最懂海情的人。邓光荐总觉得杨国舅到死还念念不忘让皇帝出海必然有他的道理。但具体道理在哪他亦说不出。非但他自从张世杰、苏刘义等人离开翟国秀、顾铠等人相继投降后整个行朝已经没有一个通晓水战和航海之人。所以此刻纵使没有风浪出海亦是一场以生命进行的赌博。 6秀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心有所动。还没等邓光荐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行宫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宫门口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扑到在地哭叫道:“启禀太后同知枢密院事王德大人刑部尚书申维时大人工部侍郎杨守道大人户部员外胡靖大人一起服毒自尽了……!” “什么?”6秀夫几步走到宫门前大声问道。他派人去传百官来大殿议事几个大人迟迟未到。假了太后的懿旨再次派人去催没想到催回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王枢密和申尚书等六位大人服毒自尽了。临去前留言说大宋已有一帝有辱社稷断断不可再辱。请6大人好自为之…….”报信的太监跪在泥水里一边哭一边转述道。 6秀夫的身体晃了晃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几道闪电当空划过蓝紫色的光照亮他绝望的脸。滚滚雷声从天际而来震得殿中每个人的心都跟着颤。 悲凉而压抑的感觉在大殿中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列祖列宗啊!”惠王赵兴栋悲呼一声低头撞向了殿中金柱。 整个金銮殿都跟着晃了晃出一声沉闷的响。血光四溅诸臣拦阻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惠王的尸体被柱子弹开软软地仆倒。 金殿内响起一片悲声。正在给弟弟清理身体的杨太后迷茫地抬起头看看众人又将头低下眼泪一条线般洒在杨亮节的锁甲上。 “报浅滩水涨贼舟逆滩而上凌震将军不敌已经退过大岭。何去何从请6大人做决断!” 没等众人从悲伤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小校闯进宫俯在金殿前报告。 听到此言众人心里更加绝望。崖山与三江岛之间的水道被珠江所携带的泥沙淤积据海民说已经几十年都无法行船。所以众人以为张弘范取了三江岛后若想攻上崖山也得驾艨艟从熊州和三江岛之间的水道过来。十几里水路行船要耗费很多时候。谁料到此刻天欲亡宋连浅滩都跟着涨水能托起运兵的艨艟来。 “报瑶光舰被风浪推动撞在奇石上沉没!”报信的小校刚从泥浆中爬起来又一名士兵闯进来伏在阙下。 “啊!”邓光荐后退数步无力地倚在了殿柱上。 瑶光舰是幼帝赵昺的座舰整个舰队中以此舟最大一向是最抗风浪的。瑶光舰在官涌港内海中奇石旁被其他战舰环绕而泊。这艘大舰都被风浪击碎其他战舰想必更是难保大宋朝最后一丝活命的希望也断绝了。 “天亡大宋!”诸臣彼此目光相交顷刻间想到了一处。 “太后事已至此该唤醒官家了!”6秀夫整顿衣冠上前施礼大声奏道。 “嗯一切俱依凭6大人安排!”杨太后抬起头清晰地答道。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被瑶光舰的沉没蒙古人临近的消息所刺激一直哀哭的她居然开始说话。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刹那间带上了几分生命的光泽仿佛冬日傍晚的残阳落山前最后的一次闪动般冷中透着强烈。 几个太监抹着泪去后宫伺候皇帝更衣。文臣们相视而泣哽咽不止。6秀夫轻轻咳嗽了几声压住了众人的悲啼笑着奏道:“启禀太后微臣不才无计力挽天河。此刻社稷将倾理应相从陛下始终。臣家中还有一妻二子容臣且去安顿稍顷便来!” 所谓安顿之言定是逼着他们自杀以殉国难了。大伙理解6秀夫话后的含义心中一冷悲伤的感觉一下子被憋住。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绝望之后的轻松。 “丞相大人且去安排片刻后我母子于偏殿相候!丞相有为国捐躯之心哀家身为女流亦不会再令社稷受辱!”杨太后点点头笑着应答。想让6秀夫和诸臣宽心一些眼泪却不肯听话顺着清瘦的面孔上滚了下来。 “臣家中已无人就在此与陛下告别吧!”参政知事夏士林擦去了眼泪对着殿前都检点张德惨然一笑说道:“待会烦劳张大人找一个手脚利落的弟兄带剑上殿送在下一程!” “烦劳张大人!” “烦劳张大人!” 几个御史6续上前给殿下都检点张德施礼。金殿中唯一一个佩有武器臣子张德颔相回解下腰间佩剑托在了手里。 金殿外仅余的百十个侍卫在雨中肃立着电光下握刀的手被照得惨白。 “诸位有必死之心难道没有杀贼之念吗。等死何不提刀死于阵前!”礼部侍郎邓光荐越众而出大声喝道。 大伙都欲殉社稷强行出海的寻觅活路的话他再也提不出来。但挥刀自尽却又太不甘心。此刻崖山岛上宗室大臣的家眷、子女不下五千。大、小熊州、香山岛、还有分散着住在伶仃洋诸岛之上台山、新会、番隅一带追随着大宋行朝的百姓、士人不下二十万。眼下虽然大部分百姓都落入了北元之手但大伙忍辱偷生就因为行朝还在华夏文明还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如果帝景和杨太后、6丞相以及朝中诸臣都选择了殉社稷事情传开去崖山附近追随殉国的读书人和普通百姓人数绝对不会低于十万。 全国各地闻讯而死者估计会更多。 既然大家连死都不怕了何必不与元军拼死。就像国舅杨亮节那样至少还不曾坠了大宋威名。 “我等俱是文人邓大人何出此言!”夏士林愣了愣正色喝道。为国捐躯是士大夫的本分。但提刀上阵却是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与武夫同类实在有损文人脸面。 几个御史低声附和在与敌人拼命而死和自尽之间他们宁愿选择后者。大伙实在不明白一向文章、气节都为文人表率的帝师邓光荐怎么会到了最后关头说出如此文武不分的混账之语。 “大伙既然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文人名声。我辈若是自尽了跟在身后的数十万大宋百姓不过一同做了千秋雄鬼而已能奈蒙古人何。我辈今日杀贼而死日后必有千万万大宋男人血洒疆场前仆后继把蒙古人赶出去。放眼江南真正的蒙古人不过两万而愿意为国捐躯的百姓又何止二十万两百万……”礼部侍郎帝师邓光荐不顾朝堂礼仪大声疾呼“等死做人杰而死可乎?” “咔嚓!”闪电当空劈下照亮金殿外众人的脸。 6秀夫愣了愣抬头看看邓光荐突然现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可悲可怜。众目睽睽下6秀夫走到殿前都检点张德面前拔剑出鞘挥舞着喊道:“既然如此我等就血流五步让鞑子知道何为壮士之怒。张大人烦劳你且出去找几十把刀来!” “末将遵命!”张德大声回答昂而出。不一会儿金殿内外就响起了沸腾的人声侍卫、太监、宫女还有附近大臣之家眷奴仆男女老幼提着刀捧着枪集结在一起。 幼帝赵昺被太监换了一身戎装金色皮盔银色锁甲精钢战靴一手拉着杨太后一手拉着6秀夫到金殿口。 此刻已经无需皇帝开口勉励如林刀枪中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与天空中风雷之声遥遥相和把环岛的海浪声都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宫墙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清晰风雨中隐隐有一哨人马直奔皇宫而来。 “诸位跟我举刀杀贼!”殿前都检点张德大喝一声提枪向宫门口冲去。千余刀枪相随呼喝而上那气势仿佛瞬间集结了千军万马般。 6秀夫上前几步提剑护在金殿口。杨太后笑了笑抓着一支从杨亮节身上拔出来的血箭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幼帝赵昺提着把不知何人塞在他手中的匕锋刃向前一双大眼中精光滚来滚去竟无半点畏惧之色。 “好一个少年帝王若加以时日……”帝师邓光荐看了看皇帝满眼爱怜。转身入宫将大宋历代皇帝的灵位和宗谱、典籍百官名册御印等传国之物依次擦净在御案前摆放整齐。摘下布幔帘帘幛等易燃之物将御案围好。捧着一把香烛站在了布幔旁。只等元兵一入宫门立即举火。把三百多年传承化做一股清烟随赵昺的魂魄飞了去。 忽然6秀夫的身体晃了晃手中长剑“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邓光荐闻声抬头只见殿前都检点张德带着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 第五章 龙吟 (六) “万岁、太后、6丞相莫慌破虏军苗春前来护驾!”一声断喝粗鲁却如天籁般传进邓光荐的耳朵。 身体晃了晃手一松蜡烛掉到了布幔上腾起一片火光。邓光荐手忙脚乱连踢带扯将火扑灭不知道是被浓烟熏的还是被外边的呼喝声喜的眼泪鼻涕一并流了出来。 忙乱完了邓光荐抬头细看。只见面帝景面前站了二十几个壮士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身上穿着清一色的精钢细链软锁甲头顶清一色的亮银盔。推开的面甲下露出张张疲倦的脸。当先一个肩甲上饰了一颗铜花的将军躬身在帝景面前低声不知在启奏着什么。旁边6秀夫大人额头皱成了一个圪塔脸上的表情阴情不定。 注意到6秀夫的表情邓光荐的心突地一沉。赶紧上前几步凝神细听只闻杨太后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苗将军所言有理但不知此策又几分把握保得陛下平安?” “跟随末将前来的除了破虏军教导旅五百弟兄外还有流求苏家的水手一向在海上行走,懂得海情。此外文丞相重金雇佣的数百大食、色目水手也是弄惯了浪的。臣既然能平安进来自然能把保护太后、陛下和诸位大人平安出海!”苗春想了想恭恭敬敬地答道。 他与6秀夫当年同在大帅李庭芝麾下效力虽然等级相差甚远但也有过数面之缘。6秀夫上次去福州也与他叙过旧。所以经过6秀夫作证后杨太后不怀疑苗春是北元派来赚皇帝的奸细只是十分担心皇帝此行的安危。 “可海民分明曾说过崖门外风高浪大行不得船!”幼帝赵昺也在一旁问道。他没见过苗春也不知道6秀夫和苗春的关系所以心中一直对苗春的身份报以警惕。 苗春抬头看看幼帝赵昺手中始终紧握的匕笑了笑说道:“海民的乌延小船不能远洋当然出海立覆。而随臣所来大舰皆是专为航海所造。比这再大的浪也无法颠覆它。陛下勿疑此刻事态紧急其中差别到了海上末将再与陛下细讲!” “是依文丞相传授的图谱所造么?不知爱卿此番勤王带了多少人马多少水手?”幼帝赵昺听完苗春解释想了想继续问道。他心细自从苗春等人一来就现这些人所穿的锁甲与常甲不同虽然锁环之间有细细的空隙但内里不知衬了何物雨点打上即顺着甲纹滚落一滴不尽。脚下的精钢战靴也一样雨一打泥浆立刻被洗去冷冷透出蓝光来。听了苗春关于船的解释立刻就就联想到文天祥进献的火炮、钢弩等物上来。既然火炮、钢弩这些奇物文天祥都能造那造几只抗浪的船自然也是应该。 “张弘范那厮在广州城外设了圈套引丞相上钩。为了防备他恼羞成怒伤了陛下末将只得带了五百教导旅弟兄从外海转来同来的战舰五艘水师弟兄千名。苏家的远洋海船五艘、海商李芬利的阿拉伯海船两艘。此外还有三艘雇佣来的远洋商船加在一块总儿共十五艘大船总计两千多水手!”苗春见小皇帝赵昺问得仔细心中暗暗称奇。虽然急着上船却也不敢怠慢细细地介绍了自己绕海而来的理由免得将来让皇帝对破虏军起了疑心。 “那好母后儿臣欲随苗将军出海不知母后和6丞相意下如何?”赵昺问完了苗春转头向杨太后请示道。 性子柔弱的杨太后吃了一惊不知道向来不肯多说一句话的赵昺为何今天如此决断。连连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是又忧又喜。喜的是瞧今晚赵昺的表现与作为将来必是一个有雄才的君主。忧的却是其兄端宗皇帝因为自作主张莫名其妙地落水。倘若去了福建被破虏军保护文天祥虽然有忠义之名赵昺所处局势却和当年的端宗类似还是权臣当政皇权旁落。赵昺行事如此干脆一旦得罪了权臣弄不好将来会落得和端宗皇帝一样下场。 6秀夫见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然不再多说。心中对赵昺所报的希望又高了几分。信心一回脸上的气色好看了不少。马上命令人替赵昺准备轿子蓑衣等物随苗春出海。 赵昺见太后与6丞相都没否定自己的意见胆子更大抬起手来扯着苗春的绊甲丝绦问道“苗将军不知每船可载几人可否把百官及其家眷装下?” “此番专为救人而来十五艘巨舰每船装二、三百人无虑只是仓内拥挤些委屈诸位大人了!”苗春心中更奇没料到赵昺小小年纪已经懂得施恩与诸臣正色答道。 此番前来的海船除了五艘军舰外都是远洋货船航不如军舰快运载力却远远过之。苗春怕给了人太多希望耽误了幼帝赵昺行程所以不敢多报数字。但船队运载力远远不止三千旗舰上安排了皇帝和行朝大臣其他四艘兵舰上的水手舱里塞了百官家眷。同来的苏家和另五艘商船则尽可能地将宫廷护卫、太监、宫女和闻讯赶来的百姓装了进去。大伙俱不愿意留下受元军的侮辱所以狭小的船舱每人一支吊床的安排也毫无怨言。一些饱学且威望颇高的老者还主动站出来替破虏军维持上船秩序。 半个时辰十五艘巨舰皆满港口周围扶老携幼赶来的百姓却聚集了数以万计。大伙站在雨中不向前挤也不肯散。眼巴巴地看着战舰旗舰拔锚下桨。 “大伙散去吧稍做隐忍一年之内我苗春一定杀回来!”苗春站在旗舰头上冲着人群大声喊道。 众人默不作声此刻雷声稍小无边风雨里大岭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却越来越清晰。有人恨恨地跺了跺脚自作主张钻到停泊在港内宋军水师战舰上去解缆绳。几个帮助破虏军维护秩序的父老重重地向苗春面前吐了口吐沫相继走进旧式战舰中。 “那些战舰只可近海航行经不起浪……”苗春心中大急连忙解释道。却没有人肯听他的劝告。越来越多的人默默沿着栈桥走进船舱看情形是宁愿坐了海船葬身鱼腹也不愿留下再做一次北元的顺民。 闽乡侯苏醒见状咬咬牙把心一横大声喊道。“那港里还有军船和水手若诸位不怕死且听我的安排挑船坐了。此去生死有命莫怨天由人!” 话音刚落只听见人群中一声喊男女老幼同向栈桥涌来。苗春阻拦不得只得任苏醒指挥着将百姓分成*人和孩子装在官涌港内的大号军船上。再由各船抽调了水手船上帮助行船。 流求地广人稀临来救驾前苏醒早就存有招揽人口的心思。所以苏家特意尽遣行船老手并且把几家大海商麾下水手重金雇佣了一批过来。 众水手齐心协力下又装满了五十几艘旧式军舰的百姓。眼见着每艘军舰上分的水手越来越少已经低过了远航的底限还有百姓6续赶来扶老携幼地向旧式军船上走。把个苗春急得双脚直跳明知道苏醒此举无异是让百姓赌命却亦无可奈何。 直到凌震将军闻讯撤下来了舰队方才拔锚离港。船一出崖门浪果然涌得小山一样高把个船儿像树叶般抛上抛下。百官皆是富贵之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都道是船马上要沉了在心中把漫天神佛求了个遍只要保佑逃得生天去一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只是此刻神佛仿佛也害了怕一个个躲起来不肯显灵由着风浪越来越大。 “呃”礼部侍郎邓光荐干呕一声从吊床上翻身而下摇摇晃晃向舱口跑。才走出几步甲板颠簸了一下把他整个人摔了出去。手扶着甲板欲起身嗓子口却再也憋忍不住中午陪幼帝用的饭菜连同胃肠里的酸水一并从鼻子里窜了出来把个皇帝恩师天下斯文表率的礼部侍郎呕得满胸秽物鼻涕、眼泪淌了满脸。 几个太监于心不忍试图上前为他捶背。身体才离开了吊床立刻仆倒相拥而吐。顷刻间潮湿阴暗的水手舱里弥漫起刺鼻的味道。 到了这般光景一些强忍心中烦恶的人也忍不住了顾不上斯文狂吐不止。食物尽了继而是清水恨不得将肠子一并从嗓子里倒出来。心中暗自后悔若知道浪中行船如此难受还不如留在岛上做了刀下之鬼。嘴上却不肯将这番想法说出吐够了歇一歇立刻找相熟的人托付身后之事。一些平素不和睦上朝时白眼相向的到了此刻也放下了心中恩怨凑在一处说得全是同生共死的诺言。 6秀夫担忧幼帝赵昺安危扶着船壁一步一跌蹭到赵昺歇息之所问候。替赵昺护驾的破虏军士卒认得是6丞相赶紧把他搀进了尾艛靠了舱壁站好。 让6秀夫担心受不得苦的赵昺此时正玩得高兴。罗盘、信号旗旗花火箭东一支西一支丢了满甲板。见6秀夫被人搀进来脸色一红赶紧规规矩矩地在床边坐正了身体一边用眼神示意贴身太监收拾地上杂物一边客客气气地问道:“6丞相可好太后和诸位臣工都平安么?” “劳陛下忧心诸臣都安泰太后在二号舰尾艛应该与万岁这里类似!”6秀夫强压住腹内的翻腾感觉半倚着舱壁答道。好不容易回过一口气定神看起尾艛内的布置来。 船舱内的布置显然花费了苗春一番心血。比起6上的宫殿略显狭小但比起每人只有一张吊床又暗又潮的水手舱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错开门口背风处放了一张大床、八尺长短上边铺了一床崭新的缎被。床头旁枕头斜上方的木壁上伸出一支灯座半空中弯了个钩子分散出五根蕊半掩着铁叶托儿呈梅花状。每个花蕊上都插着根香烛照亮床旁的书案。与床相对的另一侧亦是同样一个灯座五根蜡烛火光跳跃着照得尾艛内如白昼般明亮。 书案上平铺着一张海图四角用钉子钉牢。左上角有一个弯钩拴着根绵绳。绵绳子另一端吊着个盘身木柄的东西不知为何物。右下角却是固定着个沙漏葫芦形状透明琉璃制造里边有细沙缓缓漏下。无论船如何晃动沙子的度始终如一。 书案旁还有一个五尺多高的圆几。上面刻着些方位一个磁勺吸附在圆几正中勺子的尾巴不停的摆动。圆几旁是一个异族老汉碧眼、灰、白须双眼盯着圆几不时地嘟囔几句把身边伺候的水手支使得跑进跑出不得空闲。根本不管此刻皇帝就在身边丞相就站在门口。 “告诉舵手航向又偏了。怎么弄的难道舵房没有罗盘么?还是存心要害大伙死。再点几根蜡烛把四个窗口的烛台全点上。传信号出去让所有领航的战舰都照着做!”异族老汉用生硬的汉语叫嚷道。 “是!”水手答应一声小跑着出门。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水手闯入四下里点了不下二十根牛油大蜡把个尾艛内照得如冬雪初晴时的田野般亮得人直想流泪。 幼帝赵昺儿童心性见老者忙得有趣跳下床来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刚靠近圆几老者抬起头把眼睛一瞪大声呵斥道:“床上玩去休碰了罗盘。害了大伙性命!” “大胆!”6秀夫忍无可忍冲上前斥责道。呵斥的话刚欲出口一个浪头涌来将船打得偏了偏甲板斜成了陡坡。幼帝赵昺站立不稳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君臣二人同时跌倒摔了个滚地葫芦。 那老者一双脚如同长到了甲板上般丝毫不为风浪所动。见6秀夫君臣二人摔得狼狈哈哈大笑边笑边说道:“雨夜行船罗盘最大。失之毫厘谬已千里。哪管是皇上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乱碰。这位大人难道你没出过海么?”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响起苗春的笑骂声“好你个斯笛文狲难道你不怕6大人怒天亮后砍了你的狗头么?” 接着一双大手伸过将幼帝赵昺轻轻抱起放到床榻上。大手的主人一边替赵昺遮被挡寒一边满怀歉意的说道:“陛下勿怪这人是化外蛮夷不懂大宋的规矩。但雨夜在大海上行船四面都是水没有山和海岛标记也看不见星斗只好先记了他罪等靠岸时微臣替陛下收拾他!” 如此一说6秀夫反而不好作了。抬眼看看看苗春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幼帝赵昺倒不介意围着被子边自己揉着摔疼的屁股边问道:“化外蛮夷么怪不得如此高大。是昆仑奴的族人么使不使得飞剑!” 几句话把6秀夫又气得几乎吐血。幼帝口中的昆仑奴是五代闲人杜撰的奇异人物能御飞剑千里之外取人级。6秀夫有负有教导幼帝之责平素里皆以古圣先贤之言培正其心性修其品行。最忌讳有人拿怪力乱神来误导皇帝。幼帝在他面前也一直是个贤良睿智的明君形象谁知道今晚死里逃生之后居然像换了个人般露出平素难见的顽童本性来。 毫无疑问这昆仑奴之类的怪谈定是国舅杨亮节那不学无术之人言传身教的。6秀夫大窘又不好当着苗春的面数落已死之人只好坐在甲板上背靠着舱壁生闷气。 那苗春却是和赵昺投缘见他问得有趣笑着答道:“市井传言昆仑奴通体漆黑唯有牙齿洁白如雪。依臣所见应该是木骨都束(摩加迪沙)一带的部族。这个化外蛮夷是佛罗伦撒人到天方做生意蚀了本钱流落的泉州的。他的家乡比昆仑奴远些不会用飞剑但看得好航向是个使船的好手!” 此刻苗春又换了一身衣着不再穿那身锁甲。样式不是官员身上常见的袍服而是绵布剪裁的贴身短打。上装下摆刚刚过腰腿上是和看罗盘老者一样的散腿长裤裤子口刚及鞋面虽然不像官服一样儒雅看上去却别是一番整齐。 赵昺看得好奇伸手上下在苗春身上摸索了几下笑道:“苗将军这身衣服倒是利落是从那人的家乡传过来的样式么还是我大宋之外的航海者都这么穿着?” “不是这是破虏军中裁缝专门为航海者量身而做的。水上交战要避免近身肉搏所以铠甲没什么用途。穿了散腿裤子不穿袍服适合在甲板上奔跑。这是咱大宋创不是从这蛮夷家乡传来的异俗!”苗春慌不及待地解释道。破虏军中很多风俗规矩与大宋旧俗迥异。原来不和行朝混在一处大伙也不怕皇帝和诸位大臣挑刺。此时要把行朝接来破虏军中标新立异的东西少不得要惹些麻烦。所以苗春刻意强调这些习俗、规矩都是丞相创避免日后受人指摘说丞相府众人离经叛道尽学蛮族礼仪。 “我是佛罗伦萨市民不是化外蛮夷。按你们大宋这种国土丢光了文明依旧算绵延不绝的算法我是罗马人和你们的历史一样久。那昆仑奴是阿福瑞克沙漠人自古就是罗马人的奴隶不会使飞剑干力气活倒是好手!”灰老者听苗春总拿蛮夷称呼自己心中不高兴气哼哼的说道。 “罗马人罗马国很大么?在什么位置?汉、唐时代可曾来朝?”赵昺丝毫不以老者的话为忤好奇地问。 “他们的商队可能来过。在泉州时末将问过陈龙复他说史书没有记载。有可能误归了波斯人一类!”苗春也不敢以没有确定的答案应付皇帝含混地答道。 “如果把汉、唐、宋算做一个国家的话你们的国家曾经很大。但还没有做到让全天下臣服的地步。所有国家都来进贡那是官员在吹牛我们罗马帝国的官员也这么吹过。其实我们的领土根本不接壤隔着大海还隔着大漠和野蛮人的国度谁也不可能臣服谁!”没等苗春回答灰老者自豪地介绍。他流落到大宋已久最不习惯的就是所有人都以蛮夷称呼自己。按他自己的观点宋人的历史追溯起来和佛罗伦萨市民的历史差不多长。同样拥有文明流传不绝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称对方为蛮族。倒是蒙古人是的的确确的蛮族但大宋的读书人谈到他们却是另一种既敬且畏的神态。 “休得无礼难道文丞相没教导过你礼法吗?”赵昺的贴身小太监庄省见6秀夫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出来狐假虎威地斥责道。 “我是实话实说至于文大人他雇佣了我但不是我的主人。我是自由民和他之间只有契约没有高下之分!”老者瞪了庄省一眼冷冷地答道。说完把心思又放到罗盘上继续旁若无人地指手画脚起来。 6秀夫听得心头火向上撞抓着床腿站起手指老者欲斥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说辞。罗马、自由民、契约一个个都是他不懂也没听说过的词完全出离他的见识之外。特别是那句:“官员吹牛罗马的官员也这么吹”极大打击了他的自信。自幼读的书中都说的是当年圣人之世四夷来朝。儒者无不以恢复圣人时代国家的地位为目标。谁想到这个家乡比昆仑奴还远的蛮夷一句吹牛就把圣人之世的记载全颠覆了。仿佛四夷来朝以周天子为正朔时代只是古代贤哲编出来的谎言。没有依凭也没有证据。学者讲究考据如果证据占不住脚那自然所有从此证据上得出的结论也占不住脚不值得一驳了。 “丞相切莫动怒他就是这个性子凭技自傲不值得一般见识。文丞相的确只是雇佣了他就像店主和伙计合同一到期谁也不欠谁的。”苗春见势不妙赶紧中间斡旋。将来福建展要仰仗眼前这位6大人许多他可不想因为几句话把6秀夫得罪了。岔开话题讲了几句不相关的笑话看看沙漏上的刻度用手指了指船尾方向对赵昺说道:“陛下海上无趣得很臣恐陛下烦闷特地命人准备了一场焰火给陛下看。估计时候快到了陛下可愿赏光!” “如此好且带朕去且带朕去!”赵昺手拍得啪啪直响起身就要向床下蹦。但想想刚才被海浪摔得那个大跟头心有余悸又怕怕地缩回了脚。 苗春微微一笑张开双臂将赵昺抱到怀中举到尾艛最外侧的窗口。眼神挑向船尾向赵昺示意道:“陛下向船尾方向看焰火马上就开始了!” 尾艛四壁各开了一个圆窗。能看到外边黑乎乎的世界雨水却打不进来。赵昺自上船后就一直觉得奇怪。在苗春怀里伸手去摸了一把现手指所及镶嵌的居然是一整块厚厚的琉璃一圈圈水波样的花纹将雨水冰冷的感觉从指尖处传来说不出的异样。赵昺在宫中见过福州贡来的琉璃杯认得琉璃。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平整得一块。没等看焰火目光已经被琉璃勾住了。(早期平板玻璃是由玻璃泡吹制扩展而来所以表面有圆形条纹。) “好个苗春他倒是会享受!”6秀夫轻轻簇了一下眉头心中暗道。水晶琉璃板他曾经在邵武见过知道此物得之不易越是纯净价格越贵。如尾艛四壁上镶嵌的这几片大小与成色般的卖到市面上价格不会亚于同样厚的银箔。没想到破虏军如此奢侈居然拿了此物来遮风挡雨。 强压住心头不快手扶着舱壁向外看。目光透过重重风雨看到几十点灯光连成一条长龙随着海浪上下起伏。6秀夫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原来尾艛的水晶琉璃窗和艛中的二十几根蜡烛是用来指点航向之用。破虏军战舰和苏家海船还有文天祥雇佣来的商船显然是镶嵌了玻璃板的所以在夜色中看起来非常清晰。跟在船队后原大宋水师的战舰却只能靠船舱中透出的灯光指示自己的方位看起来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几重巨浪涌过舰队的阵型跳了跳队伍中有一点***熄灭许久也不曾亮起。苗春的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咬着下唇以极低的声音叹了口气。6秀夫知道每一盏***熄灭就意味着又一条船被海浪打翻了想到如此一路行来不知多少条生命要葬身鱼腹心中亦是一阵黯然。 突然间船队尾部方向极其远的地方有数点火光亮了亮接着几道明亮的火焰直冲夜空。彭湃的海浪声后隐隐有滚滚的雷声传来却没有闪电。闷闷的一响接着一响。 远方的焰火越来越高雷声也越来越急。附近几艘破虏军战舰上士卒大声欢呼。欢呼声中远处的云层渐渐露出轮廓绵延的火焰从海面上一直烧到云端烤得半边天一片通红任窗外风雨再大也无法将其熄灭。 是崖山6秀夫豁然明白苗春口中的焰火是什么意思。 “苗将军那里是崖山么?”幼帝赵昺收起笑容指着火焰的方向问道。 “是崖门对岸。崖山一侧的火炮凌震将军留下的断后人马已经承诺全部将它们毁去。崖门对岸那几十门炮不能留给张弘范让他拿来杀我将士。所以末将命教导旅的两百弟兄摸了上去全部给炸了!”苗春低声回答。 “那教导旅的壮士呢能平安归来么?”赵昺吃惊地问。 “他们去了就没打算回来!”苗春放下赵昺躬身施礼郑重地回答。 海浪袭来赵昺的身体晃了晃却学者苗春的样子用双脚紧紧扣住甲板强撑着没有摔倒。在今天前夜他也曾决定自杀殉国所以知道人赴死前的绝望。却没想到明知必死还有人豪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自从跟着哥哥开始流浪以来赵昺心中无时无刻不盼望着一个大英雄出世挽狂澜于即倒。所以舅舅杨亮节说的剑客故事才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和世间所有八、九岁儿童一样赵昺盼望英雄出现崇拜英雄的作为。所以他能容忍苗春和异族老人的一再失礼认为大英雄都不受小节拘束。童稚的心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和百万军中取敌将级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名将都未曾出现救了他并给敌军以颜色的是一群普通士卒。一群杀敌人时也会把自己的生命搭上的破虏军壮士。 “苗将军朕能知道他们的名字么?”过了许久赵昺才又开口问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他不以为羞心中反而为远去点燃云天那二百人十分地骄傲。 “他们都是破虏军士卒陛下将来记得狂澜之中为大宋承担责任的未必只是士大夫和肉食者就足够了!”苗春看看6秀夫看看皇帝大声地答。 海面上波涛翻滚浊浪万重。 第一章 劫(一) 天快亮的时候雨渐渐小了起来。崖门两岸的炮台被天光照亮青烟夹杂着被余烬蒸腾起来的白雾萦扰不散仿佛无数灵魂眷恋着故乡。 “他***!”副元帅阿里海牙大声骂了一句抬腿将半截插在泥水中的长枪踢下了断崖。一阵风吹过卷得断枪在半空中盘旋飞舞被血浸透了的枪缨刷地散开绽出一朵夺目的红莲花。 “邪门!真邪门!”阿里海牙一肚子不满望着断枪跌进海浪的轨迹喃喃地说道。这一仗打得过于艰苦他麾下的万夫长阵亡了两个士兵损耗上千。这还是在汉军和探马赤军尽力配合下的结果。如果是蒙古军单独与崖山守军厮杀阿里海牙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按期把崖山岛拿下。 张弘范和李恒相对苦笑他们也没想到留守崖山的宋军战斗力这么强。与以往见势不妙立刻投降的大宋官兵不同岛上的守军简直就是在以命换命即使战到无力提刀也要抱着对手一并跳海。元军在崖山上几乎没抓到什么有价值的俘虏。就在他们所站立的不远处凌震留下来断后的偏将孙横在任务已经完成士卒死伤殆尽的情况下纵身进了滚滚波涛。 “如果大宋官兵皆如此……”张珪绕过一具倒在泥浆中的尸体叹息着低语。包裹着那具尸体的铠甲上大大小小的创伤有十几处。但铠甲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手中依然没有放下已经卷了刃的刀。 这样的勇士无论是对手还是伙伴都值得尊敬。跟在张珪身后的几个年青将领都存了同样心思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从无名宋将的尸体边绕了过去。谁也没想到去割下死者脑袋为自己请功。 “不要乱说天命在我大元!”张弘正谨慎地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阿里海牙低声对侄子张珪教训道。“找几个弟兄下去清点一下港中能用的战船等打听到了卫王的落脚处咱们马上追上去!” 蒙古人面前张弘正不敢表达自己对宋军的敬佩。虽然他的脊背至今还被崖门两侧的青烟熏得阵阵冷。关键时刻让行朝这头熟了的鹿从烤架上跳下来溜走几个统兵元帅的责任都不小。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再让人抓到什么不合适言辞和崖山之战的结果一并送到忽必烈那里去。皇上虽然对张弘范信任恐怕也要给百官们一个交代。特别是那些蒙古御史他们学别的不快把大宋文人搬弄是非鸡蛋里挑骨头的本领却学了个十足十。一个个在蒙古贵族的纵容之下已经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还能去哪肯定去了福建跟文天祥汇合。这么大的浪文天祥能想到从海上救人的主意着实够胆量。这样的对手值得老子一会。看看凭什么页特密实和索都都栽在他手下!”副帅阿里海牙倒没有张宏正想得那么不堪他虽然对张弘范担任都元帅之职务一直不怎么服气。但以武将的眼光来看此战张弘范的指挥并没有什么失误。关键时刻出现纰漏的原因是因为对手过于胆大敢在如此险恶的海情下派船来救。要知道几年前大汗派遣的四万东征大军就是覆没在这种风浪之下。至今将士们提起远航来还一个个心有余悸。 “是啊文天祥够胆我等始料不及。海民说此刻扬帆船出伶仃洋立刻会颠覆。谁能想到他破虏军居然能造出不怕风浪的大船来!”阿剌罕小声应合着阿里海牙的说法给大伙找台阶下。 没一举消灭南宋行朝这次做战计划已经完全失败了。大宋伪皇帝逃走的消息传开后赶来支援的兴宋军和破虏军肯定会缩回福建去大伙布在广州外围的“口袋”完全失去了作用。张世杰的残部得知卫王平安后肯定也会想办法突围。眼下需要做的不是追究谁应该为残宋行朝逃脱的事情负责任而是应尽快调整战略部署为挥兵入闽做好准备。福建各地经过半年多修养已经慢慢恢复了元气。接下来的战斗有可能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想到这阿剌罕抬头看了看主帅张弘范却现他一直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仿佛魂魄已经融入天地之间浑然不觉身外喧嚣。 “副都元帅!”阿剌罕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阿里海牙嘴角冲着张弘范的方向轻轻示意道。 “都元帅都元帅…”阿里海牙轻声呼唤着不知道张弘范此刻心里在盘算什么。这位都元帅虽然是四等汉人但绝对不能小视。无论家族背景和他本人的受宠程度都不比蒙古大员们差。如果他把残宋行朝逃走的责任向外推几个副都元帅中肯定有人会倒大霉。 听到阿里海牙的呼唤张弘范从远方收回目光微笑着说道:“一会儿本帅会亲自上本请罪承担此次失败的责任。几位副帅暂且把兵马撤回广州修整以备再战!” “此乃文贼过于大胆非元帅之过也!末将可以同时上本跟大汗说明今日情况”见张弘范似乎对自己的意思有所误解阿里海牙连忙解释。 “九拔都哪里话来末将也愿一同上本解释此事!”副帅阿剌罕也跟着替张弘范开脱。既然元帅已经说过把所有责任一力承担顺水人情他也不愿错过。 “是本帅过于轻敌只想竟全攻于一役小看了天下英雄!”张弘范摇摇头叹息着说道。他并不是为如何向忽必烈解释而担忧刚才走神是在回想此番指挥失误的原因到底在哪里。仔细回想文天祥最近出的每一招张弘范震惊的现文天祥居然在模仿自己把自己奇兵入粤的每一步模仿了个惟妙惟肖。 自己故意隐藏李恒的旗号却听由李恒在信丰城外花天酒地。利用的就是江南西路与福州相距甚远消息来回传递需要时日的机会。文天祥觉李恒不在军中麾下斥候和细作们的注意力自然会被此事吸引。等文天祥明白了张弘范自己是在用疑兵之计时大元兵马已经到了广州城外做出补救措施也来不及力挽狂澜了。而前后不到一个月文天祥把元军的计策如数奉还。破虏军大张旗鼓地从两浙撤退水师高喊着要入卫崖山同样也是疑兵之计。当隐藏在破虏军内部的眼线将文天祥真正的目的传到张弘范自己手中时他想调整战略同样也来不及。 好个文天祥不愧为大宋状元不愧能让留梦炎、许衡等人交口称赞。江西会战面对李恒时他还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到了邵武战役他就懂得了如何袭扰战术疲惫和瓦解敌军。泉州会战时他排兵布阵还漏洞百出。而此次广州会战他却巧妙的用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这样的对手才值得一战。如果光凭着那些神兵利器自己无论胜败永远都不会看得起他。 张弘范默默地想到手指不停地曲伸计算着下一步行动从哪一招开始。 “都元帅恐怕我们没有修整时间了!”李恒知道张弘范的心思低声说道。 “此话……”张弘范刚欲问一问李恒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李恒说得对战机一转即逝弟兄们已经没有时间休息了。文天祥既然有本事想到这招金蝉脱壳就肯定还有别的部署。 “现在回军广州恐怕已经晚了我们都小瞧了文贼。佛岗与罗浮山不过八十里我军主力尽在新会张世杰恐怕已经被人救了去。”阿里海牙也翻然醒悟大声惊叫道。 “如果是昨日偷袭对面炮台那样的精兵有一千人足以救张世杰脱困我等回军又有何用?”阿剌罕的反应也不慢跟着叫嚷。昨夜激战正酣的时候崖门对岸突然起火二十几座炮台尽数被炸毁。张宏正带分兵去救一直杀到大火熄灭才知道对手来了不到五百人。而就这区区几百士卒却给元军造成了死伤过两千的损失。最后还有几十人借着吊索坠入了断崖下的小船中去向不明。 “能在黑夜爬上断崖偷袭我炮台守军的壮士文天祥麾下不会有那么多。”张弘范摇摇头低声分析。“但等我军主力赶回时张世杰的残部肯定已经脱困。眼下我等关键是要把握战机快攻入福建。逼文天祥与我军决战否则再这样下去范文虎这个废物的情况估计要糟!” “你是说破虏军可能会倒打两浙?”阿剌罕惊诧地问道。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既然文天祥开始就没打算派重兵来援崖山他又何必将张唐、萧明哲、李兴等人从两浙撤回来。并且到手的地盘轻易就放了出去。他要的是两浙的新附军而不是两浙的土地。我估计范文虎不追则已一追肯定落入破虏军的圈套。能不能保住命尚在两可之间!”张弘范将张珪等年青的部将叫到面前仔细地分析。 文天祥在这次会战中使用了太多的新式战法。水师跨海入临安、战舰夜救行朝脱困精兵偷袭炮位。种种手段虽然还透着生疏但都是历代名将都不曾使用的方式。可以想象随着新式武器的配备和新式战舰的制造破虏军会使出更多的新招。诸将稍有不慎以常理度之就会着了他的道落到和页特密实索都等人一样的下场。 接下来大元和南宋之间会是一场持久战。而谁最终取得此战的胜利就要看双方将领谁对新式战法领悟得最快最能适应。新式武器有出尽的时候而新的将星却会层出不穷。 “启禀张将军崖门之中还有大舰七十余艘中型战舰三百余只乌延小船不计其数!”一个浑身是泥巴的士兵从海港处跑过来半跪在张珪面前汇报。 “父帅那海上行朝呢我们还追么?”张珪不甘心让残宋如此逃脱试探着问。有三百七十多艘大船已经足够武装起一支水师来。如果把广州被迫降的大宋水兵打散编入元军的话…… “不追了海上浪大我军将士未必能适应。即使追上了你也不是破虏军水师的对手。战舰都交给李帅等海上浪小了试试沿海路去攻惠州。你尽快清点麾下士卒出广州回兵循州!”张弘范摇摇头大声命令道。 “是末将遵命!”张珪心中约略有些失望拱了拱手快跑了下去。 张弘范望着儿子的背影远去轻轻点头心中又有了一个全新的做战方案。广南会战至此已经算结束自己虽然没有抓到南宋小皇帝却了结张世杰麾下的江淮军这个结果不算太坏。 接下来的福建会战中自己必须以快打快打破文天祥试图长期与朝廷对抗的打算。趁张唐、李兴和萧明哲等人还在两浙趁陈吊眼所部还在漳州为广南战役善后的机会向破虏军的心窝捅一刀。 这个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达春能看到张弘范希望他能先行一步。当达春吸引了文天祥的注意力时自己会有更好的机会。 经历了广南一战把文天祥像傻瓜一样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打算张弘范完全没有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快打快和文天祥比一比谁把握战机更准确谁临阵调整策略更及时。 “张帅如果我军出兵海上?”李恒在张弘范耳边低声建议。作为副帅他很会维护主帅的权威有了想法也从不大声卖弄而是小声低语让张弘范先做判断。 “李帅俘获的战舰全归你带回广州。我等兵梅、循两州直插南剑。你带领本部人马和新来的几个降将沿海岸东进务必拖住许夫人的兴宋军让她无力回援福建!”张弘范点点头低声命令。 “是!”李恒大声答应。心中一喜广南东路各州降将家产颇丰到了自己麾下少不得弄些会有些孝敬。如果在利用他们地头熟悉的特长访得几个美女……李恒想着眼中露出色迷迷的光。 “李帅小心文贼诡计多端不可以常理测之。分兵之后李帅务必做到两条!”张弘范看到李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眼前这个党项将领指挥、统率和作战能力俱是上上之选唯一的缺点就是贪财好色所过之处总惹得地方官员一片抱怨之声。 “大帅请讲!”李恒抱了抱拳做出一幅很认真地样子说道。 “第一不得以水师与敌军海战。哪怕是以十敌一也不得接战!” “是!末将遵命!”李恒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破虏军水师主力还在两浙与福建之间据俘获的乡民讲昨夜救走宋帝的只有五艘战舰剩下的全是商船。以区区五艘战舰李恒不信对方有三头六臂可以击败自己用港中几百艘战舰武装起来的水师。 “第二天黑后不得离开军营独自出行!”张弘范不知道李恒心中的想法接着叮嘱。 “这?末将谨尊大帅教导”李恒有些不满但很快满口答应下来。军中高级将领抢民女入营消遣本来是很常见的事。朝廷对此向来睁一眼必一只眼。但比起在军营耍子李恒更喜欢到对方家里去玩乐。看着一家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会让他找到更多的人上人的乐趣。 “两位副帅崖山被烧毁的行宫及府库的清理之事就烦劳二位副帅选派人手。张某先行一步在广州等着二位元帅到来明日一早大军立刻出!”张弘范回头对着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命令。 “是末将遵命!”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痛快地答应道。先时张弘范让李恒单独领军并增加他的部曲使得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两位副元帅在内心深处约略有些不满。但听得张弘范把残宋的行宫和府库归自己处理两个副帅登时喜上心头。 虽然负责断后的宋军将士焚毁了行宫和仓库但烧掉的都是绸缎、布匹和字画之类。金银等物不怕火不会被轻易烧掉。清理行宫和仓库就意味着二人可以随便把抄得的物品中饱私囊。反正众人都知道府库和行宫是被宋人焚毁了的将来御史们也找不能指责大伙贪污。这番恩惠可比麾下增添几万不会打仗只会拖累人的新附军大得多了。 当即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点了几百个手脚麻利的亲兵开始搜索残宋行宫中的金银细软。等张弘范走远捎带着把行宫附近的人家也像梳头一样搜索了一遍。无论家中有无主人在场蒙古兵踢门进去翻箱倒柜举止比在自己家里还随意。 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赔着笑脸忍受着蒙古人的无礼心中却默默祷告期待漫天神佛睁开双眼看看这黑白颠倒的世界保佑大宋幼帝能逃出生天。 “救苦救难的菩萨风调雨顺风调雨顺!”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跪在一座玉制的观音面前喃喃祷告。 门板“砰”地一声响几个蒙古兵破门而入。一脚踢翻老太太抱起观音像挑剔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扬长而去。 雨被风裹着从残破的门板处吹入落在老人的脸上。躺在地上的老人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爬起来继续跪在蒲团上对着空空的佛座喃喃祷告。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你开开眼开开眼!” 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声般外边的风渐渐小了雨也慢慢收住几丝阳光从乌云背后缓缓地透了出来刹那间阳光洒满了半边海面。 千百只受了惊吓的水鸟鸣叫着飞上天空在乌云下碧海上展翅翱翔。 白鸥绕着风帆五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船排成一条长队静静地卧在碧波间…… 6秀夫、邓光荐、张德、凌震从死亡边缘拣回一条命来的官员们趔趄着走上甲板。风暴终于停了海面平静的就像熟睡的少女般再看不到如山波涛。几十里之内无树、无山放眼只是一片柔和的蓝。 被风浪折腾了一夜此刻大伙一个个脸色苍白精疲力竭却谁也不愿入睡。扶着甲板的木栏像舰队尾部眺望心中默默数着船只的数目。 一、二、三、四…一共五十二艘有十三艘战舰已经不知去向。那意味着至少三千多条生命交给了昨夜的风雨。 “唉!”有人叹息了一声抬头去看头顶久违了的阳光。入眼却是一片醒目的白。军舰上云一样的白帆高高挂着借着风力推动战舰劈波斩浪。 “原来这船与后面的水师战舰不同。”有人望着高耸的主桅低声说道。终于明白文天祥并不是拿大伙的性命来做赌博。脚下的战舰躯干和大宋原来的战舰差不多宽却有原来的三倍长。三根主桅高耸入云桅杆下横横纵纵挂着四十几片帆。一些帆片被风鼓得浑圆另一些帆片却没有张开用缆绳卷着。显然为了照顾整止舰队的步伐战舰并没使足全力。 “苗将军破虏军中这种战舰有很多么?为什么来的不全是这种船?”幼帝赵昺站在船尾眺望着长长的舰队问道。 经历一次生死边缘的徘徊和昨夜的风浪他仿佛瞬间长大。眼前也仿佛瞬间被人打开了一道门般看到了皇宫内很多不曾看到6秀夫等人不会也不曾教导给他的东西。 比如这船、这帆、罗盘、舰炮、还有契约职责等一系列似懂非懂的概念。 “不多就这五艘刚刚下水没多久!”苗春指了指不远处另一艘战舰的侧舷说道“水师所用战舰目前还多是旧舰改造的。陛下可看船漆下面的痕迹只有这种大块厚板的新式战舰才能抗得住海浪。” “嗯!”赵昺点点头对苗春的话似懂非懂。 “具体细节末将也不得而知。末将听说这船是根据福船、广船和阿拉伯船的结构参照文大人给出的图纸而建改进过很多次。船身多用得是整料不像我大宋原来得战舰全是由短板拼成……”苗春搔搔头皮尴尬的解释。新船为什么建造成这种样子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建成这种样子后船快了许多航行时也平稳了许多。 “原来色目人除了航海还懂造船!”赵昺结合昨夜对灰头老者的印象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们懂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很多。他们懂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反正反正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了他们的本事咱不吃亏!”苗春笑了笑看看不远处竖起耳朵听自己与幼帝谈话的6秀夫提高了声音说道。 他突然现赵昺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千万不能跟着行朝那些读书人学呆了一辈子就死抠半本《论语》。今后有机会他下定决心要偷偷教赵昺很多东西有些是他从战场上领悟的有些是他从文丞相那里学来的有些是他从色目人、法兰克人甚至更远的民族那里听说的。 总之文丞相让自己把幼帝带出重围自己就不能再把他陷进另一个让人绝望的重围里去。望着慢慢走近的6秀夫邓光荐等人苗春心里暗暗地想。 “苗将军咱们准备去哪?”6秀夫慢慢走进低声问道。突然间他对面前这个看似粗豪的将军充满了戒心唯恐自己一个疏忽让他把皇帝拐带了去。 “这也是我准备为皇上和6大人的事情此时我等航向正东。可去流求也可去泉州。流求远离福建和两广北元目前没有舰队可攻入。闽乡侯打算在那里为陛下重建行宫文丞相也会派军前来护驾!”苗春抬起头大声目光深邃得如眼前的大海。“另一个目的地是泉州张弘范取下崖山后立刻会强攻福建达春的兵马已入汀洲。此刻我等到底船向何方请6大人明示!” 第一章 劫(二) “报!大都督宋军分为两路一路撤向宫山另一路撤向庆元!”细雨中一个盔斜甲歪的斥候飞身下马伏在泥地上汇报道。 “再探有情况火汇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挥挥手大声命令。 “是!”斥候跳上马背身影慢慢消失在绵绵细雨后。范文虎轻轻叹了口气看看泥浆里摇摇晃晃的弟兄再看看远处浑浊的龙泉溪对左右亲兵吩咐道:“传本帅的命令各队兵马减缓行军度切莫贪攻冒进中了破虏军的奸计!” 再有百余里就进入福建了每前进一步范文虎心中的不安就多上几分。保卫两浙安宁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他不得不对破虏军尾随追击。但麾下士卒已经被拖得疲惫不堪无力再战这是事实不由他不处处谨慎。 “是!”衣甲比斥候稍为光鲜的传令兵接过令箭翻身跳上比驴子高不了多少的战马。浑身是泥水毛脱的东一斑西一块的战马晃了晃勉强没有卧倒在地。蹒跚着张开四蹄子载着传令兵向队伍各方“跑”去。不一会儿人群里就响起了吆喝声“大帅有令大帅有令缓步慢行不得贪功冒进。缓不慢行不得贪功冒进!” 大队人马的度一下子停顿下来几个士兵借机蹲在了泥地里捶腰敲腿仿佛已经累瘫倒了般。 “嗤!”两浙东路宣慰使田凤鸣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不满地带住了马头。敌军撤退的度已经接近乌龟在爬每天不过四十里。而范文虎的追击度更慢通常是敌军停了他亦下令扎营敌军不走他也决不整军。十几天来两军就这么相跟着保持着十里左右的距离。知道内情的人明白范文虎正带着两浙的新附军收复失地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范文虎欠了破虏军好大的人情正万里相送呢。 “田大人破虏军的李兴和萧明浙俱是一时名将所以本都督不得不谨慎应对!”范文虎听到了田凤鸣的冷哼放慢战马微笑着解释。 “是啊是啊范大将军用兵仔细不贪功大有古之名将之风。下官佩服佩服!”田凤鸣拱手为礼慌慌张张地附和。 “知道本帅难处就好!”范文虎的笑容看起来比天色还阴一拨马头向队伍后方去了。把个田凤鸣干在当场前进也不是跟上也不是歪着嘴巴不住苦笑。 李兴山贼出身曾经带人马勤王临安失败后投降过大元在成为破虏军将领之前一直是邵武大都督黄去疾麾下的一个小下千户。在新附军中比起范文虎的身份和名望不知道差了多少倍。至于萧明哲不过是个中过进士的书呆子连名将的边儿都沾不上。而这两个人在范文虎嘴里居然都成了名将真是一个大笑话。 范文虎肆意夸大敌将能力分明是消极避战之举。这点田凤鸣心里明白但他没胆子与范文虎争谁不知道两浙是范文虎的地盘在这里他只手遮天。前任浙东宣慰使陈岩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血的教训让田凤鸣不敢造次。 去年当时的浙东宣慰使陈岩仗着皇帝的宠信强行命令各地将领出兵福建讨贼。兵马还没聚齐他就被人击杀在巡视的路上。事后朝廷认定此案是破虏军的探子所为但明白人都知道如果不是范文虎刻意削减陈岩的护卫破虏军探子没那么容易得手。甚至有人坚信所谓破虏军探子根本不存在陈岩之死就是范文虎亲的亲信所为。 纵使心里再不满田凤鸣也不敢离开范文虎的大营。两浙各地被破虏军搅成了一团乱麻山贼流寇四起攻四处攻城掠地杀官吏开府库。对为蒙元做事的汉官一律杀之而后快。如果离开了新附军田凤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听见第二天的鸡叫。 正在心里自叹苦命读了半辈子书好不容易熬上了个地方大员却又逢乱世的时候。突然间田凤鸣又听见了马蹄声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向远方望去只见几个斥候接二连三地跑了回来。 “报启禀大都督萧鸣哲部渡过瓢溪水在瓢溪东岸扎营休息。李兴部退入庆元关城落锁!”斥候大声汇报着眼中充满对休息命令的期待。 庆元城距此大约十里之遥即使大伙今晚能兵临城下也没力气攻城。瓢溪距此不多不少恰恰也是十里。大伙千辛万苦赶过去也提不起精神渡水。“累死了!”几个士兵们懈怠地放下武器乱哄哄地议论道。根本不管大都督就在不远处可以清晰地听见大伙的抱怨。 仿佛看出了斥候的心思体贴下属的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大声命令“传令下去找高坡扎营。伐树烤火明天一早继续追击把破虏军赶出两浙!”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响起了一片欢呼“都督英明!”“都督仁慈!”“都督神武!”操着各种口音的马屁声有如潮涌。士兵们扔下刀枪卷起旗帜撒羊般散了开去。 马背上的范文虎四下挥手很享受周围的欢呼声。这是他的家底他的部曲谁也甭想谋了去。至于朝廷和破虏军怎么打张弘范那边抓没抓到小皇帝那是别人的事与两浙无关。 追破虏军?笑话破虏军是那么好追的吗反咬一口怎么办。朝廷从来就没给新附军过饷补充过器械万一将士们战死了怎么办?拿什么补充?范文虎清楚的知道有了麾下这二十万人才有自己大都督的位置没有了士卒自己什么都不是早就像牌位一样挂满灰尘了。 “都督……”田凤鸣近范文虎欲言又止。 “田大人有何指教啊莫非觉得本督处置不妥么?”范文虎眉头微微一皱脸上依然是笑容但是这种笑容却令人头皮炸。 “不敢不敢卑职只是想过来跟都督打个招呼.”田凤鸣脖子一缩陪着笑脸答道。想说的话全给憋回了肚子。本来他想提醒范文虎一下两支后撤的破虏军动作反常照理说崖山被张弘范所困他们欲前去解围应该日夜兼程才对没理由一天只行四十里。况且从破虏军以往的表现上来看他们的行军度可用疾如火迅如风来形容。这般走走停停的明显是有所图谋。 “田大人是担心敌将别有所图对不对?”范文虎看见田凤鸣对自己敬畏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说话的语气愈张扬。“本督与文天祥是旧识知之甚深。此刻他才不会去援救崖山故意缓缓撤兵不过是拖延战机保存实力而已。所以本督亦不能将其逼得太急免得他情急之下反咬一口。反正眼下他已经是苟延残喘待张弘范大人东下福建之时本督再派重兵竟全功与一役就是。” “是是都督英明!”田凤鸣装出一幅受教的样子答道心里却对范文虎的话好生不以为然。 战报上说张弘范已经把残宋行朝困在了崖山不日可将残宋彻底消灭。可以想象宋主一亡会给破虏军上下带来多大震动。趁此机会张弘范、达春汇集四十多万大军攻入福建必然会势如破竹。范文虎那时再抖威风不过是趁火打劫一番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本事。 正在他腹诽范文虎刚愎时听眼前这位两浙大都督又自顾说道:“至于田大人担心敌将有什么图谋也并非无一点儿道理。这样吧本帅拨你五千兵马向东三里别立一营。如果敌将前来袭击咱们就一举把他歼灭如何?” “下官大都督……”田凤鸣语无伦次地答道。肚子里将范文虎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此刻范文虎本部带着不下十五万兵马却让他领五千人去东向扎营。说是与大营遥相呼应实际上是给大营外围加了一道防护。退往宫山的破虏军不来则已若来第一件事就要攻打自己的营寨。到时范文虎等自己与破虏军斗得两败俱伤时再赶过来拣一个现成便宜。至于自己这个诱饵的死活估计根本没人会放在心上。 “怎么田大人怕了吗?难道咱二十万兵马能怕了他两万破虏军不成!”范文虎皮笑肉不笑逼视着田凤鸣的眼睛问道。 一道寒气扑面而来刺得田凤鸣登时矮了三寸。望着范文虎那刀一样的目光他觉得浑身冷被雨水透了的长袍贴在身上仿佛结了冰了般扎得骨头生疼。咬咬牙把心一横大声答道:“下官听命今晚一定忠于职守誓死护卫大都督安全便是!” “如此有劳田大人!”范文虎从亲兵手中抽出一支令箭亲自交到了田凤鸣手里。看看对方吓得白中透着死灰的脸心中大乐。暗道:叫你还敢在背地里指摘本都督的不是想逞英雄么吓死你这书呆子。 一口恶气出完了范文虎却不敢真的葬送了这个新任的浙东宣慰使。田凤鸣是文官跟着他在军旅中混实在是万不得以。如果真的被人袭营杀死了皇帝追究下来两浙新附军中少不得有人要出来承担责任。想到这一层范文虎又从亲兵手中拔出一支令箭大声喊道:“铁雷上前听令!” “末将在!”人群中闪出一个高大的黑脸汉子扯着嗓子答道。不像其他新附军将士那样满身泥浆邋里邋遢。此人混身上下收拾得极为齐整黑盔黑甲护胸钢板擦得铮亮半点泥星都不沾。虎背熊腰胯下战马和人一样膘肥体壮。伸出右手来接范文虎的将令左手里却自始至终提着一杆长矛时刻都可以刺出去夺人性命。 “你带本部三百契丹武士跟着田大人保护他的安全!”范文虎仿佛很满意麾下悍将的表现笑着命令道。 “是末将誓死保护田大人!”被唤做铁雷的将领收起将令策马远离。跑出几百步后举矛一呼立刻有一队身穿罗圈甲的武士从人群中涌了出来。与身边的其他新附军士卒不同这些人衣甲鲜明骨骼高大一看就知道是十几万大军之中的精锐。 “田大人这是万岁钦赐给本督的契丹铁卫共五百人。本督拨一半给你。如有不测这三百人个个可以一挡十护得大人安全!” 契丹族武士一直有骁勇之名女真灭辽后对契丹人颇为忌惮曾想尽各种办法控制其族人数量针对契丹人的时间长达一个月以上的大屠杀见于史书多次。铁木真在草原上崛起后契丹人为了复仇纷纷赶去投靠在灭金战争中居功至伟。他们强大的战斗力引起了蒙古大汗的猜忌。为了分散契丹人的力量同时也为了拉拢有功之臣历代大汗经常把赏赐契丹部曲作为对武将的一种极高级的奖励。蒙古将领们也喜欢这些身形远比蒙古人高大体魄和蒙古人一样强壮的战士每每以麾下拥有多少契丹侍卫而自夸。范文虎一次拿出三百契丹武士来保护田凤鸣的确算得上是大手笔。(酒徒注:后契丹族整体消亡与其族人善战有很大关系。) “如此多谢大都督!”田凤鸣见范文虎的确拨了军中精锐给自己胆气稍壮低声道谢领命点齐兵马殃殃而去。 他是文官知道自己的真实斤两所以也不敢去得太远。约摸着离开范文虎大营两里左右就止步不前择了块地势稍高的土丘扎了营把三百契丹武士的营帐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中军帐外围。 好在那契丹将领铁雷被人差遣惯了并不因为田凤鸣胆小而违抗他的命令。与几个新附军将领配合着把整座大营扎得滴水不漏。看到这种情况田凤鸣心中的恐惧又减少了几分脊背上不再冒冷汗。吃过晚饭装模作样的巡了一次营便早早的躲入了自己帅帐中。 此刻细雨已停四下里蛙声如雷。田凤鸣心想着到了浙东之后在范文虎这里受到的种种委屈;想着还要花多少银子打点才能买通阿合马大人让他给自己调到一个安稳处上任;想着年少时治国平天下的豪情壮志和现在仰人鼻息的现实倦意渐渐上脑。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长时候正梦见自己一路加官进爵位列三公封妻荫子的当口猛然间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声喊道:“田大人醒醒敌军劫营!” “劫营?”听到这两个字田凤鸣一跃而起睡意登时散到了九霄云外。一边手忙脚乱地向身上套铠甲一边结结巴巴地问道:“牵牵本官坐骑快敌军敌军离离中军多远?” “大营处传来火光敌军劫了大都督营寨。何去何从请田大人明示!”契丹武将铁雷上前一步躬身回答。 “且待我看!”田凤鸣听到敌军不是针对自己心中的畏惧立刻被羞愧所取代。推开众将大步出帐举头向西看去只见白日范文虎扎营处火光熊熊黑夜里也不知道多少人马在混战。 “田大人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新附军上千户走到田凤鸣身后躬着身子问。 “敌敌军来了多少兵马?”田凤鸣望着远处的火光颤声问道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是好。白天讥笑范文虎消极避战待轮到自己头上才现出战的决定如此难做。 “末将不知敌军未现我等在此。所以绕过我等直接劫了范都督的本营。我等是否前去救援请大人示下!”几个新附军将领同声答道满面真诚。契丹武将铁雷甚至跳上了马背只待田凤鸣一声令下即率部杀出营门。 远远地传来了几声手雷的爆炸声。田凤鸣心里一哆嗦眼神不断向四下飘。土丘下荒芜了的水田里野稻子已经长得像人一样高。隐隐约约几十点蓝色的火焰在稻杆间飘荡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无人掩埋的腐尸飘出的鬼火。 二里外范文虎本营的处的火光越来越亮。滚滚黑烟间不断有旗花火箭拖着亮丽的焰尾自天空滑落那是范文虎出的命令诸军向他靠拢的信号。 “大人到底怎么办您倒是说句话啊!”穿着新附军上千户服色的将领大声催问。中军帐外几千士卒整好了队黑压压站了一大片。 几个低级军官用眼神相互沟通着嘴角间隐隐涌出几丝带着嘲讽的笑容。 刹那间朝廷的恩德、范文虎的傲慢、还有为官的职责在田凤鸣心中反复交战。把心一横他飞身跳上战马从腰间抽出宝剑指向苍穹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范大都督对尔等有恩危难之时我等岂能见死不救…….” 所有将领愣了一下面孔上浮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刻敌暗我明局势凶险。众将火随我向北出击然后转道西向在龙泉溪下游搭建浮桥接应范大都督回撤!” “是大人!”铁雷等将领大声领命哭笑不得地带着队伍“杀”出了营门避开西侧范文虎的大营向北“杀去”。五千人马偃旗息鼓顷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二里外火熊熊地烧着。范文虎的帅旗在火光中轰然而倒。 第一章 劫(三) 李兴弯弓搭箭一箭射落范文虎的帅旗。紧接着把大弓扔进贴身侍卫怀里从背后抽出马刀纵马突入敌军当中。 几百名骑兵跟在他身侧策马挥刀如虎如羊群般从混乱不堪的新附军当中踏出一条血河来。 文天祥给李兴和萧明哲的将令是缓缓撤回福建寻机歼灭敌军一部打痛范文虎让他在接下来的福建保卫战中无所作为。经过与参谋人员商议后李兴和萧明哲现这项任务完成起来有点儿难。难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新附军的战斗力强大而是因为范文虎这个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简单一点儿说这个先是靠做了人家女婿换来大宋军职然后把长江防线拱手卖给北元的范大都督根本不认识羞耻二字。只要你不把他的命要走不把他所依仗的万余核心的部曲打光了他就像个苍蝇般没完没了地纠缠你。无论打多少次败仗损失多少人马他都不会在乎。打了败仗他会向上边报告说是战略撤退。损失了兵马他会从当地百姓中“补充”。核心部曲中随便派出几个士兵来就可以抓到数十百姓。原来的士兵就可以升官为百户千户两浙新附军人数就会迅恢复原状。靠这个办法范文虎在临安战败后不到二十天就把在临安城下损失的几万人马“补充”了回来。两浙的几番恶战张唐、杜浒、李兴、萧明哲四部每部消灭的范家军都不下两万但范文虎麾下依兵马加在一处依然是二十余万只多不少。 这二十万人数是他富贵和功名的根本有了这个数字范家才能坐稳两浙第一豪门的位置他范文虎才能保证在忽必烈眼中地位不倒。至于临时抓来的自备兵器铠甲的百姓有多大战斗力范文虎不在乎他也没打算真的凭着这些人和破虏军硬碰。他只打算在元灭宋的最后一战中赶上去打打外围的太平拳从厚厚的功劳簿里分几页出来给自己的官位下垫几块镀过金的砖头给自己子孙留一些可以让元庭重视的功绩。 所以范文虎跟在回撤的破虏军身后不战也不走。破虏军停他就停破虏军撤离他就尾随前进。偶尔破虏军反击范文虎立刻壮士断腕扔下一部分非嫡系士卒断然后撤决不给萧、李两人留下和自己碰面的机会。 李兴和萧明哲反复核计制订了一条颇为冒险的计策。先分兵撤离然后各自掉头回杀避开范文虎布置在外围的警戒人马直扑他的中军。如果范文虎布置在外围的警戒人马对他忠心不二现情况后迅回援破虏军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不得不放弃范文虎从重围中突出去。如果范文虎布置在外围的警戒人马不敢回援或者回援动作稍慢。两支破虏军就可以做一次钳形配合击溃范文虎的中军嫡系让他短时间之内恢复不了元气。 参谋们根据新附军的士兵作战力军械铠甲配备情况行军度和范文虎的扎营习惯等情报很快敲定的行动细则。破虏军中没有久经沙场的名将注定他打不出官渡之战、淝水之战这种一战定乾坤的决定战役来。但这也让破虏军上下对将领个人智慧的要求降到了最低不会奢望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传奇。而是踏踏实实地协助参目人员将一些战争的因素量化带入布局谋划当中。例如后勤补给的计算敌军人马中老兵人数和新兵人数的分别统计强弩、硬弓和重甲在敌军中的配备情况等。根据这些情况再制订出相应的计划来供主将选择。 如此一旦行动展开除非自己这一方主将过于白痴或者敌方将领是个盖世英才否则结果都不会太出乎人的预料。 显然范文虎不是什么名将。他老老实实地按自己的习惯扎了营也按自己的习惯在中军外围南方和东方两个方向布置了外线营寨。唯一的变化是今夜他放在东侧外围营寨的主将是田凤鸣这个文职而田凤鸣现中军大营被劫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走。 田凤鸣一逃萧鸣哲这路破虏军立刻没有了后顾之忧一直负责监视东侧敌军行动并量力进行阻击的斥候们立刻在空中打出了相关信号。萧明哲看到信号马上对战术做出调整全军扑向范文虎的后路。 后阵一乱已经被李兴冲得焦头烂额的范文虎立刻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在他眼中对面不远处那个呼喝酣战的宋将简直就是个莽夫作为一军主帅不在后阵擂鼓助威监督麾下将士冲锋而是提着把血淋淋的刀冲在最前头专往新附军的薄弱之处杀。片刻之间范文虎布置的阻击阵地已经被他突破了三重每一次突破后他都立刻拨转马头利用战马的冲击力将这一层新附军分隔成碎块。然后破虏军步兵就会排着队杀过来将不肯放下武器的范家军一一格杀。 “火箭令左营和右营人马向中军靠拢!契丹铁卫准备出击!”范文虎低声喊道同时向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此刻营寨内被着了火的帐篷照耀如白昼般亮他已经不敢再挑起帅旗也不敢大声呼喝。包括李兴在内来袭的破虏军中有几个人箭法甚高已经两度射落了他的帅旗现在双方距离不过二百步如果被人看出自己是主帅说不定李兴那个莽夫就会拉弓射过来。虽然身上的猴子甲的防护力惊人范大都督可不想亲自去试黑漆弓的穿透力和猴子甲防护力那个更好些。 亲兵会意地点点头跑开数步点燃一支火箭。凄厉的嘶鸣声和绚丽的焰火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左右侧新附军将领一看立刻奋不顾身地向中军靠拢过来。而范文虎和自己的贴身侍卫却趁着这功夫悄悄地拨转了马头。 “做女婿换功名的小子哪里走!”身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范文虎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蓦然回只见李兴放弃对手拨马向自己冲来。 “坏了上当!”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立刻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计。 中军战旗被射落后李兴也失去了目标乱军之中根本不知道范文虎转到了哪个方位。旗花火箭一出他立刻把目光转向了范文虎的亲兵。报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喊了一嗓子。居然真的让范文虎回了头。 李兴脚磕马腹策马撞倒两个新附军。弯刀一挥借着战马的冲力将迎面冲过来的一个新附军千户抹去了半截。 胯下的战马雪无痕是破虏军用钢弩从北方换来这匹产自上京辽国马只有四岁口跑起来就像风一样。几个新附军骑兵冲过来拦截他被雪无痕纵身一跃就甩到了身后。跟过来的破虏军骑兵立刻迎上去将李兴的后背护住根本不给别人从背后伤害他的机会。 一杆铁矛迎面刺来借着火光李兴看到对手凶悍而茫然的眼神。不止一双在对手的身后和身侧还有三十个脸上带着同样绝望的武士。那是范文虎麾下的契丹铁卫忽必烈赐给范文虎的私兵如果范文虎死他们全部要殉葬。 长矛一往无前直奔李兴小腹。马背上的武士狞笑着身上的甲叶在颠簸中出哗哗的声响。这一矛他算得相当精确纵使无法将李兴挑落下马对方手中的马刀也砍不动他护身的精钢罗圈甲。 刀侧与枪尖相交擦出一串凄厉的火花。李兴用刀侧面将刺来的矛杆拨歪借着马冲到了对手近前两匹战马在相撞前的瞬间彼此错开李兴的手腕一压刀刃偏斜下快从对手身侧冲了过去。 长长的刀刃在对手的战马身上划过开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口子。眼角的余光中李兴看见那个契丹人手拼命想安抚坐骑结果血如喷泉般从马刀切开的口子射了出来然后他听见了契丹武士的落地声和战马无助的嘶鸣。 科学院专门为骑兵设计马刀样子细长刀背轻薄不利硬砍但利于划切。对付契丹骑兵上身的罗圈甲有不逮但对付战马的皮肤却是轻而易举。一旦造成创伤就会血流不止对方的骑兵就会变成步兵进而被接踵而至的奔马活活踩死。 跟着李兴冲上前的破虏军骑兵没有李兴般娴熟的身手与身披重甲的契丹铁卫接触后几把马刀剁在了甲叶上没给对手造成实质伤害。久经战阵的契丹武士立刻捕捉到了战机将破虏军士兵打于马下。战马的嘶鸣声引起了李兴的注意马刀在自己与放对的契丹武士毫无遮挡的喉咙处划过后李兴收刀从马鞍后摘下骑兵弩转身射了回去。 如此近的距离追过来的契丹武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到短弩扎在自己的眼眶里。随即李兴放慢马拨转马头再次杀了回来。 一个契丹武士挥矛迎上李兴拨开对方矛头马刀用力一抽将武士的左手齐腕切断。没等长矛落地李兴弃刀抓矛双手一拧矛杆借着马力将矛尖刺向另一个契丹武士的胸口。 “砰”地一声闷响酸麻的感觉从腕间传来李兴的身体在马背上的晃了晃又瞬间坐直。他对面的契丹武士的腹甲上被撞出了一个大坑整个人鹞子般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半空中翻了几下一头栽落于地。嘴角、鼻孔、眼睛、耳朵一同流出血来眼见就不得活了。 得到强援的破虏军骑兵出兴奋地叫喊渐渐靠拢起来再次结成攻击阵型。破虏军高价换来的北方战马冲击力远远好于对手。马背上的骑兵们越战越勇遇到身穿皮甲或者没有铠甲保护的新附军则用马刀劈砍遇到身穿罗圈甲的契丹武士则远远地用手弩射杀。转眼间在范文虎急召过来的护卫士卒中间再度撕开了巨大的缺口。 就在这个时候营寨外围突然传来嘈杂的喊杀声。范文虎留在主营南侧的士卒在主将的带领下杀穿破虏军的阻击阵地冲了回来。破虏军的腹背受敌阵脚登时有些乱。 “只杀范文虎无关的人闪开了!”李兴见敌军越聚越多而自己麾下的士兵人数远远不足灵机一动大声喝道。 新附军靠拢过来的势头登时缓了缓有些人趁带队的军官不注意偷偷地向后挪动脚步。剩下的契丹武士却放弃对手拼命向他冲了过来。 “不好!”李兴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蒙古军中一直有长官战死逃脱护卫要被统统杀死殉葬家属充做官奴的习惯。如果护卫与长官同时战死在阵前他的家人就会得到朝廷的抚恤子孙也会根据情况被授予一定武职。这些身材高大的契丹武士明显是范文虎的护卫家人估计俱在北方。如果范文虎被杀他们谁都逃不脱关系。所以所有人都向李兴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兴又挑翻了两个新附军军官的时候几匹战马同时冲上。当先的一名契丹武将纵马提枪直取李兴胸口。好李兴一见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双手拧矛脚跟一碰马肚子对着契丹武士冲了过去。二人双矛互对各不想让。 三十几步的距离转眼被双马缩近矛尖处的寒光已经清晰可见。契丹武士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不闪不避。李兴紧夹马腹毫不退缩。周围酣战的士兵纷纷呐喊起来暂时没有对手者甚至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向了马背上对冲的二人。 马头相接契丹武士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轻轻侧了侧身子。李兴把腰稍微弯了弯口中爆出一声大喝长矛端得纹丝不动。 “砰!”沉闷的撞击声震撼了战斗在周围的双方所有士兵。没人看清楚那一瞬之间生了什么。闷响过后二人同时落马两匹战马嘶鸣着交错跑开又慢慢停住脚步嘶鸣着跑了回来。 冲过来的双方士兵同时一愣不约而同放弃对手奔向己方将领落地之处。 泥地上契丹将领仰面朝天双眼不甘心地望向天空。肚子上插着一杆铁矛血从罗圈甲的缝隙中缓缓流了出来。 距离他很远的地方李兴仰面而卧碎裂的护胸板甲被甩在一边血顺着内衬的精钢锁链的缝隙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就在此时地面上的李兴动了一下捂着肩膀摇晃着站起拉过雪无痕飞身跳上。顺手接过一把破虏军士卒送上来的马刀呼喝着冲向了新附军将士。 百余名破虏军士卒紧随其后。 契丹武将在关键时刻的胆怯行为让李兴拣了一条命就在他侧身避矛的刹那李兴的腰弯了弯。两个不同动作的结果是契丹武将的长枪失去准头刺在李兴的右胸处。挂在细链锁甲外的龟板形护甲被巨大的撞击力砸得四分五裂长枪上的力道也多半被护甲分散了去刺破锁甲后无法再多进入李兴身体半分。而李兴手中的铁矛准确地扎进了对方的小腹。 新附军将士哪里知道其中有这多关窍望着“刀枪不入”满身是血的杀神不由自主地避了开去。李兴一马当先切入敌军转眼将近前的新附军阵型冲散。 紧接着李兴又挥舞着马刀从人群中杀了出来边冲边向所有新附军将士喊道:“范文虎早溜了你们不逃跟老子较什么劲?” 几个骑在马背上的将领举目四望人群中果然已经不见范文虎的踪影。而大营后侧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一杆“萧”字大旗当空飞舞旗帜后不知道有多少破虏军从那个方向杀了过来。 剩余的契丹铁卫再次寻觅了一遍不可能出现的范文虎看看浑身是血的李兴留下钦佩的一瞥率先撤了开去。临近的新附军将领见状紧跟着撤向西撤走。附近的新附军士卒本来就已经被杀得胆落见长官败走一声喊扔掉武器四撒腿跑了开去。 转眼间战场形势逆转。几千破虏军将士占据了完全主动局面在低级军官带领下追着十倍于己的新附军厮杀。而被他们追赶的新附军士卒跑得动的决不回头迎战。跑不动的则扑通一声跪倒在泥地上叩头如蒜。 “追莫跑了范文虎!”李兴大声喊着面色苍白如纸。眼前的场景他曾经见到过那是当年宋军被元军追杀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做梦都梦见自己能这样追杀元军一次。 萧明哲远远地冲了过来死命拉住他的缰绳。李兴回头看见是萧明哲赶到精神头一松身体晃了晃趴到了马背上。 第一章 劫(四) 当李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午时。天完全晴了久违的阳光从云缝隙中洒进来洒在窗外的竹丛中。快拔节的新竹散出缕缕幽香和屋子里的药香味道一起振奋着人的精神让人按耐不住想爬起来拥抱阳光下的世界。 李兴动了动锥心的感觉从右胸口传来疼得他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冷汗立现。几个在一旁忙碌的大夫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赶紧跑了过来照看眼中的目光又是欣喜又是崇拜。 “我在哪?”李兴看了一眼自己被白纱裹得像综子一样的身体低声询问。 “将军在庆元县令李大人府。将军感觉怎样除了右胸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么?将军可醒来了倘若再不醒草民只好弃医务农了!”为的大夫帮李兴正了正枕头饶舌地答道。 李兴用左手扶着右腕轻轻的地将右臂抬了起来小心翼翼活动了两下笑着答道:“还好右臂没断。其他地方都是小伤不妨事有劳金大夫了!” 李兴床前这个大夫姓金用得一手好药只是人饶舌了些。并且喜欢引经据典地卖弄一些文辞以儒医自居。见李兴跟自己客气金大夫登时骨头一轻嘴巴立刻合不拢滔滔不绝地说道:“哪里哪里能为将军疗伤是草民的福分。前夜将军匹马单骑杀得敌军魂飞魄散龙泉溪畔血流成河……”。 “行了行了金大夫你再不打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前夜?前夜战果如何抓到范文虎了么?”李兴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打断金大夫的挥把话题岔到别处。 说道战果金姓大夫就知道的不太详细了。破虏军缺乏医官他们这些大夫都是李兴在破虏军回撤时从民间强行拉进军中的。短时间内还融不到军旅当中接触不到太核心的消息。勉强给李兴讲了半天翻来覆去不过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八个字具体的敌我双方伤亡数字和中级将领战损情况一概说不清楚。 “好了扶我起来吧我去找个参谋问问!”李兴听得索然无味低声吩咐道。经过破虏军内部的熏陶与实战积累他已经脱离了过去那种以单纯的胜负来战争的阶段而是学会了把战场的细节量化通过具体数字来检验最终成果。 “那那怎么行。您要有个闪失将士和百姓不得把我活剐了!”金大夫闻言赶紧用双手按住了李兴。一边压着李兴躺好一边冲着外边喊道:“来人李大将军要召见参谋赶快去找!” “什么大将军尽胡说!”李兴伤后体虚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笑着骂道。 “李将军横枪竖马威震敌胆今后两浙小儿闻将军之名不敢夜哭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金大夫一口气解释道。原来前夜一战新附军大败。溃军四散逃命之时为了给自己遮羞刻意夸大了李兴的作为。此刻附近几个州县百姓都知道破虏军中飞将军李兴的名号慕名而来劳军的不下万人。若不是他一直昏睡着县衙的大门早就被百姓挤破了。 正说话间就听见远处传来鞭炮声响人声就像开了锅的水一般沸腾不止。在震天的欢呼声里李兴分辩出了“李将军!”三个字心口突然一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跟在蒙古人身后耀武扬威时从来没有享受到过这般待遇。虽然那个时候自己杀的人也不少冲锋陷阵时一样勇敢。 “李兄醒了?”门外传来的问候声打断了李兴的遐想。萧明哲带着几个破虏军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皮外伤不妨事。萧兄弟门外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李兴挣扎着抬高脑袋讪讪地答道。门外的百姓把功劳都归到了他一个人头上欢呼声虽然令人自豪却也容易惹来麻烦。特别是在萧明哲等跟着文天祥从百丈岭上下来的老破虏军面前李兴可不想留下揽功自傲的印象。 萧明哲挥了挥手命令几个医官先行退下。然后俯下身来笑着解释道:“前夜一战李兄威名远播。参谋们认为这个条件可以利用就在顺势在百姓中推了一把于是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萧兄弟你这岂不是折我的阳寿!”李兴恍然大悟笑着抱怨道。破虏军一直比较注意在百姓当中的口碑丞相府有专人负责编写报纸、评话等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跟北元争夺民心。萧明哲这样做肯定也是出于如此考虑。但把本来属于他自己的功劳推到别人头上这份心胸令李兴端地佩服。 “岂敢”萧明哲抱了抱拳夸张地后退了几步说道:“从页特密实、索都到张弘范北元随便拉出来一个将领都号称百战百胜。害得大伙没跟他们交手底气先弱了三分。其实还不都是凡夫俗子用兵也会有疏漏。如今咱也造一个名将出来吓唬一下鞑子。让他们动手之前先折几分锐气!小弟这个身板说成万夫不挡也没人信。只好委屈李将军一下穿上这身行头…….” “哄!”左右将领见萧明哲说得有趣一齐笑了起来。大伙都经历过民军、溃卒、百丈岭新丁和破虏军老兵四个阶段的转变知道当年与蒙古军接战时心中的恐慌。而今回头看来其实双方战斗力相差并没有当时感觉的那样大。当年被蒙古人赶鸭子一样追杀体力和装备的差别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导致屡战屡败的缘由却是大部分人在交战之前信心已经溃了。 笑了一会儿话题又走向正轨。萧明哲知道李兴心急简要地向他描述了前夜的战果。两万破虏军损失两千三百多人却取得了击溃十六万敌军的惊人战绩。当夜杀死敌军五千多人抓了两万多俘虏。至于击伤多少目前还无法统计。 在契丹铁卫挡住李兴战马时范文虎带着亲兵跑了。大伙在后边追了半夜直到天亮才从俘虏口中得知范文虎已经退过龙泉溪逃往松阳方向。带在身边的士卒不到一万剩下的要么走散要么被其他将领带着北返去金华、绍兴一带和流寇抢地盘去了。 一些将领鄙视范文虎为人暗中派人与破虏军联络希望破虏军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不再追赶。他们回到驻地后一定洗心革面待“王师北上之际修路搭桥做马前先锋”。虽然这些人的话不可相信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今后范文虎想像原来一样指挥新附军诸将怕是有些困难了。 “我已经派人去告知浪里豹、钻山鹞子等人范家军已经散架的消息。两浙境况今后如何就看这几位的作为了!”萧明哲见李兴眼中隐约带着失望的神色笑着说道。 “那些豪杰?”李兴愣了一下旋即醒悟到其中关键指着萧明哲的鼻子笑道:“好你个萧将军借刀杀人这种计策你也玩得出来!” “岂敢岂敢。只是给鞑子头一个借口而已我不帮忙范大将军早晚也是个死罪!”萧明哲拱拱手故作谦虚地答道。 诸位将领们又出了会心的一笑都知道范文虎这个奸贼阳寿将尽。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鹞子等人都是两浙有名的悍匪。此番张唐和杜浒横扫两浙一干草莽英雄跟在破虏军身后实力大涨每支队伍能战者现在都有几千人。如果范文虎不经历这次大败还有实力把众豪杰逼入山区维护好两浙治安。但前夜一战范文虎把临阵脱逃不但丢光了嫡系而且丢尽了军心。再与草莽英雄们遭遇胜负就很难说了。 忽必烈重视范文虎一是因为给他高官厚禄对未降的大宋将领有示范之意。二是因为他在两浙新附军中人脉深可以约束士卒并且弹压地方。如今肯降元的宋将早就降了剩下的都是要血战到底的死士范文虎的千里马骨作用已无。而他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了对新附军的掌控力可以说在忽必烈眼里昔日的范大将军已经是个废物。对于废物蒙古人通常是处理得极其利落的。就像投降了北元的宋恭帝和谢太后当他们失去了招抚地方的效果后迅被元庭抛弃封号一降再降眼看就要变成庶民了。 想到范文虎可能死到临头都会稀里糊涂上路大伙又跟着惋惜了一回。文丞相说得好在大多数蒙古人眼里无论北方汉人也好南方汉人也罢无论张弘范也好范文虎也罢不过都是可供驱使得鹰犬没有用时自然要杀了下酒。很多汉人自己觉得北元代宋不过是改元换代急着在乱世中捞取功名。其实你自做多情贴上去高叫‘我朝武功天下无敌’并以此为荣人家却根本没把你当成同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悲哀的笑话。 听到这些议论李兴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年自己何尝不是另个范文虎总以为大宋朝廷贪腐可以成为投靠外敌的理由。经历的很多事情后才明白大宋贪腐可以成为自己造反的理由却不能相信外敌的力量可以解决这些痼疾。因为那些外来力量进入时带来的只有灾难。 萧明哲心细听到李兴的叹息声知道大伙不小心戳到了他心中的痛。轻轻咳嗽一声压住众人的话笑着问道:“两浙的新附军已经没有力量南下但福建那边战况却不知道进行得如何。所以我打算带一部分兄弟先走李兄以为如何?” “尽管去我能起身后便跟来!”李兴非常痛快地答道猛然意识到由于风雨所阻的确已经多日收到大都督府送来的战报。想了想郑重地补充道:“我的第四标留两营弟兄看守俘虏保护彩号。剩下的人马你都带走范文虎战败的消息一传开达春老贼怕是会狗急跳墙!” “两个营会不会太少?”萧明哲有些犹豫。留守福建的兵力不多第二和第四两个标精兵早回去一天大都督府就多一分保障。但如果只留两个营人马照顾千余名伤员并弹压两万多俘虏以待筛选李兴手中的力量未免太少。 “你忘了我是飞将军李兴!”李兴笑着摆了个姿势牵动伤口立刻疼得呲牙咧嘴。 “哄!”大伙哄堂大笑。 当下萧明哲整顿人马留下两营精兵和无法继续行军的伤号后加向福建回撤。身后没有新附军做尾巴行军度陡然加快每天除了留出短暂空闲吃饭修整外其他时间都花在赶路上。过松溪、政和每日行军一百余里。直到远远的看见了建宁府城才放慢了脚步。 看到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四轮豪华马车和建宁府敞开的大门萧明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年多来随着福建路内连接各府的马路平整、拓宽福州府特产的四轮马车已经成为了商人们身份的象征。四轮马车不擅爬坡但在平地上却远比两轮马车迅捷在舒适和安全性方面也远远好于北方常见的那种两轮模式。 一些商人手眼通天不知从何处购来的拉车用良马有的甚至比军马还神俊。有身家的人通常都惜命如果福建战势紧张这些人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继续跑邵武接洽买卖。 就在这时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明哲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前几日派往福州报捷并向大都督府请命的信使骑在一匹大食战马上飞奔而来。几个身穿大都督府传令兵服色的士卒骑马紧随其后。 “萧将军丞相有令!”信使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喊道。冲到萧明哲面前滚鞍头下马不顾满脸油汗递上一卷包着令箭的白绸大声禀报:“禀萧将军丞相急命我部立刻沿丁水西进七日内赶到永安。力争在永安一线将元军堵住!” “什么元军?”萧明哲大吃一惊劈手夺过了命令。 永安距离此地足有五百余里如此仓卒行军即使到了永安麾下兵马也会失去战斗力。在铜鼓山、龙岩等地破虏军都筑有炮台、关墙防守严密。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人攻破了? “两日前杨晓荣将军已经带一标人马赶了过去。鞑子来势汹汹丞相恐杨将军势单所以特派萧将军支援!”大都督府来的传令兵低声解释道从背后拿出一份封了火漆的牛皮纸带交到了萧明哲手里。 萧明哲签好收据撕开纸袋几行熟悉的字落入了他的眼里。 “黎贵达战败投敌…” 如闻霹雳萧明哲的身体晃了晃刹那间满嘴苦腥。 第一章 劫(五) “名为宋相实为宋贼。假民族大义之名谋一己私利之实不忠不义数典忘祖……”眼前的檄文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自己的腰眼上。文天祥的手按着桌面不住地颤抖。几支特制的狼豪细笔经不住桌子摇晃噼里啪拉接连落地在青石地板上滚出老远。 “丞相下令吧!”刘子俊在文天祥身边轻声催促道。他星夜从泉州赶回来一日夜未休未眠满眼都是血丝。配上那愤怒的神色就像一头随时可以扑出的饿虎。 负责情报和内务的刘子俊无法不怒。驻守在铜鼓山前线的黎贵达兵败投降相当于在福建路西侧防线上开了一条大口子。元军由此进入后北可攻汀洲南可下漳州东可进泉州占据了全部战场主动。这种形势的逼迫下驻守在上杭一线的陶老么所部兵马不得不放弃坚守了一个多月的防线撤向莲城。而前往惠州接应张世杰的陈吊眼部则随时面临着后路被切断兵困广南的危险。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情况从冒死突围而出的将士送回的急报中刘子俊可以推断五千余破虏军被围的局面分明是主将黎贵达一手造成。这位战败投敌的将军很可能在战前已经与达春互通款曲所以才会主动出击把麾下将士送往死地。 而黎贵达将军是邹洬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投敌有可能受到了邹洬的支使。破虏军中有一伙人一直对丞相府不肯对朝廷惟命是从的态度不满。这派人里枢密副使邹洬是当仁不让的领。 望着刘子俊血红的眼睛文天祥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无论如何他不相信邹洬会做出这种事。经历了赣南会战没有投敌的人会选择在看到复兴希望的时候倒向自己的仇人么?但‘缓慢行军虚晃一枪实际上采用海路奇袭的方式救走幼帝。’这个策略除了具体执行人只有邹洬等极少数核心将领知道。偏偏黎贵达投敌后布的檄文中把整个广南战役的关键水军奇袭给点了出来并以此作为文天祥不忠于皇室拿天子性命做赌注的证明。 制订策略的时候黎贵达不在福州。他能知道具体细节肯定是邹洬私下告知的。如果是邹洬投敌牵涉到的就不止是他和黎贵达两人。整个破虏军至少有三分之一将领是邹洬带出来他们很难说与此事没有瓜葛。 “丞相下令吧还等什么难道眼看着他们与敌军里应外合将大伙辛辛苦苦积累几年的成果毁于一旦?”刘子俊得不到文天祥的回话继续催促道。 这次回福州他把内政司所有精锐全调动了起来如果现在出动他能保证在两日内将有嫌疑者全部拿下。 文天祥依然没有回答仿佛肩膀上压着千斤重担一样整个人都驮了下去。大敌当前内部清洗的事情在他记忆里不是没有过结果呢?他同样清楚。为了一个无法确定的罪名将邹洬和与自己政见不合者一网打尽实行起来容易也许实行后短时间内还能起到政令畅通无阻的效果。但长期看去这种作法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一支由自己一言九鼎指挥起来如心使臂的破虏军还是一群唯唯诺诺在上位者面前不敢抬头的绵羊。在上位者面前卑躬屈膝的男人指望他们在强敌面前义无反顾可能吗? “丞相!”刘子俊又催了一句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涉及到邹凤叔文天祥的表现都如此软弱。 这次文天祥没有沉默缓缓抬起头来迟疑着问道。“子俊凤叔他这几天忙着些什么?” “闭门谢客既不提回邵武整训新兵的事也不提前线的事情。仿佛一切都跟他自己无关了一般!”刘子俊气哼哼地答道。在他看来邹洬此举纯属欲盖弥彰。如果黎贵达再晚投降两天等他回到了邵武。恐怕现在连邵武也被他卖给元军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凤叔!”文天祥从树案上收回手臂低声说道。仿佛突然间想通了一个症结般脸上的表情渐渐轻松。 “丞相如果此事轻易作罢何以威慑后来者。岂不是授意他人随便谋反!”刘子俊愣了一下随即大声抗议道。 主管内务的敌情工作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妥善处理此事的重要性。邹洬通敌的证据不明显但如果不处理邹洬既意味着将来其他人通敌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内政司无法采取行动。 “子俊咱们号令天下英雄的起来反抗的话你还记得么?”文天祥不理睬刘子俊的抗议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 “不给鞑子做狗!”刘子俊大声地答道声音激动得已经开始抖。 “可没有罪证就杀自己的同伴。这些同伴在你眼里是什么?是狗么?”文天祥冷笑了一声低低的问。 不待刘子俊回答他自己说出了答案。“不是他们是咱们的弟兄从百丈岭一起下来同生共死过的弟兄。他们不是鞑子的狗也不是我文某的鹰犬爪牙!” 这是刹那间他想明白的道理。随着跟刘子俊的解释脑海中的结论越来越清晰。“如果我们连他们都不能保证我们将来何以保证天下百姓的福址。现在我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了邹洬你会佩服我的决断。将来如何保证我不以莫须有的罪名或者大义的名分杀了你!” “丞相――”刘子俊突然现自己的声音细弱蚊蚋。仿佛害怕了文天祥一般脚步不敢加快与他比肩而行。 “如果丞相大人哪天嫌我权重要杀我怎么办?”刘子俊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会乖乖地伸出脖子让他杀么?”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刘子俊知道自己会反抗虽然自己一直对丞相大人很忠心但这种不把自己当奴仆和家臣想法早就埋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生根芽。 在它芽前文天祥是主公自己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它芽后自己却为自己和理想而活着而不是别人的附庸。 至于这颗种子是谁种下的什么时候种下的刘子俊说不清楚。隐隐约约觉得是来自走在前面的文天祥但又不能确定。 “怎么不快点走难道你真的恨凤叔希望除之而后快么?”文天祥笑着回头问道。 “我啊!”刘子俊支吾了半句加快脚步追上了文天祥。自己与邹洬没有私仇并且关系还算不错。可为什么想杀了他就是因为他有通敌的嫌疑么还是因为他的政见屡屡和丞相相左? 刘子俊默默地想着他也想出了答案。其实自从自己领悟了丞相一些话的内涵后自己就一直自视为先知先觉见识高邹洬一等。对于见识低并且屡屡挡住福建展道路的人自然欲除之而后快。 但实际上邹洬和自己是生死兄弟一同从死人堆中打过滚的人。自己可以不赞同他的见解却没资格认为高他一头。每个人都有思考和表达思考结果的权力即使他的想法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如何荒谬。但这种权力却不可剥夺否则既不是平等而是自以为是正确者对错误者的绝对压榨。 正想着邹洬的住处到了。文天祥打了个手势命令邹洬的亲兵不必通禀。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刘子俊跟在文天祥身后踏进了邹洬的家门。临入门的刹那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 邹家对面刚刚开门迎客的酒馆中几个在大厅喝酒的人愣了愣站起来默默地走出了酒馆向城外走去。 街道两边三三两两6续有一些行人、小贩收拾好家什迅离开整条街静了静瞬间又恢复了喧嚣。 “卖鱼啊刚捞上来的海鱼啊!”一个声音拖着嗓子喊道。 “老板给我来一条大黄花!”有人隔着街道远远地回应。雨季终于过去了难得又见了海鲜又见阳光大伙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风雨过去了听着远处的买卖声刘子俊微笑着想。抬腿走向内院看见邹洬在院子中摆了个棋盘拎了壶酒自顾自落子。 文天祥走到近前看了看一个人的棋局。笑了笑从脚下取了一个子“啪!”地一声砸在了纹称上。 “丞相来送我?”邹洬抬起红通通的双眼问了一句不待对方回答抓起酒壶扔了过来。 文天祥抬手接壶对着嘴抿了抿放下酒又下了一颗子。 “一人一招不得耍赖!”邹洬斥责了一声抬手快应了一记。 “局是你布的我开始落子已经出于下锋自然多下一子算一子。否则凭何取胜!”文天祥笑吟吟地回答手上动作却不慢一颗颗黑子摆下去。 “大伙看谁手快心快而已!”邹洬与文天祥争辩着手上动作也不肯相让一粒粒白子跟着黑子而落片刻间残局已经结束。 棋盘上的子黑白分明犬牙相错不细数无法分出输赢来。 邹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自从黎贵达投降达春并写檄文指责文天祥为宋贼的消息传来他就存了必死之心。 不死他无法赎回自己的过错。 不死他也对不起曾经生死于共的朋友。 所以他闭门谢客将练兵的心得整理了出来。然后一边下棋自娱一边等着刘子俊派人上门抄自己的家砍自己的头。 唯一不甘心的是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无法更好朋友解释其中的误会。 没想到文天祥亲自来了陪自己下完了人生最后一盘棋。 “除了快还要讲全局讲谋划!”文天祥一边收子一边说道。 “痛快没想到丞相此时还肯来陪我下一局棋。平生与你所下此局最快也最痛。”邹洬仰天长啸抓起面前酒壶狠狠灌了几大口。 门口的亲兵悄悄地转过身去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邹家老小在空坑一战尽落入李恒之手。两儿一女死于押送途中妻子不知流落何处。破虏军稳定福建后一些将领纷纷娶妻纳妾邹洬却一直孤身奔波在邵武和福州之间没有任何牵挂。 这几天门口有很多不相干的人走来走去邹洬的亲兵知道其中蹊跷。见上司意志消沉不敢告诉他但心中早已做了最坏打算。 “杀退了元军你我再来十盘百盘又如何。难道凤叔怕了我准备永远认输了不成!”文天祥从邹洬手中夺下酒壶轻轻抿了抿放到了一边。 “嗯?”邹洬愣了愣伸手去夺壶却没有从文天祥手中夺下。狐疑地看着文天祥的眼睛说道:“假海路救援幼帝的事是我修书告诉黎贵达的!” “是啊所以根据破虏军军规你犯了泄密之罪!要被处罚。我已经决定上本朝廷建议皇上免去你的枢密副使职务并在破虏军中把你的军衔降到少将!” “黎贵达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西线防御任务也是我替他争来的!”邹洬仿佛没听明白文天祥的话继续去夺酒壶一边夺一边说道:“你这个时候能来送我已经不枉你我相交一场。为了破虏军的将来我知道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你荐人不当对属下的行为考察不清应该受责。但具体承担多大责任需要破虏军高级将领聚齐了议论决定。但眼下军情紧急大伙无法聚齐所以这个错先记下。参谋部制订了个防御计划需要人带队迎战元军!” 文天祥按住酒壶缓缓说道。 “丞相!”邹洬抬起通红的双眼仿佛从来不认识文天祥一般看着看着突然放弃了整顿酒壶的努力放声大哭:“我没有通敌我没有通敌啊。丞相可以杀凤叔但不可以通敌之罪辱其家门。” 四十几岁的人如个失意少年般双肩不住抽*动。 门口的亲卫跟着哽咽起来邹洬待人体贴根本没有破虏军中二号人物的架子。并且敢作敢为从来不用自己的过错刁难属下。这样的人说他有弄权之嫌大伙信。说他通敌亲卫们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来找你!”看着大伙难过的样子文天祥也动了感情伸出手拍了拍邹洬的肩膀大声说道“拿出点样子来这还是百折不挠溃军之时也要呼喝酣战的邹凤叔么?” 闻此言邹洬用力抹了把泪大声回答“丞相欲凤叔去哪里?” “邵武。眼下军情紧急你有个机会待罪立功去邵武把军校没训练完的那些新兵领出来带着他们去稳固西侧防线!” “西线?”邹洬又是一愣抓起根树枝来在地上勾了几笔画了一个粗糙的地形示意图低声问道“丞相准备在哪里与鞑子决战!” “戴云山和太史溪之间具体战场要看局势展。眼下只是达春一部杀了进来张弘范的人马还没到。所以咱们集中全部力量迎上去争取把达春击退。然后步步为营把张弘范拖垮!”文天祥在邹洬画的地图上标了几笔。 邹洬画的地图很见功底虽然线条不多却清晰地标识了福建西部的所有险要所在。太史溪和戴云山之间是一片宽度达八十多里的丘陵地带此处没大山大河所以最利于骑兵展开。达春突破龙岩后最合适的攻击方向就是这一带。 “杨晓荣将军已经带人迎了上去漳州守军也抽调出人去阻击。再加上从达春包围圈中突围出来的破虏军残兵应该能拖得达春一拖。等萧明哲带着人赶到了咱们手中的兵马就不比达春少太多。我再把吴家父子的炮师全部调过去应该有力量与他博上一博!”文天祥豪不犹豫地把战略部署向邹洬再次交底。他相信邹洬也相信血染的友谊。 “陈举将军呢?”邹洬问道。如果陈吊眼能即使率部赶回破虏军此战的胜算更大。 “吊眼很难赶回来了苗春将军飞鸽传书幼帝已经被他救下。张弘范吃了一个亏肯定会红着眼睛咬过来。如果我是张弘范知道达春已经打破了龙岩肯定会派兵从此路赶过来并拼死割断吊眼回援福建的道路!”文天祥又用树枝画了几笔添上了福建外侧其他敌军可能出现的位置。 “啊!”邹洬深吸了一口冷气。这几天一直想着如何去承担责任没有推演战局所以也没想到局势已经如此险恶。地图上达春、吕师张弘范、李恒近五十万兵马从西线的口子6续涌进来。破虏军仓卒集结的三万人马不知道在这惊涛骇浪般的持续攻击下能支撑多久。 “咱们还有援军么?”邹洬不甘心地问道。他想到了苏家想到了方家想到了一切可以赶回来的力量。 “在吊眼夺路杀回福建之前你的七千新兵是前线唯一的援军。今晚你我同时出我在战场上等你!”文天祥摇摇头站起拉伸出了大手。 邹洬长身站起身上所有颓废一扫而空。手紧紧地握在了好朋友的手上。 第一章 劫(六) 两、三枚拳头大小的弹丸悄然而来冒着青烟落入行军的队伍中。刹那间队伍大乱整支人马都停滞了下来。 更多的弹丸乱纷纷飞来砸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弹丸周围的士兵抱着脑袋四散跑去任军官如何弹压也阻拦不住。 “别慌别慌趴下趴在地上!”有人在队伍中用汉语大叫。 无论听得懂听不懂探马赤军、蒙古军、新附军各族士兵互相学习着齐整整趴了一地比割倒的麦子还整齐。 “轰!”“轰!”“轰!”爆炸声接连响起一道道烟柱卷着破碎的肢体升上半空。没有被弹片伤到的士兵头顶在泥里边双眼紧闭。身体不断瑟缩着期待这恶梦般的场景快结束。终于鼻孔中不再充满硝烟的味道带队百夫长的喝骂声压住了伤者的呻吟士兵们殃殃地爬起来看看永远也走不完的泥路茫然地站在原地等待下一个命令。 “这就是我大元精锐么?”达春悲哀地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令旗。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吹响了号角把搜索前进的命令了出去。几队身披轻甲的士卒冲向铁弹丸来袭的方位他们身后强弓手怀抱四尺多长的黄桦大弓扣箭在弦机警地监视着林间每一个可疑响动。 “哗!”一只受了惊的小兽从草丛间晃晃张张地跳出来向远方丘陵后跑去。才走了几步数十支羽箭同时飞来把它射成了刺猬。 轻甲劲卒立刻伏在了地上躲避敌军的攻击。 林子间被羽箭挂到的树叶飘飘而落。无所不在的敌军并没出现阳光从被射疏了的树梢头洒下照亮士兵们紧张的脸。 带队的百夫长驽了驽嘴一个党项士兵跳起来去捡被射杀的野兽。没跑多远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士兵连忙低头一根细绳飞快地钻入草丛深处。与此同时半空中一个满是竹钉的竹排砸下将他远远地拍了出去。 “啊!”短促的尖叫声令人头皮炸血乱纷纷地从空中落下来溅了同伴满脸。百夫长悲愤地抬头看惯性作用下的竹排在半空中往来摇晃每来回一次都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而竹子削制的尖钉上已经被染成了红红的一片那是他麾下士卒的血肉。 “给我冲!”百夫长不顾一切地叫着挥舞着弯刀冲了上去。踏翻了三个陷阱踩中了两道捕兽拍后剩下的士卒到达了目的地。 除了一把用过的火折子几根东倒西歪的竹杆目的地什么都没有。敌人就像草尖上的露水一样在太阳下蒸了。没人知道他们溶进了哪里。 南、北、西、东偷袭一波接着一波。元军的行军度被拖成了蜗牛一上午的时间都没走出十里。达春愤怒地挥舞着令旗一次次组织反击每次的收获都差不多是一堆捆成古怪形状的竹子。 “传不请黎贵达将军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达春终于按耐不住拉下面子向自己的属下求教。 刚刚高升为新附军万户没几天的黎贵达从最前方匆匆忙忙地赶回了中军看看达春脚下的竹子弯腰摆弄了几下说道:“禀大帅这是执弹器破虏军的目的是骚扰拖延我军前进。末将请大帅不予理睬!” “执弹器?”达春愣了一下没听进黎贵达后面的话。 一心想立功的黎贵达强压住失望的情绪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抛射弹丸的东西和大帅的投石机差不多您看就这样…….”说着他把几个竹竿组合在一处挂上了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开动机关将石块弹射出去。 石块轻松地飞越人群在两百多步外落下。吓得附近的士兵又是一场骚动直到带队军官拔出钢刀才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执弹器破虏军中怎么配备?”达春望着石块落地的方向问道。如果是二百步外飞来一块石头没人在乎。但二百步外飞来一颗手雷饶是蒙古兵胆子再大也不能于死亡面前无动于衷。 “大帅破虏军中只教了士卒怎么做这些东西没有配备。此物用竹子和草绳就可以做这周围的竹子满山遍野……”黎贵达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心中暗叫倒霉怎么遇上如此没有常识的上司。直到看见达春脸色变了才慌忙闭上了嘴巴。这才猛然意识到此刻自己已经是新附军再不是破虏军统领的身份。 破虏军中简易执弹器的制作和使用是常识。元军中这些常识却是玄密。 无力的感觉涌上黎贵达的心头刹那间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选择了投降北元。旋即后悔被无尽的恼怒和愤恨所取代。‘都是文天祥这贼若不是此贼如此轻贱我若不是此贼一再侮辱斯文自己怎会如此!’他心里恨着骂着脸上也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大帅末将末将一时失言…….”。 “算了你下去领军吧!”达春大度地挥挥手请黎贵达走开。眼前这个人刹那间变幻不定的表情他非常熟悉很多投靠北元的书生提起故宋来都是这种怀才不遇受待不公的嘴脸。真的让他们表现出点儿才华来他们偏偏又无所展示并且还振振有辞仿佛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他这块璞玉般。 可惜在宋军中这种人越来越少。望着前方满眼绿色达春郁郁地想。黎贵达投降过来已经七天了本来自己可抓住这个机会急插南剑州扼住破虏军的心脏。谁料到七天来大军居然连永安都没赶到三百多里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队伍永远也走不出眼前这片绿海。 想想两个月来的战绩达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大军先是在上杭被一个山贼出身的破虏军将领所阻连续攻打了四十余日都没突破槿江防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绕路去攻永定谁料到永定守将黎贵达居然放着好好的城池不守学古之名将玩什么夜半袭营。 七天前夜黎贵达来劫达春的大营被达春以重兵围困迫降。此后元军在黎贵达的指引下四日内连克永定克铜鼓、龙岩势如破竹。 得知侧翼失守上杭守将陶老么被迫放弃槿江防线退守莲城。 就在达春意欲抢在张弘范带大军赶到前再建奇功的时候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破虏军第六标统领杨晓荣带着八千兵马迎了上来。以六万对八千达春以为自己胜算在握。谁料到杨晓荣“胆小如鼠”根本不与元军接战。 宋将杨晓荣当年是页特密实麾下的千户。而现在此人却成了自己的敌手。达春一想到这怒火就直冲顶门。当年此人除了马屁拍得好外没有任何能力。现在此人的用兵能力也没见得有多少提高但娴熟程度却远远过了当年。 骚扰偷袭迂回逃窜阻击、放弃。趁元军不注意啃上一口然后利用地形熟悉的优势快远遁。流寇的作战方式被杨晓荣学了个十足。 翻来覆去杨晓荣就这一招。偏偏达春拿这种流寇战术没办法。从几次小规模战斗上分析该死的杨晓荣至少把部署分成了三十余队每支队伍的目的都是一个拖延战机。那些手脚极其麻利的破虏军士卒躲在林间向元军投掷手雷。如果元军停下来派大队人马反击他们就快钻密林逃离让反击者扑个空。如果元军置之不理他们就寻找机会突然冲进元军薄弱处或辎重队中烧杀一番然后快撤走。如果元军分兵前进他们就在路上用竹子和石头垒起简易的寨墙进行杀伤性阻击。 那种简陋到寒酸地步的寨墙根本敌不住大军三次以上冲锋。可杨晓荣的部下和他一样没胆总是利用寨墙挡住元军一到两次进攻。等达春把第三波进攻组织好寨墙后的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达春扎营杨晓荣派人劫营却连营门都不肯入远远的射火箭丢手雷。 达春故意中军和辎重队间留下空隙布置好了圈套等杨晓荣来劫粮。结果宋军依然是老一套跑来几十个人扔几颗手雷放一把小火即撤根本不想一战而竟全功。让守在陷阱外的元军急得直跳。 三天三夜下来元军行军总计不到一百五十里。消灭破虏军二百多人自己却承受了十倍的损失。粮草辎重被毁无数不说士兵们也疲惫到了极点。所以黎贵达刚才不顾一切轻装前进的建议根本行不通以队伍目前的状态轻装急行刚好是去送死。一旦再有其他破虏军于前方布下埋伏六万大军就会面临全军覆没的风险。 况且此时的福建也不比当年。当年达春带领人马几度经过都是就粮于道。残宋百姓不敢逃也不敢反抗。遇到蒙古军会乖乖的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牲畜和种籽贡献出来充做军粮。而现在的福建人都被破虏军教坏了变成了刁民。大军没等杀到他的家门口村子里就会燃起火光。百姓们烧了房子藏了粮食赶走了自家牲畜。就连水井都会找石头和泥土填死。那些来不及或没有力量带走的牲畜则杀死了扔到泥桨中。如此炎热的天气中等大军找到那些牲畜肉早就臭了闻都不能闻。 所以达春只能步步为营只能压住心头的厌倦感跟杨晓荣周旋。对出奇制胜的建议他现在根本不想考虑。唯一抱着的希望是张弘范的兵马尽快赶来凭借军队人数上的优势把破虏军彻底压垮。 前军又传来的爆炸声队伍又不得不停了下来。达春再一次举起信号旗几百名强弓手和两队探马赤军冲入了密林。后队中也传来阵阵喊杀达春叹着气命令的声音说不出的疲倦两队轻骑兵冲向辎重营方向。 爆炸声再响达春再派兵反击。号角声再起骑兵再火救援。 爆炸号角号角爆炸。没日没夜就像福建夏天的暴雨你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达春累了将信号旗交给了亲兵。只顾令不再亲自举信号。 新附军疲惫了探马赤军厌倦了蒙古军懈怠了。大伙好像在赣州城内看那种无聊的折子戏每日都是这么几句词不痛不痒不急不徐。 达春坐在战马上疲惫的应付着。不再去想永安城什么时候能到达的问题反正行军度再慢十天内也能杀到永定城下。占据了此城后就可以慢慢修整等待张弘范前来汇合。 突然他眼皮跳了跳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这种疲惫的感觉他很熟悉当年草原上看大汗的犬队追杀孤狼就是这种战术。一条猎狗跑上去咬一口远走。另一只再上再咬再走。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当孤狼被猎狗们咬得疲惫不堪时突然冲上来的那只猎犬终于露出了它的尖牙…… 狼和狗的力量差不多单打独斗没小半个时辰无法分出胜负。但那突然的一击却瞬间结束了整个战斗孤狼倒在血泊中致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 达春猛然清醒伸臂从传令兵手中夺过令旗。 “大帅!”传令兵楞了一下迟疑着问道。 “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达春高举着令旗喝道。传令的号角呜呜地响起还没等吹响第二遍突然侧翼一阵大乱。有杆战旗高高地竹林里挑了出来。 三千余名破虏军战士直直地撞进了达春的中军当先一将骑着匹大食战马马背上挂满了短弩弓。射完一支又摘下一支。 几个蒙古百户措手不及被他当场射死。 “杨!”飘舞的战旗上斗大的汉字映入达春的眼帘。 “杨晓荣!”几个蒙古将领的眼睛登时瞪得滚圆露出难以置信光芒来。在他们的视野中当年的窝囊废如同脱胎换骨般冲杀在队伍的最前面仿佛根本不知道恐惧是什么滋味。 在疲惫的状态下骤然遇袭即便是最精锐的蒙古军也被呆住了忘记了做恰当的反应。杨晓荣带着破虏军士卒刀一般切开元军外围向队伍中心扎去。 密集的弩箭从破虏军中射出将临近的元军士卒纷纷射倒。弩箭手外围身披轻甲的破虏军战士挥舞着断寇刃将敢于冲上来的元军一刀两段。 以无厚入有间大汗身边的亲卫队之勇悍也不过如此。达春惊讶地看着破虏军士兵突破自己仓卒组织起来的防线快靠近。 四下里号角声犹如雷动。一队队蒙古武士舍生忘死地扑上去一队队蒙古武士倒在血泊中。 “骑兵骑兵骑兵去突!”达春挥舞着令旗大声喊着。 大批的蒙古骑兵涌过来却被自己人挡住。破虏军中有人挥了挥手几百颗点燃了的手雷扔向了元军最密集处。 “轰―――”仿佛只响了一声极其漫长的一声。声音过后草地上出现了一排弹坑弹坑周围躺满了元军尸体。 “嗖―――”又是百十枚手雷冲上前的元军猛然停住脚步试图后退却被拥上来的同伴挡住退路。眼睁睁地看着手雷冒着烟在脚下乱滚。 “轰!”手雷爆炸腾起一团血雾气。 “强弓强弓手!”达春气急败坏地喊。无论将领指挥能力还是部队的真正实力元军都高出眼前的宋军甚远没想到一代名将却让无名小卒打了个措手不及。 骑兵无法冲杀打着马向外围撤去。强弓手涌了上来搭箭向天。 “嗖----嗖――嗖”仿佛下了一阵急雨杨晓荣周围的战士不分敌我倒下了一大片。活着的破虏军举起刀向弓箭手扑去。 “跟上!”第六标统领杨晓荣挥舞起令旗传令兵把几支火箭射上了天空。 “嗤――”火箭拖着亮丽的焰尾带着尖啸声从空中落下。 看到信号杀红了眼睛的破虏军士卒收拢脚步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举盾护头跑回队伍内。整队人马收拢成一把刀向达春面前猛刺。 乱箭如雨不断有破虏军士卒在跑动中倒下。 手雷声爆炸不绝不断有受伤的破虏军士卒点燃手雷抱着冲进元军最密集处。 达春在护卫的簌拥下不住后退。 强弓手全部楞住了混战中无法精确瞄准如果还是继续无差别漫射这么近的距离有可能下一波射击中就会将达春和对手一起射死。 箭雨骤停。 杨晓荣收弩纵马抡刀一刀砍死达春的掌旗官夺过元军的帅旗。 刹那间喊杀声停滞。数万元军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代表蒙古人不败荣耀的羊毛大纛在半空中飞舞的半圈落入了火里。 剩余的破虏军士卒突然转向从元军最薄弱处杀出快向远方奔去。 “破虏军·杨”战旗招摇的随风飘舞渐渐隐没在远方天地间。达春握着令旗忽然觉得全身冷。他不知道是否该派轻骑去追虽然以对手的度轻骑兵片刻就可以赶上。 山坡上负责断后的破虏军战士慢慢撤退对着几万元军毫无畏惧。 “这还是宋人么?”达春不敢相信。记得当年他带着几千士兵就可以把数万宋军赶羊一样追杀出数百里。 此人不是他认识的杨晓荣福建也不是他熟悉的福建。整个大宋整个南方已经都变了。 “轰”一声爆炸从远处传来几个元军小兵和一个受伤的破虏军士卒同时化作了灰烬。 第一章 劫(七) 喊杀声渐渐去远士兵的喧嚣声也渐渐平息。几个部属损失较重的元将垂头丧气地凑到达春身边等待他的落。 让他们惊讶的事向来治军极严的达春没有怒。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出奇平静得就像草原上风暴来临之前的天空。 达春默默地看着杨晓荣消失的方向心中掀起万重风浪。他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杨部的突然袭击所造成的损失远远没达到让六万大军伤筋动骨的地步。但杨晓荣刚才那一刻的张扬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那是一种在百战百胜的蒙古人身上才有的表现。至于宋军他们要么像原来的杨晓荣那样猥琐、懦弱。要么像死守孤城的李庭芝将军那样无奈中带着悲壮。杨晓荣那一瞬间的张扬表达了自信、表达了骄傲、还表达了血战到底的绝然。达春胆子再大也不敢由着这样一个对手在背后折腾。 大宋变了在文天祥的带领下他们已经找回了自尊。与一个懂得自尊的对手交战必须采用些非常手段。 从十几岁就开始担任忽必烈贴身侍卫陪着他一路从塞外打到江南的达春知道征服一个国家代价最小的手段是什么。大汗和大汗的父辈曾经用这种手段征服了桀骜的金国不驯的西夏还有西域各地百余城。 虽然被征服的地区可能几百年后都难以恢复原来的繁华。但是对长生天保佑下的蒙古人来说只有手段是否有效没有正义和邪恶的区分。 没有人的地区正好作为蒙古人的牧场。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大帅还继续行军么?”上万户阿古达木儿走向前低声提醒道。他可不希望达春再沉思下去几万大军还等着他的命令呢再憋在谷地里不进不退军心非溃散了不可。 “传令三军清点人马派先锋去附近查看地形择平整有水源处暂且扎营!”达春的心神被阿古达木儿唤回沉着声音吩咐。 “大帅咱今天不走了?”阿古达木儿楞了一下不知道达春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刚才杨晓荣那一击让大军损失惨重但破虏军的损失也不少战场清点后的结果表明至少有七百多名破虏军士卒阵亡在刚才的袭击中。 这种损失巨大的袭击阿古达木儿敢肯定杨晓荣没勇气也没实力再来第二次。 “不走了在九拔都的兵马赶来之前不再继续前进。当务之急是稳固后方别给破虏军将这条通道夺回去!”达春点点头目光慢慢开始变冷。 “是!”阿古达木儿答应一声刚要去安排具体细节。一转头刚好看见黎贵达献媚的笑脸。 “大帅阿古将军末将知道一个扎营的好地方。就在左侧不远。”黎贵达卑微地笑着仿佛后生晚辈见了有钱的远房长者般。 “哪里?”没等阿古达木儿回答达春抢先问道。黎贵达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杨晓荣。刚吃了一次亏的达春对他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就在西北边不远。翻过左边那个土丘去半个时辰就能走到。哪里叫三溪是罗溪、藿溪流和九龙江交汇的地方。地势平整水源充足刚好安营扎寨!”黎贵达折了根树枝比比画画地说道。 熟悉地形是破虏军考核军官的即便要求之一。黎贵达为了保住职位在这方面狠下过一番功夫。此刻虽然投靠了鞑子破虏军将领的基本技能还没丢。达春面前他不敢肆意乱指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粗略地标出了三溪的位置。 “黎将军好像对那里很熟?”达春的浓眉一挑狐疑地问。 草原上长大的蒙古人因为天地空旷的缘故眼神都很深邃。疑惑之下威严自生。刀一样的目光登时把黎贵达刺矮了半截佝偻了腰望着达春的马镫说道:“文疯子侮辱斯文硬让文官学种地。末将的一个朋友在三江试种占城稻子曾写信说过那里的地形!” “占城稻子难道比其他稻子好吃还是产量大”达春漫无边际地问了一句。关于文天祥的一切作为他都感到好奇。此人能在一年多的时间内让杨晓荣这样的降将脱胎换骨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及。至于黎贵达所指责的种稻子侮辱读书人的颜面问题达春不理解也不懂。蒙古人即使对待牛羊也有割鲜草抓膘的任务。难道读书人眼中百姓还不如牛羊么? “产量大熟得早!”黎贵达如实回答道猛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还在谴责这件事脸一红闭上了嘴巴。 “看来黎将军只是不喜欢放羊喝奶吃肉倒不在乎!”达春笑着用蒙古谚语调侃了一句。叫住阿古达木儿让他一旁少待。接着又对黎贵达问道福建其他地方的地形你熟悉么能不能画出一幅图来不必太详细标出城市位置即可现在就画!“ “末将愿意效劳!”黎贵达受宠若惊高兴地答道。这是自从攻破龙岩后达春第二次给他笑脸。看到了再一次立功受奖的机会黎贵达岂能不尽力。凭着在军官学校苦炼出来的功底在泥地上将福建路全部城市道路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放羊小径一些隐秘的村落画了出来。 这一画足足画了两个时辰。几万大军都等得不耐烦了一些蒙古将领甚至围拢过来准备待黎贵达这个马屁鬼表演完了就将他拖到僻静处暴打一顿免得他再给大伙添乱。 “如果本帅要取漳州你认为走哪条路好?”看看黎贵达画得差不多了达春跳下马来以马鞭指着地图问道。 “走九龙溪沿着溪畔走地势最缓遇到破虏军可用骑兵突击。但取漳州之前必须取南靖和平和否则一旦漳州九攻不下陈吊眼率军回援我军必败!”黎贵达用树枝指了指石腾溪旁的两个小城卖弄道:“西溪、石腾溪和漳江都不宽但眼下雨季刚过水流很急如果我军取了南靖和平和后沿岸布防没半个月陈吊眼回不到漳州城下!” 达春的眉毛又跳了下这是一招好棋。据张弘范送来的消息陈吊眼的兵马正星夜向回赶张弘正已经分兵去堵但能不能劫得住在两可之间。一旦陈吊眼先于张弘范赶到这里福建的战局就有不乐观了。 黎贵达看看达春脸色知道主子在担心什么树枝在地图上画了个***标出了自己一方目前所在位置。继续说道:“依末将之见我军不宜攻之过快。永安是南剑州门户文贼闻西线已失必然调动兵马死守。我军即使赶到了也要打一场恶战!” “打就打老子们怕了不成!”几个蒙古将领大声喊道。虽然心里没有底气但表面上的硬气还要坚持住。自从大军南下以来还没有蒙古人在宋人面前说过怕字呢他们不想做第一个死也不想。 “不是怕而是不值!”黎贵达四下扫视轻蔑地说了一句。上次劝不顾一切奋力向前的建议被达春否决后他仔细斟酌又想到了一条可以邀功领赏的主意。几番考虑得出的结论当然比几个蒙古将领临时想起的办法缜密得多。“文贼好战却不知兵。光知道死守永安。却不知道三溪寨一地比永安还重要。我军五万人马无法将福建拿下。但屯兵三溪寨却可保住入闽之路不失。待张将军大兵致合兵一处四十余万人想打哪里就是哪里!” “大帅请看大帅若欲在此等候张大将军三溪寨是最佳屯兵之所。”黎贵达见围拢过来的蒙古将领越来越多有心卖弄指点者地图说道“此地地势平缓适合骑兵突击。位置又正在汀州和泉州之间可南可北。在这里屯兵既可以凭借九龙江水运之便威胁漳州又可以北上汀洲或者南下泉州。文贼无法判断大帅进兵方向只能分兵防守。可惜文贼有眼无珠可惜杨晓荣那厮知道此地乃兵家必争却无力驻守….” 听到这里在场的元军将领眼睛俱是一亮。黎贵达的为人虽然让他们瞧不起但打过仗的人经他这么一解释都能看出来三溪所处是一个什么样的要地。拿下了这个小村落等于把闽西战场的主动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里。 “我道是杨晓荣为什么像个护巢的鹌鹑一样没完没了的骚扰!”达春刹那间弄清楚了敌方的战略企图。杨晓荣显然也现了三溪寨的战略重要性而在六万大军面前无论向文天祥请示或者临时加强防卫都已经来不及所以他才孤军犯险想凭借张扬的举动把大军引开。想到这达春微微一笑马鞭向三溪方向指了指对黎贵达大声命令道“给你一个万人队悄悄地摸过去把高过车轮的宋人全砍了给大军腾干净了扎营的地方!” “大帅!”黎贵达吃了一惊倒退了两步问道。 兵败之后投靠达春黎贵达给自己找的理由有三条第一是文天祥对大宋不忠。第二是破虏军对儒家不敬离经叛道侮辱斯文。第三是大都督府结党营私打压有才之士。虽然这些理由没一条经得起推敲但黎贵达勉强还可以凭此自醉不至于心中承受太大的煎熬。 但现在达春却命令他去屠村。这显然已经过了他为自己设定的道德底线。 “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么?怎么黎将军觉得那些为残宋交纳钱粮的人不是乱臣贼子?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好学一学杨晓荣将军啊?”达春冷哼了一声逼问道。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冷汗立刻从额头上淌了下来黎贵达一边作揖一边解释。“末将只是想如果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不让宋人提前逃了!” 一个宋字在他口中吐得分外清晰。片刻之间黎贵达完成了宋人到蒙古人的转变露出狰狞的本色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把别人踩在脚下么何必以一时不忍坏了自己打好前程?!! “你去所获财物自行处置!”达春挥了挥手示意黎贵达去执行任务。转过头冲着几个蒙古、党项将领命令道:“阿古达木尔你带一个万人队向后搜索三十里道路两侧村庄要有人都给我杀了。房屋、农田全部烧掉!” “是!末将听命!”阿古达木儿舔了舔嘴唇兴奋地答道。自从去年大汗听了董文柄的话严令军队不得再肆意屠戮后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这种放手杀戮的快乐了。嗜血回忆让他浑身肌肉都跟着抖。 “李浩、元峰你们二人各带五千士卒向东、向西搜索三十里内不准留一个活着的宋人!”达春冷笑着把两支红色的令箭扔到了马前。 两个探马赤军千夫长高兴地拾起令箭撒腿向自己的部曲跑去。方才杨晓荣的偷袭让他们大失颜面一会儿他们要把这笔帐从宋人身上百倍地讨回来。 蒙古军探马赤军、新附军几个万人队被达春先后派了回去。离天黑还早今天他不打算再继续行军。破虏军以流寇战术对付他他要以蒙古人最擅长的战术把局势挽回来。 身后有两座城池三百里路。沿途的宋人达春一个也不打算留下。他知道只有屠杀才能打击宋人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也只有屠杀才能让心怀不满者彻底屈服。在长江以北大元杀白了无数城市让汉人再也不敢抬头。在福建他还要这么做。让那些敢于反抗者看看这就是不肯做大元子民的下场。 杀!目光穿过油然绿意达春看到了满眼的红。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爹你怎能下这个令如果大汗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女儿塔娜的声音把达春狂热的目光从远方拉了回来。骑着一匹骏马跑了满脸是汗的塔娜拦在达春面前提醒道。 “大汗?大汗会理解我的战术他当年比我现在还狠。傻丫头咱们不杀破虏军会主动迎战么!”达春仰天大笑带着几分疯狂答道。女儿塔娜自从被破虏军放回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般文静了许多乖巧了许多。但她变得不像蒙古人蒙古人心里不该把宋人的生命当回事。 “爹!”塔娜轻轻地叫了一声不再说话。父亲做得不能算错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塔娜也会想到这一招。在福建作战不能按常规来。破虏军的火器犀利铠甲优良。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攻下去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并且大军的后方还要随时承受破虏军散兵游勇的威胁。 采用屠杀的办法可以把破虏军尽早逼出来。只有在蒙古人选定的战场决战才可用铁骑和强弓的优势克制住破虏军的手雷和火炮。这一招大军原来不使是因为大伙并不认为破虏军有力量与元军决战不愿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而两个月来的交手表明破虏军完全与几十万元军抗衡的能力。 几缕浓烟从远处飘来山林中隐隐传来了哀哭声像是人又像是风。 “我们宋人知道建设自己的家园而你们蒙古人只会劫掠和破坏!”耳边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塔娜苦笑着摇摇头尽力想把那个英俊的面孔从脑海中赶出去。却越摇越清晰越摇越清晰。 “四海一家你们那个大汗你父亲和你自己把宋人当过人么?”林琦的问话一遍遍敲打着她的心脏。胸口无端地痛了一下血腥的滋味涌了满嘴。 山风刺痛了她的双眼泪光里她看见周围山川、河流、土地一片殷红。 殷红色以三溪为中心绵延着向四周散去。 宋祥兴二年八月初元军进入三溪。三溪百姓未随破虏军撤走者二十四人全部被黎贵达处死。随后一场杀戮宣告开始。了疯的元军不再向福建腹地进攻而是调过头来把沿途征服的城市和乡村细细梳理了一个遍。 虽然大部分百姓在破虏军和福建地方官员的动员下撤入了深山中。但还是有一些对北元军纪抱有幻想的而留在家中的人倒在了屠刀之下。 特别是永定和龙岩两个城市因为已经被达春攻克过暂时归属了北元无辜被杀者数以万计。 仓猝赶来的萧明哲被逼无奈只得主动向达春起进攻。双方在罗溪畔一个叫黄土坪的地方遭遇。 达春以强弓压制破虏军的钢弩以分散队形躲避破虏军手雷以骑兵迂回包抄破虏军炮位。 萧明哲以一万五千疲军对敌四万不敌主动后撤。元军尾随追击将沿途房屋、农田全部烧毁另派出搜索队到丘陵地带寻找逃难百姓大肆屠戮。 杨晓荣率军歼灭了几支北元搜索队后被蒙古骑兵赶上。双方恶战由中午杀到深夜。四下元军纷纷赶来杨部破虏军寡不敌众阵亡两千余人剩下的战士趁夜色撤离了战场。营正楚天舒领兵断后弩尽自杀殉国。 达春调头向南与漳州援军野战。破虏军将领朱平兵败强行突围率残部退往泉州。 八月中张弘范引大军入闽以元军平宋都元帅之名下《戡乱令》‘规范’了达春的屠杀手段。规定‘凡一人从贼或为宋官者屠全家。邻里隐瞒不报者屠全伍(元代户籍管理办法相邻五家为伍有罪连坐)。大军兵临城下守军守城一日城破后屠城一日。守城十日以上者城破后永不封刀。’同时号令各地百姓互相揭检举出与破虏军有关联的家族为自己赎罪。 血染红了九龙江。 吕师夔领十万大军沿九龙江而下攻华安。华安乃弹丸之地城墙新筑高不及六尺守军只有一千余人。守将苍松畬人闻元军来遣散百姓拒城苦守。吕师夔劝之曰“百倍之差何逞匹夫之勇”。苍松对之曰“国无匹夫何来英豪!”。吕师夔笑曰:“且看英豪为何物!”围城不攻十余日守军粮尽无力接战。师夔遣使劝降苍松对曰“天晚明早当听命。”第二日元军整兵以待苍松来降。及午城门未开吕师夔遣死士攀城而入见阖城已无一活人。千余将士皆服毒死。 吕师夔大怒焚城兵锋直指漳州。途中遇西溪县令孟浪所部民军两千双方激战半日。民军不敌孟浪领兵且战且退致九龙江被围。有鱼民引一小舟来救诸军请孟浪上船自走浪曰:“阖县父老推浪为县令浪不能保境亦不能安民有何面自立于世!”乃留书吕师夔曰:“将军未攻城浪亦未曾守。官吏有责百姓无罪!”然后望东而拜转身走进了九龙江中。麾下残兵三百余人皆不肯降战死。 李恒奉张弘范命领探马赤军、新附军和地方诸豪强兵马十万攻惠州。许夫人率部迎战双方激战于博罗难分胜负。元将李治、乃尔不花、朴哲元战死兴宋军阵亡逾万。 陈吊眼、张世杰知宋帝平安后福建必危领兵星夜回援。张弘范闻讯遣其弟宏正率军急攻平和云霄切断陈吊眼东归路线。陈吊眼与张弘正接战连破元军六道防线杀敌两万余。张弘正不敢撤退亦无力阻敌危难之际吕师夔引大军致与张弘正合兵一处。以十五万兵马挡在了陈吊眼的四万破虏军。 张弘范遣张珪和阿里海牙攻汀洲破虏军守将陶老么得到萧明哲和杨晓荣先后战败的消息主动放弃了莲城防线。带着莲城、清流、宁化三地数十万百姓缓缓退过了九龙溪。隔着河构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八月下过够抢劫与杀戮瘾的元军再次动攻势兵分三路。北路张珪强渡九龙溪。试图击败陶老么部进入邵武。中路张弘范、达春合兵一处进攻永安。南路阿剌罕领蒙古军万人、汉军万人、新附军四万兵指泉州。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三路元军如三头恶鬼所过之处唯余焦土。 酒徒注:历史上北元的屠杀使中国人口剧减少。直到明初还没恢复到宋末水平。写这段文字只为记得悲剧并非要挑起矛盾。 生了记住它避免重演如是而已。 第二章 破局(一) 永安城是个方圆不足五里的小城背靠着太史溪。太史溪是闽江的一条重要支流源于大武夷山在绕过永安之前名叫九龙溪流向由西北东南。水流碰到永安城后骤然加急转了一个近直角的弯掉头向东北而去一直汇入闽江中。 破虏军全取了福建后丞相府大力促进手工和商贸太史溪就因为其奇异的走向成为连接汀洲、南剑和福州的重要运输水道。宁化、清流、沙县、三明沿途几个小城市的特产、手工和矿藏沿着溪水运到闽江中再由福州装上海船运往南北各地。而海商们贩来的粮食、布匹和香料、书籍等也沿着溪水运往上游各个地区。 永安因正处于太史溪的拐点处而作用日益凸显。闽地多山物资运输不易。控制了此城就等于控制了联结汀洲和南剑州的水道。控制了水道则等于控制了民间的商品通道和军队的后勤补给。 所以丞相府特地在永安设立航路保卫和税务稽查机构并拨出资金在永安城的土墙之外砌了一层石块。结果这些无意之举在关键时刻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场。 萧鸣哲双手扶在城垛上借助砖石棱角与手掌摩擦的刺痛压制着心头的愤怒。自从主动出战被达春击败退回这里后连日来他几乎没合过眼。非但是他几乎所有家在福建的将士都无法入睡大伙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满眼的血光老年、幼儿、男人、女人一具具被虐杀的尸体仿佛就摆在眼前。耳朵里也同时响起百姓无助的哀哭声。这声音如烈火般时时焚烧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法保持头脑清醒。 西边的天空红艳艳的晚霞好像着了一团火。翠绿色的山川也被霞光镀上了一层金色与城外不远处那几条不知名的溪水辉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静谧的金色世界。在世界的外侧有几层铅灰色的云丝丝缕缕的从天上到地下雾一般凝聚着越远越浓。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则是凝聚成了一条条巨大的烟柱随着晚风徐徐靠近不断吞噬着霞光的范围。 那是元军经过的路线只有他们才会像蝗灾一样把经过的地方糟蹋得毫无生机。也只有他们才会沉浸在杀戮与毁灭中不知疲倦。 “呜――呜――呜”号角在暮色中苍凉地响了起来。由西向东几个外围观察哨上6续腾起了狼烟。随着号角声大地开始震颤。大群的战马出现在地平线上黑色的战甲、红色的战旗映着金光的弯刀蝗虫一样卷过原野。 吹上城头的风顷刻改变了味道粘粘的带着挥不去的血腥与羊膻气。了望手的呼叫声顺着风传出去老远“敌袭骑兵蒙古骑兵!”。一声声相接着让人心里微微寒。 几个自告奋勇留下来协助破虏军守城的青壮哆缩了一下脸色有些白。蒙古人的兵威他们没亲眼见过只是听了逃难百姓的哭诉后才激起了他们的一腔热血。然而曾经的热血和眼前兵势相比是那样的单弱。有人抬眼看了看附近的破虏军士兵脚跟开始向后努力。 “鸣炮示威”萧鸣哲大喊了一声手重重地拍下。 传令兵立刻吹响了接战的号角几个破虏军士兵走到敌楼旁将一串暗黄色角旗高高地升了起来。 “敌楼大将军炮准备就绪!” “左角将军炮准备就绪!” “右角将军炮准备就绪!” “近战轻炮就绪!” 干脆利落的喊声透过雷鸣般的马蹄声反馈了回来。萧鸣哲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令旗交给了吴康。吴康接令在手快跑敌楼正中的火炮旁大声吩咐了几句。司炮长拿出一杆红旗挥了挥当空斩落。 “砰”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一道浓烟推着巨大的火球飞了出去砸进了远来的敌骑中。所有的声音瞬间沉寂当耳朵恢复听觉后马蹄声嘎然而止代之的是战马悲凉的嘶鸣。 志愿留下来的青壮转身跑上了城墙不顾破虏军士兵的告诫挤到城垛口向外看去。只见二里外那群蝗虫般的骑兵停了下来马蹄带起的烟尘也随即凝固在他们的头顶。无数战马不安地盘旋着显然蒙古人被打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近射前方一千步第一组三炮齐!”正当大伙为巨炮之威兴奋的时候吴康的喊声又在身边响起。紧接着轰鸣声又起刺鼻的硫磺味道熏得人透不过其来。硝烟散去后蒙古人的马队前端端正正地摆了三个黑色的泥坑泥坑边缘丢弃着几件破烂的铠甲。十几匹战马受惊掀翻了背上的主人拼命向来的方向跑。整个骑阵都被惊马搅散乱哄哄地聚成了几个疙瘩。 “噢!”青壮们在城头上出兴奋地呐喊恐惧的感觉一扫而空。有人边喊边向城下做出种种鄙夷的手势也不管这么远的距离对手能否看得见。 正在这时两队披着暗红色披风的蒙古武士从元军中跑了出来一队迎向受惊的战马一队奔向落马的骑手。 “他们在干什么?”有人惊诧地喊道。隔得太远只能看清人影对手的举动无法看得仔细。 “别让他们救人快开炮再开炮!”有人不顾军纪大声向吴康提醒。话音刚落只见红披风下有寒光闪了闪。受惊的战马接连倒了下去。紧接着是落马的人无论躺在地上的还是尽力追赶战马的全部被寒光招呼了一个遍! “他们在杀自己人?”青壮们惊呆了。大伙都说元军残忍却没想到他们连自己人也杀。 初秋的熏风吹过战旗让人感到透骨的寒。 “军需官带百姓下去。不需要运送炮弹时别让他们冒险!”萧鸣哲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几个负责向城头运送炮弹军官走上前劝告百姓暂时闪避。元军每临城下喜欢先猛攻一阵立威今晚的杀戮不过刚刚开始。 “禽兽啊!”一个年纪稍长的民夫叹着气轻轻地摇头。 “比禽兽都不如!”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附和道。刹那间他们明白了一年来茶馆说书人经常挂在嘴边的“率兽食人”四个字的全部含义。心中同时涌上了几分悲壮与苍凉落在这些禽兽手中的确还不如战死。 “需要的时候给他们每人一把刀!”萧鸣哲放下望远镜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对身边的亲兵低声吩咐道。刚才敌军中生的一幕他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中。张弘范用纵容士卒滥杀无辜来鼓舞士气同时也用杀戮来维持军旅秩序。 整顿了军旅秩序后的元军迅退出了火炮射程之外。骑兵在低级将领的安排下分散成几百组十人规模的小队。稀疏的队型使士兵的人数显得更多阵容也更庞大。一个金盔金甲的将领策马在阵前来回跑动边跑边用蒙古话大声说着些什么。镇定下来的士兵们则以嚎叫声相答金甲将领每喊一句他们就长嚎一声。 “呜――啊――”长嚎声夹着战鼓不断地卷过原野。附近的群山间传来阵阵回响“呜――啊―――”“呜――啊―――”连绵不绝。仿佛一群孤狼看到月光般苍凉中透着嗜血的残忍。 “他们在做战前动员大概说的是杀光男人烧光房子几日不封刀的话!”杨晓荣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挪到萧鸣哲身边低声耳语道。 萧鸣哲的瞳孔猛然收缩眼里跳出了重重火焰。强压住内心的愤怒他对杨晓荣说道:“杨将军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大声向所有人重复一遍!” “行!”杨晓荣苦笑了一下站到炮弹箱子上。双手拢在嘴巴大声说道:“兄弟我在那边干过鞑子在做动员。这几话的意思是杀光男人、烧光房子、强暴所有女人……” “呜――啊―――”上万元军的呐喊恰巧响了起来一瞬间城头被怒火点燃。 万余铁骑风一样卷过原野。 城头上炮弹呼啸着飞起拖着长长的烟尾砸进元军当中把骑兵和战马一并掀翻。弹坑附近血肉和碎甲散了满地。周围的骑兵却看都不看头贴着马颈屁股从马鞍上翘起手中的弓弦不停地敲打着马背。 被逼到极限的战马奋力急奔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向前不断地向前。 战鼓雷鸣般在远处响起压过炮弹炸裂的轰鸣淹没受伤者的哀嚎与呻吟。 “注意距离注意距离!”吴康在城头不停地跑动提醒麾下的炮手注意炮弹的落地点。对付高移动的目标炮手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尽量把几门炮的力量集中起来在敌军中制造死亡地带。然而在炮弹射击的间歇死亡地段被骑兵快穿越转眼间敌军已经冲到三百步之内进入了几门重炮的射击死角。 “轻炮轻炮垫高炮尾近距离射击。投掷手准备投掷手准备!”吴康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咸腥的味道在嗓子里泛了上来。相比起前几次作战这次元军的战术灵活得多对火炮的弱点理解得也清楚得多。显然黎贵达的投降给破虏军造成的损失并不止是一时的战略被动。 十几门加在城头的轻炮快喷射着死亡之焰每一炮下去都能轰到三、五匹战马。而未受炮弹波及的元军如同了疯般毫无畏惧只顾向城墙靠近靠近。 “弓箭手准备!”萧鸣哲大声喊道。传令兵高高升起了一串画着弓箭的方型令旗。还没等他下令射击杨晓荣一个健步窜了过来大声冲他喊道“命令士兵趴下趴到城垛后!” “全体趴到城垛后举盾护头!”萧鸣哲立刻改变命令。他一直瞧不起杨晓荣这个降将但杨晓荣最近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对之刮目相看。 天空中响起细细的风声一片黑压压的云坠了下来。 萧鸣哲看到杨晓荣伸出手用力将自己推倒。 黑色的羽箭落到城头跳起迸出蓝色的火花。士兵们接二连三倒在了箭雨下血顺着城墙的砖石缝隙聚成了小溪。 几名亲卫冒死冲上用盾牌将萧鸣哲和杨晓荣护住。 羽箭打在盾牌上啪啪做响。萧鸣着接过一张巨盾护住自己和杨晓荣看到红色的血顺着杨晓荣的背流了满腿。 “杨将军!”他的嗓子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甲好不深没毒马上组织反击蒙古人打仗这是头一招!”杨晓荣笑着答道。脸上的表情依然带着几分让人不舒服的媚献眼神中却不经意间透出几分自豪来。 “来人来人把杨将军护送下去!”萧鸣哲大声命令道目光透过盾牌缝隙向城外扫去看到一个个疾驰而来的蒙古骑兵在城下转了个直角弯接着战马转身的瞬间弯弓搭箭。 蒙古人扬名天下的驰射术此波攻击他们不是为了攻城纯粹是为了立威。萧鸣哲想明白了这一点。推开盾牌滚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垛下从一个阵亡的掷弹手怀中捡起带血的手雷拉出导火索在砖石上擦燃了等了片刻在火花钻进弹丸前的一刹那将手雷扔了下。 “轰”半空中炸起一个霹雳。手雷在一个骑手的头顶上当空炸裂将他连人带马炸成了黑炭。 “盾牌手掩护掷弹手出击目标敌人头顶!”吴康的声音从城墙某处沙哑地响了起来。紧接着二十多枚小弹丸从城头各处飞出当空炸落。 攻击得手的蒙古骑兵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招慌慌张张地射出羽箭打马向远方跑去。前几批已经奔远又兜转回来的骑兵也放慢了度徘徊着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向前。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在远处响起羊毛大纛下达春亲自吹动牛角出继续进攻的命令。 鼓声连绵不绝火焰般点燃武士们的斗志。 远处的骑兵兜转回来继续向城头射击。近处的骑兵抖擞精神把利箭冰雹般砸向城头。城墙上碎石飞溅。箭头和石块碰出的火花星星点点在薄暮下显得分外绚丽。 一个又一个弹丸投了下来将一匹又一匹战马放倒。 一个又一个骑手冲上去用羽箭在城头上制造死亡。 敌楼正对西方的木梁上羽箭就像丛生的蒿草一般倒插着没留下一块空白。后续的羽箭还6续地射上来打得整个敌楼瑟瑟土落仿佛随时都会坍塌般。 萧鸣哲举着盾在城头蹲步往来亲自联络麾下将领布置反击。达春动第一次攻击的目的是为了打击守军的士气自己偏偏不能让他得逞。几次往来后城头的被突然袭击打懵的将士们被他组织了起来。 箭雨中几面绿色的战旗高高地升起。粗布的旗面上一会就被撕出了无数破洞。残破的旗帜依旧升高一直升到旗杆顶。 破虏军的号角缓缓地响起高昂激越。 几百面巨盾在城墙后沿着石台6续升上城头以旗杆为中心向两侧散去。蒙古人用的角弓劲道大准头足有的木盾和盾后的主人一并被射穿落下了城墙。但立刻有人走上来接替了阵亡者的位置。 盾牌挤满城头紧挨着不留一丝缝隙。羽箭打在上面出令人胆寒的“啪、啪”声却无法将盾墙冲出较大的缺口。 几百个弹丸从盾墙后飞了出来凌空爆炸。冲到城墙下的几十骑同时倒了下去。后续的蒙古骑兵微微一愣远远地张开了手中的弓没等他们射一排亮晶晶的钢弩从城垛的箭孔中飞了出来。 钢弩映着晚霞的微光仿佛当空有人挥舞起一把利刃。 几十个蒙古骑兵从马上跌落随即被自己的同伴踏成了肉泥。 又一排黑色羽箭以不同的角度落下来落入盾墙后。 有破虏军士卒倒下无数黑羽立刻从缺口处射进来将失去保护的弩手、执弹手射杀。缺口周围的破虏军战士奋起反击将一个个蒙古骑兵放翻在地。 一个蒙古骑兵弯弓长箭未等出手已经被射落于马下。 一个破虏军执弹兵擦燃手雷刚刚举起胳膊一支黑羽穿透锁甲钻进他的胸口。身体一软手雷落到了地上。执弹手用尽全身力气跃起死死地趴在了手雷上。 浓烟从城头涌起爆炸声低沉喑哑。硝烟散后执弹手所趴之处只有一团黑色的血迹。新的执弹手冲了上来站在血迹上擦燃手雷引线。 新的蒙古骑兵冲上来拉开角弓。 鼓声如雷。 号角声宛若龙吟穿云裂石。 第二章 破局(二) 元军在天黑后撤了下去半个时辰的生死博杀双方都没占到多大便宜。破虏军想不出办法对付蒙古人的高驰射蒙古人也没有办法对付火炮的轰击。最终战果是两千多元军战死在永安城外守城的破虏军的总伤亡人数也过了五百。城墙上下堆满了尸体。血厚厚地涂了一层在湿热的晚风中散着浓重的腥味熏得人无法呼吸。 黑夜中6续有元军赶来在骑兵探明的火炮最远射程外扎下大营。为了驱赶闽地的湿气和蚊虫士兵们砍伐木材在军营中点燃了无数个火堆。远远望去灯球火把连缀成一片比模糊不清的永安城规模还要大。 永安城附近的村庄中百姓早已经逃光了。破坏**得不到泄的北元士卒点燃了所有的竹楼把人类文明的痕迹从大地上干净彻底地抹去。破坏带来的快感让士兵们不知疲倦破坏带来的快感也让士兵们忘记了彼此的种族界限。蒙古人、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汉人还有西域而来不知名的民族所有人此刻都披着同样的号衣彼此的眼中都充斥着嗜血的暗红色。 萧鸣哲枕着箭匣躺在敌楼的砖地上辗转反侧。城外敌军扎营时的打桩声、士卒们的喧嚣声顺着箭匣上的铜箍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偶尔还有细细密密的马蹄声从地下透出萧鸣哲知道那是敌军隐藏在黑暗中的巡逻队。在杨晓荣手下吃了几次亏元军变得非常警觉。大营外明里暗里布满了守卫想要劫营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眼下守军也没有力量劫营敌我双方人数差别过于悬殊虽然破虏军战士个人战斗力已经比得上蒙古武士但总计人数只有两万出头。而城外敌军得人数已经过了二十万并且6续还有兵马涌来。一旦劫营行动被敌军觉单凭人海战术元军就可以将破虏军完全淹没。 “萧将军还没睡?”一声低低的问候贴着地面传来钻进萧鸣哲的耳朵。睁开干涩的双眼萧鸣哲看见近卫团统领完颜靖远提着盏黯淡的黄色灯球蹲在自己身侧。 “没有完颜兄你怎么上来了丞相大人有新命令么?”萧鸣哲慢慢坐了起来低声问道。 “还没丞相怕鞑子趁夜攻城派我带一个营上来帮你的忙。参谋们提了几套方案都有缺陷敌军太多我军人数太少。而对方将领又太狡猾不敢兵行险招。否则一旦给对方瞧破了整条防线就会被攻破后面的百姓就跟着遭殃!”完颜靖远摇摇头低声答道。 福建的三座重镇邵武、福州和泉州离永安都有一段距离。即使永安防线被突破破虏军也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和元军周旋。甚至可以利用山区复杂的地形给元军布下重重圈套。但达春的屠杀令让一切布置落了空百姓们拖家带口撤得慢目前还有几十万人滞留在闽江西岸不愿过江。一旦破虏军让开永安防线这些人就会成为元军刀下冤魂。破虏军不愿也不敢这样做。 “唉!”萧鸣哲低声叹了口气。反正睡不着他索性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绕过其他躺在敌楼中休息的将领与完颜靖远一起走上了城墙。 城墙上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抱着刀剑、钢弩相挨着躺在垛口后。有的人已经睡熟了出轻微的鼾声。有的人还没有睡看见萧鸣哲过来挣扎着坐起来行礼。 “别起来别起来赶快去睡。明天还有大仗要打!”萧鸣哲躬下身子低声命令道。凭借以往对敌的经验他知道今晚的战斗不过是元军的一次试探。明天或者是后天等后续的元军到齐了对永安防线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白旭派人回报水寨那边傍晚也遭受了元军攻击持续时间不长但威力很大。整个外围木栅几乎被元军踏平了!”完颜靖远一边检查城墙破损情况一边低声说道。 形势不容乐观自从赶到邵武投军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文天祥的脸色这么沉重。其他几次大的战役无论是对付页特密实还是对付索都丞相大人都油然成竹在胸一般。即使整个作战计划出现了纰漏他那镇定的笑容也让身边所有人感觉到有了主心骨。而最近几日完颜靖远明显觉察到文天祥肩头所承受的压力。这个文职出身的统帅在众将面前依然泰然自若。但回到自己的寝帐后整个人就像麻木了般有几次连官服都忘了换坐在地图前整晚一动不动。 这些话作为文天祥的近卫团长他是不能向外人说的。一说出来恐怕会动摇整个军心。但自己一方获胜的希望在哪他也看不到。蒙古人这手屠杀计曾毁掉了盛极一时的金国。拥有比大宋还广阔疆域的大金在屠刀面前快土崩瓦解。 “有火炮助阵他们一时攻不下我们的防线。但是如果就这么被动挨打我怕元军还会想别的主意!”萧鸣哲自言自语般说着。他想到的问题和完颜靖远差不多元军兵势大完全可以分兵攻掠地方。破虏军主力被张弘范钉在永安其他几路元军就可以四下攻打漳州、汀洲等地。外围城市如果纷纷陷落纵使几个战略重镇保住了福建大都督府也是元气大伤。没有五年时间被元军糟蹋过的地方恢复不了生机。而蒙古军去而复来去而复来五年之内不知还会杀来多少次。 二人都不再说话听着远处的喧嚣各自想着心事。方圆不足五里的小城很快被巡视过一圈来除了背后的太史溪外西北、西南和正西三个方向都现了敌军的营寨。与连绵的营寨相比整个永安城就像淹没在灯海中的孤舟显得分外单薄。入侵者们用南腔北调的俚语嬉闹着高唱着不知疲倦。 突然一声号角被夜风送了过来苍凉而婉转。紧接着所有喧嚣声都沉默了下去。静下来的夜空让人感到可怕。仿佛被卡住了脖子萧鸣哲听见了自己艰难的呼吸。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不止伴着远处火焰起伏跳荡的节奏。 “噗!”风吹过灯笼里的牛油腊被吹熄了。 元军的第二次进攻从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 几十面半人多高的大鼓架在高坡上。蒙古壮汉赤精着上身根据身边的指挥旗不断调整鼓点节奏。踏着鼓声元军忽快忽慢像蝗虫一样滚了过来。 这一次步兵成为了进攻的主力。迎着初升的朝阳他们排出了松散的攻击阵型。以队为单位亲头并进。各牌子头(十人长)站在队伍中间根据鼓声调节本队的进度。 布置在城墙上的轻、重火炮同时开炮拦截。但对于如此稀疏且准备充分的阵形火炮造不成初次投放战场那种毁灭性杀伤。有时炮弹打正了可以毁掉一个小队但附近的其他小队则跟着战鼓声继续前进根本无视队友的死亡。有时炮弹落偏了打在几个小队中间的空地上附近的元军立刻卧倒于地等爆炸声响过后才继续前进。这种避弹方式非常有效炸裂的单片和加在火药颗粒中的铅丸在空中飞不了多远就失去了杀伤力即使落下来恰巧砸在士兵身上很难砸破坚韧的皮甲。 炮弹的爆炸掀起了滚滚烟尘。数以万计的北元士兵顶着炮火稳步前进。中间偶尔有几十队人停顿下来放下枯树枝点燃篝火。其他人则绕过火堆继续向前。点了篝火的小队元军完成任务小跑回到本阵。又有小股元军扛着新砍的树枝、柴草冲上前在战场间点燃新的篝火…… 战场上火堆越来多烟雾越来越浓。站在城头的司炮长再看不清敌军的动向只好命令属下士兵调整火药射量轰击距离城墙最近的敌军。而每一轮射击过后疆场上就会出现新的烟柱炮弹炸出的蒙古军点起的纵横交错混杂在一起。 一步步元军逼近了。几门重炮无法再减少火药的装填量相继停止了射击。很快轻炮的声音也稀落下来司炮长不停地指挥炮手们用砖石垫高炮尾把射角从仰射调节成平射再改成俯射。 “隆-隆隆”战鼓的节奏突然一边由错落变为连绵。几十队元军从硝烟后冲了出来当先的两名士兵竖盾于地架起简易防护。其他几名士兵站在木盾后拉开大弓奋力向城头射去。 羽箭、钢弩的破空声取代炮弹爆炸声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 破虏军据高临下钢弩射得稳、准、狠。元军手中的弓箭却占了一个快字几乎是毫无间歇地连续射。每承受一轮钢弩射击的时间他们往往反击上两到三次。 双方都有士兵倒在了箭矢下双方的出的箭矢都越来越密集。赶到城下的元军射手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有几百组。虽然以稀疏阵型射击没有列阵齐射那种浩大的声势。但如此多的弓箭手也给城头带来的不小的杀伤。特别是炮位附近几乎站不下人元军每一次射击都有数十支羽箭落在火炮前后。 几百枚手雷从城墙上弹射下来落入弓箭手的阵型当中炸开。头上的阳光突然暗了暗一排烟尘相继升起。 羽箭的射击停滞了一下接下来却更加疯狂。没被炸死的北元士兵蹲在同伴的尸体旁拼命地拉动弓弦。 烟尘落下城墙外出现了一大片新的死尸。机灵的北元士兵干脆将同伴的尸身搭了起来摞成了高高的掩体。 手雷砸在“掩体”外滚到了一旁炸裂。“掩体”后的士兵毫无伤抹了把落在脸上的碎肉继续和城头上的破虏军对射。 其他北元士兵见状立刻开始学习。一座座血肉搭建的掩体诞生在城墙下黑烟中就像恶鬼蠕动的舌头。 又有百余小队元军从硝烟中冲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冲向了城墙。有人哑着嗓子喊了几句冲在最前方的兵士举起了门板大小的盾牌护住了自己和左右的同伴。巨盾后其他士兵从腰间抽出了凿子尖锤跃过护城壕冲向城墙根儿。 一排弩箭射下来放倒百余名北元士卒。剩下的元军脚步丝毫不停直直地向城墙扑去。在身体贴紧墙根贴到弓箭射击的死角后举起凿子重重地抠进砖石缝隙中。 叮当的凿击声令人牙酸守城的破虏军战士点燃手雷贴着城墙扔下。手雷砸在巨盾上滚落负责护卫凿城的北元士兵手疾眼快远远地将冒着烟的手雷踢飞了出去。 “轰!”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后边有人被误伤大声高喊起来。前方的人不管不顾继续清理着脚下一切障碍。这种办法对付需要引线燃完才能爆炸的手雷效果很好虽然踢手雷者动作稍慢就会被炸上云霄。但元军的伤亡大减不一会儿已经有几百人贴到了城墙根下开始凿城。 萧鸣哲点燃一枚手雷在引线燃尽的刹那贴着城墙边缘扔下。手雷凌空爆炸将一组凿城的士兵全部掀翻。爆炸的碎片同时射进了城墙在砌在外围的石块上炸开了几道黑色的裂纹。 几个破虏军掷弹手犹豫了把点燃的手雷扔向了更远方的弓箭手。没等他们看到自己的战果疾飞而来的羽箭已经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萧鸣哲红着眼睛指挥士兵推下数十条滚木。外围钉着尖钉的圆木借重力加下落带着风声砸在巨盾上。被集中的巨盾四分五裂滚木去势不衰继续下落将两个凿城手压成肉饼。 几十个幸存的凿城手叫喊一声丢下凿子逃向远方。破虏军的弩箭无情地从后边将他们追上一一射死。 有人接近了自己方的弓箭手试图躲进“掩体”后。血肉铸就的“掩体”后突然伸出一把弯刀将逃跑者剁翻于地。紧接着一双大手从“掩体”后伸出来揪起还在血泊中挣扎的逃跑者搭在“掩体”的最上层。 密集的弩箭飞来逃跑者惨呼几声就此不动。 更多的元军冲过浓烟有的继续贴近城墙有的补充进弓箭手的队伍。 战鼓声如雷弓弦声嘈嘈切切如雨。 血溪水般顺着城墙淌下。与城下的血迹混在一处艳艳的在偶尔穿透烟雾的阳光下红得耀眼。 萧鸣哲提着把弩弓在城墙上往来奔波。哪里出现危急他就跑向哪里。敌军中的弓箭手给破虏军造成了很大伤害但暂时威胁不到城墙。那些趴在墙根处的凿墙者才是真正的祸害永安城的城墙很薄外围只有一层今年才贴上去的方石块。一旦城墙角被凿穿了整段城墙都可能坍塌下去。 “不要怕用滚木雷石看准了砸。铁拍子铁拍子推过来放下去。弩手弩手和盾牌手掩护。火炮火炮手再想想办法有小点的炮弹么不需要打远的!”他大声呼喝着提醒着士兵们灵活运用手中的武器。躲在城垛后的炮手听到他的话眼神亮了亮冒着箭雨跑向了敌楼不一会儿军需官带着几十个民壮扛着草袋冲了上来。 几十杆羽箭飞过三个扛着草袋子的民壮躲避不及被当场射杀。草袋子掉到城头上摔破打造农具用的废铁渣洒了满墙。 司炮手冲过来用木铲铲起铁渣跑向了火炮。装填手撕开容积最小的火药包将半袋子火药添了进去。铁渣也随即被送进了炮口用木椎打实几个炮手推动火炮将炮口对准城下的弓箭队。 “轰”炮口喷出一道红光直直地射向城外的一组弓箭手。红光在接近目标的刹那骤然扩大把整队弓箭手包裹进去。 一百多步的距离弓箭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呻吟声都没出就被掀翻在地上。硝烟被风吹偏五、六个黑色的躯体露了出来。 凿城的北元士兵不知道身后生的什么事本能地向后看去。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铁拍子当头砸落。沉重的钉板砸碎巨盾把几个士兵同时砸翻在地。城上的人转动摇臂铁钉拍高高升起向下一组凿墙者移动过去。 北元弓箭手放箭拦截城头上的轻炮6续射每一炮都是成千上万粒铁沙只要被波及到的人都会变成筛子。可怕的是受伤者多数不是被当场炸死一个个血肉模糊在地上翻滚哭号。 “***看你怎么射!炸狠狠地轰全都给轰死!”萧鸣哲兴奋地大叫着弩弓随着手臂上下挥舞。 “射!” “射!” “射!”火炮手和弓箭手互相配合着将元军的攻势压了下去。 没等破虏军士卒松口气又一阵雷鸣般的战鼓滚过浓烟后传来“嘶、嘶”地破空声萧鸣哲本能地蹲下身体然后看着自己的贴身护卫飞了起来带着根丈余长的木杆高高地飞向了空中。 血雨点一般落了他满脸。 转身目光透过硝烟他看见一排床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推到了五百步以内在北元士兵的拉动下弩弦快复位。 “火炮火炮炸强弩。注意强弩注意强弩!”萧鸣哲大声呼喝起来。 几十队元军弓箭手冲过硝烟逼近城下。 火炮更换炮弹调整角度射向五百步外的强弩。近处又成了弓箭手威的天地钢弩、羽箭往来交错。 萧萧如风。 第二章 破局(三) 元军退下去了落潮一般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 永安城下篝火渐渐熄灭。烟尘和血雾被风吹散露出水晶般纯净的天空脸。突然出现的阳光让人有些不适应刺激得直想流泪。 有人递上了个装水的皮袋萧鸣哲喝了一口感觉到喉咙辣辣的生疼。 “什么时辰了!”他想问一句却听见自己出的声音像撕纸细弱沙哑。根本不像一个三十几岁男人所有。原来不知不觉间嗓子早已喊破。 “午时一刻鞑子退下去吃战饭了今天下午还有得打!”来人的嗓音像拉风箱般粗糙听起来很别扭。萧鸣哲回过头看见了完颜靖远那张烟熏火燎的脸。这张脸和所有守城将士一样被硝烟和血污染得如黑无常转世如果在大街上猛然让人看见肯定能吓翻几个。此刻看在萧鸣哲眼里却万分亲切。 “你带近卫的人先下去吃饭然后上来接替!”萧鸣哲沙哑地说道转过头冲着左右大声命令“一、二、三营下去吃饭然后上来接替其他弟兄守城大伙轮流休息。身上有伤的下去找大夫上药去回!” “是!”弟兄们答应一声纷纷散去。城墙上登时空了许多露出激战过的痕迹来有些砖头已经被血浸成了黑褐色有些砖头上面带着箭矢碰撞留下的深槽。最吓人的是城墙西南角用草袋添平的缺口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羽箭那是上午一门轻炮炸裂后崩开的豁口。若不是关键时刻完颜靖远带着近卫团的弟兄填了上去用快刀拼死将豁口封住永安城已经陷落了。 “统领咱们有有援军么?”城垛口一个身穿营正服色的黑大汉犹豫着问道。萧鸣哲低头细看这个人他认识叫杨晓光是杨晓荣的远房兄弟跟着新附军投过来的。第五标与偷袭达春时阵亡了两个营正他刚好补了缺还不太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军官。 “一定有陈吊眼的四个标精锐很快就会杀过来!”萧鸣哲想都不想尽量让自己的回答被更多的人听见。 军队调动轻易不应该在普通士兵面前谈论。一则是要保守机密二是怕动摇军心。上午的战斗打得过于惨烈至少有三百多破虏军弟兄倒在敌军的攒射下此外还有七百多受伤。所以此刻萧鸣哲不敢说没有援军只好凭空画一张大饼来鼓舞士气。 但援军在哪里陈吊眼能否及时赶来他也拿不准。张弘范用兵向来缜密他既然敢挥军攻打永安肯定会安排人马阻截陈吊眼护住自己的侧翼和补给通道。反正眼下他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除了本部和达春麾下的数万精锐外还有在几十万新附军。这些新附军没有和破虏军对攻的实力但是由吕师夔这样的名将统带着混在汉军和探马赤中间凭险据守还能起到很大作用。 “有援军就好有援军就好。等咱们把鞑子的精锐消耗尽了援军赶来刚好把他们全歼在永安城下!”杨晓光得到萧鸣哲的肯定回答登时精神头大振。自言自语地分析了几句转过身去对着自己麾下的士卒喊道:“分组下去吃饭吃饱了干他娘的。等打退了鞑子让我哥给你们每人说一房媳妇!” “行啊只要小心些别让箭射掉了把儿!”有人接着他的话茬说道。 “噢!”士兵中爆出一阵哄笑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萧鸣哲不适应如此粗糙的鼓舞士气方式脸有些红笑着向别处走去。 正午的阳光投下来看上去有些明媚。 文天祥坐在沙盘前看着几个参谋将战局可能的走势反复推演。 无论是坚守还是主动后撤寻机决战陈吊眼所部人马是必须尽快赶到的。北元为这次进剿下足了本钱张弘范、达春、李恒、吕师夔几路人马加在一起过了四十万而后方还有运送粮草辎重的新附军源源不绝地开过来。 以倾国敌一隅看样子忽必烈这回是下定了决心要一战而竟全功。他对张弘范支持的力度如此之大连广南会战最后时刻让宋帝溜走的过错都没有追究。具北方送来的情报说忽必烈甚至亲自在朝堂上处置了几个弹劾张弘范的言官兑现了出兵前对张弘范的承诺。 “丞相结果出来了!”曾寰走到沙盘前递过一份报告…… 报告上的数字触目惊心参谋们根据昨天傍晚和今天上午的战损比推算如果战斗一直保持目前的紧张程度半个月后永安城将无兵可守。虽然元军的伤亡几乎是破虏军的五倍但在两万破虏军全部战死后永安城外还有十余万北元主力。 “实际情况可能会比这好些伤亡比例不可能一成不变。我们在不断适应敌军的打法伤亡会慢慢减小。敌军在城下仰射力道不足弟兄们中箭后当场阵亡的很少伤兵的战斗力很快会恢复。并且推算胜败弹药储备、弓箭储备、还有军粮、士气都得算进去!”曾寰见文天祥面色凝重低低的说。 这是一套让主帅宽心的说辞在曾寰的设想中随着战局推演情况可能比报告上写得还要糟。张弘范今天趁守军不备利用烟雾和弓箭手的掩护把床弩推到了城下五百步范围内。虽然那些床子弩最终被破虏军用轻炮炸毁但也给守军造成了很大损失。 如果下一次张弘范故技重施在弓箭手压制住守军后把投石机推上来破虏军的损失会更大。永安城的城墙过于单薄只要张弘范有一波射石弹的机会就能把城墙砸出缺口来。并且这个在最近一年才快展起来的小城不具备护城河、瓮城等辅助防护设施。城墙一旦被突破破虏军连退守第二条防线的机会都没有。 “恐怕元军也在适应着咱们吧至少他们现在火炮对他们的威胁越来越小了!”文天祥笑了笑把报告放到桌案角“宪章有话实说这样下去咱们最多能守几天!” “七天顶多十天十天后必须退守剑浦否则可能会全军覆没!”曾寰咬咬牙大声说道“所以参谋们一致认为眼下放弃漳州命陈吊眼、张唐和吴希奭将军火与主力汇合才是上策。分散下去只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所有俯身在沙盘前的参谋们都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文天祥。张弘范和达春来得太快这场战役根本不在参谋部的计划之内。所以很多兵马调动都来不及特别是张唐的第一标、吴希奭的炮师还有陈吊眼所带的四个标人马都分散在各处调不回来。让大都督府在敌军威逼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而再这样招架下去恐怕结果正如曾寰所说只有被逐个歼灭的命运了。过去大宋和北元交战屡屡吃的就是这个亏。宋军为保卫城市处处分兵。元军却没有任何负担迂回穿插在每一处都可以集中起优势兵力。 “陈吊眼目前到了哪里水师、炮师和第一标呢到达指定位置了吗?”文天祥没有直接答复曾寰的话换了一张桌子俯视着摆在上面的地图问道。 “陈吊眼刚刚打破吕师夔的防线跃过了漳江。目前敌我双方在漳州东北的长泰附近对峙。张唐和吴希奭已经到了泉州随时可以向永安靠拢。但末将以为炮师在山地移动过慢与其命之赶往永安不如取水路去福州然后沿闽江至剑浦与我军汇合!”曾寰取了几面角旗别在剑浦附近同时把标记着福建大都督府的角旗向后移动摆到了闽江东岸。 这样一动战局马上清晰。除陈吊眼部外剩余的破虏军几支主力全部汇集在剑浦凝聚成一个拳头。张弘范如果挥兵追击的话凭借宽阔的闽江破虏军绝对可以布置一次成功的反击。 如果杜浒再把陈吊眼的兵马从水上接来剑浦的破虏军兵力就接近八万一举将敌军打残亦不无可能。 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漳州、泉州、汀洲和半个南剑州要放弃掉如果张弘范不肯追击继续分兵劫掠的话纵使破虏军获得反击战的胜利也只有邵武、建宁和福州三府没遭到彻底破坏今后的粮饷和兵源都会出现很大问题。 文天祥摇了摇头曾寰这个计划把握性大但损失过重只能作为后备方案不到万不得以他不打算这样做。 “还有一个办法让陈吊眼放弃漳州与水师一同协防泉州。其他兵马退守剑浦以闽江为屏障与元军周旋”曾寰见文天祥摇头轻声又说出第二套可行方案。这套方案也是参谋们反复商量过了认为相对比较稳妥的。元军人多势重但消耗也大入了冬后粮草接济不上自然会退却。虽然战局拉的时间很长但泉州没有丢破虏军的钱罐子保住了一半。有了泉州港的收益就有财力快恢复那些被兵火毁灭过的村镇。 “这也不是好办法咱们再想想能不能有其他解决之道。比如以攻代守。毕竟守需要守很多地方攻只需要攻敌一点。陈吊眼可以赶过来但要用在刀刃上!”文天祥抬起头低声问道。文忠的记忆中有很多堪称经典的根据地保卫战。敌我双方的比例也和眼前一样悬殊。几次文忠所属一方都大获全胜。 但是这需要各部人马娴熟的配合。在没有文忠记忆中那些通信设施的帮助下破虏军有可能么? 张弘范肯上当么? 达春、吕师夔还有李恒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张大帅这样硬攻可不是办法?”达春阴沉着脸在中军帐中低声怒吼道。 帐壁的毡子和牛皮很厚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即使传出去了麾下士卒也没胆子乱嚼舌头。战术上的分歧是统帅们之间的事情低级将领想搀和只会自讨没趣。 “下午的攻势可以缓一缓蒙古军休息把强弓集中到汉军手里。新附军配合挖城、放火干扰敌军的判断力。投石车做准备找到机会就上前砸几下!”张弘范笑了笑不与达春争辩。他是平宋都元帅兵马大都督达春是江西行省的地方诸侯相互之间没有统属关系。所以达春能做出昨晚和今天上午的配合已经给了他很大面子他不能指望达春付出太多。 “张大帅末将在下我说得不是这一回事情!”达春听完张弘范的安排心中火气更盛。看样子自己的话完全被张弘范误解了。论爵位他比张弘范高得多。论官职二人也不相上下所以在张弘范面前达春自称什么都很别扭军事上的建议提出来也很尴尬。 他的本意是硬攻永安损耗过大。虽然张弘范号称统兵百万各路人马加在一起实际上也有四十万众。但其中真正骁勇善战者只有七万多其他都是过来凑数、壮声势的新附军。如果蒙古军、汉军和探马赤军在永安城下打残了接下来的战役就不用打了新附军们遇到硬茬肯定逃得飞快生临阵倒戈的事也说不定。 “大帅是担心我部精锐损失过重这点末将知道!”张弘范依旧是笑容满脸镇定而自信。“只攻两天从第三天开始让新附军作为进攻主力让文贼弄不清楚我军真正实力。大帅以为如何?” “九拔都的谋略某一直佩服的我部兵马你也可尽数调用!”达春被张弘范谦卑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笑着说道。“但这样能把文贼耗死么何不继续原来的办法把他从城里逼出来!” “原来的办法很好只是后果过于沉重。大帅可想过平宋之后的事?如果你我一再为之那些言官把你我所为奏上一本恐怕陛下恩宠再重我等也难逃一劫啊!况且文天祥若不肯出来可奈之何?”张弘范摇摇头满脸无奈的说道。 屠城、屠村、烧毁房屋和农田的确可以起到激文天祥出战的效果。起码说目前文天祥守着永安不敢后退就是因为屠杀令的存在。但张弘范却不赞成继续下去这倒不是他心里同情闽南百姓而是他认为只要破虏军不垮那些百姓心里还是不服杀得太多了反而激起了他们反抗意志给破虏军帮了大忙。 还有一层原因就像他跟达春解释的那样。平宋之后天下繁华之所尽入大元版图。武将们没了用途自身的缺点就会凸现出来恐怕兔死狗烹的事情是难免生的。能不留下太多把柄最好实在有把柄被人握着也尽量将其与“不得已而为之”几个字靠上。将来也好凭此保得身家周全。 “平宋?莫非将军别有妙计”达春犹豫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狐疑。如果双方战斗力还像当年的元军与宋军一样悬殊的话他也不想做屠城的事。但破虏军的实力越打越强平宋战争可能要打很长时间失望之余他才想出如此歹毒的办法。 “妙计没有但灭了破虏军主力江南百姓们心里也就没指望了宋帝的日子也到了尽头!”张弘范笑了笑很认真地解释道。“江南之乱原来是因为江南百姓心里有个残宋后来是因为百姓心里多了个破虏军。残宋朝廷被咱们赶下了海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了。所以眼下消灭破虏军主力是正经至于地盘还是次要的事。失人存地最后结果必然是人地两空!” “莫非……?果然!好你个九拔都!”达春楞了楞突然醒悟了张弘范的话鼓掌笑道。 “大帅想必也有此意故意考教弘范而已。”张弘范点点头满脸谦虚地说“我已经让吕将军和弘正故意示弱让开了石腾溪和漳江放陈吊眼进来。珪儿、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将军也加快了在汀、泉两州的袭扰。陈吊眼与文天祥素来交好我们在永安攻得越急他越沉不住气……” “又是一个围城打援!”达春心里豁然开朗。张弘范根本没想将永安拿下他付出这么大的伤亡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永安危急的假象而已。 “烦劳大帅立刻命令轻骑出击截杀所有看似破虏军斥候的人。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大帅手上的鹞子也放出去把附近天上的鸽子全抓下来!”张弘范点头低声吩咐。 这是他用兵的一贯做法他不怕此计被人瞧破。永安危急陈吊眼即使怀疑永安城外存在陷阱也不得不跳进来。到时候吕师夔、阿里海牙的人马回兵一围三十几万大军就可在张弘范选定的战场包围住陈部不到四万破虏军。 以十打一陈吊眼必灭。 而守在永安城内的文天祥届时已经被新附军肉盾们消耗得筋疲力尽。即便得知陈吊眼被围的消息后也没有力量出兵救援。 一旦他走出永安救援陈吊眼必死。 一旦他坐视陈吊眼部覆灭破虏军实力和士气都会蒙受毁灭性打击。福建大都督府必亡。 第二章 破局(四) 箭尖上反射的寒光与六十步外的蒙古武士的咽喉连成一条直线松手蒙古百夫长应弦而倒。 收弓提刀纵马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陈吊眼带着亲卫冲了出去。断寇刃在阳光下闪成一团蓝影沸汤泼雪般将元军队列闯出一条口子。千余名破虏军骑兵顺着这条口子杀了进来一瞬间把挡在面前的元军切成了两段。 三个北元低级军官试图阻挡破虏军的攻势策马迎向了陈吊眼。刚一照面就被陈吊眼的护卫用手弩射翻了一个。另两个不顾同伴死活一左一右包抄了过来陈吊眼打马迎上伸刀拨开对手的倾力一击断寇刃顺势一带从对手前胸口处拖了过去。紧接着刀身斜挑大叫了一声:“开!” 已经刺到他胸前的长矛被磕歪斜刺向了空中。二马错蹬而过陈吊眼拧身手臂回扫断寇刃夹着风扫过了对手的后颈。 元将的级飞上了半空中穿着下千户号衣的身体依然被战马带出了十几步才晃了晃落到了地上。手足不住抽搐着在血泊里来回蠕动。 陈吊眼却头也不回抡着雪亮的钢刀向敌军最密集处冲去。从大食高价购买来的战马度快得就像风配合着陈吊眼狠辣的杀招所过之处把新附军士卒向野草一样吹倒。北元将士不敢单独与他放对看见他的战旗立刻向两侧避开去。 破虏军骑兵从敌军避开的缝隙中渗入将元军已经破碎的阵型切得更碎。跟在后边的步兵列队杀上盾牌、长刀和弩箭互相配合推着敌军不住后退。 片刻间张弘正布置下的第一道防线被破虏军冲破。打了多年仗见惯了士兵生死的张弘正当机力断放弃第一垒兵士任陈吊眼屠戮把大批弓箭手调到第二垒上。 陈吊眼稳固住阵脚立即向第二道防线动了攻势。 他麾下的骑兵多出身于绿林。打起仗来素来悍不畏死特别是打顺风仗的时候全身的血仿佛都被喊杀声点燃了般对生在身边的伤亡视而不见只顾举着刀向前猛冲。 一百五十步的有效打击距离新附军士兵只来得及出两次齐射。骑兵已经冲到了第二垒前。 “举枪结枪阵!”下万户张珏大声命令道掌旗官高高挑起暗红色令旗鼓手见到旗帜拼力擂响了战鼓。 四下里鼓声如雷。 弓箭手收起角弓潮水般向后退去。把队伍后的三千长矛兵露了出来。长矛兵半蹲于地双手握住长余长的白腊杆以粗的一端支地装着铁制矛头的细端斜斜地指向前方。 骑兵收势不及重重地撞了上去。 “嘭!”地一声大地都跟着晃了晃。当先几个破虏军骑兵连人带马被刺成了蜂窝血像泉水一样喷起来迎着朝阳喷起老高。 第二波的骑兵却不肯拉缰绳侧转马头从枪阵前横着跑过赌一赌敌军的弓箭无法射透自己身上的锁甲而是用力夹了夹马腹部踏着同伴的血迹撞了过去。 白腊杆折断战马和马背上的骑兵山一样砸下来砸到了枪兵的身体上。二人一马在地上滚出十几步待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停止滚动时已经碎作一堆血肉难分彼此。 又有骑兵顺着缺口处撞入刀砍马踏击倒三、四个新附军长枪手然后掉下马来与对手同归与尽。 第三波骑兵转瞬杀致马蹄踏着战友的撞开的缺口冲了进去。 身上只配备了一层纸甲的新附军枪兵哪里见过这种亡命打法心寒胆落几个士兵大叫一声没等对方战马冲到自己面前主动放下长枪转身跑了开去。 顺利闯阵的破虏军骑兵偏转马头斜着冲击新附军长枪兵。缺口一旦打开刺猬般的枪阵立刻失去了作用。一排排白腊杆掉落在地上同时掉落的还有新附军士兵的胳膊和手指。 陈吊眼提着刀冲进了新附军弓箭手当中。刚才在战马与敌阵相撞的刹那他凭借过人的骑术高高的跃了起来。依靠专门为军官配备的铠甲保住了他自己的命但坐骑却被杀死在两军阵前。羞辱的感觉让他疯狂下手更加狠辣凡挡在他面前者无论转身逃走还是挺身迎战无一不被他剁成了两段。他麾下的亲兵则奋不顾身地追赶过来替他接住来自侧面和背后的袭击。 “挡我者死!死去死!”陈吊眼疯子般喊着手下没有一合之将。他身材本来就远比普通人魁伟此刻铠甲和护面上都染满了血看上去更像杀神转世。手中只有角弓和短刀的弓箭手们被他杀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像被猎的傻狍子一样没目标的乱窜。 这一逃新附军的阵型更乱连奉命上前迎敌的长刀手都被自己人冲乱了队形。得了便宜的陈部士卒迅稳住阵脚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分组攻击把胜局稳稳地锁定在自己手里。 两柱香张弘正的第二垒又破。恼羞成怒的他亲自带着卫队冲上来断后才勉强挡住了陈吊眼没让自己一方的队伍完全溃散。 陈吊眼缓了口气立刻整顿兵马猛攻元军的第三垒。负责第三道防线的吕师夔吸取前两道防线的经验和教训把第三道防线的正面厚度增加了一倍更多的长枪手和弓箭手被他调了过来。并且在长枪手和弓箭手的队列之间塞进了四排朴刀手做为缓冲。谁料到陈吊眼吃一次亏学一次乖第三次冲锋不以骑兵为主角而是以盾牌手为前队弓箭手为核心缓缓压了上来。 在盾牌手挡住了新附军那不是很有准头也不是很有力度的攒射后破虏军的弩手立刻威成排的弩箭风一样扫了过来。将没有大面积护具的长枪手成批的射倒。 吕师夔觉事态不妙赶紧出信号命长枪手后退。但长枪手身后习惯了密集阵型迎敌的朴刀手却没练习过这种穿插配合长枪手一退立刻朴刀手的阵型立刻出现混乱。对面的陈吊眼见状令旗一挥命盾牌手让出缺口。几百匹等待多时的战马撒着欢从后阵中冲了出来冒着箭雨踏入了新附军当中。 陈吊眼这次没有随队冲锋而是站在中军负责协调指挥全局。但充当骑兵矛尖的武将比陈吊眼更加凶悍乘在一匹胖胖的蒙古马上手中提着的居然是一只四尺多长没怎么开刃的铁锏。这种重量在四十斤以上的兵器很少有人能抡得动却被那个大汉舞得向风车一般。新附军士卒一旦被它砸上连人兵器都会倒飞出去。 喊杀声震天战鼓声犹如雷动。 吕师夔站在帅旗下身上的铠甲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奉张弘范的号令把陈吊眼和他的部曲放进来。 眼前的破虏军和记忆中宋军的战斗力根本不能相比。无论士气还是低级军官的能力都远远越了他知道的任何一支军队。自己麾下的新附军和汉军比之不如甚至连探马赤军和元军也无法与之相比。 从今天和过去的几次战斗上来看陈吊眼依然没脱离猛将范畴勇则勇矣用兵却不是很灵活打起仗来依然喜欢像马贼头一样身先士卒。这样做虽然可以最大程度上鼓舞士气但负面后果也很明显战局一开始士兵的调度阵型变化主帅立刻无法干涉。 但破虏军的低级军官却比任何一支军队的小校强得多。那些职位可能是牌子头(十长)、百夫长的小校们居然自己可以一边作战一边调整士兵的阵型与前进度甚至在主将落马或临近的百人长战死后还能迅地将附近的士兵聚拢在自己周围。而那些士兵也像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般遇到突情况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向附近最高级别的将领靠拢。 指挥这样一支军队即使陈吊眼是个疯子也不会轻易把战役输掉。况且在陈吊眼阵前冲锋时破虏军中明显有人替代他统筹全局。 如果此刻陈吊眼部还在漳江以东吕师夔可以保证自己与张弘正可以凭借地形再挡陈吊眼二十天。 但奉了张弘范的命令他和张弘正把陈吊眼放进来了还要造成力不能敌的假象且战且走把陈吊眼部引到永安附近引到张弘范和达春布置的包围圈中。这样任务就太难了。 先没有江水的保护吕师夔自己和张弘正的部曲根本挡不住破虏军。已经把佯败打成了真败马上就要向溃败靠拢。 其次以眼前这支破虏军的战斗力即使进了包围圈吕师夔也没把握自己能堵住包围圈的出口。只要陈吊眼觉上当或者不再顾文天祥等人的性命完全可以带领人马溃围而出想杀到哪里就杀到哪里。 并且这还是在陈吊眼救人心切没带火炮随行的情况下。 如果在潮州一带与李恒对峙的许夫人放弃城市带着火炮不顾一切赶来结果会怎样?吕师夔心头一颤忽然觉得前途一片黯然。 “杀上去杀上去后退者力斩后退者力斩!”张弘正声嘶力竭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牵动吕师夔的视线。定睛看去第三道防线眼看又要不保了刚缓过气来的张弘正又带着亲兵去堵缺口。而退下来的新附军士卒却不愿意掉头再战任张弘正怎么叫喊甚至接连砍死了几个溃卒都稳定不住败势。 “来人擂鼓把我的枪抬过来!”吕师夔咬着牙恶狠狠地喊道。 “是!”他的亲兵楞了一下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过主帅亲自上阵了大伙脸上登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楞什么抬枪来。如果败了破虏军会放过大伙么?你们杀了那么多人烧了那么多村子!”吕师夔大喝道纵身跳上了战马。 几个亲兵如梦方醒赶紧抬过吕大帅的铁枪。 吕师夔握枪在手掂了掂用枪尖指着破虏军的方向大喊道:“弟兄们跟我上啊。他们都是福建人跟大伙不共戴天!” 说罢带头向手提铁锏的破虏军将领冲去。 这句话比张弘正几百句督战的话都来得狠。吕师夔的亲兵一边贴身保护大帅安全一边扯着嗓子把话传播开去“弟兄们杀啊陈吊眼回来报仇来了。给福建人报仇来了!” 正在互相推搡着后退的元军士卒听见喊声楞了楞猛然像意识到什么般转身跟在吕师夔身边杀了回去。 双方战士又混战在一起。 一名破虏军士卒将与他放对的新附军的兵器击飞上前欲抓俘虏。手无兵器的新附军士卒居然不肯投降弯腰拣了支断箭狂叫着扑了过来。 破虏军士兵侧身挥刀。新附军士卒倒地临死前将半截断箭扔出砸在破虏军士兵的胸甲上。 断箭打在板甲上溅起一串火花。破虏军士卒楞了楞不知道一向软弱的新附军士卒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勇敢。 战势开始胶着吕师夔和张弘正带着亲兵四处堵缺口。边堵边将破虏军会杀俘虏报仇的谣言传播开去。 已经现出败像的元军向突然得到强援般士气渐渐恢复。新附军、汉军、探马赤军还有少量蒙古武士互相配合着逼得破虏军战士连连后退。 “陈双不行了我还得上!”在后边统筹全局的陈吊眼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声将指挥旗和令箭向身边一个矮个子武将怀中一丢伸手去拉马缰绳。 “陈将军不可!丞相有令营正以上军官不得亲自接敌!”矮个子武将赶紧阻拦大声喊道。 “得了吧你哥哥曾寰都不曾拦过我。丞相若有此令难道他会不早说!”陈吊眼翻身上马边向前冲边说道:“曾兄弟指挥权归你。反正你是参谋统领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说罢双腿一磕马肚子带着近卫营亲兵飞也般向前窜去。 “你!”被称为曾兄弟的参谋统领脸一红咬了咬牙高高地举起了令旗。 “轰隆隆!”破虏军一侧的战鼓滚雷般响起几支预备队闻听鼓声同时杀了过去。 局势瞬间又是一转元军战了半日人困马乏。刚刚被害怕对方复仇的恐惧心里刺激起来的士气又迅低落下去。任吕师夔与张弘正怎么鼓舞也鼓舞不起来。 陈吊眼在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吕师夔。 在北元诸将中专司剿灭各地义军的吕师夔很有勇名一杆铁枪曾经断送了很多江湖好汉的性命。今天为了挽回残局他使出了浑身解术。一杆铁枪使得如乌龙般神出鬼没。片刻间已经将两三个破虏军骑兵打下了马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也狐假虎威不断打骂着向附近了破虏军骑兵邀战。 吕师夔却越战越惊。不亲自迎敌不知道原来破虏军的装备和自己麾下士卒的装备相差有这么大。吕师夔亲手用铁枪将一个破虏军小校刺下了马就在身边亲兵准备割下小校头颅的时候那个左胸中了一枪的小校从地上翻起来在两个士兵的保护下退入了人群。 猴子甲只有产自西域的极品镔铁猴子甲才有这种防护效果。但吕师夔知道对方身上穿的不是。猴子甲虽然坚固却失于沉重穿在甚至手臂伸展不便根本不适合轻骑兵。而破虏军骑兵身上穿的铠甲却像是传说中的西域锁子甲和大唐明光铠的综合体。特别是护腹和护胸的那几块从光泽上看应该是极品镔铁(钢)。可镔铁素来昂贵就连蒙古人打造兵器也只舍得在刀刃处用上一条罕有人肯花这么大价钱穿在身上? 即便是普通铁甲在北元军中除了蒙古军之外无论汉军还是探马赤也只给主将的亲卫和百夫长以上将领穿普通小兵只有皮甲护身。至于新附军有身纸甲挡挡流矢已经不错很多人连最基本的防护都没有。 这样的装备差别难怪麾下的士兵士气提不起来。设身处地替士兵们想想当他们看到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击只给对手造成了点轻伤。而对手一刀下来却把自己的伙伴连人带兵器砍成两半时内心的冲击有多大。 文天祥哪里变出来的镔铁即使有镔铁他又哪里来的时间把如此多的镔铁打一块块打造成型? 除了甲还有战马。在吕师夔的记忆中福建无一处是可产马之地非但福建整个大宋自从颤渊之盟以来就没有过良马可供骑乘。蒙古、西夏还有吐蕃诸部相约不卖良马给宋人即便是通过茶马贸易也只提供拉车的劣骑。 可陈吊眼哪里来得这么多战马?能组织起一支人数不少于两千的骑兵来并且坐骑都是三、四岁口的良驹? 突然间吕师夔感到心头一阵恶寒在刺出手中铁枪时本能地伏在了马颈部。 一缕风擦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把他身边的一个护卫推翻在马下。吕师夔抬头看到自己五十几步外的地方陈吊眼弯弓搭箭冷冷地看着自己…… 刹那间冷汗满脸。吕师夔脚揣马镫纵身飞了出去。胯下黄骠马长嘶一声一个人立跃起陈吊眼射过来的第二箭正中其颈直没至羽。 酒徒注:准备开始vip了正在存稿子。请几天假暂时不更新。届时请大家多多订阅支持。您的订阅是我更新的动力也许当订阅过某个数字人品会小爆。过酒徒的预期人品会大爆或者巨爆。酒鬼说话绝不虚言。 第二章 破局(五) 陈吊眼欲弯弓再射已经找不到目标。几十个身穿罗圈甲的元军不顾生死地围过来在他面前挡出了一道人墙。 破虏军士兵唯恐主帅有失在低级军官的带动下也拥了过来。一时间双方以陈吊眼为核心聚集成了一团人疙瘩贴着对手的鼻子抢刀互剁。肩膀抵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 吕师夔在亲兵的搀扶下站起跳上一匹战马没闯出几步跨下的战马又被人用冷箭射死。他再落马再站起赖以成名的铁枪不知道丢到了何处手中握着一把拣来的弯刀抵死不退。 “剁他的帅旗剁他的帅旗!”人群中不知谁大声喊道。在军官夜校受训的时候有人传授过这样的经验混乱中砍翻敌军帅旗可以最大限度的打乱敌军指挥影响对手士气听到喊声战团边缘的一队破虏军士卒不再向吕师夔身边挤迅调整方向朝吕部掌旗官冲去。新附军当中也有几十个死士上前拦截双方一碰又是一团血雾。 埋头、拦腰、斜削、硬舞断寇刃在人群众绽放出一朵朵约丽的刀花。邹在替陈吊眼整军时针对义勇们的身体状况特地加强了刀术的训练。此刻两军硬碰训练的结果立刻显现了出来。半柱香的功夫三十几个破虏军士兵冲破了敌军防线杀到了吕部掌旗官面前。吕部掌旗官大惊拔刀迎战。一名破虏军小卒架开他的弯刀另一名小卒冲至侧面斜向猛扫钢刀绕过密实的罗圈甲重重地砍在掌旗官毫无遮盖的小腿上。 “啊!”掌旗官痛呼一声跪倒。第三个破虏军士卒冲上来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第四个破虏军士卒上前斩断吕师夔的帅旗扯住半截旗杆空中示威般挥舞几圈然后快将帅旗剁成了碎片。 “吕师夔死了杀死吕师夔了!”陈吊眼在马背上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本帅在此!本帅在此!”吕师夔被气得双眼冒火第三次跳上马背大声反驳。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惊呼声里。附近的破虏军士兵齐声呐喊将吕师夔的“死讯”传播开去。远处的元军士卒不明真相。回头看不到吕师夔的帅旗。本来就低落的士气变得更低纷纷放弃抵抗转身远遁。挡在陈吊眼马前的元军士卒得不到有效支援。越战越少。终于支撑不住。被破虏军强行冲开了一条口子。 到了此刻纵使神仙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吕师夔当机立断带领亲兵且战且走不住把没头苍蝇般乱逃的元军收拢在自己周围。 对于这种穷寇陈吊眼也不与之拼命。拔转马头冲向其他几股负隅顽抗的元军。那些元军士卒本来就已经支撑不住。侧翼被破虏军骑兵一冲。防线立刻土崩瓦解。 十几万元军被人数不及自己三分之一的破虏军干鸭子一样赶离了战场向着东南方逃命。 张弘正的战马前溃兵如潮挤得他的亲兵站都站不稳。此刻他也不敢再强行弹压只得调转马头被溃兵拥着向后撤。在他身后不远才投入陈吊眼麾下不久的绿林好汉陈双拼命追来铁锏上下翻飞凡挡在身前者无论是人是马皆一锏拍扁。 在中军负责调度的参谋统领曾琴见状知道机不可失。一声吩咐下去把战鼓擂得震天做响。 破虏军将士踏着鼓声奋力冲杀钢刀卷起千重血浪。 几个新附军士兵跑不动了扔掉兵器跪到了地上。 陈双纵马从他们身边跑过铁锏急挥了几次投降的新附军士卒立刻变成了肉泥。附近正准备投降的新附军士卒见状赶紧跳起来亡命奔逃。 “陈将军破虏军军规不杀俘虏!”有人大声提醒。 “不杀他们屠村的时候可曾留过活口。弟兄们冲上去只杀不俘!”陈双红着眼睛叫道。 跟在他身边杀得浑身是血的几个福建籍破虏军士兵咬着牙把这个命令重复了下去“陈将军有令只杀不俘只杀不俘!” 乱军之中普通士兵分不清楚是哪个陈将军的命令。举起刀追上跑得精疲力竭的敌手从背后将他们一一砍翻。即使对手放下了武器也毫不客气地补上一刀。 几十个预计自己逃不掉的新附军士兵调转头来绝望地冲进了破虏军队伍中溅起数朵血花后倒了下去。 几十个汉军和探马赤军士兵停住脚步自动排成两排挡在了破虏军面前。 百余汉军、探马赤军还有几十个蒙古武士回过头加入战团。绝望之中元军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歪歪_书屋_论坛追在最前方的陈双被拦下了铁锏打翻了五、六个人却有更多的人挤过来拦在他的马前。 陈双挥锏把一个矮胖的蒙古人拍进了泥浆中。再抬锏把一把钢刀和它的主人一并磕飞出去抡锏再打结结实实将一个身穿探马赤军百夫长服色的家伙拦腰扫断。没等他收回锏来一把断了的弯刀砍上了他的大腿根。 “奶奶………”陈双转头怒骂却看到只有十几岁的面孔贴在自己的马背上。 面孔的主人身上不知被弟兄们剁了多少刀血像泉水般喷涌不止。但是握刀的手却不肯松开机械地上上下下冲着自己腰腿间猛刺一下一下又是一下“吱吱吱”刺得锁甲出难听的声响。 “你……”陈双心里没来由的一软偏开铁锏曲臂将跳上自己马背的少年推了下去。少年如一片秋叶般从马背上坠落身体已经不能动一双眼却死死瞪着陈双充满怨毒。 “是你们先杀了我的家人!”陈双冲着死去的少年大喊道心中却突然觉得万分悲凉满腔郁结无处可释。 “啊----”他狼号一样大叫着冲进了拦路的元军中。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陈吊眼的传令兵举着令旗冲了过来声音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太阳慢慢地从远山头落了下去厮杀了一天的大地陷入了宁静。 鼓鸣山旁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破虏军士兵们坐在篝火前整理铠甲收拾刀箭。火焰照亮一张张疲倦的脸照亮每一双眼睛中的困惑。 白天一战他们大获全胜将吕师夔和张弘正二人统帅的两支北元兵马杀得溃不成军远远地逃向了华安和龙岩一线。至此漳州、长泰附近已经再无大股元军躲进漳州城的几十万父老相亲得到了保全。 但是。他们却没有心思高唱凯歌。四下里房屋没了村寨没了出兵广南之前沿途看到过的绿油油的庄稼都变成了灰洒在农田里。自己留在家中的妻儿老小也断了消息即使他们侥幸逃过了元军的屠杀马上也要面临受冻挨饿的困境。 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罪魁祸们却被参谋统领曾琴严令不准随意诛杀。第一骑兵营营正陈双在阵前乱杀了几个战后居然被当众责打了二十军棍。降职为伙长听用。 难道为了一个仁义之师的虚名就可以让杀人者逃脱罪责么?大多数将士想不明白把郁闷憋在了心里。 此刻的陈吊眼内心里比麾下将士更郁闷站在中军帐不停地拍着桌子。怒吼声穿过薄薄的帐壁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 严禁杀俘虏的命令他也赞同。毕竟已经是一军统帅不是原来那个快意恩仇的绿林总瓢把子。眼中除了厮杀之外还要想着破虏军如何展壮大等“重要”问题。在陈大当家眼中把俘虏一刀杀了非但太便宜抵不上他们在福建犯下的罪孽。并且对于福建大都督府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如果把这些俘虏全部塞进各地的矿井中让他们一辈子不见天日干活赎罪显然比杀了他们更合算。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兵刃还有胯下的战马可都是由矿石变出来的。歪.歪.书.屋.论坛没有人去挖矿萧资和林恩老汉再灵巧也做不出无米之炊来。 所以陈吊眼对曾琴禁杀俘虏并责罚陈双的建议举双手赞成。但他不能接受的是以曾琴为的参谋们居然合伙站了出来阻止他乘胜杀向永安。 “即使那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向里边跳。没有文大人就没有这四个标的破虏军。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事我陈举做不出来你们也别逼着我做!”陈吊 眼愤怒地叫着手底下的帅案被他拍得吱嘎做响。 “没人逼着你做但作为一军主帅你得考虑全军的生存而不是个人恩怨。就这样冒冒失失杀过去非但救不得文大人几万将士也会被你葬送掉。张世杰将军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他麾下的江淮劲旅不比咱这四个标人数少!”参谋曾琴站在帐角边慢条斯理地回答。 他是第一批邵武军校指挥成班出来的高才生。大都督府参谋总长曾寰的胞弟。曾寰奉文天祥的命令辅佐陈吊眼救援张世杰。在陈吊眼顺利与许夫人会师后担心福建安危借海路赶了回去。临走前把曾琴留给了陈吊眼。 陈吊眼对这个子矮小身材单弱的参谋打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行军打仗的事每每与之相商。而曾琴也不负其所望所献之计每策必中。 是以二人平素偶有争执陈吊眼也会本着不与后生小辈为难的心思退让半步。曾琴也不为己甚谨守参谋之责很少干涉军中其他事。 将领们对这个新来的参谋也很佩服因其长得年青秀气往往以“小周渝”称之。 没人想到二人的意见会出现根本性冲突。一个执意轻装前进杀向永安。一个却不肯答应要求把军队带往泉州府在安溪一带观望修整寻找相应战机。 一帐将领谁也不说话大眼瞪着小眼等待陈吊眼和曾琴争论出结果。平心而论二人说得都有道理。文夭祥死守永安本来就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如果他把战线收缩到闽江沿岸目前的局面要明朗得多陈部四个标破虏军也可以从容地放弃漳泉二州由海路赶到剑浦与大都督府本部汇合。 失地存人在运动中争取主动。这是军官夜校一直强调过的道理破虏军中每个将领军官都懂也能理解大都督府在万不得以时让福建百胜做出的牺牲。 但文天祥却死守在了永安。以清流、永安、戴云山和泉州作为一条漫长的防线。这条防线除了戴云山外基本上无险可据造成整个战局非常被动。 相比之下张弘范的战术就高明得多。他强攻永安一点对清流和泉州府内的各地只是派兵袭扰。 清流和泉州的破虏军明知永安危机也不敢向文天祥考虑。而元军一旦在永安形成突破则清流和泉州也会失守。破虏军表面上多守了两州半之地实际上面临满盘皆输的险境。 所以陈吊眼要不顾一切去救永安。歪-歪-书-屋-论-坛他不能让文天祥的本部人马被张弘范击败一旦文天祥本人受伤或不幸落入张弘范之手整个破虏军就失去了主心骨。接下来有可能被张弘范逐个击破。 但曾琴却力主移师到泉州境内。理由是张弘范用兵一向狡诈眼前战局与广南战局出奇的相似有可能又是一次围点打援。陈部四个标不去则已一去必然进入死局。届时非但永安之围解不了文天祥还要不得不从永安杀出来救援陈吊眼。以弱势兵力弃城野战一旦不利满盘皆输。 “嗤!你以为不救永安我们就能守住漳、泉两州了。大都督府一败张弘范调头就会扑过来。况且此刻我们不去救援天下英雄会怎么说!”陈吊眼强压着火气降低了说话的嗓门。 如果曾琴是自己山寨中的师爷他的建议陈吊眼可以置之不理。反正破虏军军规中参谋只是有协助运筹之权力不能干涉主将的指挥。但曾琴是参谋长曾寰的胞弟又素来言出必中不把他说服了陈吊眼实在不甘心。 此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左右着陈吊眼的举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觉得不让这个参谋心服口服纵使强行决策也很没面子。 “做参谋的第一要素就是沉静不考虑与战争胜负无关的面子问题。”曾琴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走到地图前。在安溪和青阳铁场一带画了条线低声分析道:“况且我们移兵泉州境内并不是放弃永安不救。如果能与泉州兵马会师 一同压向张弘范侧翼对元军的威胁更大。张弘范既然以永安圈套引咱们上钩咱们没到之前他也不会甘心真把永安攻下没吊到鱼之前先收饵!” 陈吊眼素来不怕与人拍桌子偏偏对曾琴这种不温不火的人没办法。正想着怎样反驳的时候又听见曾琴说道: “我军先移动到安溪做出迂回救援永安的假象。张弘范摸不清我军的战略意图自然会继续等待。而这时候就是我军的机会!” “可这也让丞相太冒险你哥哥也在永安你就不担心他的生死?”陈吊眼被气得彻底没了脾气曾琴的办法他明白了其实就是拿文天祥的大都督府当饵。把张弘范的主力吸引在永安这个点上而陈部破虏军在外围徐徐图之。 这招辣则辣矣失之过狠。完全建立在张弘范不会尽全力攻永安的假设上。而眼下永安方面消息已经断绝最后的信息是张弘范挥兵急攻不计部下生死。 “军校上课时先生教导出谋划策利用一切有利条件取得胜利。其他问题一概可以不计!”曾琴又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把陈吊眼又气得满头冒烟。 “你们呢你们怎么看?”万般无奈之下陈吊眼只好向麾下寻求帮助。歪~歪~书~屋以图凭借人数优势劝曾琴打消这个念头。曾琴的计策看起来虽然比直接去救援永安稳妥但冒的风险都是未知数比陷入张弘范的包围再突围还令人心里没把握。 “这……”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他们心中更倾向于曾琴的建议。但是陈部四标不是文天祥原来所带的嫡系一旦做出迂回前进的动作很容易被人误解。将来福建战役结束了难兔会有人从中生出是非来。 “说别婆婆妈妈的。刚当了破虏军怎么就长了官瘾!”陈吊眼从麾下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不满地斥责道。 “我赞成曾参谋的建议!”门外响起了一声回答。帐帘高挑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走了进来。 第二章 破局(六) 见到来人大伙眼前均是一亮。特别是陈吊眼一双刚才还瞪得如牛铃当般的大眼睛转瞬变成了月牙形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低声问道:“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某人自诩为万人敌却被吕师夔和张弘正两个小毛贼挡在了漳江西岸。我听说后怕他有失跟人借了条船水路赶了过来。果不出我所料这个莽夫明知道眼前是陷阱还要往里跳被人拦着就跟人家比嗓门大……!”来人笑吟吟地调侃道话还没等说完陈吊眼的脸已经变成了茄子色几条青筋从脑门上尽数蹦了出来。 闽粤两地绿林总瓢把子陈吊眼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服本族姐姐陈碧娘。听许夫人如此奚落自己知道她已经在帐外听了好半天把自己焦躁之态全看了去。心中大窘搔着头皮强辩道:“不是没想到涨水么要不是石腾溪和漳江都了洪一时找不到船只两个毛贼怎么拦得住我!你怎么来了潮州那边战事不紧么” “为将者不知观察天文不知分析地理也不肯认真判断形势。一个劲儿由着性子蛮干不是拿士兵命做赌博么?我若不来眼见着大火坑你就要跳进去!”许夫人摇摇头低声数落了几句陈吊眼的不是抬眼看了看参谋曾琴楞了一下连忙换了种语气说道:“潮州那边有张元帮我撑着张世杰将军的心情也平复得差不多了李恒一时半会儿攻不过他们二人的防线。杜浒将军自海路过来助战提了个方案出来。我看可行就跟他借了条快舰自海上赶来了昨天夜里到的漳州今天一早快马加鞭向你这里奔本以为能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你打得这么利落已经才把吕师夔和张弘正的人马击溃了!” “元军的兵太杂配合混乱自然不是咱破虏军的对手。是邹将军帮我把兵训得好使起来如使自己的胳膊一般甭提多顺溜了。”陈吊眼终于得机会缓了口气谦虚地说道。 “所以呢你才更要多动动脑子。已经不是拿着柴刀跟鞑子拼命的时候了有如此兵威如此军械如果你还被张弘范所败岂不条负了你陈吊眼百战之名!”许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军中诸将多是陈吊眼原来当山大王时的伙计素于许夫人熟识知道二人是同族姐弟所以当着他们的面稍重一些的话许夫人也敢说出来但站在地图旁那个青年参谋许夫人却不认识隐隐觉得此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把很多更重的话都收了起来留待一会私下里再教训自己的族弟。 “姐姐说得有道理姐姐说得有道理我以后记住就是记住就是!杜贵卿提了个什么建议他不带舰队守福州老巢大老远跑到潮州干什么?”陈吊眼见许夫人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打量参谋曾琴知道姐姐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留了颜面岔开话题问道。 许夫人笑了笑拿出一卷绸缎做的形势图递给了陈吊眼。边看着陈吊眼展开边解释道:“杜将军听说李恒得了朝廷抛弃的几百艘战舰怕北元水师由此成了气候所以海上浪一停就星夜杀了过来。李恒舍不得他的战舰分了一大半兵马去守广州对潮州的攻击也乏了力……” 原来杜浒从两浙撤回福州后文天祥已经带兵去了永安。歪-歪-书-屋他与张唐二人核计了一下觉得从6地上追赶文天祥与事无补。所以决定兵行险招从外围开始破解张弘范布下的战局。 二人在船上边走边商量根据元军与破虏军的战斗力和人数对比反复推算策划了一个巧妙的计策。 破局的第一步就是把破虏军的菁华第一标老兵从海路运到泉州。打碎张弘范中路出击两翼骚扰的美梦。 破局的第二步是利用水师的火力帮助许夫人的兴宋军稳固潮州把李恒的兵马钉死在广州、潮州一线。让他无论从6地和海上都无法跟张弘范做战略配合。 第三步就在陈吊眼这里。如果不论质量但算人数陈部所辖的四个标是破虏军规模最大的一支力量这支力量在关键时刻如何动作直接影响着全盘胜负。 所以杜浒与许夫人碰头后立刻决定把兴宋军的指挥权由张元暂时掌管。许夫人亲自赶到陈吊眼军中跟他商量战术细节。 陈吊眼把绸布平扑在帅案上低着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杜浒性子偏激行事果决在军中一直有狠辣之名。这个计划也充分体现了他的性格特色兵行险招招招夺命。 如果整个战术动作如期完成元军不但要撤离福建并且在短时间内在整个江南都没有力量组织起第二次进攻。 而一旦战术动作失败破虏军可能又要退进武夷山区去重新与鞑子展开游击战。 几个将军和参谋也凑了过来面色凝重地看着杜浒的计策。计策的前半部分和曾琴的建议类似但曾琴却没能提出这样明确的战术动作和战略目标来。计策的后半部分却远出了曾琴的建议所图已经不是保全半个福建和手中的实力而是重夺两广了。 大伙拿了各色旗帜在地图和沙盘上反复摆来摆去都觉得此计策甚险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九标统领刘重性子急见大伙都不再说话敲了敲桌案大声说道:“若此计可行丞相为什么不亲自下令来。他杜贵卿这样做怕是有几分冒失!” “嗯!是这么个理儿”平素与陈吊眼交好的几个将领纷纷点头迎合。眼前的计策除了本身有些行险让人不放心外大伙对杜浒以水师统领身份对其他人马指手画脚也约略有些不满。照常理杜浒是水师统领所辖士兵大约一个半标。而陈吊眼是6标副统制所辖四个标无论军衔和实力都比杜浒要高。所以杜浒若想让陈吊眼配合他做战术动作应该先向丞相府请示然后由文天祥亲自派人协调才符合双方身份断不应该想做就做甚至怕过不了陈吊眼这一关把许夫人拉出来当说客。 许夫人是何等聪明之人跟陈吊眼和他的麾下交往多年知道此刻大伙心中打的小算盘。微微摇头也不点破笑着解释道:“杜将军临来广南前已经派人给丞相大人送过信把整个计划告知了他。但等丞相做出回复恐怕来不及了所以才边执行边等丞相的消息。想必现在文丞相已经知晓我们的打算只是回信还没及时送到!” “恐怕丞相那边不会有信送来这几天我派出联络永安的信使都被元军半路截了回来。蒙古人手中有鹞鹰信鸽也难放出去。只是这种办法丞相怎么事先没想到?”陈吊眼点点头低声回答。仔细考虑过后他认为杜浒的计划可行但心中却有很多顾虑不知如何跟许夫人一一细说。 “大伙能想到的办法丞相不一定能想到。他又不是诸葛亮能算无遗策。练兵、治国、鼓舞士气、号令群雄这是他的强项。但临敌应变他未必很擅长。毕竟 他状元出身前半辈子连战场都没上过能做到目前这样已属不易!”许夫人笑着回答目光中不经意间露出几分赞赏和期许。 “倒是!”陈吊眼应了一声抓抓光溜溜的青头皮犹豫着问了一句“只是如此一来敌我双方都把丞相大人当成了饵料。将来仗打完后不知丞相大人是否会心中感到郁闷!” 许大人终于明白了陈吊眼在犹豫什么用白眼球好好地赏了他一记声音瞬间提得很高:“丞相岂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如果胸中连这点小节都放不下还如何带着大伙跟鞑子抗衡!” “那是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行么?”陈吊眼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捅了马蜂窝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知道自从第一次邵武会战后族姐心中就有了文天祥的影子。歪歪.书屋.论坛难容人在背后说丞相大人半点不是。按照畲人规矩丈夫去世后遗孀再择人再嫁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许夫人有畲族血统本不应该受汉人礼节拘束。 但是偏偏许夫人的前夫是赫赫有名的抗元义士。偏偏许夫人是受过大宋两任皇帝册封的诰命夫人。偏偏这个名满天下的一品诰命喜欢的是大宋丞相天下文人的领袖理学大家文天祥。 所以这份因缘在陈吊眼眼中比把鞑子赶回漠北的希望还渺茫。 所以他绝不跟自己的族姐在对文天祥的评价上进行争执。况且陈吊眼内心深处也一直认为文天祥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你也不必自谦天下英雄我想能入你陈举法眼的也就文承相一位!”许夫人嘴角微微挑起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她知道文天祥在陈吊眼心中也是个了不得的英雄形象。所以自己这个曾有趁乱世建立功业之心的弟弟才会放弃了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第一见面文天祥就分了一半战马给陈吊眼让他知道了大宋官员并不是一个个自命高人一等白受了人家恩惠却认为理所当然。其中还有像江湖人一样受人滴水之恩相报以涌泉的。 西门彪带了骑兵去江南西路骚扰达春一时难回。文天祥知道后特意把从第一批海路高价购来的骏马全部相赠。并且唯恐陈不开心还专门写了一封信保证西门彪所部将来的归属。 陈吊眼自己跟林琦杀入江西把兵马交给邹整训当他几个月后归来文天祥把数万人马一个不少地还给了他并且人人手中都分了与破虏军同样的兵器和铠甲。 陈吊眼一时冲动提出将自己的部属与破虏军合并。文天祥很高兴地接纳了他并且给了他四个标的编制和破虏军副统制的官职比张唐、杜浒等跟着文天祥出生入死的将领地位还高。 所以如果换了别人被困前来搬救兵陈吊眼都未必肯去为之拼命。但文天祥被困他必须不计生死去救援。 这才是许夫人放下军务亲自来找陈吊眼的原因。她星夜兼程唯恐赶到的时候陈吊眼已经做出了直扑永安的决定。那样再说服他收回已经出的军令就很困难了。 令她感到非常幸运地是一向固执的族弟居然被人拦阻住了。想到这层许夫人又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曾琴一眼突然现这个参谋的脖颈皮肤很白比一般读书人的皮肤细许多。顺着低垂在地图前的脖颈再向上扫却现耳垂处有一点非常淡的脂粉痕迹。 “耳孔他有耳孔用脂粉巧妙地堵起来了!”一个清晰的结论猛然在许夫人心头跳起。她自己在年少顽皮的时候也曾女扮男装出行用过同样的手法。 就在这时参谋曾琴抬起眼来目光快与许夫人相遇稍微有些乱然后迅镇定用一种低微却很坚定的声音说道:“依我看此计可行。” “张将军和吴将军那边怎么联络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动向与我们做出有效配合?”陈吊眼对曾琴的建议向来重视见族姐和参谋都赞同杜浒的计划也不再固执先前的动议。而是认真地追问起新计划的实施细节来。 “让信使走海上如今我军与元军相比优势就在于海上多了一条通道。那些鞑子将领都打惯了6战不知道水路的远近。今晚我军原地修整同时派出信使去龙口(九龙江入海口)。歪~歪~书~屋论坛借许夫人的快舰连夜启程连人带马一起上船。急行一夜后明天一早在安平附近上岸。那些大食马是海上运来的不会晕船。安平和泉州目前还在我军掌握中两地相距仅四十里有官道相连快马加鞭用不了一个时辰可把消息送到泉州。”参谋曾琴拿出纸笔一边说一边写下心算出来的数据。 几个将军6续围拢过来听曾琴讲解。大伙基本上都没读过几天书在夜校里被监督着勉强认了些字但对算术却不是很清楚。况且夜校里的老师也多是应募而来的儒生本身对懂计算之法也不大清楚。所以参谋曾琴随说随报出的数字的行为让大伙既觉得佩服又觉得神秘。 “如果与张唐相约从明日起算第四日早上出现在青阳寨附近。我军距离青阳寨直线距离一百二十里但中间隔着鼓鸣山骑兵行动不便必须沿山脚下谷地迂回大概是一百八十里山路。算上路上可能出现的耽搁三天后应该赶到。”曾琴用手在地图上顺着道路画了画仔细地分析道。“第一标和炮师距离青阳寨是一百零七里可以沿安溪逆流而上人走岸边平地火饱用船运送三日内也能到达指定位置!” “若一方早到怎么办若途中遭遇元军怎么办?我们走了谁来守漳州?”第十标统领董泽迫切地问道。曾琴的计葬给两支军队都留了很大余地。特别是对陈吊眼部将士对于自幼山间长大的他们来说一百八十里山路有两天时间足够。大伙不担心是否能按时赶到约定地点只是担心到得太早或者前脚刚一离开吕师夔和张弘正又杀回来骚扰地方。 “第九标留半个标弟兄和所有轻伤员守漳州其他人明早拔营!”陈吊眼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途中如果遭遇元军小股则一口吞掉大股则强行突破过去!” “在我军靠近青阳寨之前不会与元军遭遇。吕师夔和张弘正已经退往龙岩而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的兵马志在洗劫山中无可抢之物他们提不起兴趣!倒是青阳寨附近的铁场和银坑一年来泉州富豪在那里投了不少本钱阿剌罕等人定不会放过。歪.歪.书.屋很大可能咱们和第一标之间先到达的一方要与元军打一场遭遇战!所以行军度必须控制在预定范围内不能到的太早也不能太晚”曾琴看了看陈吊眼目光中露出几分欣赏。 “多派斥候二里一组轮番搜索本队前后左右十里范围!张弘范的精锐都在永安设套等着咱们钻。阿里海牙和阿剌罕手中兵不会多遇到后咱们活吞了他!”陈吊眼在曾琴目光中得到鼓励豪气万丈地说。 突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声补充了一句“如果逼得张弘范情急拼命把徉攻变成主攻该如何是好?” “文丞相顶得住!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永安迎战!”许夫人毫不犹像地回答看向远方的目光中充满信任。 第三章 死生(一) 泉州城依旧热闹看不到半点战争即将到来的迹象。一艘艘归航的巨船将海外各地的新鲜货物运回来报关然后卸在码头上新修的货舱里。一艘艘近海航行的福船和沙船离港满载将远洋贩运过来的香料、奇珍和泉州、邵武、兴化、剑浦等地的货物运走分散到北方各地去。 至于那些福船和沙船的目的地是哪里大伙彼此都心照不宣。无论仗如何打人终归要吃饭、穿衣和享乐的只要天下还存在着还没被战火波及的地方那里就有富人有货物需求。那里就是货船的目的地。 “尤老爷您您说咱这泉州守得住么?”栈桥旁泉州鸿海联号管事田德宝擦着脸上的汗对刚刚跳下搭板的二掌柜尤麦克低声问道。 “应该守得住吧大当家和知府大人有约定在先如果泉州城守不住了知府大人会通知大伙先行离港!”尤老爷看了几眼码头上忙碌得景象有些不自信地回答。 初秋的日光很毒白画画地晒得水面刺眼。百十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从田德宝身后走过来推过木架子搭制的卸货塔放下货钩拉动滑轮把大船上的货箱和草袋一个个吊了下来摆放在四轮小车上。立刻有人赶着马和牛跑来套辕把装满了货的四轮车一个个拉走。 “可咱们走了这货物怎么办呢?这几天您和大当家不在股东们私下里找过我好几次了有人闹着要折现退股害得我连家都不敢回。”田德宝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哭丧着脸叹道。他是泉州鸿海联号的码头总管仓库里有多少存货价值几何整个商队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鸿海商号是他们几个泉州大海商在许夫人大力扶植下合股建立起来的。名下一共有一百多艘大小海船四十多家店铺。其中许夫人家族出资最多所占股份最大。由许夫人的堂弟陈硕代表陈、许两家管理。尤老爷口中的大当家就是他。而尤、田、利、麻、赛等几家本地老盘商人也占了一成到一成半左右股份不等大伙忙活了一年下来眼看着资本成倍的增长。正当预计着到年底分红时刻每家都能分到几万两白银作为红利时鞑子杀了过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抢大伙饭碗么? “嗨别说卸货吧。破虏军第一标和炮师不是已经开来了吗有他们在应该能挡住鞑子吧!”听了田管事的抱怨尤老爷心中也有些沮丧。他祖籍不是宋人按道理宋元相代不关他的事。可眼下家族的利益与泉州的存亡已经牢牢地绑在了一处不由得他不为福建战局的进展而担心。 “可我听人说第一标和炮师准备撤向剑浦以闽江为依托与鞑子决战!”田管事不看人脸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说什么?剑浦?难道破虏军准备放弃泉州了么?”尤老爷吓了一跳向田管事跟前凑了几步大声问道。他的身材远比田管事高大二人站在一起就像一根扁担和一个水缸在对峙远远看去情景说不出的滑稽。 “说是要放弃泉州退保潮州和剑浦!麻烦你小声些别让刘阎王的眼线听了去!”田管事后退了半步脚跟踩着栈桥的边缘压低了声音说道。 “难道咱们一年的税都白交了!”尤麦克又向前逼了半步吵架一样嚷嚷道。仿佛对面站的不是田管事而是泉州太守陈龙复一般。“不成我要找他们问个清楚。蒙古人来了他们就跑那咱们还给他们缴税做什么!” “您您小声些拜托了别让伙计们听见!”田管事后仰着身子从栈桥边缘挪了出来换了个背对码头的位置与尤老爷说话。如此尤麦克再进逼他尽可退上码头不至于掉进水里。 “听了又怎样拿了咱了税就得替咱们出头!”尤麦克挥舞着胳膊打架般吵嚷道。他在联号中的股权大小占第二位仅仅次于许夫人。当初因为看好联号展很多资金都是他向亲戚朋友挪借来的说好了第二年年底连本带利一并归还。如果破虏军真如田管事所说那样退出泉州任仓库中存货被蒙古人劫掠到了年底他就只好去跳海。 “您说得有道理可咱们能找谁理论去!几十年了收咱们税的不止破虏军一家谁管过咱们的死活”田老爷耸耸肩膀走开不想再和尤麦克一般见识。在他心中已经把眼前这个姓尤的归入了不可理喻的一类人物中。跟官府理论笑话官府如果肯和百姓讲理他还是官府么? “我我……”尤老爷的手臂绝望地挥舞着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愤懑。嘴巴中的味道又腥又苦仿佛胆汁都从嗓子口涌了出来。他心中自是明白所谓和官府理论不过是一句气话。田管事说得对宋也好元也罢浦家也好文家也罢官府的职责就是收钱哪里承担过半点官府的义务。 官府是父母官百姓是子民犬羊。自家‘儿子’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自家‘儿子’的屁股不打白不打。至于‘儿子’是否会饿死那是‘儿子’们自己的事情父母官大人没功夫搭理。 周围的海浪刹那间有些高航惯了海的尤老爷晕船般晃了晃蹲到了栈桥上。已经走远的田管事吓了一跳赶紧冲了回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搀扶起。 二人摇摇晃晃地彼此搀扶着一时间身形显得那样无助。 “我已经理论过了破虏军不会放弃泉州。如果泉州丢了只要大都督府没倒咱们就可以申请国家赔偿!”一个声音从码头上传来天籁般钻进田、尤两位的耳朵。 “您大当家您回来了!”田管事高兴地叫道。 尤老爷强忍住心头烦恶抬起头看见陈硕和太守陈龙复先后向码头走来。身后几个当地商人兴高采烈地跟着仿佛有人生意开张要派红包般热闹。 “泉州一定守得住。如果守不住根据你们纳税的记录所有报过税的货物可以申请国家赔偿只要大都督府还在就会把所有损失赔给你们!”陈龙复找了个稍微高一些的位置站上去大声宣布。 “好啊!”人群瞬间沸腾很多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商贩同声喝起了彩。虽然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做的全是拼船舱的小规模买卖其中还有不少人还偷漏关税。即便真的有赔偿也没他们那一份在内。但陈龙复说的话是他们从没听说过的。带给他们的不但有震惊更多的是感动。 “陈大人陈大人您是说真的!”尤老爷慢慢挪上前不敢相信地追问道。田、赛、麻、利几家较大的商户都有族人涌了过来期待地仰望着陈龙复唯恐听错了一个字。 “泉州一定能守得住。如果守不住我会通知大伙从海上撤离以避兵祸。至于诸位所受到的损失只要有收税凭据记录在案国家事后会照价赔偿决不食言!”陈龙复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声音缓慢而清晰。 这是他和刘子俊、杜规、张唐等人反复商量过稳定民心的办法。用杜规的话来说商人看重钱财只要能少交的税他们肯定会少交。即使律法惩罚再严格也会有人钻空子。但如果你在收税的同时给他们利益的承诺他们自然会权衡其中得失。如今城中商人们担心战争带来损失大都督府刚好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国家理念灌输下去。通过国家赔偿的承诺让大多数不再盲目逃亡或与北元暗中勾结而是选择与大都督府生死与共。 国家赔偿前提是国家依然能存在。当国家的兴亡和百姓利益联系在一起时百姓们自然会尽力守卫这个国家。看得见的蝇头小利比圣人之言更有效。 “国家赔偿?国家?”田管事愣愣地看着突然恢复了精神的尤老爷看着周围沸腾的人群喃喃地嘟囔。 关于国家与朝廷亡国与亡天下的理论在大都督府颁的报纸上他不止一次看到过。今天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所谓国家在商人眼里就是一个契约。你付出了税收等义务就能享受相应的保障和权力。 维系一个国家存在的不是强权不是清官与明君而是实实在在的契约能约束每一个人的契约。在契约的面前所有持约人一样高矮。 黄昏的时候一队队破虏军离开城市向北开去。商人和百姓们自涌出了城站在安溪旁的官道两边欢呼相送。一些小餐馆做好了馒头熟肉摆在路边企盼破虏军的军需官能将这些劳军物资收下。一些在码头出卖力气的苦工和被遣散后赋闲在家的前蒲家军士兵则挤到了幕兵站看看还能不能抓住加入破虏军的机会。 五年来泉州城唯一一次没有在强敌面前核计着牺牲掉谁去换取投降机会和敌人的怜悯而是与守军站到了一起。尽管破虏军主力开拔后留守在城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五千。远远少于前几次守城部队的数字。 这是因为大都督府给了泉州百姓们承诺福祸与共的承诺。虽然这个承诺看起来很渺茫但能做出承诺的行为本身已经满足了大伙心中本来就不多的奢望。 张唐和吴希奭并络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不停地根据地形情况协调各营的行军度。为了征集商人们手中的运货马车破虏军出前的准备时间有些长。所以不得不尽量加快行军度争取在元军杀来之前在青阳寨和安溪之间的山谷里把他们迎头截住。 “通知第一标各营将领趁夜间天气凉爽行军争取明日巳时(上午十点左右)之前进入安溪城休息!把王老实团长叫来告诉他有任务安排给他!”第一标统领张唐掏出令旗交给了身边的传令兵。 “是!”传令兵接过角旗纵马疾驰而去。 安溪城在泉州西北因靠着晋江的主要支流安溪而得名。安溪又名西溪源于戴云山脉间沿着戴云山南麓的丘陵地带奔涌而下把沿途的村落和矿山连接在一起。沿着河畔行军可以看到远处河水如一条光的金蛇般在绿色的谷地间往来蜿蜒。河畔两侧的沙地相对平坦大约有半里宽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星星点点地长在沙滩间与河道旁的高挑的芦苇丛相映成趣。太阳快落山了霞光正在头顶的天空上蔓延几道金光从西边的彩霞边缘直泻下来仿佛当空落下了一阵光雨。 “大好河山偏偏有人喜欢以烧掉它为乐!”吴希奭感慨地说了一句。许夫人和陈吊眼的回音还没到出击决策做得比较突然。但第一标和炮师不能再等了因为据斥候前天最后一次送来的消息元军对永安城采用了不计伤亡的人海攻击。弩炮和投石车等大型攻城设备也盯着守城的火炮推到了阵前。 张弘范在用武力逼迫分散在各地的宋军向永安靠拢所以破虏军必须做出些回应来。一方面让张弘范不至于情急拼命把佯攻弄假成真。另一方面也必须制止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二人在泉州府外围各地的疯狂破坏。 据斥候送来的消息阿剌罕和阿里海牙攻下空无一人的青阳寨后大肆破坏把百姓辛苦开出的矿井全部用巨石填平了。附近的村落和农田也不放过统统付之一炬。丧心病狂的阿剌罕甚至点燃了几片竹林说是要把山中的百姓烧出来。好在闽地潮湿天气阴晴不定也没让火势大规模蔓延。 “他们二人这么做无疑是想拖住泉州守军让咱们不敢去救援永安。咱们就满足两个鞑子的要求不救永安先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张唐笑了笑自信地说道。 他读过的诗词不多对周围景物变化没吴希奭那样敏感。一路上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以手中有限兵力与元军周旋的细节。在今天早上做出迎击敌军的决定后他便派信使抄海路去给陈吊眼送信希望能及时得到陈吊眼部的支援。但是行军打仗的事情有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存在。漳州那边陈吊眼与元军之间胜负如何张唐并不清楚。陈吊眼能不能摆脱吕师夔和张弘正的纠缠解了漳州之危后还有没有力量分兵东进都是未知数。毕竟陈吊眼所部四个标归入破虏军建制时间短战斗力相对较弱。不像张唐自己所统率的破虏军第一标几乎由清一色的百战老兵组成自从百丈岭上就开始进行素质和战术训练。 “此战张将军有几成胜算?”吴希奭回头看了看张唐的表情笑着问道。无论年龄和资历炮师统领吴希奭都比第一标统领张唐高得多。但吴希奭很佩服张唐对战局得把握能力心甘情愿地带着炮师配合张唐的行动。 “胜算?”张唐摇摇头微笑着回答“如果陈将军的兵马能及时赶到打击阿剌罕的侧翼这五万元军就被握在咱手心中。如果陈将军不能来凭借咱们手中这两万多人也能与阿剌罕杀个势均力敌。届时陈吊眼即使杀到永安城外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也回不去张弘范的包围圈一样合不拢。所以只要能保证不被元军击败咱们已经胜了!” “而吴将军以为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在山地中他能击败咱们麾下这些老兵么?”张唐伸手指了指沿河畔急行的大军笑着反问道。 这是他敢与迎战元军的决定因素在破虏军所有兵马中第一标是唯一一支以原百丈岭老兵为主体构建的队伍。几番扩建后目前有四个团总计二十个营一万两千余破虏军老兵。两年多的战争打下来军官之间配合得极其熟练士兵的个人战斗能力在军中也数一数二。可以说放眼天下除了苗春的斥候旅没有一支步兵可与第一标抗衡。 此外还有吴希奭的炮师在侧提供火力支援。破虏军军制以标为最高单位但炮兵和水军却称为师。在张唐眼里这样称呼绝不单纯是为了与6标相区别。文丞相还存在着一种构想就是把炮兵和水面力量集中起来作为单独的兵种使用而不是简单地作为6标的配合。否则一个6标下面配两个炮营就够了绝对没必要单独建立炮师。 而战舰和炮兵单独成列挥火力集中的优势这种战法他已经尝试过。在两浙破虏军第一标曾经有好几次就是凭借战舰的火力支援才击溃了数倍于自己的对手。 所以虽然阿剌罕和阿里海牙麾下以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为主体山地战中张唐并不以为对方占据绝对优势。 眼下战局的关键是陈吊眼能不能按自己信中的新建议赶来在战局进行到关键时刻给元军致命一击。 如果陈吊眼能来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必败。张弘范侧翼受到威胁只有大步后撤然后集中兵马与破虏军决战这一条路可走。由黎贵达投敌给福建造成的危局由此可解。 这是张唐反复考虑并和参谋们推演过的策略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一直满怀自信。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此刻陈吊眼根本不知道元军已经攻占了青阳寨。陈吊眼的信使就在来泉州的路上希望他缓缓行军以便双方配合。 张唐也没有料到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的胃口不仅仅是劫掠地方。泉州的富庶早已令二人垂涎。这两个北元悍将并不知道破虏军第一标已经到了泉州。他们醉心于劫掠正加向安溪推进。 如果冥冥中真有神明存在从空中看去祥兴二年的秋天他会看到一幅令人惊异的景象。 五万元军自青阳寨沿河畔顺势而下直扑安溪城。 同时与元军方向相反两万破虏军却沿溪畔向安溪前进。 在这两支相对急行的军队的西面鼓鸣山下却有三万大军沿山路缓慢前行悄悄地向青阳寨靠拢。 如果三支兵马的统帅知道彼此之间的位置他们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但是在这个依靠信鸽和战马传递信息的时代他们关于对手的行动除根据有限情报做出的推算外几乎一无所知。 第三章 死生(二) 秋日的朝阳从山顶探出头来暖暖地照在安溪城头。 破虏军团长朱平从敌楼里走出带着几个士兵四下巡视。平心而论他不认为安溪城能挡住元军奋力一击这个弹丸小城方圆不到三里城墙低矮破旧已经多年没有经过修茸。虽然城西侧的安溪水量充沛安溪城却连条护城河都没引出来。 这个城市地理位置太不重要了所以破虏军根本没在此浪费自己有限的兵力。朱平能驻扎在这里纯属偶然他麾下这个营的职责原本是守卫漳州。黎贵达带着达春突破龙岩防线后在三溪一带对百姓大肆屠杀。三溪属于漳州府守军有守土之责。为了把元军注意力从逃亡百姓身上引开朱平向漳州守将主动请缨带着四个营人马骚扰达春后路。结果达春在击败萧明哲部后掉头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朱平拦在半路上。两千破虏军虽然训练有素人数和敌军却差得太悬殊血战半日后四个营人马只有五百多人跟着朱平突出了重围。眼看着撤回漳州的道路被断大伙只好顺着山区走进了泉州府的地界暂时在安溪城内修整。 在安溪城朱平把所有士卒整编成了一个营。派人分头向漳州城和福州大都督府汇报战况。结果不久之后漳州和福州的消息均被敌军切断。他这个营成了彻底的孤军。好在朱平当孤军已经当习惯了有很多经验。当年在四川抗元兵马被打散后他也是一个人带着二十几个弟兄从元军缝隙中杀了出来辗转到了福建投在文天祥麾下。 等了十余日没等到大都督府和漳州方面的指示朱平知道外边肯定战事吃紧所以一面抓紧时间给伤兵医治一边四下派出信使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破虏军动向。 四日前信使回报破虏军第一标已经到达了泉州。统领张唐要求他暂时驻扎在安溪监督元军动向。朱平欣然接令踏踏实实地担负起安溪的防御任务来。 即使知道安溪不可守也要执行军令。这是朱平为人的一贯原则。准备守城物资竖立比城墙高出一倍的了望雕斗清理城墙附近通道。三天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过去。现在是接到命令后的第四天正准备开城门放百姓进出的时候。 天际边传来一阵低低的雷声很轻微却带着大地一同震动。朱平警觉地握住了刀柄抬头望向城墙上高挑的雕斗。 高耸出城墙的雕斗上负责了望的士兵快挑出了一面红旗斜斜地指着西北方向。 “放狼烟通知弟兄们全部上城!”朱平拔刀在手大声高喊。凭借本能他判断出来人是敌非友如此浓密的马蹄声只有元军只有元军中的蒙古军行动时才能出来。 城墙四个角各有一股狼烟升起来笔直地冲到晴朗的天空上。秋日的早晨没有风狼烟飘起老高都没有散。正对着安溪水的城门突然打开在守军的组织下城中百姓快有序地冲出顺着河畔逃向远方。 距离安溪城最近的城市南安远在五十里外。朱平不知道凭借望远镜的帮助那里的守军能不能看到自己放出的警报。他只是凭借着一个军官的本能在第一时间送出了元军靠近的警报。这个仓猝之间的本能反应如此重要直到很多年后人们检视安溪城外的那场遭遇战还不得不将狼烟的作用写在要位置。 无人能忽视突然腾起的黑烟远在三里之外的张唐和吴希奭也不会。当二人看到冲天而起的烟柱时同时楞了一下然后各自快布了命令。 “把火炮拉上岸来与溪水成丁字型布置阵地。保持火炮之间距离辎重团把炮弹卸下来尽快就位!”吴希奭拔出令旗大声喊道。这是他平时训练时经常做的科目炮师官兵配合得很娴熟帮着纤夫快将货船靠岸搭起踏板把火炮推上河岸。 “马车卸掉辎重轻车前进在前方一里外扎搭拒马阵斥候快向前联系安溪守军并探明敌军位置。第一团跑步前进到拒马阵内贯重甲防御。其他各团保持行军队形继续前压!”张唐熟练地做出了决定。在两浙与新附军交战时不少战斗都是遭遇战不同兵种之间怎么配合在第一标中已经形成了固定模式。 “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走在前排的士兵快分散向两翼让出中央通道。队伍后边的辎重车卸下粮食、军械排成长队向前冲去。 蒙古人的骑兵来得快遭遇战中能否在第一时间组织起有效防线避免被骑兵冲击是以步抗骑的关键。否则即便让数百骑兵迫近也能在步兵中造成巨大损失。 冲出队列的马车在掌车辕者的驱策下排成了两条横队。边前行边根据道路宽窄调整彼此之间的距离。安溪城南地势稍宽不是一个与骑兵交战的理想场所。但是既然与敌军遭遇了此战已经在所难免。 烟尘从军中升了起来士兵们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快调整为接战阵型最后一次检查盔甲最后一次调节兵器。就在这时前队负责探路的斥候策马跑回大声报告道:“禀将军前方七里现蒙古人前锋一千骑兵正向安溪城飞奔!” “知道了!”张唐点点头示意斥候下去休息。斥候送来的消息太晚如果不是安溪守将及时点燃了狼烟自己可能今天会被元军杀个措手不及。 四里的路程迅被马蹄踏过这边破虏军刚刚把阵型扎好蒙古骑兵已经杀到了安溪城下。带队的千夫长停住脚步稍做歇息。随即一声呼哨带着队伍向张唐的人马扑去。扑到一半突然又一个急停拨转马头沿来时的路匆匆跑回。 “擂鼓送他们一程。战车拔营推进到安溪城下。斥候营监视敌军动向第一团保护战车其他各团顺次前进通知炮师可能的情况下尾随第一标向前推进一段先不忙着开炮。等我这边的联络信号!”张唐当即力断命令全军做出战术调整。 千余元军不战而走说明他们的任务只是探路。元军本队和安溪城之间肯定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如果这千余元军骑兵不顾一切杀上来敌我双方的战场只能在安溪城南对任何一方都不是很理想。探路的元军撤走了破虏军就要尽可能把位置向安溪城靠近。一旦军队能以安溪城为支点在城墙和城外的土丘之间列一个半圆阵就可以把元军堵住最大程度上避免阿剌罕利用骑兵优势迂回包抄。 破虏军将士知道能否占据战场上的主动关键就在度上。张唐的命令刚下达全军立刻动了起来。列阵的大车快收拢套上驾辕的挽马。轻甲步兵上前把负责保护车阵的重甲士兵抬上战车拉着向安溪城急奔。人和马车带起的尘土升起老高远远看去不知有多少人马在急行。 接到探路千夫长满都敖拉的报告阿里海牙恨不得抽出马刀来把眼前这个蠢货砍死。如果满都敖拉遭遇破虏军后立即动攻击虽然一千骑兵难免陷入苦战。但大队人马却可以从容杀上将安溪城守军和破虏军援兵隔离开。而满都敖拉在关键是时刻却选择了保存自己麾下的士兵后退和主力汇合导致大军完全错过了将敌此刻懦弱的宋人肯定进入安溪城内了。那里的城墙虽然不是很高但自己不付出成倍的代价断难拔掉这个前往泉州的障碍。 所以得到第二波斥候回报说破虏军没有入城而是选择在城外摆开野战队形时阿里海牙大喜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全军加前进的命令。 “阿里海牙兄当心敌军有诈!”阿剌罕拦住阿里海牙地命令低声提醒道。他和阿里海牙都是副元帅级别相同所以谁也不能完全指挥谁。平素里阿剌罕心胸宽阔对阿里海牙处处容让所以这路兵马的大事小事俱是以阿里海牙的命令为主。但关键时刻阿剌罕说句话阿里海牙也不得不考虑。 犹豫了一下阿了海牙放下令箭低声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么既然是仓猝遭遇汉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要不是这个蠢材耽误战机此刻咱们的铁骑已经踏穿了宋军营垒?” “我是怕敌我实力不明这个蠢材也没弄清楚到底来了多少破虏军打着谁的旗号!”阿剌罕同情地看了被骂得无地自容的满都敖拉一眼低声劝道:“咱们的细作说泉州本来没有多少兵马怎么突然就多出几万大军来?难道不是有诈么这样让新附军先上咱们蒙古军关键时刻再冲上去!” “只怕这样走得太慢!”阿里海牙还是有些不甘心仔细想了想同意了阿剌罕的部署。七万元军整顿成密集阵型缓缓向安溪城前进。半个时辰后像一块巨石般出现在张唐的视线内。 一场遭遇战因为破虏军的出色临敌应变能力和元军将领的犹豫变成了阵地战。朱平站在城头上突然现自己的角色有些尴尬。作为破虏军他却既没有力量给张唐有力的支持也没有能力吸引元军的注意。敌我双方都忽略了城头上那五百人的存在专注地把精力放在自己的正面战场。 “白连城带着你的千人队杀第一阵!”阿里海牙跟阿剌罕耳语了几句高高地举起了令箭。 被唤做白连城的新附军千夫长一个哆嗦面孔瞬间变成了石灰般颜色。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阿里海牙再看看笑里藏刀的阿剌罕咬着牙答应了一声纵马接过令箭。举起来跑到了自己本队人马中。 “弟兄们冲上去敌军只有那么一点儿人砍了他们附近的村子随便抢!”白连城挥舞着令箭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道。 他的几个亲信将领各领人马带头冲向了破虏军。反正一路上杀人也杀够了抢劫也抢够了已经够本。即使明知道蒙古人想让大伙去充当消耗品只有硬着头皮冲上去。 “擂鼓!”望着白连城的背影阿里海牙低声吩咐。 雷鸣般的战鼓声瞬间响了起来贴着地面远远地传播开去。那一刻仿佛天与地都跟着在颤抖。 一千多仅仅有纸甲护身的新附军仿佛扑火的飞蛾向着破虏军扑了过来。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每一步迈出都带着残忍与绝望。 张唐站在车阵中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万余破虏军和他一样肃立着整个阵地鸦雀无声。压抑的气氛随着元军的战鼓声从众人心头滚过很多人现自己握刀的手居然慢慢开始抖抖接着颤抖停止整个身体刹那间硬起来被寒冷的战意所充满。 “第二团派弓箭手迎战。其他各部呐喊助威杀!”张唐猛然拔出刀出一声大吼。 “杀!”万余人异口同声出一个字山崩地裂般响彻原野。元军的战鼓声为之一滞由激昂走向低沉。千余亡命冲击的新附军楞了一下脚步瞬间出现了停顿。 一瞬间的停顿已经足够。 几百支白亮亮的弩箭从破虏军车阵后飞了出来射进了新附军当中。登时把新附军射倒了一小半。剩下的人出一声惨叫亡命冲上。才冲得十几步又是一排钢弩迎面射来。 跑在最前方的新附军士卒身上每人身上扎了至少两到三支弩惨呼跌倒。剩下的人来不及恐惧很快被另一排弩箭拦截倒在了同伴的不远处。血慢慢地从一个个孤零零的尸体前流出来汇集成了一片。 一刻钟过后千余新附军覆没于阵前。 千夫长白连城从尸体中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回走走了几步倒下再爬起来再走。反复了几次终于没能走出破虏军的射程。一支长箭远远飞来将他钉死在两军中央。 “嗯好像攻击力比崖山的守卫还强些莫非是破虏军主力?”阿里海牙捋着胡须冷静地得出结论。 “他们没动用火炮城头也没有火炮布置!”阿剌罕在一旁附和仿佛刚才阵亡的千余人根本不是他的属下。 “再探探也许对方在保存实力。否则他一万多人凭什么和咱们野战!”阿里海牙微笑着再次举起了令箭。 三个千人队排成横列盾牌在前钢刀在后慢慢走向了不归路。北元军中催命的战鼓更急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出一连串烦躁的咆哮。 “杀!”三千多元军缓慢贴近破虏军车阵后出一声呐喊顶着箭雨冲了上来。这批人比前一批冲得稍远个别人甚至爬上了外围的木车但很快在弩箭和钢刀的双重打击下败退了回来除了给两军阵前增加了一千多具尸体外什么效果都没得到。 “组织汉军以稀疏队形分组攻上烧毁对方的木车探马赤军骑兵上前从战车缝隙间寻找破绽。蒙古军做强攻准备。这里全部交给你我带两个千人队探探前面的山丘有多大!”阿剌罕靠近阿里海牙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怕影响士气他已经不敢再盲目试探。对面的破虏军很强悍但人数不多硬碰硬的话自己和阿里海牙损失虽然大但应该能把对方吃下。 由阿里海牙打正面自己策面迂回。一旦自己从山坡后迂回成功就可以把骑兵插进破虏军后队给对手致命一击。 即便对面的敌军阵地后真的隐藏着炮兵只要骑兵能迂回到近前就会砍瓜切菜般将那些炮手杀死。 这是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后北元将领们用血总结出来的经验。 “好!交给我!”阿里海牙伸手与阿剌罕双掌相击。然后亲手升起了攻击旗。 两万多元军踏着鼓声缓缓压向破虏军本阵。十几人一组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居中长枪兵河骑兵跟在弓箭手后。 军队前进带出的烟尘遮断人的视线阿剌罕带着两千骑兵在烟尘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了本阵。 喊杀声四起破虏军第一标与阿里海牙麾下的精锐开始了第一次碰撞。 第三章 死生(三) “对付他们的兵团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们诱入我们预先设好的埋伏圈里然后用骑兵在近距离动突然袭击让他们的炮火无法挥优势。如果不能伏击野战中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用骑兵寻找清理他们的火炮集群。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找到他们的炮位我方兵马必须尽可能快地冲到对方一百步内进行混战……” 很多年后在金帐汗国的军事学校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客座教授阿剌罕将军如是讲道。 “为什么我方不用火炮与其互射呢?为什么不可采用传统的驰射与践踏战术?”一个蒙古王公的儿子站起来不满地问道。 面对华夏诸族联军旺盛的攻势西域蒙古诸汗国罕见地再次团结在一起许多有与华夏军队作战经验的老将都被聘请来教授战术。那些诸汗的子孙们也再次跨上了战马追忆着父辈曾经的荣耀试图重振成吉思汗时代蒙古人的雄风。 阿剌罕正是从中原战场上幸存下来为数不多的老将中间的一位。面对晚辈们无知且自大的提问老将军脸色变了变沉吟了很久才叹息着给出了答案:“第一我方的火炮无论数量和射程都远远不如对方。至于你说的第二个问题我想很简单因为时代变了传统已经无法让我们继续生存!” 时代变了这是他在整个中原战场上经验的总结。而经验的起点就在安溪城外一个不知名的土丘后开始。 阿剌罕趁着第一波正式攻击开始的时候带领两千精锐轻骑离开了本阵。凭借度迂回到敌军的侧后这是蒙古军的传统战术。从这一传统战术中还衍生出很多变化。每一种变化都是前人成功经验的总结每一种变化都可以致人与死命。 阿剌罕冲得很快这是一场遭遇战宋军火炮还没布置好。如果他能在火炮给自己一方造成大面积杀伤前找到炮位将炮手杀死。七万元军将瞬间锁定胜局。在半个多月前达春元帅就是凭借这一招击败了萧鸣哲部一万五千精锐。 达春曾经把那一战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远道而来的各位同僚。阿剌罕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自己重复同样一次胜利。但是他忽略了达春获胜经验中的关键两点第一达春是在自己选定的战场与萧鸣哲决战相当于打了一场准备充分的伏击。第二为了加快行军度萧鸣哲部只携带了二十几门轻型火炮。 而张唐身后却是一个炮兵师一个拥有上百门火炮外加一个护卫步兵团的炮师即阿剌罕后来所总结的火炮集群。为了有效地给炮师提供支援张唐甚至把麾下精锐铁血百夫长王石(王老实)的第二团留在阵后作为了后备兵力。 喊杀声震天阿里海牙用战鼓督促着麾下将士奋力急行。两万多兵马呈分散队形前进远远地看上去就像平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波山洪。而隐藏在战车后的一标破虏军看上去却像阻挡在山洪前的卵石一样渺小。 前锋距敌一千步没遭到火炮打击。 前锋距敌八百步火炮还是没有动静。甚至连对面的破虏军将士都仿佛睡着了的火山般静静地不肯出一点声音。 前锋距敌军五百步远处举着从崖山之战缴获来的宝贝望远镜观战的阿里海牙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浑浊的汗水从头盔下流滑过眼睑在望远镜上的“宝石”片上留下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从不洗澡浑身散着臭气体态如恶魔般的他居然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紧张得直想扯开嗓子高声狂喊几句。 “大帅!”有亲兵跑过来用手向安溪城头指了指。 阿里海牙不高兴地侧过望远镜看到安溪城头高耸入云的雕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挑起了两面青绿色角旗一上一下有节律地晃动。 “派一队骑兵斜插把雕斗上的南人射死!”阿里海牙大声命令凭借本能他感觉到雕斗上的人在向对面的破虏军传递着什么信息。 几十个蒙古射手鱼贯而出直扑安溪城下。比起两万踏着鼓声前行的大军他们的声势实在渺小很快就被淹没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中。 阿里海牙回过头来继续观战。鼓声一**犹如潮涌元军踩着每一步鼓点向前缓慢挪动。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被压缩到不足四百步双方之间的空气也压抑得几乎要炸开。与以往的战场不同这个距离上居然没看见一些承受不住压力的宋军射出的零散而无力的羽箭。 破虏军没一弩一炮一声呼喊。散在整个车阵中的只有一股气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压迫着元军将士的精神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感动万分艰难。 三百步担任先锋的元将史都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从马颈上解下牛角号放在了嘴边。 “呜―――噜噜噜”凄厉的牛角号从蒙古军中响起刺破了震天的金鼓。史都旁边每个亲兵都拿起一支同样的牛角同时吹了起来。 鼓声嘎然而止。 两万蒙古将士一声呐喊快步向前奔去。松散的阵型慢慢聚拢在一个个百夫长的身边聚拢成一把把尖刀型。 阿里海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麾下的精锐。急若惊马徐若野狐。一瞬间由徐至急的切换再加上队形变化毫无停滞。若非百战之兵断做不出这种流畅的动作来。 剩下的事就等看破虏军到底有多大战斗力了。凭以往的作战经验阿里海牙敢保证一柱香时间内他的前锋可以突入破虏军第一垒将对面看似坚固的防线捅成筛子。 蒙古人是野战之王没有人敢在野战中与蒙古人争雄。以前的战斗中破虏军虽然曾经歼灭页特密实部歼灭索都部那都凭借的是埋伏和围困而不是正面接战。阿里海牙心里不认为那是真正的野战。而眼前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双方都没有准备计谋和策略都无法施展的硬碰。 两百步手持良弓的北元弓箭手已经开始了第一轮对空漫射。长箭呼啸着出狼嚎一样的破空声在蓝天下划了一个整齐的弧面斜斩入破虏军的马车后。 几面标志着番号的角旗被射烂旗杆登时变得光突突的破碎的布条随羽箭带出的狂风飞舞。 “崩崩崩”单调的弓弦声缓缓地响起。破虏军开始有组织地用床弩反击威力强大的弩箭逆风飞来不时将一个前冲的北元将领推出队列。 但床弩的数量毕竟太少无法给数万人的冲击造成任何障碍。 一百七十步破虏军中也升起了战旗高耸入云。伴随着火红的战旗还有一串淡黄色的灯笼五颗每一颗灯笼中都有微弱的火光在闪动。 “他在干什么大白天点灯笼?”阿里海牙惊讶地想。 仿佛在回答他的疑问半空中突然滚过一阵闷雷几百个黑点带着烟尾从破虏军战阵后不远方升空快飞过战阵砸在车阵前三百步到六百步之间。 前冲的元军瞬间被黑烟隔成了两段。黑烟中红色的火点一个个6续闪亮每闪起一个就伴着一声震耳的爆炸。 爆炸声一个挨着一个已经分不清中间的差别。热浪夹着硫磺的味道涌来刺得阿里海牙睁不开眼睛。 “对面的破虏军有炮!”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对面的破虏军有几百门火炮长生天啊难道你真的抛弃了蒙古人么?”阿里海牙的第二反应是心头传来的一阵刺痛。眼一黑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几乎从马背上掉下来。 在进攻崖山时守军的火炮攒射已经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所以两军交战前他根本没有抱对面破虏军无火炮助战的侥幸。 但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依旧让他头脑蒙。 崖山上守军也曾用火炮轰击蒙古人但他们出的炮弹稀落而零散从一千五百步到五百步几乎每个距离上都有。元军只要不处在炮弹的落点附近就可以保证自己安然无恙。所以无论守军的火炮如何猛烈总有人能冲到宋军近前。只要与宋军展开混战火炮的优势就荡然无存除非疯子没有人会把炮弹打在自己的阵地里。 而今天不同。 今天阿里海牙遭遇到了一个疯子。 这个疯子在远距离根本没有利用火炮优势而是把北元兵马尽数放到了跟在。放任分散成组的元军再次汇集成阵列。 然后乱炮突同时打在五百步附近这个区域内。 这个疯子居然不怕炮弹落偏砸入他自己的本阵。 阿里海牙数不清落下来多少炮弹但他知道在被黑烟所笼罩的那个区域内是七千余即将起冲击的探马赤军和三千多手持长矛的蒙古重甲。 双方之间的视线完全被隔断几匹受惊了的战马嘶鸣着从浓烟中逃出。空荡荡的马鞍上再没有骑手拖在一侧的马蹬边挂着几点黑中透红的黑影远远地无法分辨是人体的哪一部分。 第二波雷声接着响起浓烟将逃脱的战马遮盖在内爆炸、烟柱、尘沙成了浓烟中偶而能见的全部景色。火光闪起的刹那未曾出击的士兵们能看见浓烟里被掀翻在地绝望而痛苦的同伴。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盖在浓烟当中。 正为下一波出击做准备的蒙古武士们惊呆了战马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向后挪动。仿佛一千五百步外爆炸的炮弹随时会飞过来落到他们头上。一些弓箭手和长枪手的队形开始散有人焦急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希望能听到那个久违的“撤退”二字。 撤退是蒙古人的耻辱。但在不可预知的力量面前这样的撤退并不十分让人感觉难堪。 阿里海牙的手按在刀柄上一根根血管从手背冒了出来。这是他的祖辈追随着成吉思汗战马时被赐的金刀还从来没向后指过。阿里海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抖他想稳住心神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脏。 第三波雷声响过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喊杀声从浓烟后透了出来听上去居然像隔了几十里般是那样的渺茫。 阿里海牙知道那是被炮击隔断在阵前的士兵正在和车阵后的破虏军激战。他却无法看清战局只能看见浓烟在眼前慢慢迫近慢慢扩散。 血和硫磺的味道越来越重终于有幸存者从浓烟后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元军的本阵跑。一个两个三个更多浑身上下全是血污丢了兵器和战马亡命地跑。 “弓箭手准备!”阿里海牙终于抽出了金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宛若鬼哭“拦住后退者让他们分散到侧翼待命。如有不从杀无赦!” “杀!”亲兵们习惯性地跟着喊了一声喊过后才蓦然现大帅这次杀得是自己人惊讶地彼此护望把同情的目光看向本军阵前。 几个分不清面孔的士兵互相搀扶着跑了过来带领弓箭手的千夫长纵马上前拦截却被溃兵们绕了开去他再挡溃兵再绕再挡溃兵再绕根本不能听其阻拦。 “弟兄们不能冲击本阵大帅恩准你们去侧面休息。大帅恩准你们侧面候命!”千夫长带着哭腔喊道。 没有人理睬他在炮火中逃得生天的士兵们蜂拥从他身边跑过黑色的面孔上瞪着茫然的双眼。 千夫长拔刀砍翻两个第三个溃兵从天身边绕走看也不看。终于他不再砍不在拦哽咽着举起了手挥落。 一排羽箭平射过来从溃兵中间穿过。然后又是一排。 跑在最前面的溃兵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棍楞了楞不甘心地跌倒。手捂住胸口血从箭杆处泉水一样喷了出来。 “冲击本阵者杀无赦!”阿里海牙的亲兵声嘶力竭地喊道。后续的两千多溃卒听到熟悉的军法脚步缓了缓终于有人在鲜血面前醒悟趔趄着向侧翼跑去。 “来人给本帅擂鼓!”阿里海牙大喊。 低沉的鼓声在战场上再度响起带着疯狂带着一点点绝望。四下寻找退路的士兵们仿佛突然被人棒喝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挺起腰站到了队伍中。 接连后退几乎冲动本阵的战马也竖起了耳朵四蹄在地面上来回击打。马背上的蒙古武士手擎弯刀满脸绝然。 “大汗座下只有战死的武士!”阿里海牙疯狂地喊道。 “大汗座下只有战死的武士!”五万多元军齐声呐喊喊声穿破硝烟直送到破虏军阵前。 一个汉军百夫长翻越马车跳进了破虏军士卒中。他的武技相当出色几个退避闪躲逃过了接踵刺来的刀枪。然后反手将一名破虏军士兵砍翻在地。 刀尖处传来股异样的感觉百夫长提刀却觉无法带动战刀分毫低头看见被他砍伤的破虏军小卒双手死死握着砍破了锁甲的刀刃对着他嘿嘿冷笑。 脑后袭来一股凉风接着百夫长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失去头颅的身体扑到在地扑倒在其他士兵的尸体上。 “弟兄们冲啊向前冲。冲到他们当中才不会被炸!”万夫长史都大声喊道督促着麾下的残兵跳入车阵。他在军中的位置靠前没有被炮弹炸到。身后的惨烈景象让他对生还倍感绝望。这种绝望的心情反而成了带领部下血战到底的精神支柱。在他的组织下万余名没有被炮火波及的元军士卒拼命靠近破虏军本阵动了一**亡命攻击。 没有队形不讲章法却不顾生死。他们在福建杀了太多人造了太多的孽没人相信自己落入破虏军手中还能活着回去。而向后撤能不能逃过火炮轰击还不一定即使有幸不被火炮炸死阿里海牙的军规也不会放过他们。 张唐用辎重车布置起来的车阵并非毫无破绽卸去战马后的车辕间位置最矮是车阵的最薄弱环节。十几个探马赤军中幸存下来的骑兵顶着弩箭攒射纵马跃过了车辕。攻击者中出一声喝彩几十个汉军步卒追随着探马赤军的脚步杀来。依照他们的作战经验骑兵踏破障碍的地方绝对是一个缺口扩大这个缺口或许能挽救自己的性命。 令他们吃惊的是几匹战马没有加上度而是被人逼着慢慢地退后退向了死角和绝地。 一队浑身上下都被铁甲包裹着的重甲步兵手持长柄大斧平推了过来。斧斧夺命。骑兵弯刀砍去在铁甲上溅起数点火星。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两把战斧交叉而来一斧砍人一斧剁马。 战马长嘶一声栽倒。马背上的党项骑兵半空中断为两截。 “步人甲?”跟过来的汉军士卒惊诧地叫道。在当年围攻临安时他们曾在大宋御林军中见过这种几乎刀枪不入的装备。但在谢太后投降后没有一个蒙古将军把这些步人甲据为己有。这种重达四十斤的铁棺材根本不适合做战带着他以元军的行军度没战死也会被累死。(酒徒注:步人甲南宋重装步兵的铠甲。史料记载重二十余公斤浑身上下密不透风。因为过于贵并且过于重所以装备军中很少。宋亡后在库房中被缴获数千副。) 谁料到张唐攻破临安后在库房中将这种落伍的铠甲搬了回来。用重甲步兵躲在战车后敌挡轻骑和火炮集群区域密射一样是他在两浙新附军身上演练过多次的战法。练熟了后用来对付阿里海牙立刻收到了成效。 重甲步兵步步进逼十几名投机的探马赤军被困在车辕旁边狭小的空间内无法前进也无法退出。附近的破虏军弩手从容地装弩上弦把战马上的活靶子射了下来。 “冲啊大汗在天上看着你们呢!”史都呐喊奔走绝望地起一次次强攻。每一次攻击都被挡在战车外。 张唐用旗语指挥着军队从容不迫地将冲上来的元军一**打下去一**杀死在战车前。 “只有野战中将元军击溃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从此望你的战旗而走!”百丈岭上文天祥在给大伙讲解游击战、阵地战和遭遇战要领时展望将来的战争曾经这么说过。张唐从那天起盼望着这一日很久很久。 对面的呐喊声让他很兴奋无论是史都的呐喊还是远方传来的高呼听在张唐耳朵里都透着同样的绝望。 在野战中将兵力占据优势的蒙古人打得失去必胜信心的他可能是行朝入海以来的第一个。 轻轻地拍了拍卫队长的肩膀张唐向车阵外奔走呼号的史都指了指。卫队长会意从亲兵中招呼上三个弩手悄悄地掩了过去。 阳光下几个亮点闪了闪。 万夫长史都晃了晃栽下了马背。就在此时车阵忽然一分数百个手持钢刀的破虏军士卒冲了出来在阵前来回几次将剩下的元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张唐的目光透过硝烟锁定在阿里海牙的羊毛大纛上。 大纛下阿里海牙的已经恨得咬破了嘴角。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输掉阿剌罕已经出了近半个时辰阿剌罕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呜―――呜呜!”突然几声低沉号角隐隐地从破虏军侧面响了起来。那是蒙古草原上特有的蛮牛才长得出的号角这韵律阿里海牙听了一辈子绝不会错。 “塔里布金刚奴你带骑兵做第二队松散队形距敌一千步时开始冲击!迟射往来”阿里海当机立断大声喊道。 “火里胡扎合尔你们带所有步卒和弓箭手在骑兵动冲击后快步接近冲到敌阵百步之内用弓箭压制对方弩兵朴刀手上前掀翻战车!” “博罗罕跟着我带领其余所有汉、探马赤军还有刚才退下来的伤兵寻机杀上。后退者死!” “后退者死!”阿里海牙的亲兵跟着主帅呐喊道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促使阿里海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他们习惯于对主帅寄于无限的信任与服从。 三万多元军开始了新一轮攻击明知道有可能一去不回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看着属下舍生忘死的勇敢阿里海牙骄傲地抬起头目光看向了被血雾与硝烟染黄了的天空。 他看见西溪城头上光突突的旗杆。不知道什么时候雕斗上空飘舞着的青绿色角旗已经被射落! 第三章 死生(四) 秋日的残阳将最后一抹光照在永安城头照亮半墙碧血。烟熏火燎过后的城墙已经残破堞楼上的战旗却依然倔强地随风招摇。 “破虏”两个字针一样刺痛入侵者的眼睛。 张弘范、达春、咬柱、乃尔哈等北元宿将站在永安城西侧的土丘上轮番用一只崖山之战缴获来的千里眼观察着永安城的情况。虽然此刻参与攻城的大部分都换成了新附军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拿下永安的希望。但诸将还是被守军身上表现出来的勇悍所震动。 纵使号称对南人禀性最熟悉的张弘范也无法把守城的破虏军将士和攻城的新附军将士联系在一起。同是四等南人守城的破虏军就像一群受了伤的豹子虽然伤口处不停有血滴落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而攻城的新附军则像一群丧家的恶狗吼叫得很疯狂伸出的爪牙却没有任何底气。 “行了鸣金收兵今天就攻到这!”达春看了一会自觉沮丧自作主张地下达了收兵命令。 张弘范看了看达春没有说话。借着望远镜的镜桶遮住了眼中的不满。 清脆的锣声从元军本阵响起攻城的队伍6续撤回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达春猛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越权指挥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脸贴近张弘范的耳边低语道:“反正都元帅也只打算佯攻今天到此为止吧。再下去我怕吴有用那家伙只会给大帅丢人!” “他本来就是出来丢人现眼的吴有右丞大人难道不知道吴有在南人的话里就是没有么。”张弘范笑了笑顺着达春的口风损了担任攻城任务的新附军万户吴有用一句仿佛根本没介意方才达春贸然所为。 “啊吴有就是没有啊!”几个蒙、汉将领一起笑了起来。刚才大伙都意识到了达春越权唯恐两家大帅闹将起来令大伙跟着难堪。此刻见张弘范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揭了过去佩服之余纷纷打趣起新附军将领的名字来。 “照大帅这么说吴有就是没他们吴家三兄弟有德、有才、有用就是没品味没学问、没用途的杂种废物了!”蒙古万夫长咬柱大笑着说道。 人群中响起一阵狂笑有人捂着肚子伏在了马背上。 吴氏三兄弟都是大宋地方名士蒙古人刚一南下就组织人马迎上去表示效忠。半辈子都在靠拍马屁过活花了十几年才拍到了新附军下万户的职位上。这种人非但被大宋百姓唾骂就连他的主子也瞧之不起。军中诸将一有时间就拿着三兄弟当猴子耍。但吴氏三兄弟却不以此为耻反而以被万夫所指视为一种“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和荣耀。 听着众人放肆的笑声队伍外围的黎贵达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侧转马头慢慢向远方挪去。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张弘范在背后叫道“贵达你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是!”黎贵达殃殃地答了一声拨回了战马。称人名而不称字虽然听着亲密却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张弘范这么叫他让他心中愈感到不舒服。 张弘范看看黎贵达的神色尴尬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笑着说道:“嗨我是个粗人一直忘了询问黎将军表字为何?” 如此一来反而让黎贵达觉得自己过于小气笑了笑讪讪说道:“末将表字适之。大帅称末将之名亦无不可!” “适之你来看看城头上那串旗子是什么意思!”张弘范拍了拍黎贵达的肩膀把望远镜亲手递了过来。 这一拍一递立刻将黎贵达满腔怨气拍得烟消云散。诚惶诚恐地用双手将望远镜接过举起来看向永安城头。 刷地一下一串青绿色的信号旗被望远镜拉到了近前。三面角旗一面方旗显然是刚刚升起来的伴着号角声还在继续向旗杆顶端行进。 “东方来了援兵约八千人从太史溪而来自东北方的水门入城!”黎贵达放下望远镜低声回禀。 “何以见得?”达春疑惑地问了一句。蒙古军也有一套类似的用旗鼓传递号令的方式。却不像对面破虏军那样表达的意思那么清晰连人数、方位都一清二楚。 “东方属水所以是青绿色。”黎贵达一身所学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对着两个主帅滔滔不绝地卖弄道“三角旗每只代表人数一千方旗代表五千所以加在一起就是八千人。旗子镶了一圈金边意思是友军如果没有金边镶嵌则意味着来者是敌非友。先向上再向下…….” 片刻间破虏军的整套旗语被黎贵达解释了个清清楚楚。他有心卖弄将自己在军中使用旗语的心得一并讲了出来“白天用旗帜晚上用***。放在高处辅之以望远镜方圆数里敌我两方动向可以一清二楚。如果放几个观察哨在附近山峰和城中雕斗之上彼此以旗帜联络几十里内外的军情顷刻间可传送到主帅眼里!” “啊!”张弘范和达春同时出一声惊呼同时来抓黎贵达手中的望远镜。两手相遇又各自缩了回去。 “都元帅请!”达春客气地后退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末将心急就先扫两眼然后再与中丞大人商量!”张弘范客套了一句从黎贵达手中接过望远镜向四外山丘扫去。夕阳下远山静悄悄的方圆几十里没有任何怪异建筑。 张弘范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又落回肚内笑了笑将望远镜传给了达春。达春举起望远镜重复了一遍张弘范的动作笑着把望远镜向其他将领传去。 “文贼做事一直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张某不得不防啊!”张弘范摇摇头一边策马向大营走一边自我解嘲般说道。 “是啊文贼……”达春摇摇头做出一幅痛苦不堪的表情“天知道此贼怎么突然开了窍掌握了这多古怪本领。” “岂止是文贼本人就连他麾下的将领也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般转眼就长了见识由纸上谈兵的废物变成了名将!” “是啊想那李兴当年不过是一个废物到了文贼麾下居然杀得范文虎十几万大军望风而逃。杨晓荣当年也与吴氏兄弟一般被文天祥拾搡了一次居然就会用起兵来连老夫都差点招了他的道。那个萧鸣哲更是了得老夫苦心孤诣设了个套给他他前脚踏进来现事情不妙当即壮士断腕留下千余人与老夫周旋带着大队人马逃了出去……”达春一边摇头一边不甘心地总结道。 两年来蒙古军依旧像原来一样勇悍新附军依旧像原来一样没用。但对面的破虏军却越战越强越战越强非但普通士兵越来越难缠领军的武将也快成长起来。亲身体验到其中的变化令达春对未来充满忧虑。 “就连这个黎将军”张弘范回过头眼睛向正在蒙古诸将中间继续卖弄旗语知识的黎贵达扫了扫低声对达春说道“也是个人才加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右丞麾下的一员虎将!” “他对战场机会把握得稳出手迅捷狠辣岂是一个虎将可局限。可惜就是功利心太重见好处就钻又没有担当也难怪文贼不肯重用他!”达春低声应了一句。用其才而不齿其人这是蒙古人对投降者的一贯态度无论黎贵达多卖命也改变不了在达春心中已经定格的形象。 “哦他对眼前战局怎么说?”张弘范显然对黎贵达非常感兴趣夹了夹马肚子靠近达春郑重地询问。 他本来就是投降者的后代对黎贵达没那么多成见。对其急欲表现的行为也很理解。相对人品他更关心黎贵达对眼前战局的考虑。如果不是与达春各不统属他早就下令将黎贵达调到自己身边来听用了。 “他说眼前之局有些乱。”达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是一些把破虏军抬得过高的书生之见说说而已都元帅不必拿他当真。” “无妨毕竟他在破虏军里边混过比我们更明白文贼底细!”张弘范摆摆手大度地回答。心中暗骂达春大意这么重要的人物提出了意见居然不早些告诉自己。 “他认为吕将军挡不住陈吊眼。而陈吊眼虽然是个莽夫却有些急智未必会如我们所愿!”达春笑着将黎贵达的建议转述给张弘范。 这个建议是黎贵达三天之前见元军改主攻为佯攻时所提。其时黎贵达的原话是“张大帅此番布置未免太一厢情愿。”但被达春认为是挑拨之词所以刻意把这个建议压了下去。 “这……?”张弘范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快变了几变瞪大了眼睛问道:“此话何时所说?” “三日前怎么都元帅认为有何不妥么?”达春楞了楞狐疑地问。吕师夔和张弘范的弟弟张弘正此刻并在一路带着十几万人马。虽然其中有一大半是跟着混吃喝的新附军但队伍中能战的探马赤军和汉军精兵也不下五万。以两员名将带着如此多士兵拦截一个山贼出身的陈吊眼在达春眼里已经是小题大做行为。在他眼里张弘范听到黎贵达的建议表现得如此慌张显然是由于过于担心自己弟弟的安危而影响了对战局的判断。 “唉!”张弘范用手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表达几句不满的话又无法对达春作。满腹怒火正无法泄的时候只听远处马蹄声大作几个斥候簌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信使跑了过来。 遥遥地看到张弘范马背上的信使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报报都元帅吕将军与张将军前日被陈贼击败退向龙岩!” “什么?”达春双眼瞪得如牛铃当一般纵马冲了过去一把将信使从马鞍上提了起来“你再说再说一遍!” “吕将军与张将军前日被陈贼击败不得已退向龙岩!”信使有气无力地重复道头一歪昏了过去。 “取马奶来给他喂下。让医官无论如何救得此人醒转。醒来后抱着他到帅帐等我!”张弘范纵使涵养再好此刻也按耐不住心头火气狠狠瞪了达春一眼后对着斥候们吩咐道。 “是!”斥候们答应一声赶紧抱起信使去找医官。 愧疚、懊悔、愤懑各种滋味同时涌上达春心头。看看浑身是血显然路上几度遭人截杀的信使再看看张弘范远去的背影扯开嗓子大喊道:“来人传本帅将令我部所有将领去张大帅帐中待命随时准备出击!” 听到达春的喊声张弘范回转身对着达春满脸歉意地抱了抱拳。刚欲出言解释达春抢先说道:“军情紧急细节莫论都元帅末将今晚听你调遣!” “好!”张弘范答应一声与达春并络向中军走去。 待医官将信使弄醒来扶到中军坐好天色已经全黑。不待两位大帅问疲惫的信使看了看达春心有余悸地汇报:“张将军前后共派出三拨信使俱无回音。是以昨夜又命小的带了二十几个弟兄连夜赶了过来。结果路上被破虏军流寇截杀弟兄们都死在了流寇手里!若不是遇到了咱们的斥候……” 张弘范摆了摆手示意信使不要再罗嗦路上的事。他已经询问过斥候们遇到信使的经过并且命军中医官暗中验了伤。军中医官认为信使身上的伤有几处几乎致命不会是人为造假。他现在急欲知道的是张弘正和吕师夔到底遇上的什么强敌陈吊眼目前在什么位置。 “破虏军战斗力强悍并且有大批骑兵。骑的是清一色高头大马比咱军中的三河马还高大。”信使尽量简短地转达了张宏正和吕师夔总结的败因。喘息了一阵继续说道:“陈吊眼两日前带兵东进绕过鼓鸣山后不知去向……” 听到此达春再也坐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挂在中军帐侧的地图前。这幅黎贵达进献来的地图非常详细地画出了鼓鸣山下所有道路的走向。在山的南麓有一条废弃的官道隐隐地指向了安溪。 张弘范又问了几句命人带信使退下继续找医官治疗。缓步走到达春面前跟他并肩看向了地图。此刻已经不是再彼此埋怨推卸责任的时候陈吊眼如果杀向安溪有可能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阿里海牙和阿剌罕所部。很难预料以二人手中的兵力能否阻挡住陈吊眼的咄咄逼人的进攻。 “谨防万一”达春侧过头看着张弘范的眼睛说道。关于阿里海牙和阿剌罕所部人马的战斗力他自认比较了解。按以往战例人数如此多的蒙古与探马赤军断没有再败给陈吊眼之理。但破虏军的战斗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敢再肯定有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在就能保证自己的侧翼万无一失。 “两位大帅怕是此事不妥!”诸将的队列末有一个声音献媚地响了起来。 “嗯?”张弘范回过头看说话的是黎贵达冲他招了招手笑着命令道:“你且前来说说有何不妥!” “是!”黎贵达看看达春从主人的眼中看到了鼓励。快步走到地图前指点着泉州府周边的地势说道:“陈吊眼既然于一场大战之后明知道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将军在还敢挥疲惫之师迎上恐怕是有恃无恐!” “此话怎讲?”达春立刻追问了一句。经历一次打击他已经不敢再忽视黎贵达的建议。 “大帅请看安溪、青阳一带虽然有山却不高。陈部虽然有骑兵人数却远远不如阿剌罕将军麾下多。无险可凭之下他贸然取道泉州要么是因为急疯了想通过与阿剌罕将军拼命来解永安之困。”黎贵达边说边摇头显然不认为陈吊眼是出于这个原因杀奔安溪、青阳一线。 见张弘范和达春听得仔细黎贵达心中得意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支毛笔在青阳寨一带虚虚地画了一圈继续分析:“要么他就是有强援在暗想在此大口吞了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将军的兵马逼两位大帅撤军!” 话音一落满帐的将士们都喧哗起来。众人都是疆场老手知道黎贵达那一笔代表着什么。眼下张宏正和吕师夔所部已残攻城打援的计划已经失算了一半。如果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的兵马再出了差错非但对永安城的攻势无法维持下去十几万大军的退路都会出现问道。况且大军此番入闽屠戮过重已经有人6续生了怪病遭了天责。真要困人不成反被敌军所困大伙就都要死在穷乡僻壤中无法还家了。 “可援兵从哪里来四下里咱们的斥候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么?”蒙古军万夫长咬柱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地图大声质问。他无法接受黎贵达的推算也无法接受十几万精锐以文天祥为饵引人入瓮结果却上了人家圈套的假设。 “海上!”黎贵达看了咬柱一眼骄傲地回答了两个字。一瞬间他自己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在帮着哪一方。 “海上哪支人马?”张弘范更加惊讶大声追问。自从他领兵以来大小百余战都是6地与人争雄对于海上迂回他心里没有半点概念。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在崖山眼看着大宋皇宫在即的时候被苗春将宋帝从海上劫了去。 在场的非但张弘范所有北元将领都没有海洋概念看看泉州城外那大片大片的空白脑子也如海面一样一片空旷。 “如果我是文贼此刻就会把所有能调动的兵马都从海上运到泉州来。眼下北风渐渐起即使从两浙运兵到泉州顺风顺水也用不了十天!” “第一标!”张弘范和达春同时想到那支搅得两浙乱成一团的兵马。那是文部精锐中的精锐如果此刻第一标去了泉州则眼前战局正应了汉人那个古典谋略以我之中驷敌彼之下驷以我之上驷敌彼之中驷!陈吊眼与张宏正张唐与阿里海牙不正是中驷与下驷上驷与中驷的差别么? 可文天祥用兵有这么巧么?除非他能事先推演整个战局。如果这一切仅仅是巧合那破虏军中的诸位将领们未免也太胆大太不把文天祥这个大都督的安危放在心上。 “如此以黎将军之见此计该如何破之?”张弘范和达春互相看了看同时问道。此刻没时间去想这一切是不是文天祥安排的圈套如果那么想只会让自己更没有取胜的信心也只会让己方士气低落。 现在需要做的事如果打破对方的如意算盘。就像一盘好棋到了收尾考虑如何落子才能一子决定胜负。 “急攻永安一路破路路破!”黎贵达并拢五指虚虚的做了个握拳相砸的手势。 “还是急攻?”万夫长咬柱愕然惊问抬头看向达春和张弘范两位主帅却见二人同时点头赞了道:“好计!” “传令三军吃过晚饭后合甲而卧准备夜战。全军弓箭手无论蒙古军、探马赤军还是射声部全部集中到咬柱麾下并力向前!”张弘范当仁不让走到帅案前大声命令。 “是!”蒙、汉、西域诸将同时答应了一声。 达春点点头伸出了三根手指。张弘范与达春目光相接继续命令道“二更整队三更出营三日内必须将羊毛大纛插进永安城内!” “是!”诸将振奋精神回答声冲破中军帐远远传了出去。 第三章 死生(五 上) “末将路过剑浦时孙良正已经调动船只将西岸百姓全部接过了闽江沙县、将乐和尤溪眼下已成为空城。”邹洬放下手中军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桌子上的蜡烛跳了跳爆开几点烛星。骤然变暗的烛光下临时征做中军殿的县衙大堂显得有些空旷。参谋们都去用餐了此刻屋子里只剩下文天祥和邹洬两个人。一些怕影响士气扰乱军心的建议终于有机会说了出来。 “我知道凤叔吃罢晚饭你就安排船只把重伤员6续从水寨撤下去送到剑浦调养。别点***让张弘范猜不到咱们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文天祥点点头翻看着邹洬交接上来的士兵、物资清册低声回答。仿佛根本没听出来邹洬的话里让他退守闽江之意。 “百姓已撤尽死守永安已经没任何意义!难道丞相没看出来元军是用新附军跟咱们拼消耗。”见文天祥能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邹洬把声音提高大声说道。 入了城他才知道永安城守得艰苦。萧鸣哲和杨晓荣两部人马俱是残兵原来人数就不足两万。苦战四日后如今身上没带伤的只剩下一万出头。一些轻伤号带着伤在城头上坚持而那些重伤号缺医少药全部躺在民宅中苦捱。 这还是张弘范没尽全力之下的结果如果张弘范真的拼了老本把全部人马硬压上来。即使把新来的八千后援计算在内永安城也多坚持不了半个月。与其等着城破后仓惶逃命还不如趁现在生力军到场元军意料不到的情况下留下千把人断后把主力人马趁夜撤走。 “金蝉脱壳凤叔的主意不错不过咱们眼下必须在此坚守!”文天祥笑伸手从身边抓起一条写满阿拉伯数字的苏绸递给了邹洬随后又递上了一本朱子点评的《论语》接着又埋头于物资清册当中。 “密报?”邹洬微微一愣接过论语熟练地“翻译”起来。薄而窄的绸条上带着缕缕血迹显然送密报的信鸽或信使遭到敌军拦截半途受过伤。 在交战期间传送情报很容易被敌军截获。所以无论宋军和元军都有一套独特的加密措施。关键情报传递的通常只是一套暗语通常只有己方核心将领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暗语翻译成有用的消息。 破虏军为了提高情报传递效率和准确度多采用信鸽和信使同步的方法传递消息。所以为了防止泄密情报加密和解密手段也比常见的方法改进了不止一层。一些核心情报则只有加密者本人和大都督府和核心人物才知道具体破译方式。有些用来破译密码的媒介还是将领出征前临时于参谋部门约定的。就像邹洬手中这根绸条如果不是文天祥将《论语》给他即便他拿起布条也分析不出里边是什么意思。 短短的密报很快看完邹洬合上论语脸上的不满表情一下子被震惊所取代。 如果密报上张唐和杜浒所写的计划真的可以实现的话破虏军能保住的就不仅仅是一个福建了。但这个计划可行么?张唐和杜浒的设想也太胆大了些。并且是谁给了他们权力让他们以一标统领之身份来命令整个福建大都督府围着他们二人的计划运作! 仿佛看出了邹洬的心思文天祥放下手中清册走到他对面拉过把椅子坐下笑着解释:“我和参谋们商量过了都认为这个计划值得一试。如果一味凭着防御把元军拖疲了。即使张弘范最后不得不撤北元的损失也比咱们小。过不了半年他们修整完毕就又杀了回来!而咱们打一次伤失一次元气。最后光耗也耗尽了!” “可可丞相大人也太冒险同时给双方当饵料!”听文天祥说是众人都同意的策略邹洬也不好再出言反对想了想担心地说道。 “若不如此又怎么吸引住张弘范的注意力。张唐和杜浒他们是第一次主动提出针对全局的策略并且策略本身也没太多疏漏!我在这里守的越久他们在外围运作越从容!”文天祥笑了笑话语里带上的几分赞赏的意味。 “所以丞相不惜以身犯险!”邹洬感慨地应了一句瞬间明白了文天祥这样做的另一层意图心中既敬又佩。 名将都是打出来的除了少数罕见的天才没有人天生就能算无遗策百战百胜。所谓读了几本兵书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说法都是文人们编织出来的梦幻听听解闷可以当不得真。 所以文天祥给了破虏军各标将领足够的成长空间。他不像诸葛亮那样事必躬亲也没有大宋朝廷每战必授武将以图的恶习他只是竭尽全力地让诸位将领将自己的才能充分挥出来。 “你我皆非名将也没有精力每战亲临阵前。咱们这些人中必须培养几个大将出来否则将来凭什么北伐。张唐和杜浒能这么做我很高兴!”看着好朋友邹凤叔的脸文天祥满眼坦诚。“这样即使将来你我俱不在了这面抗元大旗也有人能继续扛下去直到把北元赶回漠北还我河山的那一天!” “丞相!”邹洬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百丈岭醒来后好朋友的心机变得深沉对大宋朝廷也不再像原来一样忠心但对朋友的真诚和对抗元大业的执着却丝毫没有改变。 这就是文天祥与先前性子迥然不同却又丝毫没变的文天祥。邹洬不再质疑文天祥的决定站起来走到地图前详细地核实起永安城的防卫。 翻来覆去研究了半晌邹洬还是觉得不踏实。抬起头来带着几分侥幸的心态问了一句“丞相以为此计能瞒得张弘范几日!” “不会过五日我估计陈吊眼与张唐汇合的消息一传来张弘范立刻会与咱们拼命。张弘范近三日攻城用得大多是新附军和汉军他和达春麾下的蒙古军和汉军都在积蓄力量。所以你这八千援军来得正是时候!”文天祥拍了拍邹洬的后背知道他对守城还是没信心。这不出乎他的预料面对着张弘范和达春二人联手如果邹洬依旧信心实足才更令人失望。 听了文天祥的回答邹洬又是一愣迟疑地问道:“所以丞相根本没想过可以骗到张弘范?” 文天祥微笑着摇头实话实说“我骗不过张弘范论谋略论经验我都差他很远。此计能骗他一天是一天尽力而已!” “如此我守此城你走!”邹洬站直身体挡在了文天祥面前。既然文天祥有充分的理由坚守永安而坚守的胜算又不大。不如自己替他来冒这个险“必死丞相之先!”这是他邹凤叔在二人数年前在南剑州开幕府时亲口许下的承诺。 “凤叔莫急!”文天祥依旧是不慌不忙的神态伸出手拍了拍邹洬的肩膀“情况也没你想的那样险我智计比不过张弘范阿里海牙和阿剌罕也敌不住张唐和陈吊眼联手。敌我双方各占一半优势。现在敌我双方在比谁的动作快配合娴熟而已。如果在侧翼被击溃的消息传来时元军还没能入城张弘范只有后撤一途可走。如果事情不济咱们还可退守闽江张弘范侧后受到胁迫依旧无力追击。所以此战关键已经不在永安!” 不在永安在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此战关键应该在安溪即使攻下永安也于事无补!”带队出前刹那蒙古军万夫长咬柱回头对达春低语道。 “击溃文天祥然后回扑陈吊眼此战咱们还有胜机。否则非但九拔都无面目回见大汗你我恐怕都得回家去放马!”达春咬着牙回答了一句在黎贵达提出急攻永安的刹那厉害得失他早已考虑清楚。 此刻比的就是度看是张唐与陈吊眼的动作快还是自己与张弘范的动作快。一切计谋都到了揭底的时候度已经成为左右全局的关键。 “呜――呜呜-呜呜!”号角声从四面八方震天地响了起来。达春一夹马肚子高举着火把率先冲入了黑暗。 数万支火把天河决口般从元军大营中宣泄出来。跟在达春、咬柱、乃尔哈、夏明、吴有用等将领身后直扑永安。 “杀不死不退!”用火把在夜空中画着圈北元江西行省右丞达春大声呐喊道。夜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脸把他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杀不死不退!”呐喊声响彻原野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一个个仿佛全身热血都被鼓角声和火把点燃举着兵器快向永安靠近靠近。 夜色下的永安城如惊涛骇浪中的岩石般宁静。一串灯球缓缓地沿着旗杆升起来向上再向上。 第三章 死生(五 下) 度决定生死骑在蒙古马背上平宋副都元帅阿剌罕狂热地想。耳畔闷雷般的炮击声已经让他无法在保持冷静破虏军在开炮每一次都是上百炮弹。麾下的骑兵早冲进炮位一刻就有数以百计的蒙古男儿的性命得到拯救。 夹在两座山丘之间的谷地小路不算宽地势有些起伏土也有些软。可阿剌罕已经无暇考虑这些了蒙古马的优势就在于能在平缓的土坡和沙地上冲锋蒙古骑兵的度优势正是破虏军的劣势。 短短的谷地很快被战马冲过目光越过谷口稀疏的树林已经可以看见远方青黑色的硝烟。那是炮弹射时特有的烟雾阿剌罕拔出弯刀指向了硝烟升起的方向。 “左前方啊!”一个冲字没有喊出胯下的坐骑突然腿一软把阿剌罕甩了出去。护卫亲兵赶紧提缰绳纵马从阿剌罕摔倒之处跃过然后脚踏马镫飞身跳落护在阿剌罕身前。 后续的亲兵6续拉缰绳在阿剌罕身后用身体挡成围墙。几个反应不及的蒙古武士重重地与亲兵撞到一处双方俱是筋断骨折。 整个骑兵队伍登时一滞紧接着细细的风声就从丘陵两侧响了起来不知道多少破虏军弩兵从草丛中站起端着弩弓把雨点般的利箭泼向蒙古武士。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十几支弩箭同时打在马身上。血从战马的鼻孔嘴巴身上的伤口喷泉般落下溅了阿剌罕满身满脸。半昏迷状态的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亲兵捂着胸口一个个倒了下去。 埋伏!阿剌罕清醒地认识到翻身欲坐起却被一个受伤的亲兵死死地压住了肩膀。 “人多!”亲兵喘息着说道头一歪趴在阿剌罕身上死去。躺在亲兵身下阿剌罕听见喊杀声6续从山谷两侧中响起。 “完了!”阿剌罕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嗓子底。但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就从喊声的密度上判断出伏兵的数量不比自己所带的人马多很多。强忍住肢体的疼痛稳住心神找准个机会他背着亲兵的尸体翻身跳起低着头快跑进了乱作一团的大队人马中。十几支弩箭尾随而来射在他背后的尸体上在他跑过的路线留下一串血迹。 “给大帅让马让马!”有将领认出阿剌罕大声喊道。 一名身份低微有孛斡勒(牧奴早期氏族战争中的俘虏)血统的武士被人推下马背空出的战马让给了阿剌罕。到了此刻阿剌罕也顾不上这样做是否有违军纪跳上马背疯狂地喊叫起来:“两翼骑兵下马以战马为掩护放箭还击。斥候回身探路各百夫长整队乱跑者杀!” “乱跑者杀!”附近的士兵高声将阿剌罕的命令传了开去。几名红了眼睛的低级将领策马巡视将不肯安静下来的人和战马都射翻在地上。 很快蒙古军在打击下恢复了镇定。各百夫长一面组织人手向前方和山坡两侧的破虏军还击一面快把各自的损失报告给了阿剌罕。 骤然遇伏两千北元骑兵被打下马三成以上。特别是冲在最前方追随在阿剌罕左右的亲信几乎全部死在了弩箭下。阿拉罕的掌旗官也被人射死了连尸体带旗还有联络本军的号角俱落入了伏兵手中。 但此刻被挡在山谷里的蒙古武士尚能战斗还有一千四百多人。镇定下来的阿剌罕想凭借这一千多弟兄突破前方谷口几百人的埋伏。 一边安排善射者向两侧山坡上的弩手反击阿剌罕一边调整的队伍。所部士兵不愧是打仗打出来的蒙古精锐在阿剌罕的调整下迅组成一个棱形。随着阿剌罕一声令下百余名蒙古骑兵给在千夫长苏合的身后刀锋一样刺了出去。 此刻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远方的炮位而是突破拦截在面前的破虏军士兵。如果不把山谷口的士兵突破即使倒退回去也难保后路被人封死。 “全队跟上!”阿拉罕又是一声命令除了与两侧山坡上破虏军对射的弓箭手其他蒙古武士一拥杀向谷口。从最初的慌乱中平静后他们也现所谓伏兵等多两千多人。与这个数目的宋军交战蒙古人从来没败过。 看着不远处呼啸冲来的骑兵铁血百夫长王老实高高地举起了令旗。埋伏在山谷两侧的士兵立刻转动树枝搭成的转盘将几根细细的铁线以山谷两侧的古木为支撑拉到与马头同样高度。 王老实笑了笑拿出从敌军掌旗官身上搜来的牛角号呜呜呜呜地吹将起来。 听到号声自觉受了侮辱蒙古铁骑骤然加风一样冲上。 “找死!”王老实骂了一句带着一个营破虏军缓缓后退。 阿剌罕的判断不错埋伏在这里的只有王老实麾下的一个团。自从安溪城上打出信号旗他就奉命跑到了这个位置。随军地图上显示此地是敌军骑兵迂回的最近位置。赶到谷口后打仗打出经验来的王老实立刻分兵让两个营弟兄分别到两侧山坡上埋伏剩下的人立刻就地制造对付骑兵的陷阱。 陷阱刚刚制造了一半山梁上打出了旗语告诉他蒙古骑兵已经迫近。王老实带着人隐蔽然后趁着阿剌罕不备给了对方当头一击。 一击得手后他又6续把一些阴损招数用了出来。有些是苗春教导给他的有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大兵团会战时这些伎俩不值得一提。但在山地与丘陵间却个个能置人于死地。 千夫长苏合红着脸狂叫着冲出山谷。在狂奔的途中他挨了两记弩箭。但身上的罗圈甲很厚实两支弩箭都没给他造成致命伤。流血的感觉更激了隐藏在他身上的兽性他扬着头出一声声狼号。 “啊――――”凄厉的喊声在丘陵间回荡。下一刻苏合现自己又掉下了战马。心爱的乌龙驹突然跌倒在地上脖颈出裂开一道刀痕滚烫的马血喷了他全身。 “啊------”苏合高举战刀站在血泊中号叫道。跟在他身后的骑兵6续掉下了马背有的被战马压在了身下有的甚至活活被后面的骑兵踩成了肉酱。 一头又一头战马倒下挂在树上的铁线支撑不住砰一声绷断。后续的骑兵又向前冲了几步又成了其他铁线的猎物。终于有人现了端倪纷纷勒马。 如此高的度碰到如此细的铁线上效果和撞在刀锋上没任何区别。蒙古武士们再勇敢也不会主动向刀锋上撞。 胯下战马被勒得人立而起出一声声悲愤的长嘶没等战马的四踢着地几十枚手雷扔到了马肚子下。 爆炸声接连不断山谷口浓烟和火光相继涌起。王老实带着弟兄缓缓地压到烟雾周围。 弩箭射击声再次响起被挡在谷口的蒙古武士全部成了火靶子被破虏军士兵逐个“点名!” 几个蒙古武士不甘心被隔在铁丝后捱射跳下战马在老兵和牌子头(十长)的带领下猫着腰杀上。才几步一脚踏上了沙土中的三角钉。 “啊!”当先的蒙古武士抱着脚掌向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四处狂跳。滑稽的动作立刻吸引了破虏军的注意力几支弩箭6续射到蒙古武士抱着脚跌倒在尘埃中。后面的士兵见此惨景掉头便退远远地逃回了本阵。 王老实拿起号角“呜呜呜呜”吹个不停。阿剌罕被他吹得恼怒组织人手去攻击山坡两侧放冷箭的破虏军却没想到十几个蒙古武士才冲上半坡就被人向滚地葫芦一样撞了下来。论身材蒙古武士比破虏军战士粗壮得多无奈此地为山区百丈岭老兵当年终日炼得就是如何在山间奔走厮杀走在山坡上就像走平地般稳当。而骑惯了马的蒙古汉子却无法在草皮和石块间站稳十分本事挥不出其中三分。 角声越来越急阿剌罕被逗弄得越来越怒几番冲锋都被破虏军赶回。而山谷两侧和堵住谷口的破虏军士卒却好整以暇慢慢地蚕食着山谷中的蒙古武士。 终于快马赶回的斥候抱住了阿剌罕告诉他后路并没有被封锁的消息。 杀红了眼睛的阿剌罕也终于明白对面的破虏军从头到尾都没做过全歼自己的打算。拦路的破虏军士卒不多即使四面合围将自己麾下这两千人全歼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所以对面那个破虏军将领只想把自己激怒。 激怒自己他就可以把这些蒙古骑兵拖在山谷中。拖延一刻对骑兵偷袭炮位行动抱有希望的阿里海牙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阿剌罕猛然清醒狠狠地瞪了王老实一眼打马回撤。 剩下不足九百的蒙古骑兵跟在阿剌罕身后呼啸而去留下一地人和战马的尸体。 王老实站在谷口没有下令追击战术目的已经达成他不愿意付出更多代价去冒险。跳在一块岩石上望着战马带起的烟尘他再次举起了号角。 “呜――呜呜――呜呜”北地寒牛特有的角声在丘陵间回荡仿佛在给阿剌罕送行。 第三章 死生(六) 阿剌罕退得很果断很快。没时间跟王老实纠缠他要抓紧时间赶回去给阿里海牙通报信息制止阿里海牙的进一步攻击行动。在带着足够的骑兵回来突破破虏军拦截消灭炮群之前所有与破虏军硬碰的动作必须制止。 当他再次赶回正面战场时正面战场已经成为地狱。 阿里海牙的第二波攻击早已经开始破虏军炮群的第二次密集攒射也已经拉开了帷幕。数以百计的流星拖着火焰之尾划过被硝烟熏黑的长天一枚接一枚地坠落。落地处皆成焦土。 火光中阿剌罕看到失去主人的战马悲嘶着到处逃命。原本平整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弹坑每一个弹坑的周围都躺满了尸体。 那是曾经横扫中原的蒙古精骑。而今天他们连对手的面都没看见就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停止攻击退兵退兵!”阿剌罕一边策马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整个天地之间都被战鼓、号角和炮击声所充满。 “退兵退兵你再不鸣金咱蒙古军就全完了!”阿剌罕跳下战马分开周围士兵冲到阿里海牙面前一把抱住阿里海牙正在擂鼓的双臂。 阿里海牙扭了扭身躯把阿剌罕甩到一边红着眼睛再次举起鼓锤。 阿剌罕双手架起阿里海牙的双臂悲愤地大喊道“副帅你给咱蒙古人留点种子吧!求你了!” 高举着双臂的阿里海牙终于看清楚了阿剌罕浑身是血的惨状也明白了为什么联络号角响了这么久对方的火炮还在射个不停鼓锤无力地从手中落下双眼却瞪着阿剌罕身后呐喊“退兵你看看他们退回来还能叫蒙古人么?” 阿剌罕回头双眼看向远方。 数以万计的北元士卒扔了刀逡巡在火炮落点外。不敢返回也不敢前冲茫然的就如群待宰的羔羊。 这是城破后宋军身上才能看到的神色一瞬间阿剌罕的心如坠冰窟窿。 如果失去了上阵厮杀的勇气蒙古人还能叫蒙古人么? 炮击声嘎然而止成功实现了将元军攻击部队隔离成两段的炮群开始休息准备下一轮战斗。 徘徊在硝烟外的蒙古士卒如受惊的羔羊。硝烟背后喊杀声隐隐不绝遍野的号角声苍凉而悲壮。 在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目光穿不透的硝烟被后已经冲过炮群齐射区域的北元将士绝望地扑向了破虏军车阵。 事实上因为队形松散破虏军火炮的这次齐射造成的伤亡并没有第一次冲击时大。但几百炮弹在周围炸裂的景象却深深震撼了元军让他们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以往的作战中弓箭也好刀枪也罢来的再急再密你都有机会躲闪逃避。凭借娴熟的作战技巧和强壮的体质与之对抗。 但炮弹不行只要它落在你身边就注定了你生命的结局。这是一种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下一切阵型、配合和作战技巧都失去了作用。 当你现对方的力量已经出乎了自己所能理解范畴的时候。那种绝望会洪水般淹没所有理智。 冲过火炮遮盖区域的北元士兵无论是蒙古人、汉人还是西域人此刻想到的只有一个字死。 临死之前如果能拉几个宋兵垫背死得就值。 放弃了生还希望的人一瞬间爆出的攻击力很大。但丧失了生还希望的人绝对不会再想什么队形配合什么单点突破什么作战技巧。 他们想的只是拼命而张唐所布置的车阵最不怕的就是人上来拼命。 躲在盾牌和马车后比例高达六成以上的弩手分成排轮番将弩箭射出去。每一排钢弩都能收割掉上百人。 第一排冲上来的北元士兵被射倒射散。 第二排士兵冲上来。 第二排士兵被射倒射散。 第三排士兵冲上来。 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在车阵上撞得粉身碎骨。 这次志在必得的攻击阿里海牙投入的兵力足足三万扣除被隔离在火炮覆盖区外的和被炮弹炸死的此刻冲到车阵前的士卒人数依然过了一万五千。 如果此刻有一个威望较高的北元将领站在车阵前把这些穿越了火炮覆盖区域的士兵组织在一起完全有机会给车阵造成单点突破。 但是幸存下来的北元将领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被炮弹炸懵了同时出的三个中万户五个千夫长路上被炸死了一半。剩下的一个下万户是个汉人指挥不了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三个千夫长各属于一族谁也无法调动谁。并且几人个个带伤被伤痛和眼前惨烈景象影响得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北元士兵很勇敢但勇敢的盲目冲击只能使得对方娴熟而协调的杀戮更精确。 片刻之间两千多人倒在了破虏军车阵前。后续的士兵却丝毫不肯减慢脚步号叫着怒骂着蜂拥而上。 几个探马赤军士卒合力推翻了一辆马车用生命为代价给车阵制造了一个缺口。张唐连忙调度铁甲军去堵补缺口甚至派出了后备队扑上准备硬拼。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围的元军居然没有从缺口处一拥而入而是只顾着各自为战任由破虏军士卒将缺口牢牢封死。 一个身穿百夫长服色的蒙古武士跳上了马车破虏军弩队扫过来在他身上扎了四、五支弩箭。百夫长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死仰天出恶狼一样的长号一跃跳入了破虏军车阵内。 几把断寇刀迅结束了他的生命。身体被捅成筛子的百夫长仰面朝天双眼瞪得如牛铃当般里边充满了不甘充满了绝望。 车阵内外士兵的尸体堆了一层。土地被血浸透滑得几乎站不住人。一个北方汉军踏着同伴的尸体越进了车阵被破虏军士卒用长枪捅倒。临近的士兵想活捉他喊了声“投降免死!”听懂了汉语的元兵却就地一滚将钢刀扫向了对手小腿。 “啊!”被刀锋砍中的破虏军士兵抱着腿倒下几把长枪上前结果那个顽抗到底的元军。 受伤的破虏军士卒因为失血过多面孔快变成了惨白色。半截腿被链甲挂在他的膝盖上血顺着腿喷泉一般向外涌。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士蹲下身用佩刀刺进了士兵的左胸。然后站起来大声喊道“车阵内只杀不俘!” “车阵内只杀不俘!”附近几个下士快将中士的命令传出去。周围其他几个队的士兵听见后也迅执行了这个命令。 冲上去战死。冲上去战死。和煦的阳光下元军盲目地攻击着无止无休。破虏军车阵仿佛一台巨大的杀戮机器高效运转着不急不徐。 苍天仿佛也不再忍心看着这样血腥的场面继续下去吹来一阵风将弥漫在战场周围的硝烟吹淡吹得透明。 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同时看到了自己忠勇的属下正在进行的绝望攻击同时下达了撤退命令。 “鸣金鸣金!”阿剌罕大喊道再也不管阿里海牙的意见。从破虏军停止炮击到战场上硝烟被吹淡不过半刻钟时间。 但这半刻钟在阿剌罕心里却如一生般长。在此后的所有争战生涯中阿剌罕再没动过一次这样的密集阵型攻击。迂回包抄、偷袭、埋伏、夜战成了他的看家法宝。即使如此多年后每当在恶梦中醒来阿剌罕眼前晃动的还是第一次面对火炮集群时的场景。 “吹号角命令弟兄们分散回撤。骑兵去侧翼迂回防止破虏军趁势追杀!”阿里海牙红着眼睛喊道。 铜锣和号角声交织着从元军本阵响起在炮火覆盖区外围待命的和已经杀到破虏军车阵前的北元将士如蒙大赦般跑向本阵。 破虏军追射的弓箭和再次炸起的拦截火炮根本挡不住他们逃生的脚步。 前后不到一个半时辰阿里海牙和阿剌罕损失了近两万人马。而具他们二人判断对面的破虏军损失不到自己的十分之一。 这种毫无胜利机会的硬碰阿剌海牙和阿剌罕不敢继续带着剩余的四万多弟兄缓缓向青阳寨方向退去。 此战几乎是完败唯一让阿里海牙和阿剌罕感到欣慰的是破虏军没有追击脚步停在了安溪城下。 “如果他们挥兵来追咱们就可以用骑兵杀一个回马枪趁火炮没来得及射和车阵没有摆开之前冲入他们的本阵!” 下午未时从失败打击中缓过精神来的阿里海牙自言自语般说道。 此战他败得并不甘心。反复考虑战场当时细节元军并非毫无胜机。如果就这样收兵回去见张弘范二人实在没有面目。 “这个机会很难把握从五百步到一千步都是火炮打击范围。我们要想获胜必须在两军相距三里左右的时候突然动进攻。并且这支破虏军战斗力极强即使骑兵冲到近前也未必能将其阵型冲散!”阿剌罕明白阿里海牙的想法低声回答道。 他倒不在乎怎么去面对张弘范。相比于被张弘范斥责他更在乎如何才能提高蒙古军的士气。如果让炮击的阴影留在队伍中今后无论什么时候遭遇破虏军只要对方火炮一响自己这边肯定会士气低落。 二人各自怀着心事把以前的作战经验想了个遍依然想不出个稳妥办法。才到申时就靠着西溪扎了营。一边命医官治疗伤号伙夫屠杀驽马给士兵改善伙食一边派出斥候打探破虏军动向。 太阳落山时分斥候赶回汇报说破虏军依旧停留在安溪修整。阿里海牙和阿剌罕两位主帅才把心放回了肚子召集左右将领、亲信幕僚仔细商讨起克敌方案来。 二人都是百战之将虽然白天败得有些惨。但这种失败并没有打掉二人争取胜利的勇气。 蒙古军对付宋军的办法有很多轻骑冲阵只是其中一种在战争中后期才变成了最主要的战术。这是因为此刻的宋军精锐尽去无论装备和士兵训练程度都已经对蒙古骑兵造不成太大损失。在元宋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宋军战斗力比后期强得很多弓箭手在军中比例占六成以上重甲步兵床子弩队也在军中占很大比例。面对配有远程打击力的宋军元军通常不会与其正面硬碰而是采用迂回、或诱敌深入的办法让宋军自己跳入陷阱。 元军最大的优势在于战马多具有宋军无法比拟的机动能力。 利用己方机动能力方面的优势元军可以派一部分士兵凭险与宋军对峙然后派轻骑迂回包抄到宋军身后切断宋军的辎重与粮道。被切断粮道的宋军日久自散无论将领本事再大也挽回不了败局。 这是经典战法之一。但这个办法对眼前的破虏军无效。阿里海牙和阿剌罕都知道白天与自己交手的破虏军人数加在一起不过三万。虽然被这么少人数的破虏军打得大败让人提起来感觉有些难堪。但二人都坦率地承认用切断粮道的办法如此少的兵马不现实。并且以这支破虏军的攻击力也没有什么险阻能在他们的火炮攒射前支撑三日。 主动脱离接触引诱宋军来追在后撤过程中将领们控制与宋军的距离然后突然以骑兵反身回冲这是破解宋军步、射混编方阵另一个妙法号称回马枪。阿里海牙想试试阿剌罕却不同意。从白天对方火炮与步卒配合的娴熟程度上阿剌罕认为统帅着这支破虏军的将领对战机的把握能力极高如果彼此之间的距离控制不好恐怕没等蒙古军反冲对方的火炮早已轰了过来。 幕僚们提出的第三条策略就是分兵。以一部人马继续按计划撤向青阳寨另一部分人马向西北的永春县方向佯动。与己方交战的破虏军兵力少必然不敢分兵。无论他们追向哪一支队伍另一支队伍都可以快扑向他的身后。两支兵马合击之下破虏军步卒再无力保护自己的炮兵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好计!明日一早我撤向青阳兄去攻永春!”阿里海牙一拳砸在桌案上差点把放着地图的桌案砸成两段。 “明日且看破虏军动向若他不来追你我也不分兵。以免分得早了被人看出端倪。若来追你我分兵后退彼此相距不过二十里听到炮响即回扑…….”阿剌罕点点头对阿里海牙的决定表示支持。此时二人手中兵马数量依然将近是敌军二倍或者可能过敌军二倍不再打一次心里实在有所不甘。 第二天直到下午斥候才送来破虏军兵出安溪的消息。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大喜立刻按计划分兵。 张唐得知元军分成了两路立即停止了前进。在距离安溪城东北二十里的地方扎下了大营。 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如意算盘落空气得半死只好各自安营扎寨等待破虏军的进一步动作。 一等又是一夜。 第三日是个大晴天一早用罢战饭张唐即传令拔营带领第一标和炮师缓缓压向了阿里海牙部。 阿剌罕闻讯大喜悄悄地调转了队伍方向一边派出大量游骑兵截杀所有破虏军斥候一边向破虏军身后扑去。 他不敢让兵马走得太快他在等等破虏军的火炮再次轰响。那时候他的骑兵突然出现在破虏军侧后将一战而竟全功。 那样即便在炮击中有所损失受损失的也只是阿里海牙这个笨蛋。而他阿剌罕却是力挽狂澜的英雄。当然如果能再度碰到曾经设埋伏截住他那个破虏军小将更好。阿剌罕希望看一看此刻自己两万多人马谁还有本事迎面截住。 “轰!”企盼已久的炮击声终于响起阿剌罕拔出弯刀出一声呐喊带着骑兵冲上了山梁。 墨绿色的草地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阿剌罕的战旗快在丘陵上挑了起来。距离和时间掐拿得恰到好处吴希奭的炮师就摆在距离他二里之外的另一座丘陵上。站在阳光下阿剌罕甚至看到了炮弹射时从炮口部喷射的火光。 朝阳下阿剌罕如金甲战神般高高举起了弯刀。无数蒙古、西域和汉军骑士拉着缰绳等待着弯刀回落的刹那。 雪亮的刀锋此刻是那样的扎眼。 阿剌罕却定格在了蓄势待的动作中身边时间仿佛已经停滞。在他绝望的眼里看到了护卫在炮群外的那杆大旗还有大旗下以逸待劳的三万余将士。 “陈”斗大的汉字随风飘荡。 第三章 死生(七) 一瞬间阿剌罕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弯刀如千钧重。 对面的丘陵半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骑、步混合方阵。三万多破虏军将士将炮群牢牢地护在身后。 如果此刻是在平原上阿剌罕将毫不犹豫地带人冲将下去将对面的破虏军踏成碎片。可眼下却是在福建一个平原比山罕见得多的地方。 阿剌罕的脚下是一个无名的丘陵。陈吊眼双脚踏着的也是一个土坡。夹在两军之间是一个溪谷一条清澈见底深度不会没过马蹄的溪流唱着歌沿溪谷远去。 无论双方谁先展开攻击都要先冲进山溪中。那条看似美丽的溪流就会成为一个死亡陷阱。冲下来的一方到谷底时惯性耗尽脚步必然变缓。而那一刻他们就要承受敌方弓箭手居高临下的痛击。 阿剌罕勇却不鲁莽。把麾下带入溪谷送死的行为他不愿意做。 他不动对面的陈吊眼也不动。进行到眼前这一步陈吊眼已经能看到此战的最终结局。 前天傍晚陈吊眼在鼓鸣山中被张唐的信使快马追上。当时他正在抱怨曾琴制订的作战计划过于轻松。每天行进六十里对于走惯了山路的草莽英雄和畲族士兵来说简直就是在游山玩水。 谁也没想到正是曾琴这个缓慢行军的计划让陈吊眼和张唐有了重新调整战术的机会。 接到张唐已经向安溪方向攻击前进的消息陈吊眼当机力断把会师地点改在安溪并派人连夜翻越鼓鸣山将自己这边的位置和想法通报给了张唐。 随后陈吊眼部骤然加昼夜兼程向安溪赶。 第二中午陈吊眼在鼓鸣山东侧一个叫木兰寨的地方收到了张唐的第二封信。张唐在信中告诉他两天前他派人沿海路送来的信已经收到。但破虏军第一标和炮师此刻已入安溪城并且昨天在城外与鞑子恶战一场略有斩获。 张唐请求陈吊眼如果能见到信使务必尽快赶到距离安溪城北二十里一个叫三道洼的村落第一标和炮师将在那里为陈吊眼部准备好帐篷和干粮。 随即陈吊眼命令抛下辎重轻装急进。 而张唐在此刻也收到了陈吊眼的第二封信。所以他以激战过后士卒疲敝为幌子在安溪城赖了大半天。直到把阿里海牙和阿剌罕耗得几乎没耐心了才率部出了安溪。 一下午第一标只走了二十里。见了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分兵立刻停步。扎营位置刚好是三道洼。 陈吊眼所部三万多人连夜溜进了张唐的大营。 一夜间与元军作战的破虏军人数由两万涨到了五万无论从士气、训练程度和装备上都远远过了对手。 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的计划很完美却没想到张弘正和吕师夔没有挡住陈吊眼更没想到陈吊眼会放下身价听从比他职位低得多的张唐的调度。 这是一个阿剌罕和阿里海牙无法理解的配合。所以在看到陈吊眼的战旗的刹那阿剌罕知道此战自己已经输了。 剩下需要考虑的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陈吊眼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耗阿剌罕却消耗不起。晨风不断将爆炸声和硝烟的味道送入他的鼻孔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阿里海牙部正承受着数百门火炮的狂轰烂炸。 犹豫了片刻阿剌罕终于挥落了弯刀。 一万多名蓄势以久的铁骑山洪决堤般从他身边冲下。喜欢与部下一起冲锋体味万马军中斩将夺旗快感的阿剌罕却死死地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胯下的战马被勒得两条前腿踢空张开嘴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万余北元将士的背影消失在马蹄带起的烟尘里。 那一瞬间阿剌罕看到的是满眼猩红。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城墙红色的大地红色的溪流还有永安城头那杆血红色的破虏军战旗。 万夫人长咬柱高举砍出了豁口的弯刀出一声绝望的长啸再度扑了上去。 永安城已经不能再称为城薄薄的城墙经历两天两夜的打击已经破了十几个缺口每个缺口处都堆满了尸体蒙古军的、探马赤军的、汉军的还有破虏军的。 每个缺口都是一张地狱魔鬼的大嘴攻守双方的士兵不断将人添进去添进去无止无休的添进去。 城头上的火炮已经因高热无法继续开火。炮手们拿水、马尿、甚至人血一切可以找到的液体向炮管上浇但火炮的冷却度依然赶不上敌军的攻击度。 旷野中的北元的回回炮(投石车)也都分解成了零件借着夜色的掩护这些笨重的攻城利器曾经给守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过于短的射程太慢的射让它们很快成了火炮和床弩的靶子。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被还原到最低级的状态没有秘密武器没有占绝对优势的装备甚至连统帅的指挥和机谋也派不上用场。双方将士完全凭借意志和体力在硬拼看哪一方先倒下。 体力上以抢掠为职业的蒙古人远远好于宋人。 缺口处往往是攻入一个蒙古武士需要三到四个破虏军战士上前迎战。但缺口毕竟只是缺口跟在后边的其他北元士卒只能看着自己一方的武士与敌人激战却半点也帮不上忙。 意志力的坚韧度破虏军却远远过了元军。这里面有平素训练刻意打下的基础更多的是对北元在福建所犯下暴行的痛恨。 萧鸣哲部亲眼目睹了附近村落如何被元军变成了无人区目睹了粮田变成白地房屋变成瓦砾场。而跟着邹洬赶来的新兵则在沿途中被百姓的哭诉所震撼。 后退一步是家园。 守住此城则身后父母兄弟皆得保全失去此城则福建上下百万余人无人能活命无人敢退也无人能退禽兽面前后退亦是死何不上前一战保留一个男人应有得尊严。 几个破虏军士兵凭借日常训练出来的娴熟配合将一名踏着同伴尸体闯入缺口的蒙古武士挑了起来高高地甩上了半空。身体被长枪捅出数个窟窿的蒙古武士落地却没有立刻气绝挣扎着站了起来狂啸了几声才又仆倒下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他北元士兵跟着一起狂嚎起来蜂拥着涌向缺口。一排弩箭呼啸而来将攻城的士兵放倒了十几个。没有被弩箭招呼到的却毫不畏惧地擦去脸上溅到的血珠等着暗红色的双眼扑上。 “杀呀拿下此城永不封刀!” “杀呀拿下福建一切都是你们的大帅分文不取!”低级军官奔跑着鼓动着用美好的画饼调动士兵体内最后一丝战斗力。 张弘范和达春在刻意隐瞒了侧翼可能已经失利的推断代之以肆意屠戮和抢劫的承诺鼓舞士气。北元士兵体内嗜血的因子被二人的承诺所激冲击起来完全不顾生死。 前冲的元军士卒一浪高过一浪拍得永安城瑟瑟抖。 萧鸣哲带着十几个老兵守在城墙角一段豁口处这段豁口有十几步长残留的墙根已经被元军的尸体添成了斜坡。大队的北元士卒从这里攻了上来。 萧鸣哲抬手出了一支响弩。 尖利的破空声立刻传遍的整个城墙跟在萧鸣哲身边的破虏军弩手交替着扣动了扳机。 冲在最前方的北元士兵被射成了刺猬摞在同伴的尸体上。他们的身体立刻成了后来者的踏脚石几个横向和竖向一样宽的蒙古人踏着同伴的尸体跳到了萧鸣哲面前。 萧鸣哲弃弩出刀断寇刃斜着扫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蒙古武士腰间。“当!”的一声断寇刃被蒙古武士挑开萧鸣哲感觉到手腕处一阵酸麻胸前空门大露。 蒙古武士一击得手前踏半步弯刀带起一阵风斜卷而回直奔萧鸣哲面门。就在此时两杆花枪交叉而来一杆拦住弯刀一杆刺向蒙古武士胸口。 萧鸣哲后退两步收住身形断寇刃在夕阳下带起一道寒光再次劈向蒙古武士肩膀。 论武技和臂力文榜进士出身的他与眼前的蒙古武士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但萧鸣哲有信心他相信破虏军将士之间的配合。战场上一个人纵使是武进士出身无法同时敌挡三杆花枪组成的枪阵何况对手只是一个膂力过人的莽汉。 埋头刀、拦腰刀、斜削刀、漫头硬舞杜浒根据断寇刃特点总结出来的几招必杀技被萧鸣哲挥了个淋漓尽致三、五招下来对面的蒙古武士非但没能再从萧鸣哲手中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他逼退了数步。 再退半步就是城外蒙古武士狂喝一声高高跃起用肩膀硬撞开一杆花枪连人带刀向萧鸣哲扑下。 另一杆花枪连忙朝空刺出蒙古武士一刀将枪头击飞身体去势不停径直朝萧鸣哲头顶砸落。 连人带甲将近二百斤的重量不死也能将萧鸣哲砸成残废。半空中蒙古武士狞笑无限得意。 就在此时一根白腊杆半空挑来一抖一带将蒙古武士的身体拨转了方向。还没等那个武士落地几把钢刀同时劈入了他的身体。 “你!”惊魂稍定的萧鸣哲瞪大双眼不知敢说出怎样的感谢之词。 白腊杆的主人杨晓荣对他笑了笑转身又迎上了新的敌手。手中一杆长枪使得如蛟龙出水拨、挑、带、刺几下扭转了豁口处的局势。 “我奉丞相将令带轻伤号前来支援!”杨晓荣用长枪挑翻一个对手背对着萧鸣哲解释。 “多谢杨兄!”萧鸣着举刀再次加入战团。调度着豁口附近弟兄借着两侧残存的城墙把滚木、擂石、钉拍尽情向靠拢过来的元军招呼。 “能活着出去再说吧!”杨晓荣懒懒地应了一句话语里有几分郁闷。随后就再无暇说话手中长枪抖成了一团花枪枪夺命。 此刻杨晓荣别提心里有多后悔。 学好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是杨晓荣自幼被灌输的古训。至于帝王是哪一个家族里的长辈没有刻意强调杨晓荣也不拘泥。 他不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当年无论在大宋一方还是大元一方都是为了混碗饭吃。如果能混出个衣锦还乡的高位来当然更是得偿平生所愿。 所以除了家传的枪法他最精熟的是如何拍上司马屁。凭着手上的和嘴巴上的功夫他也快在元军中谋得了一席之地。 如果不是页特密实冒冒失失带着大伙闯入了破虏军的包围圈杨晓荣在大元的前途可谓光明似锦。谁料到页特密实败了被才组建不久的破虏军打了个全军覆没。关键时刻杨晓荣选择了临阵倒戈出卖了页特密实的突围计划保全了自己的实力。 以杨晓荣的持身理念这样做在乱世中无可厚非。迫于兵势投靠了文天祥将来依旧可以找机会投降回去。 让他震惊的是文天祥麾下破虏军的军威和邵武城的繁华。在邵武梦幻般的几个月整训下来杨晓荣彻底改变了自己对局势的判断。 不曾改变的是他跟着强者打天下的投机心理。凭借在宋军、元军和破虏军三支兵马中的经验杨晓荣敏锐地感觉到将来的天下有可能是姓文。此时追随在文天祥左右的人未来都是开国元勋。 所以他把极大热情投入到士兵整训和新的战术、指挥方式学习中去。甚至家人被害的消息传来都没影响到他的热情。 黎贵达投降后奉文天祥命令杨晓荣率部到第一线阻击达春他打得尽心尽力。打得达春起了爱才之心让黎贵达写信给他并且将元庭处死他全家老小的罪责推卸到文天祥身上告诉他是破虏军先传出了杨晓荣临阵倒戈的消息才逼得北元朝廷动手。 这种从黎贵达口中泄漏出来有根有据的挑拨之词也没让杨晓荣动摇。相反他更坚定的认为文天祥将来必能取得天下。杨晓荣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文天祥是一个不会用任何手段的老好人反而更不值得自己为他效忠。所以他守永安依然守得不遗余力。 但是杨晓荣没想到文天祥居然以身犯险身为上位者替部将充当诱敌饵料。他没想到仗打到如此惨烈程度文天祥依然不肯退却。 如果今天战死在永安什么将来名垂青史什么荣华富贵全没了。所以杨晓荣后悔后悔没有及早选择投降。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条件。只能咬牙坚持。 天色渐渐变暗城墙周围的战斗却越激烈。一大队元军弓箭赶了过来压制住了缺口两侧的破虏军士卒。没有了滚木、擂石和弩箭的支援杨晓荣和萧名哲面临的压力骤然增大城外所有的敌军都涌到了一处硬生生要从二人面前闯过去。 杨晓荣手中的白腊杆长枪过度疲劳折了。他弃掉半截腊杆换了把短了许多的花枪。很快花枪又在捅穿了一名百夫长的罗圈甲后折成了两段。杨晓荣再次兵刃脱手从死人堆上捡起一把弯刀来与蒙古武士战在一处。 萧鸣哲的武技远不如他头盔被人打歪了不知道是敌军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顺着额头淌了满脸。锁甲外关键部位加装的板铠也掉了下来在胸前晃动着对应着左肩膀黑糊糊的伤口。几个北元士卒看出便宜纷纷向萧鸣哲守卫的地段涌试图抢先一步割下萧鸣哲的头。 萧鸣哲的亲兵却已经耗尽没有人能赶过来帮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杨晓荣挥刀砍翻面前的武士弯刀脱手呼啸着从背后将扑到萧鸣哲面前的蒙古武士砍倒。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上来个职位高一点的老子就投降!”捡起一根狼牙棒敲在另一武士的面门上。 跟这些没有眼光的小兵投降脑袋只会被人割了去请功。他才不敢冒这个险他要找个懂得自己身价的拉着萧鸣哲一并投奔过去。然后才能立下功劳逃过眼前劫难。 终于杨晓荣在涌上来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穿万夫长服色的蒙古武将。 与此同时万夫长咬柱大吼一声扑向了萧鸣哲。筋疲力尽的萧鸣哲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丧命在咬柱刀下。 “不要杀他!”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杨晓荣大喝一声放弃了自己的对手扑了过去。 “那就杀你来得好!”咬柱弯刀横扫当地一声把杨晓荣的狼牙棒磕向一旁。紧跟着转身将杨晓荣圈在弯刀攻击范围内。 二人原本有一面之援此刻咬柱见是卖了页特密实的杨千户难掩心头愤恨放弃了萧鸣哲一刀紧似一刀向杨晓荣猛剁。 杨晓荣被前后敌军逼得手忙脚乱想做出弃械投降动作心中没来由一阵犹豫。腿下打绊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也有今天!”万夫长咬柱狞笑着挥刀直奔杨晓荣脖颈。 “完了!”杨晓荣本能地一闭眼。紧接着感到身体被人撞了一下向旁边倒去。待他从紧张中回过神来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士兵用双手握住了咬柱胳膊。那把本该砍断自己脖子的弯刀完全没入了士兵的胸口。 “将军!”士兵吐了口血沫用尽全身力量抱着咬柱的胳膊不放。 杨晓荣瞬间被这两个字叫得浑身血热跳起来一棒砸在了咬柱的面门上。 身材高大的咬柱被砸得晃了晃跪倒。萧鸣哲扑过来豁了口的断寇刃刺入咬柱的小腹。 几个人同时跌倒。 “将军!”受伤的士兵冲着杨晓荣露出笑了笑一脸崇拜与满足。 “啊――”杨晓荣快爬起来疯了一样挥舞着狼牙棒在城墙豁口处左右冲突。边冲边出狼嚎一样的呐喊“老子是杨晓荣破虏军杨晓荣上来受死上来受死!” 几把弯刀在他身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受了伤的他却更加疯狂。 平生第一次有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他去付出了生命没考虑任何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此人临终之前的一句“将军”和满脸崇拜打破了杨晓荣心中最后的防线。 “我是破虏军杨晓荣!”耳朵边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喊。脸上杨晓荣感觉到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萧鸣哲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咬柱的人头跟在杨晓荣身后。凡是从侧面偷袭杨晓荣的人都被他拼命地挡住了。杀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只要与人交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招数。 豁口处的北元士兵受不了这种不要命的战法缓缓向后退去被阻在城内的破虏军残兵顶了上来慢慢填补了所有空缺位置。 有人把一门冒着热气的半截小炮推上了城头对准了城下的弓箭队。挽弓执行压制任务的弓箭手见状呐喊一声逃向了远方。 督战队冲上来把后退者接连砍翻数个。剩下的人一声喊又冲向了永安城。 鼓声震天城头被射成一条条的战旗下一串人头接连被升了起来。 中万户咬柱上千户张升、王文成下千户董鸣咯日楞等一张张北元士兵熟悉的面孔从高杆上望将下来。 城墙外达春痛得心如刀搅。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属下跟着他打了十几年的仗没想到俱葬送在永安城外。 “大帅退兵吧再这么打咱们就没有弟兄了!”乃尔哈跌跌撞撞跑到达春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道。 没有投石机的协助硬攻城池攻守双方伤亡比向来在五比一之上。元军对宋军有百战百胜的信心通常建立在守军阵亡三分之一后就会溃散的基础上。 而几天来乃尔哈看到了一支比蒙古军还勇悍伤亡率过四成依然不肯退却的队伍。必胜的信心在数名中级将领阵亡的消息传来后立刻动摇。 达春不说话握着望远镜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大帅你给咱们部里留点种子吧!”乃尔哈又哭喊道烟熏火燎的脸上全是泪痕。 达春放下望远镜抬腿将乃尔哈踢翻在地上边踢边大声骂道:“你给我带人杀上去进不了城别回来。撤撤了后叫咱们今后如何面对破虏军战旗!”。 乃尔哈楞了一下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达春说得对如果此刻再打输了所有败退回去的人今后将永远提不起面对破虏军的勇气。想到这他拔出弯刀带头向永安城墙跑去边跑边召集新一波攻击队伍跟上。 “弟兄们上啊城里没多少人了!”乃尔哈大声喊道。几个千夫长跟在他身后把羊毛大纛高高地擎起。 元军攻势再次犹如潮涌。 萧鸣哲与杨晓荣肩膀并着肩膀把住城墙豁口处死战不退。 文天祥和邹洬也杀上来了二人各带着一队亲兵在城头应急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一阵欢呼声。 没人言败张唐与陈吊眼会师的消息已经被传播出去。此刻元军攻得越凶意味着他们越到了强弩之末。 永安城就在眼前了乃尔哈举起弯刀大声狂喊起来“呜呼呜呜噢――――”。 “呜呼呜呜噢――――”几千名士卒跟着出狂喊狼嚎一样的声音响彻原野。城外一下子宛若鬼域让天边落日都散出阵阵阴寒。 文天祥站在残破的城头亲自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激昂的鼓点压过疯狂的狼嚎在天地间回荡。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提起刀来站在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上身上最后一丝力量被鼓声点燃. “杀!弟兄们让鞑子看看我大宋男儿”邹洬跳上一堆城砖举刀呼喊到。 “大宋男儿!”无数人齐声呼和。 “驱逐鞑虏!”邹洬又喊了一嗓子突然觉得心头被热血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动员此刻已经沸腾的士气。顿了顿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句“还我河山!” “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千万人的声音汇成一句惊天动地的呐喊。 喊声中一个个站立的男人迎上了雪亮的弯刀。 第四章 断腕(一) 太阳再次爬上东面的山坡将凉凉的日光洒向永安城照亮城墙上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残存的城墙已经变成了黑褐色血与泥土厚厚地涂了一层。高处还不断有血水流下来在了黑的血渍上涂抹出一抹新红。 一滩滩或浓或淡的血迹吸引了大量的食腐动物。阳光爬上头顶之前他们是世界的主宰。 “噢――――”一匹秃尾巴的野狼张开大口对着初升的朝阳出一声长啸。 “呜――噢――”四野里野狼和野犬的声音往来相和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几只乌鸦大小的鸟类“嘎嘎”叫着飞上天空嘴里还钓着半截吃食长长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内脏。 突然野狼竖起了耳朵脖颈转了转撒腿跑了开去。野犬、乌鸦、鹰还有其他一些尸体中寻觅早餐的动物也跳了起来四散逃向远方。 几匹快马从西边飞奔而来马蹄声刹那打破战场的静谧。 一杆床子弩从半截城墙上探出。然后是几门小炮接着一个个倒在城墙头睡得如死尸般的士兵快跃起来挽弓端弩对准马匹本来方向。 邹洬从断墙后爬起来跳上身前的瓦砾堆。 是斥候凭借高高举起的角旗他分辨出来人是丞相在破晓前派出城的斥候。阳光下高大的阿拉伯马浑身散着金光步履间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神俊。 “鞑子退兵我们胜了!”没等靠近城墙斥候便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高喊起来。 城头静静地没有人回话。所有破虏军士卒拎着兵器站立呆呆地望着斥候奔来的方向。 “鞑子退了连夜撤兵了我们胜了!”几个斥候没有听见预料到的欢呼声楞了楞扯开嗓子齐声呐喊起来。 城头上低低的传出几声骚动“是么?”“真的么?”随即是一声狂喊“鞑子退了!” “鞑子退了我们胜利了”狂喊声顷刻间响彻原野断墙后临城的房屋后屋檐顶破城头无数只手臂挥舞了起来欢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鞑子退了。邹洬腿一松差点栽倒在地上。扔掉手中已经砍成了锯齿状的断寇刃跟在斥候身后一瘸一拐地向县衙走去。他要把这个消息与好朋友分享虽然他知道等他走到近前斥候早已把详细情况通报给了文天祥知晓。 一队队人相互搀扶着出现在街道旁。有伤兵还有留下来协助守城的百姓身上血污未清脸上却露出了过节般的笑容。彼此之间一遍遍打着招呼。尽管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句话‘鞑子退了’却互相重复着乐此不疲。 阳光穿破晨雾打进永安城内。被烟熏黑的青砖被血染红了的碧瓦一瞬间那样的耀眼。 张弘范是在半夜十分退的兵在觉永安城不可仓猝而下后他走得十分果断。几乎是前脚把攻城将士召回来后脚就拔了营。永安城外方圆十里已经无敌军踪迹。斥候们根据马蹄和车辙留下得印记分析元军沿卧牛岭一带平缓的谷地撤向了莲城、汀洲方向。 “看来张弘范走得极不甘心啊!”看了看参谋们匆匆摆出的形势图文天祥苦笑着说道。 “我估计张唐和陈吊眼他们此刻已经击败了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否则依照达春的性子今天我们还要承受元军的猛攻!”参谋长曾寰将几只白色代表不确定力量的角旗添在大田、叠泉一线谨慎地分析。 “该是如此他若再不走就要冒后路被断的危险。所以他才会向汀洲转移免得张唐真的赶来后受咱们两面夹击之苦!”邹洬的话语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城内所有的预备队昨天傍晚已经投了上去。如果今天张弘范继续攻城破虏军就只好让出永安执行死守剑浦的备用计划了。 文天祥点点头对邹洬的分析表示赞同。若不是后路受到威胁以张弘范的性格和用兵习惯他不会攻到半途而止。 只是元军这一撤让杜浒的很多计划都落了空。破虏等于只赢了一半福建保卫战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在后头。 张弘范不愧为张弘范他选择趁后路没被张唐切断之前移师汀洲。这是一个极其精妙的补救招数。汀洲临近江南西路一旦战事不利元军可以从容地退到瑞金、会昌一线避免全军覆没在福建南路的风险。而右翼张弘正、吕师夔、阿里海牙等人也可以自行撤军向广南东路的李恒部靠拢。几路兵马虽然都承受了一些损失却依然对福建呈夹攻之势。稍做修整即可能找到机会再次杀进来。 这就是以全国敌一隅的好处张弘范有的是本钱占不到便宜可以退一步不在乎一时得失。而破虏军上下经历了这场战役后虽然面对蒙古军有了不再畏惧人数上却少了接近一半没有一年半载无法恢复。 况且福建也经不起张弘范如此折腾这次张弘范与达春焚毁了大量村落和农田制造了几十万无家可归的流民。马上秋去冬来流民的安置、粮食的放等都成了棘手问题。再这样攻防几次恐怕无需决胜疆场光战场外的消耗就把福建大都督府消耗垮了。 看着两路北元兵马的方位文天祥再次皱起了眉头。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很快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一些沉浸在胜利兴奋中的参谋停止小声议论慢慢聚拢到摆放局势图的桌案边来。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文天祥担心的是什么。但是这种局势谁也想不出好办法。除非破虏军主动出击将张弘范彻底击跨。可接近十倍的兵力对比谁也没有在野战中击溃张弘范的信心。 “丞相何不等等张唐将军的消息再做定夺!”站在文天祥身边默默地计算了一会儿参谋长曾寰低声建议。 “也好!”文天祥舒展开眉头看看曾寰微笑着答道。曾寰的意思他明白这个参谋长对张唐与陈吊眼联手之下的战果期望很大。如果结果真的如他设想的那样破虏军的下一步动作要好走得多很多辅助计策的结果也可以被激出来。 眼下自己着急恐怕张弘范也在着急。毕竟双方主帅谁都没拿到漳州、泉州两战的详细结果。 大伙都不是神仙纵使算无遗策也要看手中究竟掌握着多大的实力。 细川一个距离永安四十余里的谷地中元军停止了脚步。达春、乃尔哈、索力罕、李谅、元继祖等十几个蒙古、西夏将领挤在中军帐内大声嚷嚷着尽情地泄着心中的不满。 “分明是再坚持一天永安城就破了都元帅为什么要撤军?难道几万兄弟就白死了么?”乃尔哈的嗓门最大仗着背后有达春撑腰手指几乎点在了张弘范的脸上。他实在不甘心这样退兵两个白天三个晚上号称所向无敌的大元在弹丸小城永安外又添进去了四万余兵马眼看敌军就要支撑不下去了文天祥都亲自上了城张弘范却突然半夜鸣金收兵将所有兵马撤了下来。并且不顾众人反对趁天黑转移了大营。 这哪里是调动兵马分明是逃。乃尔哈恨不得一拳打到张弘范的鼻子上让这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体验一下什么叫痛。 “再坚持三天永安也破不了。乃尔哈将军没见敌军士气甚高么?况且我们破了永安文贼还会退到剑浦去届时我等追还是不追?”张弘范轻轻将乃尔哈的手臂向外拨了拨淡淡地解释道。 达春和他手下的蒙古将领对自己并不服气这一点张弘范很清楚。这些蒙古人在打顺风仗时不会对自己这个汉人当统帅一事表示不服。而此刻战事不顺难免有人要借机会闹事。但是眼下是两家合作需要仰仗江西地方之处甚多他也不愿意为一些小节和达春伤了和气。 他这番忍让显然没换来相当的回报。乃尔哈的手臂硬了硬依旧指着张弘范面孔嘴巴里吐沫星子飞溅带着挑衅的口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等破不了城他城内一共才多少兵马。他退到剑浦我等为何不能追?” “不是不能追是没机会追!”张弘范的脸上带上了几丝怒意手掌包住乃尔哈的指头微微用力径直将那根不礼貌的手指掰了开去。 “啊!”乃尔哈吃痛不过身体跟着张弘范的手掌歪向一边口中的话却更加歹毒“莫非张帅心怀大宋有意给文贼放水啊!……” 所有人都听见了关节断裂的声音张弘范将乃尔哈的手指一把掰断单臂一搅又把对方的膀子卸了下来紧跟着一记斜踢将乃尔哈踹出了帐篷。 “张大帅这是何意!”几个蒙古武将同时跳了起来事出仓猝他们都没有防备才让乃尔哈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听帐篷外乃尔哈惨叫连连而帐篷内达春黑着脸不说话胆气更壮擦拳摩掌就打算给张弘范一个教训。 “哼!”张弘范扫了一眼达春从腰间解下金刀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然后冲着帐外大声喊道“来人!” “在!”几个近卫武士已经忍耐多时听到张弘范呼唤大步走了进来。 “把门外那个莽汉斩了级号令全军!”张弘范扫视全帐愤然捧刀在手。 看到忽必烈的金刀几个北元悍将各自退了一步楞在当场。大伙刚才光顾想着不是张弘范的直系属下却忘记了忽必烈钦赐金刀这一层。达春见此情况赶紧上前替乃尔哈求情陪着笑劝道:“都元帅息怒乃尔哈是个混人昨日打了一整天仗相必是在阵前见部属伤亡过重心疼糊涂了才做出这种以下犯上之举。都元帅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不给他些教训他还真以为本帅软弱可欺!”张弘范不依不饶地说道双目瞬间迸出的精光径直刺入达春心底。直到把达春看将头侧转开去才冷笑着吩咐手下:“既然右丞大人求情也罢打那个混人一百皮鞭要鞭鞭见血。让全军上下知道不听号令是什么下场!” “是!”武士们拖着乃尔哈向远方走去一会大帐外就传来惨叫声和皮鞭入肉声。纵使见惯了生死的北元悍将也被惨叫声惊得直向帐篷角落里闪。唯恐张弘范想起他们刚才的嚣张样子来下令把他们也给拖将出去。 达春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每一鞭子都抽在自己身上。堪堪忍了三十几鞭又硬着头皮上前劝道:“都元帅且饶他一次此人虽混却也追随属下多年立过斩将夺旗的大功……” “原来是达春大人的属下怪不得有胆子当众殴打本帅”张弘范抚摩了一下金刀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陛下派我来总督江南兵马伐宋我想应该包含了这个莽夫在内吧。这样吧打完这一百鞭本帅给万岁修书一封如果打错了本帅当面给他道歉。如果这个混人不幸在本帅统辖范围内哼哼……” 张弘范冷笑让所有人头皮炸江西省右丞达春知道是自己惹出的麻烦不得不低头服软弓下身子恳求道:“他当然在都元帅统辖范围内末将等也一直以都元帅马是瞻。乃尔哈以下犯上论罪当斩但昨日攻城曾受伤在先。望都元帅念在他身先士卒的份上……” “扑通!”平素跟乃尔哈交好的几个将领同时跪倒连连叩头。 “原来是受了伤痛糊涂了嗨右丞大人怎么不早些让弘范知道!”张见立威效果已经达到先伸手把诸将一一搀扶起来。然后摆摆手对帐外吩咐:“先打到这吧找大夫给他疗伤把所有伤一并治好了。咱们好了伤疤忘记疼今天的事情本帅就当没生过!” “谢都元帅!”达春带着诸将躬身施礼。 “不用谢我知道大伙打到节骨眼上我下令退军过于仓猝。可本帅也是没办法啊!”张弘范挥挥手命人抬过桌子放好地图。 算上前面几日的佯攻在内在永安城下两支元军损失了六万多人。其中达春的部属占到七成以上。打掉了达春的气焰接着就要对之施以安抚。一硬一软张弘范掐拿得极其到位。指着地图他低声解释道:“大家请看昨夜我们在这里。而距离我们不到二百里的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将军却数日没有了消息。” 听到张弘范的话众人楞了楞旋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阿剌罕和阿里海牙曾经跟张弘范争过主帅之位对张弘范做平宋都元帅也不完全心服。一路上张弘范完全靠丰厚的战利品和敏锐的战机捕捉能力才将二人的不满压制下去。 他二人奉命去骚扰泉州如果一路顺利的话以其张扬的性格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派信使回来报捷。如果多日音信皆无则很大可能是被人击败了。 “几天?”达春强压住心中震惊问道。陈吊眼赶往泉州境内的消息他知道但他不敢相信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会败得如此之快。 “三日从舍弟送来战败军报那时起!我已经命令吕将军和舍弟立刻加派骑兵四下搜寻阿里海牙将军的消息!”张弘范郑重地答道。 达春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两步趴到了地图前。张弘正的信使到达大营时陈吊眼的人马差不多也赶到了泉州府境内。假如从那时起阿里海牙和阿剌罕二人失去了音信右翼人马的结果恐怕不止是战败那么简单。 所以如果昨夜张弘范不强行撤军几日后张唐就会把永安退向汀、漳两州的道路全部封死。野战中宋军未必是元军对手。但据险死守却是宋人的专长。到那时自己和张弘范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又没有足够粮草供应十几万大军就要被文贼拖死在永安城下。 想到这达春肃然站直身体端端正正给张弘范施了一个蒙古礼大声说道:“谢九拔都提醒!” “谢九拔都!”几个刚才还打算找张弘范麻烦的将领翻然醒悟同时施礼。 “罢了本帅也是推测。此去汀洲还仰仗大家同心戮力。能将此局扳回来也罢扳不回来也好。所有责任本帅一人承担绝对不让大伙背黑锅就是!”张弘范摆摆手语重心长。 “九拔都哪里话来既然大伙并肩作战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达春等人舒了一口气客套道。 恐怕是有难我当有功大家捞吧!张弘范心里有些悲凉地想到。笑了笑也不把这些无聊的话宣之以口指了指清流城方向说道:“文贼大部分兵马既然在泉州清流一带守军必然薄弱。我军移动到此找个机会突破进去……” 经历了这次失败大伙本来对尽快击败文天祥已经失去了信心听张弘范如此说几个主要将领的目光全部移动到他手指方向。 清流城在汀洲距离此地并不算远。左翼元军在张珪的带领下一直在那里与破虏军陶老么部对峙。张珪麾下士兵多陶老么手中兵器利又站着地形之便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只要攻破宁化或清流任意一城我军就可以抢到文天祥背后!”张弘范一拳砸在地图上大声说道“届时或从背后取永安打文天祥个措手不及。或直扑邵武将那些工厂、炮场全部给他砸烂了看他破虏军还拿什么与我等对敌!” 第四章 断腕(二) 浓烟笼罩了暗红色的天空一群蒙古兵奔跑在天空下拆除房屋、焚毁农田、杀死老人和孩子。自己手握着祖传的铁枪试图迎战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混帐你还配姓杨么?”浑身是血的老令公骑着匹战马冲到自己身边。眼前景色瞬间切换到了某个山谷口对着四面杀来的敌军老令公杨业哈哈大笑跳下战马一头向身边的石碑撞去。 李陵! 杨晓荣清晰地看见了碑上的字伸手去拦却忘了长枪还在自己手中拦阻变成了刺杀。 “啊――”杨晓荣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屋子中浑身上下像死尸一样缠满了白布条。 “我是在哪不是又被鞑子俘虏了吧!”心头涌起一阵悸动他惊恐地张大眼睛四下望去看见了白色床单、白色的蚊帐、白灰涂抹过干净平整的墙壁。 习习秋风从白色的窗纱外吹进来吹淡屋子中的白酒味道。 我在破虏军中只有破虏军中才设有专门的医馆!三魂六魄又回到体内心神稍定后他感到浑身上下针扎般疼。 “嗯!”杨晓荣忍不住出一声闷哼身体重重地向床上栽去。这一下又震动了后背上的刀伤疼得他呲牙咧嘴眼泪鼻涕一块淌了出来。还没等他自己收拾干净门帘一掀萧鸣哲拄着根拐杖蹭了进来。 “萧萧萧将军!”杨晓荣赶紧抓起床单擦脸手臂上厚厚的白布影响了他的动作越着急越笨拙鼻涕眼泪抹了个一塌糊涂。 “杨兄一场好睡!”萧鸣哲假装没看见杨晓荣尴尬的样子向窗口挪了几步笑着说道。 “还好还好!”杨晓荣忙活了半天终于想起个巧妙办法翻过身子把头在枕头上蹭了几下喃喃地答。 萧鸣哲笑了笑从窗口探出头叫过一个负责照料伤号的畲族女子让她们打盆水来给杨晓荣擦脸然后回过身来说道:“醒了么就赶紧吃些东西。厨房里有温了半日的鸡汤专门给伤号补身子的。待会儿净过面我叫两碗咱们拿它做酒一块喝个痛快!” “嗯!”杨晓荣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又自己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萧兄鞑子撤了?” “当然撤了前天早上你不是在城墙豁口那听斥候亲口说过么?怎么这会儿反倒不记得了?”萧鸣哲楞了楞睁大了眼睛反问。 “那时太累那时太累!”杨晓荣不好意思地解释一颗心终于完全放下。看看自己满身的绷带再看看萧鸣哲缠被成天竺商人一样的脑袋笑道:“我只记得打了半夜鞑子退了。那以后的事情压根想不起来。对了萧兄可知道鞑子退往何方丞相大人如何应对?” “汀洲张弘范不甘心准备在那边再找突破口。张宏正和吕师夔的队伍被陈吊眼打残了阿里海牙……”萧鸣哲的话里充满自豪。以弱势的兵力打退了北元志在必得的一次攻击这场胜利的意义比以往每一次都来得大。这意味着破虏军的战斗力已经不逊于北元任何一支力量也意味着历尽劫难大宋终于再次有了和北元一较短长的实力。 虽然目前的实力仅仅只够自保。”汀洲张弘正和吕师夔被打残了?”没等萧鸣哲把话说完杨晓荣惊诧地插了一句。困守永安时与外界的消息几乎隔绝。他只知道张唐和杜浒策划了一个外线战略试图用文天祥吸引住张弘范主力然后在外围把元军其他分支逐个掰掉。但他却不知道这个计划具体进行到哪一步有多大实现预期目标的可能。 印象中陈吊眼的所部四个标人数虽然多却是破虏军诸标中成立时间最短训练最不到位的一支部队。虽然这支部队中有骑兵但福建这地方留给骑兵挥的空间很小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非但张弘正和吕师夔被打残了陈吊眼还配合张唐把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给击溃了。阿里海牙丢光了兵马只带了几十个护卫逃离了战场。阿剌罕比他聪明从战场上撤下了一万多人却没勇气再战一路狂奔去了龙岩。丞相现在正调兵遣将收复失地杨兄若不尽快把伤养好恐怕功劳都是别人的了!” 萧鸣哲兴奋地解释道他身上受的伤没有杨晓荣那么重所以很多最新捷报都没错过。张弘范撤离后不久陈吊眼和张唐的信使就6续赶了过来。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听得所有将领都兴奋异常。 至此福建路人口最多的三个大城市漳州、福州和泉州都转危为安丞相府可调动的兵力立刻不再那么捉襟见肘。虽然此时张弘范和达春在汀洲的人马还不少但可以说从此福建保卫战已经从被动防守转向战略相持阶段。形势已经远远没有前一段时间险恶。 几个畲族女兵端着半盆温水走了进来放到杨晓荣床边用毛巾给他擦脸。兴奋过度的杨晓荣却不肯乖乖被女兵们摆布从热毛巾后边露出嘴巴来大声嚷嚷道:“那张弘范还打个什么劲儿他所带人马损失这么大士气还不一落千丈呜…….” 话未说完他的嘴巴即被捂在了毛巾后。急得瞪大眼睛手脚一阵乱动晃的木床咯咯做响。 “别动洗完了脸还要给你检查伤口。医官吩咐过你的伤口太长周围每天都得用白酒抹过!”带头的女兵出手甚为利索几下就把杨晓荣的脸抹得干干净净。扔掉毛巾伸手开始解他胸前的绷带。 “别”杨晓荣急得面红耳赤在加入破虏军前他家中有一妻三妾在外边也没少做沾花惹草的风流勾当。可那都是他解别人衣服哪有被女人剥光的经验。大窘之下连官威也忘了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萧鸣哲期待对方上救自己脱困。 “他们畲族没那么多规矩况且这是医馆以活命为主其他不论。杨兄莫小看这些女兵她们可是许夫人亲自请高人训练过的若不是她们手段巧很多人早就到阎王老子那里当差去了。”看到杨晓荣的窘迫样子萧鸣哲自觉有趣笑着安慰道。解释了几句医馆的制度和为什么招畲族女子当兵的理由。语风一转又回到眼下局势上来。 “至于张弘范我听曾寰分析说这小子现在是不甘心撤也不敢撤。忽必烈如此重视他给了他五十几万大军却被他东一堆西一伙丢了过半。如果没点实际战果交差即使忽必烈再信任他北元那些蒙古大臣也会用口水把他给淹死!” “噢嘶!”有部分绷带粘住了伤口女兵手虽然轻也疼得杨晓荣直吸冷气。受了疼痛刺激的头混混涨涨没来由地替张弘范难过起来。 五十万兵马范文虎那里就去了二十万。后来虽然又在沿途收了些地方豪强充斥门面加在一起不过三十五六万的光景。 分了李恒五、六万张弘正和吕师夔葬送了十几万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带走了七万多。实际上张弘范亲自带的不过是六万余人。虽然后来又并入了达春的数万人马但永安城下一战鞑子的损失怎么算都在五万以上。 元军里没有破虏军这么好的医官也不懂得用药。虽然实际战死的人数不到损失数字的三成但那些轻重伤员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甚至有可能因为他们的存在影响全军的士气。 这么算张弘范和达春两部人马加在一起能战者只剩下十万出头。用十万疲惫之军强攻清流试图打开通往邵武的缺口也只有张弘范敢行这个险。 想到这他心里一阵黯然。作为异族将领无论再受皇帝重视也始终是个外人进不得人家的***。张弘范在得知了阿里海牙全军覆没后还试图力挽狂澜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不得已。 “怎么疼得厉害。不行就喊几声在医馆不怕人听见!”萧鸣哲见杨晓荣脸色十分难看关心地问。对于这个两次救了自己命的杨将军他在感激之余由衷地敬佩。 “没事我在想张弘范下一步会出什么招?”杨晓荣惨然一笑低声答道。 萧鸣哲摇摇头话语间对未来充满了自信“丞相已经派人去充实清流防线。陈吊眼和张唐将军的人马正抓紧时间向这里赶。等他们二人到了就带着人马从侧翼压过去。到时候咱们以四万精锐压在他腰眼上他想玩花样也玩不了!” “不能给张弘范下一次出手的机会民章你动用手中所有力量把永安、安溪和漳州三战的结果传播出去。十日之内让天下人全知道张宏范的百万大军在福建损兵折将再也没力气扭转战局!”文天祥抽出一根令箭郑重地交到了刘子俊手里。 “――是!”负责敌情和内务工作的刘子俊楞了楞有些迟疑地答道。这可不是丞相大人的性格在自己的记忆中丞相大人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来不喜欢夸大战果。击溃、击败不等于全歼特别是在福建这个多山多林的地方那些战场上逃走的残兵、溃卒找地方一钻就等混上十天半个月。等破虏军主力去其他地方执行任务了他们还会聚集起来。或者成为流寇危害地方或者结伴逃回广南、江西等地去。只要鞑子将领们许下好处过一段时间他们还会聚集在北元的战旗下。 看到刘子俊茫然的表情文天祥知道他不理解自己的做法。笑了笑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尽量把咱们的战果夸大让商人和细作们向北方传。特别是东京路、上京路和北京路三地(今天东三省和内蒙东部一带)传得越快越好!” “是!”刘子俊恍然大悟快步跑了出去。张弘范想利用持久战来寻找破虏军的纰漏福建大都督府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眼下双方都打累了暂时不可能决战。一些战场之外的力量就要充分调动起来。 指挥作战文丞相也许不如张弘范般精明。但用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天下又有几人比得上文丞相。 “丞相莫非要动借助蒙古人的力量?”邹洬凑上前低声问道。经历永安一战他和所有破虏军将领一样对文天祥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文天祥出的一些古怪命令已经不会有任何怀疑代之是参禅般去理解其中奥秘。 “不是借助是给乃颜、海都、史都他们一个机会!”文天祥笑着回答。文忠记忆中对于“盟友”的理解远远高出了目前丞相府所有将领和参谋人员的水平。有些地方非但丞相府的武将和参谋们弄不懂文天祥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过来其中三味。 就拿联络北方的蒙古诸王这件事来说在文忠记忆中得知北方蒙古诸王对忽必烈早生反意文天祥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与对方联络。收到的结果却出乎预料那些王爷们非常高兴地与破虏军结盟积极推动了战马和弩箭贸易。 但在元军大举南下时文天祥期待北元诸王趁势而起的愿望却落了个空。从他自己的角度文天祥无法理解这种背盟行为。而换做文忠的角度却清晰地了解了北方诸王的心态。 那就是实力一切外交以实力为后盾。单凭讲道理和祈求不会得到任何帮助。这让他明白了陈宜中屡屡以试图称臣孙为代价向忽必烈祈和却屡屡被拒绝的原因也明白了蒙古诸王在等待着什么。 破虏军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一场局部的惨胜也能让“盟友”们明白其有交往价值。让其在北方诸王眼里作为一种可以牵制忽必烈的力量而不是单纯的武器交易者而存在。 “这三场胜利来的正是时候乃颜他们不会在咱们危难时刻造反让咱们这些宋人白占便宜。只有得知咱们打胜了他们才会冲上去捞好处打落水狗!”见邹洬还是有些不解文天祥耐心地解释道“北元以劫掠立国其君臣都不懂得修养生息。如今大宋富庶的地方已经被他们给抢遍了再刮不出什么油水来其府库必然空虚。北方的海都、乃颜他们联手作乱忽必烈又要打我们又要去北方平叛两线作战。手中即使有足够的兵国库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所以张弘范试图与我们打消耗战的主意是打错了恐怕没等消耗掉我们忽必烈那边已经支持不住!” “所以丞相先派人砸了他的财赋重地然后再散张弘范兵败的消息挑动乃颜造反!”邹洬大声说道。 “我没有张弘范的实力所以我能多放一粒子就多放一粒子!文天祥当日下棋时说的话再次闯入他的脑海。联系到广南东路和福建两场战役的前前后后刹那间有一道光直冲邹洬头顶。 仿佛有人给他打开了一扇窗子让他瞬间看清楚了整个世界一样。他明白了自出兵两浙以来的所有布局。摆在身侧的局势图也豁然明朗那一面面小旗仿佛都活了起来变成了数支人马在山野间穿插运动。 “丞相我有一计可让张弘范雪上加霜”不顾周围参谋们惊诧的目光邹洬大声说道。 文天祥笑着点点头从邹洬的目光中他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兼臂膀的眼界又突破了一个新的阶层这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果。 与北元的战争刚刚拉开帷幕。对方有数不清的谋臣、良将而福建大都督府却人才寥寥。虽然目前军校、夜校和科学院都已经走上轨道但新人的培养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此之前必须充分挖掘身边每个人身上的潜力。 所幸无论是邹洬、张唐、萧鸣哲还是陈吊眼、李兴、杨晓荣每个人拥有自己的空间后都能展示出各自的风采。 曾寰带着几个参谋忙碌起来在邹洬的指点下于地图上摆出了新的一局。战船、火炮、步兵代表着各支部队的小旗随着邹洬的话慢慢挪动。 曾寰犹豫了一下把一个标挪到了石牌。邹洬摇摇头抓起一杆代表着敌军的角旗摆在武夷山角宁化城外的位置。曾寰点点头将代表着自己一方的人马再次前挪与元军对峙。 邹洬笑了笑从旗盒里拿出凭空扯出一枝轻轻地放在了罗霄山下。 罗霄山下林琦、西门彪各带着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弟兄从层峦叠嶂间钻了出来。西门彪环目四望笑了笑张开双臂对着苍天出一声狂喊:“我西门彪没死又回来了!” “西门彪没死又回来了回来了!”群山遥相呼应把这个示威般的呐喊越传越远越传越远。 第四章 断腕(三) 北国的秋来得向来比江南早…… 苍翠的蓝天间几片黄叶飞下已经告诉你一年最悠闲的季节来临了。集市上慢慢热闹起来忙碌了大半年的农夫吟诗作画归来的读书人还有推着独轮车的小贩三三两两地向人多的地方赶。虽然在大元朝的”雨露恩泽”下大伙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口袋里的闲钱一天比一天少头顶上的税赋一天比一天重但爱热闹是人的天性。集市里非但可以看到南方各地出产的新鲜玩意遇见在朝廷严令下不敢过多来往的朋友、熟人还能听到天南地北消息。 其中一些消息虽然无凭无据却是大伙在这乱世中挣扎着活下去的希望。虽然这希望是如此之渺茫。 大都城街头最吸引人的通常是有说书人落脚的茶馆。这年头当官不需要认识字也不需要造福地方。大量读书人都没了营生为了糊口纷纷把精力转移到写评话、散曲这些平素不起眼的勾当上。虽然做这些末流活计换不到一举成名跨马观花的辉煌。但字码得好了混个一日三餐不会成问题。特别是那些描写靖康之后的段子几乎是出一段火一段把作者的名字传播得比往年间中了状元还响亮。 “鄂王墓上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几句过门唱罢弦子一收四下里立刻换得了满堂的彩。 “好!”茶客间一边喝着彩一边摆出几枚铜钱于桌子角。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小二哥手疾眼快屁颠屁颠跑上来。一边给茶客换新水一边收钱落袖中间还不忘了扯开嗓子给说书的报一句帐,“贾老爷赏十文足色的通宝啊!“ 说书人听见了立刻站起来抱拳谢赏。出了钱的茶客也起身还礼周围只带着耳朵来的闲人则兴奋地拍着巴掌将一半敬意送给那说书的另一半敬意送给出钱给人润口的茶客。 十文钱虽然称不上多但在这兵火连结的年头足色制钱已经很难见到。比起前大宋朝廷行的铁制小钱坚挺了不止一倍。比起元庭交钞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标着十文、二十文乃至一贯面值的中统钞实际购买力不如面值的二十分之一。若不是官府强压着流通早就被人抹了屁股。 热闹声中说书客兴奋地红了脸团团做了个罗圈揖谢大伙捧场手中惊堂木一拍大声讲到:“话说金兀术点了百万大军分三路南下。左路由他侄儿金禅子率领兵马二十万攻泰州。右路主帅是毡罕亦是兵马二十万攻合州。中路由兀术自带把了个哈迷蚩做军师谋良户为先锋直扑健康。出兵未及半月已饮马长江震动江南。那丞相秦桧老儿计无所出一个劲地催皇帝投降。说女真鞑子人多兵微将寡啊…….” 说书先生顿了顿故意听下来喝茶吊听众的胃口。急得一干茶客抓耳挠腮正焦躁间听得又一声惊堂木响说书客高声道“就在这个时候武穆爷跃众而出当众斥曰:‘丞相若想降自己且降了吧休夸那敌人厉害。那女真兵多算了什么难道能多过我大宋百姓么。只要大宋男人肯为国出力哪怕是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打回大漠去!” “好啊!好个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赶回大漠去。”下面又是一声彩掌声雷动。其实大伙都知道说书客所讲未必是历史真实。但在这士大夫争相奉北元为正朔为禽兽歌功颂德的时代有人肯替大宋英雄说句话自然能获得满堂彩。况且聪明的说书人往往采用移山添海的手法把破虏军的作为和当年岳家军比照在一起。 当说到岳武穆以数千士兵在**拖住金兀术六十万大军而牛皋、张宪合兵破了金军右翼打得毡罕割须弃袍匹马逃命的时候茶馆里的气氛更是被退向了**。谁都明白所说的毡罕就指的是阿里海牙而金兀术和哈迷蚩说的就是达春和张弘范两个。 一些坐在临窗座位衣着相对整洁的茶客纷纷拿出钱来放到桌子角上。打赏得虽然没有贾老爷那么丰厚却也抵得上普通人家一顿饭的开销。那些挤在远处大桌子边喝茶的无业闲汉则几个人凑钱买了些茶点果子命伙计送到说书先生案前略表心意。那说书人也不客气无论多寡茶资一并收了语调渐转悲壮以岳家军的角度叙述起战场的惨烈来。 喝彩声渐渐平息人们的注意力皆被沙场的惨烈景象而吸引。从赏钱中抽足了寸头伙计悄悄地钻到打赏最积极的几个人面前小声说道:“客官要字纸么武穆爷抗金的旧事?” “怎么算?”几个茶客四下瞅瞅低声问道。 “一文一份只收咸亨制钱!交钞按市面行情三十文折一文!”茶伙计利落地说道。几个茶客心照不宣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摸出钱来放到伙计的手心里。片刻之后另一个伙计借着来给大家上点心的功夫悄悄地把一叠朝廷几个月前明令禁止流传的报纸垫到了盘子底下。 茶客们收报纸入袋又听了一会儿书6续离开座位回家看报。也有个别胆子大的把买来的报纸放到桌子下偷偷扫上几眼然后快收起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听书。 “怎么样什么消息?”有人不愿意花钱买报纸却按耐不住心中好奇陪着笑脸凑上前询问。 偷看报纸的人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然后佩服地说道“牛副统制牛皋只带了一个营兵马就把女真人的溃兵挨个山头清理个遍半个月内连胜七场斩数千级俘虏了一万多…” “那金兀术呢他就能咽下这口气?” “他当然咽不下他又引兵来战过一次被岳爷爷挡住了没取得任何战果!”手中有报纸的人卖弄说道低头向桌子底下扫了一眼又继续说道:“好像不对哈这下好了罗霄山下又乱了西门爷夜袭吉州嘿嘿烧了某人粮库!” 呼啦听众围上了一大群。吓得正在买弄的茶客匆匆站起来藏起报纸跑了出去。 “西门彪百人闹吉州破虏军一战定安福!好啊离赣州不远了么?达春这个杀才他不是跟朕上奏说把贼兵赶离江西了么!”御书房忽必烈抓起报纸重重地摔在桌案上。 “陛下莫急想那西门彪和林琦两支流寇当时的确被达春大人打得落荒而逃。但眼下江西空虚他们偷偷转了回来也非不可能之事!”呼图特穆尔上前几步捡起报纸轻轻擦去刚刚溅上的茶渍。 这份报纸得之不易是他派了亲信家丁伪装成市井闲汉在闹市中费劲辛苦才买来的。今年夏天忽必烈准了叶李、赵孟頫(赵匡胤十一代孙)、孔洙(孔圣人后裔)、胡梦魁、万一鹗等人的联名上书把坊间流传的各种报纸全部查禁了。此举让呼图特穆儿好生不满在呼图特穆儿眼里查禁报纸的事情实属徒劳。民间向来有与官府做对的习惯你越禁他私下流传得越厉害。倒是呼图特穆尔等忽必烈器重的大臣从此少了一条了解民情和前线战况的渠道。 “如卿所言达春斩草不除根之举没有半点过错了。”忽必烈瞪了呼图特穆尔一眼忿忿不平地说道。 “他也是不得已啊西门彪跑去了荆湖南路陛下亦未允许擅离自己的辖地!”呼图特穆尔不看忽必烈的脸色又替达春解释了一句。 忽必烈从呼图特穆尔夺过报纸继续看里边的旧闻不再继续关于达春的话题。董文柄去世后他身边就缺了个既能理解圣意又能提出合理办法解决困局的人。汉臣中留梦炎是个庸才、叶李是个沽名钓誉的假清高、赵孟頫本事名气都大却贪婪到刮金佛面的地步。那个孔洙更不堪枉顶了圣人之后的名号既贪又色还没有什么真本事。蒙古诸臣除了伯颜只有一个呼图特穆尔比众人强一些其他人不是心胸窄就是眼界窄个个不堪重用。 这种身边人才凋零的情况让忽必烈感觉到形神俱疲每临上朝前都有一种躲在寝宫内不出门的冲动。 “累啊长生天赐给我大元的豪杰怎么越来越少了呢?倒是文贼帐下豪杰出了一个又一个。前几天才崛起了个李兴接着又出现了张唐、陈吊眼。眼看着小毛贼西门彪也成了气候!”又看了一会报纸上的旧闻忽必烈低声叹道。 “依臣之见这上面的话不尽属实!”呼图特穆儿有心替忽必烈分忧凑上前指着报纸上的几篇文章说道“陛下且看这上面关于九拔都他们烧了多少农舍杀了多少百姓毁了多少田产牲畜数字统计得清清楚楚。连具体哪个府、哪个县、哪个村都给指了出来。而关于双方交战结果却只说了个大概过千过万匹马逃回没有一个具体数字。这分明是文贼故意夸大战果欲采用虚虚实实的策略乱我军心!” “噢?”忽必烈抬起头惊诧地看了呼图特穆尔一眼。这几句精辟的分析出乎他的预料。连日来朝堂上要求撤换张弘范的呼声日高一些蒙古色目大臣落井下石甚至连汉将刘深以前犯的错事都再次被人提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呼图特穆尔的目光能越族群界限实事求是地分析问题冷静的头脑难能可贵。 “照你这么说九拔都和达春给朕的战报更可信了?”忽必烈想了想追问了一句。 “为了让陛下安心我想少少地造一些假的胆子他们还是有的。所以关于西门彪的事情臣才不想让陛下追究下去。臣拿这份报纸的意思是陛下兼听则明……” “好个少少的造一些假啊难道当朕是没上过战场的么?”忽必烈冷笑一声双目中瞬间射出两道精光把呼图特穆尔刺得一愣接连退后了几步。 “不敢不敢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虽然心里害怕呼图特穆尔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伯颜北巡和董文柄“西去”之前俱以国事相托。想起他二人的器重呼图特穆尔不敢不尽心尽力。 “那你说说眼前形势如何?西门彪的事和前线战况又怎能扯在一起”忽必烈见呼图特穆尔居然敢不顺着自己口风说话惊异之下头脑慢慢冷静。 “陛下九拔都和达春只所以不具实报告战况就是怕朝中诸臣提临阵换将之议耽误了破宋的大事。陛下亦说过九拔都用兵如神百战不曾一败。如今他进攻虽然受挫折兵马有所损失但毕竟替陛下把广南东路拿了下来。功过已可相抵。九拔都此刻在汀洲想必在找文贼的破绽图力擒文贼以报陛下。而此刻如果我们在后方乱了阵脚反而拖累了九拔都乱了他的军心!” 呼图特穆尔躬着身子大声说道。接替董文柄的职务后他自知才能不足所以特意参照传闻中破虏军的模式在自己家里组织了个幕僚团每日收集前线信息群策群力。这番功夫很见成效相对高效的参谋机制作用下呼图特穆尔看问题的眼界高出了群臣不止一个层次。 见忽必烈对自己的谏言露出一幅若有所思考的模样呼图特穆尔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林琦和西门彪再次为祸江西我想也是这般道理。九拔都用兵压着文天祥让他疲于应付无力于我军决战。所以文天祥才想起这么一招一方面令西门彪骚扰江西试图迫陛下令达春撤军。另一方面把战况公布于众并夸大战果好让陛下撤了九拔都。所以越是如此陛下越要沉住气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有几分道理!糊涂兄并不糊涂”忽必烈点点头低声赞了一句。呼图特穆尔的分析虽然与他心中所想不完全相符但也说出了关键一点就是无论群臣如何交相攻击张弘范绝对不能动。 非但张弘范所有汉臣目前都不宜动。动了一个其他人难免心冷。一旦其中有人与文贼暗通款曲给朝廷造成的损失会更大。 但呼图特穆尔的分析并不完全西门彪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动摇自己对达春的信任。忽必烈心中知道对于江西右丞达春自己早就没了信心。无论有没有西门彪这码事自己都要找机会换掉他。 眼下林琦和西门彪出现在江西的目的是截断前线大军的粮道。这伙毛贼的数目虽然不大但对前线战局的影响却不可小瞧所以必须想办法尽快平了下去。 想到受到福建大都督府鼓励而四处蔓延的叛乱忽必烈又看了一眼报纸。心头突然冒出了些古怪想法自言自语般问道:“这报纸难道是福建大都督府印得么怎么传得如此快?” “臣派人查过这报纸不是文贼那边的原货。是拓了文贼那边版本就在大都附近直接印的。这样才能流传得广流传得快!据说有人定期给印报纸的人放现银臣正在派人查到底是谁在印谁出钱做这赔本赚杀头的买卖!”仿佛料到忽必烈会问到这层呼图特穆尔从容地回答道。 “有眉目了么?”忽必烈鼻头向上卷了卷心头慢慢浮起一层杀意。 卷鼻尖是忽必烈的一个习惯动作只有气极了想杀人时才会出现。作为近臣呼图特穆儿对此清清楚楚呼图特穆尔向后挪了半步低声启奏:“有一点儿但无实据。最近民间说书开场白是赵夫子的词就是‘南渡君臣轻社稷水光山色不胜悲那段。报纸的标题也是赵夫子的笔法像是他亲笔书写!” “赵夫人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担当?你别上了他人的当!”忽必烈眼中的精光闪了闪笑着说道。蒙古大臣不喜欢叫汉臣的名字往往以外号称呼他们。这样一是为了省事二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身份高于对方可以居高临下地轻贱他们。赵夫子是赵孟頫的外号这个赵匡胤的子孙在忽必烈朝廷中是北元征服南宋的象征不可轻动。并且据忽必烈的观察赵孟頫的字画水平虽然很高政治能力和胆略都差得很根本不可能入了破虏军的眼。 “陛下圣明微臣也这么想所以没敢惊动赵夫子。但微臣意见派人与那些卖报纸的交往一定会尽快把传播流言混淆视听的人揪出来!”呼图特穆尔习惯性地拍了句马屁低声向忽必烈保证。 “传播流言混淆视听卿家的话甚有道理。朕觉得文天祥故意夸大战果就是为此。混淆视听混淆视听聪明人自然会辩解其中真假那些糊涂人恐怕…….”忽必烈叹了口气刚要笑诸臣不分是非听风即雨突然想到伯颜楞了楞脸上浮起一片乌云。 “陛下……?”呼图特穆尔小声呼唤道他不知道忽必烈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伯颜在哪?最近他给朕的奏折转自哪里?”忽必烈没理睬呼图特穆尔的呼唤径自问道。 “伯颜大人在和宁路正准备继续返回大都!”毕竟反应度慢呼图特穆尔稀里糊涂地答应。 “召伯颜回来令中书省、辽阳行省各路将士立刻回营枕戈待旦!”忽必烈盯着北方大声命令道。 “莫非文贼夸大战果是为了辽阳?”呼图特穆尔终于醒悟失声大叫道。 一阵秋风自窗外起吹得他浑身冷汗从脊背上滚滚而下。 第四章 断腕(四) 几行大雁排成*人字从穹隆般的天空下飞过缓缓向南。 辽阳城头象征的大元统治的羊毛大纛被秋风吹得呼呼作响。几个蒙古族士兵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走上城头。 脚下曾经为辽与金的东都的这座城市此刻装满了各部族贡献来的财富。珍珠、玉石、玛瑙、黄金长生天把最勇敢的武士赐给了蒙古人让他们可以高高在上的享受这些供奉。那些女真、契丹还有更北方生活在草原和丛林间的部落如果他们想继续看到这草原上的落日就要为生活付出代价否则塞外那些消失了的部族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蒙古人不擅长生产自成吉思汗起即以劫掠为立国手段塞外诸城无论是原来属于辽国、金国还是西边的大夏大多数变成了废墟。而辽阳城却是一个难得的例外这所在汉代已经设为郡府的城市由于窝阔台汗的一念仁慈而保全了下来。也因为其还算坚固的城墙的完善的防御设施成为了如今大元在东京路的治所。 城墙上高高架起的驽炮垒垒成排的滚木擂石还有在瓮城内侧探出半个头来闪着寒光的钉拍无不昭示着此乃兵家重地。只是对着这醇酒一般的秋色让人实在提不起杀戮之心。 虽然辽东道宣慰使阔里吉思大人反复在军中强调过哈剌哈河(今哈尔哈河)的主人并不断向哈剌温山以东广大土地的拥有者乃颜可能会谋反让大伙加强防卫。可这话有几分可信之处?大伙是蒙古人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况且话又说回来了论辈分乃颜大人是忽必烈大汗的嫡亲侄儿纯的无法再纯的黄金家族。铁木哥斡赤斤系与拖雷系向来交好当年若不是乃颜祖父塔察儿以东道诸王之长的身份率先拥戴忽必烈大汗也无法与阿里不哥相争。(酒徒注:铁木哥斡赤斤是铁木真的幼弟最受铁木真喜爱。成吉思汗分封诸子弟铁木哥斡赤斤最大草场最肥美。乃颜是铁木哥斡赤斤的玄孙忽必烈的族侄。) “流着乳汁的斡难河啊滋润了我的牧场。河岸对面的姑娘啊今年秋天我会赶着九十九头羊靠近你的毡帐……”牌子头(十人长)保鲁斯张开双臂冲着夕阳高吼了几句。无边无际的旷野中蒙古长调婉婉转转飘出老远一直飘荡到绿草长天的相连处才随着大雁的身影溶入暮色中。(斡难河即西拉沐沦河成吉思汗在此河畔被公推为全天下蒙古让人的汗)。 “九十九头羊白云般滚过草场。想着你鲜花般的笑脸我希望骏马长出翅膀。我希望秋天早日来临我希望牧草早日黄…….” 几个蒙古士兵拍打着城垛唱和起来蒙古牧歌调子悠长正适合此季越来越高远的天空。一时间城内城外都有牧人以歌声相和。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或粗狂豪迈或清亮绵软伴着偶然间随风飘来的雁鸣仿佛有人在旷野间正组织起了一场盛会。 “诸位爷拜托眼睛瞪大些吧。一旦城防有失大伙都逃不了的责任!”城墙根下有人不识趣地喊了一嗓子打断了大伙对秋色的流连。随着坚定有力的脚步声响一队盔甲鲜明的汉军鱼贯走了上来。 带队的是一个上千户银盔铁甲擦得一尘不染。廉廉有须的面孔上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严。仿佛跟热闹有仇般上得城墙来四下扫视一圈立刻把所有歌声都卡在嗓子眼内。 “你们谁带的头不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大汗有令时刻要小心谨慎么?”千夫长刘文中沉着脸冷冷地问了一句。 塞外不比中原随着战事扩大和新附军将领的投靠千户、万户的官帽子漫天飞。在这里每一个官职都是实打实的有多大官职就领着多少户人口统辖着相应面积的土地。 虽然刘文中只是个上千户但是身份已经高出了城头上的所有军官。所以他一开口立刻压制住了一群人。几个带头放歌的低级蒙古军官的青了脸没趣地向城墙另一段走去。 “呸一个靠拍马屁爬上来的汉人罢了有什么资格对大伙指手画脚!”有人心怀不满小声地骂道。 “算了人家可不是普通汉人。他叔祖是刘秉忠大汗的宿卫士!”一个知情的老百夫长低声提醒。刘文中虽然是个汉人背后的靠山却着实过硬。他叔父刘秉忠曾经是忽必烈的宿卫相当于书记官的角色。此人为人圆滑处事狠辣。在蒙古和汉族高官间都很吃得开。为了唱几句歌和他的后人起冲突实在没有必要。 “还不是耍心机害人只会拍马屁的走狗!”被劝慰者不服气地回应走出了十几步回头向队伍中的牌子头问道“保鲁斯你说这天下还有王法没驴子居然向主人训话?”。 城头上空阔武士的嗓门故意抬得很高所问的话几乎一字不落传进了身后的汉军耳朵里。千夫长刘文中登时被气得脸色煞白手死死地按到了刀柄上。 “约南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上帝说在他面前众生平等都是他的血亲子侄彼此要如兄弟般相待!”牌子头保鲁斯拖长了声音戏谑地答了一句引经据典。 蒙古人崛起过于迅还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所以信仰很复杂有人信奉藏教(喇嘛教)有人信道教还有人信基督教。因为当年窝阔台大汗的几个得力助手是聂思托里安教教徒(基督教的一个古老分支)辽阳城当年又因窝阔台汗的“金口”而保全所以在辽东一带聂思托里安教教徒甚众。非但蒙古人、女直诸部(辽东地方部族包括但不仅仅是女真、契丹、汉人中都有大批的基督徒。其中虔诚者甚至改了教名。如牌子头保鲁斯和他麾下的武士约南、鲁合等人如果按神父的音就是保罗、约翰和路加。 在聂思托里安教中仁爱、谦卑等教义的熏陶下辽阳一带的蒙古武士脾性变得比原来和气顺从。但在聂思托里安教骨子里的排他性和对世俗权力的干涉性又让这些地方蒙古武士和倡导以佛法为本儒、道等宗教为分支的朝庭官员们彼此之间隔阂甚深。 可能是因为杀人过多的缘故历届蒙古大汗本人和身边那些高官们都是多神信仰者希望时间所有神佛都能保佑他们福运绵长。元庭之上和尚、道士、还有冒险途中丢光了财产冒牌的西洋传教士带着真主旗号敛财的穆斯林一抓一大把。 窝阔台汗麾下的两个谋臣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忽必烈本人也下过旨意宣布所有宗教只要是求上天保佑蒙古人的一概可以在大元境内自由传播。 但以忽必烈为核心的统治者们在诸派法门之中推的还是佛法。对于动辄杀人屠城的他们而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说辞最适合他们的亲身经历也最具有吸引力。所以在允许诸派教法自由传播的旨意后忽必烈还加上了一句“佛法是手掌而其他道法是五根手指。手指的作用虽然大却不像手掌一样起到决定作用!” 为了投大汗所好朝堂官员和封疆大吏们纷纷开始阪依佛门一手持刀一手托钵。更机灵的如伯颜、呼图特穆尔等人在佛学之外还修习了理学这个教导人如何对皇帝更忠诚的学问。 辽东道宣慰使阔里吉思和汉军上千户刘文中都是有名的居士。而聂思托里安教却告诉辽东当地的蒙古人上帝是世间唯一的神。这让他们彼此之间很难和平相处甚至有时故意互相较劲头。 找阔里吉思这个正宗蒙古人的麻烦低级军官不敢。但找一找刘文中这个汉人的麻烦有胆大者却乐此不疲。 “可上帝没说那些自甘为奴的咱们是否要成全他。我记得某些人给大汗奏事挺大个男人却以奴婢自称!”被称作约南的小卒唯恐天下不乱话锋磨得如小刀子一样句句戳向上千户刘文中的痛处。 投靠到蒙古大汗旗帜下的儒生们为了表示对大汗的恭顺和亲密以刘秉中张文谦等大儒为代表与皇帝说话时每每以奴婢自称。这种带有很强阴柔性的称谓虽然帮助他们很快在几代大汗身边立住了足。使得他们的后代和“四杰”、“四狗”等功臣的后代同列拥有世袭的世袭千户、百户之职对普通牧民出身的哈剌出和战俘出身的孛斡勒们有绝对的支配和控制权。但处于从属地位的哈喇出和孛斡勒们却对自己的汉族主人没一点尊敬。在他们眼里自己虽然出身低贱却是蒙古人的一支。而刘文中这样的千户却是汉人是被人征服却以被征服为荣骨头里没有半点血性的汉人。 听着蒙古武士们肆无忌惮的嘲讽刘文中握刀的手慢慢变成了雪白色一根根青筋从手背上绷了出来。此刻他恨不得拿出刀来将前面的几个蒙古小卒就地正法作为负责城池安危的中级将领他有这个权力。但是他却不得不考虑逞一时之快之后会有什么结果辽阳城守军大多数是蒙古人那些和自己级别相同或比自己级别高的蒙古将领们不会相信自己杀人的理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对血脉的认同远远高于对道理和职责的坚守。辽阳城中蒙古军将领和汉军将领不起冲突则罢一旦起了冲突则所有蒙古军将领会不分派系地抱成团对汉军将领进行打压。 一旦这个机会被阴谋者所乘辽阳危矣。一旦辽阳因为蒙、汉将领不和而丢失汉将背后的家族就会受到打击。 长叹了口气刘文中松开卧刀的手一掌击在城垛上。青砖擂就的城垛被拍得闷响了一声残去了半个角。粗砾的断砖与掌心接触刺痛的感觉清晰地传来清醒了几乎被怒火烧焦了的神经。 “等等等你爷爷哪天在战场上寻觅到机会把你们行了军法!”刘文中心里暗暗骂道。虽然他也明白这种机会很难找。那些蒙古武士虽然平时疏忽散漫在战场上却大多是宁死不退的硬角色。 仿佛与他的期望相呼应般草尖上的落日下远远的飘来一朵淡黄色的烟云。成千上万只不知名的野鸟惊叫着从空中掠过密密的翅膀遮断了半面云天。 “敌袭赶快上城关门落锁!”刘文中抽出佩刀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几个故意用话奚落刘文中的蒙古武士大吃一惊迅扑向垛口。大伙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不用将头贴在砖墙上就能判断出敌军的到来。 烟尘黄色的烟尘越来越浓。自西北掩向东南携着隐隐的风雷之声。所过之处一片萧杀。 那是千军万马才能出的杀气几个蒙古武士听见自己牙齿轻轻作响。方欲骂上几句给自己一壮军威夕阳下一杆羊毛大纛挑出了地平线。 蓝底没有蒙古战旗上常见的流苏做妆饰。也没有飞禽走兽图案相辅纯净的旗面正中间端正地画着一个白色的十字。 象征着基督召唤的十字架。 阳光一下子暗了下去秋风却瞬间大了起来呼呼的吹得头上的旌旗猎猎做响。 第四章 断腕(五) 宋祥兴二年秋九月(1279年元纪为至元十六年)北元内乱东道蒙古诸王之长乃颜叛竖十字旗自称授命于上帝。军至辽阳围城不攻。遣传教士詹姆斯入城与诸军论圣经故事。辽东道宣慰使阔里吉思惑其言领城中蒙古军降。汉军千户刘文中不肯屈身事敌被杀。 自此乃颜势大。半月之内横扫辽东东道诸王纷纷归附。辽东诸统军万户府也屈于其兵威之下。 九月下乃颜与哈撒儿(成吉思汗弟)後王史都儿﹑合赤温(成吉思汗弟)後王胜纳哈儿﹑别里古台后王哈丹秃鲁乾等会盟于斡难河畔立誓复成吉思汗与诸部蒙古之约重建大忽里台共推明主。 乃颜在颁天下的檄文上重申了成吉思汗当年在斡难河畔的誓言“哥哥弟弟们商量定取天下了呵各分地土共享富贵。”痛斥了忽必烈不尊重蒙古传统自立为汗击败并毒杀经大忽里台推举出来的阿里不哥汗等劣迹。认为他宠信汉臣妄改祖制带领异族侵吞蒙古人的利益;并且无德无能窃取了大汗的权柄驱使着数百万大军却连个小小的南宋也吞并不下坠光了蒙古人百战百胜的名头丢尽了黄金家族的脸面。 檄文中说如今在上帝的指引下乃颜等人将要把天下蒙古人引回到正路上。要建立信奉基督教的国家让上帝在东、西方拥有同样的地位。至于大汗的位置乃颜等人将它空了出来。在讨伐忽必烈檄文中郑重承诺待“剿灭叛逆”之后由新的大忽里台推举有威望和才能的黄金家族后人居之并且由上帝的代言人亲自给新的大汗加冕让他集上帝的恩宠与人间的荣耀于一身。(酒徒注:历史上这次叛乱生在六年后打着十字旗很多聂思托里安教徒参与其中。) 西北诸王闻讯亦起兵应之一时间草原上硝烟四起天下震动。 天下无法不震动辽东的乃颜与西北的海都联手双方兵马总计过了二十万。这是二十万货真价实的蒙古军天下精锐。想当年成吉思汗横扫西域攻破金、西夏、花子谟诸国所带不过六万兵马。拔都汗西征从北方大草原一直打到多瑙河畔一路屠灭四十余国所凭借的仅仅是两万蒙古铁骑。 即使在灭宋之战中也没有二十万蒙古军同时上阵的情况。虽然攻宋之战中北元帝国兴师动辄号称百万但那里边大多数是汉军、探马赤军和在一旁押运粮草器械摇旗呐喊的新附军正规蒙古军人数从来没过十万。 而现在却有二十万蒙古人从东、西两个方向夹攻而来。东破广宁、下大宁。西克肃州夺和林。若不是了秋汛有玉昔贴木儿和伯颜两人隔着滦河与黄河死守着马上大都城内都要听见叛军的号角声了。 平素繁华安宁的大都城内乱成了一锅粥自北方逃难而来的各族百姓挤满了寺庙、道观和城门洞等廉价的栖身之所。商贾断绝物价飞涨。平素衣着光鲜恨不得把全部财产穿到身上的色目商人悄悄地换了布袍、芒鞋准备向南跑路。一些汉、女真、契丹富豪开始悄悄地向乡下转移家产。就连对忽必烈最有信心的蒙古人也偷偷地备好了快马鞍具、马镫日夜不离马背。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真正兵火烧起来可分不清楚蒙古人和汉人。草原上的战争向来不讲究仁慈屠城是家常便饭纵使蒙古人攻破蒙古人的城市也如此。想当年大汗攻破和林对着亲生弟弟阿里不哥的属民大军数日没封刀。如今形势反过来了一旦乃颜攻破大都这个城市想必与忽必烈汗攻破和林的结果一样。 百姓乱皇城内的大臣们更是日夜不安。朝会接连开了三日也没拿出个合适的应对举措来。唯一能压制住群臣的丞相伯颜被叛军拖在黄河岸边了左相呼图特穆尔资历浅见识和能力都差伯颜甚远威德无法服众。蒙、汉、色目大臣之间的矛盾在此危急时刻一下子爆了出来。以伊彻察喇、萨里曼等人为的蒙古系重臣不顾北方形势紧急把眼前的所有过错都推到了正在福建与文天祥苦战的张弘范头上认为若不是九拔都辜负圣恩百万大军长期在外毫无建树造成北方防御空虚乃颜和海都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而以阿合马、赛义德等人为的色目系大臣则趁机落井下石不但历数张弘范在南方专横跋扈导致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全军覆没等用兵失误之处还捎带着将刘深在南方侵夺农田纵容属下杀百姓冒功的旧事翻了出来。 两派大臣共同的观点是既然乃颜和海都在檄文中攻击大汗过于纵容汉人朝廷就要做出点实际行动来塞天下悠悠之口。如今追随在海都和乃颜之后的都是受了二人迷惑的蒙古勇士与他们交战朝廷即使胜利了也会大伤蒙古人的元气。不如先采取些行动做出些牺牲来安抚蒙古诸部将眼前局势缓上一缓。 当然这些牺牲品既不是蒙古人也不是色目人。 诸位汉臣听到了立刻跳起来反驳。认为此刻张弘范与文天祥胜负未分朝廷这个时候将张弘范撤换刚好坐实了乃颜在檄文中认为朝廷屡战不胜的谣言。况且以留梦炎、叶李和赵孟頫为的汉系大臣还有理有据的指出北方叛乱的原因主要是阿合马等人肆意挪用朝廷答应给诸王的钱粮导致。特别是叶李拿出了当年在南朝时弹劾贾似道的本事义正词严地弹劾阿合马身为为国理财的重臣却肆意中饱私囊。眼下大元朝加在百姓头上的税收已经收是宋朝时的三倍使百姓辛苦一年依然交不起税钱寻常小吏之家也无隔夜之粮。但即便横征暴敛如此拨给“大兀鲁思”(黄金家族的公产)的钱却一年比一年少。漠北苦寒很多跟着几代大汉打天下的家族都依靠朝廷赏赐过活而近几年朝廷赏赐不到位自然逼得他们铤而走险。(酒徒注:大兀鲁思是成吉思汗创的一种分赃制度类似于后世的股份公司) 乃颜在檄文中说这些都是汉制与汉臣的责任实际上此责任应该由阿合马与它麾下的运转使们来承担。 叶李的话刚说完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赞成。其中多为汉臣也有几个性子相对耿直的蒙古臣子。其中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不忽木恰巧回朝被忽必烈钦点应卯。他弹劾阿合马“益肆贪横结党营私内同货贿外示威刑。只通敛财不知惜民!”认为此刻南方久战不下北方叛乱连连中原各地盗贼成群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位平章大人的贪婪而引。请忽必烈当机立断杀阿合马没收其家财。以其财力招募壮士安抚漠北诸部。采取软硬兼施两种手段快把叛乱平定下去。 几句话一出底下立刻响起了一片嘤嘤嗡嗡之声。不忽木是太子真金的同门师弟兼好友二人都师从大儒许衡。他的立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年青一代蒙古世家子弟的看法。一些本来将矛头对准汉系大臣的蒙古人以为不忽木此举得到了太子真金甚至更高层的授意见风使舵立刻把声讨的对象换成了阿合马。阿合马见事态不妙赶紧给自己亲信使眼色。中书省官员郝祯、赛义德、耿仁、脱欢查尔先后跳出来替阿合马辩驳。这下斗争越了族群界限变成了蒙古、汉、色目诸臣之间的乱斗。恼得忽必烈大雷霆命人将几个职位较低但闹得又特别欢的臣子拖出去绑在金殿外的树上狠抽二十皮鞭。 一通鞭子打下去各派系的带头者都收敛了。但一时也将心思转换不到如何应对塞外叛乱上来。恼得忽必烈只好殃殃散朝连与呼图特穆尔、阿合马、留梦炎等重臣朝后议事的环节也省了。 第二天一早朝议继续。这回各方大臣不再互相指摘而是各自说起各自的谋划。汉系大臣昨日吃了小亏为扳回颓势率先跳起来奏本。由赵孟頫亲自出马转述辽阳之战里唯一为朝廷死节的军官刘文中的日常作为与对大元的忠心。认为当今之时朝廷应该下旨表彰忠义之士非但要给刘文中嘉奖那些在与破虏军作战中阵亡的将士无论蒙古军、探马赤军还是汉军、新附军都应该大肆表彰。通过这种手段让参与叛乱的人认识道他们追随在乃颜身后行为乃是不忠不义之举从而动摇乃颜的军心。至于从东西两个方向杀来的二十万大军赵夫子认为不必大惊小怪只要朝廷对他们坚壁清野不让他们攻入任何大城。马上严冬将致没有补给的他们在劫掠一番后自然会溃散开去。到那时朝廷再派大将领兵分头将他们收拾掉。 这个办法自然得不到蒙古系诸臣的赞同除了汉臣包藏在其中的私心让人不满外坚壁清野的策略来对付乃颜也行不通。伊彻察喇等蒙古大臣认为诸位汉臣不懂得草原上的作战方式所以才乱出点子。草原男儿打仗向来是就粮于敌打到哪抢到哪。坚壁清野的办法可以保住燕山以南的大部分地区对塞外诸省却没效果。一旦朝廷应对慢了反而让乃颜有了机会长期割据在塞外与朝廷形成真正的对峙之势。眼下朝廷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与乃颜谈判采用怀柔的方式将几个王爷的势力分化瓦解这是个不让蒙古人力量受损的上上之策。要么将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所有蒙古军集中起来到塞外与叛军决战。能在塞外旷野中战胜蒙古军的只有蒙古军。什么汉军、探马赤军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资格。 在阐述自己的应对之策的同时伊彻察喇还提醒忽必烈要注意处理与聂思托里安教的关系。该教在辽东影响甚深朝廷应该派人与该教的牧师交涉说服他们不要支持乃颜的叛乱。如果他们肯为朝廷出力则朝廷可以像册封长春宫、龙虎山和藏教一样册封他们给他们赋税和政治两方面的好处。 阿合马等色目大臣昨天因为蒙古系诸臣中途倒戈没来由受了气心中不满。站出来将一年来国库收支一一列举一方面正告诸位大臣眼下国库空虚无法支持南北双向作战更支付不起给蒙古武士的撒花儿钱(赏赐)。另一方面也将不忽木等人关于色目系诸臣贪污的指责轻轻巧巧地推了个干净。末了阿合马顺带还提了一句他不赞成两线同时作战同时也不认为此时提倡什么理学什么基督教能起到瓦解敌军鼓舞自己士气的作用。聂思托里安教来自他的故乡是正统基督教和穆斯林教都无法容忍的邪恶分支早就应该禁止掉。打仗也罢治国也罢讲的是责任清楚政令分明。犯了错或失了职责该承担什么责任承担什么责任该付出什么代价付出什么代价。而不是玩一些谁都不相信的虚玄概念抹杀官员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基督教这东西就像宋人理学一样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都是自欺欺人。不信大伙想想南宋当年的结局。那些忠字当头的南宋大儒们除了一个文天祥现在还不是都在北方胡混?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董文柄这个北方出身的汉臣去后朝堂上汉臣的代表人物出身大都在江南。其中叶李曾经是南宋的御史留梦炎曾经是南宋的丞相赵孟頫虽然职位不及二人高却是赵匡胤的嫡系子孙。 三个人听了阿合马夹枪带棒的讥讽直羞得面红耳赤。留梦炎当即提出告老叶李和赵孟頫执意请辞。恼得忽必烈一拍桌子把几个大臣全部斥责了一顿。一番庭议又开成了批判会直到傍晚君臣不欢而散。 到了第三日诸臣不再互相攻击了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偶然有几个无关紧要的四品小官儿跳出来提出些建议一个个也是听起来简单落实起来困难。 “这就是朕的大元朝么?”忽必烈扫视群臣悲哀地想。 此刻他越怀念起董文柄来有董大兄在那些汉臣不会笨到国事紧急还一心想着捞取利益。而色目人和蒙古臣子们也不敢对汉臣过分欺压。可惜董文柄死了他弟弟董文用和儿子董德馨都不是可独当一面的大才。眼下朝臣就要缺了一条腿的圆凳办什么事情都不稳妥。 第四日就在忽必烈看着诸臣的表演黯然神伤的当口玉石贴木尔的告急文书又送进了皇宫。滦河全线告急就在诸臣们举棋不定的时候前线又阵亡了三个怯薛军千户(蒙古大汗的近卫军也有军官培训团的作用)五千多名将士。如果朝廷再拿不出什么办法近卫军的精华就要葬送干净了。 此刻在滦河前线的都是忽必烈仓猝从中书省调派的人马除了普通蒙古军还有忽必烈的近卫军团中的怯薛和色目新军那怯薛军是大汗亲卫向来由蒙古族功臣子弟组成。而色目新军却是阿合马等色目高官的后人。哪怕在阵亡的五千士卒中间他们只占十分之一也意味着有五百个贵族的子侄从此埋骨荒野。 刹那间朝上又是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群臣才于震惊和痛心中回过心神。这次三派大臣再顾不得相斗而是彼此之间有选择地做出了一些退让和妥协。但提出的办法依然混乱且不堪用除了从百姓中按五个抽一的比例临时招募士兵以数量取胜的无聊办法外连迁都到汴梁放弃广南与福建蛮荒之地这种荒唐主意都被人提了出来。 “真金你代朕将诸臣的各种办法整理一下挨个写成条陈待朕慢慢看。”忽必烈听得不耐烦也意识到把战事拿来庭议不会有任何收效站起身来大声吩咐。 “是!儿定不负父皇所望!”太子真金点头答道。 “退朝!”执事太监拉长声音喊了一嗓子。 “躬送陛下!”诸臣一起鞠躬施礼。然后带着隐隐的失望跟在了太子真金身后。几个平素说话没人重视的青年臣子跃跃欲试想给未来的国君留几分好印象。郝祯、赛义德等与太子系力量不睦的人则悄悄地溜出了宫门。左丞相呼图特穆尔看看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放慢了脚步然后趁大伙与墙角转弯的功夫拔腿向忽必烈的书房走去。 “依我看皇上对此事有些挠头。满朝那么多老将军居然没人提出一个合适的主意来。这种情况还能怎样先打一架试试彼此深浅再说呗!”宫墙外中书省右丞郝桢低声对同僚说道。 “就你聪明谁心里不藏着自己的道道?谁比谁傻?打谁带兵去打。两边都是蒙古人都是黄金家族。这边挽弓的是侄子那边挨射的是亲叔叔。这仗啊玄妙!”与郝桢同在阿合马属下为官的色目人赛义德摇头晃脑地品评道。 “高高见!”郝桢目瞪口呆地夸赞道。他靠贿赂阿合马而得官对政务和蒙古人的心态都不很熟悉。听了赛义德的话方才意识到诸臣看似混乱的议论了数日没拿出一条有用主意。实际上很多人不是无谋而是出工不出力而已。 “蒙古人杀蒙古人黄金家族杀黄金家族这仗有意思!看不懂啊看不懂!”赛义德嘟囔着摇摇头跨上马小跑而去。 第四章 断腕(六)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呼图特穆来到了御书房。出乎他的预料忽必烈居然不在。皇帝身边的几个亲信太监看到左丞相大人的到来笑了笑做了个且随我来的手势。呼图特穆尔举步跟上三转两转转到了御花园里 蒙古人的宫廷远没有汉家宫廷那么多规矩诸位重臣有急事见驾找人通报一声然后直接向内宫里闯就是了遇到宫中妃子不过是打个招呼问声平安而已。只是天下紧急事情少所以大伙平日也轻易不去打扰忽必烈享乐。今日呼图特穆尔心中有话不吐不快所以才会直追进宫来。 远远地看见了忽必烈的身影拿着一根细金属棒在太清池边上弄鱼为乐。呼图特穆尔上前几步刚要施礼忽必烈一抬头两道目光直刺到呼图特穆尔的心里来。 “臣呼图特穆尔有事启奏!”呼图特穆尔没来由地一阵胆虚躲开忽必烈的眼神低声喊。 “来了朕知道你会来所以才派人在书房等你。且莫说话看朕弄这鱼儿!”忽必烈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伸手从太监提的竹篮里抓起一把饵料投到水面上。 水面上立刻翻起重重细浪红的、金的、白的、黑的一条条买来放生的鲤鱼争先恐后地窜出水面在忽必烈眼前争食忙得个不亦乐乎。 忽必烈哼了一声手中细棒突然抖了抖剑一般急刺出去。紧跟着腕子一提一甩“啪”地一声一头半尺多长的红鲤被甩上了岸。 血顺着被刺透的孔洞缓缓流了出来那头倒霉的鱼儿却没死透在金黄色的落叶上翻滚跳跃把甜腥的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池中的鱼群受惊乍散很快又围拢过来继续为些许饵料争夺。 呼图特穆尔看得心下寒目光瞄了瞄忽必烈淡淡的笑容和微拧的鼻尖大气也不敢呼。鲤鱼垂死挣扎的声音从脚边传来“啪!”“啪”“啪”一声比一声清晰。 “收了它叫厨房烤了给朕!”忽必烈笑着吩咐了一句掏出一片丝巾在金属细棒的端头抹了抹。 “是!”几个贴身太监如蒙大赦般捡起鱼快步跑了开去。 太清池边只剩下了君臣二人谁也不说话。微风吹来片片落叶卷过飘舞的衣玦。细细的金属棒在午后的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从尖端致柄影射出无数个金十字。 “朕的剑术如何啊?”沉思了一会忽必烈将金属棒插到了岸边笑着问道。 “剑?”呼图特穆尔不解地问。 “剑这是波罗兄弟送给朕的西方刺剑端地用得是好钢呢!”忽必烈的手在金属棒上一拂而过刺剑弯成了个圆弧随后又“嗡”地一声弹成了直线。 “好钢!”呼图特穆尔由衷地赞道。他是个识货之人能让一块顽铁出如此光泽柔韧到如此境地恐怕非巧匠秘法不能为之。马可-波罗在大伙眼中虽然是个弄臣但此人却着实能称得上是见多识广。 “可屈却不折无刃而有锋!可惜可惜未为朕所用啊!”忽必烈喃喃说道不知是说剑还是说人。 “陛下臣等让陛下失望了!”呼图特穆尔低头道“但陛下且不可为臣等之言所误此际人人乱得惟独陛下乱不得!” “好一句人人乱得惟独朕乱不得。呼图特穆尔朕真的没看错你!”忽必烈猛然抬头目光上下扫视呼图特穆尔口中直呼其名。 这可是一句难得的嘉奖话。呼图特穆尔遇事反应慢所以蒙古大臣和忽必烈常以糊涂兄戏称之。叫他本名的时候少之又少。 “臣资质愚顿只是不敢对陛下不尽心而已!”从夸赞的话语中听出忽必烈的火气渐消呼图特穆尔谦虚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有人对朕不尽心了?”忽必烈背了手饶有兴趣地在落叶上踱了几步低声问道。此刻他只穿了一身夹了丝绵的布袍看上去矮墩墩的一幅江南富家翁模样。但略显蹒跚的步履间却一步比一步坚定。每一步踏出去都让呼图特穆尔的心紧缩一下。 心跳归心跳呼图特穆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以平静的语调说道:“臣以为此刻朝中有人被乃颜许诺的那个大忽里台所迷惑失去了根本!” “啪!”忽必烈的脚步嘎然停在呼图特穆尔身后一瞬间呼图特穆尔感觉到皇帝的目光直压下来压得自己的后背仿佛负上了一头数千斤的蛮牛般沉重抑或是有人提了杆长矛钉在了自己腰眼间逼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臣虽然愚鲁说的却是实话。诸臣都比臣聪明却一味敷衍!”咬着牙呼图特穆尔又跟进了一句。 “哈哈哈哈!”身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狂笑呼图特穆尔回转身看见忽必烈弯着腰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景色一样笑个不止直到最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落在有些跛的右腿上。” “陛下?”呼图特穆尔被笑得心里冷怯怯地叫道。 “好个呼图特穆尔无怪董大他肯将左相之位传给你。伊彻察喇、萨里曼他们几个岂是不分轻重之人此刻却只顾着找留梦炎和阿合马的麻烦。嘿嘿嘿嘿当真以为朕老糊涂了么!”忽必烈边擦笑出来的眼泪边说道。 呼图特穆尔感觉到忽必烈的心境浑身上下更觉寒冷。铁木真在斡难河畔大会诸侯时根据当时草原的习惯制订了大忽里台制度。蒙古大汗虽然权力尊崇却受到那颜们(蒙古贵族最早为各部落领)的推举制约。不经过忽里台推举即使大汗亲自选择的继承人也没有资格继承汗位。所以虽然蒙古汗国全部权力归于一人即归于被推举为汗的人然而实际上所有儿子、孙子、叔伯和推举者都有权分享权力和财富。忽必烈不经大忽里台推举自立为汗其后又建立大元朝这不仅仅是对忽里台制度的背叛。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举动已经彻底抛弃了蒙古传统将蒙古体制向中原的宋国靠拢。 与阿里不哥争位时蒙古诸王们可以因为忽必烈的个人魅力和战功支持忽必烈。但击败阿里不哥后诸王与忽必烈的利益冲突就日益明显起来。没有忽里台制诸王手中就丧失了与大汗讨价还价的利器地位就会日益降低甚至慢慢低到连忽必烈麾下的权臣都不如的地步。所以围绕着忽里台制度和所谓的蒙古传统忽必烈与蒙古诸王们一直在暗中较力。 这些年阿合马故意克扣供给诸王的钱粮恐怕也是忽必烈暗中所授意的削弱诸王势力的策略之一。只是这些策略平时没人注意或者说没人点破而已。所以乃颜造反自己不做汗却把大忽里台制度在檄文中着重提出来。所以朝廷上的蒙古重臣们故意怠政试图利用无形的压力逼迫忽必烈屈服。在他们眼里击败乃颜是必要的重新建立大忽里台制度却是必须的。但忽必烈却不能屈服无论为了他自己还是天下蒙古人的未来。 “陛下诸臣有私心却无不忠之意。”见忽必烈笑得苦呼图特穆尔忍不住出言安慰。 “是啊没了朕这棵大树他们上哪里去乘凉。这点咱们蒙古人比不上汉人和色目人他们虽然权力欲重关键时刻却知道先帮朕渡了眼前难关再说。只是……”忽必烈摇摇头惋惜地说道:“那些汉臣才能有限阿合马有才能却不得人心!” “是啊!”呼图特穆尔顺着忽必烈的口风附和。他匆匆入宫为的就是提醒忽必烈诸臣在故意怠政。该说的话说完了如何应对眼前困局却出乎他的能力之外。 忽必烈知他反应慢也不拿这个话题难为他。岔开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品评起朝中诸臣的能力来。二人都明显感觉到相对于南方文贼麾下豪杰纷出的局面朝廷里人才显得凋零许多。这样下去非但残宋难平地方治理也越要依赖于色目人和汉人。对于以蒙古人为天下尊的忽必烈和呼图特穆尔而言这绝对不是个好征兆。 二人正议论间执事太监匆匆地走了过来躬下身子回禀道:“陛下不忽木请求‘入白!’” “噢?”忽必烈与呼图特穆尔同时楞了楞。相对点了点头忽必烈吩咐道:“让他到泡子(蒙古人对湖的称呼)边上来吧不必拘礼!” 入白是一种非正式的觐见。在草原传统中只有家奴出身的臣子对大汗秘密启奏极其重要的事情时才会用到这个词。相对于当众奏本入白的好处显而易见。先这是主人和奴仆之间的私密商谈即使说得有错也不会受到苛责。其二入白时说的一些话也许会扫了主人颜面但因为话没入第三人之耳所以逆耳忠言也不会激得龙颜大怒。不忽木的父亲是忽必烈的好友英年早逝。忽必烈一直把不忽木当作自己的后人来培养。而不忽木也不负期望非但在给太子真金伴读期间表现优异得到了大儒许衡的赞赏。出去为官后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在河北道几年之内他因为持身清廉处事公正而博得了青天之称。此际天下受文天祥之事鼓舞叛乱众多而河北道单单无事不忽木于其中居功致伟。 片刻后不忽木跟着太监来到太清池旁见到左相呼图特穆尔站在皇帝陛下身侧楞了一下躬身施礼。 “臣有要事禀告大汗! “臣回家中好好考虑一下应对之策!”呼图特穆尔听到不忽木的话赶紧向忽必烈告辞。 “不必你身为左相有资格在此旁听。不忽木有话你就说吧咱们不瞒糊涂兄。也别学那些汉人弄一些没有必要的繁文缛节!”忽必烈大手一摆吩咐道。 “是!”不忽木直起身子一边从怀里取奏章一边文驺驺地说道:“其实宋礼虽复杂却保证了臣子对陛下的忠心并非一切都是为了虚应故事。就像理学一样若天下臣子皆以此持身陛下也无今日之烦恼!昔日圣人见周室之衰微……” “罢了你别跟朕掉文了。你说的这些朕亦知晓。书生论事大概不差问他具体措施却没有一计能拿得出手。朕让你学他们的理学是让你明白汉人的心思以便替朕更好地管理他们。并不是让你跟他们学引经据典。”忽必烈像一个宽厚长辈般笑着制止了不忽木的解释。眼前这个年青人一切都好只是学得有些迂腐了不像一个蒙古人。 “是!”不忽木又答应了一声举起了早已写好的奏折不经意间露出了官服内打着补丁的夹袄。 “臣弹劾阿合马大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祸乱我大元江山……” “你弹劾阿合马太子知道此事么?你怎么穿打补丁的衣服难得朕给你的官俸不够么?”忽必烈楞了一下低声问道。显然对太子与此事的关系以及不忽木为何穿打补丁的衣服这两个问题的关心程度远远过了奏折的本身。 不忽木脸色微微红了红手忙脚乱地去敛掏奏折时不小心露出的破夹袄。这一乱官袍袖口处又露出一段磨毛了边的衬袍来。 呼图特木尔在一旁看得奇怪又从不忽木褪了色的靴子和清瘦的面孔间感觉到此人不是在装穷饶有性质地听起不忽木的陈述来。 原来这份奏折太子真金数日前已经看到过却一力压了下去。不忽木在太子那里得不到支持只好当面向忽必烈启奏。至于穿破衣服是因为外界交钞贬值太厉害不忽木俸禄不够所以才如此潦倒。 “你说朕给你俸禄不够买衣服钱?”忽必烈惊诧地问道。这可大大出乎他得预料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这个职位按说不低加上朝廷的例行赏赐在内每年正常收入也有两百余贯照理不应该连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官服内部就是旧袍。 “臣臣不好说!”不忽木犹豫了一下像蚊子般嗡嗡道。忽必烈对他弹劾阿合马的奏折不感兴趣的事实让他很失望一些该说的话他也提不起精神来。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阿合马大人的事非你所想般简单。至于其他朕一直视你为亲生儿子一样你说出来朕和呼图兄也听个新鲜!”忽必烈放缓了语气柔声安慰道。官吏穷到穿不起衣服的地步历朝历代都没听人说过。不忽木的寒酸样子非但引起了他的好奇把他对大元地方治政情况的关心一并也勾了起来。 “可此事和阿合马大人息息相关!”不忽木退开半步低着头说道。 “噢那你先说说你为什么穷成这个样子?如果涉及到阿合马大人朕为你做主就是!”忽必烈又笑着应了一句。心中暗笑不忽木执着你想弹劾阿合马也就罢了犯不着把自己受穷的过错也推到他身上。想那阿合马虽然手长却也不敢贪污百官的俸禄。朕今天倒是要看看你老师许衡教了你怎么把无关的事情向一起攀扯! “臣家世受皇恩不敢枉法自肥。但阿合马大人乱交钞无本无凭。导致地方上物价腾跃价逾昔日数十倍。民间交钞十贯易斗粟不得。而臣所在郡县百姓皆以物货相贸易公私所积之钞遂俱不行人视之若弊楮。若不是臣还有些家业恐怕连饭都吃不起哪里有实力顾及身上之衣服。臣不敢欺瞒陛下这次回京所用路费臣都是卖了妻子饰换回来的!” 酒徒注:非杜撰原文为“物价腾跃价逾十倍……既而所在郡县皆以物货相贸易公私所积之钞遂俱不行人视之若弊楮而国用由是遂乏矣”为历史上同一年由赵孟頫所写。 “有此等事?”忽必烈大惊追问道。他知道不忽木没胆子骗自己但民间若疲敝如此那些比不忽木职位还低的人如何活得下来京城百官如何活得这般滋润? “臣不敢杜撰。微臣记得当然陛下设钞法乃定法为‘钞两贯抵银一两’。每印两贯钞国库里需有一两存银。但阿合马大人却不肯执行去年一年新印钞数百万贯。如今在民间交钞四十贯都抵不上一两银子用。臣每年凭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所得岁入只折合五两银子。臣上任时没敢收地方的上任费断案时没敢收百姓的伸冤费逢年过节也没收过下属的孝敬钱所以才穿破衣服在陛下面前失礼。臣妻是汉人擅织布五日断匹。凭着她的手艺臣才不至于为了吃饱饭而去贪污!但阿合马大人乱钞票却是逼着臣不守臣节!”不忽木抬起头来悲愤地说道。想到妻子的辛苦家境的困扃和自己持身的艰难眼眶红胆气越强壮。嘴巴如倒豆子般把地方上的见闻逐个说了出来。 第四章 断腕(七) 忽必烈静静地听着不忽木所诉说的民生种种艰辛与官员贪污的种种手段脸色渐渐白身体也跟着慢慢颤抖起来。在青年时代他曾经因为指摘大汗身边近臣贪污而受到责罚所以立誓要建立一个相对‘干净’的蒙古帝国。南征时宋朝官员贪污的诸般花巧也常常成为他与诸将酒后的笑料大伙当年俱认为权臣如此贪婪之国不亡简直是没有天理。而现在他一手缔造的蒙元帝国却比任何一个国家更黑暗跟着他的官员也更无耻。这冷冰冰却铁一般的事实如何不让他震惊让他感到绝望! “官员上任要收上任礼。调职要收送行钱。官吏升堂百姓要给相关差役人辛苦费叫“常例钱”原告一方要付钱叫“贲钱”被告也要付钱叫“公事钱”。收了钱叫“得手”收不到钱叫“晦气”调到好地方当官叫“好地分”留在大城市里叫“好巢窟”。上司来巡视要送车马费如果要想一级级升官哪级不得塞给上司万八千的。而送给上司这些钱过后都得在百姓身上捞回来。阿合马大人还下令地方官员不得干涉转运使的事情。那些转运使们每年有税额在身收多了有奖励和提成收不到就要受罚。臣那里的转运使张大人不忍盘剥百姓邀功今年秋天只好挂了印逃走了。臣快马去追他居然对臣说如果臣再逼他他就自杀!”不忽木不看忽必烈脸色自顾自说着。“寻常百姓忙活一年下来非但没盈余最后反而欠了官府一屁股债需要卖儿卖女来偿还。他们活不下去自然就企盼着有人来解救。才不管来的人是谁自南方还是北方来!”(酒徒注:蒙古官收钱的特有名词见于史书非酒徒杜撰) 想想当年大汗对自己的训斥想想弟弟阿里不哥临死前对大元帝国的嘲弄忽必烈感到有一把刀直直地捅在自己心口。一块快肌肉鼓起来撑开了布袍标志性的鼻子也拧到了耳朵边上。 呼图特穆尔知道事情不妙赶紧给不忽木使颜色示意他不要再给大汗火上浇油。谁知道不忽木却突然抱定了以死相谏的决心肆无忌惮地叫嚷道:“国事糜烂如此像臣这样一心为国的官员吃不起饭也穿不起完整衣服。但阿合马大人却有无数田产家里每年都要新盖库房藏银子。老婆取了五百多个比历代大汗都要多。大元朝都被他们这伙人掏空了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所以文天祥才能成事所以各地百姓才纷纷造反。臣请陛下下旨杀阿合马抄没其家产充军资以平北方之乱!”(史实阿合马有妻五十妾侍四百余。是名符其实的种马) “好好!”忽必烈接连说了几个好字手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呼图特穆尔欲出言相劝又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心中只盼着天快些黑下来尽早结束这不该有的“入白”。可天色却偏偏不肯黑深秋的冷风从泡子面上拂过带着无尽寒意直向人脖领子里边钻。 不忽木话说完了直身整顿衣冠。如释重负般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等着忽必烈处置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忽必烈作偷眼看去只见皇帝陛下瞬间如老了十几岁一般一步一挪地向泡子边的石头凳子上蹒跚。 “陛下小心秋凉!”呼图特穆尔赶紧冲上去和太监们一起扶住忽必烈。 “不妨事朕还没衰弱到那种地步!”忽必烈一语双关地说道。驱散众太监然后点手把不忽木叫到近前以平缓的语气说道:“把你的奏折留下你回去继续上任吧。朕从内库里拨几斤金子给你奖励你今天对朕直言!” “谢万岁!”不忽木赶紧谢赏把奏折放到忽必烈手边。脚步却不肯挪动看着忽必烈的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难道你今天非要逼着朕杀了阿合马么?”忽必烈疲倦地笑了笑问道。 “臣?”不忽木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皇帝赏赐自己这一点上来看他应该接受了自己的谏言。但他留下奏折却不采取行动暧昧的举止的却隐隐让人感到失望。 忽必烈知道不忽木此刻在想什么那神态像极了年青时受到斥责的自己。笑了笑低声问道:“如果朕杀了阿合马你心中可有为国理财的合适人选?” “这?”不忽木的回答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勉强应道:“汉臣中的卢世荣畏兀儿人桑哥据说都擅长理财!” “他们二人像你一样清廉么?”忽必烈点点头继续问道。 “他们二人?卢世荣因为贪污被革过职桑哥大人也喜欢收礼!”不忽木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心里的失望突然变成了对自己的不满。按老师的说法空指出了问题所在却没拿出解决方案来的谏言不能算一个好谏言。 想了想不忽木低下头说道“臣知道自己鲁莽可眼看着他们毁陛下的基业臣日日心急如焚!” “你是个好孩子朕没白疼你。可咱们饭要一口口吃不能因为饿急了就把自己噎死!”忽必烈拍了拍不忽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出宫后今天的事情跟谁也不要提。朕会慢慢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咱蒙古人中间不能光出将军还要出诤臣出能吏你没让朕失望!” “是!陛下”不忽木躬身施了一礼慢慢走向了远方。太清池畔又只剩下了忽必烈和呼图特穆儿君臣两个对着一池秋水想心事。 沉默了一会儿忽必烈摇摇头叹道:“文贼说朕的朝廷是率兽食人朕还恨他骂得恶毒。如今看来朕果真养了数千只衣冠禽兽!” “陛下言重了据臣所知百官并非人人贪污!”呼图特穆尔赶紧出言替大伙解释。忽必烈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君主处事果决但有时却难免不计后果。一旦忽必烈忽然冲动严格反起贪来恐怕满朝大臣没几个身上干净的。 “他们跟着朕打江山朕也不能不让他们捞些红利。否则谁还愿意与朕效力。但他们不知止境未免也太高估朕的忍耐程度了。阿合马的事情你盯着些咱们现在不能动他。否则没人给朕筹措钱粮对付北方。”忽必烈摇头叹息着说道。 “陛下莫非要从南边撤军?”呼图特穆尔从忽必烈的话中听出一些端倪试探着问。他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当日忽必烈亲口答应张弘范给他提供一个稳定的后方。如今战斗才打了几个月当皇帝的不能出尔反尔。况且当年大伙南下攻宋哪一块硬骨头不是花上几个月甚至十几个月的时间去啃有时为一个城市打上三、五年也不算耗时太长。 “哪那么容易撤军啊他们说得简单。一个撤字要牵扯多少事情?多少人要为此掉脑袋?”忽必烈摇摇头长叹道。 呼图特穆尔默然皇帝陛下说得明白从南方撤军恐怕不是一时胜败这么简单。蒙古诸臣会认为师老无功会找张弘范的麻烦。塞外诸王也更加认定了大元武力不振的事实。并且当年陈宜中曾经主动请降愿意残宋以孙子辈分替大元守广南烟璋之地。大元朝廷中蒙古人、色目人都赞同议和认为广南两路自古是配犯人的地方根本不值得用重兵。而汉臣们却不答应以史天泽的长子史格为领联名上疏忽必烈为之分析天下形势认定穷寇必追。 如果在此时从南方撤军文天祥不是陈宜中肯定不会让残宋给大元当孙子。如今两浙被文贼打烂了江西成了土匪窝。大元兵马撤下来破虏军肯定趁势收复失地。几场败仗打过后张弘范难逃罪责达春难逃处分就连当年上书给忽必烈执意灭宋那些人都会受到蒙古系官员的全力打击。 大元朝蒙古、汉、色目三系官员像个凳子的三条腿少了哪一根都是麻烦。 “可朕要不做出些让步来伊彻察喇、萨里曼他们一伙也不会跟朕干休。说不定会从背后捅朕一刀难啊!”忽必烈继续摇头眉头紧紧的缩成了一团。他知道呼图特穆尔能力有限也没指望此人能帮自己分担些什么。只是为难时刻有这样一个忠心的臣子在身边听自己说说心里的郁闷也会减轻些。 “陛下何不试试董相遗策!”呼图特穆尔却不甘心充当无力为君分忧的庸臣角色想了一会儿冲口说道。 “你说蒙古军南下汉军北上?”忽必烈瞪大了眼睛问旋即迅摇头“不成不成朕不想再造此杀孽。糊涂兄当年破和林时你也知道几十里路上洒得全是咱蒙古人的血啊!” “可不如此凭什么敌挡乃颜。如今蒙古诸军皆无战心朝中诸臣又三心二意。至于杀戮乃颜杀来会给咱们留情么?并且如果有德高望重者在军中约束杀戮还是可避免的!”呼图特穆尔大声道。和林之屠是忽必烈前半生干得唯一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次屠杀直接割裂了大元帝国和西域蒙古诸汗国的联系使得两拨人不再成为一体。彼此之间不再互相支援而是互相仇视。 乃颜叛乱辽东地区诸军敌挡不住纷纷投降。与其说是因为战斗力不及还不如说双方不愿意在一个民族内自相残杀。 所以这种情况下董文柄的遗策最为可用。汉军北上不会给蒙古军和当地叛乱者以同情。有一个出色的将领指挥凭借人数堆足够把北方推平。蒙古军作战经验丰富大举南下凭借机动力和士兵战斗力即使不能一鼓荡平福建也能把文天祥压在老巢无法出头。但蒙古军不会给汉人留情面他们所过之处会烧杀成一片白地。同样血战之后的汉军对北方蒙古人也不会手软。 “约束约束诸军。糊涂啊你难得不知道所谓皇帝是骑在倔驴背上的瞎子只能被拉着前进自己却决定不了方向么?”忽必烈苦笑了一下说道。仔细把呼图特穆尔的话权衡了一下又想了想董文柄当时所奏的话低声询问:“董大当日所献火药方子咱们造得怎样了?” 提起具体事情呼图特穆尔的反应度一下子提高了许多想都没想脱口报出一串数字。“造了四十余万斤本来想和仿造的几十门铜炮一块儿给九拔都送过去。现在臣想它可派上别的用场!” “近卫军中有人擅长操炮么?”忽必烈听到利器在手心情为之一振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几分。 “他们在通州一带的荒地里日日操练。摊到每个炮手身上消耗的炮弹也有二十余。应该炼出来了。只是无通晓炮战之将不知战场上能否挥其最大威力!” “那个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呢两个废物被人用火炮轰了半死不会打仗为什么挨打总知道吧。你替朕拟一道旨让他们把残兵交给达春火回京!”忽必烈突然有了主意大声命令道。 “是!”呼图特穆尔见忽必烈再度振作心头一喜大声答应。 “不忙你再替朕拟一道旨意将中书省、还有山西、河南诸地的蒙古军召集起来让他们到健康汇合随时准备南下!”忽必烈继续命令道头脑中慢慢有了对付眼前危局的大致思路。 “是!”呼图特穆尔大声答应叫太监赶紧取来纸笔将忽必烈的口谕一一记录。 “下旨嘉奖就九拔都攻下崖山之功让他将前线军权交割给达春回来到朕身边朕有大任务交给他!” “陛下?”呼图特穆尔手中的笔停了一下迟疑地问。 “召中书省诸路陕西行省北方各地除了跟在伯颜身边作战者外所有汉军和探马赤军到大都汇合。召所有近卫军除了跟在玉石贴木儿身边外其余都到大都汇合。一个月后不致者按耽误军机之罪论处!”忽必烈没理睬呼图特木尔的质疑继续说道。 “诏告天下朕受命于天不受任何异端邪说要挟。凡信奉基督却与乃颜勾结干涉世俗之事者杀!”忽必烈拍了一下石案站了起来在秋风中大声吼道:“朕要亲自与乃颜决战疆场命玉石贴木尔统领所有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张弘范统帅所有汉军。阿里海牙和阿喇罕通晓炮战朕准他们待罪立功统帅炮师。那个投降过来的黎贵达达春和九拔都不是说他有大才么就让他与阿里海牙、阿剌罕一起替朕操炮。朕倒要让人看看这天下到底谁是英雄!” “陛下圣明!”呼图特穆尔大声赞道对忽必烈的应变能力和宽阔胸怀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战事危急的名义将张弘范从南方召到北方即没让忽必烈违背先前许下的诺言也没像外界表示此次南攻残宋彻底失败。至于达春以他的才智他应该知道如何稳定住防线坚持到北方危机完全解决的那一天。 “伊彻察喇、萨里曼他们几个你私下会会他们不要多说只是告诉他们朕不会输给乃颜。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回报朕!”忽必烈扫了呼图特穆尔一眼冷静地命令道。 一瞬间他脸上的兴奋又被难过而取代声音渐渐转低:“大伙都是蒙古人难得朕倒了乃颜会善待他们么?也罢他们朕再退一步你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代朕去看看刘深就说朕知道自己很对不起他!” “是臣尊旨!”呼图特穆尔答应着笔尖上有墨汁流了下来将纸湮了一大片。 “臣谢陛下厚恩!”三天后刘深听完呼图特穆尔的话对着皇宫方向跪倒施礼。当夜汉军副元帅刘深暴病身亡于府临终无片字遗言。 蒙古、汉、探马赤军浩浩荡荡沿着官道向大都城开去。 酒徒注:历史上乃颜叛乱生在至元二十四年(1286?)此役蒙古军皆不愿战忽必烈前后调动了五十多万汉军才将乃颜等人击败。事后所有可能与乃颜有瓜葛的蒙古人都被遣散到江南各地。 第一章 进攻(一) 祥兴二年十月汉军副元帅刘深因贪污了本该贡献给忽必烈的珠冠之事被觉于家中畏罪自杀。忽必烈念其多年鞍前马后之功赦免了他生前的罪过命人以那颜之礼厚葬。刘深的两个儿子奉张弘范命出使安南路上遇到盗贼不知所踪。 按蒙古人的习惯奴仆有罪处罚时不能将这些罪状一一列举否则会影响主人的威信。所以先前指责刘深侵夺田产杀百姓冒功的罪名自动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片啧啧惋惜声。 许多令人困扰的麻烦迎刃而解。 蒙古系重臣失去了打击目标怏怏收手。色目系诸臣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得意洋洋。至于为此做出牺牲的汉系重臣张弘范领天下汉军从忽必烈亲征的决定让他们感到委屈的心灵又得到了些许安慰。 “陛下还是看顾我等的毕竟忽必烈陛下没有推翻自己的承诺也没有追究当年不肯接受残宋请降那个决策失误的责任。”有人自我陶醉地想。 消息从不可见的渠道快地传到了南方。关注着南方战场的所有人闻讯都悄悄地松了口气。大伙心里都明白大宋捱过了近两年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虽然胜利取得的有些惨广南东西两路几乎全部落入了元军之手福建路的土地也丢失了近三分之一但他们毕竟捱过来了。小皇帝还在朝廷还在文丞相和破虏军不但存在而且越打越结实。 一些隐藏于民间的抵抗力量开始展壮大一些本来对残宋已经绝望的人偷偷地从泥土里挖出了刀枪在灯下擦去上面斑斑锈迹。那些靠近福建受到破虏军影响或暗中支持的地方如两浙、如江西抵抗之火越燃越烈有的地区的豪杰甚至赶走了地方官员扯起了反元兴宋的大旗。 福建大都督府愈忙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信使来来往往。无数信息从各地送来亦有无数军令政令物资由此送往全国各地。 永安城一仗打出了破虏军的威风也使得福建大都督府的影响力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跟着商队翻山越岭前来投效的年青人日渐增多一些儒林中颇有号召力的名流悄悄地派遣门下弟子来福建与破虏军接触。一些在两浙、荆湖南北两路及利州、江南东路等地的世家大族也私下里开始与福建联络并且派遣族中才俊带着做生意的旗号前来“考察”。 很多人来到福州、邵武、泉州等地后对丞相府与传统大相径庭的政令和治政模式的作为感到好奇了解了其中机理后心态又由好奇专为赞赏从而在福建扎下根来。也有一部分人对破虏军剃违背古训福建大都督府倡导农、工、商、士四民平等的做法不满认为其大大违背了汉家制度选择了离开。 对抱着各种目的纷纷而来的客人大都督府都采取了欢迎态度。除了活阎罗刘子俊抓获了几批试图偷窃火炮和钢弩图纸的探子和试图刺杀文天祥的刺客外基本上没对外界百姓出入福建进行任何干扰。 相对清廉高效的官府和相对宽松自由的环境加强了往来行人对福建的好感很多人在离开之后出于对大宋的眷恋尽量把在福建看到的自己认为好的一面传播给外界。也有个别心怀不满或者期待得到北元赏识的无赖文人写了大量文字诋毁大都督府谁料他们这样做反而更加强了外界对福建大都督府的好奇心无形中增加了人们对大都督府的向往。 通过江南东路、两浙东路等与福建接壤的地区还有海上很多百姓带着仅有的家产冒着生命危险向福建跑。 有了充裕人口破虏军的力量渐渐恢复。 接替张弘范职位出任平宋都元帅的达春觉这种情况采用了很多防范措施。甚至残暴地宣布没有官府的路引出现在破虏军控制区附近的人一旦被游骑兵抓到当即以通敌罪处死。hnetbsp;这些措施收不到任何效果北元派出的游骑兵巡视得很努力。奈何破虏军控制的地区越来越大出击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福建群山中小队的元军与同样数量的破虏军相遇结果基本上都是刹羽而归。无论在地形熟练程度、装备精良程度和人心向背上元军都没有优势。 经历了元军在三溪、华安、龙源等地的屠杀政策后福建百姓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北元代宋不是仅仅的改朝换代。这些元人根本没把大宋百姓当作同类看待。同样大宋百姓也不会将他们再当作同类。 在百姓的帮助下往往元军刚离开营门消息已经被传到了附近破虏军的联络点中。各路元军的兵力部署、补给状况、士气、装备等信息详细地摆到了破虏军参谋们的桌面上。甚至连李恒的舰队在受到杜浒的“欺负”后李恒本人狂而杀人的经过都毫无遗漏。 北元的军粮要从江西、荆湖南北两路调集千里迢迢还要防备林琦和西门彪两部人马的偷袭一路上损耗往往过半。 而海面上却经常有不打任何旗帜的运粮船将百姓和世家大族捐赠的粮食运往福建各港口。海盗们对这些近在咫尺的肥肉几乎视而不见。也有股不开眼的毛贼打劫了几艘粮船不到三日东海上最大一股势力方家船队的老三就带着船堵了他们的窝连粮食带人全部清理一空。据消息灵通者描述粮食和被找到的赃物都送给了破虏军。至于那伙不开眼的海盗流求苏家按福建大都督府的指点新开了很多矿山那里正缺乏犯了罪的苦力。 十二月经历了十几次小规模战斗处处吃瘪的达春按耐不住。趁冬天水浅强渡九龙溪。 宁化城外陶老么带领第八标与达春激战一日后突然后撤。达春得到一个空城不明所以不敢强追带领军队缓缓前进。就在这时张唐的第一标和吴希奭的炮师突然出现在连城附近。为达春守后路的探马赤军千户李谅带着五千人试图固守城池吴希奭以重炮轰开城门。仅仅半日守城五千人马全部被歼灭。 达春后路危机不得已回兵相救张唐以逸待劳。依靠福建地形狭窄蒙古骑兵无法展开的优势采用步兵死守险地火炮远距离轰击的办法迎敌。双方激战三日达春因麾下兵马死伤过重退过了槿江。 与此同时陈吊眼在西线骤然力半途中阻击了奉达春之命前来拣便宜的张弘正和吕师夔双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场恶战从早上打到傍晚夜里张弘正采用偷营计被陈吊眼部参谋曾琴识破。陈吊眼趁机反攻张弘正支撑不住败退连累得吕师夔部跟着营垒不稳。%.hv9g( 二人试图退守龙岩陈吊眼却不肯放弃率部尾随而来。龙岩城曾为达春所毁匆匆修补起来得城墙承受不住陈吊眼的强攻坚持一日夜后倒塌。先锋陈双持双铁锏率众从豁口处杀入从城墙根一直杀到吕师夔当作中军的县衙门。 张、吕二人匆匆忙忙逃走连亲信将领都没通知。二人的很多亲信在漳州外围战中已经被主帅抛弃过一次。好容易翻山越岭才回到军中时隔不到三个月再度被抛弃寒了心干脆带头放弃了抵抗。 陈吊眼入城不驻率军急追。一路上势如破竹再克铜鼓寨永定。一直把张、吕二人“送”回了广南东路。 至此达春再无力主动进攻他却不肯退赖在槿江北岸汀洲、武平两地把着汀洲府的一个角儿等待副都元帅李恒在广南由西向东给破虏军施加压力。 然而李恒的表现却越来越让他失望。 这个曾经把文天祥打得大败把文部老巢都端掉了的名将自从跟张弘范分了兵就一直没过上顺心日子。 6地上李恒用兵堪称一绝每次攻击都迅有力并且攻击方向出人意料。 但是跟他做对的却是破虏军中以防守而出了名的张元。当年张元只带着几百个士兵就能把王积翁的数万大军挡在建阳关外半个多月无法前进一步。如今他指挥着许夫人麾下的四万多畲、汉联军岂能给李恒得了手。 虽然许夫人的兴宋军战斗力和装备情况与破虏军无法同日而语但在张万安(张狗蛋)和他的教导队训练下兴宋军的凝聚力和军纪得到了大大提高。 况且畲人是天生的山地战高手。兴宋军隔着罗浮山、莲花山死守惠州和潮州两地无论李恒采用任何策略就是不肯出击。 李恒攻不入潮、惠两州清理不干净后路不敢带兵进入福建。 有一日他听从降将建议试图从水路运兵到惠东。船队刚出伶仃洋就与杜浒的舰队遭遇。 张弘范在数月前曾经叮嘱李恒不要下海。李恒并未将其忠告放在心上。看见杜浒只带了二十几艘战舰并且分明是从旧舰改装过的并非传说中的巨舰。心生轻视命令舰队直接围拢过来。 这下正好满足了杜浒的心愿。他带着舰队且战且退一直与李恒舰队保持着二里左右船距。李恒从崖山缴获而来的旧式战舰采用的是木帆、横舵除了结实程度和稳定性较好外转弯和加都远不如杜浒手中装了布帆和轮舵的改进型只能远远地跟在杜浒身后挨打。一个白天被击沉战舰十六艘击伤二十余艘。 李恒气得暴跳如雷下令返航半途中偏偏又遇到了苗春所带的五艘新式大舰前来找麻烦。苗春趁夜一阵乱杀把李恒的舰队冲了个七零八落直到天明检点损失居然又有二十几艘船不见踪影。 李恒气急败坏斩杀了给他出主意的新附军将领出气。这种疯狂举动引起了很多人的气愤汉军新附军还有被翟亮、陈宝、孙安浦协裹而投降的地方豪强所部纷纷鼓噪欲散费了李恒好长时间才镇压下去。 随后李恒就听说了张弘正、吕师夔再度兵败的消息。正在他心中幸灾乐祸的时候有信使匆匆来报告一支打着破虏军旗号的人马攻击南恩州。李恒大怒挥师急援6地上作战他可没怕过谁。当他带着部队翻山越岭赶到南恩州城外时刚好看到破虏军撤退的一幕。 无数百姓、还有新附军背着从府库分来的财物跳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乌延船。那些渔船立刻起锚载着大伙向海上散去。 茫茫大海上杜浒的舰队不慌不忙拉下炮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南恩州放了一排炮。临近海面的房屋当即化作了一堆瓦砾。 李恒没有火炮当然不敢让属下去送死。满腔怒火无处泄率部到附近劫掠了一番杀了几千百姓冒功。撤军途中又接到信使报告说杜浒袭击了台山两个盐场的食盐和银两被一卷而空。紧跟着新州、高州、化州投降了北元的各地海岸接连遭到了破虏军水师的袭击李恒不去救援破虏军就攻城、开府库放粮、斩杀为北元效命的官吏。李恒派兵去救人少了会被杜浒一口吃掉人多了则破虏军又从海上远走。 一时间广南东、西两路治安大坏。许多被张弘范打散藏入深山的江淮军残部也纷纷杀出与杜浒、苗春二人遥相呼应。跟着翟亮、陈宝、孙安浦等人投降北元的地方豪强们安全得不到保障又屡屡被李恒部下勒索怨气冲天。一些跑出来给大元当官的士人也纷纷挂印而走。李恒有力无处使有气无处散行为愈放任。广州城的豪门大户让他探访了个遍专门找新婚未久的人家去“拜访”。 广南各州的大户人家们苦不堪言迅忘记了张世杰为了在崖山重修行宫强行抓夫派税等劣迹怀念起大宋的好处来。特别听有心人说福建新政的种种爱民之处后更是整日盼星星盼月亮般等着文天祥派人来解救大伙脱离苦海。 第一章 进攻(二) 文天祥手中无兵可派。 福建之役破虏军采用杜浒和张唐所建议的中路固守外线作战的策略给元军造成了南下以来最沉重的损失。吕师夔、阿里海牙、张弘范等人先后损兵折将近二十余万。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破虏军亦蒙受了成立以来最大程度的损耗。 萧明哲的第二标、杨晓荣的第五标还有张元留下来的第六标被打成了空架子李兴的第四标只剩一半还要防守两浙与福建交界那漫长的防线。黎贵达的第七标除了少数人从达春麾下逃回外几乎全军覆没。陶老么的第八标损失相对较小但因伤减员人数也在两千以上。 打到最后文天祥手中除了张唐的第一标和无法独立作战的炮师外只有陈吊眼的九、十、十一、十二四个标可用。但整个西线还需要陈吊眼部来防御。如果不是元庭后院起火战略重心北移的话继续打下去胜负的结果的确未可预知。 两个月来张世杰的旧部苏刘义等人屡屡请战要求文天祥派人带他们收复两广失地。脱了险的残宋诸臣们听闻张弘范北返也纷纷上表朝廷敦促破虏军早日兵出两浙光复旧都。文天祥丝毫不为其未动。 破虏军现在有多大力量他自己最清楚。目前这个结局已经是福建大都督军事力量的极限。北元虽然遭受的挫折但其实力依然远在大宋之上。忽必烈和张弘范等人吃亏就吃在没有一支完整的水师方面。如果北元能派遣一支舰队突然于福建沿海登6眼前看似大好的战局马上就会向相反方向展。 张弘范北返前线战局稍见平缓后大批逃难来的青壮踊跃入伍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大都督府缺兵少将的局面。但大量流民的涌入同时增加了福建大都督府的粮食供应难度。 除了缺乏有经验的老兵外福建大都督府面临的第二大困难就是缺乏粮食。尽管大都督府一再提高了粮食的入港价格尽管苏、方两家和盐帮在尽力向福建输送米面但福建依然面临的灾荒的危险。 福建多山少平地本来粮食就无法完全自给。张弘范和达春一抢一烧把百姓们过冬的余粮和明年春天下地的种子都化作了灰烬。这意味着两年之内百姓都必须靠大都督府供养才能生存。而此刻福建路的百姓数量已经过了北元治下的任何一路。 在战争胶着时期破虏军曾组织了几十万百姓撤离到泉州和福州。这两个城市未曾经历过邵武那样惨烈的攻防战虽然三年内几度易手基本上都以“和平”的方式交接城内人口数量没生明显变化一直保持在三十到四十万之间。从被战火波及到各地撤下来的百姓大举涌入后每座城市人口瞬间突破了五十万。再加上全国各地不堪忍受北元暴政逃难的流民蜂拥而来本来格局就不大的城市立刻变得拥挤不堪。(史料记载宋末泉州人口在四十万上下杭州过了一百万) 漳州、泉州、福州、邵武、剑浦、建宁六所大城每天都有两百万人嗷嗷待哺。解决不了这两百多万张嘴巴的吃饭问题不用北元再度大举进攻光灾民暴动就能让刚刚站稳脚跟的福建大都督府颠覆掉。 泉州府户部度支元外郎杜规一下子感觉到了肩头上的压力每天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恨不得能从地里挖出几仓粮食来。他出身商贾知道底层百姓的心思。如果一个政府连饭都不能让百姓吃上的话什么忠孝礼义统统都是放狗屁。读书人说饿死是小失节是大。你真把说这话的人饿上三五天嗟来之食他照样裂开嘴巴向嗓子里塞。在杜规看来所有先哲之言都没有这两句说得实在“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一个政府连给治下百姓吃饱饭的责任都尽不到那么无论上面的人打着大宋的旗号还是大元的旗号本质上已经没有了差别。 “大人从兴化、湄洲两地收购来的鱼干到了!”一个底层小吏小跑到杜规身边低声禀告道。 “有多少检查过质地了么?”杜规停住打算盘的手指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批来了三万斤新鲜货还没完全干透。货主答应按六成结算折农具!”小吏清楚利落地回答。他是酒店伙计出身经过邵武夜校成班培训过表现相当干练。 “分三份一份送邵武一份送剑浦另一份留在城内。给货主开免税证明和折款证明让他去货栈取农具!”杜规在账本上记了几笔拔拉几下算盘低声命令。 “是!”办事员答应一声放欲转身又被杜规叫了回来。 “等等通知他下趟货直接送到福州去找福建大都督府的田大人。如果一次送货过五万斤大都督府给他半折优惠!”杜规思索着说道一双小肉眼泡眯缝成了条细线两个大大的黑圈在眼眶周围显得分外清晰。 “子矩能不能动员四周的鱼户向他们收购新鲜海鱼!”没听到小吏的回应带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杜规永远不会忘记。如果没有此人也许自己依然是一个庸碌无为家仇难雪的商贩。浑身的疲倦感一瞬间消失杜规噔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整理官服一边惊讶地问道:“丞相大人您怎么来了!” “见几个客人顺便到杜大管家这里看看明天的早饭还供不供得上。子矩你好像瘦了!”文天祥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身便装愈显得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没没瘦瘦些也好。丞相大人鲜鱼不能大量收购那东西只能吃当天放不住!”杜规感动之余急促地拦阻道。文天祥的问候让他感到亲切但文天祥的建议却不是个好主意。海鱼味道鲜美特别是在泉州这种不缺乏香料的港口偶尔弄几条黄花来下酒实在为人生一大乐事。但作为粮食供给百姓和军队却不可那东西不顶饱且变质极其快。纵使眼下福建已经入冬鲜鱼也储存不了三日。除非家里有大冰窖可那日耗斗金的奢侈物即便是陈家许家这种豪门也未必建得起。”是啊这一带鱼户从来不敢多捞就是因为搁不住!北方好些冬天结冰能把冻鱼拉到很远地方去卖!”一个户部官吏站起来附和杜规的建议。如果冰窖是普通人家可有之物的话凭借出色的捕鱼技巧那些海上讨生活的鱼户早就变成了大富豪也不至于守着大海却代代受穷了…… “不妨科学院那边想了个好办法可以把海鱼做熟了储藏放两个月不成问题。来你们尝尝这可是萧资的手艺味道非常特别呢!”文天祥变戏法般掏出了一个陶土做的钵盂放到杜规面前顺手剃掉了盖子周围的腊封。 腊封下是一层细密的纸绳。杜规虽然跟文天祥很熟知道他的脾气禀性随和但也不敢让丞相大人伺候自己。吩咐人搬来几把椅子请文天祥和侍卫长完颜靖远坐下抢过陶钵盂自己开了起来。 刚把纸绳绕开一股浓郁的香味就飘了满屋。几个跟杜规一块办公的户部官吏肚子被勾得咕噜直叫大着胆子凑过来从打开了盖子下看到了金黄色的鱼块还有半透明的汤汁。 “靖远把咱们的样品多开几个今天犒劳户部几位大人他们最近劳苦功高!”文天祥笑着吩咐。 侍卫长完颜靖远答应一声出门又取了几个陶罐来一一打开摆在一张空出来得桌子上。几个户部官吏知道文天祥不喜欢太多繁文缛节道了声谢围了上去。 每个陶土罐子看上去有二斤容量里边放的是不同的鱼肉刺很少汤汁调得甚浓虽然是冷食也没太多腥味。 杜规吃了一口楞了一下。又夹了一筷子入嘴闭上眼睛细细品了品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筷子如风顷刻间扫荡了半钵。见文天祥笑吟吟地看着他方觉失态脸红了红笑着说道:“如果做出来都是这般味道倒也比得上松鹤楼里的大厨了?不知道萧资他们用了什么秘方怎么能放得这么久!” “是萧资在科学院悬赏花了重金攻克的难题!”文天祥笑着说道。在文忠记忆中罐头是西方一个叫法兰西国家的明。但文忠自己也不知道罐头的制造方法。文天祥把文忠的记忆搜罗个遍只搜罗出来一个后世诸强**队多用携带罐头充饥的印象。 于是他把这个概念飞鸽传给了萧资让科学院作为重点来研究。萧资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在邵武贴出了悬赏告示结果告示刚出来不到一天就被一个叫桑大宝的厨子给揭了。 桑大宝是个山东大汉身高足足八尺开外偏偏胆小的要死。蒙古军在山东“平叛”大开杀戒。桑大宝举家南逃半路与家人走散干粮、银两皆失只好靠讨饭为生。可这年月兵荒马乱哪里有那么多施舍可得。与他同路的乞丐纷纷饿死而他却一直捱到了邵武在餐馆里找了个厨子的差事。 见到科学院的告示他立刻把储藏食物的秘诀献了出来。原来桑大宝在路上乞讨一旦有了多余食物则不像其他乞丐般随便照顾袋子装了或拼命吃掉而是放在陶罐里加火烧上一个时辰然后用尽可能的方法密封起来这种方法可以保证残羹冷炙数日不坏几度成了他的救命粮。 萧资得到秘方经人一试果真合用。第一批鱼肉罐头储存了两个月依然新鲜可口作为样品给文天祥送到了剑浦。刚好文天祥有事到泉州就一并带了过来。 “人说百业中处处皆学问果不其然!”一个户部官吏听完文天祥的介绍扬着油乎乎的嘴巴惊叹道。陈龙复在泉州府号召节粮他们这些低级官吏已经很久没放开肚子吃饭突然见到美食吃相没一个雅观的。 文天祥笑了笑知道大伙日子过得清苦。在没有完善制度的制约下底层官吏是否用心是否清廉完全看上级主事官员个人素质。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贪官手下绝对不会带出什么好鸟来。而在陈龙复这种清廉、能干的官吏麾下则难有人会耍滑偷懒。 但治理一地一国光凭官员的自觉是不行的必须建立一个合适的机制。这一点上大宋原来的理学和文忠记忆中的世界大同都未必走得通。虽然睡梦中他经常被文忠记忆中那个美好的理想激动得心潮澎湃。但作为目睹了大宋走向衰亡的理学大家他知道朱子所谓的圣人之世和文忠说追求的世界大同相差不大要求的都是个人品质。而个人品质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现在效力北朝的留梦炎、叶李等人学问、人品都曾堪称一时典范。可在关键时刻的个人气节却连彭震龙这种因贪墨被撤职的小吏都不如。 正思考间听见杜规问道:“敢问丞相大人做此一罐鱼所耗几何?一日可做多少?”  “我正要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做鱼罐头的材料无论陶罐子还是鱼都是你泉州特产之物。逃难而来的百姓当中又不乏壮劳力。萧资他们设计了个生产线图纸等详细资料我都带来了你立刻可以安排商家合作。出了产品一部分供应军需一部分赈济百姓你看看有没有机会做大……”文天祥拿出一叠图纸详细的解释道。 很多事情需要一步步来将来用什么办法保证华夏永生那是将来的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生存。文忠记忆中的祥兴二年马上过了在大伙的努力下崖山的悲剧终于没有重演。今后的历史走向与文忠的记忆已经完全不同。可以说从幼帝被苗春救离崖山那一刻起历史已经翻开的全新的一页。华夏文明和草原文明重新开始了一次赛跑。 华夏即将走到哪里途中还有什么变化文忠不会知道对文天祥、杜规、陈龙复对所有人来说也都是未知。 酒徒注:1、关于蒙古皇帝杀大臣不公布真实罪行的记载见于史书。元初三大巨贪阿合马、卢世荣和桑哥死后的罪名都是不忠而不是贪脏枉法。 2、原始罐头的明者无处考证据传为拿破仑。上世纪中国的一些老字号的酱肉也用陶罐腊封法保存。 第一章 进攻(三) “丞相好像忘记一件事现在是冬天食物本来容易储藏若是盛夏未必能放得了这么久!”泉州知府内堂陈龙复品尝尝完科学院的新明笑着提醒。 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文天祥有些雀跃的心情立刻沉了下来。对于科学院明的罐头福建大都督府上下都寄予了厚望。否则他也不会从前线风尘仆仆地跑到泉州来令杜规等人想办法推广。 福建路海岸线长粮食匮乏有了这种东西相当于利用起来了海洋这个大粮仓。将来无论跟北元的战斗多艰苦只要保持住水上优势破虏军和福建大都督府就可以坚持下去直到敌我攻守之势逆转那一刻。 可被陈龙复这么一提醒明年彻底解决粮食问题的希望又很渺茫了。解决不了粮食问题自己很多对未来的规划都相当于空中楼阁。自己用国家概念取代朝廷固然可以凝聚一部分有识之士破虏军接连的军事胜利固然可掩盖大都督府治下的一部分危机。可如果连饭都吃不饱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长期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么多年经历了官场的是是非非经历空坑兵败与福建崛起生生死死一路走下来对这个时代的很多痼疾文天祥已经很清楚。而通过文忠的眼睛他更能看明白表象背后的实质。在冷却的漏*点后采取的措施未必完美却更谨慎更看重可行性。 “不过这东西还有改进余地。在陶罐外涂一层厚厚的腊就会好得很多。”陈龙复见文天祥情绪有些低沉不敢再卖关子把自己想到的方法提了出来。“泉州城杨家老字号做酱肉就是放在陶罐子里外边再裹一层蜡壳。不过酱肉里边汤汁少味道也咸得多!” “噢!当真?”文天祥的心动了动难以置信地问。他怀疑的倒不是陈龙复所说的罐头改良方法而是很好奇甚有文名的老儒陈龙复居然对保存肉食的工序如此清楚。要知道这个时代儒者通常以“远疱厨”为荣懂得如何烹调并非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若不懂如果储藏这些鱼儿陈某怎为得这一方太守!”陈龙复看了文天祥一眼有些得意的说道。“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福建山多平地少。而丞相自占城所引稻种亦未形成气候。最近被张弘范一翻搅闹又损了甚多田地。若不教百姓吃些鱼儿难道把大伙饿死不成!只是本地百姓终久比不得那些海商有鱼即可度日。每日还需有些老米才能饱肚。罐头供军需为好如果供民用未免工序过于复杂。况且百姓的口味一时也改不来!” 说罢自桌案边取出一叠字纸来依次摆放到文天祥面前。 此时的文天祥满脑子的迷惑早已被惊诧所取代。他知道陈龙复是丞相府中受自己影响较大接受新事物较快人物之一。但万万没想到几日不见陈龙复的进境已经当刮目相看。非但自己想到的他想到了。自己没想到过的细节陈龙复也想到了。 灯下翻开那叠字纸入眼得是清一色的楷书笔力遒劲字迹清晰。不是士大夫之间互相夸耀所用的诗词和佛法、修行等无病呻吟的感悟而是关于以鱼代粮的各种实际操作办法。 “取生油三钱急火烘锅。净鱼入锅改文火烘烤加盐、生姜……半个时辰后肉烂骨脱可得肉茸入口即化诚为美味也名为鱼松。如是一斤鱼可得鱼松四两(古代一斤为十六两)。五口之家烹之每日可制鱼松二十斤。可自食用亦可售之衣食无忧也……”一张未署名的文章中写道。从作者用词的小心谨慎上来看明显是受到上司要求认真完成的一份报告. 接下来的几分报告都是类似的内容有快制造干鱼的流程有熏鱼的保存期限研究有在沿海建立大冰窖的可行性报告如是种种全是关于海鱼如何长时间保存并转化为粮食的分析。还有人建议将城中百姓大批迁往流求利用那里不下于福建的平地面积和与世隔绝的环境开荒屯田为丞相府开拓稳定粮食供给渠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文天祥的心下越来越惊。显然陈龙复和他主持的泉州府在如何利用海鱼的探索上走在了大都督府和科学院的前面。 在所有报告的最下边是一张宣纸上边只写了“建城”两个字。从字体上来肯定出自陈龙复亲笔。 一瞬间文天祥的心情已经出离了惊诧蓦然从灯下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陈龙复打量起这个文名不在自己之下的儒者来。 “丞相大老远跑到泉州不只是为了一个罐头厂吧!”陈龙复被文天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目光问道。 “恐怕少卿看得比我还远!”文天祥点头答非所问。少卿是陈龙复的号这两个字今晚被文天祥每每提起来都带上了几分嘉许之意。 屋子内没有其他人两个曾经的大儒笑着从对方的目光深处寻找答案。 “华夏以耕战立国而耕战却无法与女真、契丹还有蒙古这些北方牧人争天下。王荆公曾云时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可惜荆公所在之世积重难返非鼎革之良机。而宋瑞兄自空坑兵败无地立锥虽然局势困扃手下却为一片白纸……”沉默了片刻陈龙复品了口茶笑着说道。 文天祥抚掌大笑。他这次来泉州本来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和陈龙复做一番探讨。陈龙复福建最有名的大儒并且人也开明如果他能理解自己将做的事自己所谋则会顺利得多。却没想到没等开口陈龙复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一番更大的改革。 “当日在百丈岭中四下无路文某只好斗着胆子从绝境中杀一条路出来。所幸两年多来这条路还走得通畅…….” “只怕危机过后挡在丞相面前的人反而会更多。这两年大伙被蒙古人逼入了绝境如何谋求生存让大宋不亡于外族之手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皆是手段不值得深究。而眼下福建慢慢安稳恐怕有人又要存心生出些事端!”陈龙复打断文天祥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两年来他看着福建一点点生改变看着大都督府成长。虽然初始时对文天祥的很多策略不满但实际执行过程中却明白文天祥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所以他试着不以抵触而以接受的心态顺着文天祥的想法去迈进了一小步结果居然现这一步跨得海阔天空几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自己面前。 “少卿莫非知道我接下来意欲何为?”文天祥故意问道。 “丞相不是一直在做么从百丈岭开始?莫非丞相忘了某亦出自福建陈家那最早的盐场、绸缎作坊可都是陈家的产业!” 文天祥心中的谜团终于被揭开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陈龙复在儒林中名气甚高但为人难得的开明。这两年来自己的一切新政得其支持甚多。文天祥一直以为陈龙复是为了大局着想才委曲求全不与自己相争。今天才明白其实陈龙复对工厂矿山等新鲜事物以及其作用了解得比身边大多数人都清楚得多。 他平素不提只是因为没有人给他提这些的机会。但一旦有人给了他这个机会陈龙复回报的将越所有人的期望。 这才是真正的儒者有着高洁的品行同时也具有开阔的心胸。精研儒学本意亦不介意对新学兼容并蓄。 相对于博学有容的陈龙复这个时代很多名儒或学派领袖更像井里的一群青蛙。叫得声音很大群聚在一起也煞有介事。却从来没勇气从圣人设计好的井里探一下头出来看一看井口外的天空。 “丞相此刻是想将邵武之工厂、矿山向各地推广所以解决吃饭问题是当务之急。而萧资恰恰想到了如何用大量鱼肉弥补粮食的不足。陈某不才亦有一些心得献予丞相。有了食物丞相的新政则有了底气。其他总结起来应该是两句话以细密代替粗疏以协作代替分散!如此数年若国家有事则不愁无壮士应募。而百姓亦知秩序圣人之道于是得以大行天下!”灯下陈龙复侃侃而谈。已经很久没和文天祥这样毫无隔阂地交流过政见了他的思路流畅如江水。 张弘范通过烧杀抢掠把百姓都逼向破虏军所控制的几个大城市。特别是福州和泉州人口几乎瞬间翻了一倍。这是蒙古人打仗的经验做法通过这种手段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地消耗净对手最后的力量。 而这个不利条件陈龙复却认为大都督府可以充分利用起来。人口集中在沿海城市固然给这些城市的粮食供应增加了难度。无形中却为将邵武的工厂、作坊推广开来提供了契机。 所以陈龙复并不赞成属下提出的迁移百姓到流求的做法。在他眼中那无疑是在浪费机会。即便流求可以大面积垦荒新粮食入仓也是秋天才会生的事情。在稻熟前的几个月给百姓供粮便成为大麻烦。而把百姓集中在城市里务工则可“以工代赈”。眼下泉州商路通往海外四十余地生产出来东西向来供不应求短时间内不愁没有销路。所以工厂、作坊可以尽可能地扩大。而百姓手里有了做工赚来的钱则可以买鲜鱼来代替一部分食物。几个环节结合起来比长途运输粮食到内6损耗小也容易实现得多。至少不会有太多的人因官府照顾不到而面临饿死。 福州、泉州城外有大面积的平原依靠新式农具和新的占城稻种明年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与鲜鱼相搭配不难对付过一个荒年。城中百姓多了则诸般作坊可以大兴。诸般作坊大兴了则城市会越来越繁华。城市越来越繁华则大都督府的税收会越来越宽余。 有了钱则可以加快武装破虏军的步伐。随着破虏军的持续壮大大都督府将不断从北元手中攻城掠地。每攻下一处都可以把新政以武力为后盾直接推行下去。而以近两年的实践所得出的经验推行的新政后的地区民间会更富庶获得的民心也越大。总之陈龙复以为新政和破虏军相辅相承新政走多远破虏军就能走多远。反过来亦是如此。 陈龙复双眼中精光闪烁仿佛已经看到了新政铺向全国后的情景。在他心中所谓新政其实是对圣人之道的一种全新解释。随着大宋或者大都督府的振兴圣人之道也可以灌输并传播下去。这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功业完成或者参与它的人都足以凭此名留青史。 “圣人之道?”文天祥目瞪口呆地听着陈龙复的话心里又多了几分困惑。陈龙复的设想已经有些类似于文忠记忆中的工业化国家。但自己曾经认为这与圣人之道格格不入。文天祥为此一直非常苦闷费了很多时光才想明白到底该何去何从。而陈龙复这个没梦见蝴蝶的人居然能把工业化国家和圣人之道毫无缝隙地联系在一起。 “圣人提倡兼收并蓄而不是固守其成。最终所求乃是秩序。而百姓在作坊做久了自然知道令行禁止也自然知道彼此容让合作!”陈龙复笑了笑把自己平时的一些思索一一道出。如果对方不是文天祥这些思考结果他绝对不会轻吐。在这个以死守为荣变通为耻的儒林里他宁愿把自己真实的想法烂在肚子中。 “如此大道可行国运可昌!”文天祥终于明白了陈龙复的意思笑着总结。虽然陈龙复的想法与自己的想法并不完全一致但没经历过文忠记忆侵蚀的他能想到这一层已经非常难得。 接过陈龙复的话头文天祥继续补充道“少卿可曾想到除了少卿所总结了那两句话外以宋瑞之见欲行圣人之道还要加上‘由下而上’四个字。” “由下而上?”这回轮到陈龙复楞了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文天祥的眼睛。 “少卿请看自李唐以来我朝制度皆为如此结构!”文天祥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大大的佛塔然后与佛塔上点了几点说道:“就像这个塔最上边是皇帝然后是宰相各部官员然后是知府、县令小吏最底层承受重压的根基却是百姓。丞相对皇帝尽忠百官对丞相尽责小吏对上司尽职惟独那些交粮纳税的百姓他们的事情没人管。当官的贪婪不尽心做事只要不被上司觉或者被觉后也能讨好上司就不会被撤换。所以官员们乐得轻松吟诗作画清谈傲物没有人还想着替百姓做实事。时间久了诸弊淤积百姓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自然要起来造反。百姓一反国之根基腐朽大厦将倾。纵使有能臣可强撑一时亦难敌外族顺势一推。由是看来以元代宋不过是将百姓头上这些塔中换掉或加上一层。实际上对百姓而言其中差别并不大。所以国难当头豪杰不出。却尽出些董大、张弘范这种人物……” 烛光下文天祥详细剖析着历朝结构指点着其中优点与不足。与圣人所言不同文天祥并不认为上古的结构是最好的。实际上除了乱华的五胡和入侵的大元中原历朝一直在实现着一个自我完善的过程。唐制是隋制的修整与延伸宋制借鉴了唐末藩镇割据的现实。无论是想赶走北元还是为了避免悲剧的重演都需要一种更可行的治政方式。 这种方式到底是什么文天祥希望陈龙复能和自己一同摸索。内心深处目睹了谢太后、贾似道时代无能与无行的大宋圣人之世这个理想在文天祥心中早已破灭。这点他的理念与陈龙复不同但作为非根本性分歧文天祥没有说出来。同时文天祥对文忠所追求的大同世界也不相信在他那双历尽风波的眼中大同之梦和圣人之世本质相差不大。都对个人修为无限的高这对执政者很有利一旦无法兑现他们当初的承诺他们就可以拿百姓素质不够做借口。 而他所期望的制度执政者却不应该如此轻松地推却责任。他必须以这个国家的现实为依托寻找一条相对公平和安全的路。一旦失败那是执政者与他的同伴失职而与百姓素质无关。 “所以圣人以礼义廉耻教化士人让他们谨守牧民之道。”陈龙复苦笑着插了一句然后摇头道:“可惜自古以来肯尊圣人教导的没几个!” “所以前一段时间咱们要百姓自己推举官吏!”在陈龙复的提醒与指摘下文天祥觉得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自己前一段时间为什么要那么做今后想做些什么都可以解释得明明白白。 “可百姓推举上来的官吏却多出于地方名门。长此以往国事必然被世家大族所把持。而李唐以来所做的削弱世家大族势力的所有努力皆将化外乌有?丞相这才是我为你所担心的!”陈龙复摇摇头叹息道。“丞相用意好最后收获却未必是丞相本意!” “所以我要提倡民间开办工厂让百姓不依赖家族也可以活着。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契约让百姓受到豪门欺负后有个讲道理的凭借!这些未必可一措而就却是文某坚持的方向!”文天祥坚定地说道。陈龙复的表现让他对即将要做的事情有信心了许多。 “恐怕到时候要杀丞相的不止是蒙古人!”陈龙复楞了楞有些忧郁地说道。 “恐怕那时杀了我皆挽不回天下大势!”文天祥摇摇头义无反顾地答。文忠记忆中的东西他不打算完全接受。但文忠记忆中的一些道理却非常有独到之处可以揣摩借鉴。 纵然心中多了一份记忆他亦不是文忠。此一世他依然是文天祥大宋丞相一篇文章里绝望地写下二百个死字也不肯放弃的文天祥。没得到文忠记忆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去做。而经历了两年对文忠记忆的吸收和推敲他已经决定走一条与文忠所想不尽相同的路。虽然这条路在眼前这片土地上可能比照搬文忠的理想更为艰难。 “如此陈某愿为宋瑞牵马执戈为阵前一卒!”陈龙复见文天祥如此绝决心中亦生干云豪气大声说道。 “那好你先与杜规等人一道把工厂找商家开起来。科学院所明的东西除了武器都可以在泉州着商人制造。还是与邵武一样科学院提供技术细节商人们出专利费即可。其他泉州能原来的各种作坊都想办法鼓励他们加大。城里那么多流民一定要抓紧时间给他们安排事情做免得闲人生出是非。实在没地方安排的就安排他们去修路补城或出海捕鱼去!”文天祥大声安排道。 泉州和福州都是商港只要海面控制在破虏军手里生产的东西就不怕没人买。张弘范当时想用这个办法拖垮福建大都督府而自己刚好可以因势利导把所有不利条件化解为有利条件。 至于百官那边如何应对文天祥并不太担心。如何揽权如何弄权如何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如何欺骗隐瞒倾轧在自己的前半生所见的官场和熟悉的《资治通鉴》里有无数鲜活的范例。他清楚只是不齿也不愿意去效仿。但如果为了自己认定的事情有时不得不弄一些非常手段。 也许这是在玩火但眼下形势却由不得自己不把火烧大一些。否则谁知道北方的叛乱能支持多久。最近商队用武器换来的战马越来越差有很多只能用来耕地。这说明乃颜积蓄的实力渐渐要被耗尽了。好在科学院已经开出了马犁劣马也可用。耕作起来比牛犁还快一些。 一旦乃颜输了蒙古军就又会大举杀过来。破虏军与元军又将是一次大规模的消耗战。大都督府必须和时间赛跑和忽必烈比谁展得更快谁的治政方式更适应这个时代包括民政与武力。 在这场游牧文明和中原文明的角力中大都督府不能一味的防守要进攻用各种方式进攻。在进攻中削弱对方在进攻中完善自我。 祥兴三年一月福建大都督府下鼓励参军令重新申明凡加入破虏军为国捐躯或致残者国家有责任让其本人和妻子儿女终生不受冻、饿之忧虑。令下诸军欢声雷动。 其时罐装鱼、鱼松等物初问世以其做法简便味道鲜美易于储藏风靡宇内。南北各地纷纷抢购福州、泉州、漳州三港罐头厂接连建立日耗鲜鱼数十万斤。福建各地鱼户从此不为贱业世家大族争购巨船出海捕捞每日早晚卸鱼码头千帆云集。 摆脱了食物匮乏的困扰福建大都督府开始加运转。钱庄这个自王荆公开办青苗法时就应该出现的事物在文天祥的大力支持下以官府占股四成民间占股六成的方式开办了起来。往来商号可以在钱庄存好银两凭票据于异地钱庄领取。并且可以凭借家产或者有信誉的大商号为担保申请小金额贷款。 福建各大银坑所产已经通过假钞从北元掠夺来的银两以这种更高效的方式重新流回了民间。 祥兴三年二月早春。福建大都督府下鼓励工商令有在福州、泉州、漳州、邵武、剑浦和建宁开办工厂并雇佣流民达四十人以上者其厂减税一成。有开办工厂之心却无资金者可凭家中地契到大都督府所办钱庄贷款年息止一厘。 同时大都督下令凡百姓家产非贪污、投敌等重罪任何人不得剥夺。包括大都督本人和皇帝亦无权侵犯。 令下商家和百姓雀跃。儒林震动百官议论纷纷。6秀夫、邓光荐、夏士林等重臣欲阻止因文天祥功大权重而诸军皆唯其马是瞻帝幼太后暗弱等故不得已而从之。 酒徒注:圣诞快乐! 第一章 进攻(四) 平宋副都元帅李恒最近的心情一直很恶劣纵使在百余名侍卫的簌拥下威风凛凛从广州街头纵马疾驰的时候心中的郁闷也得不到半分缓解。 私下里李恒真的很想找龙虎山那帮牛鼻子们看看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冲撞到了什么神灵所以一年多来让衰运长期相伴。虽然明知道那帮装神弄鬼的道士和街头摆摊算命的骗子是一路货色可骗子们至少能给人一整套关于命运的说辞让人在重重厄运中看到一线摆脱的希望。否则再于这夏天热如火炉冬天寒风似刀的广州城呆下去李恒非得疯掉不可。 也难怪李恒沮丧一年多来厄运几乎与他寸步不离。先是在平宋都元帅位置的角逐中输给了战绩和出身都不如自己远甚的张弘范让他这个西夏国的皇亲蒙古宗王合撒儿的养孙颜面扫地。接着又在广南东路之役中毫无建树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在疆场上纵横驰骋杀人立业功劳簿和分赃帐本都写得满满。好不容易熬到一直刻意压制他的张弘范挥兵入闽得到机会坐镇一方却又被许夫人的兴宋军和广南各地的“毛贼”闹了个灰头土脸。 等到了张弘范北撤达春接了平宋都元帅之位后李恒的运道更差居然鬼使神差率领新成立不久的舰队出海试图以自己之短击人之长。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一代名将在海面上被名不见经传的宋将杜浒杀了个大败连座舰都沉到了海底下。 狼狈逃回广州后非但李恒自己所有跟着他的武将李獾、李狰等人都觉得灰遛遛的抬不起头来甚至在达春派来的信使面前都不好意思为自家的主帅辩解一句。 杜浒是谁是文天祥手下一个无名之辈。想当年文天祥本人都曾被李恒杀得落荒而逃连老婆孩子都被活捉了。事隔不过两年光景一切居然颠倒过来原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名将变成了不会打仗处处受制于人的窝囊废。而原来那个纸上谈兵枉自断送将士性命的书呆子居然好整以暇地把十几万元军耍得团团转。 从东边的恩州到西边的钦州李恒治下漫长的海岸线成了杜浒来去自如的“客店”。并且这个客人还没有一点儿做为客人的自觉入了店门拿了粮草补给杀官逐吏将府库劫掠一空不说在走之前还喜欢放上一把大火让闻讯赶来救援的李部士卒隔着很远就知道这次又白跑了一趟除了给那些地方官员收尸外别的什么收获也得不到。 李恒不是一个轻易被对手打倒的人两姓家奴的生存经历把他的神经磨砺得非常坚韧。在忍受了达春派来的信使百般指责后他曾暗下苦功试图以崖山之役缴获的战舰为主体重整水师彻底解决掉杜浒这个隐患。结果练兵刚刚开始那些懂得水战的新附军将领就一个个告了病死活不愿意再次将船驶出珠江口。李恒知道这些人是被杜浒舰队中的火炮吓破了胆子又是许愿封官又是杀人立威好不容易让将士们上了船没等沿伶仃洋兜上半个***走在外围的二十几艘战舰突然脱离了本队呼啦一下在消失在外海深处。(酒徒注:蒙古人攻西夏李恒的祖父不屈战死。他的父亲被蒙古宗王收养后来因告李檀叛元之功而得到封爵。) 李恒无奈只好把战舰暂时用铁索相连泊在广州城外。一面督促麾下嫡系努力学习水战一面试图从沿海渔户(又名海民因无固定居所和产业所以在宋时无百姓资格但要承受税务)中招募善于弄船者。结果招募告示刚刚贴出去没几天沿海的渔户居然纷纷搬了家。李恒心下觉得奇怪派人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老对手文天祥在福建开了什么鱼肉加工厂那边钱好赚海民与农夫地位平等把临海的渔户大多数给吸引了过去。 加工厂是什么东西李恒不知道。但他却从流传在广南东、西两路屡禁不止报纸上看到了文天祥率领福建本地官员和儒林人物临海赋诗观潮品鱼的盛况。那份来之不易的报纸中对当时盛况大加赞赏认为那是福建各地数年来难得的盛事。并且顺便将盛唐时代曾经风行但已经失传甚久的海鱼之数十种吃法一一刊载出来。还于每一种吃法下附上了古人赞美的诗词和今人不遗余力的描述。 什么脍、炙、蒸、烧、干、茸……很多李恒听都没听说过的新词接连牵动他的眼球。让他大流口水之余心下更是气恼。恨那个打仗不按常理的文疯子居然胆敢在他和达春两路大军的夹击下如此好整以暇。 “这不是看不起本帅么?”恼怒之余李恒把一身精力都泄到了下半身上。隔着惠州和潮州福建路他攻不进去。但凭着手中十几万大军他也有把握不让杜浒在广南东、西两路立住脚。既然能维持住不输不赢的现状都元帅达春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况眼下大元用兵重点在辽东南方兵力投入不足平宋都元帅本人在福建也接连打过几个败仗。 “让开让开没长着眼睛么!”两百多个新附军士兵快步跑过清空东濠畔临近石桥的街道。(酒徒注:东濠是宋代广州城内的一条大河。那时广州城与现在不同现在的番禺等地还是海岛) 一个买混炖的小贩躲避不及摊子被士兵们踢翻在地盘儿、碗儿四处乱滚。小贩还不开眼试图跑到路当中去拣几匹开路的战马冲了过来马背上的骑兵挥动长枪将小贩的身体远远地挑了开去。 血如雨点般飞溅周围百姓被惊得东奔西走。实在躲避不及的皆双手抱头瑟缩在路边的柳树下。 平宋副都元帅大人气势汹汹地准备杀奔哪里大伙都心知肚明。这个两姓家奴在达春面前是受气包但于广州城内却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鞑子皇帝有一百多个妃子李大元帅的临幸过的女人加在一处也过九十九。眼下城内谁家娶新娘子过门都得先搬到城外乡村里躲几个月才能回来。不然一旦被李恒知道无论新人是美是丑肯定逃不掉他的魔爪。而那些被他欺负了的人家还必须摆出一幅笑脸否则一旦被李恒感觉到招待不周一家老小都会莫名其妙地“病死!” 所以虽然李恒假惺惺地曾经下过几道‘不准士卒抢劫百姓不准蒙古人强占他人产业掠夺百姓为奴’的禁令。但明白人都知道那是他为了收买人心摆出的样子。作为掌管两路军政的大员他自己都没把治下的百姓当人看麾下官兵们的行为自然更加无法无天。 “造孽啊!”蹲在柳荫下的顺民中有人摇头叹息。为了保护平宋副都元帅安全横跨东壕的石桥被李恒麾下的士兵强行封锁了没有一时半会儿不会解封。大伙保持这种委屈的姿势至少要等到李恒离开后才能结束。 “老天不开眼啊才二月的天气就这般热地狱都搬到了世间啊!”有人借着议论天气的由头含沙射影地骂。 “要是状元公来这里巡视一圈就好了!我辈也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一个好像读过几天书的人企盼地说。 “是啊是啊!”其他人大声附和。广州人熟悉的状元公只有两位一个是降了大元的本地状元张镇孙另一个就是文天祥。显然大伙企盼能赶来的人不是前者。 “快了快了你们没听童谣说么河南河北路断状元现!”柳荫下一个身材坚实的游方和尚笑吟吟搭言。边说边高高地托起手中的钵盂。 紫铜钵盂甑明瓦亮将背后马队通过的影像一丝不落地映照了下来反馈到和尚眼里。 几个当地人楞了楞看了看这个面相和口音都不似本地人的和尚警觉地向两边挪了挪身体。 “兀那贼秃休要胡言!河南河北路断除非石桥自己塌了?”背对着众人为李恒占街的一个新附军什长转过身来狐假虎威地骂道。东濠是横穿广州的一条大河河道上的石桥已经屹立了百余年。百年来几次漫过堤坝的大秋汛都未曾将它冲断过。和尚妖言惑众看在他手中那个紫铜钵盂价值不菲的份上当兵的也要管上一管。  “军爷你怎知道石桥不会塌呢要知道人在世间一举一动菩萨都看得清清楚楚。冥冥中老天要惩罚你饶你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雷霆一击!”外来的和尚显然不知道李恒麾下士兵的凶恶笑嘻嘻地应道。 那什长见用话吓唬不住和尚登时火向上壮。看看李恒的马队已经上了桥距离自己远了提高嗓门大骂道:“你这个贼秃爷们好心提点你你倒踩鼻子上脸!你在哪里出家拿出你的度碟来这紫铜钵盂是做甚用的拿来军爷验看!” “贫僧无果不积善行不求正果!”和尚一脸慈悲地答道手向前托把个钵盂抡得如大锤般径直砸在什长的面门上。 “碰!”什长被砸得脑浆崩裂直挺挺倒了下去。恶和尚无果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伸手抓过什长落下的长枪手腕一压一抖把冲过来的几个士兵接二连三挑飞。 “有刺客!”士兵们扯着嗓子喊道。 周围百姓乱做一团东跑西窜任士兵们如何阻拦都阻拦不住。有人胆子大躲在柳树后偷偷四望看见石桥另一侧二十几个被挡在路边的商贩抽出刀杀向了李恒的卫队。 受到突然袭击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围成了一个***将平宋副都元帅李恒牢牢地护在石桥中央。负责清理街道的新附军士卒快聚拢成队在低级军官的驱策下奋不顾身地挡在石桥两侧任刺客们个个武功高强却无法靠近石桥。 “放箭放箭!”李恒高举着马刀声嘶力竭地喊。打了几十年的仗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石桥两侧的刺客人数不多但进退之间组织严密显然不是一般的江湖匹夫而是经历过战阵之人所为。 能驱使如此多江湖人为他效力的贼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文天祥。李恒想到这个可能血就冲上了脑门。红着眼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重金购来的手弩扣动扳机将上面的弩箭一支支射了出去。 弩箭破空飞出八十余步力尽被带队的刺客头无果和尚用长枪一一挑落。 李恒楞了楞将手弩狠狠地掷入了河中。伸手抽刀试图冲下石桥却被周围的护卫死死挡住。 “大帅休急援兵马上就到!”亲信将领李獾拉着李恒的马缰绳劝道。仓猝遇袭死守待援是最好的办法。石桥两侧是水面刺客不可能从河面上杀过来。只要守住桥的两端就能保护好李恒安全。此地距离军营不远时间又是傍晚纵使有更多的刺客在其他地方埋伏大军闻讯赶来后也能将他们踏成肉酱。 “杀杀一个不留。周围的所有汉人都是刺客一个别放跑了!”冷静下来的李恒毫不犹豫地吩咐。 不用他的吩咐周围的士兵也不会给百姓留情面。桥上空间小拉不开弓。桥两侧的士兵却很快在李狰的组织下用弓箭对闲杂人等进行了清理。几轮齐射过后刺客、商贩还有被阻挡在附近没来得及逃离的百姓倒了一地。 无果组织着刺客们缓缓后退慢慢退出了弓箭手的射程。几个骑兵纵马追来无果横枪挑开对方势在必得的一记斜劈枪花一抖刺入了骑兵的梗嗓。 李恒欣赏地点点头对无果和尚的武功好生惋惜。远处已经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这个武技甚好的和尚纵使再善战也难逃离生天了。 突然他感觉到一丝危险。从开始到现在好像那个和尚一直在石桥外围与自己的部下周旋如此好的武功却从来没有试图抢上石桥过。 莫非他的目的仅仅是把自己困在石桥中?“河南河北路断状元现!”一句绕嘴的童谣刹那间闪过李恒的脑海。紧接着他感觉到了脚下石桥飞了起来托着自己高高地飞向云端。 “轰!”一声爆炸在东濠上响起历经百年风雨的石桥随着爆炸声消失在浓烟中。 酒徒注:有客户不得不应承刚回到家晚了抱歉。 第一章 进攻(五) 祥兴三年二月下有僧无果与其客杀贼酋李恒于道。贼兵万余追之无果被围战死其客八十三人皆没于军阵。 消息很快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金真大惊一边遣使快将此事报告给亲征辽东的忽必烈一边连夜召集留守在大都的众臣商议派人接替李恒收拾两广残局事宜。出乎金真的意料原来为了一个官位争执不休的蒙、色目、汉三系大臣突然谦让起来争执了半天居然无人肯担当平宋副都元帅的位置。 金真不得已只好命令自己不看好的两江大都督吕师夔去掌管李恒留下来的兵马。旨意送达广南东路后诸将皆不服气一些原本就在宋与元之间摇摆不定的地方豪强悄悄地带领队伍回了故乡打着维持地方治安的名义观望两广事态的进一步展。一些被翟氏叔侄协裹入元军的故宋官兵也成批携械出走半前后半个月不到李恒所部兵马散去大半只留给了继任者一个空架子。 儒林中对无果等人的评价莫衷一是。有人为这这八十多人义举吟诗赞颂也有人跳起来斥责其行为鲁莽不敢在两军阵前堂堂正正的与李恒厮杀反而采用如此下流手段辱没了大宋礼仪之邦的美名。直到文天祥亲自写了文章祭奠无果并以“贼未离宋境反抗者一切手段皆为正义!”作为全文终结儒林中争论才慢慢平息下去。 一些对元庭不满的民间力量受到鼓舞趁势大起。一时间两江、两浙、荆湖、两广到处都是打着大宋或破虏军旗号的义军就连北元统治了多年治安最稳定的中书省各地也受到了波及。忙得监国太子金真焦头烂额不得已将原本聚集在建康随时准备南下接受达春调度的八万多蒙古军再度分散往各地去灭火。导致没有友军支持也没有援兵补充的达春部对福建的攻击越来越乏力慢慢地连骚扰之军都派得少了。 刺杀行动带来的震撼还不止如此自无果战死后很多江湖豪杰不敢再自称一个“侠”字一些喝醉了酒便上街打架靠一股子狠劲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更不敢以江湖人自我标榜。在世人的眼中所谓侠客不再是简单的“以武犯禁”也不再是勇武有力的标志而是代表了荆苛等人在暴政面前的抗争与不屈代表了一个匹夫肩头对国家的责任。七百八十余年后有为评话者重新演绎的无果等人的故事用一句话把侠客形象概括总结闻者皆拍案赞赏。 那句话便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些都是后话书中暂且不提。 福建大都督府文天祥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情报。从各地细作送回来的情报中分析针对李恒的刺杀行动已经严重打击了北元在江南的统治。一些地方高官甚至不敢轻易出门稍闻风吹草动就全城封锁搜查可疑刺客。对百姓伤害最重的那些贪官特别是北元派往地方的转运使仓库使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其麾下狐假虎威的小吏们甚至连离城十里的村落都不敢去收税。 但文天祥却否决了由刘子俊、何时、陈子敬等人联名提出的对北元治下各省高官逐个进行清除的行动。民间自的抵抗热情需要鼓励但刺杀行动付出的成本过高让文天祥不得不慎重考虑。李恒遇刺后北元随即进行的“宁错杀不错放”的疯狂反扑几乎把敌情司潜伏在两广的细作给连根拔了个干净。所以这种影响长远但实际收效不明显的做法还是谨慎些为佳。杀了一个地方官员北元会再委派一个。只要蒙古人还占据着战场主动天下有的是经不起高官厚禄诱惑的精英。而相比这些所谓的精英敌情司潜伏在各地默默无名的细作们显然更重要。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去硬拼对破虏军不合算破虏军也拼不起。 他需要更有效的办法比如用战场上的局部胜利来打击观望和盲从者对北元的信心。眼下随着在永安之战受伤的士兵6续归队从流民中招募的壮士慢慢适应了军旅破虏军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元气。正是再度出击挑拣实力弱小的对手练兵并扩大地盘的好时候。而两广的混乱刚好给大都督府提供了填充北元战略重心转移后所留下武力空白的好机会。 在战场上正面角逐的同时还有另一些高效、易行的战术可以采用。北元兵多将广但对战争的理解上却与文忠差了不止一个层面。 三月伶仃洋昏暗的星光下二十多艘帆船分先后两个纵队悄悄地靠近滑过了水面幽灵般向沉睡中的广州港靠去。 为了防备破虏军水师偷袭前平宋副都元帅李恒可谓费尽心思。用小船和巨木在港口外如6上建营垒般扎了一座巨大的水寨不算还在港口外围的海岛的礁石上修建了百余个烽火台。烽火台上昼夜有人监视。一旦外海有警片刻之内所有驻扎在广州的元军都会倾巢而出。 可今天外围的几个烽火台同时进入了沉睡状态。直到连帆船靠到了脚边上都没出半点反应。 “嘎、嘎、嘎嘎!”帆船上有水手模仿着受惊的海鸟出一连串叫声。 “咕咕咕咕!”烽火台上有野鸽子低声相和。随着鸽子与海鸟的唱和一行人慢慢走到了岸边从礁石后扯出条乌延小船轻轻地荡向了黑暗中的云帆。 “苗兄顺利么!”没等小船靠近舰队长杜浒迫不急待地冲到船舷边低声问道。 “顺利秀山七岛守烽火的弟兄都愿意跟着咱们走一会我派人带着你先用大船把他们接下来别让他们落在吕师夔手里。内海那边番禺附近几块礁石上有人不肯合作已经被咱们的弟兄沉到海底去喂龙王。从这里到水寨一路畅通接下来怎么干就看兄弟你的了!”随着话音苗春的轮廓在黑暗中露出来。跟在他身边的有十几个教导旅的弟兄还有十几个穿着北元号坎的新附军小卒。 “在下李望山恭迎天朝大军咱广州水师盼星星盼月亮般……”有个黑影从苗春身后闪了出来冲着杜浒拱手讪讪地说道。 “快上船别婆婆妈妈的咱破虏军不兴这一套!”杜浒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地说道。眼前这个人显然是个低级军官开口就是逢迎之词。 “是是谨尊将军所命。但但苗将军答应咱等的……”黑影再度躬身施礼口气谦卑话题却是迫不及待。 “答应你们的事情不会反悔。愿意留下的可以加入破虏军。不愿意留下的安家费就在船上每人二十两现银。到了外海你们就可以决定在哪里上岸有附近的渔户驾船接送你们!”杜浒的鼻子都快给恶心歪了厌恶地回答。有道是什么官带什么样的兵吕师夔为人贪婪手下的士兵也是一路货色。除了钱眼中再放不下没有别的内容。 黑影所担心的事情有了答案再不罗嗦沿着缆绳率先爬上了最后一艘大船。跟在他身后的新附军降兵6续沿缆绳攀援而上动作虽然疏于训练身体却依旧保持着敏捷。 苗春冲杜浒点点头与部下挂起船帆快向内海漂去。几艘大船跟在他身后慢慢向广州城靠拢。沿途的烽火台很快易主越来越多的新附军士兵走进了预备好的运输船舱。 广州水师大营的轮廓慢慢出现在杜浒的望远镜内。 牛油大炬在水寨四周猛烈燃烧着寨墙上却没有任何士兵巡逻。水寨口连艘日常巡视的敞蓬快舰都没开动。几艘蒙着牛皮的艨艟懒懒地泊着借着明亮的灯光可看见主桅杆旁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其中有几件颜色煞是鲜艳明显是给女人穿的 苗春指挥着几艘改装了三角帆的乌延小船悄悄地从黑暗中浮现。船只都是满载吃水很深推进的度却丝毫不慢借着风势鼓满了帆箭一样向水门射过去。 一个今晚在值的士兵从艨艟上直起身体走到船舷边解手突然他听见了不一样的水声。以为是有什么人出去玩闹半夜才归宿。抬起头来嘟嘟囔囔地骂道:“刘将军说过吕大帅要整军了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猴崽子再不……” 他的下半截话完全卡在了喉咙里眼前的三角帆船他没见过完全不是营中兵士卒常借出去胡混兼贩些私货的五百料小船。是乌延船比寻常度乌延船快出三倍有余的改进型乌延船。一瞬间他明白是谁来了伸手去掏号角却现手已经不听使唤。一支弩箭飞来直插进了他的梗嗓。 “扑通!”巡夜的士兵落水。几个坐在寨墙上瞌睡的士兵耸了耸肩膀继续自己的美梦。***下苗春等人驾驶的小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随着苗春一声呼哨所有水手和士兵弃船飞身跃进海水中。 “劫营!”有人终于看到了尽在咫尺的危险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没等他的声音落下几艘小船同时撞到了木墙上船头三尺多长的铁钉狠狠地将船身和木墙钉在了一处。 一道亮丽的火花就在守军呆楞楞的眼神注视下钻进了船舱紧接着黑夜中响起数个霹雳坚实的水寨外墙与寨墙上的守军一起飞向了半空。 杜浒所带着十二艘战舰从黑夜里冲了出来直扑被炸开了水寨大门。周围巡逻船上的士兵大多数在睡梦中见了阎王一部分幸存者从恶梦中惊醒却不知道该做出何等反应。一瞬间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乱轰轰地在甲板上鼠窜。 又有几艘大型帆船冲来冲到水寨旁的艨艟身侧。站在帆船甲板上的破虏军教导旅弟兄弯弓将火箭和引火之物豪不客气地倾泻到艨艟上。 被惊醒的士兵更乱有人慌不及待地跳海逃生有人跪在甲板角落开始念佛更有甚者干脆把双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听吕大帅麾下被破虏军俘虏过又放生的士兵传授如果战场上被破虏军逼得走投无路丢掉兵器高举双手就能换来对方的仁慈。这种保命的经验向来在军营中传播得快。 一个盔斜甲歪的百夫长提起刀来砍了数个举手投降者。方欲命令士兵们各就其位开动座舰却冷不妨有人从海水中跳上了甲板。 “给我……”百夫长狂喊欲指挥士兵将斗胆蹬舰者拿下没等喊完就现自己的头颅飞离了身体。 一把钢刀扫过了他的脖子提刀的主人穿一身水靠双眼中全是轻蔑。 破虏军教导旅以三十人为组采用各种方式清理着大梦初醒的北元士兵。一方本来就士气低落训练粗疏另一方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半个时辰后水寨外围的流动船只已经都失去了抵抗力。 李恒苦心经营的水寨四处都是火头一艘艘破虏军战舰在寨内往来驰骋。为了防止有人偷船溜走每天傍晚水师将领们照例将战舰用铁链锁在一起。这个错误的做法成了此刻广州水师的致命伤。 开始杜浒还指挥自己的舰队与敌舰保持一定距离进行队列炮击。等到现敌方战舰居然彼此相连一艘船失火后临近船只也无法逃脱时当即将舰队分散命令麾下舰长各自为战不择一切手段焚毁敌船。 这样一来广州水师大营更加热闹。到处都是爆炸、到处都是火头惨叫声和炮击声连为一片仿佛有官员不小心将地皮刮透了将地狱突然搬到了人间般。 在李恒麾下就兵额严重不足在吕师夔麾下更加缺兵少将的广州水师于混乱中走向了末日。大部分睡在船上的士兵没等从梦中醒来就葬身于火海当中。他们的结局却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那些已经醒来看着临舰失火却解不开铁链的将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慢慢向自己身边延伸烧掉落脚的最后一片甲板。 杜浒的旗舰冲在敌舰最密集处两侧舰炮轮番射如此近的距离几乎不用瞄准。每一次击都能把一艘敌舰送到海底下。 苏刚的座舰跟在杜浒身后他父亲苏醒命他到破虏军中找智者学习。能跟着杜浒这样从来不给敌人留情的上司苏刚觉得非常过瘾。每当有敌将驱使着起火的战舰试图靠近杜浒时苏刚都从斜次里劫上去。装备了火炮的战舰对付只装备了投石机和床弩训练明显不足的对手简直就像在玩耍往往一个照面之后苏刚就又可以放弃对手扑向下一艘敌舰。 被他放弃的战舰燃烧着打着旋沉入大海深处。 最凶悍的是苗春与他麾下的教导旅在营救少帝的行动中未能带走的战舰成了大伙心头挥之不去的遗憾。如今得到机会将这些战舰彻底毁灭专门从各军中挑选出来的“狠角”们如何会手下留情对于链接在一起的大船斥候旅用火炮和手雷将他们尽数炸毁。对于脱离了队伍自不量力冲上来厮杀的船只则跳上对方甲板凭借凶悍的肉搏战将对手彻底制伏。 “轰!”一弹丸落在了杜浒座舰的船舷边爆炸激起了个巨大的水波将战舰推得晃了晃。杀得正在兴头上的他抬起向巨石来袭的方向张望看见远处有几堆火把聚集在港口附近的高地上。 是长管重炮当年破虏军曾经不远千里送给了行朝十门这样由几段炮管套铸在一起的大威力火炮试图凭此挽救行朝的命运。后来这些火炮和大部分其他样式的火炮被苗春在营救少帝的同时炸毁剩下几门则都被李恒宝贝般竖在了水寨附近的高地上。 杜浒大声喊了几句吩咐传令兵在主桅杆上挂出了一串灯笼。三艘在附近正杀得热闹的破虏军战舰立刻放弃对元军的屠戮靠拢了过来。 四艘战舰以最快度排成了一列杀出水寨以岸边火把聚集处为圆心轻巧地兜了几个***。 百余点流星划过长空砸在岸边高地上。一堆堆火把骤然惊散半夜赶来操炮的士兵抱着头逃下了山梁。没打中任何目标的巨炮被掀翻顺着山梁滚进了大海。 杜浒调转分舰队围着水寨往来兜旋岸上只要出现***聚集的情况就一通火炮砸将过去。 战斗在黎明前彻底结束。 广州水师彻底变成了一堆灰烬。破虏军水师和教导旅来袭时的二十四艘船有五艘轻伤一艘重伤。撤退时却俘虏了十一艘大型和中型敌舰串成一串拖在舰队后。 躲在黑暗处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新附军百夫长李望山满脸崇拜地看着远处的旗舰对着身边的破虏军舰长陈复宋问道:“将军咱们这是去哪回泉州么?” “你想去泉州?你不回家了么?”陈复宋饶有兴趣地问道。今夜的战斗中这些负责外海警戒却与破虏军约定投降的新附军士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他们偷袭战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俺俺听说泉州很繁华。跟跟着文大帅那个那个…”李望山搔着头皮不好意思地说着。他是受到属下之托前来和陈复宋搭讪的。经过昨夜现场观摩大伙觉得加入破虏军水师也许比回家打鱼有前途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弄个开国将军干干。 “破虏军水师要求很高训练勤苦。并且军纪严明不能抢劫百姓也不能向船上携带女人。如果犯了军纪通常是直接扔到大海中喂鲨鱼…….”陈复宋横了李望山一眼故意扳起面孔说道。 “我们干了只要让我们继续干水师!”李望山喜出望外大声道。 “先不着急想加入水师你们也得去福州水师学校培训学射击操炮旗语和灯语还得学看书写字!”陈复宋摇摇头给降卒们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几个跃跃欲试的新附军什长、都头垂下了脑袋。学射击、操炮这些都不怕当兵么当然要练习杀人手段。但提到读书识字大伙都蔫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和娃娃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堂羞也羞死。 “怎么样?马上到了外海海民的乌延船就在伶仃洋外等着到哪里去你们自己拿主意!”陈复宋笑吟吟地说道。眼下这些新附军阵前举义者都是老兵训练他们可比训练新兵容易得多并且这些人的海战经验也比普通士兵丰富白白放走了的确是一笔损失。 “我干!”李望山咬咬牙把装赏银的包裹狠狠地掷在了脚下。 “我也干!”一个绰号叫海鹞子的了望手喊道“航了半辈子海风浪都不怕还怕识他几个字!” “我干!”“我干!”“请将军收留!”有人带头立刻有人跟上。大多数拿着银子准备回家的水手留了下来交出了赏银做投名状。 “银子还是你们的那是你们以前应得的。留着等仗打完了买地买房子!”陈复宋笑着将装银子的包裹一一拣了起来塞回诸位投效者手中。“待会儿我给苗将军说一声请他派大船顺路把你们送到福州去。那里有钱庄你们可以把银子存起来吃利息。然后你们可以拿着我的推荐信去水师报名处报名半年后我带大船来接你们!” “将军不回福建?”几个士兵死抱着一时冲动差点失去的银子吃惊的问道。 “不回!”陈复宋和气地回答。 “那那将军去哪?”李望山大着胆子问道随即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补充:“将军不便说小的不该打听!” “去琼州咱们半年后见!”陈复宋笑了笑替李望山整整衣冠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琼州?”无数人惊诧地问道瞬间嘴巴张大得可塞下鸡蛋。琼州距离广州数百里中间隔着恩、高、化、雷四州跃过大海直接攻打琼州这种战法他们听都没听人说过。 “这是水师船能行多远水师的攻击范围就有多大!”陈复宋站在船头豪情万丈地答。 第一章 进攻(六) 李恒辛苦整训的近半年的广州水师一夜间全军覆没。两广沿海十一州千余里海岸线立刻像被剥了壳的鸡蛋完全保露在破虏军水师的打击下。 平宋副都元帅吕师夔当夜就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战舰被一艘艘击沉。在那一刻他知道两广完了纵使自己是诸葛复生孙吴现世也挽救不了这场命中注定的败局。手中兵太少需要防御的地域太多关键是从始至终人心就不在大元这一边。 以目前的士气状况和人心明智的选择是主动后撤把战线放到绍州、雄州和连州等几处背靠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要地上。这样即可以安全地接受来自后方的补给也可以寻找机会攻击破虏军的破绽。 文天祥在福建推行的新政和大宋传统格格不入为了保证命令不被朝堂上其他同僚拦阻他必须时时建立战功。依靠破虏军辉煌的战绩压下朝野之间的非议之声。因此破虏军主力不会一直龟缩在福建不出来。而破虏军一但离开福建进入两广众寡之势立转。两广群山中的山贼和地方豪强不会轻易接受大宋的统治破虏军想在两广站稳脚跟就必须分兵去扫平群豪。那个时候才是大元一战平宋的大好时机。 吕师夔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但是他却不敢真的把主力撤离广州。攻陷广州荡平崖山这是忽必烈陛下前一阶段武功的标志。无论是谁从崖山和广州撤出来无论在多困难的情况下他都将是千古罪人。忽必烈可以冤杀一个副元帅刘深就不会在乎多杀一个替罪羊。这就是为什么李恒死后平宋副都元帅之位无人去争的原因。朝堂上蒙、汉、色目三系大佬都不傻都知道谁接替李恒就是把谁架在火上烤。只有太子真金这个笨蛋才傻乎乎的乱点将把人送到风尖浪口上还好像是破格提拔需要人承好大的人情。 吕师夔郁闷地想着抱怨着哀叹着仕途的艰难和命运的不公平。这么多年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把良心踩到脚底下爬到今天这个地位不容易。如今战无法战退不能退就和等死差不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替罪羊或者被人一炮轰死给大元尽了忠即使入了地府他心下也有所不甘。 “其实大帅也不必那么为难古来打胜仗不易打败仗却相对简单得很!”吕师夔的师爷见他整日愁眉不展靠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吕师夔的眉毛挑了一下突然间有一种把此人拖出去痛打一百鞭子的冲动。身为武将纵使在为敌国效力谁不希望活得轰轰烈烈死得灿灿烂烂。敌军没来呢先计划着怎么把仗输掉岂不是把武将的脸都丢光了么? “这仗啊不知道要打多少年呢。手里有兵就有奔头儿。要是连兵都没了恐怕在谁的眼里价值都不大喽!”师爷见东主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向旁边走了几步蹒跚着说道。 吕师夔的手指咯地响了一声握过了头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师爷吕省是在吕家干了多年的老人知道轻重。他这句昧心之言说得不错。如今这事态按达春的将令在广南两路与破虏军硬拼没有半点胜算。把起家的老本拼光了顶多只落个无功无过弄不好还招来一大堆无果和尚那样的疯子有生命危险。同样是败还不如败得漂亮些看上去是力战而败实力不如人而致。这样达春挑不出什么来剩下几万老兄弟在手忽必烈陛下想降罪也得考虑考虑这样做的结果。 想到这吕师夔心下稍安。和颜悦色把师爷拉了回来按照他的指点开始布置。李恒麾下有一批战斗力不弱也不肯买别人帐的探马赤军大概七千人左右。这帮家伙收买起来难度较大所以吕师夔按师爷的指点把他们尽数派去了增城那里距离兴宋军较近是保卫广州的第一道防线。反正自从李恒遇刺后这帮探马赤军一直疯子般地叫嚣着要杀进福建去报仇不如直接成全了他们。 清远、真阳、曲江这几个隶属与广州府、英德府和绍州府地方是撤回北方的要道这几个地方得放自己人。吕师夔将几个本家子侄吕商、吕文和吕强派了过去。命令几人只管守城外边流寇闹得再厉害也不准主动出战。 至于广南西路吕师夔非常“照顾”地把陈宝、翟亮、王安世、翟国秀、方景升等安排了过去。他们投降的时候张弘范曾经答应向朝廷上本准许他们“世镇广南”。但后来朝廷一直没就此事做出批复。既然此刻自己能临时做主吕师夔索性大做好人安排他们尽量远离广州去当土皇帝自己带兵为他们挡住广州前线。一番功夫做足把翟国秀几个感动的泣泗交流誓一旦广州有警马上带兵杀归来援救。 “土豹子你们等着为万岁尽忠吧!”吕师夔心中骂道。大宋水师向来就有跨越攻击的传统当年宋金对峙就曾从海上突袭过山东河北数州。更何况此时带领水师的是著名的狠人杜浒。腹诽归腹诽脸上却做出一幅大功无私的姿态来叮嘱众人好生为国守土。 一番小动作搞完了时间也到了三月中。吕师夔松下一口气开始整训盘点自家嫡系士卒。还没把人马拉出广州城就接到了广南西路的求救信。 “贼犯琼、雷二州郝万山、霍志战死。郁、容、高、廉各州主将皆作壁上观。敌众我寡元帅若半月不来柳某将以身殉国!”刚补了安抚使的缺屁股还没坐热乎的化州守将柳德润在求救信中哀求道。 吕师夔把求救信收了起来没做任何安排。当夜化州前来求援的信使在广州城内不知所踪。 琼、雷、化、廉四州相继失守。 福建大都督府文天祥拿起几只角旗别在了标记着等高线的沈氏地图上。破虏军参谋长曾寰带着一干参谋快推演出接下来可能生的情况。 按原定作战计划杜浒率领的水师在将北元广州水师消灭后任务仅仅是拿下孤悬海外的琼州。那里去年没受到战火波及粮食大熟刚好劫来补充福建各地的食物缺口。 谁也没想到广南诸路群豪居然看着杜浒一个挨一个的打下沿海四州不做任何行动。此刻杜浒手中兵马不足壹万若广南西路诸豪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把破虏军水师堵回海里。 “广南西路的地方群豪们后悔了暗中给杜浒输粮送款期望杜将军能手下容情!”刘子俊走上前来送上一叠拆了口的信件。每一封信的外皮上都如验名死囚的正身般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大伙一看就知道红叉是杜浒所为。关于这些骑墙者杜浒向来只有一条应对对策“杀!” “派快舰给杜贵卿传令让他暂时不要继续前攻先把琼、雷、廉、化四州稳定住。把无主之田和投靠了北元那些豪强的家财先给百姓分了!”文天祥笑了笑把信随手扔到了一边。 “丞相意欲如何莫非还心存善念么!”苏刘义从一边快步走过来有些不满意地抱怨道。 此刻手中无兵可持但苏刘义不认为自己就得一切听文天祥的安排。按官职他也是兵部侍郎有参与战局决策之权。况且去年若不是翟亮等人临阵投敌江淮军的结局也不会那样惨。 对这些一箭不放把行朝侧翼让给张弘范的家伙文天祥也没什么好感。见苏刘义急笑了笑说道:“苏侍郎何必急在一时这些人家产尽在两广难得舍得弃家逃命不成!” “那丞相准备如何?”苏刘义楞了楞不知道文天祥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在他心目中眼前大宋丞相对别人的田产家财看得很重几乎每次打仗要目的都是抢钱。 “先稳住他们别把他们打急了否则他们联起手来杜将军那里也会麻烦!等咱们击败了吕师夔然后再慢慢收复两广要么不打要打就把拥兵观望的人都扫荡干净了以免给将来留下麻烦!”文天祥和气地解释。以杜浒的性子打起来就不留情分。刚好满足了吕师夔驱虎吞狼的心思。 广西南路地形复杂苗、汉杂居对那些投靠了北元的地方大族还需要区别对待。这些人心里没有华夷之别也没有国家概念。在乎的只是家族利益的绵延。所以无论在谁麾下都不会忠心耿耿。只会跟在他们认定的强者身后打秋风。对于他们这伙人分化、瓦解、安抚、打压等手段并施才是正道如果一味以杀戮为主反而会势得其反。 “若如丞相出兵两广苏某愿为帐前小卒!”见文部将官几乎都盯着自己苏刘义歉意地抱了抱拳后退了半步躬身说道。 “苏将军不提我也要请将军出马。我准备让邹洬、张唐、萧鸣哲、杨晓荣和吴希希奭带一、二、五三标还有炮师从循州杀过去。苏将军可与他们同行沿途招拢旧部!” “第二和第五标?”苏刘义强压着心头的狂喜问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自从来到福建大伙一直盼着在文天祥的帮助下重整旗鼓。但第二和第五两标兵额严重不足破虏军派出三个标外加一个炮师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人马却没多少。应付两广那么大的区域恐怕会力不从心? “眼下许夫人的兴宋军驻扎在潮州、惠州一带人数有五万余随时可杀向广州。如果苏将军不弃可以沿途收拢江淮军旧部补充进萧鸣哲的第二标和杨晓荣的第五标。这样在广南东路破虏军加上许夫人的兴宋军咱们的兵力不比吕师夔少。如果能将吕部击败或挤出广南东路西路诸豪失去靠山恐怕只有任咱们宰割的资格!”文天祥点点头低声安排道。 “补充进第二标和第五标?”苏刘义出一声惊叫眼睛瞪得大若铜铃。 几个破虏军参谋和中级将领不满地看了过来见过行事不知轻重的却没见过这么不知轻重的。江淮军被张弘范打得全军覆没如果不是破虏军杀开一条血路连张世杰本人都无法脱身。 事过后文丞相非但没上本弹劾江淮军诸将无能误国反而替他们说了很多好话。比起当年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对文天祥的处处排挤简直是以德报怨。做了这么多这位苏将军居然还不知道满足居然还念念不忘让福建大都督府出钱出物替他们重建队伍。天下便宜事情多有占起来没完的么! “对江淮军弟兄们被打散在广南受尽了苦头。与第二标和第五标的老兵混编在一起躲在第一标身后可以边作战边适应破虏军战术。各级将领官职不变由枢密副使邹洬统一安排位置军阶按破虏军军阶转换。所欠的俸禄和军饷一次性补齐!”文天祥扫视了苏刘义一眼不动声色地补充。 自从张世杰和苏刘义气兵败来投如何安排他们的职务就成了大都督府的难题。如果心胸开阔地提供装备重建一支江淮军出来必然会遭到杜浒、刘子俊等当年曾受过张世杰排挤的将领们的反对文天祥自问也没那分胸怀。与北元胶着的关键时刻需要军令绝对的畅通无阻这个时候再于朝廷内部建立一直可以擎肘自己的力量傻子才会那么做。 但苏刘义等将领对朝廷的忠心依旧令人钦佩。流落在广南两路坚持抗元的将士如果能整合起来也是一支不弱的力量。在对付北元这个外寇方面大伙没有根本性的冲突。需要区分的仅仅是谁居主谁居次。 所以大都督府和智囊们替文天祥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第二、五两标在永安损失很大基本上成了空架子。让一、二、五三标同时出福建沿途的抵抗力量可以名正言顺地补充进二、五两标。等新力量熟悉了破虏军的方式和环境按往常经验即使赶他们另立门户大多数人也不愿意走。 作为这支队伍的名义领导者邹洬是最佳人选。他身上有去年朝廷为了分化破虏军加封的枢密副使的头衔。论官职仅仅比张世杰低了一级有权力过问一切军中大事。此外邹洬性子柔和宽厚可以保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会让江淮军将士有被歧视之感。 “怎么苏将军莫非不愿意出征么?”见苏刘义依然呆邹洬凤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末将遵命!”苏刘义咬了咬牙低头应道。心中痛得像针刺般眼前的人物渐渐模糊。 “那就下去准备吧明日五更大军准时出!”文天祥柔声吩咐看看邹洬再看看如临大敌般戒备着的破虏军众将轻轻摇了摇头。 苏刘义再次施礼蹒跚着缓缓走出了帅殿。呆立过的地方留下了几点清晰的水渍。 “他还忘不了江淮军啊!”邹洬看看望着苏刘义的背影渐渐去远叹息着说道。当年他和文天祥等人千里迢迢投奔行朝处处受制于人对这份寄人篱下的滋味深有体会。眼下形势反了过来心中却没有任何报复后的快意。反而深深地同情起对方的状况来。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邹洬自问不是个性偏狭的人豁达、大度一直是他的修身目标。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做些不豁达也不大度的事。 “能不能把江淮军和破虏军捏合在一起凤叔就看你这枢密副使了!”文天祥苦笑了一下应道。 第一次弄权让他感到从心里向外不舒服。但不这样做他又实在无法保证随着控制地域扩大生存危机缓解朝廷内部的矛盾会不会越来越大。 相比与来自背后的打击与北元的战争反而轻松。毕竟双方出于不同阵营敌我关系可以分得轻轻楚楚。而背后谁知道哪张面孔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恐怕将来很长一段日子自己都不得不带上不同的面具吧。 文天祥郁郁地想胸口一阵阵闷一阵阵痛。轻叹了一声缓缓向门外走去。临出门腿绊了一下身形略有些跟跄。 没有人上前搀扶看见文天祥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曾寰和几个参谋目光互视脸色带上了几分嘉许。 第二章 职责(一) 有宋一朝福州都不是个非常繁华的所在。无论和南边不远处船通六十余国有着“光明之城”美称的商港泉州相比还是与北方物产丰富有着“人间天堂”绰号的临安、苏州相较福州城都显得过于普通过于简陋。甚至连建筑格局颜色和街道宽窄走向都显得有些陈旧局促。 这一切在两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多福州城的老人至今还记得当日破虏军巧计赚城时的情景。就像夏日里的一场雷雨说来就来了根本让人来不及准备。当人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蒙古人的羊毛大纛已经被踩到了脚下。 本来大家都以为换了大宋统治不过是换个地方缴税而已。这年头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次数多了很多人都已经麻木。只要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愿意管城墙上的事。反正自古官府的唯一职责就是收税从来不曾理睬小民的死活。 过了几个月有人慢慢现了新官府与原来的不同。衙门里那些公差见了百姓渐渐客气起来不敢再四处勒索。跟在公差屁股后狐假虎威的白员(协警城管)也被裁撤一空其中有几个设局诈人钱财民愤极大的还被判了罪。各级书吏也换了人不再是跟完了大宋又跟着大元那批老官油子代之的是一些因年龄和体质原因退伍的破虏军老兵。给大伙感触最深的还是道路上的变化原来逢门必卡逢桥必堵的厘卡统统不见了踪影。无论行路还是贩货再也不必担心路上被人狠宰一刀。 至于在儒林和官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的选举对普通百姓来说反而影响不大。大宋百姓向来老实本分除了一些胆子出奇大的“刺头”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当县太老爷的料子。至于那些读了半辈子书只为了谋求高官厚禄的又都不看好福建大都督府的前景。所以福州、建宁、邵武三府第一次让百姓推选官吏基本上就没人出来参选。很多当了县令、府丞的地方名士还是被陈龙复从家中强行拉出来的。并且允许他们在破虏军战败后自行选择守城和投降。 那些躲在家里不肯出来参选的儒士们很快就现自己错过了凭空而降的一次绝好的出头机会。随着福建大都督府一系列刺激民生的新政实施随着科学院明的民用新技术和新器械的快普及随着新式作坊和新产品的出现破虏军所控制的各府快繁荣起来。特别是福州这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大城眼看着就商旅云集万帆竟至繁华程度已经隐隐有了越苏、杭两州的趋势。 随着破虏军相继收复了泉、漳二州后作为大都督府的治所大宋政令的中枢福州城的变化更大。破旧的城墙被修茸一新年久失修的道路被拓宽压实个别重要地段还铺上了来自邵武的新产品--水泥。港口内的淤泥被清理干净木架的码头变成了石头和水泥的。码头附近的荒滩和洼地都被平整梳理盖起了方便商人存放货物的货栈。就连城边上供航海者烧香、许愿的妈祖庙也被官府花重金翻盖过。不但重新粉刷的墙壁修补了屋檐、加固了廊柱而且在庙宇外专门开了家航海博物馆将汉唐以来各类船只航海器械还有各式海图做了模型摆在里边供有志航海者参考。 官府投入资金最大的是夫子庙孔夫子和他的七十二贤者被重新塑了像摆在宽阔的大堂里边。远远走过仿佛有琅琅读书声千年流传。一些先秦典籍、文史孤本也被搜罗出来由名家亲手抄了摹本放在夫子庙内新开的图书馆中与诸般杂学来自阿拉伯的百科典籍一同供感兴趣者翻阅。在夫子庙的临近处还利用没收来的官宅新开了一所占地面积近百余亩的义学分小学和中学两部低龄的孩子可在小学里边读书、识字。年龄稍大的可以就读义学里边的中学部在学习半年基础的数术(数学)之后就可以选择义学里边的商、虞(地矿)、冶、工等科中的一门修身。战乱年代不开科举这些杂学虽然比不得儒学高雅但精通一技足以在城内诸多新兴产业中谋得一席之地不愁读完书后反而地方混饭吃。诸般学业中最正统最需要人仰视的儒学也在义学里开了科由学生们自己选择是否精研。 有些头脑顽固的老儒们为此还抗议过认为儒学华夏传承的根本其他杂科虽然有一时之用却不能与儒学同列。但义学的资金由大都督府亲自调拨并未要求老儒们捐款。并且文天祥还重金聘请他们前去任教。所以大伙尽管反对声音也大不起来反而随着时间推移由于家族中有人在新兴产业中获得了收益慢慢觉得义学大门楹梁上文天祥亲笔书写的“有容乃大”四个字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了。 义学是免费的只要能凭本事考上一切拜师费用全免。官府除了一日三餐供应外每年还供给学子们一套单衣和一套棉衣。针对有心学习但错过了读书年龄的市井百姓还开设了晚课免学费但不提供食品衣物从“人之初性本善”和阿拉伯计数的“1、2、3”学起。 虽然一切只是开了个头很多有远见的人还是得出了“这是功在千秋的义举”、“凭此足以在世间流名”等诸如此类的结论。有些人甚至认为即便福建大都督府真的如一些反对者认为的那样不过是昙花一现。凭借它两年多来为百姓做的那些事凭借它的图书馆和义学参与其中的人都足以流芳百世。 随着市井的逐渐繁荣和破虏军在战场上不断胜利一些不甘心投降大元做个四等奴隶心中对大宋又早已绝望的读书人的心思慢慢热络起来把目光集中到了大都督府。政府各部门和各级官员聘请幕僚和从吏不再是件困难的事一些别出心裁但薪水丰厚的部门如户部预算衙门和海关等还成了人们钻营的热点。 组织那些新光复地区的官吏选举不再是件轻松的工作。不同于第一次官吏选拔那种门可罗雀的冷清吏部所管辖的选举处如今门庭若织。由于看好破虏军的政治前景有些世家大族开始慢慢把触角伸向了新光复地区。一些新老名士、清流除了吟诗作画著书立说外开始走出院子与百姓接触。一些曾经对新政冷眼相待的人也找上门来拖关系走人情为一个候选资格而折腰。更有一些机灵者不但出钱出力帮助破虏军稳定地方还同时采用开办粥棚降低田租等办法讨好平素从来不正眼看的平头百姓期待他们中哪个祖坟冒烟捞到了投票权能在选举时投自己一票。还有一些心思过于敏捷者甚至在选举前在百姓中散铜钱公然贿选。 这些人中不乏真心赞同新政想为国出力者。但投机者占了绝大多数。为此身系内政和敌情工作的刘子俊和吏部主事兼泉州太守陈龙复伤透了脑筋。甚至结伴专程跑到福州找文天祥商量对策。让他们惊诧的是一向持身高洁恨透贪官污吏的文天祥却不像他们想象般着急。只是给刘子俊增加了资金和人手让他加大监察力度力争把那些混水摸鱼者剔除掉。 “丞相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眼下破虏军只占了福建一路和半路广南已经乱到这种地步。如果拿一天光复了大宋全境岂不是更乱。那时候即便我等强力苦撑天下…….”刘子俊没继续说下去。他相信自己的潜台词文天祥能听明白。在他的意识里文天祥采取的选举制度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物。汉代的举孝廉与此差不多。但汉代后来吏治大坏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大族导致政令不通天下大乱。所以隋唐之后各朝才采用科举的办法选拔人才。科举虽然选择人才的面狭窄单一但比起推举制度来无疑公平得多至少寒门学子有了一举成名的机会。 新政试行的让百姓们推举代表由代表和有军功者从候选人中推举官吏的办法虽然比举孝廉的手段复杂了些但也敌挡不住来自世家大族的力量侵蚀。真的推广到全国到时候不但民间一些有能力者因找不到出头捷径而积怨朝廷上的反对力量也会趁机群起而攻之。这样文天祥等人就相当于把自己摆在了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除非靠武力将反对者斩尽杀绝根本没有与其他人和睦相处的余地。 听完了刘子俊的话文天祥给出明确答复。世家大族和读书人们这么快就转变了对丞相府的态度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的规划中大都督府招募官员却无人应募的状态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毕竟眼下北元还站着绝对上风大都督府与行朝的关系也不甚清楚。等破虏军的控制的地域稳定下来与北元真正到了战略相持阶段与行朝的关系也一一理顺后投机者想参与进来关键位置也被真心为国的先行者占据了一、两个混水摸鱼的投机分子成不了主流败坏不了整个吏制。 而选举制度一旦形成就会慢慢循环下去逐渐改进成为新政的强力支撑。 没相到破虏军控制地区的官员职位这么快就变得热门热到令人为攫取官位不择手段的地步。 “子俊说得有道理单凭吏部和内政部的检查终归会有疏漏。并且吏部和内政部的官吏也是人监察过程中难免会徇私!”陈龙复见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以往他并未重视到表面乱像下隐藏的内在危害低声提醒道。 “恐怕贿赂是在所难免。除了由你和民章(刘子俊的字)多费些心思想些办法一时也没有解决的捷径!”文天祥叹了口气跌坐进椅子中。一瞬间他仿佛失去思考能力。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刘子俊和陈龙复的抱怨。 刘子俊和陈龙复将新收复地区选举官员时生的丑闻一一列举了出来。二人的结论都是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展。但提出的解决办法却不尽相同。刘子俊希望废除选举制度重开科举利用北元不准汉人应试的契机争取天下读书人的支持。而陈龙复的意见却是选举的办法需要改一改最好由官府指定名声和家世好的人做代表免得代表权被百姓滥用。 文天祥听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仿佛看穿了外面的春夜般笑得是那样坦然。 “丞相因何而笑?”陈龙复勃然变色大声质问道。他知道文天祥不是个接纳不下谏言的人作为丞相的臂膀关键时刻自己必须直言督促他对政令做出适当的改变。 文天祥看到刘子俊和陈龙复都变了脸色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收起笑容低声解释道:“我是在想如果我给每个百姓投票的权力那些世家有没有财力给每个百姓满足他们愿望的钱!” “开始容易!随后恐怕百姓胃口也会变大!”陈龙复想了想非常认真的答道。又仔细按照这个思路推演了一遍忽然笑道“如此亦非完全是坏事!至少他们得了几吊钱好过原来什么都得不到!” “属下看不出这有何好笑之处!丞相眼下破虏军在进展顺利大都督府所辖区域越来越大必须防微杜渐不给敌手反扑之机特别是不能让行朝的6大人、邓大人和刘、李等位大人挑出太多的错处!”刘子俊见陈龙复与文天祥一问一答乐在其中索性把自己的担忧直接点了出来。 “我知道民章你的心思我明白。但咱们既然试行了这种办法总不能因为有人贿选就退回去。考科举上来的都是文人作诗大概不差治理地方么没几年磨炼干不好。还不是一样顺着地方豪强的意思走自己去游山玩水乐得轻闲?”文天祥笑了笑坦言。做过地方官员他知道其中的窍要。透过科举出身的新官到达一地两眼一抹黑纵使想造福百姓也找不到门径。头几年只能混日子。等有了些心得想施展拳脚时任期也到了。要么调任要么升迁相当于再任期间什么都没干。相比之下倒是那些靠捐献得职的官员因为要捞回本钱来反而与地方豪强打得火热干起坏事来如鱼得水。 刘子俊也是科举出身知道自己这类任初次为官时所面临的无奈。在过去那种制度下要么惰政做糊涂蛋;要么合流做贪官几乎没有第三种选择。可以目前的状态看来采用文天祥倡导的选举制这种以下制上的办法真的走得通么? 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真的会珍惜他们手中的权力么? 如果他们太执着于手中的权力要求文天祥自己也让位于人破虏军该如何应对? 自百丈岭来第一次他对文天祥的策略产生了怀疑。虽然这种怀疑在心中一闪而过却依然让他感到万分迷茫。 文天祥把这一切看在了眼中他自己何尝不困惑。治理国家不同与行军打仗领兵与北元对抗在文忠的记忆中他能找到很多好武器好战术。根据破虏军的现实情况模仿一下就能打北元一个出其不意。 但文忠记忆中却没有治理这个国家的好办法。有的只是一次次亡国灭种的屈辱。唯一的成功经验就是根据地的选举示范。从文忠的记忆中得知他认为改变这种官场弊病的唯一办法是选举。只要官吏的任命或罢免权其中一个掌握在百姓手中地方官员就不敢惰政。即使有人仗着家族在地方势大而胡作非为也会被政敌找到把柄快暴露出来。关于民智未开和贿选根本不能成为反对选举的借口。文忠所处的时代那个当政者就总以这种借口把持国家而文忠所在的党派则写了大量的文章来批判这些借口。 三人又在一起争论了一会儿却谁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退回科举选拔官吏的方式是不可取的过去已经有了太多失败的例子。依靠名望来选拔贤能也不可行这个时代很多名流都是靠儒者们互相吹捧出来的能力和骨气都经不起考验。 最后决定的办法依然是由刘子俊的内政部来加大监督力度。当刘子俊表示自己力有不逮时陈龙复表示自己主抓的报纸可以帮一部分忙。毕竟报纸诞生了这么久一些写文章抨击时政的人已经有了一定经验。 “如果写文章的人也收了人家好处呢?”刘子俊继续追问。 “那就看官位的诱惑够不够大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够不够多了。多几个人争互相之间就会攻击彼此行事也会小心些不给对手留把柄!”文天祥犹豫了一下慨然道。 刘子俊默然。 当晚送走了刘子俊与陈龙复文天祥在烛光下挥笔写道:“也许我的选择是错的但我的确没现第三条路可走。选举不是善政它只是一种制度。有人制订这种制度就有人试图钻它的空隙。而政府的一个职责就是瞪大眼睛将钻空隙的人揪出来并将现的空隙一一堵死!” 这样真的可行么?放下笔他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百姓因为出售手中选票而换得了几吊零花钱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烛光闪烁将文天祥孤独的身影投到窗帘上忽长忽短。 第二章 职责(二) 接连几天文天祥的心情都有些沉闷。刘子俊和陈龙复离去前脸上的失望他看在眼里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二人不失望。 百丈岭整军以来周围的人都形成了习惯有什么疑难事情找文天祥凭借传说中的“天书”和文大人能力对一切都有答案。而此刻偏偏文天祥自己与周围的人一样迷茫一样困惑。 文天祥当然不知道此刻困扰着他的问题在另一个时空居然困惑了几代人。文忠和文忠的后辈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要继续困惑下去。并且这些人的见识和智力都不比他这个大宋状元差。他只想凭借自己将这些事情一劳永逸的解决让新的华夏从开始的时候就建立在相对完善的框架上。让我华夏不再坠入兴衰交替的轮回这是文天祥在承接了文忠记忆的同时承接的一份责任。 他当然找不到准确答案。确定的说文忠记忆中的答案也是支离破碎的很多地方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对当时的中央政府文忠要求民主。而对自己所在的党派和所坚持的理想他又要求绝对服从。 这一点文天祥做不到。他羡慕文忠记忆中那种抓把黄豆也可以进行的简单而朴实的选举。但却无法相信文忠理想中的世界大同。他认定那种让底层百姓掌握选举权以下制上的官员选拔方式却不得不面对很多令人失望的现实。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让他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但不继续坚持下去他又看不出凭借新式武器强大起来的大宋与原来那个有什么不同。 如果官员的任免权力依然掌握在他的上司手中与百姓无关的话。那么军队越强大也许官员压榨起百姓来越肆无忌惮。因为任何时候军队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就如现在的大元强大到世界上无可匹敌但生活在其统治下的百姓却是世界上最困苦最无保障的。 纷乱的念头困扰着他再次越了他的承受能力。以至于对自身实力认识比较清醒的他都忘记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此刻考虑如何治理这个国家的问题为时尚早大宋能不能在北元的打击下生存下去还是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对时局乐观者大有人在特别是邹洬挥军攻克广州后军心民心大振。很多人纷纷到丞相府献策建议文天祥再组一军誓师北伐将已经被破虏军梳理过一次的两浙拿回来光复大宋旧都杭州。还有人建议文天祥传檄天下号召天下豪杰起兵勤王趁这个机会动对北元的最后一战。在胜利氛围的笼罩下一些承担保卫福建任务的破虏军将领也动心起来接连上表大都督府请求集中力量与达春决战。就连偏安到流求的行朝也派6秀夫专程赶了回来与文天祥商议将皇宫迁回福建的事。 尽管理智中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文天祥北元不会这么容易被击垮。但眼前的局势和民心却让他感到胜利也许并不遥远。此刻科学院又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耗时尽一年的火铳研制工作终于完成林恩老汉带着第一批定型的五百杆火铳正顺着闽江向福州赶。 “老文啊你最近可愈瘦喽!”一见面林恩老汉就笑呵呵地问候。年余不见老人的精神越健旺一张黑脸不知道是在路上被太阳晒的还是因为兴奋带着浓烈的潮红色。 “还好还好我本来就是这种体格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子。不像您老人家七十几岁了还能轮得动大锤和古时的老黄忠差不多。怎么样路上倦不!”文天祥丝毫不以林恩对称他“老文”为忤一家人般笑着答应。 “你们几个也不说给丞相大人弄点吃的补补身子。难道做人的亲随就只管防范刺客么!”跟文天祥寒暄完了林恩老汉回过头来对着完颜靖远等人倚老卖老。 ‘这关我们什么事情!丞相饭量小我们又不能硬塞饭到他嘴里’完颜靖远郁闷地想看看文天祥仙风道骨地瘦弱样子心里随即涌起几分内疚。裂了裂嘴巴借着帮亲兵抬军械箱子为由跑远了。 “该给丞相大人添个人暖被子了身边都是男人难免照顾不好!”林恩老汉看着完颜靖远开溜自言自语般说道。自从百丈岭见到文天祥那天起他就没把文天祥当作丞相来看待。而这种亲切的态度也让文天祥觉得很舒服。与他交谈时如和自家人谈话一样轻松随意。于是在丞相府的属员当中林恩老汉成了最特殊的一个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提别人不敢干预的事情他敢插手。 当然林恩老汉很好地把握了这个分寸。自己理解不了无权限干涉的国事他从来不乱参与。 “那个那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文天祥持续多日的烦躁心情被林恩老汉几句亲切的问候涤荡了个干干净净。不知不觉间红了脸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向其他地方岔。 他的妻子儿女均在赣南会战中被李恒掳走。妻子和儿子死于押解途中两个女儿被忽必烈没入皇宫当女奴从此生死不知。破虏军在福建站稳脚跟后不断有亲信幕僚和好友想给他再娶一房妻子均被他以国事繁忙为理由拒绝了。 内心深处文天祥忘不了妻子的身影。同时因为接受了文忠的记忆这个时代别人眼中的贤良淑德品行和美貌俱备的女人已经很难再入他的眼。三年来唯一让他动心过一次的就是那几句“长干行”。可当时吟唱着此曲的人偏偏又是他无法娶的那一个。两人的身份、名声和地位注定了他们只能彼此以欣赏的目光相对而不可逾越雷池一步。 “以后再说你不过四十多岁以后的日子很长呢难道就孤零零的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不成。再说了你被照顾得好一点也能多活几年。把跟我老汉讲过那些好事儿啊挨个给实现了!”林恩老汉如文天祥的长辈般带着嗔怪的口吻说道。顺手自随从身边取过一个长条木盒子递到了文天祥手里。“拿着这枝是老汉我亲手打造的火铳试过几十次了绝对不会炸膛!” 文天祥接过木盒轻轻打开。一杆六尺多长的火铳和一把鲨鱼皮鞘匕静静地躺在红绸上。用绿钒油(浓硫酸古人用煅烧绿钒(硫酸亚铁)的方法获得)侵蚀过的铳筒和匕柄被太阳一照散出淡淡的蓝光。 有股冷冰冰凉嗖嗖的感觉从脑门直冲而下一瞬间文天祥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慢慢模糊的目光里文忠当年在黄崖洞中渡过的岁月一一浮现在眼前。 眼前这杆火铳与文忠等人在黄崖洞中制造的“七九”“、八一”式步枪在技术上不可同日而语但包含在制造者内心深处对国家与民族复兴的期待跨越七百余年却无丝毫不同。 以文忠的家世和背景他应该投靠当时的中央政府才对是什么驱使他站在了自己家族的对立面?甚至想把自己的家产与周围人分享?这绝对不谨谨是“车马轻裘与朋友共”的侠义思想作怪而是他当时为了国家而不得不这样选择。 那一刻文天祥再次分不清哪一世是庄周哪一世是蝴蝶。如果能知道文忠为什么如此选择也许他就能参透数日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矛盾。但偏偏那个时代与这个时代相距过于遥远文忠的影子犹如隔着一团迷雾无论如何凑近都无法看得清晰。 见文天祥的脸色一刻不停地变幻林忠老汉楞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文丞相仔细看了看盒子里的火铳突然醒悟到了什么抱歉地拱了拱手解释道:“丞相勿怪这个火铳的确和最初那个设计有很大差别长了许多引火孔也改到了侧面!” 说着林忠老汉从盒子中将火铳取了出来亲自给文天祥示范其用法与改进的原因。“这个引火孔放在侧面是为了防雨。您也知道咱南方雨水多容易耽误事儿。上次张弘范就是趁着雨天火炮不易击的时候打了大伙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将火孔放到侧面再于上面遮个铁片雨水就淋不到了” 文天祥的思绪被从庄周晓梦中拉了回来随着林恩老汉的介绍回到火铳侧面的孤行防雨盖上。此时他才注意到这杆火铳与萧资设想中那杆差别甚大联动击的打火锤和炮子点都不见了代之的是一个侧面的燧石轮和一个药线孔。 “火绳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虽然文天祥自己对此也懵懵懂懂但这个词汇显然在文忠记忆里占据着很特殊的地位。 “火绳枪这个名字贴切!”林恩老汉对文天祥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利落地从木盒边角处翻出一个黑色布袋自里边拿出寸余长的药捻来塞进引火孔里一边示范一边说道:“纸炮子儿太小容易掉出来。引火孔开在侧面就不能用炮子儿了。大伙想了好些日子才想到了用药捻子的办法。这东西制造起来简单引火也方便。切成一寸长的火绳装填起来比炮子儿还快些。燧轮制造也比打火锤简单还不用弹簧回拉!” 说着老汉取出纸包火药铅子儿按部就班地塞进内膛合拢外膛将火铳递回文天祥手里。 文天祥接过火铳自手掌间传回的熟悉的感觉让他心情愈激荡。平端瞄准对着院落中一棵老树伸展于半空中的枯梢扣动了扳机。 燧轮回转擦出淡蓝色的火花。药绳被引燃火苗瞬间钻进火铳里。 “乒!”清脆的枪声在丞相府内回荡半空中的树梢应声而落。 文天祥取药装弹添火绳一枪又一枪打下去足足打了二十余枪直到盒子内的火绳用完了方才罢手。正在丞相府内各部门工作的官吏都被枪声惊了出来站在各自的屋檐下看着文天祥拿着仙术般的神兵指哪打哪一个个被惊得目瞪口呆。 “有如此利器还怕蒙古人不退!”刹那间文天祥的内心又被自信充得满满的把火铳交回林恩老汉手里大声问道:“老丈这东西射程多远威力与破虏弓比到底如何?” 可能是被硝烟熏得太厉害林恩老汉咳嗽了几声强压着身体的不适答道:“按丞相教导的标尺大概八百米。不过打到那个距离基本上就是瞎猫抓个死耗子纯靠蒙了。真正有准头有力气的距离是二百五十米以内比钢弩远也比钢弩狠。一百米内能打透柳叶甲和罗圈甲。就是装填麻烦些比钢弩还慢。” “比钢弩还慢!”参谋长曾寰惊诧地问道。刚才文天祥演示火铳用法大伙光顾着惊叹火铳的威力和文天祥用起火铳浑然天成的熟练度。却没注意到火铳从装填到射整个过程比弓箭慢得多。回头想想以文天祥所表现的熟练程度每射一颗弹丸敌军可射三箭如果对方是个熟练射手的话可能射出四到五箭不止。这样即使装备了火绳枪军队在平原与蒙古军相遇面对蒙古人的漫天箭雨依然没有优势。 “比钢弩省材料!火铳造起来虽然慢但弹丸用不值钱的铅籽儿就行造起来简单小学徒一天也能造个几百颗。钢弩太费材料咱邵武的铁矿这两年炼了钢大部分都造了弩箭要求手艺又高不是熟手干不了为了保密还不能把活转包给别的作坊干!”林恩横了曾寰一眼摇头晃脑的解释。 火绳枪的诞生凝聚着科学院所有人的心血。为了制造不易炸膛的枪管先后就有四个工匠被炸瞎了眼睛毁了相貌。有人看到最后成品还乱挑毛病这种行为让林恩老汉心里非常不乐意。 从文天祥手里拿回火绳枪顺势从皮鞘中取出匕轻盈地一捋咯嚓一声将匕装在了枪管上。众目睽睽下摆了几个花式林恩老汉说道:“装备了火枪就不需要再配刀。鞑子靠近了把匕装在枪头上就是杆现成的花枪直接挑翻了他。他跑远了我卸下刀借着用铅籽儿追看他跑得快还是我的弹丸飞得快!”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劳累老汉的脚步有些虚浮喘了口气杵着火枪试图站稳却一不小心跌坐到了地上。 “老丈!”文天祥见状赶紧伸手去扶。林恩老汉笑着推开他的手讪讪道:“人上了年纪这腿脚就是不灵光了。”接连努力几次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却觉得腿越来越软仿佛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 林恩老汉大惊用尽全身力气向起站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一张直直地栽了下去。 文天祥赶紧去抱老汉起来隔着单衣觉林恩老汉的身体如火炭般烫。再看老汉的额头嘴角都有淡淡的青黑色透了出来。 “快去请大夫!”曾寰冲着楞在一边的亲兵喊道。林恩老汉虽然为人不拘俗礼也爱管些年青人的闲事但在破虏军中的人缘一直不错。很多低级将领都是他的弟子和晚辈如果林恩老汉因为自己的一语无知冒犯而病倒了那样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不算别人科学院院长萧资第一个会冲到福州来找人拼命。 “宪章不关你的事他大概是路上中了暑吧应该会很快好起来!”文天祥见曾寰着急低声安慰道。抬眼看看围拢在自己身侧与与林恩一同送火铳来的随从却现很多人脸上都带着潮红之色。 一股不祥的预感快涌上文天祥心头。 被李兴从两浙掠回来的金大夫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抱起林恩的头放在腿上看了看又翻了翻老汉的眼皮突然伸手将文天祥推到了一旁。 “怎么回事?”文天祥被推得一楞不顾追究金大夫的无礼低声问。 “赶快回去把衣服用热水烫了用白酒漱口!”金大夫抬起头对着所有人说道。指指林恩老汉接着命令:“跟他一起过两天的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文大人赶快给属下找个院子。要人手只要学过医不怕死的统统都要!” “怎么?”丞相府所有人都觉试态不妙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瘟疫春瘟!不想染上的赶快去换衣服漱口。五天内别出这个院子别跟他人往来!”金大夫声嘶力竭地喊道却忘记了病情最严重的林老汉此时正躺在自己的腿上。 蒙古人的致命一击悄然来临。四月初随着前线频频传回的捷报连城、宁化、清流6续传来大批百姓和士兵病倒的消息。其中与达春作战的陈吊眼部损失最大四个标人马几乎有一半士兵染病不得不放弃了对上杭的攻势撤到漳州的龙岩去修整。 随即永安、沙县、剑浦6续出现了大批病人甚至连许夫人的兴宋军也有人被传染。紧接着福州、漳州街头上都现了病人很多人头一天到工厂上工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再也爬不起来。要好的工友前去探望却跟着染病。 沿着槿江、九龙江和闽江瘟疫以不可控制的度继续蔓延。 第二章 职责(三) “什么大宋状元什么文曲星下界狗屁!”程老蔫一边奋力向街道旁洒着石灰一边嘀嘀咕咕地骂道。 石灰的味道很呛人纵使带着布遮口(类似于口罩但较口罩肥大)也熏得人鼻孔里边直冒火。想想自己只是因为向院子外丢了半簸箕垃圾就被罚干如此辱没身份粗活心头上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闹瘟疫了家里但凡有点儿存粮的城里人谁不是躲起来不出门等到瘟神走了再出来活动。但程老蔫偏偏没这个躲避的机会。按道理他家在夫子巷算个富户粗笨活不用自己动手。可家里的仆人病了被大都督府开设的医馆捉去住院。程老蔫见家里垃圾积攒得实在太多就趁着天黑丢到了巷子口。谁料到刚好被巡逻队抓了个现行罚了三钱银子不说还要他无偿做劳役十天。 虽然每天的任务只是用石灰将街道两边有积水的地方垫平可这活儿实在不是程老蔫能干的从小娇生惯养的他才干了三天手上就被石灰烧起了口子晚上回家摘手套时血连着皮肉撕心裂肺般地疼。 “还得过天书呢要我看是狗屁不懂。闹了瘟疫那是因为为政者不修德行不赶快写诗祭祀瘟神连带着让皇帝下罪己诏洒什么这劳什子白灰。好好的石灰不去抹墙壁非向里边上扔劳民伤财!”又洒了几铁铲石灰看看手中的簸箕空了程老蔫骂骂咧咧地向领灰处走。 周围一同干活的人有的是领了官府的工钱承担本段街道清理工作的。有的是和陈老蔫一样因为犯了小错被罚服劳役的。更多的是刚刚入伍的破虏军战士抗着铁锹推着独轮车忙得热火朝天。 街道死角处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垃圾山被推走了。供百姓们倒废水的排水沟也被强行添平。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暗沟正在开挖很多到城里逃避战火的佃户都在那边找到了事情做。福建大都督府讲信誉每五天结一次工钱给的不是交子和皮钱而是足分量的大宋通宝。所以那些乡巴佬们都干得很欢虽然城市中正闹着瘟疫可没有人像程老蔫这些城里人一样怕得不敢出门。 “德行就跟着文疯子瞎胡闹吧。如果挖暗沟能防止瘟疫我的程字就倒过来写!”见没有人理睬自己程老蔫愈觉得忿忿不平。 “老蔫省点吐沫吧。虽说大都督府有令不得因言而治罪。你少骂两句嗓子里也能少进些石灰!”一个声音在背后劝道! 福建大都督颁布的临时约法中没有妖言惑众这条罪名。所以程老蔫骂起来才毫无顾忌根本不怕别人举报。听有人绰穿了自己的心思程老蔫脸色有些红索性加大了声音嚷嚷道:“我呸他那是行事不正心里有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还不怕人抓呢抓了咱正好把他们那些鬼心思全说出来咳噗!” 一口浓痰随着骂声被他吐到刚洒过石灰的街道旁。旁边几个工友看见了厌恶地皱皱眉头绕路走开。程老蔫见自己的行为惹了他人不快心中郁闷稍解得意洋洋走过去刚欲用鞋底把痰蹭掉身背后那个令他郁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随地吐痰与随地便溺同罚罚钱二十文或劳役五天从本期劳役结束时算起!” “姥姥!”程老蔫开口欲骂猛然间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回过头看见本区夫子巷里正钱老四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冷着脸站在自己身后。 “老蔫这是你的罚单。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原因你自己核实一下是交钱呢还是干劳役呢随你。明天一早开工前到区公所应卯找帐房张叔销单子!”钱老四飞快地用炭笔在本本上写了几句撤下罚单的下半联不由分说塞进程老蔫手里。 “钱钱四叔四老爷您您大人大量装没看见行不行!”程老蔫一下字慌了涎着脸祈求道。 骂文天祥诽谤新政他无所顾忌。反正文天祥自己订的规矩就是言论自由与真理无关。按程老蔫对此话的理解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指摘谁就指摘谁只要不带脏字不辱及对方家人官府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但随地吐痰被人抓了现行在瘟疫流行期间可是个大罪过要是被人扣上故意传播瘟疫的帽子这场牢饭就吃定了。 “不行单子都扯下来了对不上底联县丞大人唯我是问!”钱老四冷着脸不依不饶地说道。 “四叔咱们一个巷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还来真的啊!”陈老蔫见钱四叔转身准备离开赶紧上前拉住对方衣袖子温言好语地祈求道。 “不行放了你被人举报了我自己脱不了干系!”钱四叔狠狠摔了下袖子将程老蔫的脏手摔到了一边。 “上次选举我还投了你的朱签呢!”陈老蔫见求情不成跺了下脚翻起了旧帐。 “承蒙大伙看得上让我当这个里正。拿了这分俸禄就得干这分事。就得行正走直不能让人背后戳我的脊梁骨给文丞相丢脸!”钱四叔笑了笑自顾走开。 “德行下次我叫上老拙、八爷、小六子他们都不把朱签投给你!”程老蔫冲着钱四叔的背影悻悻地嘀咕了几句灰溜溜地拿起簸箕继续洒石灰去了。 此刻对两年前的那次失误他心中充满了后悔。当年破虏军初入福州一切规矩都重新改了。原来的衙门、从吏全部解雇县令、县丞皆从地方士绅中推举。并且把福州府称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区每个区又按街道分了十几个里要百姓们自己选能识文断字的区长和里正出来协助官府做事。 夫子巷在夫子庙边上读书的人家较多。但大伙谁也不愿意当这个里正。无论大宋和大元底层小吏都不是有良心的人能干的。没有俸禄不说催粮催款的事还都落在头上。一旦催出个错来或把钱交得迟了就得吃官司挨板子。 夫子巷前一任保长就是因为替官府催款催得急了逼死了钞户被抓去蹲了大牢。家产也被冲了公抵了亏欠的款项。(酒徒注:钞户是元代的一大明。专对没有田产的城市人口而设每人每年要交一定数量的钱履行做草民的义务!)。 所以几个大族私下核计了找那些家族人口少的外来户来应差。在福州陈、程、黄、王都是大姓有上百年家族史。钱、杨、冯是小姓属于外来人。所以第一次选里正、区长时各家代表们把表达民意的朱签全部投到了几户小姓候选人的竹筒子里。 等选举完了大伙才知道原来大都督府的官制与大宋不同。区长、里正都算官府职位每月有固定的俸禄拿。只需要想办法为所辖区域做事情不需要协助官府摊粮派款。并且还有弹劾府、县官员的权力只要他们不犯律法县太老爷都不能将他们罢免掉。 这种好事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几个大族叫苦不迭可又没地方买后悔药去。誓下一届选举推自己人上。可一届是五年之期下一届选举谁知道届时大丞相府会玩什么新花样。 反正那些花样程老蔫儿是看不懂。就像这次瘟疫往常的时候官老爷们早做了船到海上避瘟疫去了可文丞相没走。虽然他不肯自请降职也不肯写文章烧给瘟神娘娘请罪。但这份直面瘟疫的胆量让人在指摘他的过错同时难免心生几分敬佩。 那些对付瘟疫的手段也是百姓们闻所未闻的。如生了病的人不准在家养着必须全到固定的医馆去治疗。不准人乱丢垃圾乱倒废水。还有喝水必须喝烧开了的井水不准从江河里挑水喝。用石灰垫道路和宅院百姓日常的生活垃圾不准随便丢要倒到指定地点每天由官府派人装车收走拌上大量的石灰拉到野地里深埋。 最让人无法弄明白的是灾难当前丞相府却大兴土木。把福州城内臭了几十年的排水沟全部填平了。一边填另一边开挖新的几丈深一丈多宽。据说邵武、剑浦、漳州、泉州都在这样做一直要通到大海深处去。完工后还要用水泥铺了底盖了面 皇上家也不敢这么花钱啊很多习惯了节俭的老人摇头叹息。据说这种“无节制”的奢侈行为让皇上身边的6大人都看不过眼了几次苦口婆心地劝。但那文疯子却像听不见一样把准备给皇上修宫殿的钱都砸了进去。 “疯子!”程老蔫洒一锹石灰骂上一句。 “文大人要做的事情决不会错!”钱四叔合上自己的小本把上边下来的炭笔(铅笔)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揣进怀中。 酒徒注1:关于好人不为吏的说法见于一本介绍民国初年基层政治得失的文章。具体名字酒徒忘记了。据说最初当村长一级都是由地方士绅来担任。这些最初的小吏大多数人品都比较正村中有人交不上赋税时他们会用自己垫付。后来民国征求无度村长们垫不起了纷纷请辞。官府为了完税只好启用了一批地痞流氓来当村长。这样税收立刻有了保证。新村长们不但能按期完成任务还个个捞足油水。只是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注2:关于火炮射程、瘟疫防治措施及如何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有限分权与制衡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到论坛中‘酒徒专区’帖子讨论那里不限制字数。酒徒今天把文忠的原型到了那里请大家参考。这段比较难写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指教。 第二章 职责(三 下) “我看丞相大人是忙昏了头!”抱怨声里6秀夫重重地摔了一下门将尘世间的喧嚣隔离在驿馆的门墙外。 天热他的头上汗津津的。苍白的脸色也因愤怒带着了几分病态的暗红。看上去就像刚被火星儿溅到了般已经濒临了爆炸的边缘。 与他同来福建的帝师邓光荐笑了笑暂时放下手中的《商学》。亲手倒了杯新茶放到6秀夫面前。 “每次庭议上你不是对文大人百般回护的么?怎么此刻反而背地里骂起他来了!”。邓光荐的声音听带着几分调侃。 “我我那是为了稳定大局!”6秀夫没想到邓光荐会这样问脸上的血色愈浓从脑门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本以为宋瑞他心里还念着一分君恩没想到没想到……” 他说不下去了。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矛盾如果有人胆敢说文天祥对朝廷心怀不轨6秀夫人肯定会跳起来反驳。最近半年来诸臣在太后面前议事6秀夫简直就成了文天祥在行朝的代言人无论那一件针对福建的弹劾都会被6秀夫义正词严地驳回去。 但文天祥的所作所为又的确让6秀夫失望。行朝君臣在流求住得非常不习惯几度与他联络希望把朝廷搬回福州文天祥都以战局不稳来搪塞。好不容易福建战事稳定了他又说府库空虚不肯出资给朝廷另修行宫也不肯给百官新建住宅。只是承诺如果行朝来福建他将把福建大都督府腾空了供少帝和诸臣暂时安身。 这叫什么话?皇帝和臣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以为是在船上么?在6秀夫大人眼里君为臣纲无论何时何地上下尊卑要分得清清楚楚。否则大宋就不能叫大宋而是自甘沦落为边陲之地那些不分长幼尊卑的蛮夷。所以他才不辞辛苦地亲自跑到福建来希望凭借自己与文天祥的交情和心中的大义来感化他把他从岔路上拉回来趁本性纯良的宋瑞此时走得还不算远。 结果到了福建才知道所谓府库空虚不过文天祥的一个借口。此时的大都督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裕。特别是在打赢永安保卫战后新兴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在几个大城市中建立了起来。光凭每个月的工商税大都督府就被填得满满的。各级官吏和破虏军将士薪饷一加再加丰厚程度让6秀夫这个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之士亦心新生羡慕。 但是文天祥有钱给士兵双饷有钱给百官加俸禄却偏偏没钱增加行朝的用度。甚至一边跟6秀夫哭穷一边将价格并不便宜的石灰白白向地上洒。还美其名曰:“消毒!” 今天上午见到的事情更让6秀夫感到义愤填膺北方的乃颜派使者前来拜访说草原上战火纷纭没有足够的钱购买破虏弓和弩箭文天祥大笔一挥当时把弩弓的价格降了三成还答应了使者如果没有足够战马亦可用牛羊抵数的要求。 6秀夫对这个决定都非常不满几度以咳嗽声相提醒。可固执的文天祥却对6秀夫的示意充耳不闻一直到协议框架大致敲定完了。才抽出一些时间来向辽东来的使者介绍6秀夫――大宋朝的另一位宰职。 而那个精通汉语的使者则以满脸茫然相报仿佛根本不知道大宋朝廷还有6秀夫这样一个人物。 “6兄没想到文大人变成了一代枭雄还是6兄自一开始就没看清楚文大人!”邓光荐不急不徐又追问了一句。 “我是恨他变成了如此刚愎之人今天6某亲耳听到他将一大船弩箭折价卖给了乃颜的使者!”6秀夫喝了口茶恨恨地骂话语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权奸和枭雄这两个词无论如何6秀夫是不肯从自己嘴里加到文天祥头上的。在行朝几次象征性的庭议中有人弹劾文天祥专权6秀夫还据理为文天祥力辩。以至于很多言官私下里都骂6秀夫是文天祥放在皇帝身边的内应是文天祥的爪牙和帮凶。但人的思维就是这样复杂一直为文天祥辩解的6秀夫到了福建后就再没说过文天祥一句好话甚至每次去大都督府旁听回来后都拍桌子砸板凳地宣泄心头的怒气。 此刻邓光荐的表现更让尤其让6秀夫感到窝火。这位肩头承担着劝说文天祥以盛礼接皇帝回闽的帝王师自从到了福建就迷上了新学。夫子庙中新建的图书馆简直被他翻了个遍一些从大食等地搜罗来的和不知道谁是作者的新奇书籍被他逐个借了出来。每天看到兴起处连饭都顾不得吃更甭说与6秀夫在一道想办法劝文天祥改邪归正了。 “低价卖弩的事我看文丞相做得未必错。至于为什么答应辽东蒙古以牛羊代替战马抵帐我看还是因为福建粮食不足吧!”邓光荐耐着性子听6秀夫完了牢骚应了一句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籍。《商学》两个字清清楚楚映入了6秀夫的眼睛。 “邓大人这是何意莫非这书中早已写明了答案么!”6秀夫有些不满强压者心头的火气问道。 “这书不过是我朝海商和各大行商关于如何经商的一些经验总结罢了里边没有答案。但邓某却从这一大堆书中领悟了些文大人治政的精要。把书中所云和眼前现实比较一下虽然看得不是非常明白也好过了原来如雾里看花!”邓光荐用书脊敲了敲摆在桌案上的一大堆书沉思着回答。 那一瞬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深邃深邃得仿佛灵魂飘离了世外隔在远方把一切分辨得清清楚楚。 “此话怎讲!”6秀夫被邓光荐的目光吓了一跳低声询问。 “6相可记得你我此行是为了何事?”邓光荐笑了笑故作高深地问。“传达陛下旨意希望文丞相早日迎朝廷回福州驻跸。”6秀夫坦率地答到话尾还念念不忘地补上了一句“原来邓大人也记得你我有责任在身大人不提6某还以为大人已经忘了!” “文丞相不是已经答应了么?大人为什么还不回朝复命。莫非大人滞留于此内心还另有所图?”邓光荐的眼神飘了一下不理睬6秀夫话中的刺继续问。 “若只是回来和大伙挤一挤陛下又何必这么郑重地向文大人传旨!”6秀夫耸耸肩膀苦笑着答。 少帝昺是个豁达的君主吃住好坏符合不符合礼仪向来是不挑拣的。但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官员内待却未必都能放下这个身价。如果不把一切操办好了难免有人会借题挥。行朝在流求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与苏家的关系越处越僵。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度生杨太后等人才决定派6秀夫和邓光荐来跟文天祥正式沟通一下。大兴土木倒不是一味地维护皇家尊严。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来福建后君臣之间处得融洽些别生太多的误会。 邓光荐也苦笑了几声把手中的《商学》轻轻放在书堆上。然后感慨地问道:“有些话太后不能直说所以让6大人转达。6大人想必也转达过了。而6大人心中未免依然存着劝文大人回头的心思吧!” “唉!”6秀夫报以一身叹息。当日在邵武与文天祥一番深谈后他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能力能慢慢把文天祥拉回正路上来。所以他主张一切皆以大局为重。这次再来福建却现文天祥非但没有回头反而在背离的路上越行越远远到自己已经无法看清楚他的身影。 “宋瑞他不是奸臣如果他想篡位何必派人救我们离开崖山。让大伙死在蒙古人之手不比他自己承担杀君的罪名好得多。诸臣皆曰‘宋瑞逢迎朝廷不过是为了借正统之名行篡夺之实’。而邓某以为自崖山之后宋瑞羽翼已丰根本不用借助朝廷也可以号令天下!”邓光荐笑了笑仿佛通过几天翻书已经了解了文天祥内心的一切。 “我又何尝不知宋瑞他不是奸佞可他再这样肆意妄为下去恐怕他不欲做奸佞也自成奸佞了。届时万岁将置身何地即便万岁可容他他自己能容得下自己么?”6秀夫跌坐在椅子里面孔上带着几分沮丧几分忧伤。 被邓光荐把心事说破了他索性对自己的想法也不再加隐瞒。除了一些别有用心以找茬挑事为成名手段的言官和辩士此刻行朝大多数人心里未尝不明白文天祥毫无篡位之心。他的两个儿子都已夭折并且自空坑战败后又一直未娶没有后人可交接权力。如果权力不能传递给子孙当个执掌政令的权臣和当一个皇帝其实没太大差别。 而以文天祥对大宋的功劳当个权臣也是众人能容忍的事。毕竟现在皇帝年龄还小等皇帝长大到能亲政了再提这些争权的事情也不迟。到那时候文天祥年龄已近花甲又建立了中兴大宋的伟业把权柄交回皇帝手中是保持一世英名的最佳选择。文天祥不是傻子他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应该知道这样做是对他自己最有利。 所以虽然几乎每次庭议都有人上窜下跳指责文天祥专权指着文天祥对皇帝不够忠诚指责文天祥误国。但在6秀夫等人的刻意打压下这些言论都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波。 少帝赵昺也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有一次甚至对弹劾文天祥的言官李文谦戏问:“若朕予你兵马五千卿能为朕光复一路之地否?” 李文谦回答说不能。少帝又问几个平素弹劾文天祥最欢的臣子如果把破虏军兵权交给他们他们是否能挡住蒙古人的再度来攻。几个大臣都沉默不语。 所以少帝赵昺笑着总结了一句“如果挡不住蒙古人社稷没了朝廷也没了。朕想找个权臣、奸臣做手下恐怕也没这个机会了吧!” 几个弹劾文天祥的大臣都无言以对。终于认清了如果把文天祥逼得太狠逼得破虏军造了反行朝将什么都剩不下的事实。 正是因为从皇帝到大臣都认可了文天祥的专权福建大都督府的政令才可以如此畅通无阻。但眼下6秀夫却无法看清楚文天祥到底要把大宋带向何方? 他为了与北元对抗而新编了一套军制这点6秀夫能容忍。实践也证明这种变革是有效的是抗击蒙古人的良策。 为了与北元对抗文天祥重新划分了大宋军中将领等级在六部之外又创造了很多自古未有的衙门。这点太后和行朝的诸重臣也能理解。毕竟此刻文天祥是右丞相他有任免低级官吏的权力。并且他开创的那些部门都隶属于丞相府可以算为了方便而行的一时权宜之计。 但6秀夫和行朝其他几个重臣无论如何理解不了文天祥为什么处处以小民为根本站在小民角度上说话。 他有钱开票号借钱给平头百姓做生意却没钱增加皇室开支。他有钱在福建大兴土木在几个主要城市无论爆瘟疫的福州、剑浦还是没爆瘟疫的邵武、泉州同时开工挖自古未见过的大型地沟却没钱替皇家盖一个简陋的如崖山行宫一样的临时宫殿。 更有甚者他居然打算把低级官吏的任免权交给百姓。自古以来哪朝哪代准许过这种以下犯上先例? 让那些大字不识不懂得大义所在的老百姓自己做主如果他们受了人蛊惑选择投靠大元怎么办?难道你文天祥也听之由之。换一个角度说如果将来百姓不满足于自己推选里正、区长了要求推选一府一县之官难得大都督府也准许他们所为。如果他们要求丞相辞职皇帝去位呢大都督府难得自己拆掉自己不成! 文天祥在玩火或者他军务和政务忙昏了头所以他才出这种昏招。在福建这几天借着鼓励百姓抗击瘟疫的机会6秀夫接触了几个文天祥的得力手下这些文天祥的铁杆支持者对曾经尝试过一次的选举办法也甚有微词。 那些百姓既没有名声学问也没有军功凭什么就可以为官?他们把有限的官位占满了将来没仗可打时那些为国出了力的破虏军弟兄向哪里安排? 6秀夫愁他不但愁行朝安危还愁文天祥自己的安危。他怕怕文天祥等瘟疫结束后继续倒行逆施自毁基业拉整个大都督府和大宋为他个人的一时冲动去殉葬。 “此刻文丞相心神俱被瘟疫所拖无暇狂悖之事。若一日瘟疫去了恐怕以文大人所居之位所握之权及所负之民望纵倒行逆施天下亦无人能止之。所以邓大人若有所悟望不吝赐教。6某将代天下百姓拜谢邓大人点拨之德!”说完了自己所担心的事6秀夫站起来对着邓光荐一揖到地。 “6相折杀邓某了!”邓光荐赶紧站起来用双手将6秀夫搀扶住。他是个做学问的人虽然身上难免有文人身上常见的喜爱故弄虚玄的毛病但为人却很谦和不是个偶有所得便觉得天下唯我独醒的酸丁。 此刻见6秀夫问得坦诚心中一阵感动。搀扶着这位年龄四十出头面相却老得有六十开外的大宋丞相到座位上坐好然后郑重地答道:“邓某但有所知言无不尽!” “6相可曾听人说过文丞相有今天的成就全赖在百丈岭上得了三卷天书?”待二人都坐定后邓光荐一脸郑重地问。 “此事人尽皆知。那火炮、钢弩、手雷、战舰还有金丝明光铠无一不是天书所载之物!”6秀夫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回答。 “那这些物事能否称得上克敌利器呢?”邓光荐又问。 “自然若无此物何以对抗蒙古铁骑!”6秀夫毫不犹豫地答。 “若6相得此天书或对治国之策突然有所醒悟是藏私于家独传子孙呢。还是要他大利天下?” “大利天下正是我辈毕生之愿!”6秀夫的回答十分流畅。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上天眷顾的那个幸运儿不是文天祥而是自己自己将怎样把天书的威力挥到最大。怎样以此来让大宋兴旺。 “假如6相得了天书除了用它来治国平天下外。还会做什么?”邓光荐顿了顿把手按于书堆上追问。 “若神明允许当将天书所载刊刻流传。让我华夏百姓世代受此书之益!”6秀夫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邓光荐嘴巴中“呃!”“呃!”有声。半晌才合拢了已经酸疼的嘴巴低声叹道:“原来你搜寻这些书籍是在搜寻天书真意!原来在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依邓某愚见若6相欲劝文大人回头当以其矛攻其盾。不可再以自己先前所学来劝谏文大人。此一刻你莫当他是先前的大宋状元莫当他还是宋瑞!”邓光荐把堆放在一起的书摊放于桌面大声说道。 第二章 职责(四) “不把他当做宋瑞?”6秀夫惊诧的问仿佛刚刚被人当头棒喝过了悟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迷茫。 现在的文天祥之表现与他所熟知的那个文天祥的确大相径庭随着破虏军与福建大都督府的壮大和展每见到文天祥一次6秀夫心内陌生的感觉就增加几分。 奉行“不语怪力乱神”古训的6秀夫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空坑之战后文天祥已经死了是另外一个人借尸还魂占据了好朋友的躯壳。但前后两个文天祥身上表现出来的那股子百折不挠的倔强劲又让他坚信现在的文天祥就是当年那个文天祥。虽然现在的文天祥处事手法和原则与当年那个宋瑞相差甚远。但他们在言谈举止中对国家还有百姓那分诚挚的感情6秀夫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是一种浓烈而深沉的爱尽管前后的表达方式不同却依旧令人钦佩令人感动。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文天祥内心深处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感情6秀夫才一再地出头为文天祥说话为破虏军摇旗呐喊。虽然更多的时候文天祥的所作所为让他愤懑但这种愤懑更多的成分是失望之后的“怒其不争”而不是恨之入骨。 “你可以把他当疯子或者当一个圣人但就是不能把他当原来那个宋瑞!”邓光荐抚摩着一本本印装精美的图书低低地说道。“这是第一步过了这一步你才能心平气和地考虑他所作所为的本意邓某所领悟的道理才能派上用场!” “谨受教!”6秀夫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给邓光荐施了一个大礼。愤懑的心情渐渐平复。纷乱复杂的思绪中也随着邓光荐的几句点拨透出了几分亮光来。 “其实让邓某想起到福州参阅书籍的还是那个苗春!”邓光荐笑着受了6秀夫一揖继续说道:“大人可曾记得当日在海船上苗春骂几位内臣和言官之语!” “当然记得否则我等也下不了让朝廷暂去流求驻跸的决心。”6秀夫人思考着回答。往事如烟从现在的角度看来当初去选择去流求的决定是大错而特错的。本以为到了流求行朝可以很快建立起一支可以掌控的力量来制约破虏军。谁想到流求的苏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主儿他们对朝廷表面恭敬涉及到根本权力的争执却是一步不让。使得几位事先对形势估计过于乐观的重臣如坐囚笼般度日如年。 而当日使得6秀夫等人做出前往流求选择的不过是苗春的一句重话。事情的起因出在那个罗伦撒人斯地文狲身上。当海上风浪平静下来时那个化外蛮夷将领航工作交给了助手自己到甲板上休息。刚好少帝赵昺也在甲板上散步双方对彼此的身份都很好奇忍不住攀谈起来。 谈话中斯帝文狲对自己的祖先“大吹特吹”认为那个罗马帝国是不逊于华夏任何一朝的伟大国家。其富庶程度和政治清明在某一面还远在中原王朝之上。本来这种以祖先成就向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就像出嫁的女儿总是在外人夸自己娘家好一样不值得大伙跟他们一般见识。哪个出门在外的人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吹一吹自己的故乡。但船上的几个言官和后宫的老太监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连国家名字都叫成什么‘骡子、马儿’国家肯定是一个化外蛮夷。没见过天朝繁华才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夜郎自大。 结果聊了一会谈话就变成了抬杠。几个太监和言官不断拿中原的繁华、物产、甚至平素不大看得起的奇技淫巧与斯帝文狲吹出来的“骡马”比较。而斯帝文狲也不甘示弱引经据典地认为文人们所说的上古之盛世和万国来朝不过都是瞎掰。禹游九州的故事多半是杜撰的。那个大禹估计连大海边缘都没涉足过。最后论战升级到对天地的认识书生们认为天圆地方大宋是世界的中心。而斯帝文狲却凭借多年航海经验说大地是浑圆的天包地就像蛋清包着蛋黄。还说这在很多国家都是常识只有大宋这些足不出户的言官还抱着天圆地方之说不放。(酒徒注:天覆地若卵黄是元朝时已经被总结出来的地理推论。元史上有专门记载。) 几位言官恼羞成怒纷纷斥责斯帝文狲以下犯上亵渎古圣。要求苗春拿出“夫子诛少正卯”把气魄来把斯帝文狲扔下船去。苗春怎么肯扔这个活海图下船置诸人的要求不理。几个胆大的言官和太监又开始弹劾苗春并且把矛头渐渐对准了破虏军和文天祥。气得苗春忍无可忍当着诸位大臣和少帝的面骂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一个个总以为什么都懂天下无人比自己高明。不过是坐在井口下的烂蛤蟆罢了呱呱的声势挺大却没有爬到井口看一看的勇气!” 当时在一边冷眼看热闹的人中就有帝师邓光荐。与众人事后义愤填膺的表现不同他冷静地分析了苗春的观点。认为骂得虽然重却的确击中了几个自以为是的言官的痛处。过后又仔细观察苗春的作为现这个看似粗豪的武夫实际上在默默地通过各种机会影响着少帝对外界的看法。 “那日苗春骂人的话虽然粗糙仔细想想却并非无可取之处!我大宋立国两百多年来外界的敌手和内在的形势都在变。而士大夫们却依然死抱着半本论语不放所以难免有今日蒙古人乱华之祸!”邓光荐叹息着总结“其实兴国之路不止一条。既然文大人执意要走一条与以往不同的路我们不妨静下心来看一看他的理由和打算。即使不同意至少也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知己知彼才能把他拉回到正途上来。若一言不和就要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向那只会让蒙古人在旁偷着乐。况且眼下行朝也没有何文大人分道扬镳或动刀子的本钱!” “6某愿闻其详!”6秀夫频频点头郑重地答道。与破虏军彻底决裂或出其不意杀文天祥夺其军权这种念头在行朝里不是没人动过。但邓光荐最后一句话说得对眼下行朝没有和破虏军决裂的本钱。真的把文天祥除掉了或者逼反了恐怕非但破虏军流求苏家、海上方家、福建陈家和卖私盐的张家都会立刻与朝廷翻脸。没有强大的6上力量也没有海上支持更没有来自福建众商家的资金和走私商人的资助行朝在蒙古人面前恐怕一个月都支撑不了。 “邓某在图书馆中除了古代典籍的手抄本外共搬回了各色图书二十六种。其中有翻译自大食人的也有大都督府请人为了办学而临时编纂的。虽然很多书做得粗糙不堪无法与古圣先贤的著述相比但从中可以窥探新政却可窥得管中一斑!”邓光荐拿起刚刚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商学》翻开数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本书不过是各家商号经验的总结夹杂了些新式的记帐方法没什么太多花样门道。但其中有几句话却总结得非常经典6相请看…….” 6秀夫顺着邓光荐得指点看去只见在一篇论述赚钱多寡与利益分配的篇章里有人用炭笔加重了几句粗鄙无文的话“有赚不为赔利益相左者取其交!” 6秀夫虽然素来瞧不起商家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把几句话翻来覆去了念了念联系到今日文天祥给乃颜使者的折扣若有所悟。 “今日文相给乃颜使者高额折扣在你我不通商道的人眼里自然是亏了本。若换以此书之语来看只要乃颜一日不败福建和辽东的生意就可以做下去利润虽然薄了却可以细水长流好过了看着他们被忽必烈击败大伙再没生意做。乃颜要求降价这点上辽东诸部的利益与我相左但……” “但让乃颜坚持下去却是双方的共同利益。北方一日不平元军就没有力量再度南下!”6秀夫打断了邓光荐的话大声道。换个角度看问题眼前豁然开朗。从大宋的长远利益上看此刻不但给乃颜的折扣有道理即使白送铠甲和武器给乃颜对大宋都是有好处的事。 “6相再看此页关于契约的论述。订立合同的双方必须视对方地位平等即便是父子兄弟之间在订立契约的时候没有尊卑关系。只有这样契约才会被双方自愿接受才能维系的长久”邓光荐翻开另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句话乍听起来大逆不道但市井中所定合同时原则就是如此。这里关键图的是个长久。如果有一方拿着身份压着另一方强签合同被压服的一方只要有机会就想毁约。结果双方结局都未必妙…….” 邓光荐侃侃而谈把近日来翻书的领悟倾囊相授。《商学》、《虞学》、《兵法》、《格物》……二十几本书还有一大摞两年来福建路公开行的报纸从第一次到最近一次被他一一翻过。不拘泥其中细节和对错只是把其中包含的新观念一一条件出来对照福建的新政各种表现加以评判。 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十分。邓光荐将最后一叠报纸放下总结道:“依邓某所看文大人所行新政总结起来不过是平等、契约、权利、义务八个字并非要标新立异而是期望以此为根基来驱逐鞑虏重建华夏。观点上虽然与圣人之道格格不入最终目标却与我等所谋并无不同都是为了让国家强大百姓富足。况且在除了那八个字外新政中商学意味甚重而一本商学却处处以互利和妥协为最高原则!” “互利和妥协?”6秀夫反复咀嚼着邓光荐的话。以平等和契约为基础重构华夏。尊重契约而不是等级和纲常。国家有保护每个百姓正当权利不被侵犯的义务……这些根本性原则根本与圣人之道找不到融合之处。但眼下把蒙古人赶出江南却是朝廷与福建大都督府的共同目标符合互利原则所以双方有机会互相妥协。 是这样么?他感到自己的心里非常迷茫。皇帝和大臣之间不再是绝对的从属与支配关系而是像掌柜的和小伙计般签订的是雇佣契约。而国家和百姓之间也是因为契约存在福祸与共。‘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另一面还同样存在着‘匹夫福祸国家有责’的诉求与约束这些东西他无法接受。但写长篇大论来驳斥它没有丝毫意义如今主动权掌握在文天祥之手只要他认定了要做朝廷即使下旨阻挠也不会有效果。眼下自己能做的只能想办法让文天祥看在破虏军和朝廷的共同利益上把革新的步伐不要迈得太远。 看清楚了隐藏在新政后边的本质也明白了文天祥所图。6秀夫蓦然现自己手中能和文天祥交换的筹码实在不多。换句话说自己可以诱惑文天祥妥协的价钱不够。默许文天祥成为一代权臣这是朝廷能给出的最高底线。但在广南战役后文天祥实际上已经是大宋的权相朝廷认可不认可都与事无补。此刻即便前丞相陈宜中从安南返回来这位擅长权谋的前丞相也控制不了破虏军也没法让福建各部门俯听命。 “6相可是自觉手中底牌不够?”邓光荐看到6秀夫的神色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愁苦试探着问道。 “岂是不够6某好生后悔没早日看到今天!”6秀夫懊恼地答。若知道文天祥内心早已背离了大道自己真不该在行朝为其说那么多好话。 “其实6大人昔日所为没有半分差错。朝中几位大臣忠则忠矣他们的做法却只能让朝廷与大都督府的隔阂加深。而大人昔日处处维护破虏军正好是此刻双方妥协的依仗!”邓光荐笑着说道“大人可曾听闻两年前福建选举百姓和士林中揖让成风比古之许由、务光志向远大者甚有人在?” “那是因为破虏军当时只掌握了小半个福建前途未明所以没人愿意出头当这个官。”想想当年被陈龙复强行征召出来的士子们如丧考妣的模样6秀夫苦笑着摇头“现在不行了眼下福建虽然受瘟疫之苦但根基已成前途一片大好。想做中兴名臣的大有人在这些日子报纸上揭露的暗中活动贿选等恶行就有十余起!” “着啊对大都督府走到今天没有出过半分力气的人尚想从中捞个官职那些破虏军将士那些跟着文大人一路苦过来的大都督府从吏们会不想争么?利益不够分时该如何呢结局还是妥协?大人只要屈身做一做恶人跟文相讨价还价届时为天下圣人门徒分一杯羹出来就好了。只要大都督府门下中有了士人足够的位置将来新政到底怎么展还有的争有的妥协呢!”邓光荐抚掌大笑道。这是他博览群书最终参出来的一个良策。凭6秀夫几个人的力量阻止不了文天祥在岔路上越行越远。但凭借众人的力量呢?信奉什么道理是一回事最终做出来的结果却是另一回事。历史上讲尧舜之言做桀纣之行者大有人在。将来把文天祥所主张的平等、契约放在嘴边却处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觉维护长幼尊卑的人也不会少。只要大伙别动刀子一步步来最终复兴之后的大宋是什么样子着实值得期待呢! “邓大人好卑鄙!”6秀夫向地上啐了一口笑道。邓光荐的招数他完全明白了就是让他还如往常一样与文天祥据理力争阻止新政的关键选举的进一步实施。实际上在内心准备好妥协的方案无论如何不把脸面撕破了。 新政的原则是从众是各种利益的妥协。到最后由于破虏军内部、大都督府内部和朝廷这边以自己为代表诸人的大力反对作为一个能带领破虏军走到这一步的枭雄文天祥自然懂得做出适度退让。 退让的结果就是文天祥的一部分主张得到执行而大宋的传统、朝廷的利益和大都府众人的利益也会得到顾及。至于这个像分赃方案的妥协结果更符合传统还是更符合文天祥所坚持的平等与契约理念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这一层6秀夫觉得心头烦恼尽散外边的天空跟着也蓝了几分。 窗外的天很晴几朵雨云在海面上翻滚着。瞬息万变的天气变化的度赶不上人的心思。 第二章 职责(五) 半空中无数枝弩箭飞了下来白亮亮的犹如一阵急雨。 一个被火炮震昏了的元兵从城垛后爬起来摇摇晃晃举盾相迎几枝弩箭同时打在他的木盾上乒、乒、乒打得他身体直向后退。 “弟兄们顶…….”孤零零的元兵出绝望的哀鸣。话音未落几枚由抛石机近距离扔出的手雷准确地落在他身边。轰鸣声里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分成了数段飘散在半空中。 更多的手雷被抛上了藤州城头城墙上的元兵无处躲闪被炸得抱头鼠窜。城墙下一队队破虏军士兵彼此掩护着将战线快向城门推进。 很快城门周围的抵抗就被清除干净。一小队轻甲步兵从重甲步兵和弓箭手队伍后冲出将十几个方方正正的火药包摞在了城门洞中点燃导火索然后快跑开。 “轰!”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浓烟笼罩了城门。躲在城门洞内的十几个元兵还没弄清楚外边到底生了什么事就觉得被人用力推了一把随即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向后飞接着四肢百骸间一阵剧痛传来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城门不见了站在城外可看见街道上没头苍蝇般来回乱窜的私兵。千夫长翟强试图组织士兵们巷战却被吓破了胆的士兵奋力一推立足不稳一头扎进了路边店铺中。待他抹着脸上的血迹从店铺中跑出来街道已经快空了。 “咱翟家一向对你们不薄啊!”翟强哭喊道。喊了两嗓子后见得不到人同情。扔掉长刀扒下柳叶甲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逃难者队伍。 “冲进去杀光翟家为弟兄们报仇!”城门外苏刘义高举着马刀狂喊。两个团的原江淮军战士跟在他的战马后红着眼睛扑向城门。 “弟兄们!”萧明哲向后挥了挥手刚要示意自己麾下的几个团长起总攻击却看见第五标统领杨晓荣从侧面闯过来刚好用身体把自己的手势封死。 “第五标一团掩护苏将军入城、二团清理城墙、预备团原地待命其他各团绕城而过去堵北门别让翟家的人跑了!”杨晓荣抢先对第五标出了命令一边布置任务一边给萧鸣哲使眼色。 怎么?不入城?萧鸣哲诧异地听着杨晓荣的布置。凭着对救命恩人的本能信任对自己所属的弟兄布了类似的指令。 福建爆瘟疫后广南东路的潮州、惠州也受到了波及。为了避免瘟疫给队伍带来更大的灾害破虏军副统制邹洬下令大军倾力西压避开瘟疫之地。同时为了加快攻击度邹洬将大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张唐和他自己率领与水师互相配合收复沿海各州。另一部分以萧鸣哲为主将杨晓荣、苏刘义、吴希奭为副手带着第二、第五标和炮师攻略肇庆、德庆、封、藤等州一边收复失地一边收拢原江淮军失散的弟兄。而许夫人的兵马则担任外围警戒提防吕师夔趁大伙不备杀一个回马枪。 广南西路的几家豪强见破虏军兵少试图凭城固守。通过小规模战斗来为家族争取谈判筹码。邹洬置之不理号令各标凡见破虏军旌旗不开城者一律强攻。 肇庆府、德庆相继被攻破守将没于军阵。封州镇扶使方汉杰见大势已去弃城逃走。在忠镗山被江淮军旧部截住全家于乱军当中不知所踪。 破虏军第二、第五两标阵容迅壮大除了江淮军残部很多义军慕名而来。其中不乏一直在山中与北元周旋的硬汉子也有很多人打着趁乱世捞取功名的算盘。对于来投靠者萧鸣哲一概接纳但是严格按照是否当过大宋正规军的标准将他们分成了主力团和预备团两个部分。每个团都加派了破虏军老兵去整编、训练。 杨晓荣的胞弟杨晓光被临时提拔为预备团团长看见苏刘义带着两个团人马冲进了城去自己这边却没有任何命令传下来心中痒得受不了了偷偷蹭到两位统领身边讪讪地跟萧鸣哲打了个招呼央求道:“萧将军怎么就派那么点儿人马入城去弟兄们手正痒着呢!要不?我们几个预备团也拉出去锻炼一下?” “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杨晓荣竖起眼睛怒骂。 他这一骂萧鸣哲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拦住他的话头低声商量道:“小杨将军说得也有点道理几个预备团一直跟在主力身后观摩作战没正式上过场。眼下战事已经接近了尾声……” “萧将军别让他们添乱了。预备团整训没结束前千万别拉上去!”没等萧鸣哲说完杨晓荣使着眼色回答。转身对着杨晓光继续呵斥道:“才几天翅膀就硬了。训练科目完成了么?想冲上前是不?下次攻城你带着预备一团打主攻!” “打就打有什么了不起的!”杨晓光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敢跟哥哥顶嘴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杨晓荣摇摇头脸上露出了怒其不争的神色。 “杨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鸣哲低声问道。对于这个两度救了自己性命一肚子坏水的杨统领除了感激外他心中还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有几分是佩服几分是敬重还有几分无奈和不满。 杨晓荣就是这样一个人遇上好机会好上司他可以成为一个名将一个英雄。若运气差他就是个汉奸、混吃等死的废物。初入破虏军时全军上下将领没人瞧得起他萧明哲是个涵养好的读书人虽然心里也对杨晓荣颇有成见但平素交往却从不以白眼相待。所以杨晓荣后来才和他推心置腹什么想法也不瞒他。 此刻见萧鸣哲一脸茫然。杨晓荣笑了笑跳下战马吩咐随从摆开一张地图指点着上边广南西路各州县低声分析起了眼前形势。 几个亲兵见主帅有要事相议自动围成了一个小***将不相干的人隔离开去。 ***内杨晓荣指指点点不停地说着什么。萧鸣哲开始听着还诧异反驳到后来连连点头。 “我哥又安排大战役了!”碰了一鼻子灰的杨晓光远远地看着自言自语道。 “萧、杨两位将军不争功不图利。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就开始筹备下一场怪不得一路上势如破竹呢!”预备二团代理团长从苍悟山中走出来的民军领周世佩服地想。 谁也没料到此刻杨晓荣和萧鸣哲讨论却是另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激烈程度却丝毫不亚于眼前战局。 “广南西路除了那些苗寨土司之外实力最大的就是陈、翟、王、方四家。这四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势力蔓延数百年遍及各州县。无论当年咱大宋还有眼下的蒙古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当年张世杰将军试图收服这些世家为自己所用结果最后江淮军都被他们卖了。张弘范入广州得了世家大族的帮助但张弘范刚一走吕师夔立刻调不动他们。眼下咱们要在把广南纷乱如麻的关系理顺比攻城掠地还难!”杨晓荣看着地图忿忿不平地说道。 “的确去年若不是这帮家伙背后捅刀子江淮军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咱福建的局势也不至于那么险!”萧鸣哲点头附和。刚才杨晓荣用笔在地图上把几家的势力范围大致标了一下居然从北边的融州到南边的琼州世家大族的势力无孔不入。 这让他深刻感觉到了前路艰难。那些世家从李唐以来向来把家族利益摆放在第一位。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忠诚对象。破虏军一路攻伐下去顶多把投靠北元的那部分人给剪除掉而世家大族的根基依旧牢牢地扎在民间。一旦破虏军遇到危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反扑回来。这种藏在暗中的冷箭防不胜防。 “像翟国秀、翟亮这些人表面上风光在家族中却未必排得上号。而那些族里真正掌握实权的全部藏在私底下。这样即便翟宝他们跟错了人家族演一出大义灭亲即可根本无法伤其筋骨!”杨晓荣的接下来的分析与萧鸣哲的想法不谋而合。咬了咬下唇这位一向以鬼点子多而著称的破虏军名将低声道:“并且杨某听说文大人打算在两广之地推广福建那种选举!” “的确两年前福建就选过一次。敢出头给大宋当官的都是好汉子没白读圣贤书!”萧鸣哲大声应道。心中暗自纳闷为什么转眼之间杨晓荣把话题从两广战局又岔到了选举上。 “两年前咱破虏军势力单薄看不出成气候的苗头来所以当日没人愿意给咱们当官。可眼下破虏军明显有与北元一争短长的实力这地方官还会没人当么?”杨晓荣摇摇头低声点醒。“萧将军请想一旦咱们撤了这地方选举职位会落到谁手里?” “还不是陈、方、翟、王几家推出来的!”萧鸣哲怒道。对上一次选举留下的好印象被杨晓荣几句话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广南不比福建北元进入福建时福建第一、第二两大家族陈家和许家舍家为国最后陈、许两家和几十个屹立了几百年的中、小家族灰飞烟灭。所以大都督府于福建北部推行选举时世家在里边的影响非常小。而广南西路却是一路迎降过来的没有经过战争的破坏那些大家族完全可以把握住这次选举的机会取得地方的主导权。 几个低级军官好像有要事前来禀报看见杨晓荣与萧鸣哲讨论激烈远远地停住了脚步。 藤州城内有几处浓烟冒了起来。预备团的士兵们愣愣地望着不知道到了这般境地怎么还有人敢抵抗大军兵锋。 “兄弟我是个粗人文大人对我有恩我自然替他卖命。但咱破虏军辛苦打下来的地盘凭什么让那些世家摘了去?即使我听文大人的命令不抱怨弟兄们同生共死的弟兄也不会甘心!”杨晓荣挥动拳头把地面砸得碰碰做响。 “那能怎么办。咱们领军在外没法让丞相知道咱们的意思!” “邹将军为什么让咱们这么快推进末将以为就是为了不给翟国秀等人再次投降的机会。但是这样还不够要想让丞相大人的选举办法不被世家大族利用就得来招狠的把能拔掉的全拔掉!”杨晓荣冷着脸恶狠狠地说。 “拔掉?”萧鸣哲一愣眼前的杨晓荣突然变得有几分陌生陌生得有些令人可怕。“屠城绝对不可以那是蒙古人所为。刘子俊知道了饶不了咱们!” 杨晓荣嘿嘿笑了几声冷冷地道:“你当我不知道咱破虏军军规么?屠城这种缺德事情当然不能干。可我也不会让那些世家白占了便宜去。昨天晚上苏刘义找我说他想带着人先进城半个时辰。知道跟你说不过去所以我就默许了他!” “杨将军!”萧鸣哲出一声怒喝。附近亲卫不知道一向关系要好的二位统领怎么突然就吵了起来纷纷诧异地转过头来观看。 “你你怎么这样做!”萧鸣哲气得脸色白冲着杨晓荣低吼。二人在城外一番交流所耗时间远远不止半个时辰。苏刘义和江淮军残部被世家所卖如今得到机会自然会大肆报复。恐怕这时候城里与几个世家大族有关的分支早被他们连根拔除了。 “好个杨晓荣你真够狠!”萧鸣哲喃喃地骂道。杨晓荣的算盘他终于完全看清楚了苏刘义提前进城即使违反了军规因为他是新人为了不令江淮系将领过于寒心文天祥也不能对他责罚太重。接下来在其他城市的豪强们得知藤州之战的结果自然会组织人马拼命抵抗。而根据福建大都督府的规矩对拒不投降者向来是夺其田产家财分给周围百姓。如此一来大军所过之处哪里会再有世家大族留下广南西路得诸般势力将完全被铲成白纸。 只是这样一来扫平广南西路的战斗会越来越艰难。越向后打破虏军遭遇到的抵抗将越激烈。 “好人你当。恶人我来做。反正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破虏军打下来的地盘被别人平白摘了去。”杨晓荣气不过萧鸣哲的‘迂腐’转过头冲着烟熏火燎的藤州城说道。“刚才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你什么话都没听见。出了事情我杨晓荣自己来背不拖累你萧大将军升官财!” “杨晓荣你***混蛋!”萧鸣哲不顾儒将形象忍无可忍地骂道。赶紧叫过亲兵吩咐他们拿着自己的将令入城整顿军纪。却现几个向来利落的传令兵动作比寻常迟缓了许多。 大火在藤州成烧了起来浓烟笼罩了半边天空。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在烟尘中回荡经久不散。 郁林州几个地方豪门的代表顶着烈日站在破虏军大营外。报信人进去了十几拨破虏军副统制邹洬却一直避而不见。 “将军大人能不能请您再给通禀一声说郁林陈家甘愿输田五百亩以做军资献罪人陈克俭之头请邹大人宽恕陈家管教不严之罪!”一个身穿绿色丝袍头戴镶玉软帽的儒生对着守营门的伙长祈求道。 破虏军军装整齐标识分明。从服色上可以轻易分辨出军衔高低眼前这个军官顶多是名中士与将军差着十万八千里儒生却不得不折节相待。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邹洬兵不血刃入了郁林州却没有答应饶恕守将及其家族的罪过。就在此时郁林州众豪强听到了另一路破虏军在藤州大肆捕杀与北元勾结者家属的消息。众人叫苦不迭赶紧派族中能说会道者到邹洬军中说项。谁知道邹洬闭门谢客既不说杀也不说赦免的条件。 “等着吧你给我多少银子也没有用。将军们开会呢有了结果自然会通知你!”伙长将读书人送上的红包掂了掂又丢了回来“这个咱不敢要军中规矩紧你自己收好!” “是是小的无礼不该拿这脏物污军爷的手!”儒生模样的人连连作揖陪笑道。“开会是议事么?什么大事邹将军不能一言而决!” “当然咱破虏军向来不是一个人说的算。要是邹将军能一言而决说不定早把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伙长用手比了个杀头的姿势“给咯嚓了但参谋长大人不肯你们等着吧快了不会太久!” 说话间只见苗春从大营内板着脸走了出来后边跟着陈复宋、方胜等几个水师低级将领。 “哪个是陈长卿!”陈复宋黑着脸叫道。 “在下是在下是见过将军大人!”绿丝袍扫了一眼陈复宋胸甲上的金花知道他的官职不低凑上前施礼。 “怎么你也姓陈!”陈复宋鄙夷地骂道。“邹将军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把家中所有田产自留五百亩其余无论水田、旱田还是山地皆以三钱银子一亩由官府收购统一分给百姓耕种!此后广西各地与你等各家有关武将要他们见到破虏军旗帜立刻投降别继续给北元卖命!” “啊!”陈长卿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昏了过去。大族们全凭对土地的控制权来控制周围的佃户失去了土地拿什么要百姓俯听命?到时候甭说趁着选举的机会混到官府里估计连投票的资格都未必能捞到。 正惊惶间又听陈复宋大声说道:“第二你们阖族搬迁去找家族中能人投靠破虏军不阻拦。大伙凭本事打打完了再坐下来谈条件。有本事你就将土地家财全夺回去没本事战败了就自己抹脖子别给大伙添乱!” 第二章 职责(六) “普宁大捷歼敌两千余人……” “浔州大捷守军三千余人无一漏网!” “龙山大捷共歼灭元军四千三百余人杀元将翟光!” “横州大捷歼敌近五千我部正在分散追击预计月底前扫平横州全境!” 祥兴三年五月西征军在副统制邹洬的率领下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广南西路地方豪强打得抱头鼠窜。 一道道捷报接踵而来被瘟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大都督府幕僚们兴奋得忘记了疲倦把福建两广连成一片是大伙筹划已久的布局。完全拥有了沿海三路大宋就有了相对战略纵深。再不复一点被突破就只能躲入深山或流亡海上的尴尬局面。 几乎所有人都非常高兴除了个别心思非常缜密的参谋外。战报上的文字看起来固然令人欣喜可一路打下去每战歼敌数目却越来越多这明显不符合常规。所谓广南西路元军绝大部分是地方豪杰的私兵战斗力和士气都极其低下。仗打到这个分上他们居然还不肯投降难道张弘范临北返前给他们灌了什么**汤不成? 答案就摆在文天祥的桌面上一份份捷报下压着几分绝密报告。内政部的探子们将最近一段时间军中生的事情如实地记录了下来。经过刘子俊的加工整理一切的前因后果已经呼之欲出。 是军中几个高级将领充分利用了士兵们对选举制度的误解与不满对广南西路的豪强进行了清洗。或者可以这样认为是军中将领们利用手中职权在规则允许范围内以一种激烈的手段表达了他们的政治诉求。 几乎与刘子俊的报告同时送达的还有邹洬和萧鸣哲两人的信。在信中二人坦率地陈述了他们对新政即将被人利用的担忧并且不约而同的认为既然丞相府和破虏军打下了这片地盘在没满足丞相府和军队的需求前地方官员不应该由没有任何功劳的外人来做。两年前的选举是事急从权而眼下大都府管辖的地域和面临的局势要比两年前复杂得多。官职对人们的诱惑也比两年前大得多。此时推广两年前的选举方式不但不合适而且会造成新光复地区政局不稳定。 邹认为选举的弊端主要有两条第一粗糙的选举办法难以保证官员对大都督府的忠诚度其二选举上来的官员与科举官员一样不能保证他们的办事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经选举而上来的官吏们比科举而造就的官员还少了十年寒窗苦读一旦连字都认不全的土财主被选上来难免成为内外对手的笑柄。 “你们以为打江山就是为了分赃么!”文天祥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恨恨地想。这次西征之所以选择邹洬担当主帅看中地就是他那分宽阔的心胸。本以为有他在军中坐镇诸将们特别是原江淮军将领们对广南土豪的报复不会那么激烈谁知道邹洬非但没有起到折冲作用而且充分利用了江淮军旧部的报复心理。 在给文天祥的信中邹洬丝毫没隐瞒自己的想法。他在信中说道自己不懂得丞相大人为什么坚持那个选举主动放权于人。但是如果丞相大人坚持这样做他会绝对与丞相大人保持一致。为了把将来的危机消灭于萌芽状态他甘愿做一个恶人不接受广南群豪的输诚而是将那些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扫荡干净交给丞相府一张白纸。 在这张白纸上丞相大人可以随意挥洒。新政重百姓而轻豪强广南两路的豪强土地被没收了就失去了当豪强的资本。这些人除了进城开作坊或当商人没有其他路可选择。当然他们还可以选择投奔北元或抵抗到底那更省事大都督府连赎买土地的费用都省下了可以出资多开几家工厂安置更多的流民。 萧鸣哲的信比较委婉这个进士出身的儒将先自我请罪承认是由于自己安排军队进城顺序有误导致了藤州城十几户大家族被苏刘义带人清算。但他认为不应该因此就治苏刘义的罪因为从那些豪强家中苏刘义抄出了足够的犯罪证据。这些人除了勾结北元背叛大宋外还与地方官员狼狈为奸夺人田产抢男霸女无恶不作。凭借他们犯下的那些罪行也该将他们绳之以法。 至于其他州县豪强因为同情藤州豪强们的境遇而奋起反抗的行为萧鸣哲这样解释。这些豪强本来就不甘心受制于人自李唐以来广南西路就几乎是世家大姓的独立王国朝廷官员来了如同摆设。既然他们选择这个时间跳出来与破虏军为敌不如借势将他们挤掉。就像拔脓割疮短期看来虽然有些疼却能为沿海诸路赢得长久的平安。 在信的末了萧鸣哲也与邹洬一样表示如果丞相大人认为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有误他甘受任何责罚。但将福建北部曾经试行过的选举向其他地方推广一定需要慎之又慎。大都督府虽然依旧奉着大宋旗号但一切政令都是自起炉灶。现在就好像在立国之初。一切虽然都是草创但事关国家制度开头必须尽可能合理。否则将来现有大缺陷改起来也晚了。如果文天祥的继任者威望、能力远不及他本人则会抱着前人的错误一直走下去。就像当年的大宋太祖立国时为了防止武将割据而订立重文轻武的国策后世皇帝就一直继承下去没有力量也没有能力改变积残积弱直到被北方崛起的蛮族灭亡。 初夏的阳光很明亮大都督府院子内完颜靖远指挥着一个营的亲兵热火朝天地挖着排水沟。对于这个深度和宽度都可以藏一支人马在里边的暗沟士兵们心里感到很好奇。为了早日看到成品的样子大伙干起活来精神百倍劳动的号子喊得震天响。 相比于院子中的热闹文天祥处理军政大事的房间却显得冷冷清清的。核心参谋们从来没见过丞相大人脸上出现这种阴沉的表情都觉得有点怕。几个刚刚补充进来不久的新人借着出门找寻情报的借口悄悄地顺着墙角溜了出去。 文天祥很愤怒也很失望。如果只是杨晓荣、苏刘义犯下这样的错误他还能设身处地的从二人角度上给他们的行为找一个可以理解的理由。但邹洬、萧鸣哲、杜浒都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人如果他们对新政的理解只局限于一场据功行赏的分赃大会程度还能期待别人怎样? 他们是百丈岭那场大梦醒来后受自己影响最深心思与自己靠得最近的人。同样还包括陈龙复和刘子俊几个人加在一起已经涵盖了大都督府文、武官员中见识最深目光最远的核心力量。 难道江山社稷一定就是强者的红利么? 突然间文天祥感到自己很孤独。这种感觉就像在百丈岭上刚刚醒来时自己拿出无数神兵利器的图案却没有一样能被人接受一样窒息般的难过。 “丞相广南西路最新局势图摆出来了!”参谋长曾寰小心翼翼地靠上来低声说道。 也许误解的人还包括他们文天祥叹了口气望着手足无措地参谋们想。捡了几封密函交到曾寰手上。带着几分试探的心情问道:“宪章你怎么看!”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严肃其余几个参谋全找借口走开了这种情况他们可不想留下。一旦丞相大人想严肃军纪大伙求情不求情都不合适。 一直想进言又找不到机会的曾寰快把密函翻了一遍事态的展程度令他感到有些吃惊。但曾寰脸上却不敢把惊诧的表情露出来徒增文天祥的烦恼。想了想笑着安慰道:“依末将之见这好比眼前的瘟疫来得快些比慢些好!” “此话怎讲?”文天祥楞了一下曾寰的回答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丞相大人可曾记得金大夫关于瘟疫的论述否?”曾寰没有直接回答文天祥的提问绕着***劝谏道。 李兴从两浙掠来的那个金大夫为人饶舌但治病的确是一把好手。瘟疫初起时全凭了他的建议丞相府才实行了一些及时有效措施减缓了疫情的扩散度。 瘟疫初起时包括文天祥在内所有人都非常紧张。在众人忧心忡忡地讨论达春是否会趁机来攻时在一旁带着学徒给房间“消毒”的金大夫上前进言道这场瘟疫是蒙古人故意投毒而不是正常瘟疫爆。所以元军的进攻最早也会于盛夏来临后。 金大夫人关于瘟疫是人为投毒的论据是以剑浦为界限闽江的上游无一处被瘟疫波及。而闽江的下游和闽江支流太史溪沿岸却是瘟疫为祸最重的区域。这说明瘟疫是沿清流和太史溪下来的。林恩等邵武来的巧匠们在邵武时身体健康来到福州却立刻病倒就是因为在闽江上喝了不干净的水而导致。 综合槿江、九龙江两岸送来的瘟疫爆消息种种证据表明瘟疫始点肯定在汀洲北元的驻地附近。为了避免被世人责骂也避免自家兵马被波及短时间内达春只会带领元军向后撤而不会将战线推前。 这番论述在瘟疫爆初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混乱的人心因此而稳定大都督府也凭此从容地制订了应对措施把财力和精力最大程度集中到抗击瘟疫上。 但这些话与邹洬、萧鸣哲等人的做为有什么关系?文天祥百思不解。 “丞相可曾记得金大夫说瘟疫初来时最怕的是缓而不是急?”见文天祥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曾寰低声提醒。 “依你之言这不是一件坏事?”文天祥猛然醒悟诧异地问。 “在乎丞相大人如何看依末将之见邹将军和萧将军倒是胸怀坦荡不似一些人把手段尽使在背后。最近儒林之中好多对新政一向颇多微词的人冒着被瘟疫感染的风险在福州大肆聚会谁在背后组织丞相大人知道么?”曾寰耸了耸肩膀进了一句“谗言”。 “你是说6大人把他们召集起来的吧!”文天祥低声问道话语里带着深深地失望。 关于瘟疫的缓急金大夫曾经说过如果是蒙古人投毒则瘟疫表面来势汹汹却持续不过夏天。认为“毒表”属于外来没有埋在民间。若是瘟疫缓缓而反而更加麻烦。那说明“疫根”早在百姓中潜伏一旦开始爆形势虽然缓却无可收拾。 对于目前反对新政的各种表现曾寰认为与瘟疫爆类似。破虏军内部虽然反对声音高涨邹洬、萧鸣哲等人的手段虽然有些极端却对外不对内释放出来后实际上没对大都督府造成什么危害。反而换一个角度上讲邹、萧二人的作为的确有利于政权的稳固。老百姓只在乎谁能让他吃饱饭填饱肚子之前不在乎那么多所谓大义和长远目标。破虏军以强力打击豪强激起的反对浪潮高从贫苦百姓中获得的支持力度也同样大。 而对大都督府和新政真正有威胁的是那些没有表现出来却潜伏于平和表面下的“疫根”。就如一些死抱朱子之言的腐儒和一些投机者。如果他们操纵了选举恐怕最后爆出来时的确像邹洬、萧鸣哲和陈龙复等人指出的那样将陷大都督府于万劫不复。 从内政部门送来的情报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浑水摸鱼的动向。非但一些宗族势力把眼睛盯上了被瘟疫耽搁的两广地区官员的选拔。儒林和朝廷也在背后跃跃欲试。 几方面的表现比较邹、萧两位将领在广南的作为与其是说用极端手段向丞相府暗示他们的不满。倒不如说是军中针对士大夫、行朝旧官吏和地方豪强的一记强力反击。 所以站在破虏军的立场上曾寰不认为邹洬做得有什么错。见文天祥对自己的话若有所思这位向来只管军务极少干政的破虏军参谋长后退了半步先端端正正施了一个礼然后大声说道:“末将以为丞相欲治愈我华夏历朝历代官场上为官者只拍上司马屁却不顾百姓死活的痼疾。立意虽然好只怕到头来被人所用白白便宜了有心者!邹将军这一杀虽然担了许多骂名却震慑了人心也收获了人心!” “噢?”文天祥没想到曾寰以清晰的逻辑却推出了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结论。刚刚缓和几分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瞪大双眼盯着曾寰问道:“如宪章所言丞相府该嘉奖军中诸将擅杀之举了?” 手握权柄这么久第一次文天祥想找一个罪魁祸来推出去砍掉让人看看自己推行新政的决心。那是被历史中无数国家证明过的好办法为什么偏偏由自己试行起来就这样难这多擎肘。 邹洬的表现令人失望萧鸣哲是个烂好人6秀夫处处给自己设陷阱。作为一个难得的清醒者曾寰分析了双方表现后居然也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时势真的逼着自己成为一个铁血宰相用钢刀推行自己的理想么? 阳光从窗子外射进来照在他的背上使他的身形显得分外高大。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居高临下地欲将挡在面前的所有东西压成碎片。 欲行非常之事必须以非常之手段。古书上几句格言刹那间闯入了他的脑海。身体里他感觉到仿佛有一头猛兽咆哮着欲冲出囚笼。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清明的感觉压抑着心中的狂噪加固着牢笼的强度。 感觉到了文天祥身上强烈的恨意曾寰楞了楞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一瞬间想解释几句澄清丞相大人对自己的误会。内心中涌起的倔强却令他直直地站稳了身躯大声抗辩道:“二位将军是否有错末将不敢多言。破虏军檄文中对兵临城下依然坚持为北元效命的的确可按通敌罪论处!规则如此其他非末将所知!” 第二章 职责(七) 那一刻在曾寰眼里丞相大人的背有些驼。青衫下那双单薄的肩膀好像被压上了一幅千斤重担般压得他直不起腰来胳膊和腿都在微微抖。 曾寰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表达得如此直率。虽然直言敢谏是对于一个谋士的基本要求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打击了丞相大人的自信。或者说干扰了丞相大人心中已有的定案。 文天祥半晌没有说话曾寰最后那一句“规则如此”深深地刺痛了他。无论是现实规则和潜规则曾寰说得都在理。是自己一直怀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短时间内一劳永逸地解决几千年来所有积累下来的问题。但现实中这样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打江山的人一定要坐江山么?那样与占山为王聚义分金的草寇有什么不同!以文忠的角度文天祥看不到打江山和坐江山之间必然的联系。但诸将和参谋们的反应清晰地告诉了他一个众人认为正确的答案。问一百个人其中九十九个都会不假思索给出的答案那就是‘江山是谁打下来的就天经地义归谁管理。否则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为了什么?’ 文忠的记忆教会了他太多的东西现在破虏军的所有成就几乎都于那些之鳞片抓的记忆有关。文忠教他用游击战解决最初的生存危机他做了抵抗的种子因此而保全了下来。文忠教他用火器弥补南方人身体条件的不足他做了破虏军因此而成名。文忠教他开办军校培训低级将领他做了如今破虏军运转得如新式机械般灵活。 惟独文忠教他的基层选举办法他试图有选择的接受收获的却是完败。敌人、朋友、旧部几乎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争先恐后。 这一刻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丞相如果真的决心一意孤行把选举推广下去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沉默了一会儿参谋长曾寰不忍见文天祥过于沮丧低声建议道“邹将军他们在广南两路把豪强杀得差不多了即使推行选举也不会让世家大族占到便宜。丞相此刻再下定决心把儒林中试图混水摸鱼的和行朝中试图把事情搞乱的人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如此庶几可成!” “庶几可成不知能保持多久?”文天祥笑了笑问道。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惨然。 “只要破虏军保持兵威二十年只要丞相大人把军权一直握在手里。二十年后大伙习惯了新政自然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曾寰尽力安慰道。 无论对新附军还是蒙古军破虏军的优势都日渐明显。凭着这支军队的震慑力强行推广新政并非完全不可以。只是那样需要付出的代价将非常之大。也许历史上任何一个乱局都不会比强推新政后更惨。 从目前形势上看破虏军不会背弃丞相府。但丞相大人能下这个决心么?他心里为此做好了准备么?曾寰心里没有答案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文天祥颓然摇了摇头曾寰是个忠心的参谋这条计策虽然他出得很不情愿但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在为自己排忧解难。但是以军刀行下去的新政从开始就违背了新政的原则。这样还有意义还能叫新政么?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看着窗外的日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庭院中士兵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收工了一天的辛劳即将结束。三三两两有人从议政厅旁走过从卫士脸上的表情上感觉到屋子内可能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远远地绕了开去。 “宪章你起草一道军令嘉奖西征军各级将士就说大都督府收到他们连战皆胜的消息甚感欣慰让他们继续努力争取在入秋前结束战事稳定两广!” 不知过了多久文天祥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声吩咐。 “遵命!”曾寰的回答很干脆但脸上却闪出了几分迷惑。越向西北进军山越多地形越复杂越不利于火炮的运输。而如今各地豪强的反抗力度越来越大一个夏天内把所有抵抗火焰扑灭简直没有这种可能。 “再起草一份政令注意措辞。就说因为瘟疫爆新光复地区的官员委派、地方治理诸事后延。待瘟疫过去后丞相府将召集军中诸将、儒林名宿、地方士绅和两年前被推举出的里正、区长们一起于泉州商讨国是商讨一下我们起兵抗元到底是为了什么?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临时约法》来包括政务处理和官员选拔方式及原则。凡不愿屈身事元者得到地方百姓推举或士绅名流认可后都有机会参加!” “这丞相北伐的事?”曾寰低声提醒道。 文天祥的命令他理解丞相大人不愧当世人杰心胸足够开阔性格坚韧却不执迷这一步退得够大。现在这个政令是仿效当日高祖入咸阳与诸侯和百姓约法。这样可以照顾到各方利益也可以平息所有人的不满。 但是以儒林和士林人物喜欢扯皮的性格要扯多长时间约法才能出笼呢? “宪章你以为被凤叔在广南这么一杀两广一时半会儿能安稳住么?”文天祥苦笑着问道。 那些豪强在出其不意之下遭到邹洬重手打击。他们没有力量与破虏军正面作战却可以凭借宗族的支持把抵抗转到暗处。两广有的是山区也有的是占山为王的毛贼。豪强与毛贼勾结起来作乱没有几万大军常驻地方上短时间根本无法恢复平静。 后方不稳北伐就是一句空话。使用新式武器的破虏军实力强悍但对物资的需求也高。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保证不了稳定的军械粮草供应无论向北打多远无论主帅多优秀最后都免不了全军覆灭的命运。 “我是怕有人故意扯皮让约法推不出来!”曾寰低声解释。文天祥打算让有过选举经验的里正、区长们参加立约这些经历过新政并且从中得到好处的人肯定试图把约法向对自己有利方向引。而破虏军将士届时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给自己人必要的支持。儒林和旧官员们在立约时占不了主动自然不会非常满意。弄不好又会玩些阴暗手段让《临时约法》胎死腹中。 凭借对士大夫们行事方法的理解曾寰对此很不放心。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文天祥的政令贯彻得更完满时又听见文天祥说道:“不妨告诉大家临时约法一天不出来两广就一天归邹洬、萧鸣哲将领几位暂为代管他们做的事丞相府不会干涉。如果商讨了一个月后依然商讨不出结果来就说明大伙都没有好办法。那就只好执行原来咱们的选举办法按福建北部试行过的方式来!” “这丞相?”曾寰感觉到自己头有些晕文天祥在短短几句话中暗藏了太多的玄机。邹、萧二将把广南两路的豪强们杀怕了地方名流们把不得赶他们走。为了早日实现这个愿望他们就没太多时间纠缠于细节。而各行各色不愿意接受原来的选举方式的人为了在临时约法中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也只好对别人的诉求做出必要的妥协。 ‘这个国是会有的开弄不好要开出大麻烦来。’曾寰默默地想抬起头再次把目光投向文天祥豁然现丞相大人的脊背已经挺直了仿佛突然顿悟了什么般活力和信心再度笼罩了他的全身。 “文疯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起兵抗元自然是为了重建我大宋正统了。天、地、君、亲、师有了上下尊卑政令才能畅通朝野才能秩序井然。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五天后在福州城最大的海鲜酒楼一个临窗的雅座中几个峨冠博带的老名士们议论道。 他们都是被有心人召集来的原打算在选举进行的时候趁机捣点乱谁料到选举后延大都督府又推出了共商国是这一折子戏。大伙既然来了就不好半途而废于是坐在一起一边翻看刊载大都督府政令的报纸一边推断文天祥下一步意欲干什么。 “不好说文疯子行事一向出人意料。打仗如此治政亦如此。就如几个月前那场百鱼宴他遍请各地名流在福州品鱼做诗老夫本以为他转了性子想在儒林中留一段佳话。现在才明白被他利用了破虏军当时是缺粮缺急了想让大伙带头拿鱼当饭吃!”一个背光而坐年龄有六十上下白垂肩的老儒摇头晃脑地品评。从话里听不出他到底是夸赞文天祥聪明还是指摘他行事不合常理。 “不过这鱼味道也不错咱们被人利用了也没吃什么亏!”在他对面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儒用筷子夹起一片橙红色薄可透光的鱼脍沾了些调料放在嘴里。 新打上没多久的海鱼生吃起来味道很鲜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满足也很陶醉。 “是啊至少现了很多以前没尝过的美味!”花白胡子身边一个留着黑色短须的人说道。不甘落后地伸出筷子挑起了另一片鱼脍。 这种体形巨大的海鱼刺少肉厚特别适合生吃。但在百鱼宴之前因为酒楼做法不当并不受大伙欢迎。百鱼宴上各路厨师各展手艺让很多近于失传的绝活再现世间。从此后吃这种鱼的生脍简直就成了一种潮流。鱼户、酒楼和大户人家都因此而得到了好处。 “6大人呢他那里有没有新指示给大家?别光顾着吃靠着大海有大伙品的呢!”白头四下看了看现没有闲杂人等靠近压低嗓子喝道。 “6大人说既然文丞相要于大伙共商国是大伙就拿出一个章程来齐心捍卫千秋正道!”黑胡子小声答。末了却自作主张加了一句“我看这不妥当论武功文治6相哪及文相半分大伙帮他是帮他可别把自己绕进去。” “对文丞相手软可那姓邹的可不讲道理听说在广南西路他喀……”花白胡子比了个用刀砍的手势。 “那帮奸佞卖国该杀!但咱们是真心为了大宋的不会有事吧!”墙角处有人担忧地问。 “难说争权柄这事向来不留情面。” “胡说文相和6相都不是那种人他们是道义之争就像就像……”试图打比方的半天也没找出合适例子来。本来想举司马光和王安石可一想当年这两个名相为了改制和守制拼了个你死我活连累了无数人到海南岛做客。文天祥与6秀夫之争同样是为了治国方略此时虽然文丞相让了一步谁知道如果大伙逼得太过分他会不会翻脸。舌头再厉锋利不过刀。眼下北元虎视眈眈以维护抗元大局为名头除了皇上文疯子谁的脑袋不能砍? “我辈理当以死捍卫正道!文死谏武死战大义在我刀俎何惧!”有人长身正色。 “你怎么知道大义在我?原来一切如果是对的契丹、女真、蒙古人怎么都是怎么打进来的!”有人冷冷地反驳。 “你懦弱!” “你迂腐!” 自己人和自己人吵了起来各不想让声音渐渐升高隔着街道传出老远。 广南西路邹洬、萧鸣哲、张唐、苏刘义等人忐忑不安地传看了大都督府颁的嘉奖令。文天祥对众人在广南两路打击豪强的举措未置一词。但大伙都最近的军令和政令中看到了丞相大人的反应。 选举办法要改了要在《临时约法》推出后根据约法做出调整。这是文丞相对大伙做出的极大让步但逼得文丞相在对大伙让步的同时对行朝那样试图抢功劳人以及儒林人物退让是诸将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文天祥在报纸上公开问大伙起兵抗元是为了什么?大伙在赶走北元后到底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大宋。 这一问问得邹洬等人额头上冷汗直冒。对于百丈岭下来的老将这个答案原本很清楚是为了不给蒙古人做驴子不做四等奴隶。但随着破虏军的扩张和军事上的胜利很多人迷失了自己。 “要我说咱们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两广战事结束了然后早点派人回去参加国是会议否则光听那帮儒林名士煽风点火又把大伙扇迷糊了。到时候立个约法出来写的尽是他们的好处咱们在广南的恶人就白当了!”杨晓荣见大伙有些气短站出来说道。 他也后悔自己当日做得有些过比较起邹洬逼人造反先礼后兵的行径他觉得自己的做法简直是小儿游戏。但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西征军在广南大开杀戒就是为了胜利的桃子不被别人摘走。所以无论如何在立约会上要有人站出来为将士们的利益说话。 “利益是争来的你不争别人不会主动给你。文丞相这种开会的方式是个好办法。大家讨价还价到时候谁也别埋怨……” 邹洬瞪了杨晓荣一眼把他得剩下半截话压回了肚子转过头对其他将领问道:“诸位认为呢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该派几个人回去一来给丞相大人撑腰展示咱们破虏军的力量。而来也给众人提个醒让他们也别做得太过不给大都督府留下半点好处。毕竟将来北伐大都督府还是主力丞相不在乎利益麾下将士们的后路却不能不考虑!”吴希奭的建议很持重他散尽家财扯起抗元大旗本来不在乎个人得失。但带了这么久的兵他亦知道不能要求部下个个都是圣人这世界上毕竟还是俗人占大多数。 “对大宋积弱就是因为没人能在朝堂上为武将说话。害得武将后继无人!”苏刘义大声说道。对大都督府他向来不甚满意。但与其他文人比起来他宁愿选择支持大都督府。 气氛渐渐开始活跃很多将领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就是要把握住立约这个关键机会替武人张目。虽然是一部临时约法也要认真对待把武人的利益明明白白地写在上面不能重蹈大宋武人打仗却处处受制于文人的覆辙。 大伙起兵抗元是为了什么?大伙在赶走北元后到底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大宋?邹洬愣愣地看着大伙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有点明白了文天祥的心思。猜得正确与否他拿不准但知道方向就在那自己已经离真实答案不远。 福建与两浙交界松溪守将李兴联络人快马将丞相府的邀请信送了出去。大都督府要召集天下豪杰商讨国是两浙、江西、荆湖和两淮的抵抗者都在邀请之列。如今两浙已经成了空白地带浪里豹钻山鹞子等受到破虏军指点和支持的豪杰们将山村和城郊搅得天翻地覆。很多地方一度被蒙古人和汉奸抢占的土地都被强行还到佃户手中。范文虎有心替汉奸撑腰却再也调不齐足够兵马。基本上除了他的几个本族武将没有人肯真的再为其卖命。 “咱们起兵抗元是为了不当四等人而不是为了维持大宋正统。如果上天垂怜可以让咱们重建一个国家我期望在这个国家中不以出身贫富来区别对待一个人也没有人再是奴隶!”望着远去的信使李兴默默地想。 在他的梦想中打江山不是为了分红不是为了建立功名。保护每个人的利益是政府的职责也是建立国家的唯一目的。 第三章 天下(一) “这天下当然谁打下来归谁难道世上还有打了天下送给别人的傻子么?”忽必烈冷笑着将一份报纸摔到了桌案上。 大元朝虽然禁止报纸行但朝廷内部对来自南方的这种新兴事物一直非常感兴趣。呼图特穆尔、叶李、桑哥等蒙、汗、色目大臣几乎都在收集报纸甚至忽必烈本人在北征途中他也没忘记不时将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报纸翻上一翻看一看南方那个新崛起的对手又玩出了什么新花样。 最近一段时间文天祥的表现让忽必烈百思不得其解。按忽必烈的判断作为一个高明的统帅文天祥应该把握住元庭作战重心北移这个难得的作战机会大举反攻江浙才对。怎么这么好的条件文天祥居然不知道利用?非但没有北上两浙而且在自己窝里边玩起了什么约法。 约法这事有意义么?!这世界向来强者的天下强者说的话就是法律哪怕他早上说了晚上就食言也未尝不可。 按忽必烈的人生经验与实力不如自己的人讲信誉讲契约那是极度不可理喻的行为。就像当年蒙古人进攻西夏在承诺保证西夏皇族平安的情况下骗取了对方投降入了城后却立刻将西夏皇族全部杀掉。虽然此举遭到党项人的痛恨但蒙古从此彻底灭亡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这世界本来就是凭实力说话的信誉和契约那只是用来麻痹对手或者作为厮杀之外迫对手就范的辅助手段。文天祥在残宋内部已经一枝独大这个时候他不趁机废掉宋帝自立或者将残宋彻底架空做一个实权宰相却又是玩选举又是玩约法地给自己找麻烦岂不是晕了头? 但忽必烈又不敢相信文天祥是真晕了头。三年来这个有疯子之名的对手由小变大几乎每走一步都令自己匪夷所思。然而就是凭借这些令人无法理解的手段文疯子一步步在福建站稳了脚跟一步步将力量延伸到两广和两浙。以前那些看似疯狂的招数与现在的局势相印证无一不显出其精妙来。 就像文天祥高调宣扬永安之战当时大元君臣都以为文天祥不过是重复残宋喜欢吹牛的习惯。结果永安之战的结果一传出乃颜和海都就迫不急待地起了兵。 出于对敌手的尊重忽必烈将“盗版”的报纸又拣了起来从头致尾一字不落地又看了一遍却越看越觉得迷茫。这份民间甚为流行的报纸印刷质量远不能和报禁之前那些福建货相比原来那些福建货据说是水力印刷活字排版精美得简直何以用来珍藏。而现在的土版本却是不法商家冒着杀头危险私下盗印的。纸很脆很黄很多地方字迹都不清楚。忽必烈一直没弄明白这种质量的东西居然有人不惜高价买有人冒着丧命的危险传播?! 报纸上最重要内容不是临时约法而是福建瘟疫的蔓延情况。据上面的文字说这次瘟疫是达春故意投毒所致所以短期爆虽然剧烈却没有蔓延到福建全境。重要的商港泉州和以新器械闻名海内文天祥的老窝邵武都没受到波及眼下福州、剑浦和漳州的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会再向外继续蔓延所以商队可以放心去泉州交易。 为了吸引商队福建大都督府在瘟疫爆期间特意将部分新产品打了折扣。报纸上也将一些比较流行的交易品价格范围印了出来让天下商人们自己计算值不值得去泉州冒险。这种为来往行商大开方便之门的行为被叶李等汉臣讥笑为见利忘义却被桑哥等色目大臣(注:桑哥是维吾尔人属色目系)大加赞赏认为是文天祥为国理财的又一妙招。 对于北方战事报纸上也给予了相应的关注。福建的读书人们抓住乃颜与海都的身世大做文章“污蔑”忽必烈的大元没有合法性无论从蒙古人的角度和其他民族的角度都应该属于是“以武力窃居权柄”的货色号召各族豪杰共同起兵将这伙只知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的强盗抛弃。 只是在报纸的最后一版才以小半版面刊登了大都督府准备召集天下豪杰共聚泉州订立《临时约法》驱逐北元的告示。告示中声明不限于福建和两广天下有志抗元的英豪都可以派代表参加。 告示下附加了几个提问。文天祥以福建大都督的身份问天下所有起兵反元的英雄无论是占山为王的还是下水为盗的。无论是破虏军盟友还北方与破虏军没联系的红袄军余烬大伙起兵反元目的是什么?到底要得到什么?天下到底属于谁是否真的该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天下当然是胜利者的战利品了忽必烈对此从未怀疑。“大汗初起北方时节哥哥弟弟每商量定取天下了呵各分地土共享富贵。”这是蒙元学者极为熟悉的一个史实也是忽必烈自幼亲身体会到的真理。历代大汗都遵守着这个约定无论起初的在草原上的牧场、奴隶分赠办法和兵临中原后的财富按比例分配的“大兀鲁思”制都体现了天下为胜利者所支配的这一原则。 文天祥把这一条单独提了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汉人对这个草原上通行的准则还有不同的解释么?忽必烈曾经拿这段文字去问叶李作为南方的名士这个以冒死弹劾贾似道而成名的曾经的南宋御史调了半天书包从上古讲到唐宋忽必烈只听明白了一句“秦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鹿也罢锅也罢还不都是谁抢到算谁的么? 忽必烈很不满意叶李给出的答案像叶李、留梦炎这种名儒忽必烈心中对他们的评价一向不高。认为他们讲大道理时引经据典有把明白事情也说糊涂的本事。做起事情来却眼高手低干什么砸什么。至于人品更是与他们日日挂在嘴边上的圣贤之言格格不入。 忽必烈以为像文天祥这样既有本事兴国、强兵又有本事给自己所作所为找出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来的大儒全天下不会过两个。留梦炎、叶李等人空有虚名给人家牵马坠镫都不配。 可弄不明白文天祥的想法忽必烈心里又觉得不踏实。这就像下棋一样如果对手每一招你都不名其所图要么对手是个棋道白痴你可以轻松杀得他满地找牙。要么对手棋艺高出你太多不知不觉间就让你盘中之子全废不得不中途弃秤。 “惜哉董大!痛哉董大!”忽必烈不经意间叹出了声音。到了这个时候他更怀念起董文柄这个聪明而又忠直的属下。如果他在肯定能看出文天祥到底玩的什么虚玄也能找到相应的对策。只可惜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居然被蒙古人和汉人的心结活活郁闷死了。 “陛下何不问问张副元帅他在南边与文天祥周旋了那么久想必能有些心得!”听到忽必烈的叹息左丞相呼图特穆尔觉得心里有些闷上前进言道。 “你说弘范啊!”忽必烈放下报纸回过头看了呼图特穆尔一眼有些惊讶的问道。 “正是九拔都臣记得董相在世时屡赞其才!”呼图特穆尔低下头小声回答。 作为一代雄主忽必烈很快就从呼图特穆尔的话语里分辨出来一股酸味心中慢慢涌上几分内疚。呼图特穆尔为相以来整合众臣并力向外虽然为政没太大建树但诸系大臣们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看去融洽了许多。自己在新相面前叹旧相虽然显得自己有情有义却也太扫了呼图特穆尔的面子。 但对呼图特穆尔的内疚很快就对张弘范的内疚所取代。摇了摇头忽必烈有些无奈地说道:“朕当年赐九拔都金刀许他阵前自决战守。承诺给他一个稳定的后方不教别人擎肘。结果朕自食其言以小败而将其招回。眼下达春和吕师夔在南方不仅折了他的弟弟还把他辛苦打下来的广南两路全丢了。朕现在遇到与行军作战不相关的事情又把他招来即便弘范心中无怨气朕又有什么面目问策于他!” “陛下九拔都岂是不顾大局之人!他……”呼图特穆尔见忽必烈顾虑重重大声替张弘范辩解道。话说出了口突然意识到忽必烈不召见张弘范问策可能不止是口头上说的这点儿原因将后半截劝谏的话又吞了回去。 忽必烈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呼图特穆尔反应慢纵使偶尔能揣摩帝王心思也不似其他人一般快。所以在他口中常常能听到一些忠直之言。这也是忽必烈在董文柄之后任其为左相的原因之一。 但张弘范的话此刻不能万万不能听。说实话忽必烈现在有些怕见张弘范唯恐这位忠心耿耿的九拔都一见了面就又重提那些经量田亩以笼络流民的老话题。 张弘范自从于南方回来后对文天祥能迅在福建站稳脚跟没重蹈残宋四处流窜覆辙的原因总结为“甚得民心!使得福建百姓之心皆为其所用朝廷大军每行一步皆有百姓以实报于天祥!江浙等地黎民视破虏军若兄视弟父视子。所以随隔高山大河亦阖族投之福建。破虏军因此兵源不绝……” 而文天祥拉拢民心的手段无非就是削减关卡降低赋税和分无主之田给流民等。这些手法大元朝做起来更方便。特别是黄河以北经历辽、金、元三朝更替荒芜田地遍野皆是流民更是多得如春天里的野草倒下一茬接一茬。张弘范认为大元欲稳定中原与南北两个方向的对手竞逐试行些仁政是必须的策略也是一种长远手段。所以他一回到北方就迫不急待提出建议请求忽必烈将分在诸宗王、贵族、大臣名下已经荒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野地划一部分出来招募流民前往屯田国家借给农具和种子。这样几年之后地方上治安会越来越稳定朝廷对南方粮食、税收的依赖也不像目前这么严重。 对于张弘范的忠心忽必烈毫不怀疑。在大元诸武将家族中张家对忽必烈的忠诚度恐怕比一些蒙古世系将领还牢固些。张弘范的父亲张柔是金国的昭毅大将军被俘投降后为大元立下了很多绝世大功曾独军克金三十余城杀得金国的老上司们不敢与其交战。元攻破金朝都汴京张柔居功致伟。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位时对蒙古族武将不敢过于倚重惟独调张柔率军入卫大都。 而张弘范的老师郝经更是一代以“忠贞”闻名的大儒。曾经创下被南宋扣押数十年依然不忘故主奇迹时人将他与牧羊北海的苏武并称。(酒徒注:以上两人在元史中皆有传。儒家的忠呵呵) 有这样一位父亲和这样一位老师言传身教张弘范自然不会是个受到些许委屈就心怀怨望的奸佞。但他的建议忽必烈却不敢采纳。即便明知道这些建议着眼于国家的长治久安。在忽必烈眼里皇帝也好大汗也罢是靠着各族精英拥戴才能做得安稳。在北方外患为除的情况下贸然削减贵族手中土地为了一些流民而得罪精英明显得不偿失。一旦关内诸侯被惹急了也和塞外诸王一样起兵反抗他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若陛下不忍在九拔都丧弟之痛时依旧为国操劳何不问问其他汉臣看他们对文疯子的做法有何见解!毕竟他们都与文天祥相识知道其脾气禀性!”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忽必烈是不愿意听张弘范那些劝大元仿效福建新政的建议呼图特穆尔又婉转地给忽必烈支招。 “留梦炎、叶李他们几个不问也罢。他们如果能看出文天祥做什么来南宋也不至于那么快被朕所灭了!”忽必烈摇摇头不屑地点评道。说到与文天祥相识的人忽必烈心里还真有了一个人选沉吟了一下吩咐:“你派人将那个黎黎什么贵儿宣来朕正要找他问造炮和操炮的事。对于福建那边恐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臣尊旨!”呼图特穆尔躬身答应小步跑了出去。一会儿功夫随着脚步声响侍卫们将黎贵达拥了过来。 “陛下黎将军来了!”呼图特穆尔凑到忽必烈身边禀告道。 “让他进来吧呼图你去弄几碗肉汤咱们君臣一起暖暖身体!”忽必烈吩咐。虽然已经到了夏初塞外的天气却刚刚转暖晚风依旧有些凉。帐篷内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忽必烈感到身上有些冷。 他又想起带着汉军与阿里不哥争夺皇位的日子好些年过去了那时自己还像脚下这个降人一样年青身子骨结实不畏惧塞外夜晚的寒风。而现在雄心依旧身子骨却越留恋大都城的温暖一过燕山就浑身没力气。 “奴婢黎贵达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黎贵达按照叶李等人私下传授的理解口称奴婢对着忽必烈施三扣九拜大礼。才长出没多久的头梳不起书生结固定不了软皮帽子才磕了几下帽子便咕噜噜滚到了桌子底下。 “噗哧!”几个近卫被黎贵达奴颜卑膝的样子逗得肚皮抖实在忍不住不顾君前失礼而笑出了声音。 忽必烈的目光微微一寒四下扫视了半圈把几个侍卫的笑容压回了肚子。待黎贵达的头磕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说道“平身吧你是武将不要用奴婢这两个字自称。” “臣奴婢不敢!”黎贵达的头在地上又重重捣了几下才停下来慢慢答道。在福建几年不行跪拜之礼让他的膝盖和腰杆都僵化了几个头磕得甚不习惯脖子憋得紫红有几根青筋跟着冒了出来。 “平身吧陪朕喝碗肉汤朕有事问你!”忽必烈弯腰捡起黎贵达的羊皮小帽亲手替他戴好和气地命令道。 “奴婢尊旨!”黎贵达缓缓地站起身来。才见面没几次就承蒙皇帝陛下赐汤并亲手戴帽这份恩典让他很感动。但在破虏军中受到的一些影响又让他对元庭礼节感到非常别扭。 这里不像福建大都督府上司和下属见了面彼此行军礼或抱拳了事。这里的规矩比大宋朝廷还多还复杂。蒙古武将在忽必烈面前要自称鹰犬。汉臣、南臣皆要自称奴婢。虽然听叶李等先来者介绍说奴婢这个词在此极其尊贵非此不足显示一个人与皇帝陛下之间的亲近。但黎贵达心里还是有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即便当年文天祥不肯重用自己的才华在那里自己却是一个人有尊严有名字。而现在呢才华施展的空间好像有了刚才侍卫前来宣示大汗口谕时黎贵达能从几个南朝同僚脸上看到一丝丝羡慕。 但这份羡慕却以一个人变成奴婢为代价值得么?黎贵达不敢多想内心深处仿佛有把刀一下下刺得心脏生疼。 第三章 天下(二) 羊肉汤散着浓郁的膻腥味道这种味道在忽必烈君臣口里比鲈鱼大蟹还要鲜美几分可喝在黎贵达这种南方人嘴里边却比咽汤药还辛苦。 黎贵达觉得很郁闷如果眼下还在破虏军中你可以随时放下碗走出去透透新鲜空气。但在忽必烈面前不行你是他的臣子奴婢皇上口中的好东西你却想把它倒进泔水桶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在破虏军中黎贵达最不喜欢的就是低级军官们不分尊卑不对他这个进士出身的儒将面前保持应有的尊敬。此刻在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面前苦苦忍受对方的善意才明白原来文贼一直所执着的‘平等’有时候未必是件坏事。 有些东西拥有时不理解其价值失去时才知道其可贵。如果当时自己也换个角度从被欺压者方面想一想如果在被围困时坚持一下也许……。黎贵达默默想着目光不觉变得痴了。 “嗯、哼!”呼图特穆尔善意地用咳嗽声提醒黎贵达在皇上面前不要过分失礼。这个破虏军降将不一般虽然同样是降人比起留梦炎、叶李甚至大将夏贵等人身上都多了一分从容感。虽然这种不卑不亢的气度在黎贵达身上总是一闪而没但呼图特穆尔还是能感觉到。这就像羊群里突然跳出一头野鹿纵然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其活力所在。 这可是南宋降臣身上不多见的气度由此可以管窥福建大都督府的一斑。存了这种想法呼图特穆尔不希望黎贵达这么快就激怒忽必烈被配到远方去。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从黎贵达身上来了解文天祥和他麾下的破虏军除了火炮和弩箭外还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能这么快从一群温顺的绵羊变成一群奔跑的豹子。 黎贵达听到了呼图特穆尔的咳嗽声讪讪地笑了笑端起已经快冷了的羊肉汤狠狠灌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胃肠翻江倒海地闹将起来一股苦辣酸甜百味道交加的汁液顺着小腹窜上了鼻孔。 “呜!”黎贵达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没敢将御赐之物吐出来。泪水被刺激得顺着眼眶滚滚而下。 “大胆!”忽必烈的侍卫长诺敏高声喝斥道。 黎贵达被喝得一哆嗦拼将全身力气将口中之物咽下放下碗趴在地上顿道:“臣失礼请陛下治罪!” 忽必烈轻轻地笑了南方人不适应羊肉味自己一番好心反而坏了事。作为一代天骄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与下人计较大度地将黎贵达拉起来安慰道:“何罪之有你受不了羊肉的膻腥气就早说么。何必忍得这么苦朕自幼在草原长大肉汤做得不膻反而要怪厨子弄跑了味道。光顾着想让你喝几口驱寒却忘了你是汉人不是我蒙古儿朗。” 说完转头对内待吩咐道:“来人给黎将军换碗浓茶来清口要杭州的贡茶。水要开如果冲得不合将军口味小心你们的皮!” “是!”内待恶狠狠地瞪了黎贵达一眼小跑着出了毡帐。 “臣奴婢谢过陛下!”黎贵达没想到忽必烈会如此大度硬生生又跪了下去。感动之余也不觉得自称奴婢有些过于轻贱了。 “不必谢你好好做朕的鹰犬朕自然会赤心相待不让你流血流汗后还要一无所得!草原上跑得最快的骏马总是享受最好的廊厩水草。这与你们汉人不同你要记住了!”忽必烈拉起黎贵达推心置腹地叮嘱。 “奴婢谢陛下指点!”黎贵达大声道。虽然在他内心深处总觉得鹰犬、骏马这种比喻实在是一种侮辱却也感觉到自己跟在忽必烈身边功名可能不仅仅是现在的一个下万户。弄不好封到那可儿、那颜或者成为董文柄那样的一代名相也说不定。届时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眼下受得些委屈也就值了。 功利心一旦强过个人尊严屈辱的感觉立刻消散整个人也显得精神起来不像刚一进帐时那样落寞。 忽必烈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黎贵达重新坐好。不理睬黎贵达的谦让和感恩把谈话转向了正题。 “黎将军来北方有半个月了吧军中还习惯么?” “蒙陛下眷顾臣的帐篷、用具和衣食都是军中上好的所以臣很习惯目前正跟着叶大人学蒙古语争取早日与诸将融为一体为陛下效力!”黎贵达坐了半个椅子边恭恭敬敬地回答。 “不习惯处直接跟朕说或者找呼图特穆尔大人他是朕的左相必须替朕把你安置好!”忽必烈点点头非常认真地叮嘱道。 黎贵达心里如抱着一个小火炉热乎乎地甭提有多舒坦。即便是老上司邹凤叔也没对自己如此体贴照顾过。在北元军中这段时间他知道元军中各族士兵待遇差别极大蒙古军寻常小兵也顿顿有肉扎营有毡帐行军时代步以马。而汉军中只有前锋精锐才有肉食可吃。寻常步卒即使做到百户平素连个肉渣都难见到。住的帐篷就更甭提了几乎是眠沙卧雪。 而他是忽必烈钦点北来的在军中与汉军精锐部队的大将享受相同待遇。因为要协助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管理炮师所以忽必烈还特意派了几个女奴来伺候他让他尽量过得舒坦。这可是留梦炎也享受不到的待遇蒙古人打仗除了绝对的亲贵大将中、低级军官身边是不准携带女眷所以很多人看黎贵达的眼睛都红红的。甚至像叶李这种跟了忽必烈好些年的汉臣也羡慕地终日躲在黎贵达营帐里以教授其蒙古语为名享受温柔香艳之福。 如今忽必烈又亲自问他有什么不习惯的黎贵达还能说些什么呢?人不能不知足抱着感恩的心态黎贵达低声道:“奴婢受陛下恩德粉身碎骨亦无以报。唯愿替陛下早日平定草原挥师南下一统江山!” “好好你有这个心思朕甚感欣慰。你在军中多日了朕今天叫你来是想听你说说朕的炮师和破虏军的炮师有什么分别!为什么张元帅和阿里海牙几个提起破虏军的炮火就是铺天盖地四个字。而朕军中的火炮也近两百门对上乃颜却没占到多少便宜!” “奴婢奴婢…….”黎贵达有些犹豫需要说得地方太多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忽必烈讲。一路北来已经和乃颜麾下的外线人马打了几次。但炮师非但没挥决定作用反而拖累了全军的行进度。这当中有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甚至忽必烈指挥不利的错也有很大原因是因为火炮配置不当的缘故。但军中诸将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满致极甚至有人向忽必烈提出将炮师直接解散掉火炮炼化了给将士当赏钱。 “尽管说朕想听你一句实话我的炮师和破虏军那个姓吴的相比到底怎样!”忽必烈的话就听起来就像一个长者在鼓励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骨子里透着理解与温和。 黎贵达受到鼓励胆气渐壮。整了整思路大声道:“奴婢该死早该给陛下上本启奏此事。我军炮师与文贼比起来就像儿童与壮士绵羊与虎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嗯?”忽必烈楞来了一下有些无法忍受黎贵达的评价。要知道这些火炮可是他从国库和私库里拨了重金“省吃俭用”才造出来的。每个都是纯铜所铸光铸炮的铜就浪废了数百万斤搞得京畿附近铜价飞涨一个洗脸用的铜盆能卖几百贯钱。 “是火炮数量不够么?”呼图特穆尔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唯恐黎贵达把炮师威力不足归咎道火炮数量上。 作为君王忽必烈只是觉得造炮开销太高国库有些承受不起。作为丞相呼图特穆尔可是知道火炮与民生息息相关。如今在民间纸钞越来越不值钱故宋、辽、金所铸的铜钱还有银子都成了商人手中的宝贝。有些南方卖来的奢侈品只有银子和铜钱才能买得到。而银子和铜最大的产地据呼图特穆尔知道世间只有三个一为福建、一为八百媳妇(云南边境)另一个就是日本。这三个地方大元没在其中任何一处建立有效控制。如果黎贵达再提出用大量铜材要么大元仓猝间择三地中之一大举进攻要么号令百官捐献家中器具。 这两招无论哪一招呼图特穆尔都不敢使。 好在黎贵达接下来的话没向火炮数量上扯看了一眼呼图特穆尔然后低声向忽必烈回禀:“不是数量不够而是火炮铸造方法有问题火炮、火药和炮弹的规格搭配也不合理。打起仗来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挥不了自然不是破虏军的对手!” “噢?你细细道来”忽必烈被黎贵达的话勾起了兴趣笑着吩咐。 呼图特穆尔在旁边见状赶紧快步走出去吩咐了几声。立刻有女奴过来收拾了君臣三人放下的铜碗将桌案抹干净了铺上一块上好的福建细布。 接着有内待和女奴6续走进来放下一铜壶刚烧好的奶茶一铜壶清茶。摆好四个干净铜碗分别给忽必烈君臣斟满。 随着脚步声响一个汉人书记官小跑着告进坐在桌案边铺开白纸将黎贵达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录在案。 “造炮之材不一定非要用铜!铁、钢均可”黎贵达第一句话就给了众人一个惊喜。眼下铜贵铁贱如果能用铁铸炮或者炮弹将大大节省国库开支。钢材就不用提了眼下精钢的主要产地是福建文天祥再傻也不会不控制钢材的外流数量。 “铁性坚硬脆造炮难出成品并且炮壁厚导致火炮笨重挪动困难!”黎贵达看了看忽必烈等人的脸色心中隐隐涌现出几丝没来由的自豪感。要把火炮铸造原理跟眼前几个‘没文化’的蒙古人解释清楚实在太过于艰难所以他尽量用浅显易懂的道理。 “铜性绵软造炮成品率高并且炮壁远薄于铁炮所以铜虽远重于铁铜炮反而轻于铁炮!”黎贵达继续说道。关于造炮的疑问他曾经专门请教过萧资。萧资告诉他同等大小的铜块重量远大于铁但铜延展性好所以纯铜或者青铜造的火炮成品率高连续射上百也不会炸膛炮管亦容易冷却。铁炮则不然必须造得很厚否则连续十以上多数要出故障。 而萧资等人多方摸索才把根据火炮的用途改出了青铜、铜胎铁芯和精钢三种材质。具体哪一种黎贵达也只知道些大概但这些只鳞片爪的知识已经足够他在忽必烈面前献宝。 看着被自己唬得双眼迷茫的忽必烈君臣黎贵达继续卖弄道“所以造炮取材铜胎铁芯为最佳!成品重量比纯铜或纯铁火炮轻并且比纯铜或纯铁火炮结实”至于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黎贵达不想管它。反正从破虏军火炮的配制上看中等射程的火炮铜胎铁芯或铜胎钢芯的占到绝大多数。(酒徒注:中国是最早使用复合材料造炮的国家。现摆放在山海关的明代火炮多为铜胎铁芯。而西方直到拿破伦时代炮管材质才由铜向铁转变。) “噢!原来如此!”忽必烈君臣连连点头心中一个谜团终于得到解释。福建只是一隅之地两年多来造那么多火炮却没有因此而入不敷出而朝廷以一国之力却被造炮之事累得不清。原来文天祥造炮并非一味用铜怪不得他能省钱。 他们君臣不知道福建如今的铜铁产量和制造力远远非当年的福建能比。更不知道阿合马等人在造炮时玩了许多花帐在里边。所谓数百万斤精铜至少有三分之一算成了火耗入了阿合马个人腰包。至于底下人跟着阿合马贪污揩油浪费的数量更是无法计算。(阿合马被杀后忽必烈派人抄家除了金银珠宝外还抄到一库房未吃的烧饼。贪婪吝啬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而火炮根据用途有不同规格并非越重越好!”黎贵达见了忽必烈和呼图特穆尔的表现心中越自信把所知窍要一股脑倒出。“如今我军中火炮皆为千斤以上重炮射程虽远功能却过于单一。不适合野战敌军一靠近就没法用了。并且火药也有问题一经运输立刻分出层次每次装填之前必须重新搅拌费时费力!” “莫非破虏军的火炮还有很多花样!”呼图特穆尔仿佛心有所得迫不及待地问。 “破虏军6上所用火炮分为攻城、野战、近战、子母射四种每重之中还划分为几个等级。邵武有专门的火炮制造局掌管图纸和规格。所谓攻城炮就是三千斤重炮射程远威力大却不需配备太多。三、五门能压制城头床弩足矣。野战炮的炮长三尺三寸致六尺六寸炮口内径四寸到七寸射程多在五百致一千步最远一千五百步。乃为先致人而用每战携带三、四十门以壮声势行色。这种炮最重者不过千余斤放到炮车上一匹马即可拉走。近战炮由名虎蹲炮自带炮架全长尺半内径一寸半重量不过三四十斤最大者重不过百斤可用驽马驮之临战放置于地。百余门同时点火五百步之内威不可挡。子母射炮分为子炮和母炮专门为克制骑兵而用。母管腹部有口子管平时装好火药弹丸。战时每一炮换一子管射远床驽而威力较投石机不逊。”黎贵达详细解释道也不管忽必烈君臣能否接受内径外径这种新名词。 其时破虏军火炮规格详细制造工艺要求严格。有科学院直属的工厂最后还有个强装药检验把关。虽然有文天祥的‘天书’做参考但具体每一道工序每一条经验都是萧资、林恩等人拿命换回来的。黎贵达说起来简单却不知道萧资等人当年为了改进工艺和生产流程花费了多少心血在里边。为了控制火炮质量一个品种在走向成熟前往往要返工几十次。 “还有一种手雷弹射器用竹子编成可就地取材制造。更是方便几乎投弹兵们人手一具。与骑兵交战时野战炮先打乱对方进攻队列。虎蹲炮随后给不顾生死者迎头痛击。子母射炮在虎蹲炮装填间隙时连造成火炮绵绵不断假象。通常打到这种程度军阵正面已经成为火海匹马难入敌军早就溃了。如果这时还有人冲到近前数百具投弹器同时招呼过去铁打的人也炸翻了。”黎贵达越说越兴奋一时间有些忘了自己现在已经处于破虏军敌方话语里充满自豪。(酒徒注:野战炮即大佛朗机尺寸见于明代史料为中国工匠根据缴获海盗舰炮仿制。关于虎蹲炮属于明代工匠自创见于明代文献。史料记其重三十六斤即现在的二十一点五公斤长一尺九寸射程五百步。字母连环炮为明代工匠根据西洋火炮改进规格如上文一母炮配八枚子炮可持续射是后代有壳射的始祖。明代我**械技术并未落在西方之后而经历一个清代却望尘莫及。所谓满清十几个‘明君’贻害无穷。直到现在提及古代火炮很多人的认识还停留在康熙年间重达三千斤的大将军炮上。却不知道康熙年间的永固大将军炮比起明代火炮只能算艺术品和摆设。) “至于弹丸更是复杂有开花弹、链条弹、葡萄弹、还有纯粹的钢珠铁沙。根据用途不同敌人阵型疏密而调整。火药也分外射药和弹丸用药成分不一。最重要一条是要用冷水结块后再晒干粉碎做到颗粒均匀任你运送多远都不分层!”(酒徒注:火药颗粒化技术也诞生于明代黑火药威力不如现代火药但颗粒化后却能满足古代作战。甚至在抗战初期八路军还用其做火炮射药。) 忽必烈眼睛瞪得如灯笼大小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火炮还有这等多学问在里边。回头再看呼图特穆尔见自己的左相口里嘟嘟囔囔念着黎贵达说过的新名词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何处。 “陛下身边那些将官大臣不知道火炮运用之法亦不知道其中分类。凭着些许印象就说什么可与不可废与不废要么是为了挑刺而挑刺要么是不懂装懂以外行冒充内行。依臣之见火炮乃战争之神将来沙场决胜关键。放着此等利器不用而去强求骑兵才是真正的愚蠢!”黎贵达得意洋洋道炮师最近受了很多窝囊气终于被他找机会给泄了出来。 这句话打击面太广忽必烈君臣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相视苦笑。草原民族向来以体魄强健为荣能骑马摔跤者即为好男儿至于读不读书懂不懂其他知识那都是末节。外行冒充内行的事大伙入主中原后谁都没少干。 想想现在仓猝之间知道这些道理也没机会将火炮重新回炉。能改的不过是火药颗粒而已君臣二人不觉有些沮丧。又想到黎贵达的来历此人据说在破虏军中并不受重视所以被包围后才愤而投降。文天祥麾下的一个弃将见识能力都远蒙古军中阿里海牙、阿剌罕这种老将之上其他如张唐、陈吊眼等人岂不是更神鬼难测? 一丝阴影从忽必烈君臣心中涌起充满所有空间。草原上夜风呼呼刮着吹得毡帐来回晃动。 酒徒注:康熙永固大将军炮南怀仁监铸。重三千斤炮长31o厘米口径12.5厘米。全身绿色凸刻精妙花纹荷叶、莲花、芭蕉等。自制成后没有射记录。直到光绪年间被八国联军抢走。 第三章 天下(三) 此刻黎贵达已经完全沉浸在带领一支仿照破虏军方式打造起来的军队与文天祥争雄于沙场以雪其轻视自己之耻的幻想中压根没有注意到忽必烈与呼图特穆尔的脸色已经越变越阴沉阴沉得像草原上四月的天空。 “……以火器挫其锋樱以铁骑斩其两翼。敌必败我军则以轻车缀其尾稳步图之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领军五千亦可对敌数万!”讲完了火炮规格与火力搭配又讲了一下步、炮、骑、车四兵种配合要领黎贵达非常自信地总结道。 “黎将军若陛下给你工匠两千精铜、精铁各十万斤不知道用多长时间你能将说过火炮一一造出来?”呼图特穆尔实在无法忍受黎贵达突然间表现出来的轻狂低声问道。 “这?”黎贵达的回话有几分犹豫。在破虏军中掌握任何新式火器的性能、战场配制方式、作战准则是每个高级武将必须的本领。一种新武器配备后相关使用说明的使用建议会很快印装成册颁到将军们手里。所以黎贵达谈起火炮规格与火力搭配来才能头头是道但真的让他去督造火炮恐怕连最简单的虎蹲炮也造不出半尊。 “恐怕又是嘴巴上说得明白动起手来甚也不是!”忽必烈于心中低低叹了口气儒生们眼高手低的缺点他太了解了所以他对儒家的治国方略和做事能力一直抱有怀疑态度。在他的心目中这些人最大的用途是装点门面顺带着写点天命、五德的文章混淆视听。真的办实事反而是色目人更顺手。虽然色目人不像儒者那样看上去一身正气还有贪财好色的坏毛病。 这样一想对黎贵达的重视立刻降低了几分。笑了笑说道:“黎将军能将火炮规格和制造要领倾囊相授与国已经是大功。至于如何造还是将记录下来的文字着快马回百工坊让阿合马、董文用、董德馨他们几个头疼去罢!” “是!臣尊旨!”书记官躬身听命收起文案倒退着走出了大帐。 黎贵达突然间觉得有些窘迫好像走江湖的骗子突然被观众看穿了底细般脸上涌现一片潮红。 正当他犹豫是否该鼓起勇气把改造火炮的任务接下于军前造几门最简单的小炮来证明自己的时候又听见忽必烈宽容大度地安慰道:“黎将军是领兵大将而不是军中匠人对这些雕虫小技能关注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咱今天不提这个朕对文丞相在南方的新政很感兴趣不知道黎将军能否给朕说说?” “新政?”话题突然从火器跳到施政让黎贵达有些不适应。看看忽必烈鼓励中夹着期待眼神再看看呼图特穆尔的脸色想了一下极其不情愿地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文贼试行新政已经两年多了不知道陛下想了解哪一点?” “古人云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可最近文天祥的招数朕却如雾里看花。你在福建待的时间长应该能了解一二!”忽必烈说着顺手将盗版报纸拿起来丢进黎贵达怀里。 这可难坏的黎贵达由于内心的抵触情绪作怪黎贵达对新政的态度一直是怀疑大于接受有时甚至不愿去了解偏偏忽必烈问的问题又如此含混。抓起报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道:“依臣之见那文贼恐怕是恐怕是中了平等的毒行事悖乱舍本逐末了!” “中了平等的毒?”忽必烈楞了一下这个说法非常新鲜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没等细问旁边左相呼图特穆尔已经自作聪明地抢先问道:“平等?可是儒家所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 “恐怕非但这几个字般简单文贼认为天下人生来无高低贵贱之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别人不欲亦不可施于人!”黎贵达缓缓地说道心思又回到了在福建时与同僚的恩恩怨怨中。 在福建时他对新政及文天祥本人最大的不满意之处就在平等这两个字上。自幼所学所坚持的就是天、地、君、亲、师这种等级顺序。与这个时代大部分儒者一样黎贵达认为只有下位者对上位者绝对的服从才能维持国家的稳定才能使国家能集中起全部力量应付外敌。 救亡之道不是玩什么平等、契约。而是依靠军力快建立起一个绝对的儒家顺序。以理学的严整应对北元的混乱。 为此他与文天祥等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以至于后来对福建大都督府彻底绝望所以才在战败之后选择了彻底离弃破虏军。 但到了北方离得远了他对‘平等’二字的理解反而更加清晰了。在这里蒙古系、色目系大臣对汉臣的轻视与欺压纵使做了将军也能深刻地体会到。虽然忽必烈一再强调不把他们这些汉人中的精英当作汉人看待可黎贵达明白那是因为自己此刻对大元朝廷有用。而将来一旦自己没有用途时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孙后代们将永远匍匐于蒙古人及其后代脚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人不欲亦不可施加于人!”忽必烈反复咀嚼着黎贵达的话就像念佛经般数遍不停。 “所以他才试行选举让百姓有资格监督施政者防止他们滥用权力。而军中儒林和朝廷很多人对此不满纷纷出来与他做对。依臣之见这约法会恐怕是文贼不得已而为之。对于我朝倒是一个好的用兵机会!”黎贵达继续分析道。 文天祥的性格坚忍不拔但并非固执己见之人。除了在军务方面他有时候会力排众意独断独行。其他的事情通常都会找人商量后再做。大伙商量时可以各抒己见但得出结论后却不得拖延抵触。新政试行这两年多来大都督府内部从来就不只是一种腔调在说话但由于文天祥能接受大伙的建议并倡导‘从众’与‘妥协’所以大伙嚷嚷过后总是能找到一条彼此都能接受的办法来。 恐怕所谓的约法会亦是如此。文天祥看到自己的办法别人接受不了就把各方力量集中到一处商讨个折中策略。 “这样做未免错过了北伐两浙恢复旧都的大好时机!”一瞬间黎贵达又忘记了自己此刻属于哪一方惋惜地想。 “也许这样做了之后内部将来有争端却不需要用武力来解决。妙计放在盛世中的确是个妙计。但用在此刻却是一招臭棋!”忽必烈从沉思中回过神抚掌叹道。 他终于明白了文天祥欲做什么!汉人向来可同患难不可共富贵自己大军压境所有人当然唯文天祥这个马是瞻。但此刻自己把兵马都抽调到了北方文天祥轻松得了福建和两广地方大了危机不在眼前了各方势力的心思恐怕又活泛了起来。 加上文天祥这个大都督府名义上本来就隶属于残宋朝廷而残宋朝廷的威望和能力对派力量根本无法压制和平衡。这样残宋几个月来看上去军事上顺风顺水实际上各派力量已经面临了对决的边缘。 文天祥动用武力去压恐怕会动摇其地位和忠臣形象。于是只好先进一步抛出个选举再退一步玩一招约法。一进一退之间与各方力量讨价还价最后通过约法来把各方力量整合于自己之手彻底将残宋朝廷和士大夫们架空。同时利用约法束缚住军中的实权派将领让他们不得居功自傲。 这一手漂亮固然漂亮却过于婆婆妈妈失去了英雄本色。按忽必烈的想法如果换了文天祥为自己面对这种危机何不快刀斩乱麻地直接动手砍。虽然过程血腥些大敌当前早一日在内部竖立起绝对权威早一日可以整顿兵马全新迎战外敌。 “文贼见识有限自然不如陛下般高瞻远瞩!但在福建其地位的确已经无人可动摇。经此约法后恐怕更没有人相信他是个窃国权奸。今后无论想干什么都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为其开道了!”黎贵达不着痕迹地送了忽必烈一记马屁。内心深处却不认同忽必烈的理解。 对于文天祥黎贵达的感觉一向很复杂。一方面他佩服文天祥的人格和能力以及他身上那种为了国家不顾生死荣辱的精神。另一方面他却恨文天祥不符合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恨其不采纳自己的建议甚至不重用自己。或者说他最恨为什么自己不是文天祥或者天书的好事为什么没让自己遇到。这种敬畏与恼怒交织的感觉让他的表现一直很矛盾几乎无时无刻都想与文天祥背道而驰指摘其错误。但当别人说起文天祥的错误时黎贵达内心深处又会想到文天祥也许是对的只是世间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了解他的作为。 自己是文天祥的知己是其劲敌。除了自己没人能了解他毁灭他。同时也没人配了解他毁灭他甚至忽必烈也不能。自己与他就像周公谨与诸葛孔明整个时代必然被自己与他所照亮其他所有人不过是折子戏里的龙套和陪衬。黎贵达想着想着目光中露出了几分痴迷与疯狂。 “朕也不一定是见识就高于他而是我们蒙古草原上有个规矩叫追随强者。做强者的奴仆并不丢人因为强者是世界的主宰只有强者才能给大伙指引正确的方向带领大伙开辟领土应对劫难。所以当年以木华黎、者别这样的英雄都匍匐在成吉思汗脚下甘为大汗的鹰犬。而你们南人呢虽然有天地君亲师的顺序却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人除了自己别人都是傻瓜笨蛋所以有力量也不能向一处使。文天祥的办法可能是不得不为的办法。”忽必烈不理会黎贵达的马屁自顾自剖析起来。 看到大汗终于解开了心中疑问呼图特穆尔也很高兴。虽然他觉得南方的事情未必就如此简单但今晚得知的火炮规格和配制又能推算出文天祥短时间没有力量给帝国的南方制造更大的混乱已经基本上达到了召见黎贵达的目的。 追随强者可怎样才能判断谁是最强呢?追随错了怎么办?黎贵达在心中反驳道望着忽必烈明澈而自信的眼神脑海里突然清晰地想起文天祥的几句话。 当年破虏军刚刚打下福州文天祥在福建北三府试行选举以应对士人不肯出门做官的尴尬局面。黎贵达曾经质疑文天祥的做法认为其过于异想天开。 当时文天祥曾经说道:“纵使不能抓住机会让这个时代进行一场哪怕是简化的普选至少也要慢慢订立一个契约把平等诉求以文字的方式表达出来写进律法让后世追求平等的人从此有一个法律依据。” 当时文天祥的目光与此刻忽必烈的目光一样坚定。 那一刻文天祥还说道:“新政一时有缺陷不要紧大伙可以慢慢改慢慢修补甚至根据现实做出退让。怕的是以缺陷为借口推脱明知这样做有好处也不去尝试。这样无限循环下去整个民族会永远沉沦永远拘泥于古不再向前!” 黎贵达现自己终于明白了文天祥的真实意图但他不想说出来。说出来估计忽必烈也听不懂。 第三章 天下(四) “费了这么大力气只为制定一个让众人都不痛快却都能接受的契约!”张弘范摇摇头慨然长叹道:“宋瑞所谋过于深远非我辈轻易能及也!”ro?/gt s-nzkzff\ 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军帐中与儿子张珪一道品评最近生的天下大事。南方的来的报纸就摆在父子之间的桌案上。 自从奉旨北返后张弘范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无端虚弱了起来不说对外界的温度变化也出现了偏差。冷、热的感觉总是和天气相反着。天气温暖时他忍不住打哆嗦裹了皮得勒(蒙古皮袍)升起火炉也不顶用。天气寒冷时他又感到非常燥热甚至恨不得脱光了到寒风中裸奔。 随军医生们对这个怪病束手无策只好胡乱开方子。忽必烈前来探望过几次后却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以为他是在装病赌气从此君臣二人之间也存了隔阂。 对此张弘范感到很无奈也很失落。特别是弟弟张弘正‘殉国’之后对于家族的前途他更加觉得迷茫。 大元朝的气数和活力都要被耗尽了就像我的身体有时候张弘范不觉这样想。也许是因为对时局失望也许是因为自觉时日无多他把心思越来越多地放在对后人的培养上。每天有了闲暇就与儿子张珪一起总结在南方的做战得失预测此刻南北两方的战局展以及作为对立双方的最高决策者忽必烈和文天祥每一步是否做得恰到好处有没有给敌手可乘之机。 当然有些话只能在父子之间交流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忽必烈知道。国家兴衰皇权更替这些东西在张家祖训中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家族利益才是永恒的值得每个人为之去牺牲。 从利益角度张珪不看好文天祥。指着报纸中的一段描述他笑着说道:“看这几句把他说得像个圣人一样。还不是为了更好地架空宋室找个理由明着干不得了还非要藏着掖着的。伪君子这世上就是这种人最假最招人烦!” “文天祥不是圣人但他也不是小商小贩。他眼中的利益和你眼中的利益也许不尽相同!”张弘范笑着打断儿子的话。 作为家族权力的继承人张珪无论从武艺和智谋方面来讲都是一时之秀。如果大元朝能一统天下凭借祖孙三代的功劳张家的辉煌恐怕能和蒙古人的国运一样代代传递下去。 但生在于文天祥同一时代注定张珪要成为别人的陪衬。这与大元最后能否征服大宋无关南方那颗刚刚崛起的星宿太耀眼了几乎让整个天际为之黯淡。所以生于这个时代不知道是张珪的幸与不幸。 张弘范看着儿子眼中的迷茫笑着提醒“记得你小时候玩的叼羊么一帮男孩子争来抢去为的是什么?”(叼羊北方民族的马上争夺战利品游戏。有培养战马控制能力和团队协作的作用。) “当然是为了抢彩头分最大一块羊肉当然本身过程也很刺激!”张珪毫不犹豫地答道。在他十五岁之前在同龄贵族子弟间玩叼羊他总是胜出者。那分胜利者的荣耀还有周围女人们灼热的目光足以让一个未成年男子热血沸腾。 “是啊记得当时每年你赢回的彩头都不小。连皇孙铁木耳都被你赢哭了好几回!”张弘范笑道目光里充满自豪与慈爱之色。“但要是让你组织叼羊呢你最注重的是什么!” “规矩不让人耍赖或者仗势欺人!”张珪大声回答。想起与皇孙铁木耳之间的纠葛至今还觉得有趣。当时只要皇家的人出场大伙纷纷避让。只有张柔不肯每次把皇家的人赢得颜面扫地。结果因此他反而与皇孙铁木耳成了莫逆之交。 “是啊只要大伙都能玩下去组织者就有红利分源源不断。如果没了规矩或有人总仗着身份压人大伙就玩不下去了。”张弘范笑着说道“所以这就是文天祥的利益所在。他现在是南方各路豪杰的头最大利益不是自己抢那块肉而是维护一个规矩让大伙都能继续玩!” “噢!”张珪似懂非懂。他年纪不满二十虽然做过一段时间领军大将却从来没当过主帅也没管理过地方政务还缺乏从全局和展角度上考虑事情的眼光。 张弘范知道儿子还没成熟到自己预期的地步心里有点遗憾。身上的感觉也随即冷仿佛整个塞外的风都从帐篷缝隙钻了进来。 “要想战胜你的对手先就要了解你的对手。而了解他的最佳方式不是嘲笑他的错误而是让自己站到他的角度上看一看同样条件下你会怎样做。然后比较一下他所作所为和你的设想哪个缺陷更多!”张弘范强忍住心头的寒意教诲道。 “噢孩儿想想!”张珪取出火折子点燃父亲面前的薄铁火炉。这种薄铁皮做的火炉是张弘范的旧部为了给他治病特地从南方走私来的奢侈品。比铜火盆干净效果好点起来也方便并且有专门的烟囱向帐篷外排烟。 对于福建等地其他方面了解不多但对其精美的生活用具和犀利的火器与身边的大多数蒙古贵族一样张珪一直情有独衷。 “如果我是文天祥先要把所有权力抓在自己之手。不能由着行朝那些官员在我背后瞎搀和以免在前方打仗后背上捱刀子!”望着炉子内渐渐红的白炭张珪低声说道。 “理由呢?办法呢?你是大宋丞相有什么权力不受皇帝之命。”张弘范笑着问。张珪能在第一步想到南宋行朝的最大弱点说明他对朝政并非一无所知。 “办法?理由?”张珪呆呆地重复父亲的问话心思完全飞到了遥远的南方。 张珪知道大宋并非完全是因为军力太弱才亡于北元。实际上无止无休的内耗才是导致大宋灭亡的根本原因。那些被国家高俸养起来的文官最大的本事不是治国而是互相拆台。有时为了打击政治对手甚至不惜牺牲国家利益。这种情况下一旦遇到对外战争根本集中不起举国之力。 并且面对强敌南宋朝廷中也拿不出一个持之以恒的策略。主战也好主和也罢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权力斗争而不是真的为了拒敌于国门之外。主战派得胜了那些主和的代表人物无论才什么关键位置上有什么政绩都要撤职、流放。而主和派一旦在政争中获胜那些主战的也免不了身败名裂的命运。哪怕他正在前线指挥数十万大军哪怕他正与外敌血战沙场。所以才有割自家宰相人头向北方谢罪的事情生所以才有前线将士孤军奋战而后方文官却压下告急文书经年不公示营造太平盛世假象这种荒诞事情的生。 要与大元争天下作为宋相文天祥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掌握朝政在手。把目前残宋已经所剩无几的力量都拧在一起而不是继续内斗下去。 这需要他做一个名正言顺的权臣而不是继续像眼前一样与行朝不清不楚地混下去。目前他虽然凭着破虏军的支持造成了与行朝分庭抗礼的事实但这种结构不稳定。至少张珪认为以目前的残宋朝局文天祥不敢派破虏军主力北伐。 一旦破虏军离开南方过远让福建和两广出现力量空白那些自认为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会打着各种名义迅填补进来。在很多人眼里维护朝廷权威永远比北伐重要。届时如果宋帝的心思一动摇破虏军的后援有可能立即被切断。那样文天祥的路就只剩下两条要么领兵反叛杀回福建将破坏其北进的人全杀掉。要么交出兵权做下一个岳飞。 无路他选择哪一种残宋都会受到致命打击。那时候以忽必烈的敏锐目光绝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解决办法有两个第一是废宋帝自立接管残宋全部权柄重建秩序!”沉思了半晌张珪突然说道。声音大得吓了他自己一跳回过神来歉意地看向父亲。 张弘范微笑着点头认可了他的想法。 “自己做皇帝自己说得算。别看那些残宋文官诈唬得欢其实骨头很软。届时除了一两个6秀夫这样的忠臣外估计无论文天祥说什么大伙都跟着喊:‘皇上圣明皇上高瞻远瞩!’”张珪压低声音笑道。 “的确如此那些人呢嗨!只忠于皇帝却不在乎谁当皇帝!”张弘范被儿子的俏皮话逗笑了苍白的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慢慢恢复了几分血色。 “可这样做他对两浙豪杰就失去了号召力。不如暂时让宋帝在头上当摆设做一个曹操那样的权相。这是第二种办法比第一种办法代价小。不过难度更大。其他臣子肯定不会甘心如此一找到机会就得搅得他背后鸡犬不宁。除非文天祥真横下心来像曹操一样把反对者全杀了然后派心腹把皇帝看管起来!”张珪想了想又主动推翻了自己提出的第一种办法。 “这种办法比第一种好多少效果如何呢?”张弘范笑着问。 “短时间有效时间一长内部异变又生。就像当年曹操终其一生都在忙着内部灭火白白让蜀汉和东吴得到喘息和自立的借口!”张珪低声答道突然觉得很沮丧。自己原以为正确无比的看法摆到文天祥那个位置居然全是臭棋。 “残宋的政局非改不可。否则文天祥与大元之战屡战屡胜则已。一旦小败难逃与韩侂胄一样的下场。”张弘范爱惜地拍了拍儿子的头笑着指点。 北方汉人世家有自我培养后世接班人的传统父教子兄教弟如此才能把家族的繁荣一代代延续下去。在这方面董家与张家都是其中表率。董文柄教弟还曾传出一段佳话来。 但董家不如张家董文柄死后其弟董文用的表现一直平平。而张家张弘范可以确定只要关键几步处理得当在张珪手上家族实力绝对不会比在自己手中差。 “文天祥百战百胜亦不可如今很多破虏军将领眼中已经只有丞相没有朝廷。他百战百胜肯定有人谋划着给他黄袍加身。届时即使他不想反也只好反了!”张珪顺着父亲的思路答道。 “即使他能控制住破虏军不让黄袍披在身上。行朝君臣感觉到他有黄袍加身的机会也将在不知不觉间逼着他反!这就是文天祥的困局解不开这个困局大宋想重新崛起就是一句空话。况且大元朝不会给他太多思考时间。”张弘范点头总结。 这种困局其实不仅仅将文天祥困在其中。古今权臣无一个不受其所困。只是大部分情况下外边没有一个强大的敌人虎视眈眈权臣们或进或退能慢慢地将死结梳理开图个一生平安。 而文天祥没有这个机会内外条件决定他退亦是死进亦是死。 “咯、咯咯、咯咯!”张珪对着炉火居然开始打冷战。年少的他从没想到政治斗争会凶险到如此地步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没有半点逊色之处。 “这就是文天祥的高明之处放着权臣不做却费力不讨好地去立个契约。原来那个框架不打破他的结局只能是身败名裂。而一旦跳出原来的框架约法就取代了龙袍成为天下最大。他进也罢退也好反而能从从容容!”张弘范抱着自己的双肩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这是他花费数日时间才终于参透的一步棋。与下出这一步棋的人做敌手没有敢言自己有胜算。 也许现在把这些东西教给张珪过了他的理解能力。但能做到这一步张弘范觉得很轻松也很满足。 平宋之战张弘范内心里承认自己败了。但失败也让他就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浩荡皇恩、什么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那些都是靠不住的东西。大宋也好大元也罢世间最靠不住的情分就是君臣之间的情分。无论谁做了皇帝都一个样昏的、智的贤的愚的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每言每行就没有正确与错误可考虑。 而作为臣子就只能是君王手中的一粒棋需要放弃时会被毫不犹豫地扔进棋盒。至于公布于人的罪状不过是皇家的一个借口。 这个死局从秦汉以来无人能打破。而文天祥的作为也许是破局的第一步。而他一旦破了此局那些世家大族不必掌握权柄也可永世不倒。 可惜自己没时间看着他把整盘棋下完看看最后的结果是成是败。可惜自己只能站在他的对立面。张弘范想着想着身体一点点向后倒去!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大夫来人去叫大夫!”张珪被父亲突然间的表现吓了一跳用双臂揽起张弘范几乎僵硬的身体说道。 “日后局势真的展到南北对决。我儿好自为之不可妄自逞强与此人交手!切记切记!”张弘范咬了咬舌尖用剧痛保持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伏在儿子耳边叮嘱。“ 第三章 天下(五) 祥兴三年六月(至元十七年)元汉军都元帅张弘范暴卒年四十有二。忽必烈大悲停军广宁府罢朝五日。经左相呼图特穆尔御史大夫叶李、中丞桑哥等重臣苦劝后方出帐理事命人以诸侯之礼厚葬张弘范于辽河畔斩军中医官杨克勤、李有德等十一人为其殉葬。 这是大元朝一年来损失的第三个非蒙古族元帅/与刘深、李恒之死联系起来不由得人们浮想联翩。关于张弘范之死很快有很多不同版本的说法在世间流传。除了大元朝官方的病死之说外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一种说法是毒杀。 市井传言忽必烈在张弘范南下攻宋时曾赠其金刀并亲口许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给他一成不变的支持。结果在张弘范与文天祥对峙期间因为人老耳软忽必烈听信谗言毁掉了自己的承诺以明升暗降的手段将张弘范从南方战场调了回来。 张弘范北返后因为接替其指挥大军的蒙古将领达春能力不足导致大元丧城失地兼损兵折将。忽必烈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张弘范为了给自己遮羞所以命人在张弘范的药中下毒把这位替大元立下赫赫战功的绝世名将毒死于军中。 谣言的杀伤力非常大个别为元庭卖力的儒者心中偷偷打起了改换门庭的注意。甚至连一些汉军世侯也打起了各自的心思。输送到忽必烈军中的粮草器械开始有意无意间出现短斤少两以差充好现象。军队的推进度也越来越慢有时遭遇少量的敌军各族将领之间还出现互相推诿消极避战的情况。 忽必烈大怒连斩千户以上蒙、汉武将七人/以正军法。同时追封张弘范为淮阳王镇南大将军子孙世袭。追赠其弟张弘正为平南大将军世袭。并在亲兵中拨五百人为张弘范守灵三年以彰显其父子兄弟对大元的功绩。 恩威并施之下军队的士气为之一振推进的度也加快了许多。但有一道阴影却如乌云般横在了忽必烈君臣的心头。 那就是福建大都督府对张弘范的评价。 来自南方的报纸花费了整整两个篇幅三千多字评价了张弘范的是非功过。站在对手的角度破虏军主帅文天祥认为张弘范是个杰出的军事天才运筹能力与临阵机变能力高出自己数倍。如果不是北元朝廷在关键时间干扰了其作战部署也许福建大都督府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此外文天祥还对张弘范数年前治理地方时/因灾害减免百姓赋税的做法表示了赞赏认为这种冒着被鞑子头怪罪也要为百姓着想的做法足以让张弘范留名青史。 文天祥在文章中同时说道一个人出生在哪里父母是谁无法选择。但他成年之后的所作所为却可以由自己决定。张弘范在治理地方时懂得善待治下百姓的举止值得称道。但其身为汉人在明知道北元将天下汉人全视为奴隶的情况下依然替蒙古人攻打本族则罪不可赦。特别是他与达春两人在福建杀人屠城的暴行简直是禽兽举止百死亦不可赎其罪。如今张弘范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仍然为忽必烈效劳的汉军将领们应该睁开眼睛看看这些年蒙古大军给人世间带来了什么。看看那些灭族、屠城的暴行看看蒙古人故意传播瘟疫制造出来的人间劫难。然后拍拍胸脯想想自己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想想自己的富贵能保持多久想想自己的子孙能被蒙古人当作同族还是不得不做一个三等、或者四等奴隶。 文天祥在文章最后总结道蒙古与宋的战争不能等同于改朝换代。因为他在华夏大地上制造了前所未有的劫难并让整个汉民族沦为奴隶。 任何时候奴隶和奴隶主不同属于一个国家。 忽必烈心中恨得要死他尤其恨文天祥在文章末尾这句“奴隶与奴隶主不属于一个国家”的断言。偏偏自己麾下那些大儒们找不出恰当的言辞反驳这句话。 儒学强调秩序但孔夫子的言行中却亦强调了一个人所必须的人格和尊严。孟子中更是把独立的人格提高到与大道比肩的高度。任叶李等人如何撰文狡辩都无法抹杀目前大元所控制地区人生下来就被分为四等的现实。 “大元代宋乃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阻挡!”情急之下叶李与留梦炎等人晃动笔杆子把一切归咎到天命与气运上。但是以北元朝廷名义颁天下劝大伙不要做螳臂挡车之举的文告激起了更大的反弹。 “如果老天如此不长眼莫如让他塌了吧!”流传于两浙、江淮一带的折子戏中头颅被砍掉依然挥舞者巨斧的不肯倒下的刑天高呼道。 “没有用的这是命运任你力气再大也徒劳!”杭州城一家装潢华丽的大画舫中央戏台上生者长长的驴子耳朵画着白鼻子的小丑从舞台一角跑上来四肢着地假做好意地劝道。 “你没试怎么知道!”扮演刑天的演员抬腿踢在小丑的屁股上。 小丑出一声驴叫晃动着屁股后的尾巴下。 “头可断膝不弯。骨可碎心如铁。”刑天扯开上衣胸口出现一双圆睁的虎目对着苍天大声地唱道:“胸前尚有一双眼看世间奔流千年千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好!”台下响起一片南腔北调的喝彩声几个坐在前排的有钱人把整叠的中统宝钞向舞台前的铁盘子里扔。 画舫二层包厢里几个身穿丝袍/却长了张略带煞气面孔的高级豪客拿出一把两面有花纹的宋钱塞到了“恰巧!”前来添茶的堂倌手里。 “几位爷太客气了。小的代戏班子的男女老幼谢谢大爷打赏!”凭借手感堂倌知道入手的是足色的武穆币恭恭敬敬地施礼拜谢。 武穆币是民间对福建大都督府最近行的金属货币的通称这种新潮货币是随着商旅脚步从南边流传过来的分为金、银、铜三类。每个金币重约民间一两有余中间无孔按福建那边新戳子计为四十克。银币为半两中间有孔按福建标准为二十克。铜币则为大钱和小钱两种中间有圆孔供穿线大钱和金币一样重四十克小钱重四克。 四种货币的兑换比例为一枚金币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兑换五百个小钱或者五十个大钱。 无论金币、银币还是铜钱都不是足色的。但这种钱难得的是耐磨并且造得均匀同一面值的两枚硬笔重量毫厘不差。市井传言有家境宽裕且好事的人曾经试图用锉刀将铜钱反面的凸铸的武穆像与边缘凹铸的‘还我河山’四个字挫去结果耗了一下午功夫也没得逞反而搭上了把铁锉刀。 硬币是否真的如传说般结实负责端茶倒水兼收小费的堂倌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东西如今的身价。因为福建这种硬币与北元宝钞和原大宋小钱之间都没有兑换标准。所以自从这种钱出现后行商们私下里能收武穆币绝对不收大元宝钞。弄得大元中统宝钞更无市场。天黑后有人甚至用宝钞百贯换武穆银币三枚。 今天包房里的几位豪客出手就是十几枚银币这是寻常时候戏班子半个月才能赚来的价钱。堂倌心中感激嘴上的话也多了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收好赏金一边讨巧地问道:“几位爷您接下来想听哪一折?刚才那出《铁骨丹心》是关汉卿先生最新力作咱们这个画舫上的戏班子里还会《单刀会》、《易水寒》、《中流击辑》等都是最近比较上口的!” “方兄您喜欢听哪一折尽管点。我们兄弟几个都是本地人早听过了!”靠在下一个下巴上隐隐有条疤痕皮肤在众人中相对白皙的客人低声问道。 “就易水寒吧天热刚好用此戏来乘凉!”坐在上客人位置上一个四十多岁身板结实的古铜脸汉子爽快地答道。此人身上隐隐带着些杀罚之气一看就知道是走贯了江湖的主儿。 “好吧就《易水寒》小二哥你去招呼一下这几个包厢都不需要人伺候了!”坐在古铜脸汉子旁边的是个矮胖子说话声音嗡里嗡气的但举止间却比众人多出几分谨慎。环视四周见大伙对古铜脸汉子的话都无异议大声吩咐道。 守在门边几个保镖打扮的人快走了出去装作闲谈聊天的样子牢牢把住了包厢附近的两条过道。 小二哥见到这种阵仗知道来的人不是善类。赶紧答应着跑了下去。一会儿功夫舞台上管弦皆转徵调合上的帷幕再度拉开几个白衣白帽的生角缓缓走上前台。 “…他有雄兵百万我有一把匕良朋两个也要那吕家小儿知道也要那吕家小二知道啊真男儿可杀不可辱……” 清越的男声从包厢外6续传来钻入几个江湖豪客的耳朵。 “怎么说几位决定没有?张兄、白兄咱们是亲自去还是派了亲信前去!”下巴上有疤痕的人起身亲自掩好了门将舞台上的动作和乐曲皆关在了包厢外。 “我们张家无话说反正海沙帮的财源都在福建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早晚我这当家的得和文老大碰上一面。”坐在包厢最里侧角落有个举止非常儒雅的中年人以标准的江湖口吻答道。 “何兄你怎么说?”下巴上有疤痕的人对着矮胖子继续问道。 “我我随大伙大伙说要上乘了方家的船一起去我就去渐渐素未谋面的丞相大人。如果大伙……?”矮胖子吞吞吐吐地答道。 “你镇常山也是一方大豪/说起话来却跟个小娘皮似的。要我浪里豹说咱们就结伴去给张唐大哥撑个场面会一会那些一打仗跑到海上的宋官儿!”没等下巴上有疤痕的人再问左一个身材匀称的汉子不服气地指责矮胖子。 “我我不是也为了大伙着想么?谁知道大宋官家这当口开什么大会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年蒙古人没退他可就是缴了咱们的械。不信你问问钻山鹞子他们有没有这回事情!”矮胖子红了脸辩解道。 他号镇常山是活跃在严、衢二州的民军领因为老巢靠近福建的缘故崛起得很快。麾下号称有十万众扣除老弱妇孺实际上能战者不下万人。破虏军南归后元兵几次进剿都被他打了回去。 对他表示不满的那个汉子叫浪里豹/与坐在上的海盗方家三当家方馗绰号相同本领也不相上下。当年破虏军将领张唐、杜浒等人血战两浙时曾与浪里豹、钻山鹞子和过江龙等人携手杀敌结下了莫逆之交。过江龙被范文虎的部将射中了下巴小命还是杜浒亲自救下的。 “我看大伙还是再想想先别急。想好了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能给破虏军些什么。这东西就像做买卖双方都有对方所求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况且这次泉州英雄大会还不止是丞相府咱们要面对的有可能是整个朝廷还有还有皇上…….”见镇常山把自己推到前台钻山鹞子站起来四下里拱拱手说道。 “聂兄你从人家手中拿刀枪铠甲时可没这么说过!”浪里豹见钻山鹞子如此说话怒气冲冲地叫道。 “那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况且我听人说文丞相大人最近很受排挤他推行一个新政朝廷那帮人千方百计地给他使绊儿。一旦两方打起来你说咱帮谁?”钻山鹞子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振振有辞地辩解道。 文天祥召集天下抗元英雄去泉州共商国是的消息传开后。活跃在两浙一带的民间武装纷纷响应大伙商量了好长时间按江湖规矩推举出了势力最大的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鹞子和镇常山为代表。几个人承蒙大伙信任非常得意一口应承要替大伙把对文天祥的仰慕之情带到福建。但临行之前却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镇常山和钻山鹞子年龄最大所以戒备心理也比其他人强。特别是镇常山何淑明控制的地盘接近两州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如果破虏军与北元之间一直这么没完没了地打下去他就可以在浙东南一直作个掌握一地生杀大权的无冕之王。而想到去了福建无论约法谈成什么样子将来也难免要听从丞相府号令心里就隐隐拨打起来了小算盘。 恰巧以走私海盐为主业的海沙帮帮主张翠峰和东南沿海第一大海商兼海盗方家的三当家方馗经过杭州。几伙人一联络就大着胆子在范文虎眼皮底下开起了英雄大会一同商量起如何去泉州去了谈些什么怎么谈的事宜来。 钻山鹞子聂云鹏认为几家头领别亲自去。以免朝廷突然起了坏心把大伙全抓起来当人质。这样破虏军下次北进两浙豪杰就只能听从破虏军号令而失去了原来那种合作关系的独立性。 这个观点惹得浪里豹很不痛快他认为几家豪杰手中的兵马加一起也不是破虏军一个标的对手。人家如果想吞并大伙上次早吞并过了何必借这个开会的名义。况且加入破虏军没什么亏吃陈吊眼的例子就在前边摆着。趁着破虏军实力没达到能单独北伐前大伙加入进去还能混个副统领或者团长当当。如果破虏军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北伐了大伙厚脸皮贴上去人家还未必瞧得上眼。 海沙帮的态度最搞笑。历朝历代食盐都是官府专卖。所以海沙帮这种走私盐商永远是“叛乱”一方的盟友。无论合作方是谁一旦从“叛匪”升级成“正硕”海沙帮立刻从朋友走上了敌对位置。这是由食盐的巨额利润决定的事情不以合作方的姓氏、人品为转移。所以张翠峰一方面不愿意与破虏军的合作关系破裂/另一方面还期待着破虏军永远成不了大气候与北元对抗中只能自保永远无法占据主动。 包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冷断断续续有唱词趁着无人说话的机会从外边传来。按旋律此刻应该是荆柯入了咸阳在金殿上追杀嬴政时的段子。 只听那嬴政一边喘息一边恨恨地问道:“你焉知这个位置上坐了别人会比本王更仁慈。你要本王还了诸侯土地可知道诸侯的土地也都是抢来的周天子封时没有这么大。本王不吞并他们他们也要互相吞并!” “我杀了你今后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会时时想着世间还有这样一把匕。还有持匕的人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所作所为!”荆柯一边追一边喊道。 浪里豹气闷不过轻轻将门拉开一条小缝隙。顺着门缝他看到几个文官打扮的人冲上舞台被荆柯一一踢翻。 扮演夏无且的小丑扔上一个药包荆柯挥匕去格药包散药粉迷住了荆柯的双眼。 “卑鄙!”看台下观众愤怒地喊。 “什么卑鄙各为其利益而!”小丑夏无且嬉皮笑脸地抗辩。 武士、文官纷纷拥上以木笃、金瓜等捣荆柯。 荆柯目不能视倒地被众人砸成肉酱……. 第三章 天下(六 上) 一股热流冲上了浪里豹的鼻子他感到心里酸酸的眼睛中有什么东西禁不住往下掉。 论名头、实力他与文天祥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在这一刻他却突然现自己理解了原来看上去那遥不可及的文天祥知道了他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迷茫。 丞相大人就像台上那个荆柯有的仅仅是一把匕。而敌人却前仆后继数不胜数。他因以为援的兄弟此刻只能远远看着不知道被吓破了胆子还是犹豫居然无法施以援手。 浪里豹站了起来他不想再与眼下这些江湖豪杰浪费时间。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大义凛然其实心中不过像夏无且所说那样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自己是个粗人实力也不大却无论如何要去福建走一遭要让世人看看文丞相不是一个孤独的前行者江湖中有的是人愿意与他同往。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文天祥将把国家带到何处去。 “我去既然你们大家都忙得脱不开身我也不在此废话耽误大伙的行程!”浪里豹环视四周不屑地说道。 “咱咱们不是没商量完呢么?谁谁又说不应丞相大人招呼了!”被浪里豹的目光逼得有些心虚镇常山的身形看上去更矮了盯着桌面颤抖着声音应道。 “等大伙商量出结果来文大人的英雄大会也开完了吧!”过江龙也笑着站了起来下巴上的疤痕随着笑容上下抽*动。“我和浪里豹两个水上讨生活的见识短得了人家好处就寻思着给人回报。诸位要胸怀大志不去参加这大会也罢!” 一句话把大伙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全抖落了出来。几个实力比较弱小的山大王讪讪地站了起来抗议道:“过江龙大爷又何必如此逼人就是文丞相的信里也没要求大伙一定到场。你要说去咱们就去呗大不了闹再一脸臊回来反正咱是占山的不在乎这点儿场子!” “就是去了咱们也未必说得上话。那些宰相、尚书哪个不比咱们有学问。摆起道理来一套套的眨眼就把大伙绕进去!”有人嚷囔着把去了福建之后即便大伙都不顾一切为破虏军张目但能否对抗得了儒林和行朝的问题摆了出来。 “文大人不愿意动硬要和朝庭上的反对者讲道理但讲道理岂是我辈所长。要动枪棒么那些书生绑在一块也不够兄弟一个人杀的。可动软刀子掉书包咱们种地打鱼出身哪弄过那本事!”有人大声补充道“要我说咱不用去一起拍胸脯说句话就说文丞相打算干什么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咱都不皱眉毛。如果其他人想说得算先问问咱手里的家伙是否答应!” 包厢内的气氛由冷清瞬间转为热闹镇常山、钻山鹞子等几个谨慎派也加入了大豪言行列。反正承诺不能当真大伙个誓没坏处。将来文丞相真能誓师北伐大伙也都算远见卓识提前铺了门路。如果文丞相未等出师在内耗中已经败了大伙对过的誓矢口否认便可反正到时候继任者为了大局也不能过分相逼。 “依我看只要这个大会开起来文丞相就已经赢了。大伙不用什么誓也别争去不去的问题。先想想咱们去了能做些什么能给文丞相送个什么礼才是正经!”听众人把话题越扯越远一直没说话的方家老三方馗敲敲桌子慢条斯理地插了一句。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豪杰们全楞住了包括已经将脚迈出了门槛的浪里豹和过江龙。他二人彼此对视一眼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又慢慢地退了回来。 江湖上混除了义气之外要讲个实力。在坐的任何一家豪杰实力也与方家无法相提并论。特别是自从方家贴上了破虏军之后几乎霸占了从苏州洋到泉州港之间的所有海上岛屿牢牢坐上了沿海第一大帮派的位置。如今方三当家都放出了话来支持文天祥其他人要好好掂量一下有没有说“不”的资格。 镇常山何淑明反应最快见去福建已经成定局立刻把话题引到如何齐心协力保全自己利益上。 “方三爷说值得去当然有值得去的道理咱们跟着就是了。可去了之后与那帮当官的分说不清楚怎么办?我听人说最近各地大儒名士都在想办法向福建赶。冒着被瘟疫感染的危险也要逼着丞相大人在英雄大会上承认儒学的千秋正义把君臣纲常定下来!” 方馗理解镇常山为什么犹豫也知道他的想法代表了在座大多数人的心思。世人皆于嘴巴上小瞧‘名利‘二字可真正视名利如粪土的全天下也找不到几个。江湖中像浪里豹、过江龙这种血性汉子一直是凤毛麟角早晚要被人收入囊中的。 但这并非说文天祥的新政毫无胜算。作为体验过邵武新政并目睹破虏军及福建大都督府一步步展壮大的人方馗有足够理由相信文天祥不是“拗相公”他这样做肯定已经把众人的反应计算在内。 众人皆有私心而即将召开的英雄大会反而能以私心做一篇大文章。点点头方馗笑着说道“这才咱们应该想的事没了文丞相就没有咱们今天。一旦文大人被那群伪君子弄倒了或被人蒙蔽住咱们大伙都没好果子吃。所以福建大会大伙非但要去而且要去得大张旗鼓。至于怎么保全自我大伙想想论口才咱们辩得过6大人、邓大人么?” “辩不过!”众人老老实实地答道。 “论军功和实力大伙抵得上半个陈吊眼、张唐么?” “抵不上!”几个豪杰叹息着答。对于张唐他们没有不服气的资格。但对于与大伙出身相同的陈吊眼众人每每提起来佩服之外多多少少带上了几分嫉妒。 “大伙如果不去能保证张唐、陈吊眼他们会为咱们说话想办法保全咱们的利益处处替咱们争好处么?”方馗继续问。 见方馗将话题又向利上转浪里豹扶着桌子欲站起来被好朋友过江龙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方馗见状笑了笑解释道:“依方某所猜文丞相开这个会不是为了教大伙做圣人也不是为了教大伙都绝对支持他。而是希望建立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不靠力量压服而是大伙都把想要的摆到桌面上来看看有没有共同之处!” “那不是分赃大会么!你怎么以此心猜度丞相!”浪里豹不满地抗议。 “你说他分赃大会也好别人试图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也罢。只要这个会开起来今后国家大事就得按照这个方式办!至于皇帝说什么古圣先贤说过什么再也不必去理睬。所以只要会开起来丞相大人就赢了。至于出什么决策我想还靠我们自己!”方馗笑着解释仿佛早已看穿了文天祥的整个布局。 “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摆在前面的问题一下子清晰起来。如果文大人要的只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模式事情就简单了。大伙只要去了福建就是对他的支持。至于会场上说什么该争什么坚持什么不必顾忌太多。管他是皇上他二大爷还是孔夫子的嫡孙子都得坐下来慢慢说话。 “去大张旗鼓地去并且为天下豪杰喉舌!”翻山鹞子聂云鹏一改刚才的吞吞吐吐拍打着桌子喊道。 “关键是怎么才能让咱们的话有分量眼下大会日期还没定大会赶快想办法。不然到了会上论文说不过那些高官大儒论武比不过破虏军论政绩没那些选出来的里正区长来得实在咱们凭什么大声说话!”海沙帮帮主张翠峰站起来鼓动道。如果大会的目的真如方馗所说海沙帮必须赶快想些办法做出点声响来。一旦所作所为能在会上让大伙认可食盐不再由朝廷专卖海沙帮就从永远的反贼改成了正道商号。此后再也不用提着脑袋做生意也不用看着官吏脸色说话。 “咱们聚齐了先在两浙干一大票。让天下人都知道两浙豪杰为抗元出了大力!”有人站起来呼吁道。 众人群起响应。范家军如今已经成了软脚蟹两浙豪杰凑到一处杀了这只蟹也许力有不逮但掰个蟹钳子蟹腿却不在话下。 “打来不及!咱们没破虏军那么强的攻击力。再说即使打下半个浙东南功绩也比不上破虏军!”方馗摇摇头否决了大伙的建议。 “那咱们干什么?总得干点儿什么不成?”镇常山急切地叫道众人之中原先数他沉稳如今数他坐不住。 “锦上添花没意义。雪中送炭才让人感激一辈子!”方馗笑着提醒大伙“你们说福建眼下最缺什么?” “当然是粮食!谁不知道福建去年就开始吃鱼度日。今年又糟了瘟疫种地的百姓死了不少粮食肯定更缺!”有反应快的人大声回答。 粮食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众人虽然各有地盘手中也有些从大户人家劫掠来的存粮。可谁手下没有几千张嘴如果把粮食给了福建大伙拿什么收拢弟兄? “粮食我知道谁手里有!”沉默了片刻海沙帮主张翠峰低声说道。 “谁!”众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像一群饿了许久的豹子突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第三章 天下(六 下) 元运粮上万户朱清没来由打了个冷战三步并做两步窜上了甲板。 六月天四下里热得如着了火一样纵使行舟在海上也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十几个赤精着上身的水手爬上爬下不断根据风向变化调整着木帆但四桅沙船还是无法行得更快。船装得太满吃水线浮得极高以至于船队每调整一次航向都要花费好大力气。 “寨主爷您有何吩咐!”一个漕丁百户见朱清出来巡视上前讨好地问。 “螃蟹给打头的黄万户、张万户个信号问问他们四下里有什么动静!”朱清皱了皱眉头小声吩咐。 他很厌烦别人称自己为寨主或龙头虽然在被董士选招安前他曾北经是黄水洋上(东海西部现在多为6地)七十二岛的龙头大哥纵横宋、蒙古和高丽三国水面的江北水路总瓢把子。但是对于不堪回的江湖生活朱清更喜欢现在的生存状态。镇国上将军、江东道宣慰使、海道运粮万户一连串令人头晕目眩的头衔不知道是朱家祖上积了多少德才换来的。 “是!将军大人”被唤做螃蟹的百户非常机警从朱清对几个当家人的称呼上明白了他的心思。一边称呼着朱清的官位一边飞也般爬上了沙船中央的主桅站在横桅上挥动旗帜出了信号。 “这小子还是像当年一样机灵回头该升他为千户了!”看着螃蟹灵活的手脚和敏锐的反应朱清心里默默地想。 有福大家享有难大家当。这是朱清的行事原则凭借这一条原则他从一个杀人亡命的盗贼慢慢爬上了拥船五百艘聚众数万人的江北水路总头领。不但沿海富户见其帆影瑟瑟就连蒙古人的水师轻易也不敢搠其锋樱。 德佑元年忽必烈引大军南下。朱清力排众议不惜采用杀人立威的手段胁迫江北众盗投降北元被封为下万户。随即率部随元军攻打临安从海上断了大宋朝廷的退路。 谢太后投降后朱清奉伯颜命运送宋库藏图籍自崇明州由海道入京师为大元一统天下立下‘大攻’荣升为中万户。从此昔日横行海上的江北群雄就正式吃上了官家饭以替大元海运粮食和劫掠得来得财物为主业再不用做“上不得台面”的海寇。 虽然成为官军后江淮百姓看过来的目光里总是包含着轻蔑成分。但是朱清不在意平头百姓么看人升官财当然嫉妒。如今太仓朱家可是响当当的两淮第一豪门。声势往小了说与故宋的苏大学士家有的一比。当年苏东坡家最盛时不过一门出了四个学士。而太仓朱家门下弟子中出了张瑄、黄真、张侑殷实、唐世雄五个管军万户千户更多得车载斗量。(酒徒注:关于朱清事迹参见元史他与张瑄等人起初为海上巨盗降元后积功为万户后因主管海运官致骠骑冲上将军后因不明财产太多被杀。) “大将军黄万户、张万户他们回信号说四下无事!”桅杆顶端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朱清对往事的回忆。螃蟹用脚勾住横桅倒挂着向下喊。 “告诉他们两个派两艘快船前后左右测探五里。通知押尾的殷、唐两位将军让他们加快点度今晚争取赶到东海港下锚!”朱清冲着桅杆上喊道。(东海港即现在的连云港当时还是海岛) 他心里还是感到不放心。作为横行海上多年的人物对于危险朱清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为了这种直觉自从出了长江口他就舍弃水深行船便捷的东海而是取道沙洲云集、暗礁丛生的黄水洋。虽然这样做船队的行进度会慢些但黄水洋离6地近一旦海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马上将舰队向岸边靠拢。依赖平底船适合浅水的优势摆脱敌手的威胁。 船队所运的二十万石粮食朱清不敢不慎重对待。自从去年两浙被文天祥砸烂后北方的粮食供应任务就全压到了江南东路和荆湖两路百姓身上。几经搜刮以粮仓著称荆湖南北两路很快见了底。今年忽必烈带领五十万大军在辽东平叛军粮亦要从荆湖与江南东路供应。负责征粮的耶律合为了拍皇帝马屁派人四下劫掠富户硬从百姓嘴里抠出了这百余船军粮。如果这批粮食不能按期运至非但忽必烈的大军要面临断粮危险。荆湖两路再也凑不出第二批来供大军嚼裹。 “前方五里无动静左边五里一路平安右边五里平安后边五里没动静!”不断有清烟信号从海面上升起报平安声一声连着一声钻入了朱清的耳朵。 “算了估计是多心了回头上普陀山找静光大师唱几遍经清清心思!”朱清暗暗舒了一口气倒背着手走向了船头。几个贴身侍卫赶紧围拢过来生怕将军大人一不小心掉到海里去。 “你们散开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朱清看着渐渐清澈的海水吩咐道。看水色可知道船队已经过了淮河入海口用不了半日就能到达海州。东海岛那有海州大总管杨辛秘密打造的大元水师虽然没经历过几次战阵但凭借数百艘战舰的规模应该能保得粮船平安。 风平浪静海水越来越清澈。沙洲慢慢都被抛向了远方一片空旷的天地出现在船队正前方。 舰队中了望手们出阵阵欢呼。黄水洋到尽头了走贯了海路的他们知道前方的蓝色水域暗礁少浮力大最适合船只航行。 六月的天色海天之间几乎没有半点尘杂。运粮船如的大雁般排成一个菱形在篮兰宝石般的水面上划出一条漂亮整齐的白线。云端深处中不同颜色的阳光泻成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光幕流苏般披挂在桅杆尖上。间或有不知名的水鸟飞来拍打着被阳光镀成五色的翅膀围着舰队蹁跹起舞。 “好一片水色!”桅杆顶百夫长螃蟹大声赞叹。再没受招安前这是他最喜欢看的风景。人挂在半空中吹着海风比起裹在蒙古皮袍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在。 正在此时他现阳光下隐约多出了几个金点。 “什么东西也忒地快?”螃蟹用力揉了把眼睛再次向远方望去。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花了不是船凭借多年的航海经验他知道船逆风时不可能走得那般快。 金点慢慢变大慢慢清晰一点、一端、一片整张帆突然间从水面上跃了出来迎着大元船队飞驰。 “正前方不明船只不是船队!”螃蟹大声叫了起来。紧跟着前方传来了急切的警报声。是舰队一只有数十艘大船组成的舰队正挡在粮船的航道上。 旗花火箭拖着长长的烟尾一枝接着一枝升上半空。四下里都现了不明船只有身材修长的白帆战舰也有宽阔笨重的大号海舶还有三桅、四桅、五桅沙船打着不同旗号从前后左右围拢过来。 “减舰队呈战斗队形打黄色海雀旗帜派张瑄去跟他们谈判!”朱清跳上船軁大声喊道。 按照江湖惯例商船队与海盗相遇如果不想厮杀就可以打出黄色海雀旗求和。海盗们为了不将附近海域变成商家不敢踏足之死地也为了避免事后商家买通官府报复通常会接受海商请和。双方代表在一艘不设武装的船上会面后双方讲好了留几成货物为买路财。海盗们拿了买路钱后便四下散去不再找商家的麻烦。 “他们前方排的是一字阵打的是黑色旗黑色鲨鱼旗不接受任何谈判”螃蟹伏在桅杆上大声汇报。 黑色鲨鱼旗是海盗之间为了寻仇而设一方打出黑色旗作为敌对的另一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投降接受对手随意处置。要么血战到底直到全军覆没。 一股怒火直冲朱清脑门为了减小舰队损失他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屈身向对手请和。本以为凭着自己当年的名号和如今的官位可以在谈判时吓唬住对手让对方知难而退。谁料到对方居然胃口如此之大竟想把他这支拥有一百多艘运输船八十多艘护卫舰的大舰队一口吞掉。 “谁这么大胆子令让张侑带二十只护卫舰出阵让来人知道知道在跟谁说话!把咱们的黄蛟旗给我挂到桅杆顶上去!”朱清冲着帆顶气急败坏地喊道。 一面绘着黄色蛟龙的旗帜缓缓升上了桅杆顶这是朱清当年纵横海上的标志。归降大元后为了避嫌他已经很久没动用这面旗帜了。麾下曾经的大小海盗如今的漕兵们看到帅旗再次升起激动得血脉贲张齐声出一阵呐喊。 “轰!”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声霹雳就在朱清的视野内排成一字阵出击的张侑舰队出现了个缺口正中间的两条船顿了顿快向侧面倾覆。 “火炮!是方家”海盗们的欢呼声被压住了。挂在桅杆间喊声最响亮的了望手和传令兵们闭上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分舰队被方家派出的分舰队从中间切成了两段。 “海狼号减海狮号和海象加跟上与海狼保持平行。其他战舰跟住海狼甲字阵!”旗舰中方馗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 一连串唢呐声将他的命令传达到各船冲在最前方给了张瑄舰队当头一击的海狼号战舰将主帆收了收骤然减。跟在其后的海狮、海象调节帆片角度偏离航线从舰队两侧分出与海狼比肩。 海豹、海鲸、海蛟、海鲨四艘战舰紧随海狼七艘战舰排成一个“t”字。然后同时加如张开大口的鲨鱼般象对面的分舰队扑去。 出战的元军万户张侑楞住了当了十几年海盗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虽然南方的方家装备了火炮对大伙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但强大到一个照面撕毁两艘战船威力还是出乎了漕兵将领们的预料。 “床弩?这么远的距离打上去也没太大效果。准备接舷?可对方的阵型不是短兵相接阵型。射火龙每个船上的火龙只有两具一旦打不中连反击机会都没了……”还没等北元管军万户张侑想好用什么办法迎战方家分舰队已经插向了其舰队的缺口处。 “切左翼右侧舷炮准备分批次射击!”分舰队头领方震岳大声命令道。 七艘战舰瞬间以不可思的方式调了个头在张侑面前兜了个圈。如一面轮锯般切在了张侑舰队的左翼上。 阳光突然暗淡了下去数十枚巨大的火球带着风雷之声砸在了靠近张侑舰队中央的一艘四桅沙船附近。海水沸腾了仿佛一只被惊醒的猛兽般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将那艘沙船吞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不到五百步的距离火炮的命中度得到空前的提高半个***堪堪兜完北元出战的二十艘护卫舰已经被毁去了一半剩下右侧的十艘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冒着浓烟一点点向水面下沉。 尚未沉没的战舰上漕兵们哭喊着拼命向水里跳。有运气好的抢到了片碎木板死死地抱在怀里。有运气差的无物可攀拼命地拍打着水花向自家主力舰队游过去。 分舰队的旗舰上又响起了一阵号角。方家七只驶向远方的战舰缓缓减调转方向兜了半个圆圈又加冲了回来。 “弩炮准备、投石机准备、火龙点火!”管军万户张侑这次终于做出了反应带着哭腔喊道。 一枝枝丈余长的巨弩贴着水面向方家分舰队飞去投石机掷出的石块在海上砸出一个个巨大的水花挡在方家分舰队前进的路上。火龙咆哮着冲出船舱冒着烟掠向白帆。 “加、切斜角一千步开火!”方震岳轻蔑地笑了笑命令道。 片片船帆一同张开如朵朵莲花骤然绽放于海面上。船队度一下子提高到极限蛟龙般飞过沸腾的水面。 第三章 天下(七) 舰队在弩车的最远射程外斜斜地切了一个钝角。 如今方震岳麾下的这几只战舰已经不是两年前围攻泉州时的福船改装型。通过与福建大都督府的几次密切合作方家、苏家和福建大都督府已经建立了亲密伙伴关系。福建大都督府有很多新奇的航海技术和舰船设计图样却没有具备丰富经验的航海者。方、苏两家舰队中的海盗头目随便拉一个出来就有十几年的航海经验但两家对如何设计和建造新式海船却一无所知。各方互通有无很快将“文氏天书”上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融合入实践再加上远洋胡商们不遗余力的帮助一些结合东西方航海船只设计优点在中国海面上见不到的舰船型号纷纷涌现。 方震岳分舰队这七艘战船就是几年来各方合作的成果。由于作战的目的主要用于护航而不是跨海对6地进行攻击所以方家舰队中的新式战船不像破虏军主力舰那样巨大。海盗们根据自家经验和需求打造的战舰长宽比在三点五到四之间尾軁和軁全部取消风帆除了斜拉帆外又加挂了前三角帆这样的设计使得战舰看上去非常漂亮全部风帆展开时有一种力量和度结合的美感。 更特别的是战舰的外壳板不是平接而是搭接的。这使得战舰的抗打击力度相当大。即便不小心被石块或者弩箭击中也造不成致命伤害。(酒徒注:效果类似复合装甲是古中国独创清后失传。) 在几位海上老当家眼里海战中船只之间的距离和火炮命中率成反比。所以他们的战舰上很少装备破虏军水师用的那种笨重的长射程舰炮而是将射程五百步到一千五百步的轻炮请上了船。这种炮重量轻所以侧舷上可以布置更多炮位。更重要的是这种火炮因为用料少价格也比长射程炮便宜得多海盗们可以大批量购买装备。 由护粮队乱纷纷射来的弩箭大多数没接触到战舰便跌落到了海水里。个别弩箭侥幸命中的目标却没有力量穿透战舰外壳板。几每仓猝射的火龙冒着黑烟从舰队尾部飞了过去空中翻了个筋头一头扎进万顷碧波内。 方震岳不屑地摇了摇头挥下了令旗。七艘战舰先后瞄准目标开火。大多数炮弹落空在敌方战舰前后左右击出高高低低的水柱。但如此高密度的炮弹射过去每一轮射击总有三、五枚命中目标。而一旦被炮弹击中敌舰的生命就走向了尽头。对于外壳多用短木板平接的旧式海船来说即使炮弹不能炸开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在侧舷上给海船开一个大口子。大量海水会顺着开口涌进来把海船的度拖到静止。而静止的靶子向来是操炮手们最喜欢招呼的对象。根据海战战术各战舰会纷纷将炮弹向敌方行动最慢的受伤敌舰砸过去直到将其彻底解决为止。 一记斜切结束元万户张侑连同他的座舰一并沉入了大海。剩下来的几艘战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茫然随着波浪且沉且伏。水面上到处都落水待救的漕丁。有的已经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还本能地向船上的同伴伸出胳膊。有的毫无损抱着片残板愣愣地看着远处再次靠近的白帆。 “砍主桅砍主桅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嗓子。立刻漕丁冲上甲板不由分说地斩断缆绳落下了自家木帆推倒了船中央的主桅杆。 周围的几只北元战舰见样学样纷纷将主桅杆折断横在甲板上。 这是向对手投降的标志主桅杆一倒战舰的动力就几乎完全丧失只有被人宰割的权力。 站在本阵中的朱清难过的闭上的双眼。 他不怪临阵倒戈的弟兄实力对比太大抵抗下去只有送死的份儿。临阵投降船上何落水的弟兄们还可能有一条活路。 “大当家三当家和四当家打旗号来问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桅杆尖百夫长螃蟹不合时宜地追问了一句。口中的称呼再不是什么大将军而是恢复了当年纵横四海时的老习惯。 “粮船靠里战船靠外排方阵。看一看有没有机会一齐向岸边闯!”朱清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命令道。 运粮舰队缓缓变阵放弃已经投降和受伤的舰只排出一个被动捱打的姿势调整角度向西北方前进。 这是一种不成办法的办法。一百五十多艘船海盗们即便一艘一艘地抢也要抢上大半天时间。只要到了浅水区那就是平底沙船的天下。海盗船多为尖底吃水深纵使有火炮助战也未必能占到更多便宜。 况且此地已经距离东海港不远。那边的大元水师听到炮声很快就会派出兵马来支援。 “沙船沙船还有海鳅船西北方!”螃蟹的惊呼声逆龙道中文网/再次宣告朱清的如意算盘落空。站在船头朱清抬眼望去只见海天相接处数以百计的各色小船冲了过来。 有南方的福船有北方洋面上常见的平底沙船还有只适合近海航行的小海鳅。有的已经看颜色很暗明显驶了很多年头。有的却非常新看样子刚下水不久。 “海沙帮、流求苏家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鹞子镇常山飞鱼门……”朱清低低地念着对方的旗号越念心里越吃惊。大江两岸几乎能数得上号的山贼海盗们全来了挥舞着旌旗围在运粮舰队的四周。 几艘护卫舰按耐不住率先向盗贼们冲去。才冲出了百余步两枚炮弹破空而来带着呼啸声落在护卫舰附近。“轰”“轰”一前一后两个水柱先后涌起溅湿了护卫舰甲板。疾驰的护卫舰猛然落帆停住不敢动了。带队的千户非常聪明他知道对面有船只装备了火炮并且手下留了情。能准确地打在自家战舰前后就说明人家在两炮落点之间可以随便下手。 看到此景朱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完全破灭。横下心来冲着桅杆大喊道:“传令让弟兄们稍安勿噪保持方阵!放小船待老夫会会方大当家!” 挂在桅杆顶的百夫长螃蟹不情愿地将命令传了出去。江北海盗与江南海盗素有瓜葛如果是在七年前大家还有交情可攀说不定念在同是海上讨生活的份上对方还会放自家一马。 可现在…….?螃蟹抬头看见自家的黄水蛟龙旗在桅杆顶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在蛟龙旗正上方还有一面黑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元”字。 整支运粮舰队停住了脚步一百五十多艘船只挨挨挤挤排成一个方块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过了片刻方阵正中央冲出了艘挂着白旗和黄色蛟龙旗的小船朱清、张瑄两个大头领身穿布衣腰横宝剑站立在小船头。 “大当家!”运粮下万户唐世雄站在甲板上不安地喊了一句。眼前突然出现了数年前那一幕当年朱清和张瑄二人就是这身打扮去赴元招讨使董士选的约会。那次约会让海蛟帮和江北水路群豪洗白了身份。同时也让众人的妻子儿女从此有了安定日子过不再为男人们做的事情担惊受怕。 虽然诸位统领从此担上了卖国求荣的罪名可当时朱大当家说得好“咱不能世世代代都当贼啊!” “老五和老三、老四看好水门我们向方老当家借条路顺便给小六讨个说法!”朱清笑了笑和气地叮嘱道。 小六指的是张侑想想这个做战最为勇敢的六弟已经尸骨无存唐世雄的心“咯噔”了一下缓缓沉入了海底。 “摆开迎宾队列派人把黄水蛟和黑龙接上来!”方馗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道。通过望远镜的帮助他已经清晰地掌握了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朱清此举背后的小算盘都看得清清楚楚。 交战的双方停止了相互靠近海面上大大小小二百多艘船围成一个大***将运粮舰队包裹在正中央。几群白鸥从天空中飞过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吓得不敢降落讨食拍打着翅膀快向远方逃去。 两层甲板双层侧舷单侧三十二个炮孔。朱清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战舰的真正造型踏在舷梯上的双脚变得更加疲惫。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设计凭借这种造型带来的度和灵活性上的优势凭借那密密麻麻的火炮一个照面间毁掉一艘海船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而这样的船方家舰队里有近四十艘。四十艘船就是一千多门火炮即使大元水师能赶过来也不会在方家面前讨到任何便宜。 方馗不说话任由朱清慢慢沿舷梯向上爬把自己所带战舰看了个清楚。得到方馗传回的情报后方家舰队几乎是倾巢而出。表面上看去声势极为宏大但只有方馗和方震岳这种核心头领才知道装满了火炮的战舰不过十五艘剩下的要么每艘上面只装了三、五门小炮要么是舷窗后空无一物。 倒不是因为方家舍不得花钱买更多的火炮武装自家的舰队而是因为大伙的营生变了。方家现在的主业是跑高丽和日本航线的远洋贸易给其他商船护航的工作因为利润薄已经退居次要。至于打劫商船的老本行更因为碍着破虏军的面子不得不停了下来。 再长的舷梯也有爬完了时候。朱清双脚踏上甲板立刻抱拳施礼按江湖规矩招呼道:“方三当家别来无恙否。多年不见浪里豹风采不减当年真叫咱黄水蛟兄弟佩服!” “朱大将军折煞老夫了。我浪里豹一个莽汉怎当得起镇国上将军这样一礼。”浪里豹方馗笑眯眯地还礼嘴巴上说得客气却一句话否认了朱清的江湖身份。 碰了一个软钉子朱清也不恼。官场这几年早把他的涵养锻炼了出来笑了笑继续说道:“豹兄哪里话来我黄水蛟虽然进了官场心却还在海上还记得当年一同乘风破浪的好兄弟!在水上讨生活的虽然分个南北但天下之水相连……” “是啊天下之水相连。当年北方水路有个大英雄绰号黄水蛟被人从崇明岛追杀岛高丽都没说一个服‘字’。这些年天下大乱要是朱大将军遇到此人还请手下留情别割了他的脑袋给鞑子请赏罢!”浪里豹方馗拦住朱清话头叹息着嘲讽。 “你!”跟在朱清身后的上万户张瑄腾地跳了出来前行了几步欲出言回骂忽然想到此刻自己兄弟有求于人强压着心头怒火说道:“方三当家何必如此折辱我兄弟几个大家都吃海上饭不看往日交情也请念祖师爷的香火份上放我等一条生路。我黄水洋六兄弟今后定是逢年过节上香上供绝不敢忘今日三当家的好处。” 海盗行规同行之间禁止赶尽杀绝。两帮海盗相遇如果生冲突力量薄弱一方放下三到四成财物就可以离去。今后再次相遇对手也以同样方式回报。这是东海上自隋唐以来就传下的规矩朱清和张瑄之所以在对方亮出黑鲨鱼旗帜后依然厚着脸皮前来交涉打的就是方家不会坏了海盗规矩的注意。 如果此时朱清和张瑄自认为是官船或者商队方馗和诸位当家自然可以将他们抢个干净。如果站住海盗的身份不放则等于占住了理有希望保住六成以上粮食。 保住六成以上粮食就可以保住几位大头领的官位。大元朝以海路运粮是伯颜和朱清联名提出的一条策略。一艘海船的运载能力相当于四十到六十辆马车一次运输量大消耗也不到6路运输的两成。所以二十万石粮食即使被方家扣留四成只运到北方十二万石运到的粮食比也同样用6路运剩余得多。众人编造一个海上遭遇风浪的理由在忽必烈面前也说得过去。 所以以前羞于在人前承认的身份此刻反而成了朱清和张瑄的护身符无论方馗如何用言语挤兑二人绝不肯放弃黄水蛟的旗号。 “我方馗一介草寇岂敢折辱大元的将军。你们两个自然冒充黄水蛟和黑龙那我问你当年大金招安时北方水路的屈老当家说过些什么?” 屈老当家是朱清的前一任北方水路总瓢把子当年曾侧应大宋水师夜袭登州把大金国为了伐宋秘密建造的数百艘战船焚毁在港口里。他在世的时候北方水路群豪声势浩大各家水师都不敢轻惹。大金国无奈派了重臣前去招安。而屈老当家一句‘头顶蓝天脚踏大海’将使臣所有的话噎了回去。 “头顶蓝天脚踏大海!”朱清喃喃地回答。正统儒学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说这也是千百年来无数江湖豪杰接受招安时自我安慰的理由。而‘头顶蓝天脚踏大海’八个字却彻底否决了它。脚下没有寸土的人当然是天下最自在者没有人有资格纳他们为臣下。 “我我们也是为三万多弟兄十几万老弱妇孺找条生路!”张瑄见朱清气短咬着牙为自家兄长辩解。 “找条生路就可以帮着异族屠杀自己的同胞。找条生路就可以屈下你高贵的膝盖?”方馗大声质问声音里充满激愤“好一条生路为了你十几万老弱妇孺的生路就让我江南几百万人死于屠刀之下。好一条生路为了你三万弟兄有口安稳饭就让我华夏膻腥万里?”他越说越激动须飞扬指着张、朱二人骂道:“你二人休再提黄水蛟黄水蛟早与蒙古人交战中死掉了活着得不过是一个叫朱清的行尸走肉罢了!” “方方三当家你你怎能这这么说!”张瑄结结巴巴地顶撞道。想说几句话找回面子却找不到半个合适的词结巴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他他赵家不不仁气数已尽怪怪不得别人!” “谁说天下就是赵家的兴亡只是他一家的事?赵家气数已尽你兄弟就可以引狼入室为虎作伥?谁给你兄弟出卖同胞的权力!赵家气数尽了江南千万家百姓的气数尽了么?你凭什么让他们跟着家破人亡?朝廷昏庸又岂可拿来做卖国的理由?” “大元……”张瑄兀自欲强辩却被朱清拉了拉衣服拦住了话头。 苦笑了一下朱清冲着方馗抱拳施礼“浪里豹教训的是朱清再次受教了!” “如果你是自认是黄水蛟就把大元旗号解下来带着船队跟我走福建那边需要粮食。”方馗骂得也有些累了摇摇头叹息着说道。“如果你是鞑子上将军张清就把黄水蛟龙旗解下来与我一决死战。别用鞑子的羊膻腥味辱没咱水上兄弟的名头。至于东海港的援军你别等了破虏军教导旅早就注意上了那里逆龙道中文网/有苗春将军在他们片板也出不了港!” 黄水蛟龙旗朱清抬起头再次看了自己的船队一眼。几个时辰前再次挂上此旗时麾下弟兄们的欢呼声犹在耳畔。 “受教了!”朱清躬身施了一礼不再多说话带着张瑄走下了舷梯。驾着小船向自家船队驶去。 董文选招安之义伯颜知遇之恩还有忽必烈解衣推食之德一一浮现于眼前。 海面上还有数万双眼睛静静地等着他一个决断。 第三章 天下(八) 平底沙船仿佛也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目光的压力涩滞而行两里余水路走了数千年般漫长。 只是下午的阳光始终灿烂地照在木帆面相同的位置未曾稍移。 沙船终于驶进了自家水门黄真、殷实、唐世雄等几个管军万户同时迎了上来围住朱清问道:“大当家怎么说?” 朱清没有回答爬舷梯的脚突然抖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摔落到水中去。旁边的张瑄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边搀扶着朱清向甲板上走边冲众人嚷嚷道:“进船舱里说没看见大当家累么!” 几个管军万户自觉唐突带着满脸歉意走进了船舱。也难怪大伙举止失措自从朱清接任大当家以来今天是帮会中所面临最恶劣的局势未倾力而战败局已定所有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朱清亦不知道! 想当年黄水帮受到大宋水师偷袭他带着张瑄、黄真等人一路逃到高丽九死一生都未曾气馁过未曾说过一个“服”字。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谁不知道北方水路豪杰心怀大宋向来只袭击金国和蒙古的船队不向南方劫掠。赵姓官家刚得到过北方水路豪杰的帮助转眼就忘了大伙的恩德帮着寇仇剿灭起海盗来!只要大伙一口气尚在怎肯向这忘恩负义之辈服软? 可今天方馗几句责骂却让朱清无法自辩。很多话依然如洪钟一样回荡在他的耳边。虽然在某种角度上朱清觉得自己与方馗的选择差别不大都是上岸寻了出路只不过一家投靠了文天祥一家投靠了大元而已。 但方馗问得好“为了你十几万老弱妇孺的生路就可以让我江南几百万人惨死于屠刀之下么?” 不能朱清心里明白十几万与几百万牺牲哪个都不应该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浪里豹欺人太甚!”四当家黄真的一句咆哮把朱清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抬起头他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平素议事的帅位上而麾下几个管军万户已经吵成了一团。 “他方家不过找对了时机投了个有实力的主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不是!要我说咱们干脆破釜沉舟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老三黄真跳着着脚说道。这个四弟平时行事鲁莽是出了名的拼命三朗。看样子他已经从张瑄口里得知了方馗开出的条件准备与对方决死一拼。 “对咱跟他们拼了老子这就是组织水鬼队。潜过去凿了他的座舰拼着死也赚他一个够本!”老四殷实跳起来迎合。这种情况下取胜是没有可能了但黄水帮向来与南方方家不分高下此刻宁可死了也不能坠了北方水路豪杰的颜面。 “只怕靠不近浪里豹的座舰他们的船度快。并且浪里豹也是个老行船的知道这水里的路数!”老五唐世雄向来谨慎摇摇头低声提醒。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咱黄水帮就伸出脖子去任人砍?”老四殷实指唐世雄的鼻子质问道。 “他们目的是劫粮不是杀人。一会小弟带人冲过去缠住方家的炮舰。大哥、二哥换了小海鳅向岸边突。三哥和四哥各驾驶一艘两千料巨舰挂着大哥的旗号带人分头向外海和岸边冲。咱近二百艘船散开他挨个抓也得抓上一天一夜……”唐世雄不理睬殷实的质问条理清晰地安排。 “老五!”殷实收回手指噎住了。 “咱们兄弟只要有一个活着将来找回这个场子罢了!他方家势力再大总有船只落单的时候!”唐世雄抱了抱殷实笑着说。根本没把刚才对方的指责放在心上。 这就是海盗的行事原则。之所以彼此之间不赶尽杀绝就是因为海面宽阔每战难免有漏网之鱼。而一旦结下了不解冤仇被人惦记者一辈子就难以合眼。几百年里海面上有多少个千船大帮就是被几个附骨之蛆般的仇家咬住最后整个帮派灰飞烟灭。 几个当家人不说话了都认为唐世雄的建议是此刻最佳选择。船舱被一股悲壮之气所笼罩大伙彼此抱了抱就等着朱清一声令下便分散突围。这时却听见朱清梦呓般幽幽说道:“你们这么做想过家中那十万老弱么?” “啊?”唐世雄等人楞住了心中的悲壮感觉一扫而空代之的却是一股深深的忧虑和无奈。 如今大伙的家已经不在海上了。无论是在刘家港还是在崇明镇弟兄们的家小已经生根芽。 忽必烈待臣子宽厚轻易不加罪于人。但如果有人让他失望受到的惩罚也非常严厉抄家灭族是常见的事。二十万石粮食失去耽误了大军北伐。恐怕任何活着逃回去的人都难免被砍头正军法的命运。而生活在岸上的那些家人或充军、或没为官奴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落得好下场。 “那怎么办难道咱就低头服软不成!咱北方豪杰什么时候怕过他们南边人物”张瑄红着眼睛问道。跟在朱清后他与大当家一起感受到了在方馗面前的屈辱。这种屈辱的感觉焚烧着他的思维让他无法对眼前局势做出正常判断。 “从我带着你们受招安那天起咱们北方水路已经无法在他们面前抬头了!”朱清缓缓站起身来长叹道。 仿佛瞬间了悟般生命的光彩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苦笑了几声朱清对着几个好兄弟吩咐道:“老二麻烦你与老五再去浪里豹那边一趟就说我答应投降。让他想办法保守秘密一个月内别把粮船被截的消息散出去!咱们也好安排家眷撤离。” “这是!”张瑄楞了楞不情愿地答应一声转身出了舱门。临出舱门前唐世雄回头看了朱清一眼突然眼圈无端地红。摇摇头他死命地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一会带人回老家将弟兄们的家眷分批接上船先到岱山大小衡山和泗礁诸岛躲一躲等人到齐了带他们去福建投文丞相吧。有二十万石粮食做见面礼文丞相不会亏待了大家!”朱清看了看唐真和殷实郑重地吩咐。 “是!”唐真和殷实低声领命。对于朱清这个大哥他两个一向信服即使心中不愿意也会不折不扣地将他的命令执行下去。 “要是有人不愿意出海就分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散去吧。别留在老家等人来捉!”朱清拿出一串钥匙按在黄真手中。“咱们这些年积累的家业还有归顺大元后走私所得都在这儿你们分配匀了别让人有了抱怨!” “嗯!”黄真揉了揉红的眼睛收起钥匙心中依然有所不甘低声问了一句“大当家你呢?文丞相会重用咱么?” “我听说杨晓荣、李兴都是降将在破虏军中皆独当一面。你们去了那里地位不会低于千户之下。至于我”朱清惨然一笑“我丢了陛下的粮食也该去北方给他个交代吧!” “大当家!”唐真和殷实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死死地拉住了朱清的胳膊。此刻二人终于明白朱清为什么安排张瑄和唐世雄去接洽投降而把他们两个留下的道理。张瑄在舰队中影响大仅仅次于朱清唐世雄心思缜密有他二人在朱清就无法做种舍生取义的事。 “放手吧如果没人去岸上给沿途各港口官员一套说辞让他们相信粮船还在。你们能有一个月的脱身时间么?”朱清笑着抖动双臂从黄殷二人的掌握中脱出身来“是我自己把路走尽了怪不得别人。是我是我明白的太迟了。眼中只有朝廷却不知道朝廷之上还有国家!” “国家?”黄真和殷实喃喃道一股无名的悲愤涌上他们心头。从小到大耳边听到的全是君臣父子谁曾告诉他们‘国家’两个字?而这两个字不过是从南方刚刚有人提出来凭什么为了这两个字就要朱清无怨无悔地去死。 “到了南边多看看你们慢慢会懂!”朱清笑着道仿佛一个了悟的禅师在鼓励着迷茫的弟子。 国家是什么一言两语朱清说不清楚。 但投靠了文天祥的方馗却可以站在国家的角度居高临下地冲自己呵斥让自己看看江南百万百姓在蒙古人屠刀下迸射的鲜血。 朱清当时心里不服却找不到一个词为自己申辩。海盗们不像儒家在他们的词典里没有天命和气运这一说法。海盗们也从来没承认过任何龙子龙孙有资格成为整个华夏的主宰。但海盗们的心中却有着明确的国家概念。虽然他们的信仰中对这两个字从来没像南方报纸上那么清晰地阐述过。 但是上一任老盟主虽然没受到过赵宋半分好处依然带领弟兄协助赵宋水师去焚大金战船。 但是此刻文天祥的令旗一出从万里长沙到蓬莱诸岛无数豪杰甘心俯。 文天祥本人没有这个威力但他的旗帜后却代表着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不属于大元也不属于大宋它属于千千万万世代生活在大江南北的华夏百姓。 朝廷是王八蛋皇帝是软骨头道貌岸然的大儒名士们是伪君子。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卖国的理由!你生在这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血脉深处已经打上了这个国家的烙印。这一点无论你怎么抹杀怎么掩盖都涂改不去。 朱清至今清晰地记得自己去年奉忽必烈之命押运四万石粮食到高丽赈灾的情景。高丽王庭上下在明知道自己是北元上将军上万户的前提下酒酣耳热时依然忘不了恭维一句将军是汉人吧不知道祖籍何处啊?我高丽对中原文化自古仰慕得很呢! 一句恭维让他无地自容。虽然他自投降后日日在心里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给背后的十几万老弱妇孺觅一条出路。 数百只战舰让开一条通道。 水寨中驶出一艘轻舟。站在船头朱清唐衣汉帽对着万余弟兄轻轻挥手。 大海上波涛汹涌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就在方馗等人为如何保守秘密如何完成对朱清的承诺救出岸上十万百姓的时候。席卷半个福建的瘟疫随着盛夏到来悄悄的结束。 这次由北元人为制造的灾难给福建造成了难以估计的损失虽然大都督府采取了及时的预防举措保住了人口集中的大城市但闽江下游的一些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农村和小镇却永远被从地图上抹了去。 低劣的医疗水平和不良的生活习惯加剧了瘟疫的危害程度。这个时代地广人稀根本没什么公共卫生概念。在农村很多人家做饭、洗衣、清洁用得都是一条溪水。甚至连自家用夜里用的马桶每天早晨都会用溪水里去冲洗。 至于溪水下游的人在不在乎上游的人不去想。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流水不腐概念使得他们认为一切水流都是干净的从来不知道也没人提醒过他们一旦水源被污染后该怎么处理。 即使在城市内随处乱扔垃圾以自己院墙外为垃圾场和污水池的行为也是一种大家都能容忍的习惯。反正阳光会将污水晒干掉垃圾会被人踩车碾混同于泥土。至于随垃圾和污水而滋生的蚊虫苍蝇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从盘古开天时这些小东西就存在只要不让他飞进自家窗内就是了何必追究是什么原因使得它们越来越多起来。 瘟疫爆后大都督府及时推出了很多应对措施。号召百姓不要四处逃难把病人集中到指定地点接受医疗。号召百姓喝开水不吃生食。禁止百姓乱扔垃圾乱倒污水。定期派人清理废物用石灰洒在空地和污水池中消毒还招募流民开凿了古往今来最大规模的下水系统。 但一切为时已晚。 福州、漳州、剑浦这几个大城市中由于官府采用了强制手段虽然很多人心内抵触还是不得不按照官府要求去做。瘟疫的规模很快就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因病死亡的人数也控制到历史最少。 但那些偏远乡村即便以现在福建大都督府对其的控制力度也无法让所有百姓按官府命令而行。很多人家把官府的不准喝生水和乱倒垃圾污物的通知视为麻烦甚至故意把垃圾倒在官道上示威。而村庄被瘟疫波及后又有人在族长带领下四处投亲靠友将瘟疫携带着传播到临近村落。 对于这种情况大都督府很着急。文天祥亲自出马把能找到的稍通些医道的大夫全派了出去甚至许下数倍的诊金征募不怕死的大夫带领破虏军士兵去农村药协助百姓抗击瘟疫。但是到了五月依然有个别地区开始出现大批灾民死亡。 一些人整家整家的倒在逃难路上。还有一些舍不得田里庄稼的硬汉拎着锄头倒在水田里。 哀鸿遍野。 个别地方已经成为人间地狱。 五月底派出帮助百姓对抗瘟疫的破虏军士卒带回了更让人担心的消息。在留守福建的破虏军士兵努力下瘟疫蔓延的趋势被控制住了然而经过去年达春等人的杀戮和今年瘟疫的侵袭后福建中部有大片地域成了无人区。田野里的庄稼都荒芜了草已经长得比麦苗还高。 为躲避北元屠戮而逃入大城市无辜百姓们经历了瘟疫打击后又要面临断粮的威胁。尽管大伙在大都府的带领下已经吃了多半年的鱼每日消耗的谷物量已经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可几百万张嘴加起来三分之一的需求也足够将福建拖垮。 广南东路、广南西路这些新收复地区还有琼州和流求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将存粮调往福建调往人口集中的几个大城市。可城市内的粮价依旧飙升不止个别不法商贩开始国难财利用百姓的恐惧心理囤积居奇。 局势慢慢险恶起来随着军事危机的缓解大都督府控制地域的内部矛盾日益突出。 六月初陈家派出船队去占城买粮。苏家应文天祥之请派船队绕过万里石塘远赴小天竺购买稻米。 六月初福建暑热疫情稍稍缓解后逆向朝江南西路与福建路交界处蔓延。元江西行事右丞平宋都元帅达春率部后撤一百二十里将北元兵马完全撤离了福建。 六月初两江、两浙、荆湖、两广诸路大儒云集福建冒着暑热和被瘟疫感染的危险在福建大都督府门前情愿联名要求宋丞相文天祥在即将召开的约法会上重申君臣纲常把理学作为立国之本写入约法。 六月中破虏军副统领邹洬带大军收复柳州北元荆湖大总管尚书右丞相阿尔哈雅自荆湖南路引兵来战被张唐击破狼狈逃去。 杜浒引军攻邕州守将马成旺及其子都统马应麒以城降。杜浒数其父子在危难时刻弃宋不义之事推出帐外斩之。 广南东路巨寇陈懿本托身于许夫人麾下闻此事率部再反。张元遣军围剿杀之于循州白鹿山。 至此广南两路除诸苗聚居的特磨道、右江道和宜、融两州外大部分落入破虏军之手。副统领邹洬一边派遣将领入山剿灭土匪稳定地方一边依照文天祥的将令派遣军中有功绩者返回福建参加即将召开的约法大会。 帝师邓光荐见约法大会势在必行回行朝复命。一直沉默不语的行朝终于有了反应。幼帝亲自下旨约法大会所立之法即为大宋新法。若得通过则举国依行。同时下旨封文天祥为信王右丞相兼天下兵马大都督枢密使假节钺。 作为回报户部侍郎杜规从大都督府内拿出一笔银两在泉州蒲寿庚家的花园的原址上开始修建一所小规模的行宫供宋帝暂时驻跸。 六月下前丞相陈宜中与其客自占城还这位在危难时刻‘出使’安南两年多的大宋前丞相给大宋带来了安南郡王的回复说安南愿意与大宋约为兄弟共同对抗北元。其余各项要求一字不提。 纷乱的政局由于陈宜中的归来又增添了一些变数。人们在争论中期待着盼望着瞩目着约法大会召开的那一天。 第三章 天下(九) 祥兴三年七月有船队自南海还。泉州商尤、利、田、赛四家将自沿海各国所购粳米两万石捐赠于福建大都督府。户部侍郎杜规感其德问四姓所欲。四姓曰:“别无所求唯愿在约法大会中得一席之地而!” 宋丞相文天祥允之天下大哗。 刚刚堵在福建大都督府门外闹过事的老少名儒们再次聚集起来大声抨击文天祥此举乃破坏华夏千载文制遗祸殃及子孙的乱命。 大都督府不予回应只是由刚刚病愈的陈吊眼出面敦请诸位儒生门换一个地方闹事不得妨碍大都督府日常运作。 陈吊眼素有恶名又曾经染过瘟疫。众儒避之唯恐不及怎肯冒着生命危险与其理论。于是将战场从大都督府院墙外转移到报纸之上从齐公重商丧国开始骂起一直骂到蒲寿庚辜负大宋将两千余年商**国殃民的恶行一一挑拣出来号召天下有识之士认清这些人的嘴脸抵制他们参加约法大会。 这一来将福、泉、漳、广四州的商家全部惹怒了。有钱的大商人们纷纷效仿尤、利、田、赛等人捐粮捐物帮福建大都督府赈灾以此换取自己在即将举行的约法会上的言权。而财力有所不及中、小商家则出钱雇佣了大批文人在报纸上对腐儒们的言论进行反击。从玄皋犒师、吕不韦兴秦一直说到大都督府成立近四年来商人们所做的贡献举例说明商人们非但不是祸国殃民之人而且比儒者有良心。请儒者们自己拍胸脯算一算每当国家危亡之时投降外族的名流中到底商人居多还是儒者居多? 双方打了个不亦乐乎在陈吊眼和完颜靖远的压制下都不敢采用武力只能试图用言语贬损对手。短短数日内大商人们私下买卖良家妇女淫乐仗财力欺压良善趁天灾囤积居奇的“丑行”和大儒们搬弄是非朝秦暮楚卖国求荣说一套做一套的“壮举”都被翻了出来。虽然这些事情大多数是牵强附会查无实据依然让看热闹的百姓大开眼界。 最近几年通过工人夜校和军队学堂的培训城市中识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平素本来对报纸不感兴趣见争论双方吵得如此热烈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名人**上面。一些私人开办的小报销量由此扶摇直上隐隐有逼近官办的《华夏旧闻》的势头。 “原来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道边小店里替人打杂的小伙计们一手托着油乎乎的报纸一手拿着作为午餐的热乎包子边吃边想。 为了让更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以壮声势报纸上的文章不约而同的采用了半白话。这正好符合了市井百姓识字不多的特点。 “赶快吃吃完了抓紧时间帮帐房赶工。月底东家赶着要上半年的结算明细呢!”掌柜地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不满意地嚷嚷。 “哎!”小伙计答应一声将半个包子一把塞入口内顺手将裹包子的旧报纸团成一团扔进了门后刚刚做好没多久的垃圾篓里。 “败家玩意看完了么就乱扔。难道那是大风刮来的么!”掌柜的不知道是心疼自己的新垃圾篓还是心疼那半张报纸大声骂道。 “旧的旧的三天前的。人家王家包子铺用来裹包子的!”小伙计见掌柜怒赶紧嘟嘟囔囔地解释。 “旧的也不能乱扔有字的纸都是斯文!拣回来有空给我念念让我听听朱大圣人又怎么逼良为娼许大名士又怎么千里求官了!这帮家伙满嘴仁义道德其实没一个好鸟!”掌柜的骂声渐低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帮家伙没一个好鸟儿!这句话已经渐渐成了市井百姓对儒林和商侣的共识。套在头上的光环和神秘感消失后一些人的本来面目在百姓眼中渐渐真切。在很多人眼中商人为了谋求私利不择手段形象固然可憎但他们言行一致从来不掩饰自己逐利的心思。而那些儒者们嘴巴里说的都是为国为民都是圣人般的大道理暗地里追逐一己私利却做得比商人还直接。从做人坦荡这一角度上显然商人的人格比儒者们还要高尚些。 还有有心人研究了大宋南渡以来的历史后突然现原来商侣和儒者本来就是一家。自从康王南渡后每逢殿试就有大商家到金榜下“捉女婿”。那些凑巧金榜题名又囊中羞涩的儒生往往中了进士立刻与商人们联姻。凭借商人的财力他们在仕途上青云直上。而青云直上后的他们又每每将手中权力“出租”出去为商人们谋取更多的财富。(酒徒注:金榜下捉女婿是宋代商人们寻求利益代言人的一种方式。现代学者认为这标志了宋代的商人阶层初步形成并且第一次有了参政**。) 立刻有人将这种观点表出来质疑商人和儒者参政的合法性。报纸上的嘴架从楚汉争雄打成了三国演义越打越乱。 “靠这些嘴巴比鸭子还硬骨头比水蛇还软的儒生还有见利忘义什么都敢卖的黑心商人能制定出兴国之策么?”七月中旬有人在报纸上大声质问道。 吵做一团的商人和儒者们都楞住了突然间大伙觉得自己先前的举止非常愚蠢。光顾着向彼此身上泼脏水却忘了眼下福建和两广实力最大的不是商家不是儒林而是文天祥极其领导下的军人和地方官吏。 军人们有击败蒙古人恢复两广与福建的赫赫战功。最初选举出来的那批地方官吏们亦有与破虏军共患难为了百姓不顾牺牲身家性命的义举。这片残破的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是他们守住的论起功劳和民望来谁也没有他们大。 如果他们提出来与国无功者无权参与约法那么眼下嚷嚷得最欢的儒者们将第一个被从约法大会中剔除出去。他们参政的理由甚至不能和商人比商人们好歹还为国捐献了一笔财物顶着赈灾的美名而儒者们除了给大都督府添乱外什么好事都没有干。 几乎在一夜之间报纸上的文章纷纷转移了口风。互相攻击的犀利文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互相恭维。有几篇不署名的文章以推心置腹的口吻赞颂了商人们在抗击瘟疫和赈济灾民过程挥的作用认为虽然有不法者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但作为一个整体商人们大多数还是好样的。至于过去种种不肖行为都已经是过去如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商人们重金雇佣的喉舌也投桃报李认为儒林中虽然多有不肖人物但古今大贤大圣也多出自儒林。甚至连被儒者们不动声色开除出列的大宋丞相文天祥和福建安抚使陈龙复也都被悄悄地贯上了当世大儒的名号成了儒林公认的新领袖。 大儒们立刻撰写文章认为福建大都督府展到今天这一步士工农商皆曾为其尽力。虽然有人的作用很显赫有些人的作用暂时看不出来但毕竟大伙都曾为国出了力。治国之策应该考虑到所有出力者的想法而不能是单凭功劳显赫者说得算。 文天祥不是曾经问过大伙打天下的人是否一定就得掌握治理天下的权柄的问题么?儒者们迫不及待地引经据典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政者众人之事也。故国以民为本政以民称便而非武功之红利也!”。他们认为打天下主要靠武人但治理天下与领兵打仗并不是同一门学问打天下与治理天下没有必然的关系。为了把国家治理得更好国家应该广开门路选贤与能而不应该把天下权柄论功行赏。否则那就和北元的强盗分赃般治国方法没有了区别。 儒者们声称纵观古今在治理国家延续国运方面做得最成功的还是儒学。所以约法大会应该订立儒学的地位以新兴的理学为治国根本。同时给商人一部分权力让他们为国敛财。保障武将的一部分利益让武将在儒者的指导下收复故宋失地把北元赶回漠北去。 “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皆本也。”商人们的代言者立刻写了文章反驳这种论调这次文字写得非常平和不再挖掘对方**而是引经据典地说明自古以来治理国家并非只一种学问。儒家的《论语》诚然为经典而《吕氏春秋》所表达的道理也未必比儒学差并且里边还有更多应用实例。 本着寻求最大同盟军的原则商人们在报纸上肯定了两年多来那批民选官员的政绩。认为他们从百姓中来想百姓所想无论治理地方的能力和花费的心思都比那些读了几天书便自以为天下尽在掌握的书生们强得多。而武将们虽然不知道如何治国但他们劳苦功高为福建和两广流血流汗所以他们和曾经为国出钱出力的商人们一样理所当然在约法会上有言权。否则将来谁还肯为国出力谁还肯为国出钱。毕竟这天下之间圣人少而庸人众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没有半点私心。 商人们引用姜太公兵法上的古训说正因为人人都有私心所以大伙才有同利。同利的情况下众人的力量才能最大可能地凝聚在一起。让百姓都理解圣人之道需要几百或上千年时间但让百姓明白自己的利益与国家利益一致只要执政者稍稍做一些保护私产的行为就足够了。实现起来比教化百姓理解儒家经典简单得多也贴近现实得多。 儒者不满写文章反驳。认为商人见识短浅并把陈龙复先前倡导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语搬了出来。 商人们的枪手写文章反驳道:“若无百姓之利所谓天下者君者一人之天下也非天下人之天下也。天下兴则君者一人获其利;天下亡则君者一人罹其难黎庶无与焉。所谓黎庶者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非其力不食非其利不得与天下无争之匹夫也。天下兴于匹夫何利?天下亡于匹夫何害?” 一波新的论战再次掀起由于大都督府的刻意纵容各种观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冲撞着人们的头脑承受低限。 针对这种情况大都督府下令“言者无罪诸人皆有说话之权与是非对错无关!”并重申可以在报纸论战不可以侮辱性语言攻击对方亲属。亦不可以动用手中力量强迫对手就范。否则大都督府将以先例既开之故借非常手段维持秩序。 所谓非常手段按大伙的理解就是军队。据情报部门传回来的消息江南西路的北元军中亦爆大规模瘟疫达春老贼害人终害己短时间再没有力量南下。而福建大都督府麾下受瘟疫影响减员最厉害的陈吊眼部正好被大都督府调回福、泉两州一方面招募训练流民入伍补足士兵人数。另一方面承担起维持地方治安之责防止有人给约法会捣乱。 捣乱的罪名是辩论各方谁也不愿意承担的。是以报纸上的论战越来越激烈论点和论据越匪夷所思但生在执笔者之间的人身攻击却越来越克制甚至双方主力在街头碰到也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仿佛多年未见的好朋友般。在福州城整训队伍的陈吊眼被商人和儒者们的表现气得一个劲骂娘。“他***老子算开了眼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粗鲁的声音伴着他消瘦的背影终日在福州城内回荡。 “甭说你没见过我老人家活了七十多岁最近才长了见识感情天下所有道理圣人都提及过只是咱们笨没理解到那个深度!”林恩老汉骑了匹青花骡子跟在陈吊眼的马背后笑着调侃。 凭着打铁打出来的强健筋骨他最终逃过了生死大劫。虽然身子骨与原来比起来虚弱了多再抡不动大铁锤但老人依然不愿意闲在大都督府内安渡晚年。他有自己的养生办法就是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只要能忙碌下去他就认为自己能永远活下去直到看着破虏军横扫天下那一天。 文天祥把指导陈吊眼军官团学习火枪射击技巧的任务交给了林恩老汉。这种新式武器的性能和使用方法没有人比它的制造者更熟悉。作为第一个指挥火枪队的将军陈吊眼感觉非常自豪。他暗暗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绝对要维护文天祥权威无论文丞相做出什么决定无论多少人反对他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性子桀骜不驯的陈吊眼不会轻易折服于人但他一旦佩服某个人就会一辈子追随此人。他认为虽然大宋丞相文天祥说话很少引经据典但他的目光比当前所有人都长远。从第一次邵武会战到现在哪一步他不是走在众人的前头?哪一招不是越众人视野之外? 凭借这一点那些儒者和朝廷大员们想与文天祥争权就是萤火虫与日月争辉说好听些是自不量力。说不好听些就是自寻死路。 “让那帮家伙制定约法简直是告状告到灶王爷那里找错了门脸。那帮没骨头的家伙也就会跟着强者身边起起哄。还不如丞相大人先制定约法再当面问他们答应不答应来得痛快。你看着如果挨个叫出来当面问肯定每个人都说好。即便丞相大人说天下儒者都该杀也有人立刻改口写出几百篇证明丞相大人杀人杀得正确的文章来!”陈吊眼回头对着林恩大声说道。他不怕有人听见把这话传出去给自己招来儒林的声讨。眼下如果文天祥愿意他陈吊眼甚至可以背上万世骂名将那些腐儒、奸商、无赖文人和官场混混找个月黑之夜全抓起来挖个坑埋掉。省得他们在旁边对大都府的政令擎肘大伙也都能就此图个耳根子清净。 “嘿嘿让他们折腾去吧越乱越好。反正丞相大人说过从会议开始起三个月后如果大伙商量不出个临时约法来一切就由大都督府说得算到时候谁都别埋怨!”林恩低声笑着回答。 林恩老汉认为这才是文天祥的高明之处。明知道商人、儒者、军官、小吏、世家大族、各色人等彼此之间利益冲突甚大不可能达成一致还给他们一个机会。三个月时间一过此后大都督府再说什么别人就只能听着。 谁叫给他们机会时他们不肯珍惜光顾着打架呢? 祥兴三年七月中长江南北海寇聚船四百余艘押粮二十万石入泉州。最后一批有资格参加约法会的代表们随船到达。 七月二十日由海盗、奸商、腐儒、无知小吏、草莽英雄和野蛮武夫共六百多人参加的立法会召开了。其时为西元一二八零年距西夷小国英格兰签订的《自由大宪章》刚刚过了六十五个年头。 第三章 天下(十) 从开始的第一天围绕着第一次约法大会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赞颂和抨击的声音如此之激烈以至于在文天祥等人都作古数百年后华夏国的百科全书里关于约法大会的评价还是不能让所有人都心平气和地接受。 肯定约法大会的人往往把其与英国的《自由大宪章》诞生的意义相提并论认为从这一刻起东西方两个几乎隔绝的世界同时向宪政与民主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约法大会所表达的精神是华夏走向现代的基石。约法大会的召开代表着华夏从朝代国家开始向宪政国家演变。从此以后的华夏无论采用哪种制度都是群策群力商议并妥协而成而不是由某个先贤异想天开地拍拍脑门随意设定个框框便从朝廷套向全国。 而对约法大会持否定态度的人则认为这不过是群见识短浅的人召开的一次不成功的分赃会议。参加会议的人本身皆有这样那样的污点没有一个大公无私的完人。 “农民在哪里城市手工业者在哪里既然彼时大宋已经有了近代农业和工商业的萌芽为什么没有人站在农民和手工业者的角度上说话!”有激进者义正词严地质问“既然参加约法大会的人只是当时社会的极少数他们就不能代表全体社会。他们订立的约法依然是少数人决定多数人的命运和腐儒们闭门造车的制度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临时约法不是完善的它的制定者似乎也没考虑到后世的诸多情况。所以千年来的每一次修改都未取缔其头上的临时二字。而正是因为临时二字的存在在座诸君才能根据时代需要不断修改它让它逐步走向完善。”一千年后第十版《临时约法》的执笔者华夏国的**官耶律达林在召开约法修订大会时对着数千代表大声说道“但是我们睿智的先辈开创了一种体制那就是一个国家内部的争端可以由各阶层的代表坐在一起通过协商和妥协来解决而不是以武力相向。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人类的进步约法会保护越来越多的人的权力直到这个国家的每个人不分民族和肤色都能在其庇护下获得平等、自由和幸福!” 代表们对耶律达林的演讲报以长期热烈的掌声随着电波、视频和网络演讲的内容与掌声传递到了每个关注者面前。人们为此兴奋为此欢呼很少人注意到千年前他们那些所谓睿智的先辈在约法大会上曾经进行了多么‘拙劣’的表现。 在华夏国立大图书馆里如果你向机器助手布命令可以查阅到关于第一次约法大会的文献。残缺不全的报纸扫描版本上如是记载‘约法大会召开第一天诸代表群殴受伤被抬出场外和被驱逐出场者盖四十余。’ 约法大会第四天被天外飞石打破脑袋的大会主持者陈龙复在代表们开始言前临时增加了如下规则 第一每个言人必须募集到四十人以上支持签名才可以提出上前台说话的申请。 第二每人每天只有一次签名支持他人言的机会不得重复使用滥用签名权者将被驱逐出会场。 第三每个言人每次只能提一条建议每次言不能过一刻钟。非经言者允许台下不得中途打断其讲话不得蓄意喧哗。经警告不听者将被驱逐出场。 第四会场中打架、起哄、乱扔脏物者清除出场今生永无入仕资格。 ………. 陈龙复的眼睛很红明显这些规则是他与文天祥等人连夜想出来的。而台下的代表们不得不对规则表示支持因为经过前三天的混乱各方都损失巨大。甚至有些核心人物因伤失去了出场资格。 文天祥给大伙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一想起三个月无法达成协议大都督府就要决定一切并有可能强力推行选举的后果诸位代表们就不寒而栗。 约法会在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每天都有好事者将会场上生的一切记录下来以合适的价格卖给在场外翘以盼的报纸写手。 而写手们则将会场言记录和代表们的狼狈形象添油加醋地吐抹一番交给东家快刊刻印刷。第二天新闻和谣言就同时传遍了福建各个角落。 南到流求北至辽东几乎所有英豪的目光都被这个闹剧般的约法会所吸引。相对于约法会上层出不穷的花样忽必烈在辽东和乃颜的激战反而显得异常平淡平淡到几乎吸引不起人们评论的兴趣。 八月初流求。 几个文官打扮的大臣从狭小却精致异常的大宋行宫里走出来一路吵嚷着向远方走去。流求天气热所以官员们的火气也随着气温暴涨身上看不出士大夫们半分温文尔雅的样子。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一个沉重里带着阴柔的声音冲着帝师邓光荐谴责道。说话的人个子不高脸上带着阳光与风雨的沧桑一双眼睛非常深邃仿佛包含着千秋大义在里边让人在其面前自觉渺小。 此人正是大宋前丞相陈宜中刚刚从安南回来没多久但在朝堂上的表现却异常活跃。御史们几次弹劾文天祥专权误国的折子都是在他的授意下递上去的。而他本人也经常在庭议中痛陈车驾回福建的重要性认为福建之所以出现乱相之所以放着大好收复失地机会不把握而舍本逐末去召开什么约法大会就是因为皇帝车驾距离那里太远黎民们感受不到皇家雨露之恩的缘故。 只是杨太后没有什么主见小皇帝对一切建议都听不懂帝师邓光荐总是装傻充楞流求安抚使闽乡侯苏醒又出海在外导致了陈宜中的提议一直拖延到约法大会召开也没有通过。 对此陈宜中很是不满。所以今天下了朝他特意找了几个义气相投的言官把帝师邓光荐堵在了皇宫外开口即以圣人之言相责。 “邓某不才请丞相大人赐教!”邓光荐停住了脚步端端正正地给陈宜中施了个礼后坦诚地说道。 虎兕自然指的是文天祥和他的新政而龟玉自然指的是皇家威严和大宋祖宗成法。陈宜中不相信以邓光荐的惊世之才连这么浅显的比方都听不懂。但面对邓光荐的装傻**他又实在没辙只好强压住心头火气说道:“宋瑞弄权误国先是不奏请朝廷擅自取缔了江淮军。眼下又召开什么约法大会篡改大宋祖制成法。难道大人身为帝王之师对此就一点儿也不着急么?” 又来了邓光荐心中不满地讥笑道。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深思的样子与陈宜中等人敷衍“这个?江淮军是被张弘范击溃而亡实非宋瑞之责。至于约法大会么。我想宋瑞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吧!” “怎是不得以而为之分明是蓄意而为欲以瞒天过海之计窃居权柄。我大宋自有祖宗成法三百年国运皆赖于此文相不经庭议不奏明圣上擅自改之。胆大妄为之处实乃古今第一奸人也!”御史大夫叶旭上前大声说道。 他与陈宜中李麟等人素来交好把持朝廷清议多年。陈宜中去了安南后数年不归几人失了主心骨才消停了下去。眼下虽然陈宜中平安归来叶、李等人在朝堂中也渐渐恢复了昔日的活跃。 邓光荐轻轻皱了皱眉头向侧面走开了数步没有答话。对于陈宜中以及他的朋友邓光荐甚有成见。在他眼里陈宜中这样只通权谋不通政务的丞相还是乖乖在安南呆着好免得给混乱的局势增添变数。 这个观点代表了行朝中很多正直大臣的看法。想当年在抗元的关键时刻陈宜中找借口溜到了安南“寻找驻跸之所”直到行朝被赶入了苗春的战船庇护之所也没找到。眼下破虏军在福建与两广站稳了脚跟陈宜中又不合时宜地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就试图染指国家权柄。 在大伙眼里文天祥如今行事虽然专横跋扈了些但其救行朝于为难之中挽狂澜于即倒之时有绝世之功当然可做跋扈的资本。而陈宜中呢先是面对强敌无一策可救国后来又拿着与安南这种弹丸之地的和约为自己脸上贴金。谁不知道安南一直是宋的属国双方关系只能算作父子。如今父子变成了兄弟就算立了大功。与这种形同废纸的和约相比文部任何一个将领岂不是功劳大的都没了边。 况且如果陈宜中不从安南回来大伙还能挺直了腰杆与文天祥说话。毕竟破虏军为国奋战时行朝官员们也未曾退缩最后结果虽败犹荣。回来一个陈丞相大伙追随其后跟福建大都督府的使节理论目光都不敢与对方相接。自己这方增加了一个临阵逃脱的懦夫一个战时流连海外战后匆匆赶来的抢功者未及与人争气势先自矮了三分。 陈宜中却没感觉到邓光荐等人的排斥或者说明知道不受欢迎他也将诸臣的敌意自动忽略掉了。论资格他地位一直居于文天祥等人之上。论功劳他有先后拥戴两任皇帝的大功。论人脉他的门生故旧在行朝与破虏军中数量都不少。关键让陈宜中能提起自信的是他认定了文天祥的做法是无法成功的并且包含着很大的不臣之心为了江山社稷他也要想方设法把治国之权与领军之权夺回来交还到幼帝手中。 至于幼帝是否有能力执掌这个权柄陈宜中没有考虑。反正幼帝身边有他这样的‘忠直’之臣辅导凭借越来越多的新式战舰和火炮不必担心无力自保。 叶旭在邓光荐身上碰了一个硬钉子灰溜溜地把目光转到陈宜中处。陈宜中笑了笑用眼神向他表示安慰。刚刚回朝立足未稳邓光荐还属于必须争取的对象不能轻易撕破面皮。特别是邓光荐背后还站着一个6秀夫代表着天下文士的力量。 向前赶了几步陈宜中再次与邓光荐并肩而行边走边陪着笑脸说道:“若事实真如邓兄所言文相乃不得以而为之。我辈何不助文相一臂之力早日稳定地方?奈何由着福建、两广被一个约法大会搅得不得安生?” “助一臂之力如何助法?”邓光荐不能对陈宜中的举动视而不见停下脚步低声问道“莫非丞相另有良策乎?” “办法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若文相之约法大会只是为了平衡各方。本相则建议行朝早日移驾福建重申君臣大义弹压群豪……”陈宜中见邓光荐的话语似乎有些松动将自己的建议又重新提了出来。 “重申君臣大义不知丞相大人以何申之?”邓光荐又开始装糊涂故作茫然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陛下下旨诸相附议。诏告天下然后…….”陈宜中非常有条理地说道话没说完忽然被邓光荐的哈欠声所打断。 “啊――”邓光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看陈宜中瞬间涨红的面皮歉意地说道:“嗨最近忙着在福建与流求之间跑身子太倦丞相勿怪。由陛下下旨重臣附议这事很好办6大人与我也如此打算过…….” “如此陈某代天下苍生谢邓大人!”陈宜中长揖到地瞬间忘记了邓光荐的失礼。 “只是邓某有一事不解还请陈大人赐教!”邓光荐侧身避了避回礼然后问道。 “请讲陈某知无不言。若有所需愿赴汤蹈火!”陈宜中笑着说道身上又恢复了一朝宰相之气度。刚才邓光荐的话已经等于答应在庭议上支持他还驾福建重整朝纲的提议并且从邓光荐口中得知了6秀夫也有同样想法。按大宋官场不成文的规矩接下来邓光荐要开出自己的条件给陈宜中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无论他举荐什么人或者提出什么封赏要求陈宜中必须动自己一派人马竭尽所能地去达成他的心愿。 “邓某不才不知道万岁下旨后若文丞相拒不肯接我等又当如何?”出乎陈宜中意料邓光荐没有提个人要求而是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 “这则其不臣之心示于天下天下人皆皆……”陈宜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想说一句乱臣贼子天下人皆可诛之。却猛然意识到如今文天祥手中权力已非昔日可比一旦与行朝闹僵了恐怕被诛杀的绝对不是文天祥。 “丞相久在海外可听说过福建儒林近两年所倡导的‘国家’二字?”邓光荐冷笑着问目光中充满对陈宜中的鄙夷。 朝廷不等同于国家它属于天下所有人而不是一家一姓。这是三年前由陈龙复等人在报纸提出来的新理念随着破虏军声势的壮大这种理念已经渐渐被天下豪杰所接受。 如果国家概念没出现前陈宜中的办法尚可以一试。还可以凭借大宋朝廷的旨意逼迫文天祥就范。而如今国家概念已经逐渐形成朝廷若再苦苦相逼只会把自己逼到天下豪杰的对立面上。 到时候无论是陈吊眼还是邹凤叔随便有人拿件黄袍向文天祥身上一披大宋朝命运就算完结了。凭着文天祥这几年的政绩和战功会有无数儒者们站出来引经据典地论证文家取代赵家管理天下乃属天命所归。 作为儒者的一员邓光荐对儒生人格的软弱性和媚强心理有着清晰的认识。 “国家那不过是有些人苦心积虑制造的惑众之言罢了。子曰:……”御史大夫叶旭见陈宜中被邓光荐的话逼到了死角上前强自分辨道。 “子曰如今之世诸侯杀君若割鸡!”邓光荐没好气地调侃道。博览群书的他最讨厌这种张口子曰毕口诗云的家伙。圣人之言博大精神但圣人之言却未必把什么情况都概括进去了。争天下讲究的实力而不是比谁更会掉书包。 陈宜中等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畏惧地看着突然作起来的邓光荐不知所措。大伙之所以敢这么闹凭借地就是对文天祥不会真正造反的信心。如果文天祥真的提刀反向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需要考虑一下是否换一个皇帝来效忠。 “宋瑞不是为了夺天下诸位心里应该比我清楚!”邓光荐被众人的表现气得苦笑不得冷笑几声独自向前走去。 “邓邓大人!”陈宜中跟在后边叫道他不愿意与邓光荐闹僵了更不愿意在事态未明前凭空多出一伙敌人。 “宋瑞如果真的要夺权他何必派人冒着风浪来救陛下出海。若当日陛下自沉于崖山宋瑞随便立个傀儡现在哪里还有你我现在说话的份儿!”邓光荐转过身来对着陈宜中大声分析道:“宋瑞有心问鼎亦不必召开这个约法大会直接效仿一下我朝旧事。难道苏家、方家和天下豪杰还会在乎柴家的孤儿寡母何处安身么?” “这?”陈宜中汗流浃背迟疑道。当年陈桥驿赵家天下就是如此从柴家夺来的。同样是武将功高同样是朝中只有孤儿寡母。 并且从追随者的口中陈宜中得知幼帝赵昺似乎对苗春的教导旅有非常特殊的好感到了流求后宫廷侍卫中的各级军官就都换成了教导旅战士。这些人中自然效忠文天祥的比心怀大宋的多。此刻行朝最大的依仗江淮军已亡如果文天祥突然难恐怕朝廷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诸侯杀君若割鸡话听起来尖利对照此刻情形却一点儿也没有错。 想到这陈宜中终于明白了6秀夫等人为什么任由文天祥“胡作非为”而不从中阻拦。并非二人没看出其中危机而是二人早就明白了行朝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制约文天祥。他感觉两腿软悲从心生不由自主地向邓光荐拜了下去以头抢地哭道:“帝师万岁与你有师徒之义望帝师念我大宋历代陛下之恩救万岁一救!” “起来起来快快请起!”邓光荐没料到陈宜中突然玩了这样一手慌忙伸手去搀。边拉陈宜中起身边安慰道:“依我之见约法既成则陛下之位可安。若无约法我辈反而日日如履寒冰!” “帝师此言何解?”陈宜中抽了抽鼻子拉着邓光荐的手问道。事到如今他真的手足无措了。 几个追随者纷纷侧过头去连连叹气。刚才那一瞬对陈宜中个人而言不过是突然失态。对他们整个个派系而言则是彻底崩溃从此再无力量和领军者与其他派系竞争。 “凡读书之人即便有不臣之心有人敢公然宣之于口么?”邓光荐低声问。从陈宜中的方才的举止上推断此人心里除了权力**外还装着大宋天子所以邓光荐也不再跟他卖关子。 “当然不能可约法会上全是兵痞、小吏、奸商和热衷名利之人!”陈宜中若有所悟担心地回答。耐于颜面他没把参加约法的儒者一并骂进去。 “他们出身如何并不代表他们一定会说出什么话来。大奸大恶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会说出圣人之言。而最后一旦成为约法恐怕轻易无人能推翻它!所以6大人才留在泉州不顾个人荣辱参与进去!丞相尽管放心若邓某所料没差约法不出则已一出肯定会包含匡扶宋室这一条在内!” “果然?”陈宜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邓光荐说的话看上去甚有道理但大部分都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之外。 “非但如此约法一出恐怕永远堵死了文相黄袍加身的可能!”邓光荐自信地回答。这是他在福州翻越了无数典籍才得出的推论。为了弄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惜硬啃了阿拉伯文将阿拉伯人记述的英夷小国的大宪章故事从头到尾啃了一遍。啃完后顿悟曾对着6秀夫长叹道“宋瑞所谋之远非我辈能及也!” “堵死了黄袍加身的可能?”陈宜中的话不解中带着欣慰。如果文天祥本人不加身黄袍恐怕天下没第二人有黄袍加身的资格。幼帝会平安地长大自己这些皇帝身边的大臣也能平安地渡过一生。 “我和6相反复商议此刻非但不能阻止其设立约法反而要想尽办法让约法尽快通过不要错过三个月的最后限期。所以才请陛下封其爵假其节钺!”邓光荐喃喃低语目光穿过明澈地天空远远投向了北方。 约法大会到底会出一个什么样地结果呢? 他突然觉自己心里一直很期待这个结果。能在这个纷乱地时代看出时代变化的大致方向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几个宫廷侍卫匆匆从众人眼前跑过镇殿将军张德骑着匹大宛良驹远远地朝皇宫方向狂奔而来。 “怎么回事站住!”本能地感觉到外边出了大事邓光荐与陈宜中不约而同地跳将出来挡住了张德麾下的侍卫。 大宛马出一声咆哮不甘心地停住了脚步。镇殿将军张德见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和当朝宰相不敢怠慢飞身从马背上跳下。 侍卫们瞬间列成了两排收敛起兴奋的表情代之是一脸庄重。 “生了什么事情?大伙惊慌成这个样子?”邓光荐低声问。皇宫外驰马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解。纵使以张德镇殿将军的身份亦不该这么做。 “新闻新闻皇上要的报纸随船送来了!”张德气喘吁吁地回答。抱拳揖了揖补充道“二位大人见谅万岁催得急所以末将不得不赶着送入皇宫!” “什么内容莫非莫非约法出来了?”脑海中突然闪现一道灵光陈宜中大声问。 “只出来了第一条算水路大概是四天前出来的!”张德大声答道看看两位大人没有让路的意思从马鞍下取出一个包裹拿出一份报纸塞到了邓光荐手“大人您慢慢看剩下的末将抓紧送到宫里去!” 邓光荐顾不上与张德客气闪在路边借助日光细细翻看报纸。才看了几个字头上阳光一暗陈宜中叶旭还有几个散了朝经过大臣全围了上来。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政者众人之事也。故国以民为本政以民称便…….”邓光荐从人群中推开一条缝隙借着日光读道。这是约法会花费近十天功夫通过的第一条约法类似于文章中的开篇明义。 众人不约而同地给邓光荐让出些空间脸上的神色肃然起敬。 参与制定约法者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无外乎是兵痞、草寇、奸商、小吏其中纵使有一二个儒生也占不了主流。但这些人制定的约法第一条中却延续了儒家千年大义。几句话上接孟子下续今儒没一条不是至理。 关于众人最关心的皇权约法第一条第二款如是说道:“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一姓之私也。故老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非为一人。上古之世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为民立君而非为君王立万民。为民而立君故班爵之意天子与公侯一也而非绝世之贵。代耕而颁之禄故班禄之意君卿大夫士与庶人在官一也而非无事之食。……”把君王、宰相、士大夫等同为一个职位而没有高低贵贱和天命的差别。 对于如何治理国家临时约法第一条第三款借上古之世说道“上古治国以法先治法而后治人。三代之法贵不在朝迋贱不在草莽。藏天下于天下至平至正……” 邓光荐的声音越来越大洪钟大吕般在皇宫前回荡。他有些激动了报纸上的一些话是他一直想说而不敢的还有些话是他想表达而表达不明的今天居然被一群才智品德皆不如己的人表达了出来。 阳光从头顶洒下把捧着报纸朗读的邓光荐衬托得越高大。散着墨香的报纸边缘处透出着淡淡的光芒仿佛是一页带满众神祝福的佛典。 邓光荐捧着报纸大声朗读道:““一姓之兴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上古之世人数少而猛兽多故同文同种者立约聚为一国。以国家之力庇佑百姓之身之利。一国之内万民平等。当今之世强梁欲驱天下百姓为鹰犬故我辈聚于此重申立国之意保护天下百姓之生命、财产与自由。一国之内无人生而高贵生而低贱。无人生而为主生而为奴。圣者称之为贤乃其行也非其血脉。愚者称之为贱乃其人格与品行皆有不堪非其根骨……” 邓光荐的头向后用力拗过去拗过去。万道阳光从其身后洒下来照亮如画江山。 第三章 天下(十一) 邓光荐读得很激动但陈宜中却听得非常不满意。 作为一个学识渊博的儒者他能听出来约法第一章的内容几乎全部出自儒家经典很多话甚至是一些前辈大儒的原话。但被约法大会的参与者们这样一组合起来所表达的概念完全变了味道。 这不是儒学充其量是挂着儒学的皮骨子里却在为文天祥的新政张目。陈宜中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通过与邓光荐的冲突此刻他亦明白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非常有限军权、民心、外界支持甚至可能皇家支持都在文天祥那边大宋内部已经无人可以与文天祥抗衡。 “也许我真的不该回来。”陈宜中黯然地想。下一刻他有想起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处在文天祥的位置上会怎么办呢? “我绝对不会开这样一个大会给自己找麻烦。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往下跳。”想想市井中关于文天祥在空坑之战后曾经疯掉的传言陈宜中笑了“也许传言的确是真的这个纷乱的人世上也许只有疯子才能做出些事情来” 这样想着他慢慢远走将夕阳下的皇宫、兴奋的同僚和朗读完约法第一条陷入沉思后的邓光荐完全抛到了心思之外。 此刻的泉州城亦是一片兴奋。叫好的抗议的愤懑的聚集在茶馆酒肆一边听着别人的议论一边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大宋朝本来对言论就比较宽容加上近两年福建大都督府刻意培养的宽容氛围大伙没有什么秋后算帐的担心。只是不得动武这一条高高地贴在酒楼最显眼处取代了历朝历代那个“莫谈国是”四个字让人觉得分外扎眼。 “那些腐儒就该冲上去用鞋底子抽。打掉了他们的牙看看他们还能逞什么尖牙利齿!”一伙站着喝酒的人群中有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人大声吼道。 “陶老三算了吧你。会场上抽人家不用动手早被陈吊眼给拎了出去。你真有那个心明天埋伏在会场口暗地里抓住一个穿长衫的暴打一顿我们哥几个请你喝一个月的酒!”有个穿短衫胳膊上横肉尽现的年青人在旁边起哄道。 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之声纷纷怂恿陶老三该出手时就出手。这伙人里边除了陶老三是维持会场秩序的士兵其他人都是城里新兴产业的苦力工人。大伙平素下了工后没有什么事情可开心解闷只好靠喝这种一个大子儿两碗的黄汤混时间。 按理参加会议的儒者也没有什么具体得罪他们的恶行。但想想能看到平时在雅座里喝酒的那伙人挨打大家心里就会涌起莫名其妙的兴奋。 “你们知道什么啊我说他们该抽却不一定抽他们。这就像今天王老夫子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对了其心可杀对就是其心可杀。其心可杀这词儿你们懂不懂就是说凭着他们的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杀了都不为过!”陶老三被挤兑得有些下不来台望着二楼干净的沙窗示威般大声道。 “是其心可诛!”一个上过几天夜校的苦力回头插言。 “诛和杀是一样诛杀诛杀杀就是诛诛就是杀。”陶老三红着脸道。“但文丞相说过任何人有罪要经过法律审判才能责罚。所以我不打他们但并不是代表他们不该打!” “你就吹吧你张开闭口都是丞相你们既然效忠丞相怎么由着约法大会上规定天下还是赵家天子的!”周围的人见陶老三叫了半天劲又缩将回去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这是让大伙最不满意的地方。今天下午临时约法第二条也得到了三分之二与会者的赞成。说大宋治国三百年虽然有缺失之处但善待士大夫轻赋税徭役三百年来功大于过。所以大伙认为行使君主权力的还应该是赵家天子。从今天起福建大都督府升格为天下兵马大都督府天下豪杰应该在大都督府领导下驱逐鞑虏戮力王事。待战事结束后大都督必须将权柄规还给朝廷。由朝廷召开新的约法会决定新朝制度。 “这?”陶老三窘住了他只是陈吊眼麾下一个伙长没有资格投票也没资格言。但他的心思代表了却破虏军中绝大多数将士的想法。 “说啊嘿嘿不敢说了吧。要我是你就用刀子逼着那些代表把……”起哄者促狭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大伙都不跟着嚷嚷了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不能宣之于口。 “你们懂什么天子归天子朝政归朝政!”陶老三不服气地强辩道“那约法第二条不还有很多细则说了天子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么!” “呵呵糊弄人的吧。哪个皇上不是一言九鼎否则要皇上干嘛!”周围人跟着起哄粗鲁的声音从楼下一直传到楼上。 “这些粗痞!”楼上雅座里喝酒的人不满意了站起来用力将窗子关好将外界的喧嚣隔离在外。 “赵兄何必跟那些粗人一般见识咱们今天至少绝了文贼的心思让他这辈子都沾不得黄袍!”骂人者对面一个下巴上长了几根细毛面相带着几分龌龊的人劝道。 “朱兄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今天这条损了多少皇家尊严败坏了多少纲常礼法。我辈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啊!”龌龊男身边一个满脸忧愁的人叹道。 “是啊若是当年光凭楼下这些人的说辞就可以治他们一个不敬士大夫之罪。嗨眼下什么平等让白丁与读书人平起平坐。唉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赵姓儒生缓缓坐下来边喝酒边叹。 “赵兄董兄莫叹咱不是规定了驱逐鞑子后还要召开大会重商国是么。那时候南北士子聚集起来就不信辩不过那些粗人。眼下鞑子在侧虎视眈眈咱们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将来么只要赶走了鞑子日子长着呢!”朱姓龌龊男毫不气馁咬着牙齿分析道。 “只怕让那些白丁从此活了心思人心一活就不好收了。没听见楼下那些人嚷嚷么咱们做出了这么多让步他们还不满意呢。”董姓忧愁客摇头说道“并且那约法细则上规定了百姓私产无人可侵犯。任何人犯了罪必须证据清楚不得以朝廷之意随便加刑或宽纵。朝廷还不得随意加税。有了这些条款那些人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还会再听我等的话!况且修改约法谈何容易咱们眼下无法让三分之二人追随6大人将来怎能保证凑够三分之二人数修改约法?” “那未必这次咱们见识短上了文贼一个当!”朱姓龌龊男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想这次与会者兵痞、奸商、末流小吏占了多数自然咱们占不得上风。下一次只要咱们想法在代表中占得多数就能把局势翻过来!” “只怕别人也会在此动心思……”赵姓儒生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所以关键在明天明天就要商讨代表权和官员选拔问题咱们千万小心再别让文贼糊弄过去!”朱姓龌龊男咬牙切齿地说道。 赵、董二人不再说话了目光透过纱窗后的喧嚣看到一轮初升的明月。明天就是八月初八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那是一年中月光最亮的一天不知同一轮满月下会有多少不同的故事。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此刻无数双眼睛都期待着明天。 “明天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福建安抚使府疲惫了不堪的陈龙复捶着脊背叹道。 “还能乱到哪里去6大人保住了朝廷和皇上杜大人替文大人保住了大权。群雄们得到了安全保证商人们保住了私产即便是种地的百姓也有农家出身的士兵代表替他们嚷嚷几句。大家各取所需该分的都分了还抱怨什么!”陈龙复的小妾谢氏笑着说道“要我看天底下也就出文丞相这么聪明人大家不是想要权么好吧明着分好过暗地里下绊子洒蒙*汗*药!” 陈龙复的妻子在赣南会战中被李恒俘虏后不知贩卖到了何处。这个妾是他到了泉州后娶的小商家庶出。虽然没有正妻的名分但陈龙复只娶了一个妾加上二人年龄差了近三十岁所以受宠的很有什么话也敢当着陈龙复的面说。 “你不懂你不懂过来给我敲打敲打”陈龙复指着自己的后腰说道二十余日只通过了两条约法累得他只想吐血。“这就是这!手轻点我吃不住劲儿!” “那有什么不懂我们商家有话叫有赚不为赔。大伙讨价还价再激烈还不是为了成交。您看着吧越往后他们打得越激烈但成交得也越快用不了三个月约法就能全部订出来!”谢氏仿佛早已看透了天下英豪的本质般微笑着得出推论。 “为什么?谁告诉你的?”陈龙复楞了一下好奇地问道。内心深处他隐隐约约觉得谢氏的话有道理第二条约法虽然耗时间很长但从会场上的秩序和众人说话的内容上看都比第一条约法商定时有条理得多。在不知不觉间某种固定规则在与会的者当中慢慢开始形成。 “没人告诉妾身是妾身自己琢磨的。老爷您想啊他们那么不愿意别人参加会却没人主动退场这说明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里。即便是交给老爷和文丞相这种大英雄也不成!”谢氏笑道白皙的面孔上不知不觉间浮起一丝淡淡的自豪来衬托得她越娇媚。 “所以他们会把握一切机会漫天要价着地还钱但不会把买卖做僵!”陈龙复与夫人异口同声道彼此相视目光里尽是温柔。 没人愿意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即便掌握自己命运的是他们所崇拜的大英雄。虽然与会的很多人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切切实实是在这样做。虽然他们的目光没有文天祥那样长远决策也未必有文天祥一个人来得准确。但他们宁愿在磕磕碰碰中妥协平衡在摸索与错误中寻找正确方向也不愿意闭上双眼由英雄或皇帝决定一切。 祥兴三年八月十五日出人意料临时约法第三条关于官吏和选拔和下一次大会代表推举办法仅仅七天时间各方就达成了协议。 这一条没有微言大义全是实打实的东西。所以各方力量的主导者在此之前心中早已有了最高目标和退让的底线。 临时约法第三条宣布此后国家法度生大的变化的调整必须通过约法大会的表决。战时约法大会的召集权属于大都督府。北元退走后约法大会召集权属于朝廷。但是无论任何人召集约法大会代表人数都不得少于第一次的人数并且代表中必须有四分之一官吏四分之一儒生四分之一商人和四分之一士兵。这些人必须与国有功不能光凭著作了几本书写过几篇文章就获取代表资格。至于会前争议最大的官吏选拔临时约法第三条第二款规定恢复唐制从此科举、推举并行。区长、里正这些九品以下小吏均由当地百姓推举担任。任满后根据任上表现和百姓支持度可以升迁到县、府一级。而县级以上官吏必须由与国有功者担任如卸任军官、大都督府幕僚朝廷各部属吏等。无论士、农、工商、任何人的后代都可以参加各级科举考试。茂才、进士资格取得者可入大都督府或朝廷各部门做幕僚三年满三年后进士视其能力外放为府级以上地方官。茂才可选择继续考进士后外放或凭功绩外放为官吏。 这是一个大伙都能接受的结果虽然操作起来有很多困难。但将士们不再是打了天下也白打将来即使退了役也有红利可分。儒生们十年寒窗不再是白读比起北元不准南人参加科举的政策他们从此也多了一条进身之阶。所以在众人眼中这条约法比起原来文天祥一味坚持的选举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特别是茂才以上即可入幕这一条让读书人们大声欢呼。有宋一朝十年寒窗每届能取进士资格者不过数十。但茂才这级的功名对很多人来说却是手到擒来般简单。眼下大宋与北元对峙战事频繁入了幕后很容易立功因功劳而得官比考进士的出路要宽得多也相对容易得多。 至于区、里一级别的小吏本来读书人们就看不上眼所以也不愿意尽力去争。倒是已经当过区长、里正的代表们听说干好了还能继续高升心里着实高兴了一回。 第三条约法最后说道当了官并非代表他们从此比别人身份显赫而是因为拿了百姓的供奉从此比百姓肩头多了一份责任。 眼下这份责任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陈纲立纪,救济斯民。 将来国家和政府的责任是保护这片土地上每个人的平等财富与尊严。 这每个人包括北方汉人、也包括契丹、女真等少数族群甚至包括愿意留在中华大地上的蒙古与色目人约法细则中说道:“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华夏之民者相待与华夏之民无异。天下之人约为兄弟同荣同辱福祸与共!” 当晚由大都府出钱邀请与会所有代表们饮酒赏月。在当做点心的胡饼上厨师桑大宝特意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字雕在了正反面。 这八个字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虽然大伙彼此对治国的意见不同虽然大伙彼此之间暂时无法理解对方所坚持的理念。但这些年来蒙古人加诸在华夏身上的伤害每个人都深切地体会到了。 “来大伙同饮此杯同心协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昂贵的玻璃杯里从海上运来的葡萄美酒闪出血一样的颜色。文天祥祥举起酒杯对着所有代表说道。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人们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那一刻彼此心中不再是偏见隔阂而是由一种热血将他们紧密相连。 月光如水哪天晚上每个人都醉了醉倒于千秋家国梦中。 史载当日与会代表共五百五十七人活到北元退出中原那一年的只有三百零五人。 若干年后第二次约法大会召开有人提议将中秋这一天永远订为华夏国的国庆日。这个提议在大会上被全票通过。 虽然八月十五这一天距离第一版《临时约法》完全出台还有一个半月。 虽然八月十五这一天距离文天祥等人赶走北元重建华夏还有十一年。 但是6秀夫、陈龙复、杜规、朱子铭等活下来的人都认为从这一天起他们梦想中的国家已经建立了。 因为华夏有史以来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把‘平等’二字写了进去。他们在那一天已经宣布为什么而抗争打算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他们抗争的理由不是因为天命也不是因为气运而是因为: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 酒徒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陈纲立纪,救济斯民”。见于朱元璋的北伐檄文。朱元璋在檄文中还有:“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华夏之人抚养无异”等语。 第四章 初(一) 文天祥轻轻叹了口气把6秀夫和陈吊眼二人送来的《临时约法》放到了桌案上。出乎他的预料才两个月多一点儿约法会已经临近了尾声所有的约法细则都已经定好。只待他看过一遍明天就可于大会上从头到尾当众宣读了。 宣读之后此法即为大宋国法。大宋各项法案凡与此冲突者皆以此为标准修正。 好过《自由大宪章》却与《独立宣言》的境界相差甚远。这是文天祥站在文忠的角度对《临时约法》的评价。所以他觉得很不甘心。在他心中宋是一个文采斐然的时代人们的见识目光所达之境应该远远高于那些北美奴隶贩子。 但事实却与他的想象差得太多甚至个别地方让他感觉大失所望。那种感觉很孤独就像当年百丈岭上一梦醒来周围还是那些人却无一人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丞相若不满意何不拒绝署名回约法大会重议!”陈吊眼看不习惯文天祥落落寡合的样子瓮声瓮气地提议。 候在旁边的6秀夫闻此言大急赶紧出言阻止:“丞相万万不可听信吊眼之言!” 文天祥笑了笑提起笔在最后一页郑重地签好自己的名字。 6秀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出了一口气抓起草案揣进怀中匆匆向外走去。 “我去将草案交会约法会准备明天当众宣读。”6秀夫边走边道仿佛唯恐文天祥在陈吊眼的怂恿下反悔般 “6大人!”文天祥叫住了6秀夫低声允诺:“宣读后我会叫杜规拨出钱来在福建、广南东、西两路各要道口上勒石头为铭把约法一字不落地刻上去!” “愿助丞相一臂之力!”6秀夫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文天祥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这个6老夫子!”文天祥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选择了接受现实。按文忠的记忆现在只是十三世纪距离英夷的《自由大宪章》通过日期才过了六十多年还要有数百年时间人类思维经历无数次冲击、磨合才有《独立宣言》存在的条件。 “罢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多咱老陈看不懂。”陈吊眼被两个当世名儒的古怪举止弄得一头雾水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仿佛心中犹有不甘数落了几句又试探着问:“不过丞相大人你真打算这就完了?” “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咱们这两年扩展虽快所辖不过三路之地。连大宋的十分之一土地都没收回来况且凤叔那边还天天闹叛乱搅不清的流寇劫匪。”文天祥被陈吊眼憨厚的样子逗得展颜一笑淡淡地说道。 这一切不过仅仅是开始只要国家能延续下去不完善的约法就有完善的机会。文忠记忆中的蛮夷小国不列颠在通过第一部的《自由大宪章》后七百余年未经外族入侵之难才展出了一个日不落联邦。而文忠记忆中的华夏却一次次被外族杀回原点。 《约法》只是一个锲机不是一劳永逸。希望华夏凭此可以凝聚起一个国家唤醒百姓的国家意识。希望凭此将平等与契约观念传播开去让华夏多一分在日后竞争中领先的机会。 “大人别跟我说弯弯绕绕您知道我不懂!”陈吊眼大声抱怨。入破虏军以来对一些政治上的东西他心里亦有所感悟但更喜欢文天祥亲口说于他知道。这样一则让他感到丞相大人待自己推心置腹二则也有利于他带着军队做些直接配合。 “我是说这两三年咱们忙着攻城、掠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表面上看着风声水起内部却有很多地方没理顺。与朝廷关系、与地方关系、怎么治理国家怎么选拔人才怎么让将士们觉得越来越有盼头都凭着大都督府几个核心人物的摸索没原则也没章法。如今立法初成很多事情就可以分出去参照约法解决而不事事凭人……” “我是说您真的要把皇位给了赵家小儿?”陈吊眼听文天祥把话题又扯到了如何治国上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如何治国他不感兴趣。直觉告诉他跟着文丞相身后百姓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他关心的是文天祥为什么把送到了手边的黄袍又推了出去。是不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知道底细后他也好适度地调整自己的立场。以免会错了意给丞相大人添乱。 文天祥被问得楞了一下想了想笑问“坐那个位置好处很多么?” “一言九鼎出口成宪。想做什么尽管放手施为再无阻挡当然比现在方便!”陈吊眼想也不想地答了一句。抬头看看文天祥笑眯眯的样子知道双方不会因此而产生隔阂又低声补充道:“丞相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再娶几个妻子还怕将来没有人继承大业!” 文天祥笑了被陈吊眼质朴的关心感动得笑了。破虏军中诸将怀着把自己推上皇位的人不知道多少但以这么直接方式来问自己并且毫无功利之心地问的人只有陈吊眼一个。 “笑什么?”陈吊眼被文天祥的笑容弄得心里有些毛追问道。 “你就不怕当上皇帝后是个昏君无故杀了你?”文天祥笑问。 “你不会是昏君否则也不会在北元轮番打击下还生存下来。你也不必担心无人拥戴军中怀着和我同样心思的十个里边有九个。就连那些现在老跟你作对的文人其实他们在乎的是有没有皇帝并不在乎龙椅上坐的是谁。你登基后他们中大多数人肯定会山呼万岁迫不及待地表示效忠!”陈吊眼非常肯定的说道。 “那不一定本朝太祖虽贤也无故杀了结拜兄弟。还借了酒醉的名头!”文天祥故意吓唬陈吊眼把赵匡胤当年诛杀郑恩的故事搬了出来。他与陈吊眼关系一见如故不是毫无来由。在后世的文忠的眼里什么礼法、权力皆如粪土。这正符合陈吊眼性格里反叛的一面。所以陈吊眼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文天祥身上文忠的性格折服。却无意间本能地忽视了文天祥身上为传统所拘的一面。 “倘若那样被你杀了是咱陈举瞎了眼咱也只好认了!只要能早一天赶走鞑子!”陈吊眼没想到文天祥会有此一问楞了楞慨然道。 “我登了基号令天下无所不从。然后大举北伐驱逐鞑虏。大功告成之后杀了你这功劳大的关系近的。以你的级逼着凤叔、贵卿他们交回兵权。然后呢生的儿子一代不如一代然后蛮族再次入侵百姓再次流离失所。这样你也认了?甘心么?” 陈吊眼无言以对大宋历史活生生在眼前摆着。赵匡胤当年在诸将中的威望不亚于文天祥如今。他刚才想表达的意思是只要能赶走鞑子个人不惜做出一些牺牲。眼下形势文天祥当皇帝的阻力显然要比立法小得多需要解决的事情也少得多。而眼下光维护约法让其被人接受就要花费很大力气还白白耽误了北伐的战机。 但文天祥问得好如果数十年后蛮族再次入侵悲剧再次重演今天大伙做出的牺牲还值得么? “吊眼你知道濒死的感觉是怎样的么?”文天祥见陈吊眼不说话叹了口气幽幽地问。 “这次招了瘟疫也算死过了一回。烧被热糊涂的时候想到快死了鞑子还没赶走很不甘心。后来想想这辈子做的事情又觉得没什么遗憾了后来就很轻松非常轻松!”陈吊眼低低的回答心思完全沉浸在文天祥的问话中。 真的了无遗憾么他眼前闪起一张洒满阳光的脸。 “没想到这辈子还没封过侯娶几个娇妻美妾什么的?” “丞相又笑我人都快死了还想那些。说实话没病之前心里还有些念头。大病之后反而把这些心思病没了!”陈吊眼憨憨地答道。眼下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挥之不去脸无端有些红赶紧把目光向旁边移开。 “吊眼啊其实我也死过。和你一样醒来后很多东西都看开了只想这一世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少留一些遗憾。”文天祥没有注意到陈吊眼无意间透出的忸怩坦诚地说道。 “我听说过在空坑。丞相因祸得福!”陈吊眼心不在焉地答。突然间觉得心思很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断袖之癖居然喜欢一个随军参谋。这话他不能跟文天祥说怕被文天祥看不起。但憋着又非常难受。 一个有短袖之癖的人还可以做一军主帅么?一把蒙了尘的宝剑还可以出光辉么?没人能给他答案。 文天祥又苦笑着摇头他无法告诉人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宋瑞。虽然跟陈吊眼沟通起来比跟6秀夫等人随意得多。 那个秘密过于惊世骇俗他说出来也没人信。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心事一种孤独的感觉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透过窗户遥遥地散了出去。 “我懂了丞相是说自己死过了一回对权力已经没那么大**了。”过了一会儿陈吊眼从心事中拔出魂来改口道。“也是将死之时在乎得更多是心里是否有愧是否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而不是这辈子多辉煌!” 文天祥点点头这句话和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贴近了。拥有了文忠那部分记忆再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人世恐怕任何人都提不起争名夺利之心。不是整个人突然变得高尚而是文忠记忆中那个华夏的灾难太沉重了。 从蒙古入侵后近千年时间西方未曾被野蛮民族征服过。但以文明辉煌著称的华夏却一次次陷入轮回。 蒙古一统死亡六千万。满清入关十室九空。然后是列强入侵然后是日本侵略。文明一次次展到转折点一次次被屠刀杀回蒙昧状态。 这份难以承受之重让人无法呼吸无法以整个民族的沉沦为代价追寻短暂的欢乐。 “如果丞相真的放弃了皇位也只好由你。只怕这样挡了很多人的道路今后更得处处小心!”陈吊眼叹了口气说道。 当山贼的打下块稳定地盘还要称称王称称帝封一堆军师、丞相、将军出来。何况如今破虏军这么大的家业。 作为曾经的绿林人物陈吊眼知道不是那些称王称帝的头领目光短浅而是你不这样做就断了手下出将入相的美梦。 “不是把大宋天子留下了么想挂印封侯的人自管努力。”文天祥知道陈吊眼担心着什么笑着安慰。 约法大会保留了皇帝也保留了原来的封爵体系。虽然此后爵位仅仅代表着与持爵者国家有功失去了特权和与爵位相关的俸禄但人们获取封爵进而光耀门楣的道路并没有断。 文天祥对内部矛盾的看法不像陈吊眼那样悲观。如今通过军校和夜校国家观念已经慢慢被世人所接受。在国家大义面前很多从古代儒家角度解释起来名正言顺的行为现在都成了不义之举。如果有人图谋不轨很难通过军队这关。 况且内部安全这方面有刘子俊死死地盯着。任何人想闹事的话得先想想如何瞒得过刘子俊的内政、敌情两司的耳目去。 “也罢我说不过你。若丞相想让约法尽快深入人心恐怕除了勒石为铭、印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陈吊眼无奈地摇摇头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文天祥不想当皇帝自己也只好辅佐他在另一条路上走。虽然这条路看不到通向何方也看不到尽头。 “吊眼莫非还有更好的办法?”文天祥问道。 作为破虏军中独当一面的名将无论为人处事还是领军作战陈吊眼都别具风格。他出身于绿林行事不按常理。但不按常理的风格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政务方面文天祥也想听听他的妙计。 “也不算什么新招”陈吊眼嘿嘿笑了几声促狭地说道:“我在绿林时每届瓢把子上任之初总得带大伙轰轰烈烈的干上一票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信服。丞相的《临时约法》用意长远一般人看不到。所以约法通过后抓紧时间打几个胜仗。让陈老夫人挥动笔杆子把功劳全算在《约法》头上。人们看到《约法》的效果立竿见影接受起来自然不那么抵触了” “妙计!”文天祥抚掌赞道。 也就是陈吊眼这非常之人才会想出这非常的办法。破虏军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中邹凤叔性格宽厚长于布局所以适合坐镇中军协调指挥。杜浒性格阴狠长于机变所以适合长途奔袭。张唐沉稳好学心思缜密适合步步为营与敌人精锐硬碰。而陈吊眼绿林总瓢把子出身统御能力极高对机会的捕捉能力也很敏锐。性子虽然急了些小处难免疏漏但在其人谦虚随和反而能与破虏军的参谋机制相得益彰展空间比他人更广阔。 建立临时约法让人们学会通过妥协而不是厮杀的政治模式来解决一个国家的内部争端只是改变华夏轮回宿命的第一步。 这好比一张白纸上的第一点墨如何把整幅画卷完成还需要大处着眼小处着笔于细节处见玄妙。 文忠的千年智慧再高深也得与大宋的现实相融合一步步踏实地走下去。约法是一步平等观念与契约精神的传播是一步基层选举是一步舆论监督又是一步但这些步骤都需要一个载体那就是陈吊眼所提议的军事胜利。 比起看得见的捷报圣人之言和祖宗成法都是那样的苍白。哪怕此刻圣人之言的诠释者是身负盛名的6秀夫。 想到这文天祥与陈吊眼相视而笑。 文天祥和陈吊眼显然误解了6夫子此刻心事重重的6秀夫想得非但不是放弃约法而是如何才能把约法保护下来。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唇枪舌剑他终于保住了赵家的皇位。儒家的很多经典词句也如其所愿加到了临时约法里。 但6秀夫却丝毫不觉得高兴。 刚才在文天祥身边的一刹那他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因为6秀夫突然现文天祥有足够力量让尚未出台的《临时约法》胎死腹中。 虽然这份将皇权限制到最小将税收、官员任免和军队行动等大权都集中到丞相府的《临时约法》让士子们很不满意。但这毕竟是一份约法有了它那些试图给文天祥披上黄袍的将军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但文天祥凭借他个人的威望和手中的权力游离在约法之外。虽然眼下文天祥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或者他还不能确定这一点。 但是他已经成了出笼的猛兽。 虽然这头猛兽还警惕地四处观望不敢太早伸出利爪尖牙。但他迟早会出第一声咆哮来。 6秀夫捂着胸前的《临时约法》额头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在此之前他还想着如何寻找机会在下一次约法大会召开时把不利于皇家的条款推翻掉或者寻找机会把整个约法颠覆掉。 但此刻他却只想不惜一切代价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约法。 “这是困住猛兽的牢笼必须想办法把文天祥本人也关进去。”6秀夫愣愣地想着一抬头现自己不觉之间已经策马跑出了五里余几个侍卫不明所以地跟着自己满脸茫然。 “人之初性本善…….”前方传来传来学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夫子庙到了新建的学院内梧桐叶随读书声飞舞 祥兴三年秋九月约法成。有百鸟齐鸣于孔庙丞相6秀夫召人卜之曰:吉。 十月有船自南洋还献天竺稻其穗大若帚。 十月中陈吊眼、李兴挥兵再入两浙势若破竹。达春染重疾无力兵相救。前线捷报频传众人皆言《约法》之利也 第四章 初(二) 几匹骏马沿着新修的水泥官道快疾驰而过。在路边流连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来望着骑手的背影脸上浮起自豪的微笑。 “去的是大都督府方向前线肯定又大捷了!”有人自信地说道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瞎猜末了还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那马是专门养来传递情报的我三姨夫的二表哥的五舅舅就在驿站做事我见过马屁股上的烙印!” “得了吧你尽吹牛谁不知道那是大食良马文大人专门养来做驿马的!”立刻有人笑着奚落起来。“这大街上一天跑过四、五匹哪匹不是烙得同样记号!” “花纹一样但编号不一样!”吹牛者兀自嘴硬旁边的小商贩们却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是不是早些把摊子收了到酒楼买几杯酒庆贺的“大事”。 自从入了十月沿通往两浙、两广官道上传回来的捷报就没间断过。如今市井繁荣人们手里有了些余钱晚上都喜欢到茶馆、酒楼下面喝几口淡酒跟认识不认识的酒友天南地北胡侃几句。而机灵的酒店老板也加宽了底楼站着喝酒的空间有胆子大的人甚至将桌案摆到了酒楼外的空地上顺带卖些咸菜、干鱼等东西给喝“穷酒”的人填肚子。负责街面安全的区长、里正曾经以预防瘟疫的名义派人整顿了几次但随着瘟疫的结束人们的胆子渐大整顿的效果越不明显。慢慢地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间就达成了默契一方减少了稽查次数另一方尽力保持场地和食品干净彼此之间也就相安无事了。 华夏人爱扎堆儿这是天性谁改变不了的。而扎堆儿的时候最好的话题就是时政特别是近一个月来前方捷报频传更鼓舞了人们扎堆儿的兴趣。 “这都是《约法》带来的好处!”大部分人直率的认为。昔日孔夫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至于乱臣贼子有几个被《春秋》吓得改邪归正年代离得太远了大伙无办法也无兴趣考证。但是《临时约法》通过后破虏军的战绩却在报纸上明摆着西线再次大败云南方面杀来的元军光复了广西全境。东线陈吊眼和李兴以两万人马杀得范文虎麾下那些虾兵蟹将溃不成军出兵不到一个月已经收复了温、处两州把两州之地刚刚入库的秋粮整船整船向福建运。而盘踞在其他各州的范家军连交战的勇气都没有据报纸上的新闻说甚至有个北元守将领见到李兴的大旗不战自溃把城内粮草器械乖乖地交到了破虏军手上。 也有细心者现了这次破虏军重入两浙和上次的不同之处。上次张唐与杜浒挥兵入浙一路高歌猛进只攻不守转眼间把两浙搅了个稀巴烂。而这次陈、李二位将军却是稳扎稳打每光复一个地方一定在当地义军的协助下将范氏残部以及盘踞在山岭间祸害百姓的土匪清理干净。并且将缴获来的“无主”土地重新分配给百姓同时按《临时约法》上的规矩建立起里、区、县、州四级政权。 但细心者不敢胡乱猜测大都督府的用意自从瘟疫结束后大都督府的命令在普通百姓眼中就是王法哪怕是不理解也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前面的例子在那明摆着大都督府让大家迁徙入城市大家来了就现城市里有比种田更好的活路。大都督府让大伙向路边洒石灰不准乱倒垃圾、乱泼脏水大伙执行了瘟疫就没像以往那样造成那么多人死亡。大都督府出钱雇佣大伙修下水道平整路面如今街道上就不再是臭气熏天蚊虫子乱飞。即便下大雨也没有积水倒灌进屋里。 若是放在一年前有人当众质疑大都督府的举措说不定还会听到附和之声。如今若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文丞相的政令出质疑片刻之间肯定被烂菜叶子、臭鸡蛋淹没。临了还会有人告诉你:“小样?仗着读过几天书不是?你读书有文大人读得多么?人家是大宋状元从无到有打下了这片江山。你牛你的办法合理有本事到北方自己打片天地出来!” 这种情况让某些自命为清醒者很着急。他们不敢在百姓面前公然与大都督府作对便把阵地转移到报纸上不断地撰写文章提醒福建百姓陈吊眼和李兴的功劳没有那么大两浙一带范家军早就是只死螃蟹以福建大都督府的力量随便出动几个标就可以把范家军赶出两浙甚至收复临安。文天祥之所以派兵入浙目的往好了估计是为了抢粮食缓解福建粮食匮乏之危。恶意推测就是为了糊弄百姓以示他的《临时约法》正确。 《临时约法》规定百姓有思考和表达言论的权力这个权力与其观点是否正确无关。本着这个原则和某种哗众取宠的心理商家自办的小报《闽江》把这篇文章表了结果遭到其余十几家报纸的合力反驳。有报纸愤然质问“你说大都督府入浙是为了抢北元官库里的粮食难道你可以不吃饭而活着么?你说收复处、温两州的战绩是糊弄百姓那不糊弄百姓的战绩是什么呢?难道要破虏军跨海北征直接拿下大都才算真的战绩?” 一场笔战下来几家参战报纸的知名度都大幅度上涨。虽然从销量上看距离兴办者大笔获利的目标还很远但参战者都现了一个提高报纸知名度的办法。那就是围绕时政和《临时约法》做文章别人支持自家就反对别人反对自家就支持。从此后报纸上的辩论之风大涨随着被提及的次数渐多《临时约法》四个字慢慢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临时约法》上与读书人利益关系最大的就是第三条第二款官吏的选拔方法。有心者回头细看闹了几个月的约法大会起源就是光复地区官吏选拔制度问题。所以关于是否该攻打两浙的争论告一段落后报纸上争论的焦点很快就汇聚在两广的官员任命上。 两浙的温、处二州面临战场。陈吊眼、李兴在那里怎么折腾大都督任命哪个不怕死的去做县令、知州官员和儒林们都不关心。但两广不同特别是临海的钦州、雷、廉、化、广、惠等十数州与北元已不接壤又背靠大海随时能得到破虏军水师照应一下子成了大伙眼里的肥肉。那些地方被冷面阎罗杜浒梳理过一遍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早已被扫荡干净治政之时没有地方豪强擎肘也没有前人功绩比较如白纸涂墨想怎么着笔就怎么着笔。 一时间试图真心真意为国出力的;打着扩展家族势力居心的;还有认为自己才华被埋没多年试图有所施展的都把眼睛盯到了吏部。盯得新任吏部尚书赵时俊叫苦不迭三天两头架起马车朝福建大都督府跑。 “丞相大人您还是让末将回来当参谋吧。再这样下去末将就算不被诸位大人的吵嚷声烦死了早晚也得被刘阎王抓起来喝早茶!”赵时俊堵在文天祥日常处理政务的房间内不停地哀求。 他的哥哥赵时赏于文天祥有救命之恩他本人又是所剩无己的赵家皇族所以跟文天祥说话时没那么多忌讳想提什么就提什么。 “怎么才半个月就受不了了难道做个吏部尚书比提刀子上战场还危险么?”文天祥笑着问道。《临时约法》通过后短时间内吏部和刑部承受的压力最大所以他才举荐了赵时俊这个皇亲国戚去顶吏部尚书的缺。有皇家血脉支撑者即便有人想下套陷害赵时俊也要考虑考虑失败后的结果。 “上战场都是明刀明枪死了不过痛一下。当尚书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您也知道咱们大宋别的不多就是官儿多。眼下从北方涌到福建来知县、知州太守一抓一把。朝堂上还有那么多御史、侍郎、员外等着补地方实缺僧多粥少自然想尽各种办法走门路。末将自从上任以来除了皇上和太后几乎所有人都私下向我这递过帖子为了当上个官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招数都使。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苗将军在海上把他们丢下去免得到了6地上来现眼!”赵时俊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对同僚们的举止非常不齿。 随着由蒲家花园改建的行宫濒临竣工寄居在流求一年多的行朝也开始6续向泉州搬迁。《临时约法》规定各部官员今后统一归大都督府领导一些在战时用不到的部门和人员要尽快裁撤以减少国库支出。因此很多官员特别是礼部、兵部和工部本来里边的职位就形同虚设只是跟在皇帝身后混饭吃。这下更是成为了裁撤的重点照顾对象与丞相府相应部门合并后多出了一堆没了实际权力只剩下虚衔的官儿来。 大宋素来有养闲官的习惯优厚的待遇和无所事事的虚位让很多人心怀感激在危难难时刻这些人亦不肯抛弃皇室独自逃生。如今皇家大权旁落丞相府不肯如和平时期一样如数给闲官支付俸禄很多人就萌生了出来做事的念头。 最关键一点是北元主力被陷在辽东无法拔足大宋复兴的前景看好。此刻当官哪怕是小小县令亦是开国元勋。纵使不能凌烟阁上题名青史上也能重重留下一笔。况且大都督府崇倡高薪养廉对有实职的官员薪水支付得非常封厚到了任上即便做不得千古名臣几辈子得衣食亦有了着落。 《临时约法》规定知县以上等级的官员任命权在丞相推荐权在吏部所以面临“失业”的官员纷纷找赵时俊走门路。但一直追随在文天祥身边的赵时俊却清醒地知道文丞相对属下很信任却不会放弃监察。为了不让刘子俊找上门来他干脆从泉州跑到福州一方面向文天祥诉苦寻求解决方案。另一方面避免收受贿赂买官粥爵的嫌疑。 文天祥叹了口气没立刻回答赵时俊。他又遗憾地想到了夭折的选举制度。如果不是百官和部下全力阻挠地方官员委派哪里会生出这多麻烦。但时代局限就是时代局限自己总不能拿着钢刀来逼迫大伙接受选举。这一步既然已经退了就只能尊重现实。况且在一进一退之间大都督是最大的受益者如今重整大宋各方势力的机会已到官员任命是个难得的契机。 “要不咱们丞相府拟一份名单把那些冗官择才而用!”赵时俊见文天祥不说话试探着问道。 文天祥依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陈龙复送来的石碑纸样上。这是丞相府专门拨款准备在各大州、府衙门前和交通要道口竖立的《临时约法》碑。约法内容将一字不落刻在石碑上为了体现约法的郑重6秀夫亲自执笔书写了每个字。 ‘如果苗春当年少救几个官员出来就好了免得这帮白眼狼添乱。’赵时俊心中恶毒地想对于找上门来的冗官他很看不起。这伙人身上都有功名文章写得都如花团锦簌但治理地方不是写写文章就能做好的事情。官府的职责是维持地方治安是给百姓创造赚钱养家的门路是修路、建桥、整治水利干这些百姓力量做不起亦不会去做的公益之事。以大宋目前的地方官制真的把心思花在治国方面的人绝对没时间去写那些花样文章。 但赵时俊不打算只举荐原大都督府的同僚出任地方官员虽然大都督的同僚对官府职责的理解比行朝冗官和赋闲在家的进士们强得多。按他的理解花了数月之功打造《临时约法》为的就是让大宋各方势力妥协如果因为官员任命激化了矛盾反而辜负了丞相大人对自己的信任。 怎么办?他望着文天祥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却现文天祥一直望着自己目光里充满鼓励与期待。 赵时俊心里有些紧张目光漂移到《临时约法》上突然他的目光亮了一下一个绝妙注意出现在心里。 第四章 初(三) 祥兴三年秋十月吏部尚书赵时俊点起了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大火以福建、广东、广西三路初定民生凋敝为名上书朝廷请大都督府与皇帝下令重整地方官制将府、州、军、监四种行政单位划分统一为府每府辖地最低三县。辖地不足三县、料民不及十万者皆裁撤为县视地域远近与相邻县合并为一府。 大都督府许之帝昺用印百官哗然。 大宋划分天下为二十四路路之设下有府、州;府、州之外又有军、监。南渡后又为了满足官员升职**将大批州、军、监升格为府。种种历史遗留原因导致行政区域和地方官职混乱。而广南东、西两路在大宋历史上属于边荒地区由于朝廷对两路控制的松疏和地方豪强势力强大行政区域更加混乱不堪。很多州、军如横、贵、宾、雄等辖地面积尚不及福建一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挂着知府、知州、都总管副总管职位的官员和挂着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名目的小吏不计其数。朝廷为了安抚地方对这些不干活却白拿粮食的冗官、冗吏往往采取睁一眼闭一只眼态度任由其在地方上肆意妄为。 邹洬和杜浒巡狩两广采用强力手段把那些背信弃义的豪强们全扫平了一些地方上的职位就空了起来。而这些平白空出来的职位也就成了行朝庞大的冗官队伍关注的焦点。 历史上一旦乱世结束或者说由乱世转入短暂和平时代都会出现一个繁荣期。由于大量人口在战争期间死亡历朝历代令人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得到了缓解。而在乱世中活下来的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会迸出极大的生产热忱。加上只有战乱时代这个反面参照物做对比于是盛世自然而然地诞生。很多糊涂蛋皇帝和二百伍宰相都因此成了明君、贤臣。(我们这个历史分支很多所谓的盛世就是这样形成的。) 行朝官员的智力一点都不比文忠所处的时空分支那些闭着眼睛将异族殖民夸赞为太平盛世的无赖文人们傻。所以他们才竭尽全力给自己争取一个外放为官的机会。大宋朝向来有派中央官员兼职地方的习惯在外行看来他们的要求完全附和大宋传统并且包含了为国尽力的无限忠心。 可赵时俊一招撤州并府把大多数人的梦想给击碎了。广南东、西两路四十七州(一说为五十余)按赵时俊提出的标准裁撤保留下来的知府职位不会过十五个。而此刻行朝冗官中够资格外放替天子知一府的官员就有四十余位。大伙的期望骤然遭受打击难耐心头愤懑纷纷上书给朝廷希望杨太后和幼帝出面给大伙做主。但杨太后生来性子软弱经历崖山一劫后行事更加谨慎躲在泉州行宫里对冗官们的陈词视而不见。幼帝赵昺例行上了几次朝面对御史、言官、散职和恩荫们的叫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诸卿为官是为民为国还是为己。”然后拂袖散朝羞得众人无地自容。(酒徒注:门荫即宋代的**按宋制他们可不经考试直接为官) 见赵时俊的第一把火已经成为事实面临裁撤命运的冗官们又把目光盯到了知府、知县以外的闲散职位上。按宋制度一路主官有四除了总管军政大权的安抚使外还有负责粮草税收的转运使负责刑狱公事的提刑官及负责赈济的提举四个大员互不统属都直接对朝廷负责。而一县之地除了知县外还有县丞、县尉、主簿一州之地还有通判知州等。这些职位虽然没有路、府正职那样具有实权却待遇丰厚至少结局比起被裁撤回家好得多。 没等众人想好了去盯那个地方副职赵时俊又烧起了第二把大火。他上书给大都督府要求改变以往地方官职太多人浮于事的情况。建议明确路、府一级官员职责裁撤虚职把相关职位与大都督府下部门或朝廷各部直接挂钩以免地方和中央行政重复令百姓无所适从。 文天祥允之奏请幼帝赵昺。十月末帝昺下令各路安抚使只负责维持地方正常运转替朝廷管理百姓不再负责军务。而转运、提刑二职及其从吏皆不得干涉地方日常政务。转运使负责地方税收钱粮归属户部之下。提刑负责地方诉讼复核归属刑部之下。提举撤消。另外参照左相6秀夫的建议在各路增加学政一人负责替天子教化百姓使百姓明礼仪知约法。并且在灾年有赈济地方的权力。 在县这个级别的官位上帝昺下令将县丞与县尉合并为县尉由其负责地方治安。将主簿职责归属于转运使之下负责地方税务。在县尉、主簿之外增设立督学一人归上级学政管理。将区长、里正归为朝廷正式官员序列其任命由地方百姓推举而生。其他不如流的小吏则由县令自行任命每县不得过十五人。这些小吏亦不得干涉区长、里正分内事务。 这一下地方上的散职又少了三分之一。僧多粥少冗官们眼睛更红恨不得将赵时俊从家中拖出来撕碎掉免得他再烧第三把火。无奈赵时俊生来胆大很快提出第三条建议各府、县主官有在地方上推行《临时约法》帮助百姓选举区长、里正的职责。到任后半年之内区长、里正选举没有举行或不经选举指派区长、里正以失职论处。 行朝官员忍无可忍跳起来指责赵时俊蓄意扰民。本来大伙在制定《临时约法》时就做好了有法不依的打算。官员们的如意算盘是利用约法规定县以上官员需经科举的漏洞将县、州、府各级职位抓在手中然后消极怠工让区(乡)、里一级的小官产生办法照旧把选举制消灭于无形。昔日王安石变法大宋官员们就是用这种办法阻击新法推广的。而王安石失势后旧党重提旧法被配到地方的革新派官员也是用同一种手段进行对抗。有法不依是大宋官场惯例。而赵时俊的建议显然让众人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众人争吵不止就在这个时候左相6秀夫再次站了出来呼吁官员们尊重约法。既然大伙在约法大会上立誓要以生命捍卫约法就不要出于私心而试图曲解它。否则要此约法何用? “约法不过是奸相文天祥揽天下大权于自己之手的工具如今他如愿揽权在手自然不会给我等好脸色看!”御史大夫叶旭红着脸在朝堂上咆哮道。 “此乃朝堂叶大人若无应对之策请勿说这等无凭无据之言!”6秀夫不悦地斥责道。叶旭语塞无奈地将头转向陈宜中却现陈宜中又开始在朝堂上打瞌睡不肯带头再一言。 “老狐狸你也难逃被裁撤的命运!”叶旭心里恨恨地骂道殃殃归班。一干冗员们议论纷纷失去了有分量的带头人他们反对声音再大也阻碍不了赵时俊提出的建议被通过。想想到了任上还要硬着头皮推广新法很多人都觉得地方官职索然无味。 “大家集体请辞宁愿回家亦不去做地方官看文丞相怎么办?”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谁出了个嗖主意。这个主意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你文天祥不是想揽权么如今圣上年幼太后软弱咱撼你不动回家赋闲总成吧?抱着这种念头一些面临裁撤命运的冗官纷纷递上辞呈以此向朝廷施压。 “制定约法就是为了整合各方力量让大伙莫把力气花在内斗上!”文天祥在福州得知行朝官员纷纷请辞的消息摇头笑了笑派人用快马给幼帝赵昺送去了大都督府的决议。 宋祥兴三年冬十一月文天祥举荐庶人杜规为户部尚书兼海关总长总领大宋财政及海关事务举荐萧资为工部尚书兼科学院长总领军械制造、科学研究和宫殿城防、河道修整诸事。请左相6秀夫兼领刑部尚书差遣总领修订大宋律法、监督诉讼诸事。请前右相陈宜中领礼部尚书、外事大臣差遣总管对占城、麻夷、渤泥等海国通好诸事。举荐帝师邓光荐兼职广南东路安抚使主管地方民政。举荐原户部尚书王世泰出任广南西路安抚使。举荐闽乡侯苏醒为流求节度使总领流求军政。 帝冕许之百官心下稍安。六个新职位上有三个是行朝旧臣这个结果让大家又恢复了些对大都督府能“公正”处事的信心。新任户部尚书杜规虽然非出身于科举但四年来此人筹粮筹款保证补给的功劳在那里摆着谁也抹煞不掉。并且参照《临时约法》在大都督府任职三年以上的幕僚可出任七品以上官职杜规出任户部尚书无可厚非。 “不好宋瑞要动手了!”逃脱了被裁撤命运的陈宜中从文天祥的这番举措中明显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在约法通过之前他就料定文天祥会凭借《临时约法》对目前大宋内部的各方势力进行一次暴风骤雨般的整合但是他没想到文天祥的手段玩得如此高明如此果决。 没等陈宜中用自己的推测说服众人做好准备大都督府的另一个建议送到了赵昺面前。文天祥举荐大都督府幕僚和任满三年的原福建地方民选小官七十余人出任广南东、西两路府县官员举荐行朝无差遣六品以下冗官四十余人任其从属同时征调行朝冗官二百六十余人包括全部御史和谏官为大都督府幕僚。 文天祥的建议上说“若有坚持辞官者。念其患难之时护驾之功大都督府给其银五百两准其荣归故里。” 同时文天祥下令在大都督府下设监察院。由刘子俊出任监察院正卿。负责监督百官行为防止贪污舞弊。规定监察院有监督之责无拘捕之权。证据确凿后需交刑部6秀夫处由其裁夺是否对疑犯进行羁押。 原大都督府敌情和内政二司合并为谍报司由陈子敬担任总监。何时与另一位匿名人物担任南北总统领。 朝野震惊。 丞相府内部的变动大伙不甚关心。内政和敌情二司的工作本来就很神秘事关抗元大业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对这个机构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来。但外派官员和征召冗官入幕的事情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到此时才豁然觉文天祥不仅仅是个为人正直又擅长领兵打仗的直臣。他也有“奸诈”的一面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时刻他不会将自己“奸诈”的本领充分使出来。 《临时约法》规定在大都督府入幕三年以上者即使没有功名也可以出任高官。而从攻下福州试行选举到约法建立差不多正好是三年时间。所以文天祥举荐的七十余名地方官员无论原来是否有功名在手出任地方都名正言顺。 这些人或在大都督府内熟悉新政运作。或在地方任上有过选举和被选经验知道其中好处。他们一但主理地方新政和约法自然会毫无阻碍地推行下去。 行朝群臣纷纷出言反对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所有人的任命都不违背约法大都督府是在规定权限内合法地使用自己的权力。 但大伙却不敢在以辞官相要挟。当年文天祥在福建与北元苦战行朝见危不救给破虏军唯一的支持就是纹银五百两。文天祥此时得了势力答应给不合作者每人五百两银子遣散费已经是仁之义尽。当然这五百两银子也许是个巧合。但所有人不敢向巧合方面想。万一不是呢现在大伙想着从文天祥手里捞好处当初做得为什么又那样绝情呢? 叶旭、李麟、张奇龄等御史跳出来大声呼吁被征调到大督府幕下的官员们群起抵制这个不合理的政令。但是经过先前一个多月的折腾又被五百两银子勾起了心中的愧疚大伙渐渐没了精神。一些挂着尚书、侍郎、员外虚衔的官员纷纷整理行装乘马车到福州报到。一些没有治政经验只会找茬挑错的御史们也纷纷打消了反抗的念头结伴走向福州。 “能为国做事何必争太多虚名?”很多真心为国的官员们如是想。陈龙复、吴希奭、邹洬等故人目前的成就让他们感到羡慕能像上述几人为国家做一些实事他们不在乎官位高低。 况且大都督府裁撤冗官削减虚职高薪养廉严刑肃贪正是他们所期待的雷霆手段。在这种相对干净的官场环境下正直的人不愁做不出番事业来。 “跟在丞相身后比混吃等死强。况且丞相大人羽翼已经丰满咱们再折腾也争不来什么。三年之后大伙也算是经验丰富干员外放到新征服之地职位不会低于府、县。”除了新政的支持者外大多数被征召的人这样想。大都督府的幕僚供给丰厚虽然大伙入了幕就失去了原来的官职但那些没有实际差遣的职位本来就是噱头还不如去大都府做事有奔头。 “丞相这次外放官员一次就是七十多。先前有进士功名的多放了知府。先前有秀才功名的多放了知县。大伙功名、职位都不比这些人低差的就是跟错了人没在丞相府下混些实际功劳。此番去了说不定有更好的前程在等着只有傻子才跟着叶旭瞎胡闹!”更有机灵者私下如是议论。十月以来破虏军动作巨大。除了在两浙一带稳步前进外萧明哲和杨晓荣二人在广南西路的剿匪工作也进行的卓有成效。如今大都督府已经下令将主帅邹洬、张唐和他的第一标吴希奭和他的炮师调到了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的交界处。许夫人的兴宋军也奉命分散到各地接管了地方治安和防务。 可以预见一旦军队调动完成破虏军主力就可能杀入江西与北元主力决战。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能有多少新职位空出来。按这次职位安排的惯例肯定是大都督府从员优先到时候大伙的机会更多。 “说不定三年之内能扫荡江南恢复故国吧!那时候作为丞相门下士心中抱负还怕无处施展么?”这样想着很多人心里的郁闷渐渐释然。 “宦海沉浮荣华富贵不过云烟过眼。今天你做了一品大员明天就可能是阶下苦囚。何必呢?如今国权旁落哪天陛下禅位了大伙是尽忠呢还是转舵呢?即便文天祥无篡夺之心这个根基不稳的约法这个风雨飘摇江山又能多支撑几天?”也有人硬下头皮来在杜规手中领了五百两银子回去做自己的富家翁。出乎人预料大都督府没有难为这些人反而奏请皇帝反而根据以往功绩给了他们一个不拿俸禄的爵位。弄得辞官者反而觉得自己心眼小了长叹几声后大隐于福、泉二州市井。 叶旭、李麟、张奇龄等折腾了几天现身边响应者越来越少只好认命。好在丞相府事情多也没时间难为他们几个。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情几个御史跟在队伍的最末依依不舍地拜别了宫殿。 热闹而嘈杂的行宫附近立刻清净起来。例行早朝时也再不复乱哄哄的集市模样。 原来蒲家花园现今的大宋皇宫门口稀稀落落停了几辆马车陈宜中、6秀夫、赵时俊三个留守的最高长官6续走进了宫门内。 “6大人昨夜睡得如何可曾把酒吟诗驱赶这无边寒意?”礼部尚书陈宜中看了看左右两个同僚意味深长地问道。经过文天祥这番辣手整顿跟在皇帝身后吃空额的官员一下子被扫荡了四分之三。六部官员除了吏部、礼部和刑部还留在泉州外其他三部全部迁往福州与大都督府合并精简。权力的旁落和同僚的减少让陈宜中很不习惯每当看到空旷的金殿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议政时那番热闹模样。 虽然那时热闹却没有效率如今冷清却效率甚高。 陈宜中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再夺回权柄。虽然他因为得了礼部尚书的差遣丞相的虚衔得到了保全。但他知道如今军心、民心皆不在自己。但他一直不甘心的是为什么以正直和忠诚而闻名的6秀夫会变相支持文天祥推行新法。为什么身为皇族的赵时俊眼眶皇权旁落却站在文天祥身边为虎作伥。 “昨夜风大6某披阅案卷时闻庭院内寒鸦不住惊鸣今早开窗本以为落叶满地。却见窗前苍松风采依旧只是窗台上一壶旧水却凝成冰倒也倒不出来。”6秀夫心不在焉地答道。 “嘎嘎”仿佛与他的话呼应几只寒鸦从宫墙内梅树枝头跃起哀鸣着飞上了半空。 第四章 初(四) “冷啊透骨的寒!”如果有人问起大宋官员们对祥兴三年冬天是什么感觉十有**会得到这个答案。 冷非常地冷。不管天气还是每个人的心里。 跋涉了上百里路从泉州赶到了福州总觉得念在昔日同僚的面子上文丞相不会让大伙太难堪。没想到到了福州连丞相大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福建安抚使陈龙复带着个什么叫完颜靖远地接待了大家不分官职大小统一安排在靠近闽江的官方驿站里。 没等冗官门从失落中缓过精神来新任户部尚书杜规又来了。先是给每人了一个金属制的号牌说是俸禄卡告诉大伙凭此卡和个人的名贴每人每月可以在福建境内任何一家票号领到五两纹银做生活费用。然后传达大都督府将令从今之后大伙头上的虚职全部作废统一为九品幕僚先到邵武书院去学习半年数术与格物学业完成后方可根据个人成绩补充入大都督府内做事。 这下非但原来就心存不满的几个御史连同一心想为国做些实事的各部侍郎们都跳起来了。在座诸位从二品大员到六品御史就连职位最低的员外朗的俸禄每年都不止六十两之数。五两银子一个月够干什么连雇几个仆人牵马坠镫都不够!况且大伙都是为国效力过多年的你大都督府不想用一并开革便是何必想出让大伙再去学校补习这一招数来羞辱大家。 “我们要见丞相大人问问他到底何意!”前御史大夫叶旭跳着脚说道。危机面前斯文不得。反正文天祥不敢杀人灭口此番拼着丢官罢职也要让人们看看言官的风骨。 “对对丞相大人不给咱们个说法咱们决不听令!”跟叶旭向来交好的几个言官大声嚷嚷道。在泉州城几个人曾以辞官回家相要挟后来又跟随大流来了福州种种有始无终的举动已经折了面子眼下抓住机会一定要把它争回来。 “诸位大人稍安每月五两俸禄只是供大人们日常花销。至于衣食住行邵武书院中自会替诸位安排大人们不用操心!”杜规笑眯眯地安慰隐藏在肉眼皮后小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往自己每月给朝廷拨两万两白银御史们还弹劾大都督府不如数供应朝廷用度慢待皇室。敢情这些大人们无论做不做事都要拿与虚衔相应的俸禄。照他们的需求甭说两万两每月二十万两也填不满这个贼窟窿。 这还是在大宋刚刚光复福建和两广三路的情况下如果破虏军把江南各地都光复了凭着民间那一万多名进士一万多名门荫的花销大都督府还不得去砸锅卖铁?(酒徒注:宋代为了拉拢文人每年取进士数量非常庞大宋太宗在位二十余年进士科取就达近万名。此外南宋还每年恩荫补官五百人。这些人为国家公务员阶层导致国库空虚连养兵的钱都拿不出来) 周围响起了一片嗡嗡议论声大伙依旧对文天祥的安排感到不满内心里却没那么恐慌了。五两俸禄虽然少但丞相府能给实打实的现银而不会像行朝那样用米、绢和一些没有用的物品来折算。如果省着些花买个书童也够了或者攒上几个月后买个妾大冬天里也好有人捶腿暖被。 见大伙又要向文天祥妥协御史大夫叶旭赶紧向前走了几步不依不饶地叫嚣道:“那也不够当初说好了到大都督帐下听令凭什么让咱们从头来过?难道我等生平所学还不如那些贩夫走卒没一样可被文大人看得上眼的么?” “对啊”几个原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的官员心事又被叶旭的话勾了起来。大伙虽然没有跟丞相并肩作战过但多是功名在身学识优厚做个低层幕僚已经是委曲求全了难道文大人真的瞧不起我辈致斯么? 在诸冗官中原兵部侍郎王志诚年龄最大又曾补过实缺看看众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上前两步冲着杜规拱了拱手说道:“杜大人我等既然来了福州亦未打算贪恋原来的权位。但报国心切纵使不堪为丞相大人运筹帷幄留下作个帐前行走洒扫之士也堪用的又何必到邵武重操学业?望大人将我等心愿转述丞相知晓若丞相依然嫌我等才疏学浅再做计较不迟!” 作为一任兵部侍郎王志诚胸中还是有些才学的。眼下大都督府兵马司和行朝兵部合并了才导致此人失去了官职。杜规对有真才实料的人素来敬重见王志诚出面说话赶紧还礼客气地解释道:“王大人何出此言对诸公的到来丞相大人欢迎之致。只是这几天忙于军务才没时间亲自前来接迎诸位大人!” “那又为何安排我等去邵武学习?其中缘由还请杜大人解释一二!”王志诚郑重问道。行朝与蒙古人作战每战必败而面对相同的敌人破虏军却是百战百胜所以失去兵部侍郎的官职王志诚并不觉得可惜。只是他本怀着一腔热情希望能在文天祥帐下重建功业此刻却被打到邵武实在心觉不甘。 “对论诗文论兵法我等比不过丞相大人至少比那些无功名在身的粗人强一些。难道破虏军上下就没这点肚量给我等一个容身之所么?”有着前兵部侍郎做主心骨叶旭咋呼的声音更高。三角眼睛上下打量着杜规口中的词锋越来越利。 “对真正有才华的人破虏军上下向来是欢迎的。但对于光会给别人挑毛病自己却拿不出一点计策来的废物恐怕非但破虏军哪里也养之不起!”杜规的脸色一冷淡淡地回答。 他由商贩出身而得高位心中本来就藏着一个疙瘩被叶旭三番五次地戳到痛处涵养在好也按耐不住。冲着众人团团做了个揖大声说道:“之所以让大家先去邵武书院是怕大伙初来对大都府下制度不了解导致水土不服。邵武乃破虏军重生之所大都督府诸般制度皆自那里所创。大伙去了多看看多听听自然有莫大好处。至于军中能否容下诸公想杜某一介白衣都能在丞相大人麾下建功立业。诸公之才千倍于我还怕将来报国无门么?” 几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旭方才处处紧逼态度近乎无理取闹。杜规身为丞相面前新贵都能始终能相待以礼。丞相府一个幕僚尚且能宽容若此如是推来文天祥能是心胸狭窄之辈么? 骚动声渐渐平息有人怀着歉疚从杜规带来得随从手里领了各人的号牌。有人性急干脆问起了去邵武的船何时出。叶旭等几个带头闹事的御史们心犹不甘兀自压低了声音强辩:“学一学大都督府的规矩看看破虏军重生之所自然重要。但学上一半天也就够了何须浪费半年时光?” “恐怕花半年时光学习对叶大人来说还是太短呢?大人若不信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杜规知道今天不把叶旭这个刺头说服了事态难以善了强压着怒气笑问。 “但凭大人考教!”叶旭拱了拱手不服气地说。他出身于进士三甲面对一个小商贩的问话自然信心实足。 “如是大人请听好。杜某的第一个问题是出兵打仗先要保证的是何物?”杜规笑了笑提高了声音尽量让所有人听见。 “自然是粮草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叶旭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完了得意洋洋地四下扫视半圈然后再次向杜规拱手“杜尚书不知道叶某可否答对!” “叶大人才高八斗此等问题自然不在话下!”杜规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以破虏军最大编制的整编标每标分为五团二十个营。每营将士五百。战时每位士卒日饷纹银一钱供米一斤菜一斤。每三日供每士卒肉半斤。假设官兵待遇同等出兵江西作战两个月。作为丞相府幕僚叶大人得提醒丞相至少需要准备多少银两、多少米粮多少肉食以供军需?” “这个?”叶旭眨巴着小眼睛半晌接不出下文。若问论语、春秋他可以背诵出每章每节甚至说出每句出自何处。但对这些琐碎帐目心中却没半点概念。想了好一会儿才悻悻说道:“计算之学的确非我等所长。但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文官运筹帷幄武将奋勇争先。这些杂学自然交给底下小吏来做何须我等考虑!” “非也叶兄此言大谬!”杜规高声打断了叶旭的狡辩。“叶大人是文职自然想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不知道所谓运筹不但是如何给地方设圈套还要把自己这方面的种种细节考虑进去。其中物资供应当其冲。你设了圈套敌将上不上当说不准。但算不清自己这边所需物资一旦仗打到一半军中粮尽叶兄可知什么后果?况且刚才杜某说言尚未计算沿途消耗未计算军械损失未计算驮马所需草料。真实筹划作战比此复杂百倍。叶兄想把这些杂务交给从吏但从吏计算正确与否叶兄心里可曾有数。一旦所计算数字失误损兵折将是叶兄之过还是前线主将之过?纵使到那时叶兄勇于承担错误万余将士性命谁能把他归还回来?一败之后卖给敌人的可乘之机何人能前去弥补?” 叶旭无言以对只觉得头下有几滴汗沿着脑门子流了下来。他向来号称满腹经纶总恨自己没机会独领一军施展平生所学。到了现在才突然现自己肚子里的诗经、论语对战场无半点用处。正惶恐间又听杜规说道:“我辈为人谋者不求像主将那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要能替主将分忧把战前准备做好。不求每战料敌机先但至少得明白自己一方士兵虚实每支军队每日能行多远士气多高攻击多锐当得了对手几分。要把一切算得清楚才不至于做出毫无根据的谋划来。如果连最基本的数术都不懂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嘿嘿恐怕多是吹牛!” “咱去做地方官还不行么?”有人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杜规的话对众人积极性打击实在太大照他的说法此番入丞相幕的官员十有**是废物需要重新回炉。 “做地方官员至少也得清楚治下多少百姓。每年税收中留出多少才能补贴劳力不足之家使其不至于心生怨恨铤而走险。要算出每年雇佣多少民壮才能修整河道平整道路。还得清楚要多少开销才能完成陛下所托的教化万民之责!”杜规向南方拱了拱手义正词严地补充:“如果做官只是写写诗拍拍上司马屁恐怕人人都能做得何须委屈诸位高才?做了这般糊涂贪佞官逼得百姓怨声载道我们行为与那蒙古人有何区别?换句话来任由如此糊涂官员当道做我大宋百姓与做蒙古百姓有何差异!” “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如同油锅里溅了滴水人群立刻炸了开来。叶旭等人虽然被杜规挤兑得无地自容但本能的反应还是斥责杜规的说法目无君上。 “是不是大逆不道咱不清楚。约法里也没有这一条。咱老杜没读过多少书心里却明白这当官的是百姓雇的小伙计拿着百姓的血汗钱若不能为百姓做些实事甚至祸害地方无论有心无意都是昧了良心的王八蛋。诸位骂老杜时先拍拍胸脯想想这几千年来是百姓养活了咱当官的还是咱当官的养活了老百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从小到大大宋的读书人受到的都是这种教育无论其出身王侯之家还是在农村野地凭着父辈的血汗钱供养寒窗苦读后一举成名都在心里把自己归类为劳心者归类为众人头上的精英。却从来没人想过到底是精英们哺育了百姓还是精英们承受了百姓的供养。 在福州胆大妄为的杜规借着号牌的机会给他们上了破虏军第一课。无论杜规的话能否被其接受人们的观念中除了天地君亲师外至少被强塞了个百姓二字。 《临时约法》规定所有大宋百姓生而平等。但是约法中并说明如何实现平等并未指出任何道路。在杜规眼里这条约法比起佛家的众生平等还虚无。但杜规在不知不觉间向他人灌输着同样的道理。 非但他破虏军乃至大都督府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强化、传播着文天祥的理念。这个过程中有反复有磨合甚至有阻碍但那些烽火岁月里以文天祥为核心很多理念不知不觉间向外扩散开去。 过程中有人承受不了新观念的冲击而离开有人愤然走到了文天祥的对立面。但无论如何新的观念以各种方式由《天书》走到了人间慢慢生根芽开花结籽。 把冗员们连哄带劝送上前往邵武的客船后杜规匆匆赶回城内。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很高兴自己又替文天祥做了一件事。文大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杜规总希望自己能给其更多的回报。 辅佐着丞相大人达成他的每一步心愿就是杜规认为的回报之一。为此他纵使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 “杜大人去视查港务了怎么样货栈够用么?”城门口巡城官魏定国看见了杜规的马车远远打招呼。他与杜规同时入的破虏军虽然现在级别差了很多但彼此之间情分非浅交往起来也没半点拘束。 “没送了批人去邵武读书文丞相说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一旦感悟将来可堪大用!”杜规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答。 关于行朝冗官的安排大都府内部曾经有过一番争论。刘子俊、陈子敬二人认为冗官皆不可用政见亦与大都督府不合。最好办法是安排些微不足道的闲职给他们逐步将他们驱赶出决策中心以外。而陈龙复和文天祥认为这些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才智也不算低以前无所建树只是因为他们所学的东西和个人见识有所不足。大都督府要推行新政于天下就要有包容天下的心胸与其将冗官们弃置不用不如尝试改造他们掘其身上的潜力。 杜规为人圆润又不失原则所以才受命去安置行朝官员。 “噢那大人赶快回去议事吧估计丞相还等着大人呢。今天门口过了一批海商长得其貌不扬携带的货物也极其粗糙。但一个个却好像有多少钱似的烧地很呢。我听说他们来自什么高丽对是高丽国就是那个蒙古人的奴仆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第四章 初(五) 自从破虏军攻下第一个出海口后与外界通商的事情就由杜规统一管理。他出身商贾自知学问有限所以着实对沿海各国情况下了番功夫去了解。据杜规所知此刻巡城官魏定国口中的高丽乃是大宋东边的一个小国北元的藩属之一。虽然国号为高丽但与被唐所灭的古高句丽国没半点关联。相反却与边陲小国新罗有不解之缘。史载“唐衰新罗战乱弓裔自立称王国号摩寰。后其将王建杀之建高丽定都松城。” 高丽建国后一直趁着中原战乱的机会扩张疆土贪得无厌地将国境推进鸭绿江边结果惹恼了刚刚崛起的蒙古。窝阔台汗派大将撒礼塔来攻高丽人望风而降。撒礼塔撤兵回国高丽王降而复叛。反复数次后高丽彻底变成了蒙古的属国。并且积极帮助蒙古人打造战船训练水师从受害者摇身一变变成了蒙古人南下攻宋的得力鹰犬。而蒙古大汗也知道不时地赏赐这头恶犬块骨头以奖励其忠心。不但派兵帮高丽王镇压国内叛乱还先后把耽罗(济州岛)、西京(平壤)等地赏赐给了他。(酒徒注:从历史变迁看现在的韩国领土应该继承于新罗向北最多到平壤。如今他们把中国东北算做韩国的一部分这个算法非常无耻。) 在杜规的印象中大宋与高丽的贸易量很小并且多以民间交易形式进行。虽然从福州、泉州两大商港去高丽的路途不远沿途海况也算平静但大部分海商都不愿意与高丽人来往。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高丽王惧怕蒙古不允许国内商人与大宋海商进行大规模贸易更深层原因是高丽货质量实在太差。那些高丽人出售的物品表面看上去光鲜实足用起来却没几天便损坏了。在福建未曾大规模生产民用刀具的时候还有高丽商人假冒日本刀具来港交易。待到福建、泉州等地大规模水力作坊出现后高丽人的假冒伪劣产品便再也没有了销路。每次随船而来的不过是些麻布、药材等物实在卖不上什么价钱。 “来一大批海商还要求见丞相大人他们想做什么?”杜规有些怀疑这伙海商的来历。没有商业利益为驱使这批海商的来历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高丽的官员而不是商家至少他们的到来是奉了某种特殊使命。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走到了大都督行辕外。杜规跳出车厢刚要向行辕内迈步看见参谋长曾寰匆匆自里边跑了出来。 “杜大人回来了快些进去吧。文大人有事情安排给你呢!”看见杜规曾寰的脚步缓了缓低声说道。 “马上去是什么要紧事么?”杜规见曾寰的脸色不太好看惊异地问。 “来了伙高丽人自称是高丽王的使节很嚣张。丞相下令赶他们出去他们又赖在驿馆不走。很麻烦……”曾寰摇头说道脸上的表情充满鄙夷。 “赶他们出去?”杜规更加觉得奇怪了。与文天祥相处三年多来他很少看到对方这么大的火。即便是在黎贵达投降福建西部被达春血洗时丞相大人待人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这伙高丽人到底说了什么惹起的风波这么大? 带着一肚子疑问杜规走到文天祥常办公的内堂。只见比自己早回来一步的侍卫长完颜靖远、福建安抚使陈龙复还有监察院长刘子俊等人都在每个人脸色都青黝黝的仿佛和人刚刚生过一场恶气。 “报告丞相杜大人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杜规的身影完颜靖远大声禀报道。 “赶快进来子矩我们正在等你。冗官的事情安排得怎样还算顺利么?”文天祥听见杜规的名字放下手中事务关切地问。 “还好大家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虽然不开心也都接受了丞相的安排!”杜规简明扼要地将劝说众人前往邵武的过程说了一遍根本没提起叶旭等人当时如何刁难自己的事。 听杜规说完文天祥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肯去就好他们读书多若肯用心思学东西也应该比别人快!这件事先放一放眼下有更麻烦的事情安排你去做!”他对杜规如此处理冗官安置问题很赞赏在他眼里杜规是个难得的干才。虽然读书不多但心胸气度和处理事情能力都远在这个时代一些所谓的“名士”之上。 “但凭丞相吩咐!”杜规不知不觉间挺了挺胸大声道。能被丞相如此赏识他心内觉得甚为得意。看了看刘子俊等人的神色又赶紧低声补充了一句“卑职愿尽力而为定不负丞相和诸位大人所望!” “没有那么严重好了大家都笑一笑犯不着跟那些人生气!”文天祥先安抚了一下众人情绪然后对杜规介绍道:“来了伙高丽商人却自称为高丽国的使节。拿着些不值钱的东西却想换咱们的大船并且提出要求要咱们限制船只进出港口不准到高丽附近海面贸易。我一生气就下令把他们赶到了大街上。后来与大伙一核计觉得这背后有文章。所以才需要子矩出马摸一摸他们的底细!” “丞相莫非以为他们有恃无恐?”杜规小肉眼一眯缝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对刚才陈大人分析高丽人作为别人的鹰犬主人还没话却自己扑过来做势欲扑这番举动实在过于蹊跷……”刘子俊点了点头将刚才生的事情和众人的分析说于杜规知晓。 来的高丽主使名字叫宋桐副使名字叫王全。据他们自己说是奉了高丽王的命令前来堪合贸易。想与大宋约为兄弟之国但希望大宋每年赠给给他们白银五万两做友好费。同时希望用一批劣质漆器换一艘新式海船。 当然他们不好意思说交易而是说海船用做给高丽王的回礼。 “商不像商官不像官实在蹊跷!”刘子俊疑惑地说道“子矩和这些外邦打交道多过去看看应当知道他们确切身份!” “并且如果他们欲要挟我等派使节来便是?何必遮遮掩掩打着商人的旗号前来!”陈子敬在一旁跟着补充刚刚接替了刘子俊的敌情收集工作他干得非常尽职。但情报部门的精力主要集中于北元对海外各国最近生了什么事情实在了解不多。 “我听说高丽王王愖最近娶了忽必烈的女儿为了表示忠心把名字改成了王昛。他们敢如此嚣张估计和在北元面前得势有关。”杜规想了想快给出了关于高丽国的最新传闻。北元在高丽施行羁縻政策任命高丽王为大元忠烈王替大元管理高丽。同时还任命了几个达鲁花赤在高丽驻守。市井传言在没娶到北元公主前高丽国王见到北元的达鲁花赤都得赶上前施跪拜礼。娶了北元公主后自觉腰杆子硬了已经敢与元将并肩而坐。 这种在宋人眼里觉得是耻辱的事情吃顿牛肉就能吹嘘三年的高丽人却觉得甚为光荣。虽然眼前平安是做了女婿换来的可毕竟与强者搭上了关系。(酒徒注:高丽缺牛所以牛肉只有上层社会可以食用。直到现在牛肉价格依然昂贵) “所以我认为这事可以从两个角度看一种可能高丽狗仗人势想借着北元撑腰从我大宋捞取好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高丽王试图与大宋建立联系以便将来有机会对抗北元。”介绍完了高丽形势杜规总结道。 “你先晾他们几天等他们等得着急了再与他们交流一下。那些人带了批货物来自称为世间品质第一。你也看看值得不值与他们做别的交易。海船是绝对不能给的等价货物可以考虑。你与他们小心周旋顺便打听一下蒙古驻高丽军的最近得情报!”将杜规的分析综合在一起想了想文天祥命令。 杜规领命而去屋子内的气氛很快又恢复凝重。刘子俊、陈子敬、陈龙复等人的目光6续落到了参谋们刚刚摆好的沿海地图上。 高丽人不但是仗着北元的势力妄生事端他们敢找上门来出言要挟手中除了北元这支力量外应该还有其他凭借。 文天祥皱着眉头脸色慢慢开始变得冰冷。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听见高丽二字就压不住心头怒火。好像有一股浓浓地恨意埋藏在心中左右着他的思考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对高丽人的真实目的做出判断。 “即便高丽人真的打算助纣为虐恐怕也力有不逮。咱们离高丽有数日海程他欲跨海来攻未必过得了水师这一关!”想了一会陈龙复低声道。“咱破虏军如今对北元最大的优势就在海上高丽为北元的附属国水师力量应该比北元还差。如果他真的想趁着元、宋交战之机捞好处也应该想想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实力。” “不怕他没有实力怕的是他自己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进攻福建高丽力有不逮。但如果他出兵骚扰北方海上商路咱们却防不胜防!高丽认虽然是蒙古人的奴才但一向表现比蒙古人还坏!”刘子俊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高丽人仰慕汉文化所以多能说得汉语。凭借这种本事他们在北元军中一向很吃得开。蒙古人四处烧杀抢掠高丽人就作为他们的“通译”或者传声筒四下大捞好处。 一股怒火再次涌上文天祥心头无尽的杀意从记忆深处传来毒蛇般撕咬着他的内脏。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高丽人成见如此之深。这份恨意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文忠的记忆。 在文忠的记忆里正是这个号称高丽的民族跟在日本人身后杀进了中国。从东北三省到江南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罪恶的身影。凭着流利的汉语和对华夏民族习惯的熟悉他们坏事做尽。以至于华夏百姓中流传这样一句话“杀人的日本鬼子剥皮的高丽棒子!” 日本鬼子喜爱滥杀无辜但日本鬼子不熟悉中国很多时候找不到百姓藏身地点。而高丽人在自己国家灭亡后于中国生活过多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凭此他们充当日本人的眼线打手做坏事的手段有时比日本人还凶残。 两份不同的怒火重合在一处使得文天祥很快做出了决定。轻轻敲了敲地图他低声道:“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有备无患为妙。先让水师到福州戒备让方家也准备一下等曾寰回来让他带着参谋们拟一份作战计划。适当时水师得护着商队去一趟高丽看看这些人有什么叫嚣的资本!” 东方海面早晚要清理一下。无论是为了打击北元还是为了自身展。 陈龙复等人楞了楞显然没想到文天祥这么快就做出了准备出兵的决定。众人互相以目光交流都觉得现在并不是四下树敌的好时候。 临时约法刚刚通过大都督府也刚刚正式建立了自己号令天下的权威。大宋内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理顺这个时候贸然跨海东征会给内外敌手留下无数可乘之机。 “丞相末将觉得此事还需慎重!”沉默了片刻刘子俊上前劝道。他今天给大都督府带来了一叠非常重要的情报。据监察院在安插的细作反馈因为削减冗官的动作过于猛烈和地方权力安排过于向破虏军内部倾斜导致了很多人的不满。一些有心之士已经暗自联络誓要用一切办法为大宋皇帝夺回权柄。还有几个表面对大都府政策甚为温和的重量级人物也打算采用“非常”行动以当年大宋对付权相的办法“为国除奸”。 虽然这两伙人目前都没将意向付诸实施但牵连人之多涉及层面之广远远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曾经生的权力争斗。 这是导致大伙心情沉重的另一个原因。 如今的大宋就像久病初愈后的一个人随时还有可能再倒下去。虽然最近丞相府成功整合了各方力量虽然在军队与丞相府官员的联手压制下大伙通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约法。但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临时约法》不是终极目标它只一条契约一种最大限度整合各方力量的契约。约法大会也不是开过后就一劳永逸的锦囊妙计大宋面临的一切矛盾不是凭着一次或者几次大会就可以完满解决的它只是一个手段一个有助于大宋走出困局的手段。 没有一处是可一劳永逸的事对比约法大会召开前大都督府只是得到了名义上的抗元主导权。除此之外面临的其他问题非但没减少而且随着力量整合的过程逐渐增多。 短时间内大都督府需要保证北方的乃颜能与忽必烈抗衡下去让北元主力无法大举南下;大都督府需要解决困扰着福建和两广的粮食问题保证百姓和军队的需求;大都督府需要赚钱需要扶植新兴产业为自己培养支持者;大都督府还要睁大眼睛防止有人借着皇家的名义篡夺权力煽动内乱……所有这些归结于一句话大都督府需要在最短时间内保证在不得不与北元倾国之力决战那一刻积蓄起足够的力量。 一切才刚刚开始起步高丽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来下绊子。这朝来寒雨晚来风大都督府能挺过去么? 文天祥看了看刘子俊再看看摆在案头上那一摞绝密报告脸上明显出现了几分犹豫。 比高丽人横插一脚更让人头疼的就是来自大宋内部的矛盾。送冗官们去邵武学习、实践的举措是必须的。这条策略的成败不但关系着大都督府能否顺利整合原来属于行朝的力量还关系者将来收复部分失地后如何让各地读书人数万名进士和数十万名儒生更好地为新政所用。 这些书生虽然迂腐虽然学无所用。但是他们受到的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华夏千年文明要通过他们的手来传承。如果能顺利解决好这个问题新政的推广将无往不利解决不好这个问题纵使在军队的威力下新政强行得到推广。恐怕华夏文明也要面临一次大的断裂这条裂痕不知道后世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去修补。 送他们去邵武书院学习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花时间让他们认识到时代已经变了。已经不是孔夫人做论语那个年代。外族的压力和内部的矛盾需要儒学和儒学的传承者去适应去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抱残守缺。 如果从第一步开始就有人已经试图以暴力来反抗的话。接下来的融合工作还有希望么? 难道同样是为了国家兴盛只要政见不同就非得流血千里么? 难道重新获得一次生存机会的大宋依然要重复历代王朝那种对外仁慈对内残忍的“仁政”么? 文天祥心里没有答案。 “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无论对高丽还是几位大人毕竟他们还没有进一步行动罪责还未明显!”陈龙复犹豫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对刘子俊提出过的立刻采取非常手段将所有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的看法他有些与心不忍。 说完他谨慎地看看文天祥的脸唯恐听见一个不字。 他没听见文天祥的回答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很沉重沉重得令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叹息过后文天祥如老僧入定脸上一切喜怒哀乐皆归于虚无。 文忠的经验里有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案。但是文天祥下不了决心采用。他知道自己没有文忠维护信仰时那种绝决。 对自己人他下不去手。 那些曾经与行朝共存亡的人不是叛逆也不是软骨头他们的人格远比见风使舵者高尚。但他们的固执程度和给新政带来的阻力也远远过一般庸庸碌碌者。 和他们一样固执者全天下恐怕不止百万。大都督府难道一路砍过去直到最后一个敢说实话的人倒下么? 如果不大宋该怎样做? 同样在大宋复兴过程中还会遇到无数个高丽这样见风使舵的周边小国。在夹缝中生存的本能注定他们在某个时候会借北元之威成为大宋复兴的阻碍。 这些事情大宋该怎样处理? 没有固定答案没有一个可以采用后将一切矛盾都解决的办法。圣人之言不能临时约法同样也不能。 一切刚刚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总是最迷茫也最艰难。 屋子里的呼吸声渐渐粗重文天祥、陈龙复、刘子俊思考着思考着在黑暗中寻找那一线可能的微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侍卫长完颜靖远受不了屋子内的压抑气氛借机跑了出去。片刻他扶着一个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的保镖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南洋战乱葛郎国攻击我靠港商船队截断海路。焚我粮船二艘杀水手六十余人!”保镖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白绢高举到文天祥面前。 酒徒注:请多多订阅多多推荐。如果您不喜欢花钱看请帮酒徒多多宣传推广。 第四章 初(六) 腆着有些微微福的肚子杜规走在去往专门接待各国海商驿站的路上。他的步伐不快或者说刻意放的很慢。几个贴身侍卫知道杜大人有边走路边想事情的习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面。 对自己目前的身份杜规很满足。所以他倾尽全力地去为大都督府的近一步展而效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眼中容不得任何一点对大都督府不利或不满的举动与文天祥的热忱和刘子俊的严格不同杜规的生意人出身决定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 生意人讲究讨价还价不怕人给自己的货物挑毛病大多时候挑毛病最厉害的那个往往是一个真心想出钱的买家。他嚷嚷的声音大只是为了最后和你讨价还价时占些上风而已。 叶旭、李麟、张奇龄等死硬的御史在杜规眼中不过是讨价还价者甭看他们现在叫嚷得欢等他们真正认识到了新政的好处或切身享受到了新政的好处将立刻转变为新政的鼓吹者和全力支持者甚至有可能比他们现在捍卫传统还卖命。 同样在杜规眼里新政也并非完美到不可挑剔的地步。无论是《临时约法》和大都督府现在的很多措施在执行过程中都有这样那样的偏差。但杜规不打算跳起来挑毛病他认为挑毛病的事情容易无论是给大宋的传统制度还是给现在的新政挑长眼睛的人都能找出其一大堆不足来。但大家毕竟是大宋百姓心中最希望的是振兴这个国家而不是毁灭这个国家。所以与其给新政挑一万条毛病出来不如踏踏实实做好一件事或想出一个改进方案。 想改进方案那是文天祥和陈龙复这种大智者的责任。而踏踏实实以实际行动修补完善这个制度辅佐新政从起步走到强大杜规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用自己擅长的一方面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讨价还价杜规愿意为了大都督府为了新政和文天祥与各种人讨价还价。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不在乎谈判的对方是佛前童子还是地狱妖魔。 被软禁在通商馆驿把角处一个小院子里的高丽商人显然不是恶魔。地狱里的恶魔也不会像他们一样没皮脸。远远地看见有官员向自己这边靠近两个带队的使节不顾士兵们的拦阻全力冲向大门边与监护自己的士兵撕打边扯开嗓子大喊道:“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 福州开港后对过往各国海商接待都很优厚。这家靠近闹市的驿站就是专门安排海商们居住的地方。房租公道内部设施也完善。破虏军士兵很少进入里面更甭说专门辟出院子关人了。所以几个高丽商人误打误壮创造了很多福州“第一”。住在附近院落的商人的目光早就被他们所吸引听到喊冤声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冤枉?你道本官是问案的么。即便是问案的谁敢问丞相府的公事?’杜规被几个高丽商人的古怪举止逗笑了摆摆手吩咐士兵们把他们放开然后以非常和气的口吻问道:“几位客商从何处而来有什么冤枉?为什么不去衙门告状反而在本官面前喊冤。难道你看不出来本官的职责不是问案么?” “哄!”周围的看客都笑出声来。平素出入海关众人总是能看到杜规的身影知道他是主管大宋对外商贸的第一人也知道这位杜大人待人素来亲厚。几个高丽人主管商务的大人面前喊冤难道不是肚子疼拜阎王爷烧香烧错了衙门么? “我我们不是真冤枉不不我们是冤枉。此冤枉不是彼冤枉我们……”从周围看客善意的笑声中几个高丽人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迷迷乎乎地看看杜规的官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我们是说我们受了委屈误会对是误会!” “就你们这样子没法让人不误会!”周围的几个不明国籍的海商操着流利的汉语奚落。汉话都说不利落就想来福州做生意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高丽人有“冲劲儿”。 “什么误会你且慢慢说!看看本官有什么能帮忙的!”杜规客气地说道。凭借几句话他基本已经认定了这几个高丽人不是真正的商人。真正的商人不会连对方底细毫无了解就一头撞上去。 这也让杜规心内松了口气起码得罪这些高丽人不会给大宋造成什么实际威胁。 “我们带了一船珍宝前来堪合不交易不不前来朝贡。不知言语间怎么得罪了文大人他就把我们轰了出来。交易不成我们做不了买卖无所谓影响了两国的关系那那可大大不妙大大不妙。烦劳这位大人回禀文丞相一声就说我们还有要事和他商量请他再见我们一见!”两个使节见杜规说话客气瞬间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话语渐渐不着边际。 “早知这样多关他们几天好了!”杜规心里暗自骂道。脸上依然带着几分笑眯眯的样子说道:“几位不用去见文大人本官负责大都督府对外贸易有什么话直接跟本官说好了!” “你能做得了主?”两个使节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 “他是海关总长杜大人户部尚书!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周围看热闹的海商不屑地数落。心中暗骂两个高丽商人有眼无珠。 有心给往来海商们留下大宋官府处事公道的好印象杜规客气地回答:“本官当然可以作主。你们带了什么珍宝能否拿出几件样品来让诸位同行估个价。如果真的值得交易我愿意为你等斡旋。至于其他要事咱们先把交易的事情理清楚了慢慢再说不迟!” “杜大人别理睬他们打出去算了。这两个家伙肯定是骗子。做生意哪有他们这样子的还交易呢连规矩都不懂!”围观者中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跳出来给杜规帮忙。 “对这伙人肯定是骗子杜大人小心些。”海商们纷纷附和。从几个高丽人的举止和说话的语态上他们也感到了蹊跷。纷纷出言提醒杜规小心防止这几个高丽人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目的。 “不妨诸位可在旁作个见证。我大宋对于真心前来做生意的一向以礼相待。对于那些成心捣乱的也不会客气!”杜规笑嘻嘻地做了个罗圈揖说道。 围观者见他丝毫没有官威甚觉受用纷纷还礼笑着回答:“那我等就在旁边看着帮大人揭穿这些家伙!” 说话间高丽使节的从属已经将货样取来十几个漆得铮亮的木盒子看上去甚为精致。正使宋桐下令打开木盒露出里边蓝丝绸包裹。打开一层层漂亮华贵的包裹入眼的是几把镶嵌着松石、玳瑁、水晶、珍珠的黑色鱼皮刀鞘。刀鞘上的宝石虽然质量参差大小不一但摆放的非常繁杂隐隐约约居然把长刀衬托出几分贵重意味道来。 “日本唐刀!”几个识货的海商惊诧地叫嚷。大宋境内铁矿质量差所以日本制唐刀特别是用玉钢打造的日本唐刀前几年在市面上甚受欢迎。一把随船而来的普通唐刀亦能卖到四千文铜钱若是名家锻造则着实能称得上珍宝。(酒徒注:宋人喜爱日本刀欧阳修曾写诗赞颂) 但制造一把这样的刀颇为不易玉钢乃是用木炭低温炼制成品率低质量也不易控制。通常需要一年半时间才能打出一把好刀来。所以日本唐刀价格高收藏价值大于实用。尽几年随着邵武钢的面世日本刀已经渐渐被挤出了福州市面。 眼下几个高丽人随便就搬出十几把日本刀来并且妆饰的如此花哨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兴趣。众人均未像文忠一样经历过后世之痛对日本刀好感颇深。指指点点低声计算起来。如果真如高丽人所说他们带了一大批名家打造的日本刀来这批货物着实价值不菲。 两个高丽使节见吸引的众人目光自觉很有面子将一把刀从鞘中少少拔出部分尽量远离杜规放下然后毫不谦虚的说道:“这不是日本货是我们高丽货天下最好的刀具。我们来这里带了五百把刀就是为了换一艘帆船!” “高丽货?”商人们立刻变了脸色。高丽货向来以华而不实著称如果五百把日本名刀的话的确有换艘小小的新式海船的价值。但如果是高丽货恐怕连个桅杆都换不得。 “韩兄弟能否借你的腰刀一用!”杜规的小肉眼眯缝更细笑着从贴身侍卫韩楚腰间解下把断寇刃来。 “天下第一刀是吧敢问这位高丽兄弟贵姓?”杜规一手擎刀笑眯眯地问。 “姓宋名桐。”高丽正使警觉地后退了几步大声回答。手一指旁边的副使这位“姓王名全。” “哄!”周围又响起一阵哄笑。在大宋民间历练过几年的人谁不知道宋桐这个名字与“送铜”谐音而“王全”在市井之间的意思乃做“不是人的王八”之解。两个高丽骗子连这点都没弄清楚就到福州来行骗无怪被人关押起来。 “宋桐是吧?”杜规强忍住肚子里的笑意问道“敢问宋先生能否拿你这天下第一刀和我邵武最便宜的腰刀互砍一下看看哪个更锋利些?” “有何不敢?”宋桐上前将杜规手里的断寇刃接了过去拔出刃口朝上。旁边的王全与他配合默契抓起一把仿日本长刀奋力砍了下来。 “犯规!”看热闹的人齐声叫道。互砍的意思自然是用刀刃互相击打以检验兵器质量的好坏。拿自己的兵器由上向下砍别人的兵器力量上占了太多便宜即便赢了也不光彩。 “铮!”刀刃处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众人眼睛突然一花再看去断寇刃口出了一个蚕豆大了豁显然不能用了。再看王全手中的“天下第一刀”下半截握在他手里上半截已经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呸!”众人齐齐吐了口吐沫。侍卫韩楚从王全手里将自己的兵刃夺回来望着缺口肉痛得直跺脚。 两个高丽使节全傻了眼三天前他们在文天祥面前献宝大言不惭地提出很多无礼要求认准的就是宋、元交兵大宋缺乏优质兵器。而直到今天才现大宋的制造技术已经高出自己太多一个寻常小兵的佩刀都比自己手中的利器结实。 “大伙散了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有关商务的事了!”杜规朝周围海商拱拱手笑着说道。 知道杜规准备惩罚高丽骗子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离去本来他们中有人还出于误解对高丽报着些同情。如今同情心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鄙夷。 “二位还用我问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什么目的?”杜规拔腿走进了内院淡淡地问。 周围的破虏军兵士将几个面如土色的高丽人拖将回来顺手闩住了院门。 “我们是高丽使节以经商为名意欲与大宋定交。这些刀剑就是给大宋皇帝的礼品。请杜大人收纳并给我王回赠!”假冒海商宋桐依然嘴硬虚张声势地叫嚣道。 “骗子被拆穿了还如此嚣张如果没被拆穿你们还不反上天去?”杜规心中暗骂高丽人无耻冷哼了一声问道:“你高丽现在已经是蒙古人的属国根本无对外订交之权。这堪合一说么不知道从何谈起?” “我高丽虽然被蒙古所征服但依然自成一国。国王现在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待时机一到定会驱逐蒙古还我河山。所以才愿意与大宋私下交往约为兄弟!”那几个高丽骗子也怪见商人身份被杜规拆穿反而越咬定了自己是奉命前来的使节。 “他***要不给你们些颜色你们还真当我老杜是羊牯!”杜规心中怒火上撞收起笑容拱手说道:“几位这种没边际的盟约我大宋实在不敢当。况且堪合贸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们现在与海外诸国皆平等贸易不互相赠送。几位还是收了‘宝物’租船回国吧杜某不再打扰!” 说吧一甩袖子做势欲走。两个高丽骗子一见杜规态度如此强硬心下有些慌了上前几步抓住杜规的袍袖哀求道:“杜大人且慢大人且慢!” “何事?”杜规回头不悦地问“杜某主理海关每天要管上百件事情难道你等回国的客船还得杜某联络不成?” “不敢不敢。杜大人我等其实还有其他要事相告。待我等说完后你在看咱们值得不值得交易成不?” “不值得你等不是海商也决不是高丽王座下使节。如果真的希望以一点点财物换取百倍回赠我看你们还是向北边去。不过别装作高丽使节随便换一个国家名字大都城那位还不是回赠优厚?若知错不改非要冒认使节的话这可不在我海关能处理的范围内了?我大宋矿井里边正需要补充苦役呢!”杜规冷笑几声假做生气地威胁。 来人不是高丽使节高丽人对大宋非常了解绝对不会派出这两个活宝来现眼。但这些人也不是普通骗子普通骗子手里不会有这么多在高丽属于管制物品的刀具。意识到骗子背后还有秘密杜规只能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我我等是高丽王麾下侍从他叫林声我叫金正强!”高丽骗子红着脸解释。 “你们叫什么我不关心如果再自认为是高丽使节的话我就派人把你们押送到江西边境去丢给蒙古人。看达春能否逼你们说出真实身份!”杜规的肉眼泡里瞬间迸出一道寒光盯着高丽人的脸说道。 “别别大人息怒我等的确是高丽王座下侍从但不是现在那个伪王的侍从是林衍将军和王温陛下的旧部……”两个高丽骗子被杜规吓得面色白恨恨地说。 “林衍将军是谁?王温又是哪个?”杜规吃了一惊追问。 “难道杜大人没听说说林衍将军他老人家可是我高丽的大英雄!”金正强大声抗议随即想想自己国家与大宋比起来的确太小自己国家的事情宋人没听说过也不能算无知。讪讪地低下头解释道:“林衍老将军是我高丽的大英雄他们一家都是英雄。大元攻破高丽高丽举国投降。人人望元旗而唯唯只有林将军敢说个不字。后来林将军战死裴仲孙将军拥立承化侯温为高丽王与蒙古人抗争…….” 两个高丽骗子低声说着道出了高丽内部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酒徒注:最近几章涉及高丽史部分皆为正史。其他部分与正史略有出入但酒徒保证不比韩国的历史学家们“创造”得多。 第四章 初(七) “这两人不是做骗子的料!”没等林声和金正强两个把高丽百年史痛说完毕杜规在心里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同时他也不认为这两人是做使节或者武将的料儿。尽管两个高丽人说到**处慷慨激扬在一边听故事的杜规心里却涌不起半分感动。相反他倒打起如何用高丽人内部矛盾给破虏军捞取好处的主意来。 按林声和金正强的说法并不是所有高丽人在蒙古人面前都是软骨头。那么大个国家喝醉酒后切自家手指或用夜壶砸自家脑袋的硬气人总是有几个。高丽王投降后一部分高丽人不甘心被征服在林衍将军的带领下废其王。忽必烈派大将辇哥率兵平乱高丽统领崔坦、李延龄等以西京(今平壤)五十余城归降。从此高丽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至元七年蒙古人南下林衍病死。其部裴仲孙等拥立承化侯王温为王退守珍岛(今南金罗道)坚持抗元。但高丽民族喜欢投降的比喜欢抵抗得多没多久抵抗者内部分裂被元军各个击破。王温等人均被处死一些侥幸逃得性命的残部退入大海成为海盗。 林声和金正强就是一支海盗的大头领带着一千两百多号人在眈罗(济州岛)一带干得风声水起特别是北元攻击rb失败后高丽水军损失严重大大增长了海盗们复国的信心。但是就在去年高丽王突然下令造船大建水师。十几个船厂同时开工光四千料以上大舰就造了数十艘。水师平素没有攻击目标就以周边海盗力量练兵。林声和金正强招架不住被人家追得无处容身。 二人想来想去没有对策就打起了大宋走私商船的主意。眼下高丽王奉北元命令不准南方商船入港。但商人们总是能找到办法“走私”地方高丽官员们也因为对中国货的需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丽水师虽然经常在海上巡逻拦截但他们的船慢根本追不上海商的走私船。 林声与金正强等人和手下核计后认为对付高丽水师非走私商船或方家用的那种布帆大海船不可。他们听说这种船在福建可造就凑了一批高丽“最好的刀”前来买船。到达福州后又被福州的繁华所吸引于是就动起了歪心思。 金正强很多年前听人说过大宋对外来使节赏赐丰厚。于是二人决定冒充高丽使节若能凭着蒙古人的威风骗大宋送一艘新式帆船则此行大赚。如果骗不到则以朝贡交易为名争取让大宋“回赐”一艘新船。 二人主意打得倒是好谁料到文天祥似乎对高丽人成见甚深。没等林声把第一招“狐假虎威”表演完就命人直接将他们打了出来。 “好在丞相不喜欢高丽人如果换了陈丞相说不定真让你们给骗了!”听完高丽冒牌使者的话杜规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中华上国向来对外大方陈宜中出使安南把属国变成了兄弟还倒贴进两船珍宝。如果让他看了高丽骗子的表演倒贴十艘大船的交易都可能达成。 “高丽与中华向来一衣带水唇齿相依。我等名义上在为高丽复国实际上却是帮助大宋保卫疆土。望…….”林声看看杜规的脸色嘴巴又开始不着边地瞎忽悠。 “停停别一衣带水。离得近不假可每次都是你们占便宜我们吃亏。看我们这没便宜可占了你们就帮别人动手。跟蒙古人这档子事情咱暂且不说当年大宋和金国对阵的时候你们怎么没念一衣带水的交情?”杜规的心里可没有大国风范开口就把林声的话噎回了肚子内 “那那不是迫迫不得以么?”林声被噎得喉咙里“咯”的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在高丽时听老一辈人说大宋官员都是彬彬礼对外人客气有加。怎么轮到他这就全变了样子? “行您别迫不得以保卫大宋了您先保卫一下自己就好。这些刀具你到路边摆个地摊去儿卖我给你免税。卖完了赶紧回国继续抗元也好投降也罢。都是你们自己国内的事情与大宋无关。但要是以次冲好招摇撞骗嘿嘿……”杜规小眼睛一眯笑容说不出有多阴险。 “杜大人杜大人您不能这样啊。咱们可给你带来了重要消息啊!”林声哭丧着脸哀求表情仿佛被人偷光了回家的盘缠般晦气。 “什么情报?你什么时候给我情报了!”杜规故做糊涂地问。 “高丽伪王打造水师啊在合蒲等沿海大港从中原抓来的工匠集结了两万多把周围的山都伐秃了。大人啊您怎么翻脸就不认帐呢?”林声无可奈何地哭叫道。 “他造战舰剿灭你们关我大宋何事?”杜规继续装傻就是不肯许给两个高丽骗子半分好处。 “咱们一千多人哪值得那么多船来打。造那么多船还不是来伐宋的?”金正强受不了杜规的“狡诈”大声抗议道。 “啊原来你们才一千多人啊。不是一直在保卫大宋么?”杜规做恍然大悟状抓住刚才对方吹嘘时留下的话柄不松手。 两个高丽骗子面面相觑知道这回碰到了硬对手。无论撒泼耍赖或是摇尾乞怜的招数都不见效果把心一横跪倒在杜规面前频频叩。 “如果大人能以大宋水师相助我们兄弟愿充当向导将伪王战舰尽歼灭于港!” “起来起来这对外作战的事情不归本官管辖范畴。况且了两位高丽兄弟我大宋为你们出兵也不能白去啊。你们也曾说过蒙古人作战凶猛……”杜规伸手相搀嘴巴上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敲打”。 “若大宋能仗义援手我高丽愿意生生世世永为藩属!沿海二十岛弟兄皆归大宋驾驭。”林声知道今天不付出大代价从杜规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举掌立誓“如违此誓我林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别誓别誓。这念头很多人誓转眼就忘!”杜规笑嘻嘻地嘲讽道。他也不想逼得二人过甚如今大都督府立足未稳有一伙这样的外援虽然力量薄弱却聊胜于无。打仗不用指望至少今后高丽那边的消息有了着落。 想到这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蒙古人凶残以天下百姓为奴。动辄灭人国家屠人城市。凡世间有血性者皆不欲从之。二位既然有心抵抗我大宋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仓猝之间出兵一无粮草军需二需要皇上应允。所以能否出兵相助出多少兵怎么个打法杜某也不敢轻易允诺。二位且在驿馆小住待某将此事禀告丞相之后再给你二人答复!” “多谢大人!大宋之恩高丽百姓永世不忘!”林声和金正强喜出望外再次拜谢于地。 “罢了只要将来你高丽人别忘了今日之事即可!”杜规摆摆手说道。他才不相信什么永世不忘的话在杜规眼中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就像商号与商号。只有利益没有交情。利益相同时则可联手。利益相左时立刻翻脸。与其图对方日后补报不如签个合同把本钱和利息写清楚稳妥。 “子矩能如此想难能可贵!”傍晚大都督府文天祥听了杜规的汇报颔赞道。 “属下属下只是想那些高丽人虽然奸诈却并非无可用之处。作为盟友他们的确不够资格。但是作为前锋却是可用之棋。只是咱不能白白替他出头至少要让他付出点代价。否则一旦成了习惯将来反而会尾大不掉!”杜规被文天祥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 闻此言曾寰、陈龙复、刘子俊等人心中暗叫一声惭愧。众人先前光顾着为高丽骗子大言不惭举止而恼怒却没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待听杜规说完两个骗子的真实身份后又光顾着气恼和担忧没想到如何利用这两个有利棋子。而杜规的学问、名声都不及大伙对外见识却远远过了自己这些饱读圣贤之书者. “水师去高丽一趟势在必行。派谁去打到什么程度我会叫参谋作个规划。子矩擅长与外人打交道就负责和这些高丽人签个合约帮他们做的事情都有代价。即便眼下还不起将来有机会也得还上!”文天祥点头认同了杜规的建议。 据文忠的记忆北元曾经两度自高丽出兵征伐rb。在自己的这个时空分支第一次已经生过了以失败告终。第二次征日日期好像就是今年。 但究竟北元在高丽国打造的船只是为了伐日还是为了攻宋文天祥不敢确认。自己这个时空随着破虏军的逐渐壮大已经与文忠那个时空越离越远。那个时空的很多历史已经不能再借鉴。 “苗春他们上次火烧登州已经烧了北元战舰二百多艘。这次北元又在高丽也大举造船恐怕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陈龙复见文天祥陷入沉思状低声在一边提醒。 “再委托方三当家送一千把骑兵弩两万枝短箭去乃颜那顺便打探一下乃颜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文天祥低声吩咐。 让乃颜与忽必烈互相残杀流干蒙古人的血是大都督府上下取得共识的良策。相关参谋接过将令飞跑出去安排。文天祥对着地图想了一会抬起头对曾寰吩咐道:“将南洋的事情跟子矩说一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曾寰点头答应拿出一叠案卷将最近南洋葛郎郡生的袭击大宋商船事件以及爪哇国的资料交给了杜规。 原来大宋南方海中诸国林立都曾经有使节与大宋往来。破虏军入主福建后大都督府鼓励海上贸易沿海诸国与大宋的关系愈密切。各路海商赚钱赚得顺风顺水渐渐对当地土人失去了警惕。 商队往来大小东洋(历史上对菲律宾、印尼)都喜欢去爪哇停靠。那里的铜器和锡器价格便宜运回福建后利润巨大。 爪哇国是南海第一大国不仅统治着东、西爪哇还征服了马都拉、巴厘并是三佛齐等国的宗主。但最近二年随着蒙古人的势力渐渐向南渗透缅甸、占婆、清迈和古先后表示臣服北元(酒徒注:正史东南亚各国起初投降后因不愿将国土划入北元先后反叛)蒙古人趁着这个机会与爪哇建立了联系欲和他们相约夹攻大宋但遭到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的拒绝。 十日前大宋船队在爪哇一个叫葛郎的地方靠港与当地百姓交易。当夜葛郎地方土酋哈只葛当带着万余士兵驾驶小舟袭击了大宋船队。大宋船队仓猝起锚迎战被焚毁粮船二艘其他船只抛弃大部分货物夺路逃回报信。 “只怕是在蒙古人帮助下爪哇已经内乱!”杜规翻看完情报低声分析。 “你是说哈只葛当并非受到其王指使?”刘子俊惊诧地问。他也有这种预感但具体详细消息还没有斥候从南海送回所以他不敢确认自己的判断。 “那些海岛国家可不像咱大宋。他们一个岛上的土酋就是一方霸主。所谓国王有时候根本管不了地方上的事!”杜规点点头仔细剖析爪哇国最近种种可能生的事情。“各岛名义上是一国实际上互相不服气。再加上蒙古人在旁边煽风点火不打起来才怪。不过这对咱们也非坏事…” “难道子矩有什么妙计?”陈龙复看了杜规一眼问道。与杜规共事三年对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矮胖子他可不敢小瞧。甭看此人平时不笑不说话实际上两眼一眯缝就能给人下一串绊子。 “商队说最近爪哇和三佛齐都现了铜矿纯度很高?”杜规低声说着小眼睛里放出了咄咄光芒。 曾寰、刘子俊、陈龙复甚至包括文天祥都楞住了。在杜规没进来之前他们已经商量过如何出兵保护航线的事情。但大伙的思考角度仅仅局限在大都督府应尽保护百姓之责的位置上从来没有人动过抢劫的心思。 护航的开销很大船只入海后粮食、淡水、蔬菜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但杜规一句话解决了所有困难。 他的话与大国形象和圣人之道完全不符。但他的话却在众人面前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窗口。 “打仗耗粮耗钱况且放着故土不收复去征讨海外对百姓和朝廷都交代不过去。但如果一仗打下来能稳定后方并且拿下个钱罐子大粮仓出来这仗就值得一打!”杜规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奸笑着说道。 “听你的话咱大宋一点都不像个天朝大国!”刘子俊笑着推了杜规一把调侃道:“倒向个占山聚义的强盗天天盘算着如何大块分金!” “能做占山为王的强盗总比被人亡国灭种好。能抢劫外敌总比抢劫自己的百姓好。我倒是想以德服人可别人不认识这个德字咱怎么办?”杜规笑着回应从刘子俊的语气中他听出来对方支持自己的看法。再将目光移向文天祥却看见文天祥的表情极其古怪。 “这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殖民做法伤天害理!”文天祥心头突然涌现了一股抵触情绪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杜规所描述的利益压制住了。 仗势欺人抢人财产、粮食既不符合文天祥平生所学忠恕之道也不符合文忠的国际主义精神。但现实却告诉文天祥这是解决目前面临错综复杂难题的一个突破口。对南洋如此对高丽也如此。 “子矩你说说看咱们是出兵将南洋诸岛统统拿下还是逼他们道歉赔偿?”文天祥口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惹得陈龙复等人纷纷侧目。 丞相大人变了!陈龙复等人这样想约法大会召开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大伙觉得距离文天祥非常遥远。而此刻却觉他又变近了比原来更贴近凡俗。 “不需要派很多船派几艘大船去以威压为主。扶植其中一方让他取得相对优势。然后要求战败者以铜矿、粮食为赔偿。战胜者以关税、矿石和粮食做咱们出兵帮忙的酬谢。咱们尽量直接作战或少作战。但必须保证大宋在诸岛的最大利益…….”杜规见文天祥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兴奋得双眼放光一个接一个坏得冒烟的点子接连从他嘴巴里蹦了出来。 “祸水外引因外部胜利缓解内部矛盾。这个杜规嘿……”陈龙复在心中默默地想。 “啊嚏!”正在晒太阳的哈只葛当酋长突然打了个喷嚏。放下部属进贡来的战例品他站起来遥遥向海面上望去。 “宋人不会来报复吧蒙古使节说了宋人马上要亡国了没有力量派兵出海!”已经宣布自立为葛郎王的哈只葛当不安地想。从占婆绕路赶来的蒙古使臣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旦宋人派舰队出海蒙古人立刻从江西攻入福建。 江西和福建都是哪里哈只葛当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与大元比大宋的武力微不足道。 “啊嚏!”高丽国主王昛(王愖)紧了紧衣领偷眼看了看自己家的王妃忽都鲁洁丽米斯生怕因为一个喷嚏惹了这个王妃不快否则就不但自己一个人麻烦整个高丽都要鸡犬不宁了。 “王怎么了不舒服么?”忽都鲁洁丽米斯伸手摸了摸王昛的额头关切地问。 “没没事!”王昛的身体明显一哆嗦颤抖着声音回答。向自己的妻子陪着笑脸心中却在忐忑不安地想:“她怎么对我如此好不会是战船偷工减料被蒙古人现了吧!” 酒徒注:请多多订阅多多推荐。如果您不喜欢花钱看请帮酒徒多多宣传推广。 第四章 初(八) 直到走出从大都督府水师天旋分舰队提督陈复宋还没明白手中的命令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看身边由大都督府新委派的副手破虏军第七标副统领原石牌寨寨主李翔那满脸陶醉的模样陈复宋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在文丞相面前许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承诺来。 这下好了丞相大人没让自己赴汤蹈火。他只是架了口油锅让自己和李翔往里跳。偏偏李翔这家伙还利欲熏心只想着如何立功根本不想想此行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唉!”陈复宋看看李翔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希望以此引起这位临时搭档的注意以便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怎么陈老板舍不得刚娶的老婆么。丞相大人不是说了么咱们不再归军队统辖可以带家眷随行!”李翔惊诧地看了陈复宋一眼笑呵呵地问道。一双手在脸上拔来拔去显然对脸上新生的黑毛比即将面临的困难更感兴趣。 老板?陈复宋怎么听这个词怎么别扭。奉大都督府之命跟着水师千里迢迢从广南西路赶回来陈复宋本以为凭借自己在杜浒麾下立的战功可以把护肩上的金杠添一道甚至把两条杠杠变成一个金星如果能把军衔从中校升到少将的话非但新娶的妻子会跟着高兴陈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脸上也有光彩。 可丞相大人根本没提升职的事情只是找他去问了半个时辰西南沿海剿匪情况考教了他一番对海战的理解然后就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有一个任务需要他做出点牺牲他陈复宋是否肯做。 陈复宋一冲动立刻并拢双腿挺着胸脯说了一句无所畏惧的豪言。结果文天祥给他的命令就是暂时退出水师去做南洋商团的任团长任期五年。 “你暂时退出水师皇室、大都督府、东海方家、流求苏家还有泉州联号等十八家大小海商出资组成了一个南洋商团需要一个精通水战和6战的正副掌柜我们和贵卿(杜浒)、定国(陶老么)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和李翔两个人担任正副掌柜的职务。”文天祥微笑着安排仿佛给予这样的任命是对陈、李二人最大的信任。 陈复宋一冲动立刻并拢双腿挺着胸脯说了一句无所畏惧的豪言。结果文天祥给他的命令就是暂时退出水师去做南洋商团的任团长任期五年。 “你暂时退出水师皇室、大都督府、东海方家、流求苏家还有泉州联号等十八家大小海商出资组成了一个南洋商团需要一个精通水战和6战的正副掌柜我们和贵卿(杜浒)、定国(陶老么)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和李翔两个人担任正副掌柜的职务。”文天祥微笑着安排仿佛给予这样的任命是对陈、李二人最大的信任。 当时陈复宋就懵了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质问一下文天祥为什么要强令自己退役。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是作战不够勇敢还是品行不够端正。但是看了看身边笑嘻嘻接受任务好像莫大荣耀的李翔他强迫自己咽下了这些问话。 丞相大人处事一向公道他不会做没来由的事。本着对文天祥的一贯信任陈复宋接下了这个任务。 但是接受任务并不等于愿意效命。 “你们二人有二十万块银币三艘战舰和十艘新式货船作为本金。各家股东共派了一百五十个年青才俊归你二人调遣。名单和职务在这卷文件里你们二人带回去慢慢翻看。你们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半个月之后和大宋水师一块出港。先到葛朗给被杀的宋人复仇问其不宣而战之罪。然后的作为就归你们两个自行决定!”文天祥将委任文凭交给陈、李二人后参谋曾寰如是向二人介绍任务。 “至于其他人手你们可以在泉州、福州和漳州招募退役老兵加入多少不限。但要记住出了海后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再代表大宋。换句话说你们是一个有武器的商团负责保护出资客商在南洋的商路并且为客商谋取最大的回报。但你们不属于破虏军一员所做一切与破虏军及大都督府无关。具体阶段性任务和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问杜规大人他会跟你们详细介绍……”参谋长曾寰交代的话至今还回荡在陈复宋耳边他至今不敢相信这是从破虏军总参谋长嘴里说出的话也不敢相信曾寰说这些话时一向持身以正足以成为士人楷模的文丞相就在旁边站着不说一个字阻止。 第四章 初(九) 一排晶莹的汗珠在陈复宋苍白的额头上冒了出来。暖冬的风中他突然觉得浑身冷后背潮哄哄的被风吹成了冰凉的一片。 “这就是丞相大人所说的平等真意么?”陈复宋拒绝相信。作为大都督府的铁杆追随着在他心中新政就像出生的婴儿一样干净。人世间的欺诈、肮脏、巧取豪夺行为绝不应该出现在新政身上。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新政不是善举也非恶途这个新政本无善恶它只是一种方式一种可以让国家崛起更快百姓生活更富足的治政方式如此而已。 丧失了道德制高点后的他很迷茫但是他还是决定把文天祥的命令执行下去。“但愿通过你我之手大宋崛起之路要少些血腥多些光彩!”陈复宋这样想着身影渐渐消失于冬季的福州街头。 街头巷尾不止陈复宋一个迷茫者。关于南洋商团的正义性的讨论及其后来的行为的关注贯串了漫长的世纪甚至慢慢展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伴着这场论战新政和传统新学与旧学约法与祖制野蛮务实与仁义清高所有带有时代烙印的东西在思想领域爆了激烈的冲突。这一点非但文天祥和杜规等几个商团的始作俑者没有预见到整个大宋的儒林都没预料到。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当大多数人还在为北方局势未稳大都督府如此大张旗鼓去惩办一个不知名的蛮荒小国的举动是否应该时一个怪兽已经悄悄地从新政和约法的蛋壳中探出头来张开了长满獠牙的大口……”几百年后一个在华夏国立中央大学做研究西方哲学家在给朋友的信中如是写到“如果文天祥先生真的像传说中拥有一本上帝赐给的天书的话他应该做得更好避免这些血腥和肮脏原始积累。很遗憾的是他没有做到。在我们西方同样也没有人做到……” 这篇充满个人感情因素的信在报纸上表后顿时成为一派社会科学研究者关注的焦点。甚至在地球的另一端引起了场不小的轰动。但一些冷静的学者却对此嗤之以鼻。经过研究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所谓混乱、迷茫还有那个时代与约法精神相抵触的武装商团不过是在华夏旧的主流思想即将消亡新的思潮诞生之初的一种表象。表象下面的本质是以陈龙复等人为主导的新派儒学渐渐战胜旧派儒学成为新时代的理论基础!” 这个结论很有说服力祥兴三年福建生的历史大事在后世眼中也的确也表现出了这种端倪。特别是武装商团诞生更是突破了传统儒学的框架也将华夏几千年来的外交思维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在传统儒学的指导下中原王朝对周边民族的政策可大体归纳为三种模式。第一是吞并在王朝建立之初对于受中原文化影响深远的地区一定会吞并其于版图之内从而达到儒学所提倡的四海一家的理想模式。 第二种模式为羁縻对距离中原王朝都过于远或者百姓过于“野蛮”的地区适用。中原王朝通过外交或军事途径让“蛮夷之邦”前来朝拜进贡。从而达到四夷来朝的儒学标准。但这个方法同常会出现偏差那些不知道礼仪廉耻为何物的周边小国往往体会不了中原王朝只让你表示恭顺就给很多回赐的“良苦用心”动辄造反宣布不服王化。而宣布不服王化后他们亦没有太大损失。沉浸在太平盛世假象中的中原王朝往往象征性地惩罚一下让小国继续进贡但随着使节回赠的物品会成倍增加。久而久之叛复无常居然成了一些“蛮夷”小国讨要好处的手段。以朝贡为名义的勒索行为也让中原王朝大为头痛。 第三种模式则为输送这是大宋的独创。在大宋自太宗之后与中原周边的国家战争中无论占了上风还是处于下风都喜欢以子女玉帛来平息对方的怒气顺便显一显大国风范。以至于北方民族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直到成为套在大宋脖颈上的绞索。 为几个商人的损失攻打他国并派武装商团随军掠夺的外交政策完全不符合华夏的大国风范。用当时大宋负责外交方面事务的丞相陈宜中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侮辱华夏斯文!我中华上国的颜面何在?我堂堂礼仪之邦从此之后就成为强盗之国矣!” 以陈宜中及其支持者的眼光来看抢掠是违背圣人之道的。持干戈而舞用自己的善良和真诚感化外夷才是古人提倡的王道。至于被葛朗国杀死的那几个海商他们算什么在不过是几万海商中的一员一棵杂草而已。为了达到圣人之世这几个海商理所当然要被忽略掉。绝对不能几个刁民的生命调动一个国家的全部力量去强出头!更不应该通过战争的手段来谋利战争必须是义战不义之战纵然取得短暂的胜利最终也得不到好结果。 空荡荡的朝堂上陈宜中的声音寂寞地回响着。几个留在皇帝身边的官员不耐烦地盯着廊柱仔细研究其上面阳光移动的度。(请大家到fhz支持酒徒) 少年皇帝赵昺打了个哈欠看看众人在看看一脸激愤之色的陈宜中慢吞吞地问道:“众卿家有什么看法啊如果没人附议陈丞相朕可就要在与葛朗国的宣战文告上用印了。” 说完熟练地打开锦盒拿出传国玉玺。 “臣附议!”枢密副使张世杰出班颤抖着声音说道。自江淮军全军覆没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曾经在兴宋军中将养了一段时间最近兴宋军应文天祥之邀将总部搬往福州。张世杰觉得无颜去见当年旧部所以借故回到朝廷挂了一个枢密副使和禁军副统制的虚职。 赵昺楞了一下停住了向文告上盖印的动作。《临时约法》规定他有一次驳回大都督府决议之权。当决议被驳回后如果大都督府坚持己见则皇帝不能再驳。但赵昺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个权力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福州送来的政令上看都不看盖印然后尽快命人将用完了印的政令送出去。每天只有履行完这个义务后他才能回到后宫中与邓光荐等人读书、赏画听他们议论天下大事还有大宋之外各国生的故事。才能有时间跟着苗春留给他的侍卫们学习格斗技巧兵器与弩箭使用技巧。 表面上赵昺依然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但是这个目睹了哥哥在绝望中惨死的孩子比同龄人成熟得多的心思隐藏得也深邃得多。 皇宫不是最安全的身边纵有二十万宣誓效忠的兵马依然难逃“失足”落水的命运。口口声声为了大宋为了皇家的人未必真的忠诚今天满脸忠义的人明天就可能为了蒙古或者其他人的一句承诺卖了皇家。儒学不是唯一的治国经典世界很大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时代有很多行之有效的办法。新儒和旧儒也不是一家文天祥的新儒和新政与陈宜中等人毕生所学有着本质的区别。赵昺心中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疑问。但他知道在自己羽翼丰满到足以自保之前最好的表现就是装稚嫩。 “臣以为大宋目前危机在北而不在南。与其倾水师之内征讨南洋不如集中力量攻打江西。如今蒙古人主力被拖在辽东长江以南只有达春和赛因德齐两路大军。而赛因德齐主力尽在云南只要我军击溃达春则两江两浙故地尽可恢复!” 跟张元等人在兴宋军中交流了一段时间张世杰的大局观见涨对眼下江南战局分析得头头是道。 陈吊眼和李兴在两浙步步紧逼范文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而达春却不一兵援救。这充分说明瘟疫对元军的打击也很大。如果破虏军能抓住这个机会趁势一击将元军赶出江南亦不无可能。 “喔!”幼帝赵昺张开嘴巴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个动作十分可爱连本来气愤添膺陈宜中都被逗得莞尔一笑。金殿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为数不多的留守之臣趁机笑着议论道:“是啊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丞相大人怎么没抓住呢!” “恐怕文大人在积蓄力量吧。最近兵马调动频繁兴宋军到各地接替破虏军剿匪与维护地方治安之责就是在为此做准备。仗要一步步打平定南洋后大宋背后无忧前方才能集中力量。况且臣以为水师这次出击不会耗时太久!” 帝师邓光荐笑着议论道“既然陛下将战守之权皆交给了丞相切莫再干涉其行使职责。否则三军不知听命与谁反倒耽误了大事!” “臣以为邓大人之言有理!”赵时俊出班站到了邓光荐身边。虽然平素与邓光荐往来不多但此时赵时俊非常感激邓光荐能秉公论事。 张世杰与陈宜中以目互视都感觉有些尴尬。二人事先并未有过沟通但无意间就在朝堂上成了一派。虽然彼此的见解有分歧但被抛离权力核心之外的空旷感却把彼此的关系慢慢拉近。 “既然朕与丞相有约在先则不宜多问。况且文丞相那里看局势肯定比朕这边看得清楚。”赵昺挥了挥手大度地说道“张爱卿可以将你们的建议写下来送到泉州去。如果真的有用相信文相会采纳!至于南征葛朗么……”赵昺犹豫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几分跃跃欲试的表情。(请大家到fhz支持酒徒) “陛下根据《临时约法》大宋有保护治下百姓之责。所以文相此举虽然声势过于巨大于法却无可厚非!” 6秀夫快步走上前躬身启奏道。他的头很低没有人看清楚说话时他脸上的表情。但有机灵者却清晰地看见陈宜中、邓光荐、张世杰等人的脸部同时跳了跳。 没有人想到6秀夫会一而再再二三地替文天祥说话。 “如此朕就用印。众卿还有什么事情启奏若无事情…….”赵昺抓起玉玺轻轻盖在征伐令下角。 “退朝!”执事太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恭送陛下!”6秀夫与陈宜中带头二十几个留守大臣同时躬身施礼。 赵时俊偷眼看了看6秀夫试图从对方面部表情上知道这个看大都督府一向不顺眼的人为什么最近屡屡为大都督府说好话。令他失望的是6秀夫苍老的脸上皱纹纵横掩盖了一切感情的痕迹。 “这个6书呆只会坏事!”陈宜中心里暗暗骂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皇权只会越来越旁落。当皇帝完全成为盖印的泥偶时文天祥篡不篡权还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陈宜中的目光偷偷看向张世杰。她欣慰地看到拥有出入皇宫之权的禁军副统制张世杰正将目光偷偷地看过来。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向一边挪去。 如果能偷偷觐见陛下取得一道圣旨?陈宜中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如果陈丞相支持能重返前线组建江淮军张世杰心中涌起几分期待。 镇殿将军禁军统领张德在旁边将这一切皆看在了眼中他耸耸肩没说话慢慢地向皇宫外走去。 “也许平静的日子太长了吧!”张德边走边想。自己的禁军该支持谁呢是文相还是陈相?他们到底谁真正忠于陛下? 张德心里很迷茫。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也不敢相信任何肯定的答案。 如果说华夏复兴时代所有英杰中有谁从始至终都相信文天祥从来没怀疑过他任何命令的正确性无论任何时候都能给其于最大的支持答案里的人数绝对不过三个。 第一个是萧资自从百丈岭炼钢成功后他就坚信文天祥所做一切都是有远见的。作为文天祥的贴身侍从和得意门生他对自己的老师有一种狂热的崇拜。正是这种崇拜感驱使着他在研究之路上一步步走了下去甚至在科技层面上比文天祥所期待的目标走得更远。 第二人就是完颜靖远文天祥不以其出身女真王族而另眼相待把自己的安危完全交于其手。完颜靖远感丞相知遇之恩所以誓死相报。这种朴素的感情和对政治的完全无知让其无论任何时刻都追随在文天祥身后对他的所有见解从不怀疑。 至于其他人包括陈龙复所代表的地方势力和邹洬、杜浒、张唐、陈吊眼等人所代表的军方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或多或少与文天祥有些分歧。在个别时刻他们甚至想方设法去影响文天祥试图让他做出极不情愿的决定。(请大家到fhz支持酒徒) 第三个人从来没反对过文天祥的任何命令也从来没质疑过文天祥的任何决定总是在文天祥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始料不及支持。甚至默默地站在角落替他修补新政因为不成熟而留出的漏洞。 这是一个史家有意曲笔淡化但文天祥身边的人都知道的名字。 她就是陈淑贞。 “陈淑贞抗元义士许文龙之妻。元军南下朝廷避其锋樱于海上。福建大姓陈、许两家散尽家财慕壮士抗贼兵败族中青壮皆死于索都之手。淑贞于乱军中杀出招旧部于群山之中誓死不降。世人敬之称其为许夫人……” 自从第一次看到文天祥许夫人就坚信此人可以带领大伙走出困境所以她率领兴宋军给了文天祥无条件的支持。 这次许夫人给文天祥的支持是整支兴宋军。 《临时约法》通过后随着内部矛盾的逐渐理顺和军队建设度的加快兴宋军的归宿问题就摆到日程上来。 对此文天祥曾经很为难。因为不光是兴宋军整个大宋旧地大大小小活跃着尽千支抵抗力量。随着失地的6续收复这些抵抗力量如何对待就成了一个大麻烦。于情这些人曾经与北元誓死抗争破虏军应该承认他们的地位至少要敞开怀抱接纳他们。但是与理破虏军做不到。 就拿目前与陈吊眼并肩作战的民军领袖镇常山何淑明来说吧他麾下的兵马加一起三万多却有两万以上为老弱妇孺。与破虏军比起来战斗力非常有限军纪败坏。如果破虏军不顾一切接纳他们只会让军队的战斗力削弱后勤补给更加困难。 但是不接纳他们非但会让天下英雄寒心还有可能将他们推向反面甚至推向北元的怀抱。 关键时刻许夫人给文天祥写了一份条陈。在条陈中许夫人建议将自己的兴宋军去芜存精精锐部分并入破虏军。剩下的分为两部分年龄大按军功大小的给土地和安置费用返乡务农。青壮则以队为单位分散到各地承担起地方保卫和剿灭残匪任务。这样破虏军就可以将力量集中起来毫无后顾之忧地对抗北元。 条陈送到后整个大都督府为之震惊。陈龙复、曾寰、杜浒、邹洬、吴希奭所有自认为淡薄名利者皆暗叫一声惭愧。 “咱们必须给许夫人不给陈将军足够的回报否则难以面对天下英雄!”领军出征在即的水师统领杜浒赞叹着说道。空有世家子弟虚名自己的见识居然不如一个女人。她这样一做无疑成为了天下英雄的表率。 “陈将军淡薄名利恐怕她所求咱们无法给!”吴希奭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文天祥悄然地叹道。 冬至快到了伴着北风有山歌不断从外边传来依稀间调子好似高山流水。 第四章 初(十) 初(十)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间有些黯然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一股忧伤而又无奈的感觉慢慢扩散开去充斥于天地之间让人感到难以呼吸。 最近三年来随着福建、两广的渐渐稳定破虏军高级将领们纷纷娶妻成家。空坑之战在心中留下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平复。惟独文天祥还一直还是形影相吊。用林铮老汉的话来形容说“老文日子过得难大冬天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邹洬、吴希奭、陈龙复都曾私下跟文天祥提起过想帮他再娶个妻子。如果他心里实在觉得对不住空坑之战失散的家人纳一房小妾也好。反正以目前文天祥的地位和名声很多好人家会争着把女儿送上门来。 对此文天祥总是笑而不答。实在被众人逼得紧了就以没有时间考虑为说辞搪塞。可这种理由又如何说得通“娶个妾么要什么时间拜了堂就是你的人抓过来洗脚暖被就是了!”自诩为粗痞的张唐曾经这样讲。结果被医护营的女兵女将们群起而攻之差点“牺牲”在疆场之外。 “文大人眼光高啊寻常脂粉怎能配得上!”陈龙复新娶的妾侍如此评价。这话说得甚有道理跟文天祥患难过的老人都赞同。但谁都明白普天之下真正配得上文天祥的人他娶不起。 虽然他在百姓眼中几乎无所不能。 虽然他可以凭一人之力让破虏军死而复生。可以凭一隅之地抵御北元十万铁骑。可以通过一部约法将残宋内部支离破碎的力量整合起来让华夏慢慢恢复昔日的生机。 但他无力穿越世人的目光去娶自己想娶的女人。 大宋素重礼法作为破虏军的核心万众瞩目的焦点文天祥在个人道德方面必须没有任何暇癖。任何私人方面的暇癖都足以在有心人的夸大和推动下成为致命的缺点。都会给外敌和内部的权力窥视者提供可乘之机。到那时带来的冲击和动荡比破虏军打了败仗还巨大。 “丞丞相若无其他吩咐末末将去筹备出征事宜了!”杜浒受不了屋子里这种尴尬气氛结结巴巴地说道。 “去吧抓紧时间准备。南洋不比广西情况要复杂得多。水师去回灭掉葛朗郡国给商团打下落脚地后就立刻赶回来。等你回来时咱破虏军各标士兵也修养补充得差不多了……”文天祥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把话题引向军事安排方面。从南洋水师的战术动作说到破虏军兵源的补充东一句西一句根本没有任何条理。 “如此末将告辞了!”杜浒强打精神说了一句。他知道文天祥的心现在很乱但他亦知道自己无法帮丞相任何忙。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坎如何面对得看他自己的悟性别人怎么着急都没有用。 “末将去营里边巡视一下刚刚从前线撤回来那帮野小子别惹出什么是非!” “末将去看看火枪兵演练那东西谁都第一次碰马虎不得!” “末将去检查一下军粮储备嗨一天不看还真不放心!” 邹洬、曾寰、陈龙复等人纷纷找借口告辞逃命般离开了文天祥的书房。无意间一语惹出事端来的吴希奭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过头非常无奈地安慰道:“丞丞相其其实……” “你去看看军校新毕业的炮兵学员吧其他事情我自有分寸!”文天祥苦笑着推了吴希奭肩膀一把说道。 “如此那我等就放心了!”吴希奭毕竟是拿得起亦放得下的人物意味深长地看了文天祥一眼转身离去。 文天祥冲着众人的背影连连摇头众人的担心显然是太多余了。自己身为一国丞相难道这点儿女私情都看不开么?况且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许夫人许夫人又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自己? 冬日的阳光透过花格子玻璃窗洒了进来照得书房内温暖如春。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已经来临了透过一叶叶小小的玻璃片可以看到院子内的梅树在寒风中颤抖着虬枝。在黑色的枝桠边缘隐隐透出几天暗暗的红那是初生的花苞。不经意间它就会绽放给寒冷的冬夜增添一缕俏丽的颜色。 眼前的花格子玻璃窗是科学院最近才推出的一项民用明。以目前邵武的技术能力大块平板玻璃的价格还无法降到普通人家买得起的程度萧资和杜规也不愿意通过大幅度提高产量将其价格降下来。但小块的杂色边角料已经不再成为珍品为了让这些边角料不被浪费科学院推出了小格玻璃窗。通过在窗棱间增加不规则小木格的方法将玻璃生产中的面积较大厚度相对均匀的残次品利用起来。镶嵌了碎玻璃的小格木窗非但比纸窗、纱窗保温效果好透光性也提高甚多。 为了让客户满意在实际生产过程中聪明的商人们还将不同颜色小玻璃块排出不同的花色。这样站在窗子后从向外看可以看见出人意料的缤纷世界。 “丞相!”完颜靖远倒了杯茶放在了文天祥身后低声嘟囔道:“其实丞相喜欢谁娶谁是自家的事情。跟别人根本没关系。任何人说三道四都是没事找事。丞相完全不用理睬!” “靖远你不懂!”文天祥笑着摇头没做任何解释。完颜靖远的话就像站在碎花玻璃窗后向外看由于站的角度不同阳光亦是不同的颜色。 女真人崛起的时间短衰亡的度太快。对问题的看法还保留着原始的古朴、实用阶段。在草原民族中寡妇再嫁甚至兄亡弟娶其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女人能在严苛的环境中生存下去。而中原不同几千年文化传承留给了华夏民族丰富的遗产同时也留给了它沉重的负担。 “那有什么不懂。丞相不说过‘参与立约的民族都是华夏子民人人平等么?’汉家的风俗在这一点上我没看出比我们女真高明出多少来。用我们女真人眼光看许夫人家族财力巨大本人在福建各族百姓之间又颇具影响加上她麾下那几万兴宋军。丞相喜欢她娶了她只会给破虏军和大都督府带来好处大伙跟着高兴还来不及……”完颜靖远不服气地反驳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文天祥娶不得自己欣赏的人?这事儿在大金国就是一笔非常划算的政治联姻。所有幕僚和朋友都会千方百计地劝文天祥把握时机。怎么在大宋就成了大逆不道陈龙复、邹洬、吴希奭这些平素以远见著称者明里暗里纷纷婉言劝谏不希望文天祥的行为越雷池一步? “靖远你真的不懂!”文天祥摆手打断了完颜靖远的话。想跟完颜靖远解释一下宋人和金人因为生活地域不同习俗之间也有所差异。突然间又现自己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真的非常喜欢许夫人么?文天祥扪心自问。自从兵出邵武以来三年时光匆匆而过。战争一场接着一场内部争端一波接着一波自己从来没有闲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如今随着约法的建立和官制的初步调整成功大宋内部矛盾稍微缓和。终于有了点儿闲暇时间文天祥却现自己其实很迷茫。 如果说对许夫人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话。否则陈龙复、邹洬、吴希奭也不会看出端倪来慌不急待地试图防患于未然。可自己真的喜欢陈家碧娘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地步么。真的为了娶她可以不惜为她而与整个儒林为敌不惜在刚刚稳定下来大宋内部制造一场分裂么?文天祥蓦然现其实自己心里根本没有答案。 “对我不懂。不懂你们眼中的大英雄为什么一定是不食人间烟火!”完颜靖远愤然道。作为侍卫长和朋友他真心期望文天祥能快乐。生活中除了战争和权谋外还能拥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文天祥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完颜靖远的疑问。如果人们的传统观点能轻易地改变吴希奭将军又何必枉做恶人。约法和新政推行过程中没遭到过大的反弹一方面是因为破虏军实力足够强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使大多数人从其中受益。而自己如果真的违背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恐怕届时与自己为敌的不仅仅是几个儒林人物。 欲改变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只能像院子中的那几株寒梅在不知不觉间积蓄力量一部分理想文忠对爱的渴望虽然美好但既然他的灵魂跟着自己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就必须受到这个世界的左右。 不知不觉间文天祥下意识地把对许夫人的好感归咎到文忠的头上。找到逃避办法的心渐渐平静目光所及处花苞在寒风中透出暗暗的红。 突然间他看见有一道火炭般的身影在寒梅树前闪过。文天祥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现许夫人带着两个女侍卫一边与院子里的幕僚们打着招呼一边向自己的书房行来。 “靖远!”文天祥低呼了一声无端觉得有些紧张匆忙从窗前转过身走到书案之后。 “属下在!丞相有何吩咐!”完颜靖远显然也看到了“有人”正向丞相大人的办公之所靠近促狭地回答。 “倒几杯清茶来!如果有人求见直接请他进来吧!”文天祥的命令毫无条理。目光落在桌案许夫人关于整军的条陈上入眼是一排清丽的小字。 许夫人的表现还是像三年前一样落落大方。因为身上具有部分畲家人血统的缘故她的瞳孔颜色偏深呈一种明澈的亮黑色。每当目光向人扫来即如泉水般让人感觉到其中的甘冽滋味。 多年的戎马生涯磨去了她脸上三十多岁女子应有的风韵代之是一种坚毅与刚强就像一束寒梅伫立于风中令人无法不瞩目其夺目的冷艳。 “夫人为何而来?”文天祥尽力将目光从许夫人身上收回以不似自己般的声音问道。 “当然是整军之事情不知丞相考虑得如何了?”许夫人笑了笑低声问。随即促狭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无事时我即不可进丞相府么?” “当然当然可以!”直到此刻文天祥才觉自己原来如此笨拙。看着许夫人盈盈的笑脸和挺拔的身躯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股无法诉说的**。 “夫人以一品诰命兴宋军统制的身份当然可以随时到大都督府来议事。地方治安还有很多仰仗夫人的地方!”想了半天文天祥终于找到一句自己认为合适的说辞低声回答。 “如果碧娘不做这兴宋军统制一品诰命夫人呢?”许夫人仿佛没注意到文天祥的尴尬以无比明澈的大眼睛望着文天祥追问了一句。 “当然也可以夫人乃女中豪杰大宋女子之楷模如今诸事皆在草创之际宋瑞欢迎夫人随时前来赐教!”文天祥的话突然流利起来仿佛冲破了内心一道魔障般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回答。 许夫人又笑了明媚的笑容如阳光般瞬间照亮了这个屋子。接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已经了悟到什么天机般淡然说道:“这次冒昧前来一是关于兴宋军整编的事情想跟丞相探讨一下其中细节。第二是关于舍弟陈吊眼的事情他最近给我写了封信说自己遇到了些麻烦!” “整编的事情我正与大伙商议。明天一早夫人请带几个兴宋军将领到议事厅来我想多听听他们的意思。兴宋军为国争战多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寒了心!”文天祥微笑着回答“至于吊眼他在两浙不是打得很好么?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你这当姐姐的出面?” “自然是他的家事了他来信说喜欢上了一个姓曾的参谋。偏偏他这个笨人不知道人家是女子所以内心恐慌得不得了。我想这位曾姑娘与参谋长曾寰必然有些联系所以想给他们做个媒顺便请丞相去信将曾参谋的身份说明一下免得吊眼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许夫人显然对族弟的“糗”事觉得很好笑一边说一边擦去脸上笑出来的眼泪。 “原来如此这个吊眼?”文天祥摇头微笑。“当从夫人之命曾家小姐若不反对宋瑞也愿意替吊眼做一回媒人!” 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经历了开头的生疏文天祥与许夫人的交流越来越融洽。关于陈吊眼的婚事关于兴宋军的安排关于南洋战事以及高丽方面隐藏的威胁关于辽东局势和江南战场的下一步举措二人谈谈说说彼此之间补充着对方看法的欠缺与不足不知不觉谈到了傍晚。 晚钟声从天际外传来许夫人站起身向文天祥告辞。 文天祥写了封信唤进完颜靖远吩咐他快马送往陈吊眼处。然后亲自送许夫人走出丞相府挥手作别。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这个文丞相跟张狗蛋一样虚伪!”许夫人的侍卫红叶打马跑出了几十步小声骂道。 “嘘别让夫人听见了否则又要骂咱们多事了!再说狗蛋他也是没办法破虏军刚刚站稳脚跟天下大半还在鞑子手里!”女侍卫海棠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低声抗意道。 “还、没、嫁、入、人家就替人家说话羞、也、不羞!”女侍卫红叶伶牙俐齿笑着奚落。 “纵被无情弃不知羞!”海棠用刚刚学会没几天的汉诗回了一句提了提缰绳快追向渐渐去远的许夫人和几个同伴。 “呸!”红叶啐了一口打马跟上边追边小声嘀咕“明明喜欢咱们夫人明明能看出夫人不会拒绝他就是没胆子说。绕来绕去的他们汉人唉!真麻烦!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居然由着他来绕***!” “你不懂红叶!”海棠摇头轻叹。 “不懂什么?”跟在许夫人身边的其他几个女侍卫刚巧听到这句话在齐齐转过头来问。 “不懂?”海棠看了看许夫人平静无波的面孔不知该怎么向大家解释如此繁琐的问题。跟张狗蛋接触久了她已经多少明白了一些汉人的习俗和传统虽然不赞同却也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男欢女爱这么简单。 “如果有来生让我在未嫁时与你相逢!”黑暗深处传来一句低低的戏此。下班了此刻正是街头戏班子的黄金时间。写词的人显然有些功底婉转处道出了很多无奈与心酸。 “如果有来生 让我在未嫁时与你相逢。 当我送你双明珠时 希望换回的不仅仅是眼泪……” 夜幕中传来旦与生低低的共唱。分不清谁起的第一句也听不到结尾。 “夫人真的有来生么?”叫做海棠的女孩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冷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酒徒注: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一章 狩(一) 狩(一) 寒风呼啸着从北国大地上掠过将硝烟渐渐吹散。厮杀了数日的战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将士们的尸体。蒙古人的、汉人的、女真人的、契丹人的黑色的头黄色的面孔脸贴着脸肩膀挨着肩膀分不清谁是哪个民族。无数双不能瞑目的双眼盯着硝烟散尽的天空身体下的泥土吸收足了血迹居然在日光照射下冒出缕缕白烟仿佛缠绵于冰冷身躯上恋恋不去的魂魄。 血一层层在灰色的大地上蔓延开来因为天气太冷没淌多远便被冻成了黑色的冰。后边新鲜的血液却不肯停止继续沿着冰面向远方蔓延层层叠叠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出绮丽的颜色。 偶而有一块黯淡的地方那是炮弹炸裂后留下的弹坑。刀剑、长矛、断臂、残肢破碎地落在弹坑旁。一些余烬未熄的弹坑冒着淡淡的清烟染满黑色的血痕仿佛魔鬼猛然从地面下探出了头张着了吞噬生命的大口在喘息。 风扫过雪花夹着血沫卷向半空纷纷扬扬飘洒出别样的红。 “哕――哕――”不远处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拖着缰绳在雪野中往来徘徊。它们试图寻找自己的家园但阳光下的原野已经不复就是模样。所有的标记都被硝烟染黑了它们分辨不出家园在哪里主人在哪里。 几匹老马俯下身躯卧倒在已经浑身是血的主人身边。试图将那冰冷的身体挂上自己的背。但它们的努力白废了昔日的主人再不可能与它们一起在原野中驰骋再也不可能对着朝阳纵声高歌。 “陛下您小心些冰天雪地的!”有人类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无主的老马警觉地抬起头看见一杆羊毛大纛缓缓从远方靠近。仿佛通人性般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同时跳了起来撒开四蹄向远方奔去。 它们认出了那杆羊毛大纛就是那杆大纛的主人让整个草原变成了地狱。 “小心什么朕是大元天子诸神庇佑!”大纛下忽必烈不满地回答了一句。单手遮住日光向远方看了看用马鞭指着正向远方逃窜的战马命令道:“把失散的战马全抓回来谁负责清理的战场这么草率!” “万岁是李庭将军。昨夜北风太大乃颜连夜撤走所以李将军才没来得及收拢战马!”一个贴身侍卫躬身答道。 三天前这场硬仗打得过于惨烈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汉军轮番冲击打了两天两夜最后全凭人填才把乃颜的防线冲溃了。事后诸军皆无力再战只好把打扫战场这个肥差让给了汉军。但汉军装备差御寒衣物不足想必李庭不愿意士兵因严寒损失过大所以匆匆忙忙收了兵。 “没用的东西!”忽必烈悻悻地骂了一句。在蒙古马中辽东马向来是上上之品。即便这些战马不能再上战场卖到中原去也是百十贯铜钱的身价。李庭放走了一匹战马就是任由上百贯钱、数十石米跑掉。大元目前财政吃紧他这样做不是明显暴殄天物么! 叶李、赵孟頫(赵匡胤十一代孙)、胡梦魁、万一鹗等几个随军汉臣听见了脸上不禁泛起几分尴尬。李庭是接替张弘范的汉军都元帅虽然其本人是个汉人与女真人的杂种但其担任了汉军都元帅自然应归为汉臣一类。忽必烈当着众人之面骂李庭大伙跟着也觉得面上不光彩。 挂名的尚书右丞叶李向来脸皮厚见诸位汉臣这般模样打马上前几步靠近忽必烈身边俯道“万岁听臣一言汉人不善骑马。昨夜风大想必想必李将军有心追赶也抓不住这些无主的马。而战场上一安静这些马儿眷恋故主自然又跑了回来!” “嗯好一句眷恋故主啊!”忽必烈点点头若有所思。 赵孟頫、叶李等人刷地一下变了脸色双眼死死瞪向叶李恨不得将其踹下马去。辽东战事进展不利本来计划中几个月就结束的平叛任务打了将近一年依然看不出分晓。此刻忽必烈满腔怒火无处宣泄蒙古军、汉军将领之间也因相互间配合不利矛盾重重。这时候叶李还不开眼说出什么眷恋故主的混话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叶李不屑地耸耸肩从伙伴的目光中他看出了大家在想些什么。但自己的心思又岂是这些庸人所能猜度的。看了看忽必烈的脸色他又说道:“所以臣以为日后清理战场的事情还由蒙古军来做为好。汉军皆视陛下为主临阵奋勇当蓄养其力!” “噢?”忽必烈诧异地抬起头看了叶李一眼。几个跟在忽必烈身边的蒙古系大臣出一阵“嗤嗤”的讥笑声心中暗骂叶李自不量力这时候还想着替汉官出头与蒙古人争荣争宠。 关于蒙古军与汉军谁为主力问题北上以来一直存有争议。五十万大军中汉军人数占了八成以上每次与乃颜交手都是决定胜负的力量。但汉军的体力、装备和行军度皆比不上蒙古军。所以忽必烈内心深处一直很犹豫一方面他怕汉军功劳太大将来不好羁绊。另一方面他又不满于蒙古军对乃颜总是手下留情甚至几度在关键时刻不肯痛下杀手。 “陛下请看!”叶李跳下战马翻开一具冻得硬的士兵遗体用袍袖垫着从皮甲上拔出一根银亮亮的无尾短弩来高举过顶。 “嗯!”忽必烈脸色黑闷哼了一声不做任何评价。 呼图特穆尔狠狠地瞪了叶李一眼气他这个时候了还不长些眼色。这种半尺长的短弩是乃颜的杀手锏上面涂有剧毒射时毫无征兆。乃颜麾下的轻骑兵将这种短弩的威力挥得淋漓尽致他们往往在非常近的距离突然难然后拔刀冲上。元军将士即便逃过躲闪过弩箭偷袭在接下来的肉搏中也丧失了先手。 此外乃颜军中还有床子弩、万火集等远程兵器助战在军械精良程度上元军占的优势不大。特别是最近几战中乃颜居然出动了火炮与大元的炮师对轰此举更是出乎了忽必烈君臣的意料之外。(万火集是唐宋时军中的一种高科技武器。将数十枝火箭集中在铁架子上用火药推射出去对付骑兵能起到密集打击的效果。) 这些骑兵弩、万火集和火炮肯定是文天祥卖给乃颜的。对忽必烈君臣来说乃颜与南方的残宋有勾结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但忽必烈不愿看到乃颜与文天祥居然勾结到如此程度残宋连保命的火炮都肯卖给他。在忽必烈心中乃颜再该杀他也是黄金家族的后代骨子里留着蒙古人高贵的血液。而文天祥的残宋却是汉人汉人中最低贱的南人!凭什么黄金家族与黄金家族互相厮杀而南人却站在一边看热闹! 为此忽必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愿意给身边的汉臣好脸色看。内心深处隐隐觉得既然蒙古人都和南人勾结了汉臣的忠诚更不可信。但偶尔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身边只有汉臣可信。就像叶李等人他们已经背叛了故国除了死心塌地的追随在自己身后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忽必烈这种矛盾的心态被很多人看了出来。所以蒙、汉、色目大臣们明里暗里又开始了新一轮权力争斗。虽然有呼图特穆尔这个左丞相镇压着大伙没能闹得太厉害但也给诸事决策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陛下您不觉得最近十字军的炮火越来越密用弩也用得越来越多了么。”叶李毫不气馁又翻开一具尸体从翎根甲缝隙中接连拔出了四根短弩。(乃颜信奉基督教军中打十字旗所以叶李称其为十字军) 忽必烈楞了一下目光落在叶李翻动的尸体上。这具尸体的铠甲还没被检视战场的士兵回收掉从甲叶的精细度上可以看出死者生前应该有一个不太低的职位。 翎根甲是一种优质铠甲以细长钢条覆盖在皮甲外边价格昂贵非望族消费不起。几个机灵的侍卫跳下马用衣袖擦去尸体脸上的血污一张年青英俊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是阿尔斯楞(狮子)的儿子查干巴拉(白虎)!”有人惊讶地叫出声音来。阿尔斯楞曾经是忽必烈的侍卫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争位战中阵亡于和林城下。查干巴拉因为父亲的功绩而被提拔进了怯薛军成为有前途的下级军官。怯薛军是历代大汗的直属部队蒙古各军中的千户以上级别军官十有**出身于怯薛军。甚至朝廷现任官员也多有出身于怯薛军者。所以像呼图特穆尔这样的蒙古重臣出于各种考虑对怯薛军的每个可造之材都了如指掌。大伙都知道查干巴拉前途无量却没想到昨夜的激战中他已经以身殉国。 “我军出塞后第一战只有一成阵亡者死于短弩。如今阵亡的将士十之**……”叶李根本不考虑众人心情自顾说道。 “够了!”忽必烈一声大喝打断了叶李的话。他知道叶李想表达什么意思但他心里实在太乱不想听此人絮烦。 叶李耸耸肩膀闪到了一边上。忽必烈跳下马不顾寒冷亲手给查干巴拉整顿身上的铠甲。这副翎根甲是他亲自赐给查干巴拉的密实的条型甲叶可以挡住角弓在一百步左右射来的羽箭。蒙古人的驰射术多从这个距离难。逃过了羽箭漫射忽必烈相信以查干巴拉的武技他能在两军厮杀中保得性命。 但现在草原上的战术已经变了忽必烈闭上双眼脑海中出现了两支打着不同旗号蒙古轻骑对阵的情景。 两军先是互相用羽箭在远距离互相问候然后策马对冲在极近距离拔出成吉思汗亲自设计的弯刀这时候乃颜麾下的十字军战士从怀中掏出了事先上好了弦的短弩……. “大汗…”已经僵硬的查干巴拉突然动了动喃喃地叫道。 即便是英雄盖世的忽必烈也被这来自地狱的呼唤吓得倒退了几步右手紧紧按住了刀柄。几个御前侍卫跳过去紧紧护在忽必烈身前。更多的士兵冲了过来在查干巴拉身边架起一排刀林。 “救救我!”查干巴拉吃力地扭动着身体用蒙古语祈求道。一个身穿千夫长服色的低级将领蹲下身去剥开查干巴拉的颈甲将食指和中指放到了他的动脉上。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查干巴拉喃喃地祈求道伸手试图抓住些什么却无法合拢冻僵的手指。 千夫长站了起来冲着忽必烈轻轻地摇了摇头。 人群后忽必烈点头相应。 “救救…”查干巴拉紧张地叫道他的呼声嘎然而止。千夫长从靴子中拔出匕插进了他的喉咙。 所有士兵都难过地转过了身体。忽必烈慢慢走向自己的坐骑瘸了一条腿的身躯越蹒跚。 “大汗……”呼图特穆尔难过地喊了一声。没有什么事情比亲手杀死自己的族人更令人心中愧疚。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 “厚葬了他跟他家里人说他是为了保护朕而死。如果他有儿子封他儿子一个爵位!”忽必烈回头吩咐道。想要踩蹬上马却一不小心踩空。战马被嚼子拉痛咆哮一声向旁边跳去。 “大汗!”几个侍卫赶紧跪倒在地把脊背伸到忽必烈脚下。 忽必烈踩着人肉垫子跳上马背从鞍桥旁解下皮鞭重重地抽了坐骑几鞭子。挨了打的大宛良马四蹄腾空快向前飞奔。 “大汗!”呼图特穆尔、叶李等蒙、汗大臣皆大惊跳上马背拼命向忽必烈追去。 “让叶李调两万汉军三天之内将方圆一百里所有挂着十字旗的庙宇全拆了。将所有当地人无论哪个蒙古、汉、还是女真高过车轮的全砍掉。将没高过车轮的卖到中原去世代为奴!”忽必烈的咆哮声从远方传来刺在众人脸上比北风还冷。 “大汗三思!”呼图特穆尔大惊一边策马紧追一边狂喊道。 从乃颜交战时的从容举止上来推断呼图特穆尔知道附近应该有数个支持乃颜的部落。这种逐水草而居的部落绝对不会住着汉人。忽必烈这一刀砍下去今后辽东的蒙古人再不会与中原的蒙古人成为一体。 “臣谨尊吾皇之命!”叶李带住战马双手抱拳向忽必烈消失的方向大喊道。 赵孟頫拨转马头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叶李。突然间他现这个当年几度冒着生命危险揭贾似道误国罪行的清流人物脸色居然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反之带着一种深受重视的得意。 “叶尚书赵某这厢恭喜尚书了。三日之后叶尚书身上官袍必将换一种颜色!”赵孟頫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冷冷说道。 他不明白叶李的品行为什么变得如此之快。赵孟頫不敢鄙视这位南宋“名士”当年闻听忽必烈召唤向北而拜说什么‘仕而得行其言此臣夙心也敢不奉诏!’等种种丑行。毕竟儒者讲求择主而侍而赵家当年负叶李太多。皇上过于昏庸的情况下叶李弃南而北的行为在儒家眼里不能算过错。甚至投北后叶李在忽必烈面前屡屡出良策对付残宋也是他应尽的臣责。 但怂恿皇帝杀人却是任何儒家学派无法容忍的恶行。今天忽必烈之所以动了杀机全是叶李在旁边撺掇之故。他看似据理直言的几句进谏却让几万甚至几十万无辜百姓就此丧命。 “叶某也是为了我大元天朝!”叶李笑了笑低声解释。他很为能让忽必烈在最后关头接受自己的真知灼见而得感到骄傲人么就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有一定位置怎能施展心中的抱负。自己出身低微来北朝时最初的官职仅仅为五品如今已经是尚书再升一升估计该有机会升为正一品了吧? “难道叶大人不怕这塞外数万冤魂搅得您日夜不得安生么?”赵孟頫忍无可忍斥责道。 “冤魂他们既然为反贼有何冤枉。况且陛下心中若不肯放弃这蒙、汉之分如何做得了这天下共主。赵大人只见叶某做事狠辣为何看不到从今而后陛下将是天下人的陛下而不仅仅是蒙古人的陛下!”叶李正色辩驳道仿佛做了非常大的好事却不被世人理解般委屈。 “天下人的陛下?”赵孟頫惊问。一瞬间他明白了叶李的意思。从汉臣利益角度上叶李做得的确可圈可点。一番屠杀后忽必烈手中最值得信赖的力量绝对不再是蒙古诸军。 我们背叛了汉人陛下抛弃了蒙古人这大元天下原来是叛徒和刽子手的乐土!望着叶李得意洋洋远去的背影赵孟頫悲哀地想。 阳光下他的影子跌跌撞撞行走于尸体中间分外孤独。 第一章 狩(二) 狩(二) 感到郁闷的不仅仅是赵孟頫一个人丞相呼图特穆尔对忽必烈在叶李挑动下仓猝做出的杀戮决定也很不满意从战场上追劝到河边又从河边追着忽必烈的马头劝到了中军帐直到把忽必烈劝得烦不胜烦吩咐侍卫将他架了出去呼图特穆尔依然不甘心直挺挺地站在忽必烈的金帐外死活不肯离开。 滴水成冰的天气纵使军中武将在雪地里站上半个时辰也会冷得直打哆嗦。出乎所有人预料一向性子柔和的呼图特穆尔犯了倔脾气在忽必烈帐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眉毛胡子上都结满了霜依然坚持不走。 “丞相您回去歇歇吧。大汗正在火头上等大汗气消了就没事了!”忽必烈的侍卫长格日乐图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呼图特穆尔身边低声劝道顺手将一个狐狸皮手筒塞到了呼图特穆尔怀里。 “谢谢谢嗯格日乐图兄弟!”呼图特穆尔一边吸着冻出来的鼻涕一边将僵硬了的手指伸进了皮手筒里。“烦劳嗯格日乐图兄弟再进去通报大汗一声就说左相呼图特穆尔求见!” “左相您您这不是难为我么?”格日乐图为难抓了抓自己的颈甲手指在钢板上出刺耳的摩擦声“您不是不知道大汗怒时……” “格日乐图你记得怯薛之责么?”呼图特穆尔正色问道。 “当然誓死保护大汗!”格日乐图挺直了胸脯自豪地回答。 “若大汗被奸人迷惑呢?.” “若大汗被奸人迷惑有一旁一旁…….”格日乐图说不下去了。怯薛作为大汗的亲信有提醒大汗明辨是非之责这是成吉思汗时代留下来的传统。但现在当政的是忽必烈他不仅仅是蒙古人的大汗而且是天下人的皇帝。若是二十年前任你如何直言敢谏忽必烈大汗都不会生气。但最近几年随着年龄增大皇帝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在他生气的时候去招惹是非下场不死也得脱层皮。 “左相不是我们兄弟胆子小当年咱们蒙古东征西讨时谁手上没沾过血。左相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惹大汗不痛快!”与格日乐图同时当班的侍卫恩和见上司受窘过来帮腔道。 呼图特穆尔一听此言怒火立刻冲破了顶门劈手抓住恩和的绊甲怒喝道:“咱蒙古人杀人屠城以立威历代大汗都做过。但咱蒙古人杀过蒙古人么?” “没没有。大人你别火啊咱们兄弟不是位置低见识短么?”恩和在呼图特穆尔的逼视下自觉气短低声解释道。但呼图特穆尔这句质问恩和却认为其纯粹属于强辞夺理。蒙古族起源于室韦的一个分支是由草原上各部落强力整合而成的松散部落联盟当年成吉思汗为了将各部蒙古人凝聚在一起没少将不肯屈服的部落铲成白地。相比于成吉思汗的杀人手段忽必烈陛下差得太远了。 格日乐图见自己好心惹上了大麻烦心中暗自后悔不该什么慈悲给呼图特穆尔送什么手筒。正想着用什么言辞才能把眼前难关蒙混过去的当口猛然听到金帐内有人厉声喝道:“谁在外边喧哗!” “是是丞相!”几个侍卫隔着帐帘小声汇报。 “哈哈那个糊涂家伙他还没冻死么?”忽必烈的声音透过金帐传出来分不清是笑还是在怒。 侍卫们不敢答话了这个问题越了他们能回答的范畴。帐篷里边是大元皇帝帐篷外边这个是大元左相哪个大伙也得罪不起。 呼图特穆尔闻听忽必烈的侮辱之言怒气反消昂挺胸回答道:“大元左丞相身负辅佐忽必烈陛下北征之责的呼图特穆尔尚未冻死在帐外等候陛下召见!” “没死啊那就给朕滚进来吧。来人煮几碗羊肉汤来给糊涂虫暖身子!”忽必烈在大帐里笑着吩咐。 几个侍卫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从笑声中他们判断出忽必烈已经消了气。有人赶紧跑去安排御厨做汤。有人快步上前讨好地替呼图特穆尔掀开帐帘。 金帐内点着高价从福建走私来的火炉。上好的白炭在精工细做的镀铜火炉内泛着蓝光将整个帐篷烤得温暖如春。呼图特穆尔身上铁甲太冷进得帐来立刻挂上了一层霜。衬着他白色的霜眉白色的冰胡子活脱脱一个雪人形象。 看到呼图特穆尔被冻得如此狼狈忽必烈亦有些心软。吩咐人赶紧取来一套火貂皮大衣来换去呼图特穆尔身上的铠甲。待一切忙碌完了让人给呼图特穆尔在火炉旁搬了个包了羊皮的软凳笑着说道:“坐下吧左相大人。没想到呼图特穆尔如此有种冰天雪地非要逼着朕服软!” “微臣不敢!”呼图特穆尔赶紧从软凳上跳起来躬身说道。他的身材比忽必烈略高内侍们拿来的火貂大衣有些小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拘束。 “去给丞相拿一套合适的皮衣来!”忽必烈扭头向内侍吩咐然后走到呼图特穆尔面前拉起他冻得已经紫的双手说道:“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但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动了杀机么?” 呼图特穆尔感觉到手掌间传来一阵温暖抬起头看见忽必烈双目中没有半分残忍之色有的只是深深的忧虑。 “臣臣见识短浅!”本来冲到嘴巴的谏言被呼图特穆尔硬生生咽了下去。目光与忽必烈的目光相对诚恳地回答:“但臣受伯颜与董大之托不敢忘记身上职责!” “呼图啊这就是朕欣赏你的地方。如今我大元朝廷还有几个臣子记得肩头的责任!”忽必烈长叹一声说道。放开呼图特穆尔走到书案边抓起一叠报纸指着上面的文字摇头苦笑。 那是一叠来自福建的盗版报纸头版一段文字是书生们关于政府即朝廷职责的一段辩论。起因正是为了大宋水师出征葛朗的事情。一派人认为为几个商人向一个国家宣战是疯子行为。更多的人却根据约法指出保护治下百姓不受人欺负是朝廷应有的责任。 这种报纸呼图特穆尔帐篷里也有许多。如今福建那边有了水力印刷机报纸印刷成本大大降低。加上文天祥又不因言而罪人在抱有各种目的的幕后人物支持下很多民间报纸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上边的内容从国家大事、儒林是非、商业资讯一直到谁家丢了一条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所谓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般百姓看了福建那边的报纸顶多是冒着被杀头充军的危险图个新奇而忽必烈、呼图特穆尔这些大人物却能报纸上的蛛丝马迹中分析出福建政局的变化来。 “约法诞生才三个月已经有无数人引之为经典。呼图啊你想过没有文天祥什么时候会突然从福建大举杀出来!”忽必烈敲打着报纸低声问道。 “最慢是明年春夏之交若快天气一转暖就有可能兵出江西!”非随机应变的问话呼图特穆尔向来能从容应对。 从南方来的报纸上他已经清晰地分析出了达春撤离后的大半年来文天祥做事的轨迹。 文贼先是高调宣布准备推广选举借此激起各方势力对新政的关注。然后文天祥以退为进放弃选举转求约法。在一切皆由选举这种荒唐治政方式压力下残宋各方接受了约法大会。不知不觉间就掉进了文天祥精心准备的圈套。 忽必烈君臣不知道在福建和两广生的很多事情是文天祥无力控制的。现在的很多决策已经背离了文天祥的初衷。很多情况下都是大都督府不得不与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从忽必烈君臣这些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大都督府的每一步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步步进逼以不流血的方式将残宋各方势力重新整合为一体。 如果文天祥在北元注意力转向辽东后立刻不顾一切北伐恢复杭州。忽必烈反而不会感到紧张。因为当时残宋内部矛盾犹在文天祥即便拿下了两浙甚至拿下半个江南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强大。待大元从北方腾出手来可以利用残宋内部矛盾将宋军各个击破挽回整个江南战局。 但文天祥却有条不紊地先通过约法平衡内部矛盾将军政大权尽握在手。然后通过科举与推举并行的手段最大承担争取了民间的支持。接着通过改变官制一举革出了大宋多年遗留的冗官问题。再接着整军将野战兵马与地方兵马区分开来各自承担不同的职责。通过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几大步福建大都督府已经取得了质的飞跃推动着今残宋也慢慢从大元的重击下恢复了元气。眼看着破虏军后方稳固文天祥羽翼渐丰而大元却旷日持久的陷在辽东忽必烈君臣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这正是朕一直担心的与文天祥这头老虎比起来范文虎只是一条狗而达春是个倔驴。他们两个守不住江南啊!”忽必烈长叹着跌坐于椅子内举着另一页报纸读道:“兴宋军改名叫警备军军饷与破虏军相同。平素负责维持地方治安剿灭盗匪训练新兵。破虏军退役或伤残将士可到警备军任职而警备军每年必须提供一万以上合格新兵补充入破虏军各部……” 呼图特穆尔的脸色慢慢凝重这段话他也读过开始只是觉得这是文天祥收拢兴宋军和各地豪杰的一种手段。现在听忽必烈重新读过突然觉得其中含义不那么简单。 大元能横扫天下靠的就是数万精兵。通过怯薛军培训军官通过部族武将私兵培养合格战士。军官和私兵组合起来就是一支无敌雄师。 文天祥在邵武设立有指挥学院招收士兵中表现优异和百姓中身体强健且读书识字的人在里边培训无疑相当于大汗的怯薛甚至比怯薛培养制度还高效些。而警备军就相当于诸侯的私兵精兵劲卒的培养中心。通过警备军和破虏军之间的双向交流残宋的军队会越来越强越来越有经验…… 这是一种新制度全新的军官与士兵培养制度。呼图特穆尔感到汗水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如果大汗是为了尽快结束辽东战事而进行屠杀自己今天的劝谏的确很没有眼光。丢了辽东民心不过丢了一省之地。陷在此地任由文天祥一天天展壮大却会丢了整个大元江山! “陛下…”想想大元江山再想想即将死在叶李屠刀下的蒙古同胞呼图特穆尔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坐在左丞相的位置上。 “呼图啊你真的以为朕是听了叶李几句谗言就对自己的族人痛下杀手么?你真的以为朕做此决定时心里不痛么?”忽必烈长叹一声问道。 “臣不敢!”呼图特穆尔擦着脸上华开的霜气和汗水低着头回答。救不下附近的蒙古部族他心里感到非常难过。 “你原籍辽东朕知道命令一下你的族人难免会受到牵连。那乃颜又何尝不是黄金家族朕还与他是骨肉至亲呢。可不痛下杀手咱们在辽东要打到何年何月去?阿合马日日给朕写奏折说后方拿不出更多钱粮。各地反叛力量又牵制住了河北等地兵马让他们无暇南顾。朕是想了好几个月才下得这个决心啊。当年董大献给朕最后一策你还记得么。你真的以为董大仅仅给朕的遗言仅仅是如何调度兵马么?” “臣臣……”呼图特穆尔结结巴巴地回答董大最后一策只有几个字啊。难道这场杀戮董大早已预见?他在内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九个字血一样浮现在他眼前。 酒徒注:晚上有事情今天提前更新了祝大家春节快乐。 第一章 狩(三) 宋祥兴三年十二月冬北酋忽必烈突然对几个支持乃颜的辽东蒙古部族下了灭族令顷刻间草原上血流有声。 这是自成吉思汗将蒙古诸部整合成一个统一民族后数十年来第一次生在蒙古族内部的大规模仇杀。自此蒙古人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概念而是被政治派别强行分割开来兄弟姐妹之间以白刃相向。 还没等军中诸臣们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忽必烈又下达了第二道圣旨。命令军需官给汉军大面积换装尽力满足他们的粮草与装备需求。宣布从此之后与北方反叛者之间的战争以汉军和探马赤军为主力将不肯对乃颜下重手的蒙古军从主力的位置上撤下来改为策应。同时宣布诸探马赤、汉各军中凡立下斩将夺旗大功者皆可“升等”为蒙古人本人及其子孙后代永远享有与蒙古人相同的特权。 受到激劢后的汉军与探马赤军奋勇争先一个月内接连三次重创乃颜打得十字军连连败退。 在屠刀面前很多支持乃颜的部族不得不重新屈服在忽必烈旗下。祥兴四年正月忽必烈重新夺回辽阳。乃颜与哈撒儿(成吉思汗弟)後王史都儿、合赤温(成吉思汗弟)後王胜纳哈儿、别里古台后王哈丹秃鲁乾等退守东宁与合兰。(今平壤北侧一带) 也许是想起了当年窝阔台汗的承诺忽必烈没有将辽阳城拆毁。而是命人四处征召、劫掠工匠在辽阳城建立了百工营。以南方降将黎贵达为统帅将行动不便的重炮重新融铸成规模大小不等的野战小炮。同时应丞相呼图特穆尔之请将乃颜勾结南方汉人试图将辽东草原并入残宋版图的罪证“骑兵弩”、“轰天雷”、“虎蹲炮”等公之于众。 这些物品都是乃颜以战马、黄牛等草原上各部相约不向南方输出的战略物资从文天祥手中交换来的。公示之后几乎毁灭性打击了乃颜的声誉。谁都知道最近一个半月来对草原各部族大开杀戒的是一伙汉人而乃颜偏偏与汉人联手在两个方向上与蒙古人的帝国交战。 二月忽必烈大会辽东各部族当众立誓宣布如果各部族重新归降于大元自己将原谅他们一时被奸人蒙蔽而犯下的错误既往不咎。并且郑重申明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还领军亲征不是想让蒙古人之间自相残杀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惨事。而是不忍看见乃颜借助异族的势力分裂草原。从窝阔台到自己蒙古人经历了数十年才将南宋征服而乃颜为了一己私利动叛乱却让几十万将士牺牲换来的战果化为乌有。 “联今天于此重申成吉思汗的誓言兄弟们打天下战果共享之。全天下蒙古人荣辱相连福祸与共。凡与外族勾结者天下蒙古人皆可诛之。那些支持乃颜的弃械而来或杀了上司而来联将用黄金与牛羊回报你们的功绩。那些给乃颜提供马匹、炒米的断绝你们的供应联将忘记过去生的事情。那些与乃颜称兄道弟反对联的带着你们的部族离开联将重刻你们的金印片甲不入你们的封地。那些高举者十字的僧侣如果重新支持联你们的教义将可在大元境内自由传播。如果长生天叫你们继续支持乃颜那一定魔鬼是涂改了上天的旨意你们要自己分辨清楚。联不喜好杀戮但为了蒙古族的兴亡联不介意流更多的血……。(酒徒注:北元初建时期的旨意通常为蒙古大汗口述汉臣整理。因为翻译的缘故总是显得粗鄙无文。此段为酒徒模仿其风格杜撰非原文) 这份用蒙古语写成用汉语记录下来的檄文不像檄文盟约不像盟约的东西很快在草原上流传开来。一些逐水草而居向来没有固定支持目标的小部落在铁血重压下快倒向了忽必烈。一些大的部落也开始反思自己这样支持乃颜会落得什么结果。从双方最近几场战斗结果来看乃颜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与其让整个部族给乃颜殉葬最后还落个勾结南人毁灭草原的罪名是不是不如向忽必烈认错合算? 乃颜大急连忙传檄到辽东各部驳斥忽必烈的谎言。所控制地区人心初定但与忽必烈的交战依旧毫无起色。双方的蒙古将领和士兵之间都是骨肉至亲隔着疆场就能用蒙古长短调攀上亲戚彼此之间依旧无法狠下心来痛下杀手。而忽必烈摩下的探马赤军和汉军却与乃颜这方没任何瓜葛他们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特别是那些探马赤军都是些被蒙古人亡了国的契丹、党项、女真遗族心中对蒙古人的怨恨不敢向忽必烈这样的强者泄出来。乃颜所部蒙古人正好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三月乃颜再败丢弃东宁路、合兰府两个出海口退向兴凯湖一带。十字军军粮不济哈撒儿(成吉思汗弟)後王史都儿、合赤温(成吉思汗弟)後王胜纳哈儿、别里古台后王哈丹秃鲁乾各自撤回封地就粮。各部背靠兀水(黑龙江)被忽必烈大军压缩成一条折线。 从此乃颜与南方的交流物资的航路大大加长弩箭、手雷、炮弹等重要物资更难接济得上。在兵力和武器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己经没有还手余地。但出人意料的是忽必烈亲自率领的北伐大军却在开元万户府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向前推进。 “感谢主的仁慈您终于听到了忠实奴仆的呼唤。”乃颜如垂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对着十字架连连叩。感觉敏锐的他预料到南方出大事了否则忽必烈也不会把握不住对东北诸王起致命一击的机会.他派快马与纳哈儿等人联络很快从盟友处得到两个不确定的信息。 第一条消息是文天祥遣张唐率领大军北进在江南西路与福建路交界处再次击败了达春江西行省岌岌可危。 第二条消息比第一条消息更令人震惊忽必烈的大军断炊了五十万大军正在分头征集粮食、牛羊。 这不可能蒙古军与探马赤军有肉食与奶酷就能活来犯之时他们带着足够的牛羊。那些汉军虽然必须吃干粮但有阿合马这个刮地皮的能臣坐镇大都军需供应绝对不会生问题! 乃颜对第二条消息不敢相信认为是忽必烈故意放出虚假情报引诱自己与他决战。于是他快马回书纳哈儿等人劝大家小心谨慎。几个盟友也纷纷做出类似判断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待部属补充完整后再与忽必烈决一死战。 一个月后当文天祥的物资输送船队绕过高丽抵达莫温河口之时乃颜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好的一个反攻机会。但那时一切为时己晚。 开元万户府忽必烈像一头狮子般在帐篷内咆哮着。呼图特穆尔、叶李等蒙、汉大臣面色铁青不敢出一言相应。桑哥等色目系臣子则跪倒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桑哥是维吾尔人。元代色目人主要包括西域诸族、西北各族以及欧洲人) 四十余万大军粮草己经断了三日了。而大都方面还没有运粮队出的消息。忽必烈认为是理财第一能臣的平章政事阿合马送来书信解释说去年大元在两浙颗粒无收而今年却要同时应付南、北、西三个战场粮草开销所以调度一时出现混乱。他请忽必烈先就地筹措一部分粮食来缓解燃眉之急待从两湖紧急征调的粮食一到立刻运往开元。同时阿合马向忽必烈提出两个要求第一让达春或伯颜两人之中任何一人暂时以守为攻降低粮食消耗。第二请忽必烈将他的长子忽辛从大都路总管提拔到“同佥枢密院事”的职位上以便威慑那些不按期向大都交粮的地方官。(同俭枢密院事地位相当于国防军副司令) 阿合马在信中还振振有辞地说自己举荐儿子为“同佥枢密院事”实在是万不得己。自从大汗北狩后大都城中总是有人试图找自己的麻烦。特别是张易、崔斌、不忽不等人整天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导致各地粮草税银征收机构运展不灵。诸位仓库使、转运使们既要完成为国家筹集粮草的任务又要面对御史们的诬告左右为难。 忽必烈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临北征之前他把军队调度大权交给了太子真金就是担心有人趁他不在时窥探皇位。但是他没想到窥探皇位的人居然是自己平素最为信任的能臣阿合马。 眼下平叛工作己经到了最紧要关头。如果贸然撤军乃颜等人必将尾随而来军心大乱之下自己连葬身之地都寻不到。但坚持与乃颜决战就要面临大战之际军粮断绝三军将士饿着肚皮与敌军交手的危险。 人是铁饭是钢。再强大的军队饿上五天肚子也会丧失战斗力。况且在开元周围各部族都是刚刚倒戈过来的态度极其模糊。一旦让他们现大军面临断粮窘境这些部族肯定会再次与乃颜勾结到一处。 “就会磕头就会磕头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说说联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们!”忽必烈大声咒骂着蹒跚几步走到桑哥面前将几个色目系臣子一一踢翻在地踏着他们的脊背质问道。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求陛下息怒息怒啊!”桑哥在忽必烈脚下苦苦哀求。唯恐激得忽必烈下杀手他不敢用力挣扎。心中暗骂阿合马鬼迷心窍这个接骨眼上给自己的儿子争什么权位。 平心而论色目诸臣在元庭之中受到的尊崇远远高于汉、女真和契丹诸臣在某种程度上忽必烈对他们的信任甚至过了蒙古人。蒙古人马背上得天下精通算术、计量的人才几乎没有。大元朝完全靠着色目人的支持才能建立起一个有效的财税体系。为了回报色目人的劳动忽必烈对他们贪污、受贿、放高利贷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明知道有些政令如在江南设立钞户、绢户等是阿合马等人凭借私心提出来的也不顾汉臣反对而接纳了它。凭着这些法令色目人放几贯钱给钞户救急几年后就能连本带利收回数百贯回来。虽然把一些南人逼得家破人亡但整个色目系都与大元朝的命运连接到了一起。 大元朝繁荣色目人则一起财。大元朝倒下则色目人皆跟着破产。所有色目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偏偏作为色目系臣子之的阿合马被牛油蒙住了眼睛。 “恩重如山桑哥啊恐怕联这座大山你等早欲除之而后快了吧!”忽必烈脚上加了点儿力冷笑着问道。 除了震怒他心中更多的是失落。作为第一代开国帝王忽必烈己经饱偿了被人欺骗的滋味。当年他一心拉拢汉臣给汉人们极高的地位结果李擅这头恶犬背主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如今他只信任蒙古人与色目人结果乃颜反阿合马又以断绝军粮相要挟。 “臣不敢臣不敢那是阿合马一个人的事儿。臣等虽然愚蠢却知道陛下是我等的大树我等是缠绕在树上的藤萝。若陛下不给我等撑腰我等早己死无葬身之所!”桑哥痛哭着回应忽必烈的话唯恐说错了一个字立刻脑袋搬家。 “是么?你还知道没有肤你们全活不长久?”忽必烈继续冷笑鼻子微微上卷做了一团。 这是他要动手杀人的征兆呼图特穆尔等大臣皆吓得变了脸色。三月的风从帐篷外吹进来冷得人瑟瑟抖。几个怯薛手按在刀柄上做跃跃欲试状。作为第二代入主中原的蒙古人他们深受汉儒老师的影响对忽必烈怀着无比的忠诚。对桑哥、阿合马这种为了个人权力和财富盎惑皇帝的弄臣则恨不得拖出去一刀砍死。 “尊敬的皇帝陛下长生天下的万王之王。罪该万死的小臣有一个计策请求说出来后再为平息陛下的怒气去死!” 关键时刻趴在桑哥身边面孔朝地的一个高个子色目人说了一串饱含阿谀之辞的话将忽必烈的理智从无边杀气中请了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在说话了东方的色目人虽然擅长拍马屁但无人达到如此境界。几个心肠较软的臣子纷纷上前请求忽必烈不妨听一听此人到底有什么良策再对色目人进行处置。现在军中色目臣子、色目将领和色目士兵加起来有数千人如果一并杀了对军心稳定大有影响。 忽必烈后退了半步用包着铁皮的靴子踢了踢高个子色目人命令道:“你爬起来说话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如果想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那就免了联不会因为你会说话就宽恕你们的背叛!” “该死的小臣尊旨长生天下的万王之王您的智慧比疆土还广大。您一定能分辨出来我们这些人与阿合马没瓜葛他信的是真主我们供奉的是主……”高个子色目人爬起来坐在地上罗嗦道。 “反正你们没好东西。乃颜不也信奉主么?你不与阿合马勾结也难保不与乃颜勾结!”忽必烈怒骂道。脸色的杀气慢慢缓了下来坐在地上的色目弄臣马可?波罗说得有些道理色目人内部派系繁杂信奉真主的阿合马与信奉上帝的那些人平时间视若寇仇扯在一处的确有些冤枉。 “臣信的上帝与乃颜信的不是一个教派!”马可?波罗苦笑着解释。 “朕不听你花言巧语你有什么计策赶快讲来。如果没所用朕……” “智慧高过大山广过海洋的万王之王啊让您的仆从活下来肯定比死去更有益处……”马可?波罗扯着嗓子吟唱般说道。 他的计策来自西方的一场战争当时罗马帝国有一支反抗军断绝的粮草。但是这批反抗军将部队分成几部分一部分吃鱼、一部分掠夺牛羊一部分依靠支持者的供养顽强地挺了过了难关。 马可?波罗认为人的胃肠有限吃肉多了消耗的粮食就少。就像去年这个时候文贼天祥福建缺粮他就让部下吃鱼渡过难关。眼下几十万大军在草原上对乃颜占据绝对优势与其集中在一起等待后方补给不如分头行动摆出一幅对各个反叛力量分路攻击的架势将补给危险分散开。 草原上各部落有的是牛羊在各部百姓饿死前大军绝不该坐以待毙。 “长生天下高山和大漠的主人只要您稳定住军队不让断粮的消息传播出去您的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您在前方不失败后方的阿合马就不敢动叛乱您有足够的时间分头收拾他们。现在您需要的只是冷静下来冷静下来!”马可?波罗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透过衣袖底下的微光他看到忽必烈脸上的阴云渐渐开始消散。 “万岁奴婢有一计可以除去阿合马!”听完了马可?波罗的计策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小丑表演的叶李上前几步低声奏道。 几个色目臣子的脸立刻变得更加苍白叶李的厉害他们己经见识过了。如果把阿合马比作一头狡猾的狐狸那么叶李就是一条蛇总是在悄然之间吐出他的血色毒牙。 酒徒注:春节快乐! 第一章 狩(四) 狩(四) 三月的大都平地积有三尺土纵马踏上去烟尘窜起老高将整条官道都笼罩在浓浓的黄烟里。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气喘吁吁地驰骋在尘土中锅盔般肥厚的大脸上全是土被汗水一冲黑一道白一道的煞是好看。说来奇怪这位一向喜欢坐轿的威权人物居然忍得不去擦只顾用皮鞭敲打着马颈催促胯下坐骑度再加快一点。 “老老爷快到了苍云观快到了转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管家穆罕默德气喘吁吁地在一边报告。 从早上纵马狂奔到现在路上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作为下人他没有权力抱怨自家主人疯好端端清福不享非要跑到这荒山野地拜访个臭道士。但无论是为了平章家的脸面或自己已经磨出泡来的屁股他也希望阿合马能停下来在路边找个农家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再继续前行。 “歇歇就知道歇。等哪天我被人砍了脑袋你们就跟着全歇了!”阿合马瞪了管家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快度快一些。你们两个头前去通知叠山道长告诉他平章大人微服来访让他准备热茶、细点。其他几个头前探路把不相干人等赶开。说你呢楞什么就跟木头桩子似的……”穆罕默德碰了一鼻子灰转过头来把火气全部都释放到众侍卫身上。 一干侍卫被人吆喝惯了敢怒不敢言敲打着战马四下散去。阿合马带了带缰绳将度稍稍放慢借着迎面吹来的山风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自从给忽必烈上了那道请求封自己的儿子忽辛为“同佥枢密院事”的折子后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包围了他。阿合马不笨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犯了人臣的大忌。但一个月前那个头生双角的梦以及醒来后家中幕僚曹震圭替他解梦时所说的几句断言以及算命先生王铁嘴对其命格的推算让他实在难以抵挡得住那些诱惑。 依照古兰经这个头生双角的怪梦没有任何意义。但此刻阿合马早已改信了赵公元帅对一切于自己有好处的怪力乱神都甚感兴趣。做了那个头上长角的怪梦后一个月身边亲信无不贺他的命格贵不可言只有平素往来密切的叠山道长劝其小心谨慎在根基未固之前休要轻举妄动。 “大人是能臣宠臣却不是权臣。手中无一兵一卒若失了皇宠被人掀翻在地易如反掌。与其给子侄争什么兵权不如花重金交好几个负责大都治安的万户巩固根本。如是十余年经营羽翼丰满后方可做其他打算!”半个月前叠山道长听阿合马说完自己的美梦后如是奉劝。 阿合马当时却不以为然他之所以与叠山道长交往看重的是这个道士幽默的口才还有其丰厚的家底。自从帮着叠山设计除去仇家刘深后整个苍云观就把阿合马当成了大恩人。逢年过节礼数不缺平素里还会将道士们四处云游弄来的珍稀之物不断孝敬。而阿合马也欣赏叠山分析时政时思维的敏锐锋利每每将朝堂上生的大事说给他听让他用市井语言调侃一番泄一下对太子真金以及太子好友不忽木等人的不满。 叠山道士劝他不要为子谋兵权惹火上身阿合马听不进去。但是今天他从忽必烈千里迢迢送回的圣旨中明显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老谋深算的忽必烈没有追究阿合马拖延大军粮草不的事反而安慰留京诸臣说军中斩获甚多粮草充足。以忽辛未曾从过军不熟悉军务为借口拒绝了阿合马对他的推荐。同时为了安慰阿合马忽必烈将总是弹劾阿合马的御史崔斌以诬告大臣的罪名下了狱。并且让御前侍卫秦长卿持自己的亲笔手书当众训斥了真金命他不得再干涉阿合马份内的工作。 忽必烈有这么圣明?阿合马不敢相信。按阿合马的理解大元朝的君臣关系实际上是一种主仆关系真金太子与自己名为君臣实为主奴。为了一个奴才去训斥一个主人这种行为已经越了忽必烈日常做事的原则。 而非常之举幕后掩盖着什么心思阿合马猜不到。在确定除了传旨的御前侍卫外大都城附近并无大规模军事调动的行动后他匆匆地送出了刚刚收集到大都的军粮。然后在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管家和侍卫向苍云观奔来。 他想向熟悉汉人做事习惯的叠山道长问一问忽必烈下一步可能做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去应对才能修补这道君臣之间出现的裂痕?如何向忽必烈解释才能让这个骨子里多疑、凶残的老头儿相信自己的确是竭尽全力在筹备军资而不是故意拖延怠慢。 苍云观不大干净素雅的一个小座院落衬托着主人的修养。听说平章政事大人亲自来访叠山道长早早地迎出了山门。三、五个道士清水泼街白帚掸尘将门前石路打扫得干干净净。阿合马下了坐骑让侍卫们在观墙外候命径自带着管家穆罕默德与叠山道长寒暄着走了进去。 淡青色的山门在众人身后“吱呀”一声合拢将尘世间的喧嚣关闭在外。几行吃斋饭的鸽子受了惊呼啦拉飞起来向南边渐渐湿润的天空掠去。 “恐怕大人把军粮得太早了!” 洗过脸奉过茶听阿合马说完来意叠山道长郑重地说道。 “什么?早?已经耽搁快半个月了若是再晚几十万大军都得饿死在荒野里!”阿合马楞了楞手里得清茶差点没泼将出来皱着眉头大声抗辩。 “先前不急皇上头天申斥了太子殿下第二天你就把军粮快马加鞭送了出去。这不是授人以口实是什么?”叠山道长摇摇头慢声细语地提醒。近几年在于阿合马的交往中叠山收获颇多。熟知了这个色目人的习性后叠山在对其在鄙视之余慢慢多了几分好感。从某种程度上阿合马算得上叠山道长在大都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然这个朋友贪婪好色与叠山禀性迥异。 闻此言阿合马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心思真有些乱了。他的贪欲虽强胆子却一向不大。在上本为儿子讨要兵权之时并没有向忽必烈撒谎。当时军粮的确没有筹备齐无法启运。昨天现自己的图谋没得逞后立刻存了讨好忽必烈的心思将军粮快运了出去。却没想到在外人眼中这反而成了心虚的表现。 “你啊根基未稳就想图大事。做到一半又想中途反悔。皇权之争你以为是做买卖么还能讨价还价一番。那是赌博啊要么不下注输了就要把身价性命全搭进去!”看到阿合马那幅惶恐样儿叠山道长叹了口气数落道。 搭上这条线不容易几年来全凭着阿合马的炫耀大都督府那边才能将北元的朝堂决策、兵力部署、调度情况掌握清楚。文天祥才能从容地整合大宋各方力量打下个稳定的立足之所来。如果阿合马倒了少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源不说买通如此级别的高官又需要一大笔开销。 “那那有什么办法让让万岁不怀疑我!”阿合马擦了把脸上的油汗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完全明白了叠山的意思如果粮草未忽必烈父子想要收拾自己就得承担延误前线军粮补给的后果。但是昨天粮草已经了出去此刻忽必烈夺了自己的权柄启用新人就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 “没有办法让忽必烈不怀疑你毕竟你事先有要挟他的企图。现在派人去追粮队没有足够的理由估计也无法让粮队停止前进!”叠山道长摇摇头给了阿合马一个否定的答案。 “那那那我该如何?我该如何?道长真金太子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如果他真了狠…….”阿合马越说越怕脸色慢慢变白身体也跟着哆嗦起来。 现在他真的很后悔当初没听叠山的话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不臣之心。但是祸已经闯出来了眼下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而不是说自己多么后悔。自己门下食客幕僚上千但真正称得上有远见的任何人都比不过眼前这个出手阔绰来历古怪的叠山道士。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估计此刻太子已经做了准备。平章大人恕贫道直言问一句京城留守司中可有人与你关系密切?下属当中可有能言善辩能面见大汗为你陈情者?凭借手中职权多少兵马你能不经太子准许而调用?” “这…….?”阿合马一阵犹豫。叠山道士的意思明显是劝他调兵作乱然后诬告太子逼迫请忽必烈回来主持公道。这样为了稳定后方忽必烈就不得不放下杀心饶恕阿合马的罪过。并且连给忽辛要兵权的行为都可以算作阿合马在太子极其党羽逼迫下不得不进行的自保。 但这样做有成功的可能么?即使成功了耽误了忽必烈北征的罪名也跑不掉平章政事的位置肯定得让给别人。眼下的局势真的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地步么? 阿合马又开始犹豫这不是如何敛财没有任何数字性的东西可供计算。自己在军中虽然有些故旧但没有好处谁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陪自己做这逆天大事? 收买一个千户没一万贯铜钱下不来。收买几千士卒和家丁让他们拼了命来保护自己至少每人每天要二百个铜钱。熬到忽必烈从前方赶回来估计几十万贯钱就花了出去…… “大人不是有很多钱么?那些东西要有命才能花啊!”见阿合马还在犹豫叠山道长苦口婆心地劝告道。 “我再想想再想想!”阿合马摆了摆手在房间内踱开了步子。过了好一会儿心里终于有了计较。走到桌案边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狂灌了几碗茶水然后叹道:“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与我有旧他母亲生病我曾送了他一百贯钱。其他几个官员今晚我就与他们联络每人一百贯钱应该买得他们两不相帮。右司郎中脱欢察兒出身高贵让他去跟陛下解释陛下应该知道我没有刻意耽误粮草供应。至于其他兵马为了让陛下别怀疑太多我还是不要联络了吧!” “大人自己掌握贫道对行军打仗之事实在一窍不通!”叠山点点头轻叹着说道。心中明白阿合马面临这种险境依然舍不得家中钱财觉得他又是可怜又是可气。 阿合马从叠山的叹息中知道对方嫌自己太小气舍命不舍财。脸色微红咬了半天牙依旧觉得肉痛。想了想说道:“忽辛的长子马鲁丁聪明好学我想把他送到山中来跟道长学几天书法、绘画不知道长可有兴趣收徒?” “今晚就送过来吧希望他能受得了山中清苦!”叠山道长楞了楞低声回答。 “清苦点儿没什么跟着道长这样的高雅之士心胸开阔行事也会洒脱。不像我小时候饿怕了长大后还老做恶梦?”阿合马摇摇头像是在恭维又像是在解释。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转过身带着管家径自出了屋门。 叠山知道他此刻心乱也不强留他继续饮茶跟在二人身后默默相送。十几步后堪堪要出山门犹豫了一下低声劝道:“平章大人以你之才智留得三五百贯几年后又可赚出上万身家。这些东西渴了不能饮饿了不能吃多到一定地步不过是个数字……” “你不懂你不懂啊。没官职怎么会有钱赚。没钱怎可能升得官职……” “未必当官有当官的职责经商有经商的规矩。如果规则定好了官就是官商就是商。根本不该搅合到一处……”叠山道长顺口反驳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过于多嘴将下一半话吞落到肚子内。 “是么?”阿合马将迈出一半的腿收回来看着叠山问道。然后好像觉了非常有趣的事情般大笑着说道:“你不懂啊你真的不懂。哪里有那么干净的地方我自己定的规矩我自己还不明白其中厉害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大人!”几个侍卫见阿合马这么快就出了山门赶紧牵过他的坐骑。阿合马在管家的搀扶下跳上马背抖动缰绳小跑了几步然后回身问道:“如果真的有不当官也可以赚钱的地方道长知道那个地方在何处么?” “这….”一股寒意冲上了叠山的脑门将他送行的脚步死死地钉在了门槛上。 “那个地方嘿嘿真的有么?要有你拜托你送马鲁丁去吧一万两银子五千给你五千算他起家的资本!”阿合马大笑狠狠地抽了坐骑一鞭子飞驰而去。 叠山道士谢枋得望着阿合马远去的背影了一会儿呆缓缓地走回了庭院。石云、虚竹、岱岩等几个小道士面面相觑均不知道阿合马临行前那句问话到底是何意。是不是在众人日常行为举止中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以至怀疑到了大都督府方面? “阿合马这个人贪婪、卑鄙但他却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收了人家的钱就一定替别人办事决不推脱。连他们家的门包都是明码要价童叟无欺!”叠山道士叹息着评价。 “师父你说他是不是怀疑我们…….?”小道士石云低声问。 “他可能早就有些怀疑了也可能今天才开始怀疑。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你们几个收拾一下把信鸽放出去告诉南方大都异动反攻时机到了。然后赶快离开到真定府苍云观汇合等待下一步指示!”叠山摇摇头低声吩咐。 “是!”几个道士答应一声分头去做准备。石云跟谢枋得时间最久不放心他的安危停住脚步追问道:“师父您不和我们一同走么?”。 “我今晚接到阿合马的孙子带着小家伙一起走。这是我和他最后一笔生意不能言而无信!”叠山道长微笑着回应。 作为敌国细作他却要救出阿合马的长孙。作为恨贪官恨入骨髓的人他却和天下第一贪做了几年的朋友。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可思议你最不愿意面对的也许是一生无法摆脱的。 天空中响起一阵阵鸽子哨几大群白鸽拍动翅膀向南飞去。 山路上策马飞奔的阿合马抬起头看看头上数百只信鸽又看看信鸽飞来的方向。摇摇头又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一章 狩(五) 狩(五) 当晚阿合马将自己的长孙马鲁丁送到了苍云观。 事态展仿佛并没有叠山道长分析的那样糟糕十余天过去了大都城内没有任何异动生。平章政事阿合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慢慢松懈下来又开始了坐轿上朝热衷于争权夺利的日子。私下里他参照叠山的建议与大都留守司的将领们往来不断试图用重金和厚礼买得自己一家平安。 对阿合马这些无礼举动太子真金也没有再横加指责。挨了忽必烈申斥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在朝堂上对阿合马及其党羽郝祯、张惠等人也唯唯诺诺散了朝则直奔佛堂试图在青灯古卷中寻找寄托。 见到此状阿合马心里暗暗开始后悔。悔不该错判形式让自己的长孙跟着一个出家人去受苦。几次派人到苍云观去接孩子回家下人们都回报说苍云观主叠山带着马鲁丁云游天下去了。此刻道观的主人已经换成了龙虎山的高徒对叠山及其弟子的行迹一概不知。 阿合马大惊越觉得自己对叠山身世的判断有道理。正烦恼如何掩盖此事别让人抓住痛处在忽必烈面前再奏上一本的时候太子真金下令说他要出城拜佛为忽必烈祈求胜利。请中书省整理香烛、素袍、碎银、粳米等布施物品不得耽搁。 中书省官员很不情愿。国库空虚如此的情况下还要大张旗鼓拜那些土偶木堩实在是铺张浪费。但众官员亦不想与真金之间关系处得太僵毕竟对方是忽必烈的继承人一旦嫉恨在心等将来忽必烈龙努归天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 于是在阿合马的授意下中书省象征性地满足了真金一部分要求打走了前来传令者。谁料想就在当夜变故突起。 大约三更时分阿合马在睡梦中被管家隔着窗子唤醒。就在他准备怒时心腹属下郝祯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相爷相爷大事不好了太子的亲信王著带着一百多个侍卫到中书省打劫来了!” “谁?”听到太子两个字阿合马的倦意登时消除了一半拼起衣服警觉地问。 “太子的亲信原益州千户王著还有一个姓高的和尚堵在中书省银库门口骂咱们怠慢佛事存心不想让皇帝陛下早日凯旋。守库兵士跟他们理论被王著全给打了。相爷再不去那些侍卫就要打开银库搬库银了!”郝祯的陈述带着哭腔他是第一个闻讯赶到现场的中书省官员结果被姓高的凶僧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头上的官帽都擂扁了。大伙得罪不起太子的亲信只好跑来找阿合马作主。 “你等等我这就去。国家银库纵皇帝亦不可轻动何况一个太子!”阿合马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下太子真金又给了他一个口实找忽必烈为儿子要兵权又有了新的合理性依据。 “老爷谁啊?”阿合马的宠妾引住伸出胳膊搂住阿合马的肥腰头贴过来腻腻地问道。 “太子派人抢银库笑话!我去去就来你一个人先睡!”阿合马一边在婢女的侍奉下穿衣一边安慰道。 “反正国家都是他父子地爱怎么搬就怎么搬去呗老爷何必为此而烦恼。”引住抱着阿合马继续撒赖。外边天塌下来都不是大事能用床上功夫迷惑住阿合马对她来说才是一等要务。这个腰如水桶体若肥猪的老男人有五百多个女人错过了今晚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他的恩宠。 “好好睡乖回来后老爷再疼你!”阿合马俯下身轻轻捏了捏引住的鼻子。这个小妖精是水做的缠上来就浑身清爽。自己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否则一边坐轿还可以一边乐上一下。 “老爷他搬自家的钱……?”引住恋恋不舍地松开胳膊。 “国库是国库国库的钱不是皇上家的!”阿合马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 不是皇上家的算谁的?猛然一个问题闯入他的脑海。为忽必烈理财这么多年好像他从来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时间迷迷糊糊地也想不到答案。只是觉得如果任由太子去搬自己这个平章政事太失面子今后给忽必烈调拨物资也会遇到麻烦。 “你去通知一下博敦大人让他带些人来作个见证!”走到半路阿合马对着管家穆罕默德吩咐。 穆罕默德答应一声纵马去了。十几个侍卫护着阿合马的官轿气势汹汹地向中书省银库赶。 为了运输方便银库就盖在积水滩附近距离阿合马的家及皇城都不算远。片刻钟后坐在轿子里的阿合马听见了喧闹声轻轻拉开轿门借着火光他看见数百个护库银丁和几十名太子侍卫互相推搡着乱做一团。 “让路让路平章大人来了平章大人来了!”郝祯冲上前狐假虎威地喊道。 银丁和侍卫们纷纷退开给阿合马的大轿让出一条通道。万众瞩目之下阿合马慢吞吞地下了轿清清嗓子对着太子侍卫们问道:“谁让你们来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抢劫国家银库是灭族的罪么?” “这里有太子殿下的手书礼佛物资不够无法让佛祖显灵保佑忽必烈陛下。”一个丑和尚从人群中走出来将一封手轧恭恭敬敬地举到阿合马面前。 “国家银库非内府私库太子无权调用!”阿合马推开太子的信摆出一幅公事公办的姿态。今天晚上的事情绝对不可示弱否则太子监国期间故伎重演中书省会遇到大麻烦。 “太子手令你敢不尊?”丑和尚见阿合马不接手轧生气地质问。 “今晚即使太子亲自来了也不能开银库之门。诸位请回明天早朝本官自然会向太子殿下请罪!”阿合马四下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目光一扫之间现隶属于自己麾下的中书省官员几乎全被惊动了挨挨挤挤地站在外围看热闹。 “诸位同僚请给今晚之事作个见证……”阿合马冲着人群外围的同僚们喊道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阴影里响了起来。 “那孤就亲自来找你!”伴着一声怒喝太子真金在几个侍卫的簌拥下缓缓走上前来。侍卫身后俾枢密副使张易带着一千铁甲近卫慢慢挤进人群。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阿合马厉声问道。隐隐感觉今晚大事不妙回头给右司郎中脱欢察尔使了个眼色脱欢察尔跳上战马几步冲到银丁面前。 “圣旨下百官跪地接旨!”太子真金不理睬阿合马的喝问从怯薛秦长卿手中接过一卷黄绢高高地举了起来。 “大汗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合马的爪牙们同时跪了下去阿合马犹豫了一下跪倒了肥硕的身躯。脱欢察尔等人见阿合马跪倒不得不带着银丁跪了下来。 “阿合马为平章政事多年;屡屡辜负朕的信任。贪赃枉法陷害同僚。克扣军粮窥探皇位。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天亦诛之…….”真金冷冷地读到浑厚的嗓音借着夜风传遍全场。 “不对这不是陛下的圣旨陛下写不出这种语气来!”阿合马抬头大声喊道。 “阿合马抗旨给我拿下!”真金停住宣读厉声大喝。 丑和尚与千户王著一左一右直扑阿合马。几个阿府侍卫如梦方醒拔刀欲保护阿合马被王著从袖中掏出一个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轻轻一推即推出了***外。 “他不是太子!大伙别上当!”阿合马大叫转身向银丁群中跑才跑出几步被王著从后头赶上脑后一锤半个脖颈都砸得歪了下去。 “奉太子命为国除奸。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千户王著高举着铜锤喊道。这一刻他准备了好多年。 前年家乡大旱王著怀揣银两千里迢迢赶回去救穷。结果回到家中时等待他的是一屋子尸体。父母和小弟因为交不出转运使规定的买路钱无法离乡投奔亲友活活饿死在家中。而前来帮忙收尸的邻居也因支付不了“下葬税”无法让死人入土为安。 王著用自己的军饷付了下葬钱然后击杀税吏亡命江湖。三个月后被太子的亲信找到太子给了他一柄铜锤告诉他所有罪孽皆起因于阿合马这个巨奸。 凶神恶煞般的王著和高和尚让所有银丁都丧了胆。几个亡命之徒想反抗被张易帐下指挥使颜义带着铁甲军一冲立刻作鸟兽散。 混乱中秦长卿与王著接连杀了尚书左丞郝祯、尚书右丞耿仁、右司郎中脱欢察兒等阿合马心腹。一直杀到了东方白上百名与阿合马有牵连的官员、从吏在混乱中丧命。太子金真还不肯罢手指挥着张易麾下兵马径直向阿合马府邸杀来。 早有人将祸事报告到阿合马府上。阿合马的长子忽辛带着几百个心腹家丁关了大门凭借院墙誓死抵抗。到了生死关头忽辛也顾不得心疼财产了将几十大箱银锭全部摆在了院墙下告诉家丁们守一天府即可得五两足色银锭一枚。重赏之下人人奋勇居然打出了气势张易、颜义带着兵马接连冲了三次都被家丁们用弓箭射了回去。 天亮的时候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带着保护大都城的兵马赶到遥遥地堵住了附近街道。王著、秦长卿、高和尚等人大喜赶紧上前将圣旨内容又重复了一遍。敦促博敦调一、两门新造的火炮来轰塌阿合马府城墙。 “博敦大人我等奉圣旨在此为国除奸请大人以国事为重莫念私交!”枢密副使张易郑重地叮嘱道。博敦是负责大都城防的主要将领素来与阿合马往来密切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识大局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知道了把圣旨给我看看。请太子出来安抚一下将士们!”博敦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是刚刚从银库赶过来的阿合马脑浆崩裂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惨。一些不法之徒也趁机纠集起来乱哄哄地从银库里向外抢库银。而太子和他的侍卫们却只顾将阿合马的亲信斩草除根根本不理睬银库的混乱。 博敦命人杀散了抢劫库银的暴徒重新封闭了银库。然后才带领部下匆匆赶到了阿合马家附近。 “奉天承运…”真金在秦长卿等人的簌拥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举圣旨读到。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跟在博敦身后的尚书张九思指着太子高声喊道:“假的他不是太子。太子是假的圣旨也是假的!” 博敦微微一楞立刻纵马冲了上去。留守司兵马见主将动手跟着杀将过来。张易、颜义等人弄不清楚到底谁的话正确一时慌了手脚任由博敦带人将己方所部铁甲冲散杀到真金面前。 “太子”见博敦杀到丢下圣旨转身就逃。被两个骑兵夹住直接揪下马来。袍服、金冠一去立刻现了原型哪里是太子分明是真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而已。 张易自知上了当长叹一声放下了宝刀。跟在他身边的铁甲兵已经砍杀了半夜本来就筋疲力尽见主帅弃械投降纷纷效仿转眼间被留守司兵马团团包围起来失去了抵抗能力。 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阿合马长子忽辛带着家丁们冲出府门冲着假太子的部下乱砍。秦长卿、张易、颜义等人在乱中被人所杀高和尚转身欲逃被冷箭射杀于街角。 王著持铜锤连杀十数人力尽被人剁成了肉酱。 又闹了半个时辰忽辛依然不愿罢手。博敦却收拢了兵马将他和穆罕默德等人围了起来。 “博敦大人你这是何意?”忽辛抹着脸上的泪哭喊道。 自己的父亲死了而凶手却是个假太子。幕后真凶永远都无法找到这口气忽辛实在咽不下去。所以不把张易带来的人杀完势不甘休。 “太子是假的但圣旨却未必有假!”博敦摇头长叹几声用长枪指着忽辛说道:“你已经亲手杀了害死你父亲的仇人现在弃械投降吧我可以保你不流血而死。刚才我已经派人占领了你父亲的府邸陛下的真实圣旨马上就到!” “什么?”忽辛惊诧地问。接连的变故过了他的思考能力脑子里如一锅粥般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博敦摇摇头不与这没有头脑的人理论。几个力士一拥而上将忽辛和穆罕默德等人扑到在地。阿府家丁还欲抵抗被留守司兵马一轮冲杀砍翻大半剩下的投河跳湖夺路逃了。 正午真太子真金枢密副使孛罗领涿州兵马进城。宣布昨夜阿合马聚众叛乱被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带兵镇压。 官府告示上说道:阿合马带领叛乱者袭击了银库导致十于万锭库银丢失。怯薛秦长卿、益州千户王著、枢密副使张易、禁军指挥使颜义等人为保护银库以身殉国。 博敦有平叛大功本人与麾下将领皆升三级分派到他处重用。 至于事实到底怎样需要怎样涂抹才能将当晚的真相抹杀掉那是史官的职责忽必烈父子懒得操心。 五天后忽必烈的圣旨送达大都如太子所请升赏一干立场坚定的官员。下令将忽辛绞杀于市阿合马全家其余男子皆押到郊外腰斩府中未来得急逃走的家丁三百六十余人阿合马小妻五十余人侍妾四百余人到塞外苦寒之地为奴。 此案共涉及到阿合马的党羽七百一十四人。忽必烈下令“并黜之置黑薄以籍其名”。在太子金真的主持下新任户部尚书卢世荣带人抄没了阿合马的家产在各地共得金银十二仓折合现银六百余万两。粮食五十余仓庄园七十余座。此外还在大都附近阿合马的一处庄园中抄得霉烧饼两库计十万余只。 参与抄家者百思不解问守库奴仆烧饼何用。答曰:“大人曾云年少时挨饿全赖有人施舍半个烧饼活命。所以储藏烧饼以备不时之需!” 闻者扼腕。 四月风波平静。忽必烈升汉人叶李为中书省平章政事接替阿合马之职。卢世荣副之为国理财。 叶李建议用阿合马家中抄没金银为抵押以高出大都当地三成价格向各地行商购买军粮。以运到军前实际数额结算。忽必烈允之凭此塞上运粮者皆富。 叶李又建议忽必烈免除江南与破虏军交战地区三年赋税将全国无主之地分与流民忽必烈亦允之北方民情稍安。 同月伯颜大胜海都斩三万余级。 第一章 狩(六) 狩(六) 忽必烈在军中暗松一口气对平素被自己评价为“论事出口成章做事胸无一策!”的叶李刮目相看。 他并不看重叶李接替阿合马职务后所制定的那些稳定民心措施。在忽必烈的心目中这世界是强者的草民之乱掀不起大浪。提刀杀过去不服的人死了也就没人闹事了。 他在乎的是阿合马这样的豪杰同样忽必烈心里不愿意提起的一个隐忧是他自己的儿子真金。虽然忽必烈早已确立了真金的继承人地位但权力这东西甜美无比只要一沾上就没人愿意主动放开。忽必烈觉得自己还能执政十几二十年而真金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草原上拳头大就是真理。父子、兄弟之间相残的故事在历史上充斥不绝。如何在处置阿合马的同时不让真金做大就成了忽必烈的一块心病。而叶李这个“高明”的大夫一条计策就把阿合马的势力连根拔除了捎带着将太子真金的重要支持者也杀了大半。 “汉人外战不行内斗还是很厉害的!”忽必烈心中暗自更改了对叶李的评价。稳定了后方又平白从阿合马家中抄出了几百万两赢通货使得他对剿灭乃颜的信心倍增挥师急攻不到半个月内与乃颜又打了三仗一次比一次打得顺利。就在他集中力量试图给乃颜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不那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南方传了过来。 南洋诸国皆叛。 这条消息不是信使用快马送来的而是南方那些报纸争相刊载于头版的。忽必烈看到盗版的时候报纸的正式版本已经行了十余日。也就是说此事至少生在十日前那么大元帝国派往南洋诸国之使节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这帮势力小人!忽必烈大怒试图派兵自云南征讨。却愕然现手中已经没有多余士兵可派了。荆湖、两浙、两江几乎每个江南富庶之地都在打仗破虏军、义贼、流寇乱纷纷地缠着达春、赛因德齐等人让他们在治所内都疲于招架更甭说分兵去他处了。 怎么会这样?忽必烈带着满腹疑问将注意力从大都内乱再次集中到江南战争上。伴着最近几个月情报、报刊的来回整理工作一个清晰的脉络出现在他的眼前。 阴谋这一切都是文贼天祥的阴谋。他是为了让朕分心才故意挑动阿合马谋反。他是为了稳定后方才故意放缓进军江南的脚步转而谋海上安全。如今南洋转头支持宋国了福建与两广有了稳定的粮食供应之所此贼再无后顾之忧了! 忽必烈将手中毛笔重重地扔到了报纸上心头涌起一阵懊悔。如果当初不听叶李的话不着急收拾阿合马呢?以这个短视的胖子之能力他真的可掀起大浪么?太子真金虽然有心分权他真的敢杀父自立么? “万岁奴婢有一策可败文贼!”在忽必烈身边侍奉笔墨的平章政事叶李不识趣地凑上前媚笑着说道。 忽必烈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叶李一眼。半晌强压住心头的厌恶吩咐道:“你先下去吧给朕募集好钱粮是你的本职至于其他朕自有计较!” “呃…是奴婢尊旨!”叶李被忽必烈的话噎得“呃”了一声差点儿没晕倒过去。低头答应一声倒退着走出了大帐。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全是冷汗。 若不是你献的妙计朕怎会忽略了南方?若不是你献的妙计朕怎会父子相疑?忽必烈望着叶李离开的方向心中暗自骂道。如今真金没能力造反了但他也失去了调度北方兵马对付文天祥即将起的攻击之能力。伯颜在西北朕在东北谁来为朕坐镇江南呢? 忽必烈愁容满面再一次感觉到了大元人才匮乏的危机。索都、刘深、李恒、张弘范五年来那么多忠臣良将都去了大元军中现在几乎谈江南而变色。 “宋祚未尽凡与破虏军争锋者皆不得善终。”一个军中新近流行的谣言清晰地出现在忽必烈的脑海。 “朕不信这个邪朕偏偏要灭掉宋国不惜一切代价!”忽必烈自言自语般狠伸手将书案上的所有情报、奏折推向一边。抓起一张白纸亲笔给伯颜写了一道将令。 没有足够的人才和物资在三个方向同时作战何不停下一个战场来呢?将给伯颜的信亲手封好忽必烈走出金帐命人快马送了出去。目光掠过已经隐隐泛起绿色的原野遥遥地投向远方。 远方天地相接处隐隐传来涛声那是一片未命名的大海。 温暖的南洋几十只商船乘着信风向北疾驰而去。从船只吃水深度上看每艘船都是满载。这批货物的旧主人站在码头上目送帆影消失在天地之间一个个痛不欲生。 依照与大宋签订的合约他们今年还有二十万石粳米要赔偿。至于国内秋收时能不能凑齐这么多粳米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大宋无关。 “大宋招惹不得凡惹了他的必付出十倍不一百倍的代价!”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叹了口气沮丧地从海面上收回目光。 “是啊大伙还是回去想办法吧。用大宋赏赐的工具开荒种稻子请宋人指导开矿挖铜、还有金银总之秋天的时候准时送到葛朗岛租界去别让姓杜的和姓宋地再找上门来!”爪哇王的女婿土罕指了指码头上的新建的灯塔悻悻地说道。 那座洁白高大的灯塔还有脚下这座宽大的码头都是破虏军水师统领杜浒主动“帮助”爪哇修建的总共在爪哇征集了五万劳力并象征性地收取了爪哇国一万两黄金的建设费。奠基的时候将第一个带头攻击大宋商队的葛朗岛国国王哈只葛当的人头依照南洋的习俗作为祭祀品埋在了灯塔底下。 “唉!”十六家宗主齐齐地出了一声长叹。早知现在大伙何必当初呢。当初只是听了蒙古使者的怂恿抢了几艘商船而已如今光第一年付出的赔偿买一百艘商船都够了。 大宋是礼仪之邦蒙古是蛮夷之国。这是南洋诸国几十年来对中原交战双方的一致印象。虽然元强宋弱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踏半只脚出来都足够将南洋诸国踩得永世不得生。 所以宋、元对抗几十年来南洋诸国以三屿(菲律宾)、渤泥(马来西亚与印尼一部)、爪哇(印尼)为对两大国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在向北元称臣的同时与大宋大做买卖。捞取着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好处。 这个平衡在北元攻陷两广后被打破了。虽然元军在广南两路实际停留时间没过一年但整个南洋都闻到了这头猛兽身上散出的血腥气。以三屿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国纷纷自请为藩属接受了大元朝的册封。并恭恭敬敬地迎接了蒙古权贵们赐予的王妃和护国使节。(酒徒注:历史上大元通过婚姻关系在南洋建立起了羁縻统治至今泰国、马来等国的王室还有蒙古血统)。 接受了蒙古的护国使节后南洋诸国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如何处理于大宋关系的难题。虽然破虏军很快收复了两广但占城、八百大缅(缅甸北方)、白固(缅甸在南洋的出海口)等国已经投降元军依然有一条通道随时可以杀过来。 诸国暗通消息后制定了宁可得罪大宋不可得罪大元的策略。这样做的理由有两个第一元强宋弱大宋大半国土已归大元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宋就被大元灭了所以不如趁火打劫捞些好处。其二从多年海上贸易经验来看大宋比大元文明。得罪了大元有可能被屠城、灭国。而得罪了大宋最多口头上服一服软按以往的惯例爱面子的大宋说不定不会追究还会送来大批金银珠宝以示“上国之风”。 抱着这些花花心思各国开始针对来往船只进行试探性刁难。但最初谁都没敢做得太过分因为此时大宋的商船又大又结实真打起来诸国未必能占到太多便宜。 试探了几次现大宋商人“以和为贵”的态度后葛朗岛国主哈只葛当大着胆子当了领头羊。在蒙古使者的教唆下他带人连夜袭击了停靠在港口内的大宋商船队。虽然遭遇宋人的拼死抵抗损失了五百多名奴隶兵但收获颇丰光从沉船上打捞出来的小天竺宝石制品价值就过了那些奴隶兵的总身价。 各国受到葛朗岛国的鼓舞纷纷对小规模船队下手。半个月内竟打得大宋商队不敢靠港。正当大伙庆贺的时候过路的天竺商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向来不袒护自家百姓的大宋居然为了几个商人的损失决定派兵出征了。 诸国国王都傻了眼这种情况下再遣使节去大宋解释“误会”显然已经来不及。于是大伙纷纷出钱出力聚兵三万、船三百于葛朗岛以此为第一道对抗防线。同时请蒙古使节下令给三屿和渤泥严禁他们准许大宋舰队入港补给。 数日后三屿和渤泥两国回信说无力抵抗大宋舰队不得以开港迎降。请以爪哇为的其他诸国谅解两国的为难。 葛朗岛国主哈只葛当大怒斩了三屿使节。留下渤泥国使节一条命让他回去给三屿、渤泥两国报信说破宋之后定让两国为今日错误选择付出代价。 使节刚一离开葛朗港边烽火就燃了起来。狼烟冲起数十丈高整个岛上英雄都能看见。 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带领南洋诸国以葛朗岛国王哈只葛当为先锋三佛齐国王哈腊为侧翼开港迎战。在巫师们的吟唱声中三百多艘“战舰”无头苍蝇般冲向了大宋舰队。 大宋舰队只来了三十几艘船见敌方早有准备立刻后退。 岸上观战的南洋诸王大喜纷纷跳舞感谢上苍保佑自己的无敌勇士让他们凭借神的力量驱赶了敌人。正在这个时候天地间响了一声霹雳。 一声霹雳把所有巫祝的吟唱皆卡断在嗓子里。 三十多艘大宋战舰同时喷出了火光五百步不到的距离几乎是平着将侧舷对着的南洋“战舰”推开。诸国密密麻麻如沙丁鱼般的战舰群立刻出现了个巨大的缺口断桅残樯洒了满海。 巫祝们大惊割牲沥血齐声请求上天。可上天仿佛突然变成了聋子对巫师们的许诺充耳不闻。 大宋战舰继续向外退拉开与南洋诸国舰队的距离。剩下的两百多艘南洋战舰居然不知道是否该追茫然地呆在原地看海水里的同伴挣扎呼救。 又是一声霹雳将南洋诸国士兵从恶梦中惊醒三十多艘战舰又同时喷出火焰来弹丸拖着长长的烟尾划着各式各样的弧线落到南洋战舰甲板上、船周边。 一道又一道众人平生都没见过的高大水柱在战舰边冲天而起胆子大的南洋士兵死死抱住船舷瞪大眼睛看着附近战舰一艘接一艘被还原成木板胆子小得早就吓呆了跪倒在甲板上喃喃地祈求各路神明解脱他灵魂离开末日浩劫。 总共没交手半个时辰南洋诸国拼凑起来的水师溃败。一些船只抛弃同伴没命的向港口内钻。一些奴隶水手干脆抛弃多了战舰跳入大海拼命地向战场外游去。 聚集在岛上的各国国王、将领见势头不妙纷纷带领自家队伍离开港口到岛后寻找藏身之所。 哭喊着祈求上天保佑的巫师们仰天长叹质问苍天不恭为什么让自己遭遇如此横祸。硝烟中他看见杜浒的旗舰上有数杆彩色信号旗拉成一条条好看的直线。 多年后爪哇女婿土罕知道了那是旗语。他根据回忆将当时杜浒打出的旗号画出来觉是这样一句话: “你们杀我渔民抢我商船时可想到过这一天?” 第一章 狩(七) 葛朗岛国主哈只葛当在率兵抢劫大宋商船时的确做了一些准备。他知道大宋可能会报复但他却没料到大宋的报复会来得如此快如此猛烈。 打捞出大宋沉船后哈只葛当按照蒙古使节的指点将战利品分为若个份。给爪哇国下属的土王们每人一份请他们出兵援助。同时按照蒙古使节的传授在港口周围的小山上架设了数百具简易的床弩派了三千多个奴隶兵去操纵。 按蒙古使节的设想一旦大宋战舰靠近这几百架床弩射出的点了火的长竹杆就能让大宋战舰死无葬身之地。 使节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哈只葛当打退了大宋舰队蒙元大汗就会龙颜大悦封其为南海王取代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的地位甚至将沿海诸国皆归于管辖下! 哈只葛当满怀信心地准备着一切。他认为自己将天下局势看得很清楚元强宋弱所以依附于强者身后对付弱者是小国的唯一生存之道。利欲熏心之下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元强但距离南洋过于遥远。宋弱南洋却就在其舰队的巡视范围之内。 舰队战败溃散后破虏军水师再度迫近了葛朗港。分布在附近小山上的床弩同时威数百枝尖端带火的竹竿就像节日礼花一样冲向了舰队。 大宋战舰轻巧地转了一道弧线将大多数礼花甩进了海里。仅有的几根命中目标者没等燃烧起来就被一枝枝竖起的水龙喷成了余烬。 没等弩队动第二轮打击杜浒果断地命令舰队远飙。然后快在海上转了个圈排成一列横队侧舷对准了土丘。 三轮射过后土丘被硝烟和烈火遮盖。从来没见过火炮的奴隶兵们抱着头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杜浒微微一笑不理睬土丘上的残兵败将再度靠近港口隔着水道将挤在港口内的战舰一一点名。 一百七十多艘逃回港内的南洋战舰一艘接一艘沉了下去。那些被打懵了的南洋水兵甚至连驾船逃命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没同伴眼睁睁地看着大宋战舰将侧舷上那两排黑洞洞的窗口对准自己。 “啊-呜-哇-呀!”一个战舰主官承受不住如此压力挥动斧子砍断了自己的主桅。木制风帆重重地栽入了海中掀起一片浪花。 仿佛明白断桅的意思对准这艘战舰的大宋火炮齐齐转向瞄准了下一艘南洋战船。不待大宋舰队开火看不懂大宋旗语也听不懂对方命令的南洋战船立刻砍断了自家的桅杆。 一根接一根的桅杆倒了下去在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和葛朗岛国王哈只葛当的眼皮底下向他们的敌人输诚。 哈只葛达那加刺和哈只葛当气得直打哆嗦收拢岸上部队准备在适当时刻予以嚣张的宋人迎头痛击。令他们难过的是诸王带来的部队居然走散了三万多兵马如今留在港口周围的已经不到七千剩下的早已跟着各自的国王去寻找逃生之路没人肯留下与葛朗郡共存亡。 “葛当你看事已经至此守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不如你留下断后我带着大部兵马到下一道防线准备。”哈只葛达那加刺非常沉痛地向哈只葛当表示了歉意不待对方回答带着自己的女婿土罕等人向岛后跑去。 “没义气!没勇气!”哈只葛当冲着哈只葛达那加刺大声痛骂一时间居然忘了是谁昨天晚上还在梦里计划夺取对方王位是谁以臣属身份招募的士兵比爪哇国王还要多。 在贴身卫士和蒙古使节的劝告下哈只葛当也放弃了对港口的争夺。大宋水师已经开始放下小船准备登6。再迟一步就得被他们活捉。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想法哈只葛当逃到了到岛后的另一个港口。在这里他藏着二十几艘小船足够让蒙古使节和他的亲信逃离险境。 没等出海哈只葛当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葛朗岛附近海流平缓岸势参差很多地方都可以作为临时港口。前来“帮忙”的各家国王都不傻都留了几艘船作为应急之用。结果岛后的海面上布满了小船却没有一艘能跑远。 远方的夕阳下又几艘船冒着烟沉入大海。那画面于正面港口战舰被人击沉的场景非常类似。 更远的地方七十多艘大小不一的布帆船分成十几队往来巡逻。一旦现有船只离岛立刻追上去用火炮将其击沉。虽然轰鸣声听起来没有破虏军舰队齐射那样恐怖但战舰狠辣、凶残的作风比破虏军水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流求苏家和东海方家!”有人绝望地叫喊了一声。 “还有黄水洋的人!”有人哭喊着补充。 苏家、方家、和黄水洋群盗都是海上赫赫有名的大势力。其中方家和苏家近几年来改行跑起了远洋贩运黄水洋群盗归顺了大元。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一起来到了南洋。 “别出海寻仇!”老当家方笙的旗舰上海盗们挥舞着黑色战旗警告。这种“旗语”比水师用的简单常跑水路的都懂。 “只寻元凶胁从不问!”苏家舰队老当家苏醒在另一侧用旗号补充。 “按海上规矩交人理赔!”黄水洋豪杰唐世雄跟着起哄给北元当了多年运粮万户今天得以重操旧业他心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激动。 哈只葛当满怀恐慌地四下张望现附近的土酋们都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当晚葛朗岛内乱哈只葛当国王和蒙古使节哈根被破虏军将领苗春带人斩杀。至于谁引领苗春上岸谁替苗春挡住了哈只葛当麾下的上万残兵黑夜中分不清楚。 第二天海盗们让开了一条通道准许参战各国在留下各自的国名位置并签字认错后各带三艘小船离开。 五天后惊魂稍定的爪哇国王听到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海盗们将葛朗国劫掠一空扬帆驶向三佛齐。大宋舰队在杜浒的率领下凭借手中名单开始逐个“拜访”各国港口“询问”他们与大宋舰队作战的理由。 三佛齐是爪哇的属国扼守着满剌甲(马六甲的南洋音)海峡。大宋到大食、大秦、波斯、巴格达、麦加、亚丁、大小天竺各国的贸易船皆要从此补给。在与各国相约抢掠宋船的时候爪哇王都没敢命令满剌甲港参与。他亦知道如果失去了海上中转站功能满剌甲港就会变成死港爪哇国赖以称雄南洋的财富基础也就此丧失。 如果大宋海盗将满剌甲港夺了去爪哇国就丢了一只会生金蛋的鸡。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急得直跳脚但有没力量抵抗大宋舰队和海盗们的联手进攻只好每天到神庙中拜佛祖请求佛祖保佑有贵人能帮助自己摆脱眼前劫难。 也许是佛祖听到了他的祷告几天后真的有贵人到来了。哈只葛达那加刺的女婿土罕带领一名自称是大宋商人的家伙找到王宫来说可以为爪哇国与大宋之间斡旋让海盗和大宋水师都撤回泉州。前提是爪哇国必须与大元决裂赔偿大宋出兵费用并给中间人一定好处。 “贵人与大宋丞相真的有旧与那些海盗真的也认识?”爪哇国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听完女婿土罕的介绍怀疑地问。 眼前这个自称是商人的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强盗。一身杀气不说脸上还长满了黑色的寒毛笑起来头、胡子和寒毛像一处拧甭提有多恐怖。 “当然我们南洋商团虽然刚刚成立但老板陈复宋是大宋福建安抚使陈龙复的儿子文天祥祥的世侄。曾经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水师舰队长后来不愿意杀人才弃武从商阿弥托佛罪过罪过我又犯了口戒…”南洋商团副总李翔双手合十虔诚地回答道。那样子活脱是传说中的罗汉刚刚蒙受佛祖的点化放下了屠刀。 “哦佛法无边回头是岸。陈居士悟得透彻比起我这个国王来更拿得起放得下!”哈只葛达那加刺合十还礼。对李翔的好感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所有罪孽一入佛门就可化解。自己命人抢了大宋商队杀了大宋海商。这些罪孽都是不得以都是被蒙古人胁迫的。既然眼前这个满脸寒毛的家伙也有相同经历彼此之间应该能互相理解。 “这位善人姓李也在破虏军中做过所以跟那个姓杜的魔王很熟!”土罕见爪哇王接受了李翔的说辞赶紧在旁边煽风点火。 大伙受蒙古人诱惑抢劫大宋商船时土罕对事情的结局就不看好。这倒不是出于他对大宋百姓的呵护而是他私下认为蒙古人造船技术没大宋高所以对南洋的威胁也没有大宋大。与其杀宋人去讨好蒙古人远不如杀蒙古人讨好大宋益处大。不用抢就凭越来越多的大宋商船在南洋之间往来贸易就可以为南洋诸国创造无数财富。况且南洋还有大宋最急需的粮食、银矿和铜矿。 “李居士愿意为爪哇斡旋我爪哇上下皆感激不尽。但不知道李居士需要什么酬劳我爪哇需要答应大宋什么条件!”哈只葛达那加刺意味深长地看了土罕一眼转头对李翔问道。 “我现在是商人虽然受了佛法感化有了拯救天下苍生之心。但为了自家生存么……”李翔笑了笑一脸庄严地讲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佛祖讲经还需要三斗米粒黄金呢?李居士需要什么尽管提我爪哇上下尽力满足施主要求!”没等李翔说完哈只葛达那加刺抢先答道。 这种热情的态度反而让李翔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了。顺手从脸上拔了几下寒毛稳定了一下心思才慢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商队么要求自然不高。也就是想从贵国手中租借一个小岛晒晒帆修修船什么的。至于哪个岛您也甭担心。葛朗岛目前被大宋占了我帮您要回来您以每年每年以这个代价把他租给我们南洋商团二十年如何?” 说完李翔吩咐随从搬来一个小木箱打开盖子放到了哈只葛达那加刺面前。 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落入爪哇王眼里黄金打造的灯顶白银打造的灯框上面镶嵌着双层暗粉色玻璃。里层玻璃与外层分兵画着不同的画彼此同轴。 见爪哇王翁婿的目光被灯笼吸引李翔得意地笑了笑躬身挑起了玻璃灯命人点燃了里边的香烛。 淡淡的龙涎香味道从灯口喷了出来琉璃灯受热后开始缓缓旋转。内外层玻璃画面交相呼应居然变成了一连串的动作。灯盏下银铃当轻轻奏响仿佛有一个菩萨在慢慢讲述着梵文。 哈只葛达那加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甭说李翔答应每年给他一座。就是李翔不给他任何租金能让被大宋攻占的葛朗岛回归版图也足够他在诸土酋面前炫耀。双手接在灯笼下连声答道:“好好本王答应你。葛朗岛租给南洋商团二十年每年收取租金为琉璃灯一盏!” “大王且慢此外南洋商团在爪哇境内行走的关税…”李翔将灯笼故意抖了抖拉长了声音问道。 “南洋商团如果能为爪哇求和成功在爪哇境内一切货物免税!”哈只葛达那爽快地答道仿佛根本没把那点儿税收看作眼里。 第一章 狩(八) 狩(八) “大王果真是痛快人我南洋商团将永远感念大王恩德!”李翔笑着恭维略嫌丑陋的脸此刻看起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祥和之气。 早些年混绿林绑票、打闷棍、堵庄子的事情他没少干积累了无数谈判经验。在李翔眼里此刻葛朗岛就是被大宋水师绑了的肉票苏、方、黄水源三路好汉攻打三佛齐的行为就是堵了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的庄子。而他和南洋商团眼下的任务就是诱骗爪哇王赎票、交份子钱与大宋双方客客气气收场。 虽然以大宋水师的军力把爪哇和南洋诸国打趴下甚至烧成白地不是问题但打下来后能不能站得住脚这场战争有没有收益则是另一码事。 而文天祥对南洋商团的要求是要把战争的收益带给大宋让国人从此认识到战争并不仅仅是损害他们利益的苦差。 “好说好说如果李居士果真能劝得大宋撤军非但葛朗岛可以租借给你甚至封你当岛主都没有问题!”出乎李翔预料的是爪哇王根本不打算还价。自从见了那套琉璃灯后目光就一直盯在上面没离开过。以至于李翔预先演练的很多套路都没机会卖弄只能把大宋水师可能索要赔偿的话试探着提出来。 “外臣不敢外臣只愿做一个海商逐些红利。至于裂土封王么外臣不是爪哇人没有这个福分!”李翔后退了半步恭恭敬敬地说道。“但是大宋水师想要什么外臣亦不敢保证。只能从中斡旋尽力保全爪哇国土!” “行没问题只要大宋撤军!”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用一句话回答了李翔所有条件。 李翔耸耸肩膀笑了笑不再多费唇舌。带着爪哇王的口头承诺闷闷不乐地踏上了返回葛朗岛的海船。 “点烽火召集国内所有能提起刀的男人到王城集结准备在岛上迎击宋人!”李翔的座舰刚一离开哈只葛达那加刺立刻仿佛换了个人般一改方才颓废模样。 “王我们我们刚请李居士议和……”土罕吓了一跳低声劝阻道。 “你脑子被太阳晒坏了么看不出这姓李的与大宋是一伙的。大宋水师没有常驻南洋的打算咱们只要在6上打几仗只要不输就能把宋人逼走。然后在和谈结果会有利得多!”爪哇王瞪了土罕一眼信心十足地说道。从与李翔的会谈中他敏锐地推测到大宋舰队没有常驻的准备。既然对方只想打一棍子就走自己必须表现得英勇些才能更好的善后。 大宋水师那种会喷雷火的怪船威力巨大但这种船无法深入内6。葛朗岛小作为基地跟大宋水师对抗自然吃亏。但爪哇岛比葛朗岛大得多凭借岛上山川河流步步为营与宋人周旋几个月不成问题。 “那三佛齐…”土罕不甘心地问。国王的办法也许保得住爪哇三佛齐却未必保得住。三家海盗同时驾临不把三佛齐刮成白地也胜过一场龙卷风。 “抢钱抢物抢不走地!先打一打反正我们已经跟姓李的说过准备与大宋谈判。打不过再找姓李的出面也不算晚!”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一厢情愿地筹划。 在位数十年哈只葛达那加刺与民间的威望还是很高的爪哇本岛上又属于王室的世代直辖地归属感颇强所以岛上的青壮很快就被召集了起来补充进了军队。水师被打残了但6师骨架尚且存王子哈只亦乃勒从王宫里拿了些钱犒赏了几次6师隐隐就有了精锐模样。士兵们挺起瘦可见骨的胸脯嗷嗷叫着誓要护得家园周全。 不知道是因为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行动迟缓。爪哇王预料中的攻击迟迟未至大宋舰队放着爪哇王这个南洋诸王之不管把精力都放在了那些方圆不足百里的小岛上。 祥兴四年一月初爪哇国下属的两个岛主哈只迷失儿和哈只礼把儿因为无法跟杜浒解释截杀大宋商船的理由也没能及时赔偿大宋舰队提出的五千石粳米和十万两白银的剿匪费用被杜浒派人攻入王宫杀死。王族上下千余口被贬为贫民往葛朗岛服劳役。 一月中各岛纷纷道歉赔礼。杜浒对认错态度积极的岛国秋毫无犯并承诺如果他们将来受到侵犯可以向大宋水师求救。即使敌军攻占了他们的全部国土大宋也会将土地毫厘不差地替他们讨回来。 二月三佛齐方面传来消息。三佛齐王室敌挡不住海盗们接连的进攻退无可退。宣布投降。海盗们居然大慈悲没有杀戮王族一人反而拥立三佛齐王子林乐劳为新王宣布三佛齐不再为爪哇臣属。 哈只葛达那加刺坐不住了赶紧派土罕再去联络南洋商团。转瞬土罕殃殃而回说南洋商团对爪哇王室是否有和谈得诚意表示怀疑不再愿受理这项业务。 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无奈只得再许下更多好处派人请李翔前来商议和谈细节。李翔拖延了数日才来这次却不肯孤身一人而是带了两百名火枪手一同登岸。 说来也巧在李翔前往王城途中有一队“土匪”约三千人来拦路。火枪手们以盾牌结圆阵把李翔护在中间硬与“土匪”僵持了半日。直到爪哇王女婿土罕带领亲兵来接伤亡不足五十却让“土匪”留下了七百多具尸体。 二月中爪哇王子哈只亦乃勒暴卒。国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强忍悲恸请南洋商团出面保全爪哇李翔允诺。 “小样跟我玩空手套白狼让你赔掉裤子!”李翔洋洋得意地收起了爪哇王新增加的劳务费黄金两千两扬帆出海。半个月后回转带回了大宋水师统领杜浒的要求。 “先您得与蒙元断交!” “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是受到了蒙古人的胁迫才与大宋为敌的。况且他们还试图让哈只葛当这个白眼狼取代我!”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剌痛快地答应。这次他没有装出一幅痴迷之态而是小心地选择着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第二您属下的各岛国从此必须准许大宋商船进港贸易。征税不得过货物总价的半成不得纵容官员敲诈勒索!”李翔见对方这次真准备和谈了也不报虚数实打实地将杜规在数月前准备好的要价一一说了出来。 土匪与苦主谈判开出的价钱也讲究个度宁可少赚些也好过逼得苦主不出赎金而选择任由土匪撕票。如果苦主根本不讨价还价你说什么他都答应那说明苦主不甘心付钱交易时定然埋伏下刀客痛下杀手。 所以第一次接触李翔知道不会有结果。而这次爪哇王被打痛了准备谈了细节就可以慢慢地纠缠。 “半成税太少了吧。李居士您心怀慈悲可爪哇各国物产不丰富全靠向往来船只征些税才能维持国家运转。如果只准许对大宋商船收半成税您还不如让杜将军把爪哇灭了!”哈只葛达那加刺软语相求露出一脸无赖相。 “只对挂着大宋旗号的船队至于其他国家的商船您爱征多少与大宋无关。同样贵国商船前往大宋入关税额也不会过半成。咱们互利互惠童叟无欺!” “可我爪哇什么都没有啊!”哈只葛达那加刺张口就是一句大实话。气得土罕恨不得从背后替上一脚把这个丢脸的岳父大人踢下王座去。 “您有您坐在一座宝山上自己不知道而已。要不那姓杜的怎么迟迟不攻爪哇本岛他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一举将全岛拿下来!”李翔丝毫不觉得爪哇王的大实话好笑点点手让随从递过一个包裹来。 土匪做事有土匪的技巧高手凭借看肉票的吃饭姿势就知道肉票能出多少身家。临来之前他与陈复宋、杜规已经根据海商们提供的情报摸清了爪哇国治下几个隐藏矿山的位置。爪哇人不擅长使用器械也没有福建那么完善的矿山开采管理技术但大宋可以手把手地教导他们。 “您看在瓜叠儿岭和五娘子岭之间就这个地方每年土人都能拣到银块。这说明此地有银矿只要您派人去开就能挖出无数银子来。到时候天天派船去大宋做生意关税低些保证不吃亏!”李翔声情并茂地诱惑道仿佛开个银矿就像在自家院子里挖个菜窖般简单。 “这是金坑这附近可能有铜在大宋都能卖好价钱。还有粮食你们吃不完的都卖到大宋去保证不亏本。” “什么工具。没有工具好办啊我们南洋商团专门卖工具如果您让我们入股我们还能给您请来开矿和寻矿苗的高手保证把矿山给您翻出来。到时候您只要派些不值钱的奴隶去就等着数钱吧。” “三佛齐三佛齐算什么。爪哇这么大那个地方独立就独立去吧。有了银矿您还在乎满剌甲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扔了算了…” “什么讲理?您可得弄清楚了我这是帮您。要讲理您得亲自给杜浒讲去。那姓杜的最喜欢杀人据说对方身份越高他越喜欢杀。要不跟姓方的和姓苏的讲也行不过他们说过拳头一样硬时才可以讲理。拳头不一样硬坐下来跟人家讲理是抽风。……” 大宋有史以来从来没这样跟别国谈判过。非但不顾一丝大国尊严有时甚至采用了恐吓、欺诈等不入流的招数。前后共纠缠了五、六日中间有几次因为双方期望值相差太高差点不欢而散。但在爪哇女婿土罕的劝解下李翔与爪哇王都选择了让步。 最后南洋商团拿着爪哇王的求和信离开了王城。 才一到葛朗李翔就听到一个令人惊的消息。 哈只葛达那加刺传令爪哇所属各岛国把所有蒙古使节和妃子全绑上石头沉入了大海。同时命令所属各国见到大宋舰队不得再抵抗。拿出本国最好的物品为远道而来的大宋朋友接风。 哈只葛达那加刺在命令中向国内各土酋解释说是蒙古使节窥探南洋诸国领土所以派女子来混乱王室血统。而那些护国使节则四下里勾结奸佞试图在蒙古军来时里应外合。已经被破虏军所杀的葛朗国主哈只葛当就是上了蒙古人当的一个蠢材他仗着有蒙古人的支持劫掠大宋商船还试图以蒙古人为后盾窥探爪哇王位。 “所以”哈只葛达那加刺在王命中写道:“本王和诸位都是受了哈只葛当的迷惑和蒙古人的胁迫才做了对不起大宋朋友的事情。咱们都是受害者。为了不继续受害给蒙古人当凶器本王决定彻底与蒙元决裂与大宋结盟用南洋财力支持大宋对蒙古人的正义战争。至于支付多少货物诸岛稍安勿噪待王室与宋人协商后另行通知…….” 这样也行?李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宋官员把屡战屡败说成屡败屡战在李翔这种粗人眼中已经是绝顶高手。像爪哇王这样把战败赔款当作胜利会盟来解释的行为已经不能用“高明”二字来形容。 “当国王么比当山大王简单。对内能糊弄就糊弄对外打不过就服软。反正赔款不用他自己出只要保住位子就能继续享受!”陈复宋不屑地评价。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正义感和对南洋土人的怜悯完全被对爪哇王室的鄙夷所取代了。 “早知道这样老子多敲他一点儿!”李翔后悔不迭地说道。 “不是还有几个细节没敲定么杜浒将军什么时候给人留过余地!”陈复宋摇头苦笑着说。他已经预料到了杜浒得知此事后会开出怎样的一个天价。 一个月后杜浒带领舰队自南洋诸岛“剿匪”归来在南洋商团的撮合下与爪哇王室进行了正式签约。 半途中“海商”方、苏两家还有“黄水洋商团”作为第三方加入会谈。作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杜浒、方笙、苏醒和黄水洋众兄弟没有像李翔般跟爪哇为了细节争吵而是慷慨地承诺帮爪哇、三佛齐等国各修筑一个可泊三千料大海船的港口。作为回报大宋水师进入这些港口可以不经当地官员批准。 这次谈判共十余国四十余岛参加史称《海上之盟》。大宋至天方的海上丝绸之路从此畅通无阻。 第二章 蝶变(一) 蝶变(一) 晚春的朝阳几乎斜斜射在海面上溅出朵朵金花。丝丝微风从水上升起夹杂着海水的腥味吹在脸上有股难言的清爽。 陈宜中、6秀夫、赵时俊等留守泉州的大臣站在岸边眺望着海天相接之处。在他们身后千余名士兵数以万计的百姓把海港围了个水泄不通。彩旗、纸带迎风飞舞着点缀得码头如过节般洋溢着喜气那些锣儿、鼓儿、铙儿、钹儿却静悄悄地躺在木架上不肯提前出一丝声音。 “还没来!不知道陛下等得急切么!”陈宜中不满地看了看头上越来越高的太阳肚子里暗自抱怨。今天是破虏军水师凯旋的日子他本不愿上前凑这个热闹奈何少帝赵昺偏偏自作主张下旨要亲率留守泉州的文武百官迎接大宋勇士所以陈宜中才迫不得已前来充数。人站在码头上心思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作为主管礼部事务的宰职这次征讨南洋的大事从头到尾没一处插得上手让陈宜中感到非常难堪。按陈宜中的打算当杜浒等人大败南洋诸国时就是礼部诸人大展身手的好时机。携水师大胜之威宣中华上国之仁义。如此可以让那些南洋小国心悦诚服今后再不会生出二心。更重要的是朝中一些对大宋心怀忠诚的人如他自己就可趁机重新竖立威望。寻找机会将已经走上岔路的大宋推回正轨。 没想到文天祥却根本没给礼部任何权力。以小国不值得屈尊为借口把和谈的事情让一个南洋商团全部包办了。此外更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是大宋居然对南洋小国大淫威割人城池杀人百姓抢人财物为了几个小钱儿彻底毁掉了几百年来利益之邦的形象。 “我中华上国做出如此之事与北元禽兽有何不同?”朝堂上陈宜中不止一次大声疾呼希望诸臣能站起来说句公道话。可同僚们不知道是屈服于文天祥的权势还是痴迷于南洋航线带来的利益鲜有人站出来相应。即便偶尔有人接下陈宜中的话也都是掀不起风浪性质的小角色无法推动诸臣拿出个制止文天祥肆意妄为的决议来。 “这架子也太大了吧明知道陛下在码头上等!”仿佛听见陈宜中心思般有朝臣在旁边交头接耳。陈宜中偏过头去借着乌纱的遮挡看见礼部侍郎杨固带有怒色的脸。 “人家不是有战功么况且海上不比6上耽误行程的事情多!”有人低声替水师分辨话语里分明带着几分酸酸的味道。 “战功什么战功国虽强好战必亡这个古训不记得么。咱大宋刚刚在福建和两广站稳脚跟不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南边、北边一块打。你看国库里边还剩了几个银子。况且抢人钱物又怎是我华夏千年古国所为!”杨固偷眼看看陈宜中知道上司在听自己的话悄悄地提高了声音。 “是啊是啊当年秦始皇一统**汉武帝扫平大漠又怎么样还不是让百姓受苦。圣人之道不在言兵而在….” 阳光突然变得燥热起来陈宜中明显感到官袍下有湿湿的汗水在涌。想说些带有总结性或者委婉劝慰实际上挑动情绪的话刚刚准备好说辞突然身边传来一声咳嗽。 “嗯!”重重地咳嗽声压住了所有议论。6秀夫扳着脸目光四下扫了扫把所有不合时宜的声音硬塞回言者的嗓子眼里去。 对文天祥在南洋的一系列军事动作的目的6秀夫也不理解。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文天祥对战局的把握和形势的判断远远高于行朝诸人。只要他所为对国家有利6秀夫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充分的服从与支持。 况且这次迎接将士凯旋的安排上少帝抱有深意。少帝长大了他已经知道如何来拉拢将士收买民心。虽然这样做未必有什么效果6秀夫依然希望群臣能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理解他的苦心。而不要把精神都放在逞口舌之利方面。 “来了在那边那片白云底下!”有眼睛尖者在人群中出一声大喊。 “哪里哪里!”百姓们一下子动了起来互相拥挤着掂起脚尖向远方望去。人群涌潮般向水边涨了涨又被维持秩序的士兵们用力推回原位。镇殿将军张德挥舞着金瓜恶狠狠地向百姓做着威胁动作。 “退退万岁在此。惊动圣驾者杀无赦!”侍卫们大声叫喊着维持秩序。人们报以善意德哄笑却不真的害怕侍卫们手中的兵刃。大宋很多年没征服过他国了难得有一次威震四方的机会百姓们跟着觉得高兴。况且大都督这次与外国交战没多征百姓一个大籽儿。(铜币的俗称) “那边那边盘旋着海鸥。闪着金光的就是!”有人跳着脚指点着炫耀。人群更乱无数人颠着脚尖伸长脖子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欢乐的气氛却从人群中升起来四下弥漫开去。 在众人企盼的目光里一点闪着金光的桅杆探出了水面紧接着是一角云帆金黄金黄的被朝阳渲染得格外灿烂。 一角、一片、一重十几面云帆缓缓地从海天相接处升起来带着回家的喜悦带着满桅的阳光。 一瞬间阳光显得那样扎眼。有人抓起粗布衣袖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维持秩序的士兵被百姓推得前仰后合紧张得观礼台周围的皇宫侍卫手臂死死纠缠唯恐一个闪失让狂热的百姓冲撞了观礼台惊扰了圣驾。 太监们急得满头是汗围在赵昺周围替他挡住几乎被点燃的空气。幼帝赵昺却不领情伸手将太监拨拉到一边以稚嫩的童声喊道:“擂鼓奏乐!迎接我大宋勇士凯旋!” 震天的鼓声从码头边响起鼓手们甩开膀子将快乐完全贯于两只手臂中奏出风一般的旋律。 唢呐、铜锣、钹儿铙儿一并响了起来在码头上激起一重重狂欢的巨浪。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在太监的组织下宫廷乐手门奏响了一雄壮的赛下曲。 南渡后宫廷乐曲多委婉凄迷。少帝赵昺不喜欢听所以在泉州行宫乐师尽弃之代以盛唐之金戈铁马之声。此刻奏起来恰恰应了凯旋归来的氛围听得一众文官血脉贲张与大都督府因为权力分配而闹的小小矛盾一时间全忘记了。 乐曲声里三十余艘战舰6续入港。水兵们知道皇帝陛下亲自来接激动得两眼红一个个将最干净飒爽的姿态拿出来于甲板上站得笔直。威武的身姿配合着巨大的战舰更显得英俊挺拔。惹得人群中不断出尖叫一些大食、波斯等地海商的女儿甚至直接把手帕抛向了海面。 欢呼声中战舰靠上栈桥士兵放下踏板。杜浒、苗春、方胜、苏刚、张宣等主要将领排成一队缓缓走下栈桥来到百官面前冲着坐在高处拍手的赵昺躬身施礼。 锣鼓欢呼声嘎然而止。杜浒充满磁性的嗓音恰巧清晰地传入观礼台附近百姓的耳朵。“陛下末将奉命巡视南洋为大宋打通南方航道。历时三个月又十二天幸不辱命!” 十几个水师军官同时躬身将右手放于左胸口。这是破虏军通用的军礼戎装在身时遇到任何级别的上司皆以此礼相待。 他们没有跪有人清醒地反应道。但是却觉得军中男儿就不应该做磕头虫像杜浒这样躬身握拳才显男人气概。 赵昺明显地楞了一下旋即高兴地喊道:“众位将军免礼自诸位出海后朕日日企盼着你们的好消息来人给诸位将军斟酒!” 人群中爆出一声欢呼礼部官吏带领着几十个太监捧起几大坛子女儿红逐次倒入杜浒等人面前的磁碗里。 赵昺甩开贴身太监的搀扶缓缓走下台阶。端起碗一一高举过顶亲自将酒碗放到杜浒等人的手中然后自己捧起一个大碗环视四周以稚嫩又坦诚的童音说道:“朕敬诸位第一碗敬我在海战中为国丧身的将士祝他们英魂常在永佑大宋!”说罢蹲下身体将满满的一碗酒洒在地上。 “陛下谢陛下!”杜浒等人动情地说道。端起碗过头然后蹲下身将酒洒向大海。 喧闹的人群瞬间变得静悄悄的连人们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甲板上一些士兵背过身体悄悄地擦掉脸上的眼泪。经历了大宋死而复生的平头百姓们含着泪将赵昺的话由近处向远方传开所有人都感动了。 “万岁!”有人带头出一声欢呼。 “万岁!”“大宋!”“大宋!”“万岁!”欢呼声不觉于耳。在众人景仰的目光里赵昺端起第二碗酒翘起脚尖对杜浒等人喊道:“第二碗朕敬诸位活着归来的英雄为你们的封功伟业也为我大宋的国运昌盛!” 说罢率先一口将满碗的酒喝了下去。 “万岁!”苗春出一声惊呼想去夺碗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感动地擦了把泪跟着杜浒等人将酒倒入肚子。 人群几乎沸腾了不住有人高呼着万岁不住有人高呼着杜浒等人的官职。 “杜将军、苗将军、辛苦!” “破虏军破虏军辛苦!” 人们不知疲倦地喊道。多少年来终于又看到大宋征服了别人的国家而不是被别人打得东躲西藏。 “第三碗朕敬船上诸位壮士。祝诸位壮士日后多多为国杀贼扬我华夏国威!”醉态可掬的赵昺又捧起一碗酒向口中倒去。礼部官吏带着民壮将一坛坛美酒摆到了栈桥边。 “谢万岁!”甲板上水兵同时放拳于胸向赵昺施礼。然后低级将佐的组织下有秩序地将酒坛抬上甲板。 人群几乎沸腾锣鼓、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比过年还热闹。 喧闹声中赵昺再次甩开试图搀扶他的太监走过栈桥摇晃着向水兵们走去。阳光洒在他金黄色的龙袍上看起来是那样的圣洁那样的祥和。 就在这时又有数十艘白帆驶进港口或四千料或两千料吃水线深得异常几乎要接近底层甲板。 陈复宋站在最靠前一艘大船艛顶冲着皇帝站立方向施礼然后四下躬了躬身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见过陛下见过父老乡亲们奉大都督之命南洋商团把战利品给大家带回来了!” “什么战利品?”百姓们欢呼声渐渐放低。互相之间迷惑地问。大宋对外作战鲜有胜迹。偶尔剿灭伙盗匪献俘、献捷也都是向官府关百姓什么事? 正疑惑间又听陈复宋扯着嗓子喊道:“南洋诸国赔咱一百万石粮食金两万两、银四十万两分五年付清其他物资若干。第一批赔款破虏军和众商团一道给大家带回来了!” “什么粮食!”陈宜中的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耳边听见一片欢呼一片轰鸣。人群呐喊着高呼着一遍遍重复着杜浒、陈复宋、文天祥等人的名字。一遍遍重复着对大宋皇帝赵昺和大宋朝的祝福。 兵凶战危好战必亡自幼陈宜中读过的书中全是这种格言警句。他平生第一次现原来打仗也可以为国谋利为百姓谋利。抬头再看方才抨击文天祥滥用武力的杨固等人却现这些顺风倒的家伙早已端起海碗与水师将领们对饮起来。 “他***这次赔大了!”人群中几个米商小声嘀咕着抱怨着命运的不公。福建缺粮尽管大都督府三令五申严禁囤积居奇可众商家依然尽最大可能保存粮食。 光吃鱼百姓不习惯。官府这两年鼓励百姓在福州、泉州附近小*平原和流求、两广等地试种占城稻短时间还未能能见到效果。凭经验商人们觉得粮价一时降不下来。但陈复宋一百万石赔付的数字一报出来大伙就知道粮价要跳海了。虽然南洋诸国要分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偿还这些粮食但人们的恐慌心理一去隐藏于民间的粮食立刻会流通到市面上。加上随船回来这十几万石即便再遭遇一次歉收都无法将粮价抬上昨天价位。 “坏了文贼有了粮就要大举北进了!”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跟着闪出了人群。他们是龙虎山弟子同时担负着替北元刺探情报的任务。他们要用最快度把这条消息传到北方。 几个码头工店铺伙计打扮的人会意地彼此点头悄悄地跟在了道士们身后。“今晚刘大人那里又开张了双喜临门啊!”带队的内政司小吏笑着想。 他们的身影很快被数十万计的人海淹没。泉州城自从光复那天起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虽然参与南洋行动的只是几十家大商号获得直接利益的只有几百人。但国家的强大毕竟与百姓的利益连接到了一块儿。今天看着他人从国家强大中获得好处谁晓得明天好处不会落于自己头上。况且粮价马上降了被堵塞的海路又通了海船贸易打工机会每个人的命运千丝万缕与国家兴衰彼此相连。 这个国家的兴旺达也有我一份好处在啊无数人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第一次对自己为什么做为华夏人而自豪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缘由。 那天下午泉州所有酒店都爆满。有些头脑机灵的酒家甚至把台子搭到马路边不卖菜肴只卖酒水。即使这样伙计们还忙得脚不沾地。平素因为粮价上涨而价格高得少有人问津的烧酒也卖得一干二净。很多读书人一边喝一边在马路边写下慷慨激扬的诗句。 我是宋人华夏人人们说这句话时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的归属感。甚至在其后很多年无论破虏军一帆丰顺还是遭遇波折那些原来对政局素不关心的贩夫走卒那些把亡国之痛只当作换个地方缴税的商贩、歌妓大多数都坚定地选择了和大宋和华夏站在一道。 我是宋人大宋商人们行走沿海各国第一次如此骄傲地报出自己的名号。遇到对方官府欺压往往义正词严地问一句“你们知道大宋水师离此不远么?”、 第二天早晨两百多艘等待多时的商船离开了泉州信心百倍地驶向了茫茫大海。他们有的驶向了南洋诸国、有的驶向了大、小天竺还有的穿过重重风浪向传说中的天方驶去。无论目标是哪里每一艘船的桅杆尖上都升起了一杆蓝底大旗。旗帜上有一条长城一弯明月还有一个浓墨重彩的“宋”字。 海商们相信有这个宋字做保护沿海妖魔鬼怪都会退避三舍。 第二章 蝶变(二 上) 蝶变(二上) “6卿朕不知道此语何解你能替朕解释一下么?”傍晚泉州行宫幼帝赵昺笑眯眯地将一本书摆到了6秀夫面前。 他依然沉浸在白天的兴奋中虽然白天慰劳将士的行动在最后关头被杜浒“无意间”安排的献捷抢了风头但赵昺深信凭借自己白天在众人面前讲过的话将士与百姓们会牢牢记住大宋有一个年少但睿智的皇帝而不再认为自己是生长在深宫中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废物。 “臣尊旨!”6秀夫快步上前捧起赵昺画了墨线的书稿。 皇帝陛下太聪明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6秀夫有些拿不准。赵昺画线部分文言写得很简单。与其是说在向自己讨教不如说在试探自己的政治态度。 想了想6秀夫决定具实相告。指着“太宗曰:《司马法》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此攻守一道乎?’”这段文字解释道:“陛下‘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最早出现于司马法是兵家之作。司马法是否是伪书臣不敢妄断但就这篇大唐太宗与李靖的问对臣以为两句话必须连起来解才不失片面!” “哦!”赵昺诧异地看了6秀夫一眼最近一段时间抨击文天祥的折子都以文天祥穷兵黩武为借口。所以赵昺本以为从6秀夫的解释中自己多少能探出他目前到底更倾向于谁没料到与自己有师徒之义的6秀夫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于今这句话更要慎重理解!”6秀夫人笑了笑也不戳破少帝的心思耐心地讲授道。 “于今难道古时与今时不同么?”赵昺瞪大了一双眼睛问看上去非常天真无邪。 “时势不同自然不能照搬古人之言。蒙古、女真、都是在百战中得天下却能席卷中原好战却没有亡国。我大宋修仁德却……”6秀夫长叹一声结束了自己的话。 本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蒙古好战却不亡国宋修仁义国家却越来越弱。今日看了水师带回来战利品时百姓们的表现终于悟到了其中三味。 “6卿不妨直说此乃深宫你我为师徒并非君臣!”赵昺继续追问拿出一幅不打破沙锅不罢休的劲头。他自幼师从6秀夫、邓光荐两位名儒学得都是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但随着年龄增长和见识的增加慢慢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目前虽然没有机会把这些感悟与实践相印证但大宋养民三百多年慢慢找实现抱负的契机总是有的。 “蒙古人打仗抢了东西全体蒙古人多少都能分一些。虽然好战部族百姓却能从其中捞到好处。所以百姓愿意作战甚至人人以作战为荣。我大宋作战百姓除了交粮纳款何时分到好处来。所以无论胜败百姓的生活都会变得艰难自然没人愿意打仗了。越打越弱也是正常!”6秀夫正色道他希望幼帝能明白很多古人言语都是有其正确范围与适用条件的并非放到四海皆准。 “依照卿家所说的道理所以文丞相才…” “所以文丞相才把战争红利分给百姓像文大人这样的俊杰几百年难出一个。我大宋无人可替代啊!南人天性柔弱不以利驱之谁人远离家乡为他人杀敌!”6秀夫语重心长地说道。 最近朝堂中已经有人提出了偏安的建议。这种没远见的话自然有其成因今后福建和两广越富庶恐怕支持偏安的声音越大。而对一些试图恢复祖宗制度的人而言偏安也是他们与文天祥争权的最好机会。 6秀夫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一旦选择偏安蒙古人很快就会扑过来大宋就会重蹈前几年的覆辙。 “朕明白了!6大人说得有道理!”赵昺点点头若有所思般说道。 “陛下要做大宋中兴之主就得有常人难及的肚量。文大人无妻无子……”6秀夫低声劝道。 “朕会让母后帮着文大人寻一个好妻子!”赵昺又开始装傻假做听不懂6秀夫的言外之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知道皇权到底是什么?同时也知道此刻自己这个皇帝比起大宋历代帝王手中拥有的权力都小得多。有人私下建议他想办法回收皇权也有人劝谏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重蹈哥哥的覆辙。两种观点赵昺都仔细考虑过。他现在倒不担心文天祥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危相反他比6秀夫还相信文天祥的忠诚。 “正因为忠诚所以文天祥才不会弑君夺位。正因为文天祥不会弑君朕才得抓紧时间恢复祖宗基业。”赵昺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他知道如果换了他人执政自己白天劳军之举就可能引来杀身大祸。 但文天祥不会这样做所以赵昺敢去收买军心。赵昺现在不敢保证的是文天祥百年之后他得继承者还会不会如此宽容。 所以无论文天祥怎么对他好他都得努力。这是他作为赵家子孙的责任也是宿命。 6秀夫低低叹了口气又拿起了皇帝的书本将话题换到好战必亡方面来。“陛下凭空而言好战忘战而亡国皆属于虚言。一个国家崛起就不得不面临与他国的利益争夺。大国崛起的关键是看百姓能否与国家同利。如果不能同利国家再大再强与百姓何干。百姓凭什么要支持这样的战争。所以忘战未必是吉好战未必凶。如果国家能于百姓同利即便有一时之败也会同甘共苦再度爬起来直到让对手认输。文大人南洋所为就是告诉陛下这样一个道理啊!” “可大人过去曾教我君子不言利啊!”赵昺又上来了顽皮天性故意在6秀夫的话里挑毛病。6秀夫说的道理他都明白从今天的民心上赵昺就知道将来如果自己有机会把握这个国家一定要让百姓从国家的崛起中分一杯羹。但眼下他需要的是明确分清楚群臣中谁更倾向于大都督府谁更倾向于天子。 6秀夫和邓光荐原来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但最近二人似乎都有些倾向于文天祥了。这个苗头才是赵昺最担心的。 新政就像一块磁铁无论支持者还是反对者最后都不得不围绕着它而动。时间久了恐怕自己这个皇帝就慢慢被人遗忘了。 “君子不言利可现在不是君子之世啊!在上古之世自然要用上古之世的办法。在如今这个乱世恐怕什么办法能让大宋不亡国就得用什么办法啊!”6秀夫苦笑着答道猛然现赵昺话里包含了很多其他含义。他有些犹豫了怎么能让皇帝明白自己的苦心呢暗示得太委婉陛下肯定听不懂。说得太直接无形中等于鼓励皇帝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走下去。 “难道古人说得都错了么?先生当年可不是如此教我!”赵昺毕竟年龄还小跟6秀夫兜了几个***后心里的不快很快从言语之间带了出来。 6秀夫神情一窘一股**辣的感觉从腹部直接冲到了脸上。他知道赵昺今日的很多观点都是自己曾经教导过的。他更知道今天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6秀夫。 “陛下古人没有错而文大人的治政方式也没有错。一个国家要想长久生存下去为政者要么做到上下同心要么做到上下同利。上下同心依赖的是教化所以古之圣人教明君为之。而如今之世民心不古上下同心甚难所以文丞相才想尽一切办法使我大宋上下同利。臣当年只晓得圣人之言却没有仔细看我大宋所面临局势昔日所教陛下之道失之过狭。如今……” “好了卿亦不必自责。文相天纵英才朕向他多学一些便是!唉!”赵昺叹了一声不再为难自己的老师。不甘心的目光穿过玻璃窗看向外边期待冥冥中有人能给他个更好的答案。 “我真是天纵英才么?”数百里之外的福州城文天祥望着外边沉静的夜色苦笑着想。 水师在南洋大获全胜并满载赔偿物资而归的消息传回来后整个大都督府的人都兴奋的跳了起来。 因为粮食和资金的擎肘大都督府一直无法将摊子铺得太大很多需要嗷嗷待哺的新兴产业得不到资金注入不得不暂时搁置。连破虏军各部也因为没有足够的军饷和粮草预算无法把握住来之不易的反攻机会。 有了这批飞来横财困扰着大都督府的问题就迎刃而解。可以通过资金鼓励的办法将聚集在邵武中的工厂搬迁出一部分来利用福、泉两州充裕的流民将工厂的生产规模扩大一倍。可以将目前正在试验装备阶段的火枪加快配备给一线部队的度。可以拨出一部分钱安置新收复地区那些曾经有抗元大功又对大宋保有警惕的地方武装让不能作战的老弱妇孺退下来回家去过太平日子。可以给科学院追加拨款研制更大的海船和更好的武器…… 总之这笔钱就像及时雨般缓解了因战乱、瘟疫和人口激增而渐感疲敝的大宋国库。同时将困扰大都督府一年多的粮食危机问题压制下去。更重要的是它以鲜明的例子告诉大宋的文人们并不是所有的战争都导致国力衰退有一种全新的办法可以让国家在战争中走向强大。 所以人们在激动之余不吝啬用一切言语表达对决策者的钦佩。有人甚至提出了请赵昺给文天祥加九锡之礼这样的建议。对于一切赞扬和邀功请赏的提议文天祥都婉言拒绝了。他还没有完全为胜利而冲昏头脑相反除了最初的兴奋、激动外内心深处他还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我这样做对么?”身边无人时文天祥不止一次扪心自问。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拘泥于传统才对南洋诸国产生了怜悯之心。更主要原因是自己的另一个灵魂文忠不支持这类战争。 在文忠的记忆中所谓的西方列强正是采用这种手段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将中国从满清的屈辱统治中向深渊里猛推了一步。可以说中国近百年的屈辱和灾难都源于那次因鸦片而引的战争。 文忠的心愿是让中国走一条与西方列强不同的崛起之路。文天祥曾经按照文忠的思路尝试过但他独自坚持的选举被周围人用力推了回来。 从那以后与其说是文天祥引领着大伙引领着大都督府前进。不如说是周围人推着文天祥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探索。包括这次出征南洋的计划最早都是杜规先提出来的文天祥只是出于利害考虑没有表示反对而已。 我这样会把中国领向何方?后世人眼中中国又和西方列强有什么区别?文天祥不知道答案搜索遍文忠的记忆他只知道当年中国的赔款造就了英国、法国通往全国的铁路公路造就了列强们遍布乡野的学校、图书馆。甚至那些国家对贫民的施舍和对病人的有限免费医疗都与另一个时空的中国密切相关。 至少我把这笔钱用到了应该用的地方。至少是取自别人而不是被人取走。望着窗外沉沉黑夜文天祥默默的想。 “如果没有把握走出一条与众不同崛起之路学一学别人成功的经验未尝不是一种办法。关键是让每个华夏子孙能有机会分享国家崛起带来的好处!” 夜色中几只新钻出土的毛毛虫借着烛光向树干上爬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咬破丑陋的外壳在风中伸出柔嫩的翅膀。 酒徒注:下周一回国要在国内逗留一个月。不能保证天天更新了。祝大伙看书愉快。 第二章 蝶变(二 下) 初夏的釜山港沉浸温暖的阳光中光秃秃的丘陵、一望无际的原野在大洋中如同张开的一双手臂将平静的港湾拢在怀抱里。 港湾内数百艘新打造的战舰静静睡着疲倦的大元与高丽水手还没从昨日艰苦的训练恢复过来缩卷于霞光中宁愿长睡不醒。岸边却依稀有了行人在活动那是造船的汉人工匠他们地位低没有睡懒觉的资格。几声长长的战马嘶鸣从远处传来叹息般借着晨风向远处飘去。古寺的钟声、读书人的吟唱、还有运木者的号子一下字被马鸣声唤醒交织着、重叠着开始了一喧闹的晨曲。 水军千户崔得志坐在了望塔顶眯缝起被阳光刺痛的双眼疲惫而忧虑地看着水中硕大的战舰。这么大的船他这辈子头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舰队高丽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四百多艘战船啊无论己经完工的还是刚刚下水没装齐帆、舵的随便拉出一艘来就在两千料以上为了打造这支舰队半个高丽的大树全砍光了如今山头上全是一座座土丘那是被累死的汉家工匠的坟墓。 可这支舰队能伐宋么?崔得志不敢向深处想。对于大多数高丽士兵和工匠来说舰队的目的是个秘密上头对外宣称说要第二次攻打日本所以才把造船地点选在釜山。可崔得志从老婆的手帕交郡守大人的如夫人那里分明听说这支舰队是用来伐宋的。蒙古水师近几年与大宋战舰遭遇每次都吃亏连藏在登州的舰队都让人家堵在窝里烧了所以才不得不选了这样一个远离中原的港口造船。待船只造好了还要装备什么火炮之类的利器打大宋一个措手不及。 但崔得志不认为大元朝自以为得意的计划妥帖如今福建那边财货丰富哪个港口没有几家高丽商人偷偷与大宋往来。恐怕釜山港藏有大规模舰队的事情早就被大宋探子听了去。隔得距离远大宋舰队就不敢来了么?那南洋比高丽距离大宋还远呢大宋舰队怎么还气势汹汹地杀上门去。 作为忠心的高丽将领崔得志曾经把自己的担优向上司提过。可上司林可望一脸神秘地叮嘱了句“莫多管闲事!”就在没给他下文。弄得崔得志觉得甚没意思什么教“莫多管闲事打仗时还不是老子带人冲上去送死?”私下里骂了几天崔得志也觉得心冷了与几个同级将领相约绝不乘这种船出海做战。 倒不怪崔得志等人贪生怕死打过水战的人都知道港湾里绝大部分船只都是样子货。虽然看起来又大又漂亮但绝对不能驾驶这种船远洋。 把东西外观做得漂亮、精致这是高丽工匠的特长大到城池宫殿、小到衣服手帕他们都会做得华丽到令人不忍把玩的地步。可做出来的东西是否结实耐用高丽工匠向来是徽得管的。所以自古以来高丽货就是华而不实的代名词。这一点高丽人自己也知道所以他们请求忽必烈从中原强征了五万汉人工匠来。但汉人工匠到来后作为奴隶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战舰还是按照高丽人的想法做。 高丽人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节约木材。国内的木材不多砍一棵就少一棵。这种思路的指导下本来需要一整根木材打造的关键部件变成了几段木头拼接。本来需要丈余长数尺宽木板曲弯而成的外船舷板变成了多段木板榫合。如此一来用料的确省了很多但抗浪性如何?看过战舰的汉人老工匠都悄悄摇头。(正史记载:元第二次征日本战舰被风所毁。据后人研究在高丽打造的战舰就采用了拼接技术导致根本无法对抗风浪》 打过水战的崔得志明知道战舰不结实却无渠道让蒙古人知晓。他的上司林可望知道战舰是样子货却刻意隐瞒不报或者更大的幕后黑手在掩盖着此事。整个高丽就这样糊弄着将蒙古公主和他带来的大臣蒙在鼓里。至于战舰造完了怎么办什么时候出战大伙都不去想。 太阳在酱菜的香味里渐渐升高海面上浮光跃金。起了床的水兵们开始在甲板上走动有人蹲在船舷边用清水漱口。有人将昨晚洗过的衣服从缆绳上收下来。还有人拎着半碟咸鱼几根葱在甲板上找了宽阔地方开始吃早饭。 一群群海鸥闻到事物的香味呼啦拉飞拢过来围着甲板等待人们吃剩下的残羹。站在了望塔上的崔得志无奈的摇头这些新招来的农夫还保留着在家中的习惯。让他们去当战士那简直是驱羊逐虎送死而己。 突然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大洋深处有金光闪了闪。凭借多年的守港经验他知道有大船靠近。谁家的商船驶得如此快不是郡守大人的妻弟名下的走私船吧大清早出来活动难道不怕给蒙古人看见么? 崔得志揉了揉眼睛极目远眺。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是几支布帆快船的顶桅看海程应该还有五里多远。整个高丽只有往来福建的走私船才会用这种布帆。崔得志摇摇头他不打算派船去追。对方船太快水师这种肚大腰圆的战舰根本追人家不上。第二敢这样大摇大摆白天行船的肯定是哪个达官显贵的亲戚水师追上去弄不好自己第二天还得提着礼物上门给人家赔不是。 半年前崔得志就干过一次这样的尴尬事儿驾船追赶出一百多里把一艘走私船绳之于法。结果回港后才知道人家背后的靠山自己根本惹不起被上司数落了一顿不说还捎带着搭进了半年俸禄弥补走私商人的损失。自那之后水师官兵见了走私船都想躲着走。 谁知道背后站着什么人老子管这些事情千什么。崔得志闷闷不乐地想。但不去追这些走私商人也太嚣张了些居然大摇大摆在水师面前转这不是成心欺负人么?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战舰快靠近了港口。一艘、两艘、三艘更多足足二十几后边还6续有帆影出现。“不对这不是走私船!”崔得志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走私船通常是独行最多两三只一伙高丽任何一个走私船队都达不到如此大规模。 “敌袭”!崔得志扯着嗓子大喝道“敌袭快拿武器准备弩炮敌袭!大宋舰队来了!”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了望塔下士兵们茫然地向海面张望视线被密密麻麻的桅杆所阻挡他们根本看不见什么。港口中的水兵更是悠闲有人居然扯着嗓子问道:“在哪啊宋人宋人远着呢吧!” “老崔你不是睡觉睡迷糊了吧敌人咱大元哪里会有敌人!”有高丽士兵很“自觉”地把自己划分为大元帝国的一分子笑着打趣。跟在大元身后虽然国王都是人家的傀儡但是在弱小者面前可以趾高气扬地抖威风。至于这威风到底是高丽的还是大元的弄那么清楚干什么?犯得着么? “敌袭!各就各位不听命令者杀无赦!”崔得志又喊了一声从了望塔中探出头来一箭射向距离了望塔最近那艘船的艛。甲板上的水勇被崔将军的举动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扔下早餐衣服向平素训练的岗位上跑去。 几艘船不情愿地解开缆绳升起木帆向港外晃荡。大多数战舰却乱做一团昨天训练结束很多战舰的主官都上岸就寝去了他们不在士兵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敌舰己经可以清晰地被大元和高丽水兵们看清楚了。是宋人传说中的宋人从他们整洁的船犯和威武的战旗上大伙能分辨出与高丽水师的差别。很多人都动了起来乱七八糟地做着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反应。有人快上马将消息向最高长官那里送也有人四下张望寻找可以藏身的地点。 几个汉人工匠望着远方熟悉而陌生的“宋”字低下头快向最近的藏身处跑去。大宋水师来了很多人以低微的声音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大宋水师来拯救咱们了工匠们躲藏着心中隐隐涌现些许期待。 岸边上几个千户模样的蒙古将领督促着士兵向港口两侧土丘跑去防卫设施都在高处大伙必须赶在敌人杀到门口之前赶到。几个动作相对敏捷的士兵跑上了炮台七手八脚解开炮衣把从来没使用过的铜炮推上炮位。拣来石头砸开火药箱子用手捧着将黑色的药粉一把把装进炮口。 “到底装多少合适啊!”有人带着哭腔问道。黑色的火药顺着手指缝隙流沙般落了满地。 “箱子上不是有字么要看敌人多远!”有明白人答话。 “我不认识啊不是汉字!”装药者继续哭道。为了显示蒙古人的高明宫廷秘密制造的火药在包装箱子上都写上了方块蒙古字那东西一般人不认识。 “按训练时的口诀装药六斤半!你们这些该杀的笨蛋!”终于过来个明白将领气急败坏地命令。 “敌人多远啊这么快是两千步还是一千步啊!”装药者被骂得楞了楞继续焦急地喊。 火炮是仿照大宋岸防炮标准造的用法也是奸细们以生命为代价抄来的。为了保住这个造船基地大都城的北元官吏们在国内大多数重镇还没有火炮的时候优先运到釜山二十几门来。 但是他们忽略的一件事武器是需要人来用的。百工坊那种落后的制造方法和大元朝兵部原始的管理制度导致火炮和弹药的造价极高。平均三十两银子一枚的价格让守岸的蒙古武将根本不敢给士兵们操练的机会。跑步入位推炮等临战姿势士兵们平素操练得虽然步尽心但是日久生熟。怎么瞄准怎么打才能威胁到对方战舰无论对士兵还是军官就完全靠运气蒙了。 “乒!”在主将的威逼、鼓励兼催促下第一枚炮弹终于飞出了炮台在半空中画了一道歪歪斜斜的弧线一头扎在港口内。 “乒”、“乒”十几枚动力不足的飞出三百多步落入海面。高高溅起的水柱吓得周围几艘高丽战舰连忙躲闪。炮台后督战的军官破口大骂命令卫士冲上去将差点打了自己战舰的冒失鬼拖下来鞭打。这一来炮台上的操做度更慢了直到敌舰纷纷推开了侧舷远射窗还没能准备好第二次打击。 “天旋、天机清理炮台。其他分队封锁港口!”杜浒放下望远镜信心实足地命令道。传令兵快跑向主桅片刻信号旗就从桅杆尖端升了起来。 此战杜浒势在必得。 四个多月前当杜规从两个高丽复国者口中套出北元在高丽准备战舰的情报时破虏军上下都吃惊不小。如今大都督府稳定控制地区皆靠大海如果保不住海上优势近年来所有血战成果都会被毁于一旦。所以情报部门迅增派人手混在走私商人的队伍里将高丽几大造船所的规模以及周边情况打探了个一清二楚。 文天祥一面派人综合分析这些情报一面将水师派往南洋“剿匪”。当杜浒等人从南洋回到泉州的第二天大都督府的最新作战计划就送到了。 文天祥命令水师放弃休息马上到福州港补充弹药、给养。待物资补充完毕后立刻启程攻击釜山等高丽军港。力争在高丽水师没形成规模前将其消灭掉。 杜浒在高丽复国者林声的带领下星夜奸到。刚开始的时候大宋水师官兵们着实被釜山舰队的规模吓了一跳特别是从望远镜中看见敌方炮台后更是对犹豫是否该调整作战计划。但是看了高丽、蒙古水勇们慌乱的表现还有敌人的第一波炮弹轨迹大伙的信心全被鼓起来了。 “杀上去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水师”有人放肆地喊。他的喊声得到了极大范围的响应欢呼声里方胜、苏刚二人各带一支分舰队高贴着港口兜起了***。侧舷上火光闪动一枚接一枚炮弹飞出炮口砸在港口两边的高地上。大部分炮弹没有集中目标在高地上炸起一团团烟雾个别炮弹落在了炮位附近将高丽人的火炮和炮手一起掀起来翻向半空。 高丽、蒙古联军操炮反击炮弹乱纷纷地射出来砸在舰队附近的海面上。岸防炮的尺寸远远大于舰炮炮弹威力大掀起的水柱有一丈多高看上去甚为骇人。但天旋、天机两支舰队仿佛没看见这些威胁般靠近抓远飙远靠近画着折线将一**弹丸送到对手面前。 其他几支分舰队也开始了攻击动作分散成一条条纵队插进高丽战舰群中。自从大宋水师成立以来最多的战斗都生在敌人的港口内。打这种窝在港口里的船只各舰舰长都非常有经验。在他们的掌控下大宋战舰与高丽战舰一直保持着五百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对方的弓箭、床弩无法危险到大宋战船而装各在大宋战舰上的火炮却可以用水平的角度向对方轰击。 “轰!”一排炮弹从兴化号侧舷飞出将对面的高丽战舰硬生生击成了数段。兴化号舰长许杰明惊讶地张开嘴巴看着被还原成木片的高丽巨舰变成一团火球。他惊呆了从没想到自家的火炮有如此威力。 “省着点每次十炮齐射就行不五炮齐射其他火炮装药休息从船头到船尾轮番射击!”在兴化号战舰旁边仙游号舰长郑葱冲着传令兵大声喊道。他看出来了高丽战舰是摆设不是用来打仗的。一炮弹就能射沉的战舰大宋水师从来没见过。 传令兵跑下炮舱片刻后仙游号的火力弱了下来。但船不减带着其他几只战舰游龙般在慌乱的高丽战船间往来穿插几乎每一次炮击都能将一艘高丽战舰送到水下。 大部分战舰都自觉减少了一次齐射的火炮数经验丰富的舰长们看出来了高丽船的结实程度照着宋船相差太远就是南洋那些海盗手里的破烂货都比高丽人早的巨舰结实。 明明没有挑战大宋的实力高丽人为什么要给蒙古当打手呢?杜浒在座舰上看着如同儿戏一般的战场默默地想。 没有答岸岸边火炮的殉暴声此起彼伏硝烟遮住了朝阳的颜色。 第二章 蝶变(三) “大宋比大元弱得太多所以跟在大元身后向大宋挥挥拳头不算什么错。”吃早饭的时候管军万户林可望向自己的儿子林虎儿如是灌输。 林家是高丽望族出过林衍这样的大英雄也出过不识时务的“叛逆”。如今英雄和叛逆都作古了如何保证家族的兴旺的任务就落在了林可望身上。关于这一点林可望有一个非常稳妥的打算那就是依仗大元威胁但不挑战大宋。付诸行动就是在大元官吏面前一定要表现出十分地对大宋的痛恨。但在军事方面一定躲得距离福建远远的。虽然盘踞在福建的大宋看上去奄奄一息可只剩下一口气的大宋也足以让高丽万劫不复。 所以对于高丽境内声势浩大的伐宋准备林可望表现出十分积极的支持态度。但对于工匠们在国王暗示下的偷工减料行为林可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伐宋轮不到他这个高丽将领来当主攻反正船驶离釜山后就没有了林家的责任…… “我知道了依附于强者借强者的力量攻击弱者同时壮大我们自己!”林虎儿孺子可教举一反三地总结道。 “乖孩子!来吃一块咸鱼!”林可望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表扬道。林家后继有人啊就像历史上的王家、崔家说不定哪天也有机会登上顶峰呢。内心深处林可望惬意地想。 突然天边传令一阵闷雷声震得餐桌跟着颤了颤。摆在桌角的茶杯应声而倒滚了两圈径直落到了地上。 “炮击!”林可望蹭一下跳了起来推开惊呆了的妻子儿女快步蹿出了木楼。站在阳台上他看见昔日熟悉的炮台腾起一团团烟雾更多的烟雾升起在港口方向夹着着隐隐的红光。 这是他经常在噩梦中惊醒的镜头每次醒过来他身上都淌满淋漓冷汗妻子问他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睡梦里林可望总是避而不答。但是与那些仰仗着北元驻军就把大宋不放在眼里的街头混混不同林可望知道向人挥拳头是需要实力为后盾的。盲目的自大往往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来人备马抬兵器!”林可望大声喊道。 “备马给将军备马!”林可望的亲兵声嘶力竭地叫。这不是守港蒙古军操练打的炮蒙古人舍不得一下子打这么多炮弹。答案只有一个宋人来了传说中的大宋舰队来了。 可大宋是礼仪之邦啊怎么能轻易向他国开启战端。边批恺甲林可望边绝望地想。这不是他熟悉的大宋他所熟悉的大宋向来不会对外宣战即便与比自己弱得多的国家生矛盾每每也是主动让步。 “老爷您一定要去么?”林可望的正妻冲出来拉着马缰绳问道。两个侧室、三个儿子同时仰起脸期待他的回答。 “敌人打到家门口老爷我有守土之责!”林可望跳上马背生气地回答“放开缰绳看好孩子!” “可那是大元和别人打仗咱们是高丽人!”林虎儿仰起头来冲父亲喊道。 高丽人?大元?林可望犹豫了一下看看港口处高高腾起的黑烟看看粉雕玉琢般的儿子再看看暗自垂泪的侧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大元和大宋打仗我杀过去值得么?一个声音在林可望耳边大声问着。大元赢了对高丽、对林家有好处么?大宋赢了对高丽、对林家好处是什么?他觉得脑袋乱糟糟的仿佛两支军队在自己的脑海里展开的厮杀。 火炮声越来越密集硝烟越来越浓。个别炮弹脱离目标落到了港口边的建筑群中。木质的建筑一下子燃烧起来工匠们拎着仅有的包裹在火堆间苍蝇般跑来跑去。哭喊声穿过硝烟依稀传入林可望耳朵。 “传令点齐所有步兵所有弓箭手去港口外半里处埋伏准备迎击敌军登6!”林可望看了看家人终于做出了“正确”决定。 妻子、侧室、孩子和卫兵们都笑了眼神里全是佩服。 大宋的火炮再犀利也打不到岸上半里之外老爷选择的埋伏地点太高明了! 旌旗招展大队的高丽士兵从军营里冲出来向“埋伏”地点冲去。准备给登6的宋军迎头痛击。在他们的精心“配合”下蒙古人布置在港口周围的炮位很快被大宋舰队清理千净。失去了火炮掩护的高丽舰队如同被剥了壳的鸡蛋任由大宋水师宰割。 守港的蒙古万户巴拉根仓试图调集岸上人马动反击但看见排着整齐队伍缓缓而来的高丽军再看看在海面上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他犹豫了。最后只好接受了林可望扼守港外要道防备敌军登6的建议。 没有6上保护的水师走向了覆灭边缘几艘受伤的高丽战舰在蒙古舰长的威逼下摇摇晃晃驶出港口拼命向大宋舰队冲来。明知必死的蒙古武士在船头船尾点起大火期待着自己能和对手同归于尽。负责划桨的高丽水手不敢逃走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操桨笨重的战舰一步步向敌手迫近。 “靠上去靠上去烧掉他们大汗在看着我们!”蒙古舰长用全船无人能懂的语言鼓舞道。 “妈呀!”几个被抓来的汉人桨手跳出船舷一头扎向大海。 蒙古人的羽箭很快追上了他们水面上浮起一朵朵血花。一条条生命乘着异国他乡的洋流飘向天涯海角。 杜浒在座舰上看不到这些悲惨细节即便看到了他也不会下令停止攻击。登上了北元战舰的汉人在他眼里不是宋人两军阵前没有怜悯。几艘大宋战舰快离队堵在高丽船必经之路上。几十门火炮同时出怒吼巨大的水柱把敌船冲得忽起忽落。 一艘高丽自杀舰沉了下去绝望的水手哭喊着消失在烟波中。第二艘没坚持过一刻钟随后步入第一艘尾流第三艘……第四艘……断桅残樯冒着烟堵住了港口。 “轰”一艘战舰被击中桅杆、船舷、帆布、水手的残肢一同飞上了天空伴随着炮弹落下来被炸开的巨浪托起又再次落下……。 “轰”又一艘战舰断裂水兵们茫然地看着海水涌上甲板淹没自己的脚面淹没自己的眼睛。 没被击中的高丽战舰上有人斩断了自家桅杆有人把白色的衣服纷纷挂在主桅上。 “全部击沉!”杜浒看见敌人的降旗却命人打出了一个冷酷的命令。他不想要任何俘获这种挨上一炮就断裂的劣质产品用于航海等于自杀。 各支分舰队靠近在对手绝望的眼神中将火炮了出去。 在双方士兵的视线内刚刚诞生的北元高丽舰队走向了终点。受伤的战舰一艘艘打着旋慢慢沉入水下。甲板上绝望的士兵们抱起所有可能漂浮的木制品争先恐后的跳入大海。尚未暖起来的海水立刻将他们的身体冻得僵硬大多数人没等游到岸边就失去了最后得知觉。 “弃船弃船者不杀。拼命向岸边游啊!”一边倒的屠杀让苏刚心软这个从来不知道怜悯为何物的家伙冲着高丽人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被巨大的爆炸声吞没了更多的高丽战舰中弹下沉。海面上到处浮满了绝望的士兵。堤岸旁失去了抵抗勇气的岸防官兵趴在土坑内任由自己的同伴在海水中挣扎却不敢冲出来施加援手。 岸边几个汉人老工匠于心不忍从隐藏处跑了出来。冒着被火炮击中的危险冲向岸边用绳子、木杆将岸边附近的士兵捞上来。 他们的行动鼓舞了很多懦弱者一些港口高丽守卫试探着加入了救援行动。船肯定没指望保住了。但落入水中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他们的族人能救上一个是一个。 活阎罗杜浒把这一切看到了眼中叹了口气放下望远镜。让传令兵打出了避免攻击岸上的命令。临近的战舰纷纷将这条命令重复开来。为了国家的安危大伙不能对北元高丽舰队手下留情对于船上那些动作生疏一看就知道当兵吃粮没几天的水勇宋人凭着善良的天性给了他们最大的逃生机会。 “打虎不死终受其害。你们也不想想那些高丽人是怎么跟在蒙古人身后杀我大宋城市的!”分舰队提督方胜摇头叹息道。 他对杜浒的这条命令非常不满但没有机会反驳只好把一肚子怒气泄到那些还没有沉默的高丽战舰上。分舰队在他的率领下靠上去以最快度将那些船送到水下。 其他几个分舰队提督看见了也加快了消灭对方船只的度。虽然很多人无法理解杜浒的慈悲却再没有人向岸上多一炮。一些战舰甚至悄悄地拉开了距离尽量避免失去目标的炮弹落到岸上。 满海的求生者争先恐后地游向岸边。满岸的士兵齐心协力地施加救助。汉人工匠、高丽监工、蒙古武士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完了二十年之内高丽水师都无法免对大宋战旗!”土丘上被浓烟熏得如同鬼魅般的崔得志绝望地想。 他知道今天这恐怖的一幕将永远留在高丽水勇的记忆中伴随他们今生的每一次战斗。 第二章 蝶变(四) 美丽的耽罗岛此刻在方馗、苏醒、唐世雄等人眼里宛若天堂。 “这么多马啊我老方这辈子都没见过!”浪里豹方馗裂着大嘴巴喊道。因为经常替大都督府与辽东的乃颜运送交易物资他知道马匹在福建和两广的价格。除去那些接近天价的战马不说即便是拉犁铧用的驽马价值也得五十个银币以上。这还是辽东和福建航线开通后的价格如今乃颜被忽必烈打得大败辽东航线马上面临关闭马的价格眼看着就要飞涨起来。 这都是钱啊跟着海盗们前来运马的商船掌柜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站在马场前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跟随水师和方、苏几家海盗在南洋了战争财后大宋百姓对战争的看法悄悄的生改变。 “这不公平南洋野人威胁了大宋所有商人凭什么只他们几家得到了赔偿!”有人私下里愤愤不平的议论。 “是啊同样是商队为什么大都督每次都照顾他们几家。那姓苏的和姓方的与国有功黄水洋商团做过什么?论资格咱们谁不比他们来得早?” “是啊有财大家。临时约法上说了大都督府保护所有人的利益!” 人们私下嘀咕着惋惜着完全忘记了战争除了收益外还有送命和血本无归的风险。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通过关系找到了杜规希望一向有亲民之名的杜大人主持公道让他们也有为国效力的机会。 商人出身的杜规怎么会不了解同行的想法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说项者。消息传开后他的办公地点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从漳州到福州凡与航海有关的大小业主们都找上了门来声泪俱下地表达自己的迫切的为国尽力之心。 “不要急大伙不要急么?你们能忧心国事文丞相听说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大伙先回去做生意大都督府自有安排!”杜规眯缝着小眼睛笑眯眯地答应。 “杜大人说话算话啊要!”有人躲在人群深处起哄。 “算算如果一个月内没好事安排给大家你们就把我的海关户部衙门拆了!要是我安排了机会你们又口不对心。下一次千万别来找我!”杜规毫不介意商人们的不敬用商人的惯用语气回敬。 “哪我等先谢过杜大人了!” 人们不敢闹得太过分半信半疑地散去。才过了三天杜规真的贴出了告示命令众商家调集所有剩余船只十天之内齐集福州然后为大都督府出海运货。 “运货?”有人不满地抱怨。大伙说为国出力自然是出有赚头的利益为大都督府运货能捞到什么好处如果光赚个跑路钱还不如自己去南洋贩香料呢。 大多数人都想起了当初对杜规的保证虽然不十分情愿也把船只、水手派了过来。杜规也不介意大伙的不满按先后顺序将船只整队由官府出资维护、补给、刷上编号并将所有前来参与者集中起来要求他们不得外出以免泄漏机密。 待船只汇集得差不多后杜规召集各位船老大声明这次行动有风险但利益巨大。希望大伙齐心协力同去同回。回来后所得利益一半归大都督府三成归方、苏、黄水三家其余两成按各家投入船只容量出力多少协商分配。如有损失也是按照这个比例赔偿。 众人听说有利益喜出望外。跟着方、苏两家舰队鱼贯而出。两百多艘两千料以上大船一百多艘中型快舰直向流求。进了淡水洋方馗传令舰队调转航向径直向北。 直到此时各位船老大才知道目的不是已经被破虏军趟平了的南洋不觉有些怕了。但想想自家主人还要在福、广三州讨活路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方家舰队打头、黄水洋商团居中、苏家舰队收尾近三百只海船浩浩荡荡借着信风向北驶去。一路上只在海盗们熟悉的孤岛停靠绝不让岸上人看见帆影。如是行了五天过了陈钱山又进了黑水洋诸位船老大心中更加惊讶。有人走过附近海路暗自议论道:“坏了文疯子不是吃了豹子胆赶着大伙去抢直沽吧!”(直沽又称泥沽即现在的塘沽港。元代南边航运重地。史书记载信风起时从泉州到直沽的航程为十日) 但是到了此时想脱队也来不及了。苏家、方家、还有黄水洋那帮强盗就在临近看着谁逃能逃得比炮弹还快。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舰队又走了七日。期间有十几艘船漏了水被苏醒下令弃了水手和补给物资都均到了其他船上。这天傍晚大伙终于看到了海鸥和礁石方馗却下令道“就地下锚晚上行动!” “真打仗啊!”水手们哭喊道。方家舰队却不肯给任何答案倒是大伙一向看着不顺眼的黄水洋商团几兄弟了慈悲信誓旦旦地保证即使打仗也不让商船上战场才把人心安顿下来。 当晚方家、苏家、黄水洋兄弟还有苗春所部教导旅派出几十艘大船不知去向。同来的掌柜伙计们担惊受怕的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刚亮却得到通知要求大伙跟着方家舰队马上找港登6。 到了此是众人都知道后悔已迟。骂骂咧咧地跟着大队向东行行了约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个巨大的岛屿。岛上还有硝烟未散显然昨夜教导旅兄弟跟守军战了一夜。 待泊船登岸大伙都兴奋地出了欢呼。岛上风景太漂亮了草地平整如织锦溪流奔涌美得竟如仙境般。 偏偏这仙境般的所在几乎没有人家千余个蒙古战俘被绳子捆着关在码头旁的牲口棚里。而商人们原以为伤亡惨重的教导旅战士则兴高采烈地押赶着蒙古牧人将一队队战马向码头上赶。 “每船装到五成载重除了粮食外加两成淡水一成草料!按编号上前装马五十艘船一组跟着战舰回行!”唐世雄大声吆喝着组织兴奋之余又想起了朱清去年做选择时的嘱托。 “大哥咱黄水洋弟兄们又露脸了你在天之灵能看见么?”张瑄等人冲天祷告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见了朱清临北去前的形象。 正当众兄弟感慨不已之时突然苏家舰队出警告有二十多艘小船从左翼向港口靠近。唐世雄闻之大惊连忙带了两艘改装过的炮舰十艘普通战船迎了上去。 还没等双方接近火炮射程内对面的船就乖巧地挂起了白旗。一个穿着犊头短裤的汉子站在舰上又跳又叫唯恐唐世雄一个不小心把他轰进海里去。 唐世雄命他停住舰队单独上前来见。那人甚为不满大呼小叫地抗议了好半天直到唐世雄命人将窗打开将火炮推了出来才悻悻地上前来见。 “你们大宋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么?”来人一靠近立刻以生硬的汉语怒吼道。 这个人唐世雄认识。这样的朋友唐世雄可不敢交。自从上次林声和金正强冒充高丽使者冲大都督府号施令被文天祥赶出门又被杜规连哄带逼揭穿了身份后几个高丽复国者在大都督府所有同僚眼中就成了笑柄。大伙闲暇时经常抓把扇子打扮出一幅大义凛然模样冒充高丽使者来说笑。所以高丽使者这个词在大宋就和骗子的概念相同。 虽然不喜欢高丽复国者的举止但对于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唐世雄还是佩服的。平心而论没有林声和金正强等人大都督府此行也不会这般顺利。只可怜大元皇帝忽必烈一心想着荡平残宋斥重金在高丽打造水师在耽罗饲养战马。却万万没想到林声、金正强两位高丽复国者把战舰和战马的情报当作见面礼送给了南宋大都督府。 唐世雄派小船将金正强送到了苏醒所在的旗舰宾主之间很快就说明了各自的来意。金正强残部两百余人这几天正在附近海面上“闲逛”昨夜听到了岛上传出了轰鸣声知道大宋派水师来战所以今天一早立刻调集全部人马前来支援友军。 “支援?”苏醒老当家有些迷糊抓起望远镜推开船窗看了看远处那二十几艘破破烂烂的双桅渔船惊诧地问。 “当然是支援了。咱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蒙古。我高丽人先跟蒙古人在耽罗岛上给蒙古人打了很多年没分胜败。大宋朋友在林声将军的领导下去偷袭蒙古水师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支援大宋分舰队并肩作战为高丽夺回耽罗岛!”金正强一点儿也不以自己说得话惭愧振振有辞地说道。 “林声领导?”方馗三当家有些蒙了那个见了杜浒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人居然领导大宋舰队这个姓金的真敢吹。大宋文人能吹也脸皮也没倒如此地步。 “当然啊没有林声将军带路杜浒将军那么顺利找到釜山港么?那边已经传来消息釜山舰队全军覆没眼下杜浒将军正围着高丽各港口扫荡蒙古水师根本不敢出海来迎战所以咱们有的是时间收复耽罗!”金正强也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轻蔑一边解释一边将话题向眼前战局上岔。据他估计以大宋“第二舰队”的战斗力一夜之间顶多拿下个登6点。所以他才带着自己的“舰队”藏在附近等待时机直到现有战马被装上船才急忙忙赶过来打秋风。 “耽罗已经收复了港口四千守军全军覆没苗春将军正带人向岛深处追杀估计三日之内能扫平全岛。金将军远来是客先靠岸歇歇吧!”苏醒警觉地回答道从言谈中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金正强等人的来意。 “啊!”金正强大吃一惊他没相到破虏军进展如此之快。心思一转陪着笑脸说道“我们哪里能算客人我们是高丽人应该是此岛的主人才对。我麾下有二百能征惯战之士让他们跟着苗将军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他的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苏醒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回答道:“免了免了。苗将军已经出小半日了你追都追不上。昨夜我们抓了些俘虏关在码头上的牲口圈里。你要是有心就派人去照看俘虏吧!” 金正强当然不知道整个破虏军中教导旅是实力最强的一支部队。虽然只有千余众可个个都是百战老兵无论战斗经验、体力、技巧还是身上装备都是破虏军中最好的。并且军中将领荣誉感极强曾经有他部将领以团长之位请教导旅一连长高就都被人家拒绝了。金正强拿二百残兵去与苗春“互相照应”以高丽复国者的战斗力不拖后腿就已经算照应了。 见众人围着自己笑金正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想教导旅一夜之间全歼港口守军的威风想想同样是港口守军赶得自己无处容身的凄惨终于有了些自知之明讪讪笑着说道:“我麾下有几个个人在耽罗土生土长要不让他们上岸给苗将军带带路吧?大宋为我高丽收复国土我高丽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在旁边看着!” “这还像句人话。这耽罗是我大宋帮你收复的。记住了将来别为了抢攻向自己脸上贴金?”苏醒笑着说道文天祥给他的任务中没有长期占领耽罗这项。以流求苏家和东海方家现在的实力也难以在蒙古人眼皮下吞入这个大岛。与方馗以目光交流了一下点点头对金正强吩咐道:“我大宋乃天朝上国不会贪你这个小岛。这个岛么就赠于你们这些高丽复国者为基业愿你们早日恢复家园!” “谢大人谢诸位将军!”金正强翻身拜了下去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嘴巴也不漫天乱说胡话。“这个岛距离高丽本土太近诸位运马还需抓紧时间。一旦蒙古人情急拼命难免会有损失!” “我们会分批撤离待将岛上蒙古残部被剿灭后苗春将军也会撤回去。你们这些高丽人若是有骨气就组织岛上的高丽人自己守护家园别让蒙古人再抢回去。若是实在守不住了就退到福建吧。我们再想办法帮你夺回来!”苏醒笑着回应好像打这样一仗根本不费任何力气般。 “我等将竭尽全力如蒙诸位将军不弃我等将在耽罗立生祠永世拜谢诸位今日之恩!”金正声感激地说道。从流落四海到有了一地落脚乍变之下心情甭说有多激动。 “你高丽今后不忘记此事就好至于生祠那是摆设不立也罢!”唐世雄看了看苏醒得到对方允许后接过金正强的话头说道。“战马我们不会全带走留下的两千匹给你组建骑兵。其余部分由你代为照管。我大宋需要时会随时派船来运。如果你连这点马都养不好……” “我等一定养好战马答谢大宋之恩!”金正强没口子答应唯恐苏醒等人反悔。 “这个唐世雄把人卖了人家都得替他数钱!”方馗笑了笑心中暗道。回程是逆风船只无法满载航程长人马所需粮食和淡水也要加倍携带。所以岛上两万多匹战马舰队顶多带走一半剩下的一万多匹当然不得不便宜了高丽人。而唐世雄一句帮助高丽打造骑兵委托对方照看战马无形中给今后再派人上岛运马留下了余地。并且凭借此举更加拉近了大宋与高丽复国者之间的关系。 “不必谢你帮我们照料战马清点总数后有了藩息双方对半分。如果你有多余运力可以自己运马到福建跟大都督府换战船、火炮和钢弩……”苏醒见金正强已经乱了方寸也不为己甚客气地建议道。 “多谢诸位将军!”金正强哽咽着回答。他在福建见识过破虏军的兵器有了战马有了兵器再买上几艘大船高丽复国就有希望了。几代人的隐忍也终于有了回报。 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也为了炫耀复国者在岛上的民望金正强派人上岸把逃散到附近乡野间的高丽人强行征募了一批过来帮助舰队准备补给驱赶安置战马。足足忙碌了一天一夜所有商船都差不多满载了苏醒一声令下船队分为三波6续驶离了港口。 金正强带人送出二十余里方才洒泪告别。回到耽罗与苗春一击教导旅舰队联系上带着教导旅将全岛险要之处全部拿了下来。 数月后高丽复国者以林声为帅拥立一王室旁支为郡守宣布耽罗自立。高丽国监国王妃大怒命令高丽王派兵征剿双方在海面、6地上打了几仗彼此都是高丽人打得索然无味。 监国王妃大骂高丽将士无用把个国王关在宫中好一通调教。泄够了也没了脾气一干高丽复国者的声势慢慢壮大隐隐就有了崛起之势。 王妃气愤不过日日在宫中抱怨父亲忽必烈心狠放着女儿在外地受苦不顾。她哪里知道此刻两浙、辽东齐乱忽必烈已经派不出多余兵马来了。 第二章 蝶变(五) 远在辽东的忽必烈此刻也是一脸愁容在汉军将士的一致努力下朝廷在开春前己经将乃颜给逼到了大海边上谁料到气息奄奄的乃颜部突然起死回生平白多出了一万五千多蒙古死士这批人一个个生得肤色苍白像地下见不到阳光的僵尸般力气却大得出奇战场之上面对火炮和弩箭全无畏惧冲进人群后则采用两败俱伤的打法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求死。 元军悴不及防下被“僵尸兵团”杀得大败连赖以制胜的火炮都被人炸毁了几十门不得己后退二百余里修整。乃颜的几个盟友见有机可乘又从侧翼杀来把日渐稳定的辽东战局又搅成了一锅粥.忽必烈大怒命人详查乃颜之“僵尸军”出处不多日探子匆匆回报。说辽东大地俱传言忽必烈陛下弃南方蒙古将士不顾明知道他们战败被俘也不肯出钱赎买他们回来。对其家属一概以阵亡搪塞。而这些被俘武士被南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穴里受尽折磨全靠乃颜出重金才从文天祥手中赎回。忽必烈在檄文中指责乃颜与南方贸易出卖战马出卖蒙古人利益。实际上乃颜是为了蒙古武士们平安归来忍辱负重。一直出卖蒙古人利益的是忽必烈。 有那些被赎回的“僵尸”为证一时间草原上流言四起蒙古军军心浮动。忽必烈欲辩无言气得大骂达春蠢贼小气误国命其详查战场上失踪武士下落不可再落人口实。半月后达春的表章送到没提及一个字认错之词反而告诉忽必烈范文虎准备放弃两浙了从地理位置而言两浙地势低洼无险可守。历史上取两浙者无不从两江着手两江一得两浙则不战而下。所以在陈吊眼和李兴刚杀过来的时候范家军将领们还不甚害怕大不了大伙再弃城而逃反正前一次己经逃过将士们都熟悉了逃跑路线。只要达春守住了两江破虏军在两浙就立不住脚。 可祥兴四年开春外界突然传来了邹a和张唐兵出两江大败达春的消息。范家军的将领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写信向范文虎告急希望他能将各路新附军再整顿起来带头迎战陈吊眼。 对这些建议范文虎视而不见。有人私下写奏折给忽必烈说范大将军被李兴吓破了胆子消极避战范文虎知道后亦不为自己辩解。好在忽必烈心里也没指望范文虎真的做出什么大事业来了道圣旨轻责一下了事。而经此之后范文虎更加消极甚至连各地将领的求救信也不拆了。 范大将军这是怎么了他这样做不是坐以待毙么?有忠心的幕僚疑惑地问。很快两浙的战局就给了大伙明确答案。经历多次战火洗礼两浙在宋时的城墙都己经化作了瓦砾堆。各地将领临时搭建的城墙挡不住破虏军的火炮所以没有一个城市能在陈吊眼的打击下支撑上十天。而因为范文虎的嫡系部队龟缩在临安一带不出浙东、江东两路地方兵马屡败屡战阴魂不散所以陈吊眼也不敢把战线推进太快。这样一来反倒拖延了两浙失陷度直到祥兴四年二月陈、李两部破虏军才把两浙东南五路完全掌控在手里。进军度比起当年张唐、杜浒风暴一样席卷两浙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大将军是在拖!看中了破虏军兵力少要用土地将他们拖垮。幕僚们终于明白了。 这个时代的人语言能力有限还提不出文忠所处时代某大总统那种”以空间换时间”的高论。但对草包将军范文虎的认识终是无端高出了几分。 “你们这些蠢材!”范文虎听完幕僚们的恭维恨恨地骂道。凭借当年岳父贾似道留下来的老班底他摩下的幕僚不少。有几个还号称是算无遗策的名士。但在范文虎看来这些所谓的“运筹帷握”之徒见识连个占山为王的草寇都比不上。他几曾是想以土地拖垮破虏军了他是被北元朝堂和破虏军双方逼得没办法只能一步步苦握。 由他出马重整两浙二十万新附军挥师迎战陈吊眼。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其实出主意的人根本没安好心肠。自从上次被李兴杀得溃败后那些旁系将领就生了二心平素在各自驻地关起门来当王对范文虎这个大都督的命令睬都不睬。破虏军打上门来了他们联名请范文虎出来整军还不就是为了推卸责任找个傻瓜顶在前面。 “一旦俺老范出了面所有战败责任都是俺一个人的。他们阵前一败哪怕跑到江北去都会说俺老范一将无能累死于军。这倒霉黑锅俺老范不背。他们不是都有朝庭的官职在身么俺不出马他们就得自己担负守卫地方之责。要么战死要么投降。临阵举义?笑话人家陈吊眼未必肯收!”私下里对着几个心腹将领范文虎骂骂咧咧地说道。 心腹们终于明白了原来大都督是怪那些旁系将领不仗义所以才按兵不动由着他们被破虏军各个击破。可破虏军将地方势力收拾完了怎么办?众人望着范文虎期待他能给出一个令人放心的答案。 “你们认为咱们手下这十万精锐挡得住陈吊眼奋力一击么?”范文虎不肯回答部将得话瞪着大眼睛反问。 “这……”几个心腹将领全楞住了静了好半天才有人厚着脸皮应道“范帅属下以为我们与破虏军交战胜负在五、五之间!” “凭什么?是光对付目前陈吊眼和李兴摩下两万兵马还是算上两浙十几万贼寇。文贼摩下的水师在哪里?”范文虎冷笑数声质问道。 “凭凭大帅英明指挥将士用命。还还有敌军不不全盘杀上光光陈吊眼一路……”被范文虎质问的将领支支吾吾地讲道自己也知道这些条件不可能成立摇摇头汕汕地退了下去。 “你们啊下去练兵吧。陛下如果能早日从辽东腾出手来救江南咱们拖着半个浙东不失也算对得起陛下了。如果陛下在六月之前还腾不出手来唉!”范文虎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了。内心深处知道那时就是自己身败名裂之日不由得升起一阵悲凉。 局势落到如此地步是他范文虎一个人的错么。那位远在辽东的忽必烈陛下自从打下临安后就没给新附军过一次馆。更甭说补充一些床弩、霹雳车(投石机)等重兵器了。 为了防止新附军作乱防止他范文虎拥兵自重甚至把整个两浙的城墙都给拆干净了。没有兵器没有城池他拿什么敌挡破虏军的进攻。 况且双方的装备也不在一个档次上人家破虏军寻常小兵都有身连环锁子坎肩护身新附军这边百户都穿不起一件皮甲。兵器就更甭提了两军对阵人家一刀辟来自己这边连人带家伙同时成了两半这仗怎么打。上次李兴之所以能突入他范文虎的中军杀得十几万新附军落荒而走除了咱老范大意的原因外难道没忽必烈半点干系么?事后各旁系将领之所以敢不听号令难道不是朝中有人暗地里支持他们这样做么?范文虎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散对整个战局心灰意徽。决定破罐子破摔后他反而能更清楚地分析起破虏军的目的来。 “陈吊眼、李兴这次攻得慢不是他们没能力打进临安。而是文贼这次存了站住两浙不放的心思试图打一地稳定一地。不信你们看看陈吊眼和李兴在做什么整编流寇分农田稳定地方治安。还委托商团从福建运送农具费这么大功夫他还会向上次一样一击而走么?”三月的一天范文虎跟着自己的师爷范增说道。 “如果那样达春就有麻烦了!”师爷范增枉有一个古之智者的名字见识却未必比范文虎高到哪里去想了想担心地说道。 “岂止是达春整个江南都很危险啊。文贼羽翼己丰很难有人治住他了!”范文虎摇头叹道。私下里再次将嫡系部队的防线收缩以临安为中心在绍兴、新城、富阳、昌化摆了个半月形等着与破虏军进行最后的死磕。 这次他还真把局势展蒙对了四月初陈吊眼与李兴兵分两路一路取了诸暨一路取了淳安犹如一把钳子的双臂向临安府夹了过来。范文虎的嫡系奉命死守不出东侧的李兴尝试着向绍兴方向动了动遇到暴雨原地停了下来。 陈吊眼见天气不作美将部队推进到庐江也停住了脚步。一切都在范文虎的预想之内唯一没让范文虎料中的是陈、李二人摩下士卒数目不是预计中的两万而是越打越多己经接近了三万之数并且战斗力极其强悍。 范文虎当然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去年许夫人带头将兴宋军改编为警备军后所带来的结果。作为大宋存在历史最长战功与势力最大的一支队伍兴宋军接受改编给所有地方豪杰都带了一个好头。 在山野树林之间坚持抗元的各路豪杰们留下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他们的功劳每个执政者都无法忽视。但这些民间武装成员良n不齐战斗力低下队伍庞大而拖沓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文天祥与许夫人商定的将野战部队与地方部队分开的办法最大程度地解决了将北元势力驱逐后如何对待地方抵抗力量的难题。 大都督府规定在北元势力被驱逐后各路豪杰摩下的武装要整编为警备旅、警备团。 去芜存精。对于老人、孩子和妇女还有体质不佳者每人颁十五亩土地让他们回家务农。对于那些无意留在军中者也依照此例管理。对于在抗元战斗中受伤、有功者则与破虏军士兵一样颁守土证见证他们的功绩并责成地方永远奉养他们。 经过淘汰留下来的人则保证军馆与破虏军训练时相同。平素负责维持地方治安剿灭盗匪训练新兵。破虏军退役或伤残将士可到警备军任职而警备军每年必须提供一定数量以上合格新兵补充入破虏军各部。 作为当年的东南各路绿林总瓢把子陈吊眼几个月来把收编民间武装的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他知道这些绿林豪杰最担心什么也知道这些绿林好汉最想得到什么。所以尽自己最大诚意去安抚他们。在提拔一部分头领成为破虏军的中层军官的同时把很多清理干净北元势力的地方交给了警备部队监管。并任命了很多有初仕打算的人担任地方官吏。 这样地方武装因为实力分散没有了因为误会而制造麻烦的可能。那些得到官职的豪杰也名正言顺地与自己的部队分隔开来不再有太大影响。 此外陈吊眼还从地方武装中选拔了大量有经验的战士打乱后合编了五个新兵团。 营、都两级的将领则尽大可能从邵武指挥学院里调拨。经过一系列小心翼翼的运作东路破虏军虽然攻击度减慢实力却大幅度增强。己经恢复甚至出了瘟疫之前陈、李二人所部的水准。 而远在福州的文天祥则给陈吊眼和李兴提供了最大可能的支持。不但奏请皇帝委任陈吊眼为大宋两浙大都督、李兴为两浙安抚使之职还将陈、李两部人马升格为破虏军第二师与邹a、张唐所部的第一师、萧鸣哲、杨晓荣所部的第二师还有杜浒所部的水师并称为破虏军四大主力。除水师、饱师外三个6地师各自给了四个标的编制。 “等咱们把人征满了带甲五万就打过长江去赶着bt子满地跑!”陈吊眼在给摩下军官们的训话中不止一次豪情满怀地讲。虽然眼下他摩下将士数量距五万这个目标相差甚远福建那边一时也提供不了这么多装备但陈吊眼不着急他知道以目前的展趋势大都督总有一天能把几个师全部武装起来用敌人的血洗尽万里擅腥到那时全天下豪杰都会记得他的名字而忘记他的绿林出身。 酒徒注:还在国内下周回墨尔本后即开始还帐。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章 蝶变 (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陈吊眼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盖世英雄带领十万兵马横扫天下。文天祥的梦想是中兴大宋让华夏不再陷入治乱轮回。而在北元方面达春的梦想却是击败眼前由邹凤叔和张唐统帅的破虏军第一师重新“安定”江南。 虽然达春有时候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他依然忍不住将梦境翻来覆去地重复几次直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才睁开双眼抖擞起精神投入到新一天的战斗中去。 眼前的局势让达春无法不感到沮丧也只能凭借不切实际的梦想来暂时鼓舞一下自己士气。四下里的破虏军越打越多越打越强而麾下的将士却皆无战心。新附军总是想着开小差溜回南边的家里去看看由破虏军分给家中那几亩水田。探马赤军中的党项、契丹和女真武士则纷纷传言说老贼文天祥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所部中各族武士待遇和汉人无异并且对远道而来归者既往不咎所以每当遇到武装到牙齿的破虏军主力那些探马赤军将士往往三心二意动作总是比平时慢上半拍。即便是达春一直倚重的蒙古军如今也没有了早年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将士们皆听说了被俘后要下到矿井中做苦力无人赎买则永不生的谣言每当临战没等对手起攻击军心先乱了三分。 与麾下将士越变越弱相比让达春更郁闷的是自己的对手却在不知不觉间越变强。达春记得自己初下江南时一个蒙古武士可以放羊一样追赶着几十名宋军将士狂奔。甚至将十几个兵器在手的残宋溃兵变成俘虏让他们给自己挖坑然后跳下去埋葬自己那些被俘的宋人除了痛哭流涕地求饶外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而如今同样是体质赢弱的宋人三五十个一伙就拦在数万大元将士的马前直到被潮水般的兵马淹没也鲜有人转身向后。甚至在局部战场出现了少数破虏军将士追着倍于自己的元军厮杀的情况。非但是军中在民间那些被征服者也生了质的变化以往一个收税官带着三五小吏下乡即使搜走了百姓家最后一粒米那些平头奴子也不敢出丝毫怨言。如今没几百个士兵保护那些税吏绝不敢到乡间行走。不但筹粮募饷的效率大大降低甚至经常生税吏和官兵被刁民袭击一去不复返的情况。 这一系列变化不是瞬间生的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让南方汉人脱胎换骨。这种质的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达春不得而知。他却时刻感受到了变化带来的威胁。在他正前方是三万多由火炮、钢弩武装起来的破虏军在他的正后方活动着两万余破虏军游击将士。在他周围从赣州城内到罗霄山下到处都是仇恨的眼睛达春不知道这些沉默的人群什么时候会爆会站起来把大江南北的征服者吞没在仇恨的海洋里。 那一天迟早会来的华夏就像一头沉睡的巨龙蒙古人没能它沉睡的时候砍下他高贵的脑袋就要面对他醒来后的愤怒。而蒙古人南下后所犯下的罪行恰恰是触在逆鳞下一根根钢刺。 达春想着郁闷着烦恼着。对站在他这个位置上切身体会到了近年来宋人精神到气质上变化的清醒者而言眼下蒙古战俘及其家人的抱怨还有大汗忽必烈的误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充其量不过涉及到一个人的起伏荣辱而生在南方汉人身上的变化却是涉及到整个蒙古民族的生存。 偏偏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推迟末日来临的办法。 “砰!”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炸开震得达春脚下的军帐一阵晃动。挂满宝刀名剑的兵器架子被震倒了叮叮当当各色刀剑落了一地。 “大帅!”几个亲兵冲进帐篷想劝达春暂时离开军帐后撤半里以免被破虏军远程火炮误打误撞蒙上。看看达春铁青的脸色奉劝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慌什么把这里替本帅收拾一下。宋人又没长着千里眼怎么知道本帅就在这儿!”达春瞪了亲兵一眼冷冷地吩咐。 那些落在地上的刀剑都是他在二十年戎马生涯中缴获来的原来的主人不是北方贵胄就是南方名将最不济的也是个太守、安抚使一类的地方大员生前最爱。如今这些昔日的对手一个个仿佛都通过遗留下的兵器盯着自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达春怎肯在此刻畏缩让别人小瞧了去。 “是大帅!”亲兵们答应着弯下腰去拾取地下的刀剑刚把兵器架子放平稳又是一声炮响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在达春的中军帐外不远处炸开弹片四射把帐篷攒出几个脸盆大的窟窿硝烟夹杂着泥土顺着窟窿倒灌进来炝得人睁不开眼睛。 “大帅嗯嗯大帅嗯嗯”亲兵们狼狈地咳嗽着哀求“大帅您就移驾吧这这距离前方太近了太太不安全!” “不动传我的命令不准大惊小怪有乱喊乱动者杀无赦!”达春出一连串咆哮压根不理睬部属们的好心。 亲兵们哭丧着脸把命令传达下去。肚子里将达春的祖宗问候了个遍。按蒙古军法主帅阵亡而亲卫生还者亲卫本人及其家属皆得殉葬。如果眼前战事还与传统无二亲兵们也不敢抱怨达春拿大伙性命做赌注。可自从破虏军兵出邵武以来战场上已经不再是以往局面。破虏军的火炮分为重、轻、快数种最远的重炮一击可达五、六里。虽然这种重炮配备不多但是达春目前所处的位置却正好在破虏军重炮的射程范围内。虽然破虏军的炮手看不见达春这么远的距离也无法瞄准。但是万一哪枚炮弹不长眼给达春蒙上了亲兵们跟谁诉苦去?担个“遇敌畏缩导致主帅殉职”的罪名吧这罪名着实有些冤枉。有心勇敢起来找敌军炮手拼命吧连对手在哪里都看不见。 “大帅大帅在哪里大帅怎么样了!”有人看见达春的中军帐起火冒着生命危险跑了过来。刚在达春身边吃了鳖的亲卫们不敢大声回答冲来人使了个眼神匆匆忙忙跑开。 “大帅大帅在哪儿?”仿佛故意火上浇油四下里都响起了关切的喊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焦急。临近几个军帐的士兵们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同时鼓噪起来。 “本帅没死你们慌什么慌!”听到外边的喧哗达春知道自己再不露面的话军心肯定会大乱气哼哼地嚷嚷着冲出了帐篷。 乃尔哈、索力罕、元继祖、李封、完颜晟等蒙古、党项将领一窘讪讪地停住了脚步。刚才那几枚炮弹来得突然大伙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几个宿将有的是一直追随达春左右的嫡系有的却是从张弘范、李恒手下辗转拨给达春的“客将”抱着不同的目的来探望主帅见达春毫无损齐声出了口长气。 “大帅您移驾到七星岭吧这里距离破虏军太近了邹?老贼忒无耻此种打法咱们犯不着跟他较劲!”上万户乃尔哈上前劝道。 他与达春是同族交情也最好当年曾为了达春而蓄意触怒张弘范无端受过一百大棍。此刻上前说话达春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他脾气。长叹了口气达春问道:“难道诸位皆想本帅未见敌先退让人看了我蒙古武士笑话不成么?本帅此时退了将置这雩山脚下数万将士于何地?将置我大元军威于何地?” “大帅!”乃尔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劝了他本来就不是个有口才的人跟在达春左右十数年全凭一股临战时不怕死的狠劲头才积功升为万户。此番开口相劝原来就自觉别扭见达春坚持只好整了整铠甲站在了达春身后。 “这才是我大元武士!”达春嘉许地赞了一句目光扫遍身边所有文武。从武将和幕僚们的脸色上他看到勇敢者的决然也看到了很多失望。 又有几枚炮弹交替落下将不远处数座营帐炸成齑粉。当值的将领带着士兵匆匆忙忙跑上去一边救治受伤者一边以武力弹压不服号令扰乱军心的“懦夫”一时间哭喊声响成一片。 达春带着亲兵走了过去砍翻几个喧哗者又亲手给几个受轻伤的士兵包裹起伤口。元继祖等一干将领见主帅如此用命肚子里骂着达春的祖宗硬起头皮跟了过来帮着达春稳定军心。众人七手八脚一通乱忙混乱的状况慢慢恢复平静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炮弹也仿佛打没了兴趣断断续续地打了几次慢慢停了下来。 “大帅啊您又何必亲身犯险?”嘈杂声初静一个唱戏般的嗓音立刻响起。听起来三分像是在抱怨却有七分像是在拍马屁。 大伙强忍心头的厌恶回头看见几根老鼠须还有宋人焦友直那张孤魂野鬼般的青脸。 “焦先生也来?噪本帅么?”达春对宋人可是没有对蒙古人那样好脾气不耐烦地质问道。 李甄、元继祖等旁系将领皆侧目满脸鄙夷。当年若不是这个无良文人给达春献了利用水流方向制造瘟疫祸害福建百姓的绝户计策元军也不至于如此失去民心。本来因为文天祥以及破虏军的一些不当革新措施把很多高门大户推向了大元一方。可焦先生一条妙计施行后很多与元军交往密切者纷纷改变了态度。这些人不在乎改朝换代但做人却不是没有一点儿原则和底线。利用水流传播瘟疫这种无差别的杀人方式已经与禽兽没有区别与禽兽交往大伙多少心里都有些障碍。 “不敢大帅可知为将者身系社稷不轻易言勇!况且邹贼手段卑鄙大帅何必跟此人争一时短长!”焦友直丝毫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放毒一计虽然没有像预计般毁掉整个福建但根据密报瘟疫给破虏军带来的杀伤绝对过了一次大规模军事进攻。在焦友直眼里文天祥之所以迟迟没有令破虏军北上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条妙计。可以说大元朝在江南能坚持到现在功不是张弘范不是达春而应该是他焦友直。虽然忽必烈至今没有酬谢他的功劳但焦友直认定凭着自己的聪明睿智早晚有一天自己能够出将入相名扬天下。 “不轻易言勇?”达春擦了把脸上的灰尘冷笑着问道“难道先生听说过无胆之人可决胜于两军阵前么?” “非也军前争雄乃一夫之勇非主帅所为。而大人身为主帅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三军生死所以……”焦有直故意把话停了下来目光看向乃尔哈等人。凭直觉他感觉到即使是乃哈索力罕这样的蒙古勇将也不愿陪着达春在敌军炮口下找死。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索力罕接过话头对达春劝道:“焦先生所言甚是卑职以为一旦大帅受伤三军必乱邹贼恐怕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是啊是啊大帅身系社稷何必亲临前线犯险这半个月来破虏军没日没夜地打*炮我军前去挑战他们又不敢回应。大帅且换个安静地方寻思破敌之策没有必要跟宋人一般见识!”元继祖、李封、完颜晟热切地劝道仿佛达春撤离了第一线立刻就能起到让敌人土崩瓦解的效果般。 达春的目光再度从众将脸上掠过心中好生失望。焦友直的意思他明白诸将的心思他也懂。只要他这个主帅一离开第一线那些幕僚、心腹和重要将领或者说自以为身份重要的人物也会纷纷后撤把行营扎到破虏军重炮够不到的地方。这样将领们都安全了可一线的士气也崩溃了。破虏军持续用火炮骚扰上几天抽机会断然一击元军就不得不向后撤上几十里。数月来邹?就是凭这种名将不齿的招数用几万破虏军压着大元十余万兵马从石城、瑞金、会昌一直压到了雩都眼看就要压进赣州城内。 这种战术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可言甚至与古今兵法书记载的任何计谋、良策都搭不上干系。全凭着火炮带来的优势向元军施展压力。达春曾几次试图派人迂回到邹?后方试图利用骑兵的度优势突进破虏军的炮群。或者利用元军的机动优势切断破虏军的补给线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当年在江南西路吃了北元铁骑无数次亏的邹?终于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凡事求稳。用一个稳字应对达春全部谋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像一架隆隆行驶的马车般向江南西路腹地碾压。虽然度不快但任何挡在车前面的螳螂都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本帅不能后撤你们也不能后撤邹贼想以势取胜而咱们输不起的就是这个势!”达春收回目光摇摇头对着所有文武说道。“咱们人多破虏军虽然来势汹汹毕竟人少。只要咱们在雩山一带能顶住了就有取胜的机会。只要两江不丢文贼在两浙的仗就全是白打。伯颜大人已经开始整顿兵马只要他老人家来了整个江南就是咱们的!” “伯颜大人?“乃尔哈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显然作为达春的心腹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伯颜即将到来的消息。 此人有着百战不曾一败威名和大元右相的重权他的到来对达春意味着什么?乃尔哈突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也许大帅不避炮火的行为也是因此吧。”索力罕心头涌起一股悲壮紧紧握了握刀柄站直了身躯。 “伯颜大人?大帅是丞相伯颜大人么?”新附军万户李甄惊喜地问。蒙古人名字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大元朝叫伯颜的高官数数不下四十个。如果是右相伯颜到了整个江南的战局也许是另一番景象了。 “当然难道还有他人能当此大任么?”达春笑了笑反问。 人的名树的影方才还因看不见敌手被动挨打而士气低落的将士们立刻出一阵欢呼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最终来临。 “伯颜大元右相忽必烈肱骨身经百战而未曾一败。在军中索有声望……” “这不仅仅意味着蒙古人在江南又要换一位主帅而且意味着北元已经稳定住草原局势重心由北转南!”当晚油灯下一支笔以工整的楷书写道。光线很暗看不见握笔的人是谁片刻工夫笔放下纸被油灯烘干被人卷好送出。 半夜几个人影悄悄地溜出了元营向南方隐去。 半夜邹?在中军帐内得到了敌方送来的消息。带信的是一个新附军小兵二十多岁的年纪说话带着明显的当地口音因为过于紧张脑门上全是汗滚下来把脸卜的尘土冲得黑一道白一道的就像雨天后的冬瓜。 “你是哪位将军的麾下冒死前来送信有这份勇气本督万分钦佩!”邹?笑了笑放下冒着湿气的纸条对送信人客气地问道。 他的行营就扎在距离达春中军不到五里的一处山坡上这一带地形崎岖丘陵众多双方主帅各自占据了一个地形理想的制高点却都不知道敌手就在自己正对面。否则无论以邹?的习惯和破虏军现在的战术白天肯定对着前面的土丘多轰几十炮直接把达春送回老家去。 “背主谋事所凭只有谨慎二字。大人若不信尽管把我杀了。我家将军的名字恕不能言时机成熟时他一定会再派人与大人联络!”来人虽然精神极度紧张却很有胆气听出邹?言语中的不信任意味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 几个当值的部将把手都放到了刀柄上只待邹汉一声令下就将来人拖出去砍掉。虽然据斥侯们汇报此人和他的同伴被巡夜的蒙古轻骑追杀是九死一生逃得生天的。但两军对垒用计无不用其极很难保证他不是达春的死间故意派来诱惑邹?改变战术的。 谁都知道邹?将军对江南西路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在很多破虏军中高级将领心中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有极其特殊的地位。多年来这片染满了弟兄们热血的土地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们的梦中无时无刻不令其魂牵梦萦。 当年正是他们辅佐着文天祥趁着蒙古人内乱的机会杀进江西把萃不及防的蒙古“截收”大员们杀得丢盔卸甲。也正是他们凭着对地方的熟悉和个人的声望半月之内为文天祥召集了数万民军。同样还是他们一厢情愿地想快光复两江全境结果被西真奴李恒抓住机会把分散在各地的民军一一击破让十万壮士作了千秋雄鬼。 这么多年了每当提起零水每当想起空坑破虏军老兵们都觉得全身的热血向头上涌光头上的茬子都要冒出来顶破头盔。所以当奉文天祥将令跟着邹统制、张唐、吴希爽攻略两江之初大伙恨不得一日内把破虏军战旗插上赣州城头用这面猎猎战旗告诉当年那些死不瞑目的英魂时隔五年大宋的军队又打回来了。但随着脚步踏讨浑绵武夷山一颖颗激动的心又逐渐恢复了冷静。 打了这么多年仗血的教训让邹?和半路出家的破虏军将领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大伙都不是什么名将儒将。虽然在军中的号召力很大一呼百诺。但实际指挥和应变能力未必比得上对手达春甚至连吕师夔、赛音德齐这种二流角色也比不上。所以运筹帷幕、决胜千里这种古之名将身上的传奇注定与大伙无缘谈笑间净洗胡尘的豪言也只能用在鼓励军心的场合。与达春这种沙场老将决战玩不得半点花巧只能凭借实力扎扎实实地打好每一仗以不出错来代替巧布局。 元起朔方俗善骑射因以弓马之利取天下。多年来骑射战术一直是蒙古军克敌制胜的法宝。每每临阵他们的轻骑都会冲到敌军面前以最快谁度?而过边跑边射出几轮毒箭。然后依靠自己快的行动再次拉开和对方的距离然后又是新一轮的箭雨最后等他们开始冲锋的时对手已经疲惫不堪。 而在战略层面蒙古人没有守土和后方的概念。他们补给基本靠抢开路基本靠杀。凭借战马的机动性往往出其不意地抢到对手身后将对手的补给线和与后方的联络完全切断。这样用不了多久敌方就会陷入粮尽援绝的境地不战自溃。 凭借这种打法蒙古军横扫西域据传言甚至打到了大伙听都没听说过欧洲。在当年的江南战场大伙也曾吃了元军的大亏。从书本上学来的阵而后战的打法根本不能与时代相适应即便偶尔在局部小胜胜利的成果也转瞬随着全线的崩溃化为乌有。 所以当觉将指挥大军与数倍于己的元军打野战后。邹?与张唐、吴希爽等人召集军中主要将领和指挥学院毕业的幕僚要求大伙群策群力想一条最稳健的克敌之策。大伙在总结的元军的以往作战方式和敌我双方的优势所在后提出了“以慢打快以步制骑分化瓦解攻心为上”的战略。 元军的最大优势就是其骑兵其行军的度和攻击时的穿透能力都是以步兵为主的破虏军无法比拟的。破虏军之所以能在福建和两广屡屡击败元军除了火器的优势外福建、两广多山多水的地形和漫长的海岸线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而两江和福建不同虽然达春所盘踞的江南西路和吕师夔龟缩自保的江南东路的也多丘陵但地势远较两广和福建平缓便利于蒙古马挥作用达春在此地经营多年人脉上破虏军也不占绝对优势。此外从双方的人数上来看元军的兵力也是破虏军的四倍以上。 破虏军的优势在火器上火炮和钢弩的出现无形中缩短了宋人和蒙古人在单兵作战能力上的差距。甚至在士气、攻击和防御力等方面破虏军环云示韶过了元军。但无论火炮还是钢弩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后勤保障体系。一旦与后方脱节破虏军的战斗力就会逐日递减弹药用尽的那一刻他们就会被打回原型。在近战肉搏方面三个训练有素的宋军也不是一个蒙古人的对手。农夫出身的人和职业强盗在杀人经验和技巧方面有着质的差别。 所以中路破虏军不能图快也无法图快。只能徐徐推进把火器的优势挥到最大。逼着元军向后退每退一步破虏军便跟上一步。争全局之势而不图一时之利直到把元军逼得士气崩溃逼得达春一肚子的妙计良谋都派不上用场。 凭着对自己方实力的正确认识连续几个月来中路破虏军在邹?的率领下步步为营充分挥了宋军的火力优势打下一个地方就努力稳定一个地方。达春几次故意示弱诱导破虏军深入试图采用包抄战术切断军队和后方的联系都因为邹?和张唐等人的谨慎而未能得逞。相反蒙古人所擅长的奔袭战、迁回战在邹?这种“推辘轳”的压迫打法下丝毫起不到作用。 敌我双方就这样相互挤压着慢慢将战线贴近了赣州。此地是雩山余脉侧面是零水河背面是雩都城破虏军只要再向前推进四十里就挤到了赣州城下。而眼前这道防线再被突破了达春可没任何把握能守住赣州。第一赣州城墙早被拆过好几回了根本扛不住破虏军的重炮。第二所谓墙倒众人推几个月来他达春一败再败魔下的非蒙古系将领们早就存了二心。以狐疑之众守城即便是成吉思汗魔下的“四犬”复生也是找死的买卖。 因此在这种关键时刻达春很有可能再设一个圈套利用援军即将到来的假消息挑起大伙的战决之心。然后趁大伙不备寻找到一个致命破绽。 邹?四下看了看用目光示意部将们不要轻举妄动。吴希爽的营帐在丘陵最高处的炮兵阵地附近张唐带着一标人马护在大营的侧翼所以二人今晚都不在中军。即使他们都在面对这样突然而来的情报也难立刻拿出一个应急方案来。 略一沉吟邹?对送信人说道:“我杀你干什么一旦杀错了岂不是让天下英雄寒心。这份情报对我们很重要如果你怕我军中有人泄密连累了你家将军不如由我派人送你去福州。反正你现在这样子那边的大营也回不去了。到福州见了文垂相你亲口把你知道的情况跟他汇报一下。你家将军的名字你也可以当面说与垂相知道。免得将来决战时联络不及坏了你家将军的大事!” “那敢情好当年文大人在咱家乡募兵咱年纪小没能投军。要不也不至于被达春的人抓了去披上这身辱没先人的号衣!”送信人听说可以亲自去见文天祥高兴地答道。 “你是赣人老家在哪?”邹?听来人说得有趣笑着问。 “信丰当年文大人募兵半数人马出自咱们那!只是……”送信人摇摇头不再说了“当年在信丰募兵的人就是我是我对不起大家。你叫什么名字能骑马么?”邹?叹了口气低声问。 “张山俺能骑马。俺老表是给蒙古人喂马的。没打仗的时候俺也偷着骑过!”送信人高声回答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 邹?笑了笑命人取了一锭金子赠给送信人。然后命令亲卫点一队骑兵护送他火赶往福州。 送信人却不肯领赏谢了恩丢还了金子跟着亲卫走了。邹?感慨地摇了摇头目送他离营远去然后马上返回了中军命人召集所有参谋和高级将领探讨应对之策。 “我觉得根据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而改变战术未免得不偿失。况且达春己经被咱们逼到了绝路上凭一个没边际的消息骗不了几天。只要半个月内援军不到他这十几万人马还会崩溃。所以十天之内达春要么跟咱们决战要么放弃赣州无论伯颜是否赶来都挽救不了达春的败局!”张唐听邹?介绍完最新情报后果断地说道。 根据大都督府的将令中路破虏军的作战任务是压制而不是歼灭。把达春拖在江西让他腾不出手支援两浙战场就算达到了预期作战目标。能像现在这样以区区=万之众逼得十余万元军步步后退己经是额完成了任务。所以无论达春目前放出什么风来或者北元派谁到江西以不变应万变是中路破虏军最好的选择。 战局固然是不断变化着的但大都督府那边谋士甚多情报来源也比较广泛。全局上的事情张唐相信文丞相会作出相应的调整。 “我也不赞成立刻改变战术我军战斗力强悍但吃亏就在人数太少。一旦急于求成很容易出现纰漏。况且对付蒙古人的大队骑兵冲击咱们一直没找到合适办法。离开营垒和战车保护就会吃个大亏!”吴希爽向来老成持重对张唐的建议表示支持。 从目前情况看步步为营的逼迫战术是对付元军的一种有效打法。依靠营垒、战车的保护依靠火炮的杀伤力破虏军可以让蒙古骑兵无法靠近到跟前。而在平原上一旦破虏军冲出营垒往往就要面对轻骑的反扑。正面相对轻骑兵的攻击力惊人即便不采用驰射战术而是直接冲入六列横队的弩阵也会被轻易地冲垮。 几个参谋纷纷附合在邵武的指挥学院中大伙反常被灌输的一条军事准则就是宁可放过可能的战机也不要怂恿主帅去冒险。特别是在情报不准确并且没有任何必胜把握的情况下。 “我何尝不知道是如此只是这样一来今后两浙的战局更为艰难。你们看……”邹?掏出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大圈子把赣水、雩都、洞庭湖、长江都包了进去。“古来守浙必守江即便是当年南唐李后主也知道把西边国境放到江西南路境内而不是光占据着苏州、健康这些膏腴之地。丞相废了那么多心血甚至不惜免费把俘虏来的矿工归还给乃颜为的就是给咱们创造一个可乘之机如今机会马上就逝去了咱们却没能攻取两江即便陈吊眼占据了两浙整个大宋版图还是一条线没有任何纵深可以被伯颜轻易地分割掉…… 邹?叹了口气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平生第一次他站在全局角度上看问题却猛然现这盘棋下起来如此艰难。 “你的意思是希望咱们在蒙古把战略重心南向前攻取两江?”张唐惊讶地问。邹?想的事情他也曾经想过。但以破虏军目前的实力他感觉到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处于谨慎他也没主动提出来。 吴希爽暗暗点了一下头他己经明显感觉到邹?刚才说话时那种雄视天下的气质。虽然从个人角度上看邹?的考虑过于大胆但相较于当年那个徒有惊人的统率力用起兵来却粗疏、短视的邹?今天的邹风叔己经给了人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这才是一方主帅应有的战略目光至于细节可以通过参谋部门的配合来弥补。没有这份目光只顾着眼前这点利益邹?就永远成不了丞相大人的得力臂膀。 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地图吴希爽朗声说道:“抛开刚才的情报不看光从形势上而言眼下的确是攻取两江的最佳时机。一旦取下两江咱们就等于拥有了五代时期的唐、越、汉、闽四国之地周边不是高山就是大海。纵使荆楚和蜀地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也可以固守一方保存住刚刚恢复讨来的元气。再把水师于江面上一横忽必烈即便起倾国之力南下也难再重复当年的局势。只是如何快打败达春把握住伯颜南下前的机会还需要大伙好好议一下!” “直接出击我军无必胜把握。像目前这样以势取胜收效太慢。达春如果成心跟咱们耗就凭咱们这点儿人也难把他一战打趴下。如果如果达春那里……”张唐揪着脸上的胡须说道心思用得太深脸上被揪红了一片却丝毫没感到疼。 突然他眼睛一亮把手指向沙盘上达春的侧翼点了点。“他***他人多心眼儿也多!” “仗打到这个份上探马赤军、蒙古军、新附军相互之间恐怕已经互相猜疑。如果断其手足达春会怎么样?”几乎与此同时邹?的手伸过来与张唐的手指顶在同一个位置问道。 “恐怕他不想退也得退了。只要他退过了赣州……”吴希爽点点头目中透出一股杀气。 赣州是江南西路之眼取了赣州林琦和西门彪的人马就可以与中路破虏军并在一处由南而北下压达春只能退向江洲而那时己经拿下两浙的陈吊眼会看不到三路合围的机会么? 除非伯颜南下得比预计中还快。 伯颜是忽必烈的臂膀一生中从来没让忽必烈失望过。每当遇到需要有人独挡一面时忽必烈往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此刻大都城右相伯颜在灯下焦急地拍打着桌子不住地催问道:“来人给我再催一次卢世荣本帅的军粮筹各齐了没有?” “禀告大帅属下白天去催卢世荣说只能筹到一半。剩下一半只能待秋粮下来后解决!”一个心腹幕僚匆匆忙忙地跑来说道。 “各地的蒙古健儿呢都到了么。大汗从前方撤回的蒙古军呢他们到什么位置了?”伯颜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愤怒地质问。 蒙古人南下汉人北上这是董文柄临终前给忽必烈的遗策。伯颜并不喜欢这个策略因为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采用这个策略后将有多少人身异处。 戎马半生伯颜不在乎杀人。但如今大元是天下的治理者而不是原来的入侵者每杀掉一户百姓就意味着来年的财政收入上又少了一户缴税的。蒙古人凭杀戮取天下却不能凭杀戮治理天下。 大汗麾下的汉军己经把辽东烧杀成了一片白地。乃彦还没有死汉军们在忽必烈和叶李这条毒蛇的指挥下还会继续烧杀下去。 而他丞相伯颜为了大汗的花花江山不得不带着蒙古人进行另一场无情的杀戮。当把那些有骨气有血性的南人杀光后天下就会太平了。董文柄的遗策也实现了最初报答大汗知遇之恩的目标。 可天下呢天下变成了一片废墟。 伯颜打了个冷战手握刀柄站了起来。不行必须逼迫掌管户部的卢世荣筹集更多的军粮多一份军粮就可以减少一份杀孽。 “来人给本相各马我要亲自去拜望户部卢大人!”伯颜雄厚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了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 他常年领兵在外大都的家基本是闲置的。偌大个院落中仅有几十名心腹居住显得阴森森的虽是初夏依然冒着股寒气。 几个亲兵牵出马来各好鞍蹬。搀扶着伯颜跨上坐骑。伯颜踢了踢马肚子直接冲向了大门。冲到门口停了一下看看高高的院墙还有空旷的院落若有所思。猛然他抬起头冲着心腹大声喊道:“来人传我的将令。己经到达涿州大营的蒙古军立刻拔营开往庐州(合肥)。沿途着大户收集军粮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皆有供应之责。其他未到兵马直接到庐州集结!” “是!”心腹答应一声接令而去。 “来人传三百铁骑跟本相去卢世荣家如果他再推三阻四给我抄了他的家!”伯颜在马背上高声喊道双腿一夹马腹快向皇城根儿冲去。 剧烈的马蹄声在夜空中响了起来如同一阵风暴般卷过长街遮断天地间所有声息。 大都督府内一片忙碌。 虽然通过情报综合与分析大都督府的参谋们早己推算出北方战事将在今年内结束届时蒙古人战略中心即将向南转移。但谁都不期望北元的动作太快。 伯颜南下意味着大都督府耗费无数财力、物力、人力扶植的盟友乃颜对北元再起不到牵制作用也意味着刚刚恢复过些元气来的大宋要与如日中天的北元政权过早地来一场对决。 伯颜不来则己一来必协倾国之力对此大宋准备好了么? 没有人能给出肯定答案文天祥自己也没任何把握。数年来他之所以能在战略层面游刃有余地与忽必烈周旋靠的是文忠记忆中对全局的了解。靠的是对另一个时空历史的熟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优势己经渐渐消失了。乃颜覆灭后对全局的认知程度他与忽必烈又站回了同一个起跑线上。 各自于黑暗中出招他能胜过有一代天骄之名的忽必烈么? 文天祥摇了摇头尽量将纷乱的思绪赶出脑袋。目光再一次从报信人身上扫过和气地笑了笑谢道:“你带了的这个消息对大宋非常重要大都督府上下都会感谢你家将军的高义。但不知壮士可否让我知道你家将军的名字?两江大战在即我希望得到你家将军的进一步帮助!” “这个?”送信人张山万万没想到大宋丞相会对自己如此客气目光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是否该在如此多人面前泄漏背后主使人的姓名。刚才在文天祥思索时张山己经偷眼观察了大厅中的人除了文天祥本人外没一个人让他感觉可以信赖。站在文天祥左边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带杀气双眼中的目光如刀一般每次望过来都好像要刺到你心里去把所有秘密给挖出来公布于众。张山看着他身上就起鸡皮疙瘩。而此人还不是最可怕的站在文天祥右侧不远处那个不笑不说话一笑眉毛、眼睛、鼻子全挤压到一起的胖子更让人感到恐怖每当他笑一次张山就觉得被人卖了一次卖了之后说不定还要给人数钱。 除此二人外屋子内还有一个面目和善须皆白的文官。一个英姿飒爽肩膀挺拔的女将。一个英俊潇洒举止从容有度的书生一个身材魁梧骨节粗大双眼带着淡蓝色的异族……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在一处令张山对自己和主使人的安全感到一百二十个不放心文天祥仿佛知道张山心里怎么想一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妨事他们都是与蒙古人有刻骨深仇的每个人的脑袋在忽必烈那里都值十几万贯。你但说无妨把你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越详细对两江战局越有利!” 张山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向上挺了挺无端多出了几分信心。自己家将军对属下己经是极其宽厚部下个个愿意为他效死力。可与眼前的丞相大人比起来自己家将军对人的尊重远远达不到这种推心置腹的程度。想了想他低声答道:“我家将军姓李原来是夏贵大人麾下的指挥不合被夏将军协裹着投了北元。这些年忍辱负重好歹熬到了下万户职位。本来打算回家养老了达春用尸体害人我家将军看不过眼……” “可是李甄将军!”没等他的话说完站在文天祥左侧那个冷脸将军上前一步抢先问道。 “正是大人怎知我家将军的名字?”张山吃了一惊瞪大双眼问道。 “早闻李将军有古之名将之风可惜明珠暗投!”冷脸将军微笑着回答“在下刘子俊对你家将军仰慕很久了却没料到他心里至今未忘故国!” “您是刘刘……”张山更为紧张差点把刘阎王三个字直接说出来。军中传言文天祥麾下有个刘阎王专门负责行阴暗之事。近几年来南北各地官员被刺的案子都与他有关联甚至连一军主帅李恒也在三军护卫之下被刘子军取了级。在他口中听到“仰慕”二字八成没什么好事。 想到这张山背生冷汗拱了拱手慌不及待的冲文天祥解释道:“当年在河水中下毒之事我家将军曾极力反对无奈人微言轻……” “不妨有今日一善己可胜过所有昨日之非!”文天祥大度地摆了摆手安慰道。旋即把话题转向了达春所统带兵马人员构成方面把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和新附军所占比例将领、布防情况问了个遍甚至连江南东路的吕师夔是否与达春联系密切两支兵马相互之间往来情况也问了个清清楚楚。 张山是李甄心腹自从主将与达春失合后就开始留心元军内部的事情。对文天祥所问问题尽量的给出了答案对自己不太清楚的则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清楚”或“所知不准确自从披上新附军号衣后他这是第一遭与人说话如此谦虚。不知不觉间过了两个多时辰文天祥、刘子俊、杜规等人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文天祥命人取来一身细环软甲一柄断寇刃亲自捧到张山面前说道:“壮士冒死前来文某无以为谢。金银之物想壮士亦不爱。功名富贵提起来徒污你耳。这一身软甲一口钢刀都是为大都督府近卫人员定做的望壮士不嫌其粗陋穿上它沙场称雄!” “张某岂敢受丞相如此大礼!”送信人躬身哽咽道。他知道破虏军不兴跪拜之礼所以也不做屈膝之事。只觉得文天祥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能如此与自己说话下一刻即便是战死沙场也不枉在人生走上一遭了。 “壮士不必客气如果可行恐怕过些日子还需壮士潜回敌营为国家大事奔走。这软甲穿在号衣里边旁人轻易看不出来。穿上他才能保你担此重任。”文天祥不容置疑地说道仿佛算准了张山不会推脱为破虏军效命。 闻此言张山也不再客套接过铠甲刀剑深施一礼说道:“丞相但有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文天祥点了点头命人安排张山先去休息。待参谋人员把刚才交谈的主要内容整理出条目再次翻看了一遭然后用平静的声音向众人问道:“看来辽东这盘棋马上要收宫了。伯颜不来则己一来必将是雷霆万钧。参谋们把形势图己经描好了诸位看看有什么良策可以在伯颜南下之前把战势推到于我们最有利的局面?” 许夫人很少参加破虏军的会议这次前来福州与文天祥商议新光复地区的地方武装安置事宜刚好赶上。听见文天祥向大伙问想了想率先说道:“丞相凭何判断此人不是达春故意派来的死间?” “派往北方的细作早就把伯颜在大都整顿兵马的事情报了过来只是不能确定伯颜南下的具体时间罢了。此人也没能给出具体时间所以是奸细的可能性不大。况且无论消息是否准确蒙古军大举南下的行动己经定局。咱们必须赶在蒙古军渡江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文天祥细致地向许夫人解释。 把兴宋军融入破虏军体系后大都督府尽力让兴宋军的高级将领不感觉自己被排斥在核心之外所以破虏军的日常运作方式组织结构都需要向新来的将领解释清楚。许夫人平素忙于地方治安和朝庭保卫事务没时间理会这些事。碰上机会文天祥觉得理所当然让她融入破虏军的中心。 “咱们在北方安插了大量眼线那边朝廷上有什么大动作十天之内咱们这里就有消息!”刘子俊接着文天祥的话头跟许夫人解释道“伯颜逼迫海都签订和约后随即奉忽必烈之命调集各地蒙古军将士准备进攻江南。他己经筹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因为北元财税吃紧一时拿不出太多的粮草也造不出充足的火器来才有所耽搁。从目前情况分析恐怕达春这里一现劣势伯颜立刻会带兵扑上来。即便准备不充分也好过待咱们全取两江后再赶来救火!” “伯颜是成名己久的大将无论能力、声望都不是达春能比。这个人几乎一辈子没打过败仗并且非常有远见当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位就是他提出先取下临安再北上凭灭宋之功夺权的!”福建安抚使陈龙复在旁边补充虽然作为敌对方他依然非常佩服伯颜的谋国之才。 “该死!”许夫人愤恨地骂了一句。平宋在蒙古人眼里是大功却包含了多少南方百姓的鲜血。 “祸害活万年他这种人老谋深算无论在朝在军都吃得开。没那么容易死掉。据情报显示他这次把培养了多年的旧部都带了出来己经集结在涿州的蒙古军就有十一万多各地还6续有兵马向涿州运动。忽必烈急眼了他不想再跟咱们耗下去……”文天祥继续介绍。 “他以倾国之力前来咱们必须以倾国之力相迎!”许夫人大声建议猛然间想起前一段时间幼帝赵?“劳军”和陈宜中张世杰等人最近急切的小动作神情暗了暗眉头轻轻地皱做了一团。 “是啊倾国之力!”文天祥看到许夫人似蹙非蹙的柳眉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事情。这种若有灵犀的感觉让他心里一紧摇摇头笑道:“大战当前咱们必须把一切力量调动起来皇上那边我会抽空去一趟……” 约法大会的召开避免了大宋内部的一次自相残杀尽最大可能把各种矛盾掩盖了下去。但约法大会的负面作用是那些隐含的矛盾随时都可能被激起来从内部将大宋割裂。偏偏为了约法的威严大都督府不能做任何防患于未然的违法举动。 许夫人抬起头刚好对上文天祥那包含着淡淡忧虑与孤独的目光无端心里感到一软一痛想说的话都忘记了。慌乱地侧过头大声承诺:“丞相放心有碧娘在任何人掀不起大的风浪!” “难为你了!”文天祥心里亦是一痛目光扫向众将言不对心地说道。却在不知不觉间忘了称呼许夫人的官职。 “陈某身为大宋保国夫人为国出力怎么算难为。前方的事情我也不懂。但后方的事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许夫人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文天祥语态的不对坦然一笑回答。 “若是如此关于前方运作末将倒有一个想法!”参谋统领曾寰恰到好处地插上一句化解了气氛中隐含的尴尬。作为大都督府参谋之长在运筹谋划之外他还考虑过很多局外的东西。此刻文天祥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正面战场上的敌人后边的明枪暗箭曾寰也要帮他提防。 “不妨说来老样子面面俱到的计谋咱们想不出有人先提出一个大家寻找其中疏漏然后把他尽力补充完善!”文天祥嘉许地看了曾寰一眼笑着说。 “伯颜没出招之前咱们就盘算着如何打败他估计很难。扬子江那么长光凭水师沿江攻击也无法阻止伯颜过江。我认为如今之际上策是充分把握住眼前这个机会趁伯颜没过江之前把达春、范文虎、吕师夔这几伙人干掉。这几支势力一去咱们再与伯颜周旋压力就小多了!”曾寰非常有条理地分析道。 “这恐怕不容易伯颜渡江估计就在这半个月内。范文虎这头死猪不算达春、吕师夔二人手中的兵马加起来尽二十万半个月内全歼二十万大军恐怕非我军所能!”刘子俊于一旁理智地提醒道。 破虏军克敌制胜的法宝就是火器凭借在福建和两广打出来的声威和敌人因为对火器战术的不熟悉而心生畏惧才能起这一次反攻。但火器部队的缺点也非常明显对后勤保障要求高移动度慢没其他兵种保护形不成战斗力诸多条件制约着破虏军无法像元军那样千里纵横。福建等地军械厂的生产能力和火器兵种对士兵素质的高要求也制约着破虏军短时间内无法以更快的度展壮大。 把福建、两广的全部力量压上去破虏军有机会击败达春但没有全歼达春的可能。一旦双方战到关键时刻在战场侧翼突然出现一股力量哪怕只有几千骑兵都可能导致全局的逆转。 所以刘子俊认为曾寰的想法虽然好却根本没有其可行性。 曾寰点点头认可了刘子俊的提醒但是他却不认为自己的建议不可行来到地图旁继续说道:“刘将军所言极是曾某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我们不能把达春、吕师夔和范文虎放在一处看。这三股力量名义上都归达春调遣实际上各自为战。目前陈大举(陈吊眼)将军己经推进到临安外围如果杜浒将军的水师能按期抵达十日之内范文虎将全军覆没。所以范家军可以视为咱们囊中之物……” 几个将领都笑了稍显紧张的气氛被曾寰自信的分析涤荡了个干干净净。文天祥满意地点头鼓励道:“好好。你再说下去。” “范家军一亡甚至未亡之前以吕师夔的人品他必然要寻求自保。如果我们在江南东路派少许兵马虚张声势他肯定会匆忙北撤而为了避免与达春距离过近或被陈将军截杀他能走的路线只有一条就是撤向池州那里有数座大山做屏障既可以防备我军追击又可以随时撤向江北。但到了那里他己经无法左右两江战局所以这一支人马也可以暂时视为不存在!” 闻此言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如果事实真如曾寰所分析伯颜南下前破虏军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对付的就只剩下了达春一部。虽然这支力量非常庞大但获胜的机会无疑比同时进攻三路人马多得多。 “丞相麾下竟有此人物!”许夫人心中暗赞上上下下把曾寰打量了个遍。当年在邵武会战时她曾领略过这位书生参军的风采只是那时所有人的光芒都被文天祥一个人所遮盖别人身上看不出太多耀眼之处来。 而四年之后再看文天祥麾下众人许夫人渐渐有了一个印象。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四年的时间都过了当初的雏鹰还能不长出羽翼么? 想到这对即将到来的恶战她又增添了许多信心。凝神继续细听只见曾寰在地图上标了数笔提议道:“两浙、两江各地身在北元心怀大宋的豪杰不少如果把他们的力量加进去敌我人数就相差不大达春只要经历一场打败就己无生路。只是我们必须给“观望的豪杰们必胜的信心而这个信心就是……”曾寰在大江以北标出一条粗线来“告诉他们大都督府有实力与北元一争短长有实力北伐!” “北伐?”许夫人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以破虏军目前的实力任何一支北上的人马恐怕到头来都会是同样一个结局。 “对偏师渡江直指大都。此举不但可鼓励江北豪杰斗志亦可拖住伯颜的主力让他短期内无法南下!其间有十利十弊是否值得冒险派谁去冒险还需丞相定夺!”曾寰大声说道身上隐隐透出昔日郭奉孝之风。 第三章 碰撞(一) 陈吊眼带着两万多破虏军将士在浙东七、八万浙东豪杰的配合下缓缓地向临安城附近靠拢。 他并不迫切地想攻城守将范文虎是个窝囊废水师还没到达指定作战位置6师攻得太急了肯定会把范文虎吓得从海路上跑了。这个范大将军打仗虽然没能耐逃命的却是数一数二的两浙地方这么大放跑了他追起来也实在是耽误时间。 所以陈吊眼一边调整着兵力部署整顿着队伍尽力避免义军中出现骚扰百姓的害群之马。一边派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鹤子等上次就有与破虏军合作经验的民军领打着大都督府的旗号去安抚地方勒令那些替北元守土的官员们投降。 陈吊眼以大宋两浙大都督的名义保证凡在临安城破之前主动投降的按阵前举义对待。无论在范文虎摩下犯过什么事只要不是民愤极大者皆可恕其罪。武将如果想继续留在军中则可选择去邵武指挥学院培训两年出来后根据原来官职高低和在学校内的表现担任破虏军或地方警备队的将佐。而那些出仕北元的文官只要在任上没帮助蒙古人欺压良善则可以进入候补官员梯队或者领一份高昂的“安家费”回乡。 陈吊眼在给各地残兵的檄文上写得明白不是老陈欺负人不给大家官做。大都督府有规定出任地方官员只有通过科举、培训这条路或地方选举才能实现。即便现在为了拉拢大伙而封官许愿两浙安定时也会再把大家撤下来。与其虚与委蛇欺骗一时不如从开始就跟大伙说清楚。 至于两浙富户、百姓陈吊眼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按大都督府的《临时约法》他们的私有财产理应受到保护如果有人打着破虏军的名义抢夺他们的财物他们可以随时到陈吊眼的行营来告。陈吊眼以祖宗的名义起誓决不允许有人趁乱祸害百姓。 檄文一出两浙震动。一些早就起了三心二意的范家军非嫡系武将纷纷投降虽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出于对时局的考虑选择了领一份“安家费”后到福建去享福做买卖。但这种不抵抗的举动还是让两浙的光复度大大加快。而各地百姓在上次破虏军横扫两浙时就亲眼看到过这支仁义之师的英姿。见范系人马支持不住纷纷痛打落水狗。有的给破虏军报信请陈、范两位将军早派人马到他的家乡去驱逐北元的转运使、仓库使以及那些打着蒙古人旗号作恶的色目税吏。有的干脆自组织起来将平素骑在大伙头上的蒙古、色目小官砸成了肉酱。把这些税吏、贪官“辛辛苦苦”积累起来家私全部分给了周围百姓。中间也夹杂着一些试图趁乱捞好处的豪门、大户利用家业巨大在地方号召力强的优势将地方衙门占了号称替破虏军开路。时局混乱北元和破虏军双方都顾不上收拾他们这些人也过得有滋有味。 到了五月底几支试图冒险向杭州靠拢的死硬分子被李兴统率民军当头一击烟消云散两浙内能掀起风浪的势力基本都被收服了陈吊眼见自己暂时无后顾之优又接到情报说杜浒舰队己经到达普陀山一代立刻包围了临安只给范家军钱塘江通往大海的这条水道范文虎苦盼忽必烈的援军不致知道大元朝堂己经彻底放弃了自己。到了此刻他只好抖擞精神迎战先派了几支战斗力尚可的心腹部队试探陈吊眼底细结果将士们刚出城就遭到了炮兵的迎头猛轰好不容易把一轮炮击熬过了随着地面一阵震颤李兴又亲自带着骑兵冲了过来。 对于李兴这个魔头的光辉形象范家军至今记忆犹新。望见万马奔腾的气势和高高挑起的李字将旗魂魄先去了三分。靠着城头上弓箭手的配合装模作样地放了几轮冷箭立刻调转身形拚命问城门口涌。 范文虎气得破口大骂亲自跑到瓮城督战接连砍翻了三个百户一个千户依然制止不住溃势。 “他***老子平时养着你们供着你们吃供你们喝……”范文虎大骂道出战之前他抱着挫一挫敌军锐气也好将来投降时讨价还价的幻想没想到自己的嫡系部队根本没有与李兴交手的胆子。 “大帅不能打了再打李大魔头就杀进城里来了!”有靡下武将抱着范文虎的胳膊哭喊道。 范文虎长叹一声宝剑无力地掉到了地上。吩咐亲兵让开瓮城放尽量多的溃兵回来转身上了城墙。 手把着墙垛口向外看只见李兴带着一队骑兵往来纵横把留在城外的范家子弟冲得七零八落。而那些失去了队形配合的人就成了民军的练兵对象。穿着各种衣冠的民军们分成小队或用刀砍枪刺或用羽箭射击将新附军们送下地狱。最令人气愤的是那些民军手中的弓箭大多为粗制滥造射在身上一时还不致命把范家子弟扎得如刺mm般躺在血泊里长声哀号。 “强弩给我用床弩射死姓李的射死姓李的!”范文虎咆哮道。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打算献城投降的初衷。二十几个心腹推来三具早己拉开弓弦的床弩“嗡”地一声射了下去。 城下李兴带人冲杀得正起劲猛然间听得头上风响一愣神看见左右几个士兵纷纷倒地。一支巨大的弩箭直射进他身边的人群中将骑兵连人带马掀翻了三、四个。 “范文虎老子城破后剥你的皮!”李兴举刀冲城头上骂道不待新一轮弩箭射纵马远去。附近助战的民军间城上有弩箭射下也跟着避开了。守军趁机合拢的城门凄惨惨的城墙下躺满了新附军的死者伤者。还有人抱着受伤的胳膊拼命地敲打城门祈求范文虎慈悲放他们入城疗伤。 “弟兄们范大软蛋不敢开城你们投降过来吧破虏军给你们治伤!”李兴找了距离城头较远相对安全的位置遥遥地喊道。 “弟兄们咱们冤有头债有主。他姓范的两代卖国你们跟着他能捞到什么好不如开城投降吧。免得攻城时刀剑无眼。”陈吊眼派了几个大嗓门士兵站在李兴身旁喊道。 城上城下又是一阵纷乱这种形势大伙谁都知道临安守不住了。有人开始悄悄地议论计算凭目前的运力到底有多少人能跟着范文虎从海上撤离。有人低声说道“算了吧海上能跑哪去大宋水师说不定就在海上藏着就等咱们去送命{”这些话听在范文虎耳朵里又令他头皮炸。用人之时他亦不敢采取非常手段整伤只好亲自巡城命令亲兵们整顿守城器械与破虏军一决雌雄。 还没等水牛牵动绞盘把仅有的几支弩车重新拉好破虏军的攻城重炮就推到了射位。李兴恨刚才范文虎用弩车暗算自己命令炮兵先轰击城楼把弩车给毁掉。炮兵们接令用沙包调整射击角度然后在吴康的指挥下对临安城临时垒起来没多久的城楼轰了一炮。 “乒”砖石四溅城楼晃了晃冒出一股浓烟塌了小半。范文虎看得火炮后立刻离开了城楼因此逃过了一劫。替他掌管弩车的几个亲卫却与弩车同时被炸飞了连个完整尸体都没落下。 “三十七度角装药三斤六两四钱开花弹两炮一组三次连射!”吴康高高举起了号旗根据第一炮的数据命令到。 装填手迅调整火药量和重炮角度六门重炮分成三组同时出了怒吼。 “轰!洲轰!”“轰1”爆炸声一浪高过一浪本来就没多高的临安城头顷刻间又矮了半尺守城的士兵抱着脑袋狼狈逃窜。在城墙根下徘徊的伤兵们彻底放弃了入城打算扔掉兵器高举着双手哭喊着向破虏军要求投降。 “停一停放伤兵过来给范文虎半柱香考虑投降时间1”陈吊眼见城头敌军根本就没什么士气不愿打这些窝囊废大声命令道。 炮击声嘎然而止几队与破虏军配合娴熟的民军迎上前命令前来投降的新附军士兵按顺序走到民军队伍中间蹲好。随军的医生也不情愿地走上前替投降者包扎伤口。 此刻城上的弩车尽废再也威胁不到城下的人。几个口齿清晰的士兵在盾牌手的保护下走到城墙附近大声喊了起来。 “弟兄们投降吧给鞋子当狗有意思么?忽必烈连军馆都不给你!” “弟兄们把范文虎绑了献城吧。就是回家种地也比跟着范文虎这个窝囊废强当年他被我们李将军打得连系了死扣的裤腰带都跑断了光着脸逃了三百里!” 一时间范文虎当年在战场上的种种丑事被士兵们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出来。每一句话都非常传神听得城上的士兵两耳烧真恨自己瞎了眼跟了这么一个弄种。军心浮动的当口城下又跑来一队民军用两浙各地乱七八糟的土话喊道:“土保啊别跟着范文虎干了家里分到地了十亩水田啊大宋三年内不收农税!” “七斤儿回家吧。大都督府有令租种寺院和他人土地最多只交三成租金。回家攒钱娶媳妇去吧!” 各色方言抑扬顿挫有些话守军听不懂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地道的两浙方言破虏军编不出来。瞬间城内士兵乱成了一锅粥e范文虎见不是办法一边调派弓箭手上城取射杀喊话者一边偷偷地安排人去港口去照看早己备好的大海船。这些海船都是他重金从南方走私来的度快行的稳拉的财货也多。 弓箭手在军刀的威逼下爬上城头胡乱放了几箭将喊话的敌军射退了。害怕对方再放炮轰击赶紧下城。/刚从垛口后直起腰就看见几队破虏军士兵举着一人高的长盾走了上来“别下别下敌军要爬城!”范文虎的侄子范成用战刀威逼着喝令“给我射只要他们准备爬城就不会开炮!” 弓箭手们无奈再度弯弓搭箭a里啪啦一通乱箭打得对方的长盾叮当作响。城下的破虏军重甲盾手也不理会任这些箭给盾牌或肩膀上的全钢弧形挂甲搔痒痒。 射了片刻城上的人乏了箭雨慢慢稀疏。攻城的队伍不慌不忙把几百支四尺余长的铁管子高高举了起来。 “什么东西?”范成惊讶地叫道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兵器说是长枪。说是弩又看不到弦在哪。正探头探脑张望时猛然听得一声喝令“放!”。 范成立刻缩头可惜为时己晚五百多杆火枪同时响了起来。白亮亮的弹丸登时给城头来了一阵铁雨。 倒霉的范成被三粒弹丸同时打中鹤子般飞过垛口落到了城下。弓箭手们被射借了哭喊着跳起来向城下跑。 城外的火枪手憋了好几个月等的就是这一刻。排成三列横队轮番射击几波攒射后城头上再也不见一个活物。 “上城上城!”范文虎背贴着城墙向士兵们催促道。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肯拿生命冒险大伙刚才看清楚了凡是被打下城墙的身上都多处了一个到数个不等的小孔个别人显然被打透了身前一个小孔身后却是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血呼呼向外流用多少土堵都堵不住。 “上城啊杀退敌军每人赏白银一锭!”范文虎咬牙使出看家法宝。 “您留着自己花吧!”士兵们一边向后躲闪一边大声说道。 范文虎大怒拔出佩剑来砍向那个让他把赏银自个儿留着的小兵。谁料那士兵甚是刁钻身子一扭就躲了开去三蹭两蹭没入人流中一边逃命一边喊道:“姓范的杀人了弟兄们姓范的把咱们向绝路上逼啊!” 周围形势本来就很混乱士兵们不知道城外那些会喷火的铁管子是什么东西又不晓得薄薄的城门能挡得破虏军重炮几次轰击。见范文虎提着雪亮的宝剑胡乱砍人纷纷鼓嗓邦来。有破虏军细作就在人群堆里暗中用力刹那间乱兵成一锅粥把范文虎的亲卫全给挤散了。 领兵之将最怕的就是这种炸营情况。再看范大将军也顾不上再督战了招呼上几个亲兵就向人群外冲。围在外侧的士兵不明就里见范文虎向自家人开刀也纷纷拔出武器来自卫没等破虏军的火炮将大门轰碎范家军自己先在城门口儿“乒乒乓乓”乱战起来。 就在此时谋士范曾带着几十个家生子到了(世袭的家奴)不用分说杀开一条血路拉着范文虎就向码头跑。守城的其他将士见范大帅跑了自知大势己去推举出一个平素能服众的千户爬在城垛口后喊道:“我们愿意投降请破虏军的英雄们别再放炮!” 城墙外李兴正指挥着一小队人马向城门口堆火药包听见喊声挥了挥令旗让下兵们停止了作业。 负责压制城头的火枪手们也停止了射击有秩序地蹲在重甲步兵身后擦拭枪支整理子药。片刻过后城头上硝烟散尽十几个身穿军官号衣的范家军嫡系将领哆嗦着探出半个身体挥舞着不知从谁身上扒下来的白袍子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愿意举义!” 李兴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心说什么人带什么兵范文虎为人恶心带出的兵来也奸猾。抬手戟指城头怒骂道:“谁稀罕你现在举义早干什么去了!” 城头上死一般寂静几个投机不成的中级军官见小把戏被人识破彼此用目光交流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稳妥。 李兴不愿意跟这些人耽误功夫叫过传令兵吩咐几句。传令兵打马跑向炮兵阵地片刻之间破虏军的重炮又吼了起来这次没有对准城墙而是直接把炮弹吊射进了城内。 “轰!”“轰!”“轰!”三炮弹相继炸开将城门口不远处一所空屋子掀了盖子。木质的门窗、梁栋耐不住火纷纷燃烧起来。吓得守军六神无主抱着脑袋四处乱窜。 几个范家军将领知道再耽搁片刻自己甭说讨价还价弄不好连命都得搭进去。拼命挥舞着白袍子喊道:“别打别打李爷李爷我们愿意开城投降!” 李兴笑了笑命令停止炮击。投降的新附军将领驱散乱兵七手八脚地推开了城门。李兴打马扬鞭疾驰而入数百个骑兵紧随其后。在远处押阵的陈吊眼看到了唯恐李兴吃亏将令旗一摆数千铁骑紧跟着冲了进来。 “投降不杀!”骑兵们以队为单位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按事先约好的口令喊道。城门附近的新附军将士纷纷丢掉武器跪倒在路边祈求活命。先入城的队伍没功夫理会这些懦弱的降者顺着街道冲向府衙仓库和其他几个城门。不一会儿四门大开攻城的部队都冲到了城内。 “你们几个带兵执行纪律凡有趁机骚扰百姓的杀他娘的!”陈吊眼怕民军和乱兵败坏破虏军声誉叫过亲信将领陈双、夏俊、刘老实等人吩咐道。众人得令带上督战队沿街道散开。 果然有一些纪律不好的民军己经开始抢掠还有一些范家军残部火中取栗。陈双见了抡起大铁锏一顿狠砸把那些忘了自己出身的家伙砸翻了几十个级全切下来挂到路边做榜样。凶巴巴清理了几条街后乱势稍止。 陈吊眼又传令派纪律严明的破虏军老兵去保护城内名流大儒还有那些早就与破虏军暗中有联系的开明士绅。城内百姓最初还很慌乱有些地痞、流氓也窜出家门寻找财机会。稍后见破虏军执行起纪律来丝毫不含糊慢慢恢复了秩序。等到各大街小巷都出现了破虏军的巡逻队后百姓们悬在嗓子眼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纷纷称赞破虏军不愧不仁义之师威武之师难得这么快破城难得破城后秋毫无犯。一些“懂规矩”的乡老则按照以往的惯例出来劳军把当年给蒙古人准各的给张唐、杜浒用过的香炉、乡案都搬了出来再次抬到了闹市口。 在女参谋曾琴的协助下陈吊眼不得不耐着性子一面安排人手去清点府库安置降兵一面与地方名流们周旋。直忙到日薄西山才好歹忙出些头绪来。吩咐亲兵去召集各级将领和高参在范文虎的大都督府中议事. 大部分民军领都去“巡视”地方了陈双等高级将领也忙着处理善后工作都没能立刻赶到。陈吊眼不愿意等先叫过参谋人员询问问起战果来。有关参谋送上清册临安城府库完好只是里边的库银和存粮被范文虎贪污得没剩下多少了。城内的书院、名胜除了当年大宋宫殿早已被蒙古人拆毁外大多数都没遭到破坏。人员方面范家军守城的部队大部分弃械投降小部分逃散还有一部分死硬分子试图抵抗在乱军中被杀具体数字正在统计中…… 陈吊眼听说库银和存粮大多数被范家贪污心中懊恼没心思再听参谋们报告夺过清册从前到后扫了一遍大声问道:“范文虎和他的家眷呢怎么谁都没看见?李兴将军呢他杀到哪里去了?” “范文虎在城破时带着家眷乘船逃了。李兴将军正在城内搜索残敌以防入夜后有人捣乱!”参谋恭敬地答道。 “怎么没人去追?”陈吊眼不高兴地追问。 参谋楞住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分派任务是两位主将的事情按破虏军纪律除了少数高级军官其他人没有调动兵马的权利。 曾琴轻轻从后边轻轻地捅了捅陈吊眼的腰示意他不要一高兴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他己经是破虏军主将了不是绿林总瓢把子时代什么事情都有底下人跑腿。 陈吊眼回头看了看曾琴不好意思地拍了自己的头盔一下对被自己问楞了的参谋说道:“你们继续忙吧追范文虎的事情应该我来安排。我老陈没过财听说府库空了就沉不住气……” 参谋们都知道陈吊眼的脾气明白他不是故意叼难大家笑着自去忙碌。曾琴轻轻扯了扯陈吊眼的征衣把他拉到大厅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低声说道:“范文虎和他的家眷带了太多的辎重跑不远!我己经派人去通知杜浒将军估计一两天内就会有确切消息。” “就是怕他弃船登岸跑到淮南去。这家伙打仗没什么本事但走到哪都能召集起一帮人来。贾、范两家在两浙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不把他这主干砍了将来少不得有麻烦!咱们的兵太少全用来进攻可以分散开防守就差了那么点意思!”陈吊眼忧心忡忡地回答这才是他担心的重点。方才他说辎重补给不足不过是为了说给民军领们听。 “他不敢去淮南如果忽必烈能容得下他这个败军之将咱们没到临安前他早跑了。就像吕师夔那样手里有自己班底也好给鞑子当差。我估计范文虎这回心灰意懒准备去当富家翁了所以才不带人马只带财货!”曾琴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就凭他到哪去。到福建还不被百姓用砖头砸死。到北方他没了兵权惹得起那些色目贪官么?”陈吊眼笑着问道每次与曾琴说话他的心情都会不知不觉间变得舒畅宁静。就好像战舰驶入港湾般任凭外边再大的风浪都无法使起颠簸。 “天下又不止是大宋和北元咱们福建船队能去海外六十余国范文虎难道去不了么。有人在范家抄出了几样新鲜东西你来看看!”曾琴笑着回答。陈吊眼对范文虎的评价让她感到很有趣大元朝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没有权就不能生钱。有了钱则财源滚滚。像范文虎这样的人都在那里活不下去其他人的命运可想而知。所以宋兴元破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世界理应是清廉战胜腐朽文明战胜野蛮。像前几年那样黑白颠倒确实是没有天理。 “什么东西?”陈吊眼诧异地问。 如今他己经知道曾琴是女子通过迂回试探、语言侦察也知道这位花木兰对自己无恶感。许夫人又承诺两浙战事一结束就找曾琴的哥哥提亲所以看向曾琴的目光总是分外温柔。 “是一些古怪的衣服还有长刀。乍一看就像咱们破虏军的骑兵马刀。比咱们骑兵刀还锋利但没咱们的马刀那样结实!”曾琴拉着陈吊眼走回帅案命令亲兵将自己的现呈上来。 此刻己经有一些民军领奉命赶到见曾琴举止神秘纷纷凑上前看稀奇。亲兵捧来一个黑包裹打开十几把修长的战刀露了出来。其中一把己经断了显然是曾琴野蛮检验的成果。 “日本刀!”有识货者诧异地叫道。日本刀在大宋一直享有盛名在断寇刃没问世之前一把日本刀的价值能卖到四千至一万文足额铜钱各别锋利异常的甚至能卖到几十贯比同等重量的银子都值钱。 范文虎以守财而著称他连亲兵的武器都舍不得用高档货怎么会收集那么多日本刀? “如果大家喜欢可以每个人挑一把!”曾琴大方地说道。 各路民军领齐声欢呼毫不客气地分起赃来。陈吊眼皱皱眉头低声问道:“军师以为范文虎想逃往倭国!” “应该是反正他范家出卖祖宗又不是一回了卖谁不是卖!”没等曾琴回答浪里豹自作主张地说。拎着一把刀学着海上盗贼的模样“吆西吆西”地叫了数声收好继续说道:“这几年总有日本走私客到两浙来弟兄们曾经和他们起过冲突。小矮子凶恶得很可惜忽必烈当年伐倭失败了!” “忽必烈就干过这么一件好事还没做到家!”一个海沙帮的豪杰插言“弟兄们行走海上最怕遇到倭人。打不过你他就与你交易。打得过你他杀人劫财决不手软。即便是势均力敌他们也会突然难!” “这就对了范文虎指挥过水师。而倭国被忽必烈打过一次最迫切地就是加强水师力量!”陈吊眼的脸色渐渐郑重沉思着说道。 这是一个新情况对于一个很难判断其是敌是友的国家必须时刻做好防备。抬头看了看曾琴他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现么范文虎走得匆忙应该不会只丢下几把废铁?” “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烧掉的信都是倭文看不明白。己经封存起来马上会给丞相大人送过去。剩下的就是些字画、古卷了。范大将军还是个雅人收藏的都是些名家真迹!” “范大将军本来就有才子之名可惜书没少读心里却只装着自己!”陈吊眼摇头点评对范文虎的行径甚觉不齿。四下看了看见将领们到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提高了声音说道:“陈某奉丞相之命攻取两浙打了半年多了今天破了临安算是把任务完成了一半。半年来承蒙将士用命各路豪杰支持陈某非常感激。诸位的功劳陈某都命人记录了下来写在功劳本子上。一会儿大伙自己传着看看检查一下陈某是否有记漏了或是记错了的地方!” “谢陈将军!” “为了丞相为了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将领和豪杰们乱纷纷地回应。打了胜仗几乎兵不血刃地占了临安大伙心情都舒畅所以对秩序也不再那么讲究。 陈吊眼把双臂向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听他把话说完。“功劳簿上没能留下太多事迹的也不用着急。咱打下了临安收复了咱大宋故都把皇上他们家的宅子又抢了回来。虽然这宅子己经被蒙古人扒了但地基还在这功劳在读书人眼里比什么都大。将来史书上留名的好事大伙都跑不了的……” “是啊光复旧都!”有人兴奋地议论。突然现自己的名字太土真让人写到史书上都是什么狗剩、六斤、土生什么的实在不雅。 还没等他们给自己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只听陈吊眼口风一转接茬说道:“可是有些人今天干得不怎么样一进了城就想着财抢女人。这些事情要是被人写到史书上去恐怕你们几代人都抬不起头来。人家会骂啊说某某是个土包没见过市面。迹了立刻忘本多收半斗谷子就想娶小妾提了刀就想当强盗比蒙古人还不如!” 一些民军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白天入城的时候他们对属下要求的确不严被陈双等人镇压后也说过一些过分的言辞。现在被陈吊眼不点名一骂心中突然生了悔意。陈吊眼的话糙理不糙大伙都是普通百姓出身被鞑子逼得没办法了才拉竿子造反。如今做的一些事情的确比鞑子还鞑子…… “陈将军我们约束手下不严请将军责罚!”有人带头跪倒自责道。 “请将军责罚!”呼啦拉底下跪倒一大片一些对陈吊眼执行军纪还有怨言的见势头不对也跟着跪了下去。白天大伙的一些作为不用载入史册如果陈吊眼认真追究光凭着破虏军军纪有些民军领就得夺职回家甚至放到矿井去挖煤。 “都起来吧捣乱的我己经都杀了。你们的责任我都记在心里。大伙回去以后好好约束麾下别再做同样的事情让我把今天的事情再想起来。有句土话说是好狗护四邻你们都是当地人总不能连好狗都不如吧。两浙还有一半没收复西路的嘉兴、镇江、苏州虽然没大股敌军可都是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大伙好自为之吧两浙是咱们打下来的将来肯定也归咱们防守。如果把民心抢丢了蒙古人一过江咱们拿什么和他们周旋!” 陈吊眼语重心长地教训道。他现在是大宋的两浙大都督总管两浙军务这么大个地盘他可不想像范文虎一样治理到最后只留下一个骂名。大战过后这些与国有功的豪杰都要分派到地方上成为地方的警备力量。如果不提前给他们敲打敲打难免中间会出现害民之贼。 “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咱们咱们一来他们过得还不如在蒙古人治理下那他还支持咱们千什么?我陈吊眼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一句话得说明白了咱们既然不想当山贼抢了就走就得拿出点官兵的样子来。要是不管老百姓死活大宋皇帝当年的宅子就在这城中摆着盖得再大嘿嘿被烧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火星!老百姓不但不会帮你说不定还会在火上添一把柴火你还别怨他们不忠不义他们需要你讲义气的时候你***忙着抢人家产睡人女儿呢!” 范文虎的船扯了满帆但行驶的度并不快。过于沉重的载荷让这些海船走得非常吃力杭州湾内的水又是淡咸混杂浮力小更拖缓了海船的脚步。那些被范文虎强行征来的船工、舟子也不愿意把船开得太快主人家急着逃命那是主人家的事。底下干活的一没卖国二没贪污犯不着为了主人家的私事把命丢到大海上。 就这样拖拖拉拉行了半日才隐隐见了蓝水。滩浒山黑乎乎地在苍茫的暮色中露出些轮廓来。那是苏州洋和杭州湾的分界线过了此山船就正式驶入大海了。范文虎在舷窗内叹了口气看看夜色中沉静的北岸侧耳再听听南岸隐约的钟声心中未免生出很多留恋之意。今日一别恐怕这辈子无缘回到故乡恐怕子孙后代永远都没机会再听到这绵长的晚钟没机会留恋这水光山色…… “四十余年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起烟罗.……”触景生情范文虎不由自主吟起李后主的一词。他年青时负有才子之名否则也不会入了贾似道的青眼攀附上这个高枝。领军后虽然十数年没弄风雅但骨子里功底尚在声音伴着涛声跌宕起伏听得随从们心里都酸酸的半网方了己经有人转过身去用衣袖抹泪。 “老爷马上出洋了要不要在滩浒山停一停带几包故乡泥土!”心腹老谋士范增从甲板上小跑着走来隔着窗子询问。 “故土?”范文虎楞了楞停止了吟唱感慨地回答:“不带了此去你我皆成了无根之人这点儿土能养出什么?跟北条家派来的那个小五朗说一声让他辛苦一下连夜引路咱们走得越快越好!” “是!”范增答应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范文虎看着老幕僚那微驼的脊背和苍白的头又是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家国家国老夫虽然有负于国但这些年是非功过算起来也对得起范家列祖列宗了!此间事了此间事了啊1” 叹完心里反而生出一股轻松之意。此后宋也罢元也罢与他范文虎都没关系了。 他戎马二十多年虽然没能替任何一个主子分优解难但给范氏家族打下了偌大基业。此后他这个国家的罪人远逃了按文天祥在福建颁布的没有株连条款的法律范家其他人就可以干干净净的活下去。就像历史上很多世家大族般根据不同的外界环境选择性地把家族中某些人物忘记掉。 此间事了几个幕僚也放松了心情。家主范文虎这次出行虽然走得仓卒却并非没有目标。日本国最有实权的人物北条将军亲自派人来迎虽然负责联络的家伙地位低贱得连姓氏都没有但毕竟是万里来迎么写到书中也是个荣耀的事情。昔日战国争雄时代哪个名士不是从一家失宠了立刻投奔下一个东家孔老圣人还有四处游说而不得重用的尴尬事范大将军还没失势却己经有人来迎了岂不是比孔老圣人名声还大?将来大伙一旦在日本国做得风声水起说不定还能领兵打回故乡来…… 大伙自我安慰着在对未来的猜测与憧憬中走入了东海为防止有海盗打货船的主意船队尽量远离岛屿摸着黑走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来到了嵊泗水域。 再向前就没有6地了大海上要走十六、七日才能到传说中的日本。分散在各船上的随从都走上甲板来一边活动被船舱憋闷坏了的筋骨一边最后一次眺望故国。就在这时有人在海天相接处看到了几个帆影。 “有船在侧前方!”那个幕僚手指着东北方兴奋地喊道。 “哪里哪里?”附近几个没有任何航海经验的卫士围拢过来好奇地问。海上孤独能遇到同行者实在是令人兴奋的事。 ”那边好像是三艘好快的船!” “是很快?好像冲咱们靠过来了!” 人们乱纷纷地议论着猜测着是谁家的商队正在返航。突然负责领水的小五郎叫唤了起来先是用诿文然后改为汉语。 “…是海盗海盗才不载货跑这么快!” 甲板上一下子炸了锅与范文虎同行的有不少武士但是谁也没打过水战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突情况。正混乱间听见小五郎喊道“赶快加加冲过去从他们面前冲过去…” 船夫们匆匆冲进底舱不由分说把船舱里边除了粮食和淡水之外的东西抬出一部分来抛向大海。 范文虎心疼地在甲板上咆哮着却终不敢拦阻眼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半积蓄赠给了龙王。减轻的载重的船队骤然加从海盗船的前方直冲而过。兜转过来的海贼们没预料到对手行事如此果断留下一艘船打捞沉货其他两艘船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停船爷爷只卖水不卖血!”海盗们站在桅杆上大声喊道“如果不赏脸今天就请你们吃板刀面!” 范文虎听不懂江湖黑话心中暗自后悔逃命时光顾着带财宝没多带些士兵。追来的海盗船只有两艘而范家船队却是五艘福船组成的大舰队。如果每船带上一百士兵反过头来个黑吃黑未尝不可。 茫茫大海之上后悔药无处去买。很快队伍最末的一只大船海梭号就被海盗们追上了。几十根带着挠钩的绳索飞过来拖住了船帮那艘船立刻失去了度。**着上身的海盗们咬着钢刀跳过甲板…… 范文虎看得肝胆俱裂不断催促水手们加为了逃命任何东西都可以抛。几箱银子抛入大海后船又提高了几分。可尾随在后面的海盗显然从被刚才缴获的海梭号上看到了大鱼的苗头居然驾了被缴获的海梭号追了过来。 在海盗手中南方打造的福船被挥到最佳性能转瞬又咬住了范家船队的尾巴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另一条名字叫青鱼号的福船。 “完了想不到我范文虎英雄一世竟死在了无名鼠辈手里!”范文虎长叹道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向陈吊眼投降虽然最后结局难料也好过做一个糊涂鬼… 就在这时海盗们突然停止了进一步动作。调转船头向东方冲去。非但不再追击范文虎甚至连刚缴获的青鱼号也不要了。 “救星来了!”水手们出一阵欢呼很快欢呼声就被范文虎和小五郎焦急的喊声压制住了。 “加加把除了粮食和淡水外的东西全扔掉!”范文虎声嘶力竭的喊昨日唯恐装载不多今日却后悔为何不装载更少。 水手们楞住了马上反映过来是什么原因导致范大将军如此紧张。茫茫的大海上有十几艘度更快的海船冲了过来黑舷白帆每一艘船的主桅杆上都挂着一杆天蓝色的战旗。 “是大宋水师!”谋士范增绝望地叫道。此刻纵使心中有偷天之计也派不上用场。大宋舰队迅作出了反应队尾的三艘战舰脱离舰队追向海盗其余九艘大小不一的战舰直接向范家舰队扑来。 “停船接受检查!”大宋主舰队和分舰队同时打出了旗语仿佛怕范家舰队和海盗们听不懂紧接着用大宋官话重复了一遍。 “加加!”范文虎拔出佩剑来冲着水手们要挟道。范家幕僚和武士们纷纷亮出兵器威胁水手们不得服从水师命令。 几个老水手摇摇头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微笑。还没等范文虎弄明白笑容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天地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鸣。 “轰!”仿佛天崩地裂般震得人头晕目眩。范文虎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海盗船被一团烈焰所包围恶贯满盈的盗贼们从火里冲出来下饺子般向海水里跳。 “这是警告停船否则马上开炮!”大宋舰队上再次打出旗语接着有人用范文虎熟悉的乡音重复。 “不能停快走每人赏黄金十两…”范文虎毫不犹豫地回应。 “停船他们只抓范将军不会为难我们!”关键时刻负责领水的小五郎跳出来与范文虎唱起了反调。 “你!”范文虎指着小五郎和他摩下的十几个只有名字没有姓氏的日本武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抱歉了!”小五郎向范文虎礼貌地鞠躬就像走路不小心踩了对方的脚一样轻松。然后钢刀猛然向外一推直奔范文虎小腹。 这一招来得太快周围卫士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老谋士范增见势不妙合身扑上。只听“濮”地一声响红光四射。范增得后背被切出了尺余长的一条大口子血顺着小五郎抽刀的方向喷了出来。 “增叔!”范文虎抱住老谋士的身体悲愤地叫喊。 “将军咱不该与虎狼为伍啊!”老谋士叹了口气眼角滚落下几滴浊泪在范文虎怀中死去。 “给我把这帮楼人剁了!”范文虎愤怒地大喊。几十个范家护卫冲上去与楼奴们战到了一处对近在咫尺的大宋战船反倒视而不见了。 范家卫士人多但小五郎带的武士身手不赖双方刚好势均力敌。正打得热闹的时候头顶上又传来一阵怪异的轰响几个条火龙打着旋掠过了桅杆。 是链条弹专门对付船帆的链条弹。有识货的水手喊出了武器的名字。布做的风帆承受不了链球的撞击被扯得七零八落。海船一顿在原地打起了旋。把甲板上交战的双方同时震翻。 紧接着大宋水师又调整了炮口几枚专门用来破坏船舷的实心弹砸了过来。这么近的距离几乎静止的船范文虎的座舰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几炮。 木条飞溅海水顺着破损处倒灌进来直接冲入底舱。提着刀的人都吓傻了扶着尚存的船jr.出连声哀嚎。 “救命啊1救命啊1我们是商船!”小五郎再顾不上谋杀范文虎挥舞着双臂冲着大宋战舰喊。 “商船上有这么多人拿刀么?”近在咫尺的大宋战舰上有人嘲弄地回答。更多的战舰围拢过来黑洞洞的炮口对着范家舰队只要对方稍有异动立刻准备将船击沉。 无论挨了炮还是未挨炮的范家船只都停了下来就像待宰的羔羊般仿徨在原地。大宋水师围拢成一条半圆形警惕地用炮口监视着范家船队的一举一动。不远处分舰队也结束了战斗三艘海盗船一沉两俘无一漏网。 海水越灌越多范文虎的座舰慢慢向下沉。有经验的水手们纷纷抱起木版跳进大海尽力向其他船游去。不知道海上如何逃生的范氏家臣和楼奴们仿徨着哀叹着等待着死亡的脚步一点点逼近。 “救命啊范文虎在这艘船上范文虎在此!”毕竟是北条家的重臣小五郎急中生智大喊起来。 “范文虎在在此范文虎在此!”几十个人同时喊了起来声音顺着海风传出老远。 “范文虎是谁谁是范文虎?”大宋战舰上有人故意捣乱。按大宋律法两军阵前对反抗者决不容情。但是一旦敌军放下武器就不可随意杀害。狡猾的范文虎临阵脱逃害得水师在海上找了他一整夜要不是看到海盗们留在后边打捞物资的船只说不定就让这个祸害逃了。 所以几个舰长故意拖延成心想让范文虎和他的家人掉进海中淹死。 大宋舰队的旗舰上水师大都督杜浒通过望远镜早将这一切都看到眼中。叫过传令兵吩咐了几句片刻后旗舰出了一道命令。“活捉俘虏清点缴获物资!” 几艘大型战舰放下十数条小船由另一个分舰队提督方胜带队驶向了范文虎的座舰。 兵们攀上船去放下绳梯把范氏家族成员和幕僚、卫士还有矮个子樱奴依次押上了小水船半柱香时间过去后范家船队的其他几艘海船和海盗船队也清理干净了方胜、苏刚、张惰等中级将领把俘虏们按水手、士兵、文人和重要人物归类分别关押到不同的战舰上。 清册很快交到了杜浒手里指点着俘虏清册年青的水师大都督命令道:“给水手们每人十两银子压惊让他们去驾驶那几艘还能走的海船告诉他们别害怕把船驶回了临安就放他们回家去!” 摊在地上的范文虎心里一痛知道杜浒给水手们的银子肯定是从自己船上掠来的。 转念一想自己命都要没了银子何用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这些士兵算作战俘和海盗们关到你的舰底。回临安后你负责审问清楚了果真没罪的释放回家。祸害百姓的派人给杜规大人送去他那正缺人手呢!”杜浒将俘虏清册向后翻了一页分舰队提督苏刚吩咐。 “是!”苏刚答应一声命人押着俘虏向隶属于自己的几只分舰队驶去了。杜浒冲着他的背影满意点点头目光中充满赞赏。海上作战不比6上要求将领反映度更快行事更果决。流求苏家出身的苏刚显然符合这些要求小伙子坐起事情来干净利落有些方面比杜浒当年还胜一筹。 “杜老爷饶命啊大将军饶命啊!”小船上海盗们惶恐地叫了起来。刚才指挥一个分舰队与他们交手的就是苏刚此人一言不合即开炮轰击根本不给海盗们考虑投降的时间。 在抓俘虏时趁主将杜浒不注意凡是身上有伤的统统命人砍了级抛尸大海。让这种狠辣角色负责押解他们6上还不知道要死几回。 “早知今天当初就别做恶1”杜浒冷笑一声根本不理睬海盗们的告饶。看着苏刚将几小船俘虏带远了回过头来向被按在甲板上的小五郎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与范文虎勾结在一起!” “回将军小的是日本客商正要回国所以碰巧跟范贼同路。小的不知道他是您要抓的逃犯知道后马上与他打了起来!”小五郎用头触甲板先施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日本客商你做什么买卖啊?”杜浒惊诧地问道。与文天祥不同作为南宋世家子弟他对楼国甚有好感。自李唐以来樱国人在中原一直扮演着学生的角色。无论大辽、大金还是大宋国都中都经常看到他们的学者僧侣还有前来贩卖宝刀、玉器的商人。至于他们在海上露出的狰狞面目以杜浒当年的身份接触不到自然也生不出太多的恨意。 “这个小人的做刀剑买卖地干活!”小五郎再次叩头大言不惭地说道。 ”i临安城还有人买日本刀么?什么人如此识货?”杜浒更加惊诧据他所知在蒙古人治下汉人无论大户小户都不准拥有武器连菜刀都要几家合用买日本刀除非他存心遥反。 “有我们日本刀举世闻名我搭别人的货船带了二百多把很快就卖完了。”小五郎非常自豪的说“然后正好这位姓范的有船去我国我就说好了搭他的船顺便帮他指路“是这种刀么真的很锋利啊!”杜浒从战利品中拿出一把楼国武士的佩刀抽出来在日光下晃了晃问道。 “正是!如果将军喜欢我愿意把佩刀赠给将军!”小五郎见杜浒根本不与范文虎核实自己所言真伪心下平静谎言越说越流利仿佛做过的事情都没生般。 “哈哈!”杜浒仰天大笑笑得俘虏们心里直毛。 “将军为何笑!”小五郎倒也识趣手虽然被绑着话却接得利素。 “小五郎先生你看我很傻么?”杜浒没回答笑着反问。 刹那间小五郎的脸色变得雪白。明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杜浒识破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将军英名睿智小五郎刚才没说实话我卖了几百把刀全卖给了范将军。他是我的大客户所以在他战败时我们所以才答应帮他引路去日本!” “恐怕你不是卖刀是买范大将军的命吧!”杜浒从鼻孔里出一声冷笑这几个日本人为什么和范文虎在同一条船上范文虎为什么要向东方逃而不是逃往北方几件事情与陈吊眼那边的判断刚好吻合。 “他们是海盗答应带我去日本却在路上勾结别人想截杀我!”范文虎突然在一边插了一句。 杜浒平生最恨别人欺骗自己范文虎的证词恰恰给了他做的最好理由。抓起楼刀扔进了方胜手里吩咐:“既然这几个日本人既然是来卖刀的你就把这些刀给他享用吧。 带远点儿别脏了老子的船!” “是1”方胜答应一声带着几个水勇拎小鸡一样拎其小五郎和他的下属向船尾部甲板走去。 “我是日本人你不能杀我!”小五郎垂死挣扎狂喊道。 “可你与我的敌人站在同一条船上!”杜浒冷冷地回答。 片刻后喊声停止。杜浒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范文虎面前。 “范某能亲眼看到这些恶棍服诛心愿己了。杜将军不必戏弄与我不过是一死而己!”范文虎笑了笑抬起头来率先说道。 小五郎等人临阵出卖让他感到非常愤怒。见杜浒把几个楼人戏弄个够然后统统杀了又觉得非常欣慰。情知落在杜浒手里肯定难逃死劫索性露出了几分光棍本色。 “如果我把你押到泉州交给陛下不知道你是否有脸见他!”杜浒看了看范文虎又看了看在范文虎旁边瑟瑟抖的范文虎的妻子儿女叹了口气怜悯地问。 “范家大小固然会被斩示众但陛下却没脸审我?”范文虎摇头笑着回答。 “哦?”杜浒没料到范文虎死到临头却如此嘴硬一时间难掩心中惊诧。 “范某之罪不过是带了二十万兵马投敌。是为了范家而出卖了大宋。他赵家太后天子把整个临安半个大宋连同三十余万兵马卖了同样是为了自家安危恐怕罪孽比范某还深重!”范文虎振振有辞地解释。 “你可知李大帅你可知马太守你可知娄将军?”杜浒暴怒指着范文虎的鼻子骂道。“天下正因为像你这样把自家利益放在国家与民族之前才导致我华百擅万里!” “我只是说陛下无颜审我并未说我所作所为一定正确。杜将军家细算起来恐怕有人在北方官做得也不小?”范文虎毫不客气地顶撞道。他不愿再受颠簸之苦存心求死所以尽力想激怒杜浒。 出乎范文虎预料听了他的话杜浒不怒反而大笑起来。 “正是杜某的族人文垂相的弟弟在北方的官儿都不小?”杜浒大笑着说道“可天下总有李大帅娄将军文垂相和杜某这样的人在?只要我们之中一个在你这种败类就永远抬不起头来无论给自己找多少理由涂抹多少无奈都是徒劳!” 范文虎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后换了种语气恳求道:“以将军所作所为自然可杀我。但我闻大都督府有一条约法罪不及妻弩……” “是啊你杀别人全家时就斩草除根顺理成章。我抓了你却罪不及妻鸳。这世界上好人总是要吃亏!”杜浒又叹了口气叫过几个心腹指着范文虎说道“这位范大将军一心求死你们给他留个全尸找个岛屿葬了吧!” “谢杜将军1”范文虎闻言躬了躬身被士兵们推下甲板去了。 杜浒目送他远去看了看跪在甲板上抽泣的范家子侄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依照他的冷酷性子本打算找茬将这些人一并杀了。但范文虎最后与他费了那么多话绕来绕去无非为了最后一句罪不及妻鸳。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包括文天祥和杜浒家族中都有败类。所以范文虎一个人做的事情只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至于他的子孙是否在其恶行中受益与他所做的恶事无关。 “这个范文虎倒是个顾家的人”张惰在旁边叹息道。他本是黄水洋豪杰之一归宋后被杜浒要了去做了舰长。入破虏军时间短头脑里还有很多江湖思维。 “可惜咱华夏就是像他这种把家放在国之前的人太多了!”杜浒慨然长叹。挥挥手命人将范家其他人押进了俘虏舱。 当水师大都督杜浒押着俘虏返回临安的时候陈吊眼的队伍己经开拔向西杀去了。除了浪里豹和过江龙两支队伍跟着陈吊眼去配合主力作战外其他几支民军队伍都被陈吊眼分派了出去分别去攻占湖州、嘉兴、平江等地。 留守临安的是一个年龄比较大武将名字叫做许行知。曾经中过一榜进士又在指挥学院完成了军事课程是难得的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杜浒的舰队才一靠港许将军立刻派人迎上去安排补给简单介绍了一下两浙战局后交给了杜浒一份紧急文件。 文件是从福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杜浒拆开一看当即大吃一惊。文天祥给他的命令居然是协助陈吊眼不惜一切代价在短时间内拿下建康然后配合陈吊眼的一切军事行动。 让我听陈吊眼的指挥?这陈大当家想干什么?杜浒纳闷的想。军令如山纵有疑问也不能怠慢立刻整顿战舰连夜离开了临安从水路开往长江口。 “建康建康?”在路上杜浒纳闷地在地图前思索着文天祥的下一步打算。按杜浒对战局的推算此时陈吊眼部非但不应该急着去进攻江南东路而是应该抓紧时间把两浙剩余的地方打下来然后沿着扬子江下游布置一条防线。在江阴、靖江、淑浦、镇江等地固守在水师的配合下把长江下游地区牢牢封锁住。长江下游江面宽阔适合水师行动蒙古人要攻打两浙不能跨江来击只能从江南东路向下杀。而破虏军就可以集中其他各路人马包括人数众多的民军在水网地区与敌军决战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克制蒙古人骑兵的机动性。 但这样做接下来的战事就集中到了江南东西两路那里有达春、吕师夔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万一交战期间北方再来了援军……?想到援军杜浒眼前猛地一亮。莫非垂相得知了蒙古人己经南下的消息?但蒙古人南下有很多路线可取打一个健康未必能阻挡得住。 “莫非垂相打算北伐?”杜浒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今忽必烈手中的军队要么集中于辽东要么集中在伯颜之手在大都整训。山东、河北等地没有多少驻军此刻如果以一支偏师北上伯颜就需要权衡一下要么赌这支偏师威胁不到大都城或北方粮道的安全要么不立刻南下而是先将背上这根芒刺拔掉。 想到这杜浒眼前豁然开朗文垂相不是一个很会打仗的人所以他的布局方式从不依照常理。偏师北伐对这支偏师来说所承担的风险甚大。但对于整个江南战局来说绝对是一步好棋。以破虏军目前在各战场上的展趋势只要能顺利地把伯颜拖在北方三个月以上就有机会彻底将达春和吕师夔两支人马解决掉以一支偏师换敌两路大军外加两路地利三个月天时这笔买卖绝对合算。 可去北伐的人十有**是回不来了。杜浒心中凛然升起一股寒意。为了这个国家的复兴五年来己经有无数豪杰倒在了祭坛上。每一天还有无数豪杰前仆后继走上前去接受命运的选择。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些6师勇士作为水师大宋对北元有着绝对的优势他从来不用承担这种风险也永远无法让自己与别人一样崇高。 入了长江口舰队度立刻慢了下来。江水比海水浮力(密度)小江风也没有海风那么强那么稳所以平素纵横海上的大战舰在江里反而显得过于笨重。好在长江下游水道宽阔北元方面也没有什么水战人才做不出什么有效拦截动作。 “将军咱们是不是征些民船放在舰队外围!”晚饭的时候海豚号舰长张惰过船来建议道。他当年在黄水洋里跟着朱清给北元运粮的时候曾经与大宋水师开过一仗。当时他运气差座舰被大宋水师直接轰沉多亏了他自己精通水性才逃过死劫。死里逃生后咽不下这口气没事总是琢磨水师炮舰的缺点。虽然现在己经成了破虏军水师的一名舰长还是改不掉这种“恶习”。 “你且说说征集民船干什么?”与作战相关的事情杜浒从不独断专行。见张惰亲自跑过来提醒安排他坐下后耐心地询问。 “如果我是江阴军的管军万户我就这么干!”张惰的脸红了红显然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些惭愧“江阴是长江下游的咽喉我征集大量民船还有那种体形细长用脚踏为动力的车船在那里给您下个套子!” “什么套子你仔细说说!”杜浒丝毫不以张惰的说法为杆鼓励他仔细说清自己的想法。 “咱们水师战舰体形大甲板厚火力猛这是优势。但除了火力猛这一条外到了江上后所有优势就都变成了劣势力。您看…”张惰站起来指着杜浒书案上的江图解释说:“江阴这块中间是靖江岛那上边有一个新修的要塞。两边水道都很窄不过里许宽。如果我在这里埋伏用快船装满麻油、稻草等您靠近时几百艘船一块冲出来.……” “我是逆流向上度慢船大难掉头。你小子够阴损”杜浒笑着“骂”。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大宋水师目前主要用在海上内河作战需要与目前水师完全不同的船形但今年大都督府显然无法提供新式内河战船。 “所以我建议咱们征集民船拣那些载重适当度快的。从战舰上拆几门小炮并派一批火枪手到民船上去。鞋子万船齐靠得是一股子不怕死的狠劲头。咱们用小船在外围把纵火船抵住了大舰就可以远远地轰他们。只要把开头一波攻击全打沉了其他的船就不敢上了!”张惰笑了笑小心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非常好我一会儿把方胜他们叫来大伙再补充补充。他和你都打过内河水战你们两个负责护卫船队的配置!”杜浒点点头命令。 第三天早上船队经过江阴北岸与靖江要塞的守将果然顺流放出百余纵火船来。杜浒这边早有准备方胜与张惰二人带着几十艘小船迎了上去凭借几门小炮和数百杆火枪把敌船上的水手射杀了大半。主力舰队这边又强行以火炮开路战了半日把前来纵火的元军水师给全歼了。 第三章 碰撞(二) 南岸江阴方面也有北元军队驻扎但领军的主帅是本地人听说临安被拿下了几支打着破虏军第二师旗号的人马正在向这里移动总数己经过了五万之众当即举了义旗。失去一侧支援的靖江守军独木难支在杜浒的重炮轰击下全军覆没。北岸守军见火攻失败靖江要塞丢失吓得放弃了港口没命地逃了。 就这样一路打打停停第七天早上杜浒强行通过了几个尚在北元手中的要塞杀到了建康附近。 陈吊眼的部队比水师早走了一天但路途过于遥远沿途还得与北元残兵纠缠还没抵达建康外围。倒是有一支地方打着李菜油旗号的义军越三千多人偷偷地迎了上来派小船联系杜浒提出由他们协助攻打建康城。 杜浒等得不耐烦留了半支舰队在江上巡视把那支义军装到船上掉头又扑回镇江把焦山金山真州这些临近长江的险要之地给梳理了一个遍。当地守军没有远程武器又早失了民心被杜浒带着民军打得抱头鼠窜。 又过了四天陈吊眼终于杀到了建康城外在蒋山附近和守军先大战了一场抽冷子把督战的蒙古千户用轻炮轰死了。跟在千户后面的千余蒙古武士冲上前来给主将报仇被陈双带着骑兵拦住一通好杀连半个马腿都没逃回去。 蒙古军一死汉军和新附军立刻失去了主心骨潮水般撤了下来。守将王文秀无奈只好跟着乱军向后退这一退就是数十里直到入了城才站稳了脚跟。好在当年杜浒和张唐骚扰两浙时忽必烈准许建康城重建城墙所以凭着新筑好没多久的高墙王文秀还能坚持几日。 这个人是许衡门下的弟子倒是自师门学了些审时度事的本领知道凭借自己手中这三瓜俩枣“喂不饱”杜浒和陈吊眼一边强行征集城中民壮协助守城一边派人星夜向外边求援。江面被杜浒的水师封锁了告急信无法北送。但南方的道路尚通吕师夔作为一方都督不能见死不救。况且王文秀心里也盘算好了如果建康守不住吕师夔的退路就可能受到威胁凭着这一条不怕姓吕的不来帮忙。 建康府是一座历史名城周围环着三山一水地形十分险要。经历几代战火考验去芜存精后的防御结构设计得很合理。整座城市分为内城、外城两部分内外城之间的险要地段还分别设有防御用的堡垒每个堡垒都是砖石头搭建可以屯兵近千人易守难攻。北元初次过江时为了防止当地人造反将外城和所有堡垒都给拆除了。但自从上次杜浒和张唐旋风般扫荡了两浙后为了避免两江也遭受同样的命运在地方官员的要求下忽必烈又下旨重新修筑建康城。 陈吊眼派人与杜浒联络上后立刻召集各路人马的主要将领升帐议事制定攻城计划。这次闪击建康的行动时间过于紧迫陈部人马为了加快行军度把十几门重炮都扔给了义军。随着陈吊眼本部行动的只有几十门马拉轻炮和虎蹲小炮。这些射程近主要为杀伤敌方战斗人员为目的而设计的火炮显然炸不开建康城墙而伯颜大军南下又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为了节约攻城时间炸毁城墙的任务就落到了水师头上但北侧玄武湖水道过于浅窄水师大舰根本无法驶入。江南东路安抚使王秀实在重修城墙的时候还特意把北侧城墙位置向南后撤了一里半。这样一来来自江面上的火力就无法起到作用了。 “能不能走西门那边临着秦淮水还有一个莫愁湖派小一点儿的船靠过去说不定能把城门轰开!”义军领李菜油上前建议道。这几天他的菜油军仗着杜浒的支持攻城掠地过足了打胜仗的瘾头。因此全军上下也对舰炮的力量十分依赖认为只要水师战舰冲得上去就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恐怕不行秦淮水托起战船没问题但靠近西门那段水域全是芦苇荡还有很多隐藏的浅滩。现在正是盛夏苇子长得有一人多高。如果有人在苇从埋伏或者纵火战舰退都难退出来。况且王秀实既然决定据城固守就不会不再那里防备着!”浪里豹站起来大声反驳。他和过江龙都是吃的都是水上饭对内河作战的打法很熟悉。水师这种巨舰在越宽大的水面上威力越大。相反狭窄的水域对于战舰就是致命陷阱。很多地方进去容易出却未必出得来。 “那你说怎么办强攻肯定不行。建康城这么高得拿多少人命来垫?”李菜油不甘心地嘟嚷.除了跟着杜浒这次平素里他的队伍没打过什么硬仗因此很怕硬攻时被破虏军强押着当先锋。传言里当年投靠了北元的江湖豪杰大多数都是这样战死的。 “守军兵马不多即便我们炸不开城墙直接向里打也能把这块骨头硬啃下来。不能是硬仗就依赖火炮将来咱们需要打得地方多了不挨江靠河的难道就不去碰了!”陈双与浪里豹交情厚见李菜油话里话外带着躲闪有些不高兴大声说道。“可咱们的人也不多若能凭火力克敌没必要硬来!”方胜不同意陈双的看法。 一时间诸将各抒己见。有主张强攻的也有主张先把秦淮水与长江的连接水道清理干净然后在借助水师舰炮的火力炸城的。还有民军将领不知道陈吊眼这边军情紧急建议陈、杜两部干脆围城打援困住王秀实然后以建康为诱饵把前来解围的北元兵马逐个吃掉。 陈吊眼听了半刻不愿意再耽误时间。用手指节敲了敲桌案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叫过菜油李问道:“你靡下现在有多少人不包括老弱妇孺光算上阵杀敌的男人?还有你们的队伍跟周围老百姓熟么?” “有五千不能打仗的大概三千人。最近几天又招了不少俘虏入伙还没仔细算人数。把新兵全加上估计怎么着也四千挂零。要说跟周围百姓关系那是埃得了(再熟不过了)都是本地乡亲。我李菜油从来没抢过他们抢了鞑子的东西还没少给大伙分脏!”李菜油见主帅第一个询问自己面子上觉得光荣挺着胸脯回答。 他是当地人家中世代于袜陵镇卖菜油为生所以才得了个李菜油的浑号。北元初定天下后关卡林立税目多得如牛毛。卖油郎们们被税吏们逼得活不下去了只好扯旗造了反。他的队伍中的头目以小伙计和手艺人为主面子善心肠好。虽然战斗力差了些但在百姓中的口碑却相当不错。 “如果出足够的钱给你让你招募当地百姓。你能不能在三天之内把秦淮河水道清理出来?”陈吊眼点点头又问。 “没问题不用给钱。杀勒子还用给钱么?管饭就行了!不过您老得再给我派点儿火枪手掩护着我这点儿人马怕城里那帮家伙偷袭坏大帅的计策!”李菜油非常实在地回答目光里充满渴望。 “你倒会打主意没问题!”陈吊眼伸出手轻轻给了李菜油一记脖搂“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山大王还第一次被人打劫了。行火枪营借给你。说好了打完仗必须还我。我再给你拨两个营弩手一个营的朴刀手配合。三天之内你必须把秦淮河水道清理出来。花多少钱用多少米尽管去后勤参谋那支取!” “谢大帅!”李菜油接过将令冲浪里豹翻翻眼皮大夏天心里就像喝了冷水一样舒坦。 陈吊眼安排相关人员与李菜油一同下去立刻开始割苇子、挖河道。然后看看杜浒见对方轻轻冲自己点头知道水师己经将此战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自己。感激地点头还礼接着叫过负责情报收集的参谋问道:“城里情况怎么样准备充分么?”“票大帅根据敌情司安排在城里的眼线送出的消息城里防各十分森严。王秀实这家伙怕死所以平时就预备了很多滚木、雷石还有铁拍子万人敌弩炮之类。眼下东、西两侧城墙防守最严密他们觉得南北地形复杂认定了咱们要么走东门要么走西侧水道!” 前来议事的将领们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攻城时最怕的就是万人敌这种与破虏军手雷原理相同的火器里边往往填着铁砂和毒药炸开来一伤就是一大片。而攻城时破虏军的兵力却必须集中在几个突破点上这等于驱赶着士兵把命送上去。 北门呢南门怎么样?城里大约有多少兵?”陈吊眼继续问道对城内的布防情况元军的组成士气一一问了个遍。唯独不问城内粮草和武器储备情况。 众将一看知道强攻己经成为定局。剩下的只是选择水路还是6路了纷纷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做才能尽量减少本部人马的伤亡。破虏军的士兵都是经历过多次战役的劲卒阵亡一个实力就减弱一分。今后硬仗还多再厚的家底也不能糟蹋。 “南北两门守军都不多分别是两千人左右。特别是北门有玄武湖这个大护城河姓王的放心得很。况且攻破了北门后还有藏金阁这个大堡垒挡着内城也难攻得进!”参谋取出一张匆匆绘就的草图非常详细地介绍道“城里总共约三万多兵马战斗力都不太强。但王秀实这老贼欺骗士兵说咱们只要进了城凡是给鞑子效过力的就满门抄斩。所以士兵们都很害怕很多当地大户也吓得出钱出人替姓王的守城!” “他***打仗不灵造谣倒是好手!”陈吊眼骂了一句又向杜浒看了看。他和杜浒二人的名声都不太好一个是山贼头出身杀入如麻。另一个是有名的心黑手狠这样的搭配组合也难怪别人污蔑。 笑骂了几句陈吊眼招呼过几个指挥学院毕业的年青将领吩咐“你们几个去安排些人手写点浅显直白的说辞告诉百姓不要上当。越白越好文当当的别人听不懂。把咱们上次缴获的弩车用上把写好的东西绑在弩箭射进城里去。能射多少射多少!” 几个年青将领接令去了在邵武指挥学院如何宣传鼓动百姓曾经作为单独的一门功课来培训因此他们施行起来得心应手。 安排完了驳斥敌军谣言的工作陈吊眼看看杜浒笑道:“杜将军虚的玩完了接下来就看你我的了。”说着指指参谋刚放在桌子上的地图“等李菜油挖开了秦淮水黄瓜菜都凉了。我这么安排是骗守军玩的。真功夫还得下在玄武湖上这片水域大虽然入口浅窄行不得战舰。但咱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你不是征集了很多小船么如果每艘船上装一门舰炮的话这湖上估计也能放几十门……” “岂止我曾经估算了一下北城外一字排开排二百艘小船没问题。如果你打算从这里攻城我马上安排人从战舰上把炮吊出来!”没等陈吊眼说完杜浒抢先回答。刚才他之所以不说话在很大程度上是想考较一样陈吊眼的能力。这次文天祥让他给陈吊眼打配合多多少少有些伤了这位水师大都督的颜面。但看到陈吊眼虚实结合思维活跃杜浒心中的不满渐渐消失了。 “不着急你偷偷准备明天一天时间别让守军看见。后天一早我打算这样安排水师把小炮船开到北城墙底下同时开轰。6师连夜运动过两个标去再备上些火药车、云梯等。我让派陈双、许叔恒他们两个带头强攻打姓王的一个措手不及!” “妙计!”杜浒大声赞道对陈吊眼在如此短时间内能作出如此巧妙的安排深感佩服。 陈吊眼摆摆手谦虚地说道:“什么妙计如果咱们有时间你老杜肯定比我玩得好。但咱们的抓紧时间抢在伯颜前头把这个必争之地夺了。这次让你杜大将军给我打下手实在有些过分。下次老陈听你的你指到哪我跟着打哪!” “你我二人何分彼此!我去准备保证把城墙给你削平了它!”杜浒大笑豪气干云。 “千万别全毁了人家王大人筑城没少花钱。少开几个口子够进人就行。将来收拾收拾咱们还能用它防鞑子!”陈吊眼亦大笑与杜浒把手握在了一处。 二人有彼此补充着商定了些攻城以及城破后夺取内城的细节。安排好了中级将领的任务然后散去。临散前陈吊眼叫过工兵营营正张楚命令道:“你去安排些人手在东门外给我起一座高台像祭天那种与城墙等高。连夜开工后天一早必须完工。要大上边至少能站二十个人!” “是!”张楚领命去了。其他将领也纷纷下去准备。参谋曾琴落在最后看了看陈吊眼不解地问:“将军你搭高台干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陈吊眼故作神秘地答道看看左右差不多走*光了换了个话题低声询问:“军师你看我这样安排是否合理?” “甚好如果垂相在此肯定会非常欣慰!”曾琴见周围几乎没了人低下头小声回答 几个拖后的侍卫和参谋以目互视笑了笑都悄悄散去了。曾琴女扮男装入军营虽然有违礼法。但这些年来曾琴的功劳在明处摆着。所以在觉其为女儿身后大伙非但没因此而不满反而心照不宣地替她隐瞒着同时还都希望她能有个如意的归宿。 “又不是做给垂相看!”陈吊眼的话里约略带上了些失望拉了拉曾琴的衣袖接着追问:“依你看呢我是不是比原来长进多了?” “当然你现在是一方都督早不是那个山大王了!”曾琴红了脸声音像蚊子般小。 那等打完了两浙我可给家姐写信了!”陈吊眼嘿嘿笑着看看四下己经没有其他人小声征求曾琴的意见。 “你给许夫人写信关我何事!”曾琴慌乱地甩开袖子低着头向外走。 “当然是说媒了。他是我姐姐也是我家唯一的家长。就像你哥哥是你家的家长一样!”陈吊眼追上来不顾一切地说道。 曾琴的脸顷刻间如苹果般红低下头轻哼了一口说道:“尽扯这些没正经的两军阵前也不怕违了军法你说媒关我家长何事!” “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了军师你的真实身份我知道。我的真实心思你也知道。咱们都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有些话何必婆婆妈妈。打完此城接下来就是场最硬的仗。我若不把心思让你知道了行军打仗我总是提着一颗心。若说完了心事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好纵使战死沙场.……!” “你说什么啊谁叫你死了!”曾琴回转身用手将陈吊眼的嘴巴紧紧捂住。又气又急眼中不由地落下泪来。“谁叫你去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姓陈的如果你真有三长两短我肯定不会为你落一滴泪.……” “嘿嘿你现在不就落泪了么!”陈吊眼伸出大手擦掉曾琴的眼泪。“我不是逼你其实行军打仗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打下建康后我准备亲自带兵北上跟勒子拼个你死我活。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了终是日日挂着你!” “你亲自去与李兴将军商量过么?”曾琴吃了一惊旋即心中软捧住陈吊眼的手关切地追问。 “李将军擅长防守不擅长进攻。况且他毕竟是我的副将明知九死一生的事情让他去拼命我在后边待着北征的将士也不会心服。打了就跑抢劫绑票是我的老本行。伯颜人多也未必追得上我!” “我与你一起去!”曾琴放下陈吊眼的手果断地说道。 “不行我考虑过了北上以骑兵为主。天天在马背上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一个女娃。在建康城等着我一旦伯颜南下这里就是两浙的大门我是两浙大都督只有自己的女人看家肚子里才塌实!”陈吊眼笑着说出自己的安排。内心深处他也渴望这个见识群的女军师能在身边随时为自己出谋划策但以一支偏师去搏伯颜近二十万大军的虎须这个任务太危险所以反复权衡过后他更希望曾琴留下。 这点小心思怎能瞒得过心细如的女参谋曾琴突然冷了脸摔下陈吊眼的手说道:“不行我是参谋统领必须和你一道看着你这样我才放心!” 陈吊眼伸出双臂按住曾琴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好军师你留下这样我才能放心去和人拼命!你听我说。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婆娘都护不住还叫什么男人!” 曾琴还想说些什么眼泪却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掰开放在肩膀上那双粗大的手身体软软地扑进了面前城墙般坚实的怀抱里。 “莫哭你等我我肯定会把st子江北搅个稀巴烂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回来娶你!”陈吊眼抱住怀里的娇躯整个心都被刹那的幸福填满自豪地说道。 “我等你!”曾琴的声音如蚊纳般细心中却有一句誓言慢慢浮起。“等你即便长江水干栖霞山倒!” 天刚一放亮王秀实就被外边的嚷嚷声给吵醒了。最近他的睡眠不太安稳老担心部下趁他一不提防就把建康城献给了陈贼吊眼让他无端担上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在王秀实眼里建康城在破虏军倾力攻击下能守多久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甚至能不能守得住那些都不算大事。甚至有朝一日纵使城破被杀也无损他王某人的名节。但如果被底下士兵协裹着不战而降稀里糊涂当了俘虏就大大有违忠义之道了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他也没面目去见那些传说中的古圣先贤。 至于古圣先贤们所倡导的忠义究竟和他的师门所教导的理学忠义是不是一回事以王秀实的头脑和能力他分辩不清楚也不想去分辩。圣人的说法本来就很含糊王秀实如果真能弄明白圣人微言大义估计着也早给忽必烈砍了也没机会出任一方大员。 当然了在有希望的情况下王秀实也期待吕师夔能及时赶来。毕竟攻城的南方逆贼只有两小股吕师夔如果能赶来的话里应外合未必解不了建康之困。 “来人看看何人大声喧哗!”王秀实一边在爱妾的服侍下穿衣服一边大声地问。 有人匆匆地跑上前隔着门帘给出了及时回应“票大人水西门外现大股贼军协裹着百姓正在割芦苇挖河道。弟兄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此前来请示!” “挖河?”王秀实吓得一哆嗦一把推开小妾跳了起来“谁的旗号多少人?” “据弟兄们说是菜油李的旗号估计有上万人大多是附近百姓!”外边的部将头脑还算清楚几句话将敌情描迷了个大概。 王秀实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之所以对守城抱有希望就是因为玄武湖与秦淮水两大水道都淤积多年行不得大船。而只要破虏军水师战舰无法逼近建康城那开开山裂石的舰炮就无法对城墙构成威胁。光凭手中有限的火炮和兵力陈吊眼短时间内不能破城而入。但现在陈吊眼居然动员百姓挖河这种虽然笨却直逼卞题的做法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大人大人如何应对请大人明示!”门外的武将许久听不见屋子内的反应有些着急了不顾礼节地催促。 听到属下的声音王秀实多少从震惊中回过一点神声色俱厉地命令道:“传本帅令让崔老将军带五千人马杀出城门把李菜油赶走。有协助乱军的百姓杀无赦!” “是!”来人答应一声领命欲走。刚刚转过身又听见王秀实在屋子内吩咐:“等等先在城墙上看清楚了敌军有没有埋伏!” “是谢大人提醒!”部将道了声谢转身去了。王秀实对着镜子揉了揉苍白的脸强打着精神走向前堂人还没等跨出二门又听见通往前堂的砖道上一阵脚步声响。 “大人东门外有人向里射弩箭写了许多低毁大人的谣言!”有亲兵跑进来双手呈上一卷白布。 只有逆贼才这么奢侈把如此细的白布当纸张用。“这帮暴珍天物的败家子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王秀实气得骂了几句接过白布抖开细看只见上面用细细的蝇头小楷写满了造谣煽动之词。 执笔的肯定是个本地人为了吸引市井小民的注意故意在字里行间夹杂了许多建康方言。其中一些市井理语王秀实弄不太懂但他大概能分辩出这是破虏军射给城内军民看的文告告诉大伙破虏军军纪严明目的只是驱逐北元救万民于水火。不会像元军破城那样乱杀乱抢请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给守军任何支持。 这太过分了有种不要逞口舌之利王秀实忘记了是谁造谣在先握着白布的手指捏得苍白咬牙切齿地追问:“射进多少来你们看见都有谁拣了?”“属下不清楚属下这条是从一队巡逻兵那儿拿来的!”亲兵非常老实的回答末了又迫不及待地追加了一句“属下只听人说上面写满了谣言自己没打开过也不认识字! 王秀实应急能力和口才都不太好能混上这么高的职位全凭的是其师门在朝堂上的毛气。上任后他也遇到过一些自负文采出众处处与许门理学作对的书生。对于这些乱讲泥的人王秀实的处理办法是一概参照’il夫子诛杀少正卯”的先例把对方从**到文字一同消灭掉。底下亲兵知道大人有如此习惯因而以不认字没头脑就成为他们护身保命的不二法门。 大概是觉得此刻杀人也起不到作用了吧破天荒地王秀实这次没有下令将所有接触过布条或收藏传播布条的人都抓起来斩叹了口气吩咐道:“命令东门严加戒备以防中了敌军奸计!” “是!”亲兵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快步跑去传令了。王秀实把今天早晨突的两件事情结合在一道想了想又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守城兵力招呼过几个亲信命令道:“你们随着本督去西门走走菜油李敢明目张胆地在咱们眼皮底下挖河怕是在玩什么阴谋!” “是大人英明!”亲信们答应一声下去各马了。片刻后王秀实带着城中的所有高级武将还有一些文职幕僚登上了西城墙。扒着城垛口向下望去只见河道上烟柱东一股西一股地窜起老高奉命出击的千户崔延年和传说中的敌军都不见了踪影。 “人呢怎么都不见了!”王秀实点手叫过一个守城的牌子头问道。 “票大人承大人的洪福。崔将军采用火攻大败敌军。方才崔将军沿岸去追击了还没有返回来!”牌子头很会说话大声回答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爆豆子般的鞭炮声。接着号角声喊杀声响成了一片还没等城头上的人弄明白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崔延年带着千余残卒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将回来。在他们身后五十多名破虏军士兵擎着雪亮的朴刀赶鸭子般紧追不舍。 “混帐东西你也好意思回来。来人给本督擂鼓!”王秀实气愤地骂道。如果敌军有自家士兵的一半多也有人敢上前替崔延年讨情。但此刻敌我比例分明是一对三十甚至四十站在城墙上的其他将领也觉得窝火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崔延年的不是来。 打了败仗的崔延年听到战鼓知道轻易回不了城万般无奈下收拢残卒排了个阵势转身迎上了敌军。那五十几个破虏军朴刀手见元兵回身迎战不慌不忙把队伍排成了三角形以一名大汉为尖刀其他人做刀刃和刀身喊着号子向元军本阵踏去。 “左翼全体冲!”崔延年大声命令。站在左翼的六百多名北元士兵见自家人多胆气一壮叫喊着冲向破虏军的“刀尖”第一波攻击队伍瞬间与破虏军的刀阵接触一阵喊杀声过后形势慢慢分明。破虏军的刀阵“瘦”了一分几百人的元军队伍却被捅出了无数个窟窿残兵哭喊着四散逃开去。 “擂鼓用力擂鼓!”王秀实气急败坏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也无法相信几千人的队伍淹不没一小队破虏军。 崔延年听到鼓声带着手中所有残兵杀了上去。大伙都指望杀完了这几十个破虏军保住了王大人的颜面或许在大队敌军赶来前有机会退回城里。因此己经降到极点的士气多少提高了些虽然有人脚下连连绊蒜越跑越靠队伍尾端但至少没人转身逃命。 眼看着那一小队破虏军士卒就要被人浪吞没这时候河岸边转出另一伙人来。三千多持着各色兵器的民军和两队衣甲鲜明的破虏军战士赶到了城下。当先的破虏军士卒见同伴有难迅把队形拉成条斜线与河畔成楔形然后一排下蹲两排站立。 “乒1”没等元军队形作出调整破虏军火枪手同时扣动了枪机隧轮转动引z火药一排白亮亮的子弹拨了出去。 两翼的元军士卒就像被雹子打了的水稻般转眼倒下了一片。剩下的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两侧威胁解除突前的破虏军朴刀手立刻变阵队伍从尖刀型变为半弧型尽量多地把与自己对阵的元军圈在了里面。 兵刃相交被王秀实强征而来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士兵们成了肉靶子被几十把钢刀尽情蹂o。作为领兵大将崔延年不敢相救带着几个亲信拼命地跑向城门。 “给我射!”王秀实丧心病狂地命令。 城墙上跳出几百名弓箭手不分敌我地将羽箭射下去。逃命的北元士兵悴不及方又倒下一大片其余的回过头迎向破虏军。 李菜油指挥着自己的部下靠拢过来接应下那队破虏军朴刀手退回本阵。坠在后排的破虏军弩箭手火枪手相互配合很快将扑过来拼命的北元士卒尽数放翻在泥地上。 城门外巴掌大的河滩成了修罗地狱。六神无主的元军被双方的羽箭驱赶着一会儿冲向破虏军一会儿逃向城市几度徘徊后能站立的人己经没有了只有一杆被射了无数窟窿的破旗孤灵灵地插在河岸边向鲜红的血河控诉着人生的不幸。 “传我的命令敌军若靠近城墙不无论什么人只要靠近城墙一概用羽箭射退。 无论什么人若乱传播谣言一概就地诛杀!”王秀实苍白着脸狞笑着命令。 “是大人!”城墙上愤的士兵们不得不回应。 “我也是为了他们好!”王秀实目光四下扫了几圈指点着城墙下冤死的躯体说道。 将士们敢怒不敢言纷纷把头向两边侧去。王秀实知道犯了众怒也不再多解释。叫过几个摘系命令他们轮番督战不得怠慢然后带着心腹们向东城门赶去。 “大人西门外敌军怎么办?”有将领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提醒道。 “让他们烧去挖去。半个月内河道疏通不了。陈贼吊眼这是给本督玩声东击西不声西击东。西门外那么点贼军成不了气候。咱们重点还得防御东边那才是陈贼的主力!”王秀实故作虚玄地说道“兵者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虚实虚虚实实……” 好像还真给王大才子蒙对了东城门外的破虏军明显比西城外多虽然目前的攻击举动只是向城内射布条但有细心的守军己经现大队的百姓在数名破虏军小校的指挥下正在羽箭的射程外挑担堆土。而陈吊眼本人就在刚刚冒出头来的土堆旁指手画脚地动员着什么。 “怎么不射来人给本帅射杀他!”王秀实站立于城头指着陈吊眼喊道。方才在西城失去了威信现在他要从东城找回来。 “禀大人东南风急敌将在二里之外非床弩能中!”负责守东侧城墙的将领赶紧冲过来迫不及待地解释道。理论上床弩的射程能达到陈吊眼站立的位置但飞过如此远的距离后弩箭己经穿不透一匹白布。对于陈吊眼这种身手的武将来说己是末势的强弩根本构不成威胁。 ”那为什么不射他们他们这些妖言惑众者!”王秀实楞了楞觉得面子受损指着城下几队正在驱动床弩向城内送檄文的破虏军士兵问道。 “大人他们身边有盾车保护射了白费力气!”守将指着城墙下不远处那门板高的巨盾说道。这种用来保护攻城士兵的巨盾用硬木打造表面上包着铁皮下边镶着车轮。有它们在城墙上的弩车很难给远方的士兵制浩威胁。还有一点守将不敢说的是库存的弩箭所剩无几如果在没有意义的床弩互射过程中浪费干净一旦敌军攻城守军就得不到任何远程武器支援了。 “难道你就不会想个办法否则本督养你何用1”王秀实连碰了两个软钉子气愤不过大声斥责。 “大人请恕属下无能!”守城的小校后退几步躬身道。 “废物!”王秀实大骂骂了几句自觉没什么意思。停住口与左右幕僚谈论起破虏军远处正搭造的建筑来。因为有很多百姓前来帮忙那边施工的度很快土丘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度在长高。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谁见过?”王秀实指着土丘问。 “我等不知!”几名武将齐声回答。今天的事情从里到外透着古怪。按常理陈吊眼舍了两浙无人防御的地盘不去占放着安稳功劳不立而长途奔袭建康的举动本身就有点疯狂。在明知道建康附近几支援军随时有可能赶到吕师夔大帅还可能抄了破虏军后路的情况下陈吊眼却不战决反而玩起了挖水道修土丘的勾当岂不是被太阳晒傻了。 作为武将谁都知道陈吊眼这么做有点犯傻。可作为对手王秀实摩下的武将们又拒绝相信自己的对手是个不通兵法的傻子。 “你们呢知道么?”王秀实把目光转向几个平素诗词唱和的文职。太阳有些高了紧张情绪缓解后的他感觉有些肚子饿。既然陈吊眼要慢慢磨蹭王秀实心里也觉得踏实了些起码不用担心敌军今天就杀进城里来。 “依属下之见陈贼在起祭坛!”一个平素对阴阳五行等学说有所涉猎的幕僚拱了拱手说道。刚才在西门目睹了破虏军强悍的战斗力后他们这些文职都感觉到有些怕。有人甚至打起了劝王秀实先弃城而走避避陈吊眼锋樱的注意。但这会儿看见陈吊眼忙着指挥人堆土包又促使他们放弃了先前的念头。 大多数幕僚以为凭借城外大获全胜的势头陈吊眼全力攻城守军未必能抵挡得住。 但此时陈吊眼不务正业东起一个土丘西挖半条河道实在不像个有经验的将军所为。所以对守城的信心无端多了几分。 也有人聪明猜测着陈吊眼的古怪做法对王秀实说道:“依卑职之见陈吊眼知我建康城高池厚军民众志成城所以想以旁门左道来取胜。市井传言文贼崛起于败乱之间凭的就是几本妖法之书。方才在水西门外……” “着啊1”很多人恍然大悟。方才在西门外几百个破虏军士兵拿出根铁筒子然后青烟乱冒守军就随着“乒乒”声成片地倒下。这种怪异的东西不见于古圣先贤之典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 说到妖术王秀实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几分胆怯。关于破虏军的真正实力通过前天城外的血战和今天西门外的接触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如果这支军队真的依赖妖术取胜的话那么他们成功击杀了如此多名将的战绩就不难解释了。同理在这样一支会妖术的军队面前弃城而逃也算不得什么不忠于职守。大丈夫能屈能伸么敌军用得是鬼神之力凡人怎么能抵挡得了呢?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几日来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很多矛盾突然有了调和之处。王秀实与城俱循之心己经不那么确定了心底下不可抑止地涌出逃跑的念头来。逃向哪呢?北、东、西三面道路全断唯一有路的地方是南边。而南下投奔吕师夔又怎能保证他不是破虏军的下一个目标? 正沉思间又听那幕僚说道:“陈贼吊眼不自量力妄图以旁门左道取我大城。但我建康城向来正气当空他这点毫末之技巧恐怕伤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先生请讲其详!”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颗稻草般王秀实大声问道。 “大人请细想陈贼手持铁棍却能冒出青烟伤人于无形分明采用的是传说中的离火之计。所以大人认为其佯取西门而实攻东方正是睽得五行相克本意!”那名幕僚理论结合实际先把火枪射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然后拍着王秀实的马屁说道。 虽然子有遗训曰不语怪力乱神。但很多儒家子弟对阴阳五行之学、道德轮回之说深信不疑。历中卜几次著名的朝代更替都有大儒不遗余力地从上天那里寻找根源。因此新朝代建立后往往也率先从天道轮回上给自己找一个立得住脚的借口。从汉到宋莫不如此。即便是乱华的五胡也能找到很多儒者为其代言天命。所以像王秀实这伙顺天降元的“机灵”者对阴阳五行尤其迷信听幕僚说得煞有介事纷纷抬起头向他看去。 那名幕僚姓朱据说和理学大家朱熹还能扯上点关系。虽然他为人和做事总给祖宗丢脸但嘴巴上的功夫却远迈其先祖。见几句话赢得了大伙的关注得意地敛了敛衣冠继续白话道:“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东方阳散以泄而生风风生木;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其相生也所以相维其相克也所以相悖。我建康北方为水陈贼吊眼不敢以妖火攻北城所以至今北城无敌军迫近。西方属金燥利于火却无维系之物所以陈贼在此大布疑兵试图引我军上当幸而被大人瞧破。而东方属木木与火相生相维所以陈贼在东方筑坛准各以妖术攻城……” 朱姓幕僚振振有辞地说道仿佛他就是陈吊眼肚子里的蛔虫早己洞悉了对方心中一切想法。 众人听得将信将疑但在王秀实这样的主将面前也不敢指摘朱姓幕僚话里难圆其说之处只好稀里糊涂地听着看看这位姓朱的老兄如何通过五行相克的理论说出些破敌的妙法来。 不负众人所望朱姓幕僚从理论上把陈吊眼使用妖术的罪名坐实了接下来就转入了实际操作方面。指着城外那个越来越高的祭坛他大声建议道:“所以属下给大人献的第一策就是遣一将出城趁敌祭坛为竣工之前把它给毁了。祭坛一毁妖气一泻敌军自散!” 围拢在周围的北元将士一听鼻子差点都气歪了有性格急躁的探马赤系将领张口就骂道“直娘贼有本事你自己出城去试试。少在那故弄虚玄害老子送死!” 几个新附军将领也跟着鼓噪起来生怕王秀实真的听了此人的说法派大伙出城拆什么祭坛。从战术角度上讲朱大才子的说法并非全无道理虽然五行之说甚为牵强但在弄不清敌人目的的情况下对敌人的工作加以破坏肯定是没错的。 那朱姓幕僚见不小心犯了众怒赶紧出言补救“诸位同僚莫慌诸位同僚莫荒听朱莫把话说完!” “有屁快放如尽放些不着边际的臭屁当心吃老子一顿好打!”武将们骂骂咧咧地回应抗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破敌之谋于其未乃上策也!”姓朱的乃一煮熟的鸭子心里虽然虚嘴巴豪不服软地说道。见众人又要鼓噪咳了两声吐出两个清晰的转折字“然而!” “然而什么有屁快放!”武将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大骂。王秀实在一边也无法压制只好随着大伙的性子闹。 “然而贼既然在城下筑坛必有护卫之策我军贸然出城与之交战难免中其诡计。依朱某之见若从五行相克上下功夫即可兵不血刃护得城池平安!” “先生请讲!”王秀实终于听到一句自己想听的话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贼趋火助阵我等则以水克之。建康城内池塘众多若在东城的内外两层城墙间挖一条深沟引水灌之则水火相悖相克陈贼之计必败。待其计败士气崩溃之时我再遣一将击其前一将袭其后必建不世之功业也!” 闻此言王秀实大喜。无论水是否能克火在城内挖一条壕沟不算什么大工程。陈吊眼在城外看不见城内的新举动即使攻破了外城在壕沟前也要受阻说不定还会被守军打个措手不及。想到这他连声夸赞朱先生计谋高妙吩咐人立刻开沟。 “还有自古妖术皆怕污秽之物。贼人用妖火我军不可以常力克之。可于城头摆放黑狗、黑猫之血还有黑驴蹄子人中黄童子尿等待其妖术施展时一并泼之!”朱姓高人比比划划地指点。 立刻有人在王秀实的安排下分头去准各一时间东城墙根下的士兵、百姓一起动手拆房子迁店铺搬石头抬土忙了个不亦乐乎。王秀实吃过早饭在旁边指点了几回放心地返回府衙与调兵遣将去了。至于趁众人不各的时候派了心腹寻找万一城池失守后的逃跑路线以及安排家人准各千粮马匹的阴事除了个别机灵者寻常人有几个能看见! 就这样城外忙着堆山城内忙着挖河双方隔着一道高墙各自忙活了一日夜。第二天一早王秀实听人汇报道城外祭坛竣工陈吊眼登了坛正准各装神弄鬼。作为城中主将王某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着人各马跨过临时搭的木桥跃过昨天挖好的水沟跑上城墙来。 只见宋两浙大都督陈吊眼一身戎装带着四十几个彪形大汉站在平顶祭坛上又是站方阵又是变队形正玩得开心。守城的士兵从没见过这等古怪之事纷纷趴在垛口后喝彩。见王秀实来了几个机灵的低级将领赶紧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道把王大人和他的亲信幕僚接到敌楼内然后指着陈吊眼说道:“大人那就是陈贼从一大早折腾到现在了不知在玩什么把戏!” 王秀实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幕僚昨日的妖法之说更坚信了几分。扶着围栏冲外边喊道:“大胆的陈贼这么一点儿兵马也敢来攻建康我劝你退去。否则朝廷天兵来临你等连埋尸之所都找不到!” 话音未落早有会拍马屁的人扯着嗓子将这几句说辞重复着喊出。城外祭坛上陈吊眼听到了也不生气喊了几声口令把随行士兵的队伍整理好转过身先冲城墙上施了一个标准的破虏军军礼然后大声喊道:“城内的士兵百姓听着今天我陈吊眼在此对天誓……” “城内的士兵百姓听着今天我陈吊眼在此对天誓……”四十几个大嗓门士兵如事先排练过般同声喊道登时把城墙的喧哗声压了下去。 “他要做法了!”昨日忙了一天的新附军士兵畏惧地说道。有人赶紧抬上事先预各好的狗血粪便准备法术一动立刻用秽物破法。 “他在跟我们说话小声些听他说什么!”有机灵者在人群中提醒。众人的注意力倾刻间集中起来无论抱着何种目的都完全投入陈吊眼和他所在的祭坛上。 “破虏军攻打建康只是为了驱逐鞑虏。入城之后秋毫无犯!”陈吊眼大声地喊。 “破虏军攻打建康只是为了驱逐鞑虏。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四十几个士兵同声重复。 建康城的士兵和百姓们都惊呆了昨日己经有人偷看过破虏军的文告但大伙都半信半疑。今天亲眼看到陈吊眼身为一军主帅费尽力气修一个祭坛只是为了跟自己说上几句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第三章 碰撞(三)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驱逐鞑虏驱逐鞑虏。秋毫无犯秋毫无犯.……”群山交相回应把四十几个士兵的喊话声远远地传回来在所有人耳边回荡。 “床子弩给我射给我射!”王秀实第一个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命令。 几个心腹死士分开人群推来一具床子弩对准陈吊眼立身的十斤就是一记冷箭。粗大的箭杆撕裂长空直奔陈吊眼而去。好个陈吊眼拔刀在手轻轻拧了下身子冲着箭尖奋力一劈那弩箭飞跃千余步距离力道早就尽了受了力后立刻转向一头扎进了黄土之中。 “让他把话说完!”城头上有人喊道。 “不要脸冷箭伤人!”城墙根有被新附军强征来的苦力们怒骂。 陈吊眼高高举起了钢刀阳光自背后照射来把他的身影打扮得异常神圣。金光中他大声喊道:“我今天与此立誓城破之后杀一无辜男子如杀我父。辱一无辜女子如辱我母。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杀一男如杀我父辱一女如辱我母!”祭坛周围千百名士兵同声喊道。刹那间天地中所有声音被誓言所遮盖。 “放箭把所有驽炮全射出去!”王秀实带着哭腔喊道。他知道自己纠集百姓守城的算盘彻底落空了从这一瞬间起城内百姓决不会再帮守军一分一豪。 亲信们开动驽炮没头没脑地向祭坛射去。陈吊眼带着属下按拳于胸端端正正地向城上敬了个破虏军军礼然后不慌不忙地走下了祭坛。紧跟着数门小炮被推了上来齐声出怒吼。 “快躲!”王秀实喊了一嗓子低头扎进人堆当中。 炮弹拖着长长的烟尾飞上半空未到达城墙便将火药的力道耗尽落了下去在半空中炸开。 “轰!”惊雷般一声巨响以炮弹落点为中心传了开去。 “打不到!”己经吓得躲到别人身后的王秀实高兴地叫道。他的心腹们的士气大振在众人鄙夷的目光里跳跃着出阵阵欢呼。 陈吊眼也不着急挥挥令旗把小炮撤了下来。数千破虏军战士在驽炮射程范围外列阵而立仿佛在等着什么好戏上演。 “他们在千什么?来人快到水西门看看”大约半柱香功夫后王秀实终于等不及大声命令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炮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 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宛若惊雷从北边的天际间滚滚而来。城东方陈吊眼哈哈大笑高高地举起了令旗。 “哪里打*炮哪里打*炮!”王秀实焦急地问道。城头上守军乱做了一团。大伙都知道是破虏军的火炮在响偏偏谁也弄不明白火炮射到了何处。 城墙下被强征来的百姓炸了锅推开负责看守他们的士兵抱着脑袋向自己的家中逃去。一些入伍没几天的儿郎本来就被陈吊眼的那几句话说没了主意见百姓们逃了也纷纷放下了刀加入了逃命的人群。 “有乱跑乱撞动我军心者杀无赦!”王秀实大声命令。声音传出去却很难得到执行。他的嫡系将领和亲信卫士纵然想严肃军法可这会儿周围将士有一半以上乱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去捅马蜂窝。 就在大伙慌乱的时候有匹战马纵穿城市而来跑到刚刚灌入水的深沟前前蹄腾空蹬了数下在落水之前立住。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喊道跌下马背趴在泥地里哭喊:“大人大人不好了贼军贼军从北边杀进来了!” “啊!”王秀实惊诧地应道实在想不明白北边的玄武湖水道如何被人一夜间凿通。在侍卫的保护下分开人群跑下城墙隔着水沟问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船数不清的小船每个船上都有炮突然从湖中窜过来突然开火啊。弟兄们一下子就被炸死了大半敌军敌军用火船炸开了水门冲进城里来了!”报信人哭喊道脖子一歪死在了水沟旁。 “完了!”王秀实终于知道自己在用兵方面到底与陈吊眼有多大差距了。从头到尾这位草莽出身的将军就在牵着自己鼻子走。西边和东边都是疑兵祭坛更是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敌军攻击的重点在北。玄武湖水道入口浅窄进不了战舰。但小渔船却可以轻松地划进来。 回头在找那个姓朱的高人却现朱高人站立的位置己经空了文职幕僚们一个也不见踪影。 “来人给我去塞住藏金阁不让敌人一兵一卒进来!”王秀实大声命令。玄武门与内城之间还有一道堡垒守住那个堡垒敌军就很难将战果扩大。 几个心腹武将答应着召集人手去救援。可昨天临时挖的水沟上只有几条木板做桥短时间根本不可能跑过去太多士兵。将领们忙乱着呼喝着聚拢士兵。好不容易凑齐了两个千人队回头再找王秀实大人却不知道去哪里调兵了。 “大人呢大人呢!”王秀实的心腹武将谭国维着急地问。 没人能回答他入耳的只是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 “弟兄们咱们吃粮当兵卖命的时间到了!”谭国维扯着嗓子做完最后的动员。然后带领着人马杀向藏金阁才走了一半的路两千士卒就去了大半。剩下的全是些老兵油子一生中不知道曾经更换了多少次号衣的。 “他娘的杀!”谭国维悲愤地狂吼满腔郁闷在喉咙间化作一呼。呼完扔掉手中的刀掉头向附近的胡同钻去。 跟着他的老兵见主将如此纷纷弃械脱队。刀剑号衣扔了满街唯恐扔得慢了让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来。 王秀实凭借谎言打造的防线在破虏军的打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百姓们的想法很单纯对外界事物漠不关心的传统导致他们很容易上当受骗。但谎言终究是谎言当其被拆穿的时候造谣者往往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建康城的守军就面临着这种情况当百姓们觉破虏军并非像北元官府描述的那样恐怖并且行事还颇有仁义之师风范的时候他们愤怒了。不单单放弃了对守军的支持还有些胆子大的人偷偷加入了攻城一方为破虏军战士带路抬伤员指引正确的攻击方向。 甚至有心细者把守军兵力部署方位、军官牌气秉性和士兵战斗能力都讲了个**不离十。在当地百姓的协助下第一波攻破城门的破虏军沿着街道迅扩大战果很快攻到了藏金阁附近。 陈双拎着他那把特大号铁锏冲杀在第一线。所过之处根本没有一合之敌。被打懵了的新附军像群绵羊般被他驱赶着东一头西一头乱钻。有人实在跑不动了千脆把兵器向地上一丢跪在地上伸长了脖子等死。而破虏军将士对这些失去抵抗勇气的人根本不屑一顾用战靴轻轻地将他们拔拉到路边然后快冲向下一个目标。 几枚冷箭从藏金阁上飞来打到了陈双的胸甲上。弧形甲板进射处数个火星将箭尖弹飞向了一边。几个亲兵见有人敢袭击主帅端起火枪回射回去。 “乒!”藏金阁的城垛后一名偷袭者被子弹击中落下城堡。剩下的守军出一声狼嚎般尖叫端起几个木头盆子泼将下来。 陈双等人不知道上边泼下来的是什么东西闻到异味掩着鼻子躲开。藏金阁下黄黄白白之物飞溅臭气熏天。 “该死!”陈双气得破口大骂打仗受伤他不在乎自从跟了破虏军那天起他就己经把脑袋别到了裤腰带上。可若堂堂一个破虏军先锋被人泼了满身臭粪今后在弟兄们面前怎能抬起头来。 跟在陈双身后的火枪手也给泼急了不待长官命令端起火枪就来了一轮齐射。枪响声过后城堡上黄白之物暂停未被打死的守军放下粪桶哆哆嗦嗦地趴在垛口之后向天祷告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王母娘娘!” 守军东一句西一句祈祷着也不管这么多神灵会不会自家因分赃不匀打起来。昨日王大人“识破”破虏军使用妖术各道防线都准备了秽物镇妖。无奈镇妖之物不灵粪便对上火枪只有被动挨打的资格。 “别念了老子是雷震子转世刀枪不入。天王老子也得回避三分不想死的赶快给爷爷开门!”陈双听堡垒上的人念得有趣装神弄鬼地吓唬道。 正在祈祷的众人听罢联系到方才弩箭射不透胸甲秽物泼不灭“妖火”的事实惨叫一声扔掉刀枪就向堡垒内部跑。 “站住”陈双挥将铁锏放下自腰间掏出一把三眼短铳抬手就射。边射边凶神恶煞般诈唬道:“逃跑者格杀投降者有赏!”。 两名守军中弹倒地剩下的守军不知道火枪能打多远楞在当场不敢逃也不敢转身 “老子手中法宝乃太上老君亲赠能千里之外取你级别跑给老子开门!”陈双见威胁有效继续装神弄鬼。他身后的十几名火枪手明明己经射完了子弹却不装填火药蹲在地上摆出一幅马上就要继续射击的姿势。 爆垒上传来一阵哀鸣。在外城被攻破的瞬间藏金阁的守将已经逃走了。此刻剩下的最高军官不过是个百夫长。他知道自己这点人马即使坚持也坚持不住扔掉刀剑选择了开城投降。 破虏军顺着甬道冲上去快占据了藏金阁。浪里豹、过江龙等各路民军跟在破虏军将士身后鱼贯而入沿着街道向城内冲杀。攻击的势头如潮水般锐不可挡! 攻城战随着太阳落山降下了帷幕建康城头飘荡了多年的羊毛大纛被扯下代之一杆破虏军战旗。三日前跟在王秀实身后信誓日日声明要与城俱殉的高官、名士和鸿儒们大部分做了破虏军的俘虏小部份跟着王秀实从南门逃走。只有极少数的几个觉得无颜面对故国旗鼓关起门来服毒自杀了。真正与破虏军血战到底为忽必烈朝庭尽忠的万户以上职位者没有千户以上者仅有两个倒是一些底层军官因为来不及对人生目标做出调整稀里糊涂地做了屈死鬼。 陈吊眼连夜入城派人清理隐藏在街头巷尾的北元余孽、维护城内治安、约束兵马、安抚父老乡亲。在忙乱中过了一整夜第二天立刻在原建康府衙升帐议事。 众将欣欣然而来说起城破时元军的丑态每个人脸上都带满了兴奋之色。一些中途追随破虏军前来的山寨头领性子急趁着人没到齐的时候偷偷比较起各自的功劳来。 “兄弟我昨天趁乱砍了两个百户不知道这功劳在破虏军能受什么赏!”菜油李麾下一个姓李的头目在人群中炫耀道。 “你那算什么崔延年那斯仗着有蒙古人在背后撑腰这几年坏了我多少江湖豪杰的性命。昨天他碰巧栽在我手里被兄弟一刀割了级!”另一个姓王的小头目大声炫耀道。 “梅村、鲁墨你们二人不要大声喧哗咱们都是大头领的人他若能博个一官半职的咱们大伙都能跟着高升。他要是不受重视咱们的功劳说大就大说小可小。毕竟仗主要都是人家破虏军打的!”菜油李的军师一个姓马的读书人小声提醒道。 两个比功劳的头领楞了半天才想起梅村鲁墨说得是他们自己。这些名字都是他们昨夜让人给取的大伙觉得经历一场血战至少都能捞个一官半职过过瘾如若还李疯子王二狗地叫平白辱没了菜油军军威所以请军师给自己改名。菜油李麾下的军师读过三年私塾略有文采。就根据诸位头领当年各自的职业分别给他们取了“高雅”的名字。 李疯子当年是帮人整理园艺的花匠所以更名为梅村。王二狗入伙前做过木工所以更名为王鲁墨。至于李菜油他的名字更好改直接叫做李蔡。根据军师马万里说这是取了“李朔雪夜入蔡州”的彩头保他百战百胜之意。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浪里豹、过江龙二人麾下的头目跟在破虏军身后久了知道陈吊眼为人最是公道断然不会贪大伙之功为己有所以尽力忍住了脸上的笑容在旁边听新人不找边际的吹牛。破虏军第二师和水师的将领却风闻马上有恶战要打避开菜油李麾下这群“爆户”私下里商量起如何争做先锋来。 闹了片刻陈吊眼开始点卯。三遍过后看看人己经到齐翻开功劳薄子说道:“此番大军千里奔袭一战而取建康在座诸位都居功致伟。具体功绩都在这本子上写着老规矩大伙下去传看。若有漏记错记或记录不实者三日内找参谋长申诉。三日后封册送往福州请大都督府过目!” “还要送大都督府啊真不痛快。人家北元都是当场委官的。打下这么大地方来.……”李菜油的部下小声嘀咕泄着心中的不满。 “***不服你投鞑子去别在这给老子丢人!”李菜油见别家弟兄默然而立只有自己手下的人嘟嘟囔囔脸上烧回过身来骂道。 牢骚的人被他骂得一楞裂了裂嘴不作声了。陈吊眼在上面早把这些小动作看了个清楚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他见得多了老实说他自己当年也是其中一位因此理解对方内心深处的感受。 “李蔡(菜油李)将军这次克城你先带人扫荡江畔严重打击了鞑子的士气。后来又出疑兵迷惑了敌军判断居功至伟”陈吊眼环视众将故意把目光第一个落到李菜油和他麾下弟兄的身上。 “谢谢谢谢谢!”李菜油觉得浑身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谦虚之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滚。 陈吊眼笑了笑托起一套临时赶制的印信亲自交到李菜油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和你的弟兄这些年坚持抗元理应受到嘉奖。具体朝廷封赏需要上报到大都督府由丞相与吏部商议决定但在正式委任未到来前我推荐你暂时代理建康府警各团长之职负责清理附近北元余孽保护父老乡亲安全你可愿意?” “谢谢谢谢大都督谢谢!”经过在水西门外观战菜油李知道自己手下那点兵马与破虏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见陈吊眼第一个数说自己的功劳自觉面上光彩即便不当官都觉得值了。待到听说陈吊眼让自己代理警备团长总管整个建康府治安更高兴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谢谢二字翻来覆去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陈吊眼笑了笑知道李蔡是个厚道人除了有点“保老本”的江湖习性外其他方面不失江湖豪杰本色。帮他整理了一下抢来的铠甲放低了声音叮嘱:“团长职位是个千户以上的大官儿。底下有营、都、队、伙很多军职待会我派参谋给你仔细解释。具体委任给谁由你上报决定。我和你一样出身草莽不会说漂亮话就叮嘱你一句做事要公道别辜负了弟兄们这多年洒下的鲜血!” “是末将明白!”李菜油双腿并拢端端正正地给陈吊眼行了个军礼。跟着他的几个亲信属下被陈吊眼的几句大实话感动得热泪盈眶都觉得跟了个好头领这辈子能给此人卖命死也值得。 陈吊眼拍了拍李蔡侧踱几步走到菜油军的大小头目面前面色一冷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们都是当地人吃当地水米长大。也知道百姓被北元狗官欺压之苦。所以当了官后自己不能像北元那些狗官学。倘若忘了本做了欺压良善之事也不用本督派人来拿你你们自己照照镜子跳井投河去罢!” “请都督放心我等不会给您丢脸!” “谁要是当官坏良心就是鞑子养的!” 众豪杰纷纷立誓陈吊眼笑了笑说道:“这话我可都听见了。诸位都做个证将来谁要是坏了良心大伙就当他是鞑子!” 说罢走回帅案捧起一份印信来转向浪里豹说道:“张顺将军你当年伴着张唐将军血战两浙今年又伴着我……” 浪里豹张顺为人最为憨厚见陈吊眼准各给自己授官赶紧上前几步大声推辞道:“我浪里豹粗人一个能跟着大都督杀鞑子己经心满意足。我和过江龙大哥早商量好了等把鞑子赶回了漠北我们就买一艘大船去周游四海去这职位大都督您还是留给别人吧!”说完不屑地看了菜油李和他的部下一眼满脸鄙夷。 “这不是我给你的是丞相大人有事需要拜托你和麾下兄弟。你和过江龙熟悉水战所以丞相大人把镇江、江阴常熟嘉定一带的水上防务交给你们把建康、太平两府的水上防务交给过江龙和他的兄弟你们作为破虏军水师所辖的两个独立旅受杜浒将军节制!”陈吊眼笑着解释道。 话音一落过江龙和浪里豹都楞住了二人自从跟着张唐攻略两浙以来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把自己的部队纳入破虏军体系。只是没料到这个愿望居然真的实现了一时间激动得浑身颤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不去见过杜浒将军请求归队!”张唐笑着命令。 “末将见过杜将军!”浪里豹和过江龙赶紧走到杜浒面前施礼。先是抱拳后来想想不妥似是而非地模仿了一个破虏军军礼。 “杜某能得二位豪杰协助荣幸之至!”杜浒笑着还礼非常客气地说道:“内河作战非比海上。所以将来仰仗你们二位之处甚多。眼下咱们要紧的是把沿江要塞建立起来严防鞑子过江偷袭.……” “是!”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浪里豹和过江龙高兴地答应。 同来的其他江湖豪杰议论纷纷都说陈、杜两位将军够朋友立功不忘弟兄。陈吊眼又叮嘱了浪里豹和过江龙二人一些江防细节转过头对所有人说道:“按大都督府规定出任地方文职官员者要么为百姓公推要么为科举、实习后由丞相委任。我虽然身为两浙大都督也没权安排你们去地方做官。但愿意出任地方警各团长、营正为维护桑梓安全而效力的我陈吊眼一定尽力满足大伙需要。愿意跟着破虏军继续作战为国尽忠的我陈吊眼也非常欢迎。唯有一条谁想像当强盗一样打下一亩三分地来就想分赃我陈吊眼决不答应!” 众人看了方才浪里豹和李菜油两支队伍的安排知道陈吊眼不会对不起大伙欣然称诺。陈吊眼点了点头把其他几个前来帮忙攻打建康的义军领逐个叫了过来询问大伙今后的意向。有愿意像李菜油那样维护地方治安捎带着衣锦还乡的陈吊眼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了安顿。也有人愿意多立几次战功再谈安置事宜陈吊眼把他们都交给了李兴由李兴为他们更换服装装各并根据战斗任务统一调度。把义军们的事情处理完了命令大家先回营房随时准备向丞相派来的上级报到。 众民军将领心满意足地散去陈吊眼把李兴、陈双、许叔恒、刘康、伍英、曾琴等破虏军水、6两师将领留下来继续议事。 “各位弟兄陈某之所以不顾兵马疲惫带着大伙星夜攻取建康不是为了求功。而是从大都督府那里得到确切消息鞑子十七万兵马大部分为蒙古军己经在庐州集结不日即将南下!”陈吊眼让参谋拿过一叠情报郑重地说道。 曾琴从内堂走出来带着几个参谋人员在墙上挂起一幅连夜赶制出来的地图。大宋和北元都没有绘制精密地图的习惯大都府虽然派出斥候绘制了大量江南地形图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北上。所以为了这幅相对准确的江北地图众参谋显然熬了夜眼圈看上去都是乌青色。 “过江!”众将皆被吓了一跳。此前有人己经推断出攻下建康后破虏军第二师还要面临新的血战却没想到任务是杀向江北杀到百年来朝堂兵马从未到过的地方去。 “对过江明天大伙休息一日后天由陈某亲自率领五千勇士捅他鞑子老窝!”陈吊眼点点头仿佛去赴一次宴会般平静地回答。 “末将不认为此刻是北伐的最佳时机!”陈吊眼的话音刚落部将许叔恒立刻站起来回答道。 这句话说得过于突兀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说得楞了一下。破虏军军规在大事未决前诸将有表达自己见解的权力。但方才陈吊眼分明己经说清楚了北伐为大都督将令。许叔恒在这个时候表态反对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况且这是第二师与水师的联席会议还有很多杜浒制下的将领在场。 陈吊眼目视许叔恒脸上怒意乍现方要出口呵斥。肩头却传来一股温柔的感觉。参谋曾琴的手指不经意间扫去了他肩甲上的一颗小昆虫同时也把提醒带给了他。 “这是大都督府的战略部署我们必须执行。但是你可以说说反对的理由如果见解独到我可以将其封存转交丞相大人!”陈吊眼强压住心头怒火说道。许叔恒是他麾下心腹爱将同时也是他的一位远亲。他在军中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心腹居功自傲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戚仗着血缘关系胡作非为。 “末将反对的理由有三!”许叔恒无视陈吊眼的怒意不卑不亢地说道:“北方不闻大宋旗鼓太久百姓早己忘记了自己是宋人。我们此去兵少不足以立威兵多则补给难足… 诸位将领纷纷点头他们刚才听陈吊眼宣读丞相令心中也有这样的顾虑。第二师转战两浙到现在己经是一支疲兵。以疲惫之师去硬憾伯颜近二十万大军此举的确和送死无异。况且江北的民情与江南迥异正如许叔恒所言那里的汉人恐怕早不把自己当汉人大军所过再不会有江南作战百姓这种赢粮景从的盛况。“没有补给的军队是不可能打胜仗的”通过邵武指挥学院的军官轮训大伙早就把这一信条刻进了心里。 杜浒在一旁看得也有些迷糊了陈吊眼的震怒和曾琴的小动作都没逃过他的眼睛。这一对搭挡是在卖什么药?他不明白但凭借直觉他认为许叔恒不是一个冒失的人此人今天战出来反对大军北上也许另外保藏着什么深意。所以杜浒宁愿冷眼旁观看陈吊眼到底想凭什么出人意料的方式做好战前鼓动。 “第二两浙新定人心不稳范家军残部还在四处流窜。我军既然奉命经略两浙就应该稳扎稳打先于两浙站住脚。待稳定了两浙后再徐图北进不迟。”许叔恒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他出身于许家的旁支读过几天书喜欢看《春秋》一类的典籍。因此在军中素有儒将的美称。读书多了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与其他将领不同。相比于其他人视野更开阔打仗更讲究布局。 “还有呢?”听了许叔恒的第二个理由陈吊眼反而不觉得那么生气了笑了笑追问道。 “第三就是咱破虏军展过快军制混乱将领稀缺特别是能冲锋陷阵的中低级将校所剩更是寥寥。而指挥学院补充上来的新锐又经验不足一时不堪大用。与江南新附军对阵咱们固然能百战百胜。与北元精锐硬碰胜负却在五五之间!”许叔恒大声将要说的话说完长出了口气总结道:“为此末将以为北伐之举过于仓促。眼下我大宋最大的危机未必是北元劲旅而在于军中在于朝堂!” 此话连浪里豹和过江龙这种刚刚纳入破虏军体系的新人都深以为然。破虏军以一个标的老本在百丈岭起家。最初军制参考了宋、元两方以标、营、队、都、伙为基本编制。但随着破虏军的壮大和其他力量的混入军制进行了多次调整。如今有师有标有的部队在标下有团有的部队不称为标而成为旅。根据各自的传统不同而建制不同。有的师人数甚众如陈吊眼所部的第二师整支队伍力量过了三万。有的师却只有一万人左右。 至于军中低级将领更是因为连年战斗缺损甚多。这种情况导致各部队临战时有兵无将不得不从医院里拉别系将领临时担纲。像王老实、张狗蛋这种在百丈岭上下来的老兵油子往往是在一支部队负了伤住院伤愈后就被“抢”到别的队伍中。直到再次受伤才有机会被原来的上司给“抢”回来。 如此混乱的建制在对付弱小的敌人时弊端不会显现。但是一旦遭遇蒙古军这种百战之师难免会遭到重挫。陈部人马攻下两浙后东南各地己经连成一片。刚好可趁伯颜没南下前对第二师的军制和军官进行调整。无论调整的结果如何以一支指挥顺畅军官充足的部队迎战伯颜取胜的可能总是大一些。 底下将领纷纷交头接耳许叔恒的一些观点他们不完全赞同。但其中也有一些观点正说到他们心里去。此外在很多人眼里大宋的疆域只在江南。军人的职责也仅仅限于保卫江南故土。让一个南方人去陌生的北方土地上去为解救一群陌生的北方人而流血难免有人感到不值得。 “大家听陈某一言!”陈吊眼敲了敲桌子大声道。他己经不是那个江湖豪杰陈大当家在多年的争战中他己经明白一个优秀将领需要哪些基本能力。一个统帅不能光凭职权强压着麾下将士向前冲在他们用生命冒险时你必须告诉他们为什么而冒险。告诉他们流血牺牲的价值所在。 所以在许叔恒坐回原处的一瞬间陈吊眼就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许叔恒不是一个懦弱者他也没想抗拒大都督的命令。他站出来置疑北伐实际上是在为主帅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让上下齐心在不胜中争取胜利的机会。 目光从一张张年青却饱经风霜的面孔上轻轻扫过陈吊眼低声问道:“大伙跟着我转战两浙可曾留意那些把米粮拿出来劳军的百姓他们身上穿得怎样他们自己吃的是什么?” “呃苦很苦!”将领们没想到陈吊眼把话题从军务这么快就转向了民生楞了楞犹豫着回答。 比起福建来两浙更穷。除了临安等极个别城市其他地方的百姓几乎穿不起件千净衣服。即便是家有几十亩水田的土财主也得穿着打补丁的袍子出来见客。遍地饿莩的景象破虏军将士一路上见多了头脑也几乎麻木了。 “两浙土地怎样比咱福建肥么?平整么?”陈吊眼点了点头接着问。 “土地肥得流油虽然土丘很多但比起咱福建来简直是一马平川。雨水还充足要是我摆弄这地早财了!”陈双站起来裂了裂嘴憨厚地回答。他从军之前在田里给人帮过短工分辩得出土地的好坏。 “那此地百姓为何如此穷困呢?”陈吊眼笑了笑示意陈双坐下继续问。 “被鞑子糟蹋的呗!”这个问题很简单几乎人人都能给出答案。 “可鞑子己经给这里免税了!”陈吊眼脸上的笑意更浓淡淡地说道。 “免税?”诸将惊诧地问。破虏军制下地区根据各地的情况不同务农无税但并不是干什么都不交税。经商、开工厂煮盐等主业税额都是十之一二。即便如此百姓生活状况都得到了极大改善。北元既然在短期内己经对两浙免去所有赋税为何百姓生活还如此困苦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 “己经无税为何百姓还活不下去?谁能告诉我正确答案?”陈吊眼的声音突然转高大声问道。 没人能回答第二师将领水师将领还有新加入水师的将领都看着他期待着他的解释。 “战乱连年战乱。古人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就是这个道理!”陈吊眼站起来大声说道:“前后不到十年两浙打了多少场仗你们自己算算。咱们破虏军军纪严明依然有百姓闻军鼓声而逃难。鞑子、新附军兵马所讨夕处呢?还不是赤到哪抢到哪里。再富的地方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啊。所以死保两浙的战略根本不可能实现。没人会给咱们这个时间慢慢调整鞑子不傻他也知道咱们需要时间。所以他们已经在庐江集结连粮食都没准各齐就打算过江了。没有粮食怎么办他们不是破虏军他们会抢从百姓嘴里抢。像蚂蚱一样把所过之处吃成白地。所以鞑子一旦过了江即便咱们把两浙守住了这片土地也要再被糟蹋一次。诸位想想两浙还经得起这样的糟蹋么?如果我们一旦初战失利被迫做战略收缩我们对得起那些给咱送粮送水的父老乡亲么?对得起他们的糕饼对得起他们的眼里的期盼么?” 没有人能回答打仗必然存在部队调动问题。谁也不能保证不放北方一兵一卒进来同样也没有人能保证破虏军能一战而定乾坤。 “我陈吊眼是两浙大都督负有保家卫国之责。所以要战就要把战火推到两浙之外推到鞑子的基业上。咱们北伐的确不会有太多北方百姓支持但咱们可以用兵威和实际作为告诉他们他们是汉人即便他们自己忘记了出身咱们南方汉人却没有忘记自己的骨肉兄弟!”陈吊眼动情地说道虽然他自己出身畲家但此一刻他宁愿部下把自己当成一个汉人一个汉家儿朗。 “愿追随都督!”陈双带着几个将领站起来大声喊道。许叔恒笑了笑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效果为了让陈吊眼完成从一个大统领向众人心目中完美英雄的转变这些年绿林旧部们暗中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个陈吊眼还真不简单!”杜浒在旁边轻轻点头。有些动作他已经看明白了其中端倪但他不打算说破一支军队中总是需要一个核心。只有这个核心的存在才能使一支军队凝聚起最大的战斗力。 “此外你们来看!”陈吊眼走到另一张地图前指点着上面代表不同势力的小旗说道:“这是达春这是吕师夔这两个人在福建做过的事情你们想必一辈子不会忘。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咱们的第一师炮师还有江南西路林奇和你们好兄弟西门彪的两个独立旅你们看看如果此刻你在江南西路准各做什么?” “干掉达春干掉吕师夔让他们血债血还!”将领们齐声怒吼。如果说刚才陈吊眼把北伐与保卫两浙相关联起来还有人心存置疑的话。此刻所有人的心思已经完全凝聚到一块。达春与吕师夔当年制造的杀戮是每个破虏军将士无法忘记的。特别是达春他传播瘟疫的办法几乎让陈吊眼所部遭受灭顶之灾。这个仇大伙一定要报。 “这两支队伍血债累累这两支队伍对咱破虏军的战法实力还有长处弱点无不知晓。如果让他们与伯颜联系起来咱们可能就要吃大亏了。所以咱们北伐即便去的人都回不来能吸引住伯颜无法渡江能让第一师和两个独立旅顺利把达春干掉咱们就是一个换五个。这买卖我认为值!”陈吊眼一拳击打在桌面上大声道。 “值得!”诸将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一同挥舞着拳头喊道。“都督你下令吧只要能杀了达春咱们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次北伐我只需要一个标弟兄你们回去把今天的话给所有将士说清楚。明天一早愿意跟着我北伐的到大校场上见。不愿意去的自管留在营内我陈吊眼决不勉强!解散!” 将领们站起来同时向陈吊眼施礼然后带着满腔沸腾的热血散去。过江龙浪里豹等新人亲身体验了一场战前动员课佩服地向陈吊眼抱了抱拳跟着水师将士们回营休息了。李兴、陈双、许叔恒、刘康等主要将领留了下来商议进一步动作。 看看众人走远陈吊眼捶了许叔恒一拳笑着骂道:“今天你小子演得不错差点把我给弄蒙了!” “是军师教得好军师说咱们队伍中多为福建和两浙人如果不能在战前统一军心北伐的途中难免会听到怨言。”许叔恒笑着把幕后主谋交了出来。 “谢谢你!”陈吊眼感激地向曾琴投去一瞥却看见对方扭过头把目光放到了地图上 “军师和你还分什么彼此!”陈双笑着打趣。几个核心将领全笑了起来全军上下知道曾琴是巾帼英雄的人不多。但每个知道的将士都期望着陈、曾二人能有个美满的未来。 大伙说了几句笑话调节了下气氛慢慢把话题又转到如何北伐上。所有人都认为北伐之师在于精而不在人多。只要把鞑子朝廷震动了逼得伯颜在短时间内无暇南顾战略目的就达到了。因此行动迅捷是保全这支偏师的第一要素。 “这次北伐我建议由我领兵大都督隔江坐镇!”两浙安抚使李兴走上前说道。 “不可!此番北伐必须我亲自领兵!”陈吊眼立刻大声反对。 “都督身份重要不应该亲自冒险!”李兴望着陈吊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自从与陈吊眼搭档以来他从未曾反对过陈吊眼的任何安排。唯独这次李兴下定了决心要争一争。 “好兄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陈吊眼推了李兴一把感动地说道:“此去固然风险甚大但陈某自幼打家劫舍被官府追惯了。伯颜虽然实力强未必能奈何得了我。而你李将军是出了名的善于防守又做讨地方官。所以两浙交给你和军师我才有个放心的后路。况且范家军最怕的人就是你你在两浙那些残兵败将才翻不起大浪来!” 在陈吊眼的目光中李兴除了坦诚外看到更多的是信任。他又分辩了几句知道自己终究争不过陈吊眼叹了口气说道:“也好火枪手你全带上还有马匹和虎蹲炮全给你。陈双、许叔恒、刘康、武英、岑文杰他们几个全跟着你北上!” “许叔恒留下他身子骨单薄经不起长久折腾。另外怎么把留在两浙的军队梳理好把建制理顺、军官补充完整他也能帮上你。等带着弟兄们回来后我希望能看到一个安定的两浙一个焕然一新的第二师!”陈吊眼笑着叮嘱。 当天破虏军即将北伐的消息传遍了全军。很多家在福建的士兵起初并不愿意再去更北的地方与敌军拼命但听底层将官说了只有北上才能创造机会全歼达春都喊嗽叫着请求参战。 第二天一早建康府大校场上站满了人。除了第二师士兵外一些江湖豪杰的属下也挤到了队伍外围期待着能有一个机会参与元、宋战争以来第一次在“敌人的国土”生的反击。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复仇的渴望与期盼。 校场是蒙古人留下的很大点将台设得很高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下所有人的表情。陈吊眼的目光从台下缓缓扫过点了点头对着斗志高昂的士兵们喊道:“今天本督要选一个标的勇士北上去杀鞑子有谁愿意随我去?” “我愿意!” “我愿意!” “带上我!”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士兵们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纷纷举起兵刃请战。围拢在校场周围的百姓江湖豪杰也纷纷高举起手臂唯恐陈吊眼不能看见。 “此去敌军是我十倍百倍。很可能要埋骨荒野没有人认识你们后人也未必会记得你们的名字你们还愿意去么?”陈吊眼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安静声音放低放沉以一种沉重的语调继续问道。 “愿意!”人群用更大的声音回答。 “驱逐鞑虏驱逐鞑虏!”有老兵喊起永安之战时大伙曾经喊过的口号。刹那间一个民族在危急时刻出的吼声传遍四野。 “你们的妻儿呢?谁来照顾。你们的年迈高堂呢谁来将养?”陈吊眼的语气突然一变喝问。 很多人楞住了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破虏军士兵战死官府有抚恤金给妻儿。但冰冷的白银无法取代亲人之爱。况且有些事情并不是钱能解决的。 热情之火被现实浇冷后人们心中涌起的是困惑。有人依旧喊着“驱逐鞑虏”但声音己经没有那么决然。有人依旧说着愿意但手臂挥舞得己经不那么起劲。 “我等父母己死于鞑子之手妻儿也丧于战乱!都督去报仇我等愿誓死相随!”人群中挤出几十个福建籍的破虏军老兵站在点将台下大声说道。 “我家兄弟两个!”一个小伙子从百姓队伍中挤出占到了老兵身侧。 “我们早就没家了!”几个江湖豪杰大笑着走进陈吊眼的视线。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点将台前乱了建制乱了队伍却没有搅乱台下的军心。百人千人渐渐地台下分出了层次。 “我等有家也要去!战死了子孙也知道其父辈不是胆小鬼!”几个低级将领冲上前喊道。 这句话鼓舞了更多的人顷刻间台下的士兵都尽力向陈吊眼面前挤场面于热闹中现出些许混乱。 “弟兄们不要挤听我命令!”陈吊眼向下压了压双臂大声喝道。 “大都督有令不要挤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大都督有令……”几十个传令兵策马人群前跑过快将陈吊眼的话传开去。士兵们虽然求战心切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队伍慢慢地恢复了秩序。沸腾的人声在军官们的努力下也慢慢平静了下去。 “此番北上只需要一个标所以我命令……”整个校场上回荡着陈吊眼浑厚的嗓音。 “家中是独子的退场!” “父母需要奉养妻儿需要照顾的退场!” “父子都在军中兄弟同在行伍的父亲和弟弟退儿子和兄长留下!” 士兵们慢慢分开向前后两个方向聚拢。被选中的满脸决然之色。被留下的心里却涌起了淡淡的遗憾。 “我们也去我们战死了家里有人照顾!”几伙本来己经退到校场外的士兵又不甘心地冲回来向陈吊眼请求参战。 更多的人跟着挤回来请求加入勇士队伍。台下的队伍又乱了人们互相推操着争先恐后向前挤。 “弟兄们此去并不需要人多。跟我去的固然是好汉子。留下的也是好儿郎。你们留在两浙的并不是要刀枪入库而是要跟着李兴将军保卫地方安全。用保护你们父母的孝心保护别人的父母。用善待你们妻儿的心思对待别人的妻儿。如果能这样就是对北伐最好的支援!弟兄们你们能做到么?” “能!”士兵们高呼着为陈吊眼也为自己今天的举止而感动而自豪。一些不能加入出击者队伍的人向后退去目光却紧紧定在点将台上仿佛要记住陈吊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好陈双、刘康伍英岑文杰下去把北伐勇士们重新编队分派将官。明天一早咱们出!” 陈双、刘康、伍英、岑文杰四位将领跳下点将台向筛选出来的士兵走去。愿意追随陈吊眼北伐的士兵和江湖豪杰甚多足足聚集了一万余。陈双、伍英等人根据士兵的身体状况和他们的马术技巧又劝退了三千余人。剩下的七千人整理成一个标重编建制。根据级别和资历把其中的军官打散分配到各团、营、队当中去。足足忙碌了一整天终于整顿出一支像样的队伍。好在大多数士兵都出自第二师知道如何与基层军官配合。因此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虽然组织上有些散乱但从外表看去气势却不输于任何一支没打乱编制的军旅。 第三天一早陈吊眼带领将士用罢战饭早早地上了船。建康附近百姓知道他们要去北伐扶老携幼送到了岸边。在父老乡亲的祝福声里战舰升帆起锚切开水波径直向北。 陈吊眼站在第一艘战舰的艘举头四望。只见大江之上白帆点点。两岸青山苍翠欲滴。奔流的(手机小说网)江水将大地切成两半南岸是期盼的人群北岸却是冲天的烽火。 看着眼前的景色想想此后的战局不觉豪情满怀。正拔剑欲舞之时无意间却看到岸边栈桥上立着一个俏丽女子修身长腰一身福建女子出嫁时才穿的红衣烈焰般随着江风飘舞。江岸边人声虽乱却没有任何景物能遮住此人绽放的颜色。 “军师!”陈吊眼楞了一下认出红衣女子的身影来。 曾琴恰恰在此时抬头冲着陈吊眼所立的方向笑了笑伸手解开一头秀。 猎猎江风将她满头青丝吹向半空烟般飞舞。曾琴亦不去管素手轻仰在栈桥上且歌且舞就像一朵雨后的红莲裙亦翩翩亦翩翩。 “等我回来娶你!”陈吊眼不顾一军主帅之威严将双手合拢于口边冲着江岸喊道 一军将士皆惊很快有人认出了舞者的身份。或出于促狭或出于钦佩无数战士于甲板上冲着江畔重复“等我回来娶你!” 江风将勇士们的喊声传播开去在天地间回荡回荡。 炮弹爆炸声一下接着一下重锤般敲打的着达春的耳鼓。他睡不着了披上外衣坐了起来。伺候他起居的女奴以为他又要去巡营赶紧跑过来替他穿软甲被他一记耳光扇倒在地上。几个亲兵听到大帐里边的动静冲进来不由分说将女奴架起拖了出去。 “大人打多少鞭子!”亲兵队长半跪在地上问。最近达春心里烦躁己经有好几个女奴因为伺候得不周到被侍卫们活活打死了。想想今天这个那温软的身体队长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心中默默地想:“谁让你托生在汉人家呢?要是咱蒙古人的女儿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算了把她拖回来吧!”破天荒地达春今天不想杀人。摆了摆手让人把女奴拖回到寝帐里。惊魂未定的女奴含着泪谢恩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讨好达春跪在门口站亦不敢退亦不是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般瑟瑟抖。 “起来吧给我煮壶奶茶来!”达春向下看了一眼吩咐。 “还不快去煮茶记住多放些盐巴!”亲兵队长上前一脚把女奴踢了出去。然后低下头走到达春面前非常小心地劝道:“大人才四更天您是不是再休息一会儿!这个女奴伺候的不好属下给你再去后营提一个?” 后营是蒙古军的随军妓院里边押了很多四处掠来的百姓家女儿。寻常小兵自然无缘一亲芳泽有官职在身的将领们却随时都可以提一个出来玩乐。将领们享受够了就会把女奴赏赐给亲兵。所以亲兵们对将领的私房事十分热衷巴不得他们每人每天用上数十人大家好都分口汤水喝。 “算了本帅不睡了。今晚弟兄们怎样又有多少受伤的!”达春摇头拒绝了亲兵队长的提议。 “还没有人上报打了一夜炮估计少说得三百多人!”亲兵队长麻木地说道仿佛死的根本不是自家兄弟。 他不麻木也没办法最近十天来对面的破虏军仗着火炮犀利专门“欺负”蒙古军。本来这种疲劳战术是蒙古军的特长以骑兵对付步兵的秘诀之一就是在步兵意想不到时动攻击然后在步兵还手时迅脱离。想打的时候就打想停的时候就停。一日之内翻来覆去来上几次步兵即便不被击跨精神也崩溃了。 眼下的情况恰恰反了过来对面破虏军放着两翼的汉军、新附军、探马赤军不打专门向中央的蒙古军大营开炮。虽然从炮火的密度上来看破虏军里这种远程大炮配备不多可架不住他们没完没了的乱轰啊。往往是刚刚入夜对面就开始打*炮那脸盆大的弹丸落下来三步之内肯定留不下任何活物。 蒙古军出营反击无法突破对方的壕沟和鹿砦。不反击刚刚准备就寝炮弹就又飞过来了。整个大营一夜数惊。害得以气力见长的蒙古军士兵们一个个病泱泱的脸上的颜色就像霜打过的茄子甭说冲锋陷阵连走路都提不起精神来。 “你下去吧让辎重营多准备些羊毛、棉花给弟兄们塞耳朵!”达春挥挥手示意亲兵们离开。 亲兵们答应一声走出寝帐去了。空荡荡的帐篷里只剩下达春一个人身影被烛火映在帐壁上忽长忽短说不出有多孤独。 雩山防线崩溃是早晚的事这一点达春心里很清楚。就在七天前从广南东路开过来一标破虏军打着山地旅的旗号翻过大庾岭趁南安守军不各夺下了南安、南康和上莸三镇。达春从赣、吉两州调派了万余新附军去征剿被人杀得打败而归。据侥幸逃回来的溃卒们讲此标人马都是些畲族生番走起山路来如履平地。手中除了破虏军常见的钢弩外还有一种冒青烟的长筒隔着几百步的距离“乒”地一响就能把人放倒一大片。 这支人马拿下南安军后没有向赣州进而是杀奔了龙泉、永新方向一旦他们与罗霄山中林琦带领的残匪汇合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的联系就有被切断的危险。那也就意味着万一雩山战役失利大元兵马只能向北奔往抚、饶二州去与那早就该被斩示众的胆小鬼吕师夔汇合。一个月前达春曾经多次上本忽必烈想以畏敌怯战保存实力的罪名除掉他。如今落了难去投奔此人难免不会遭到暗算。 想着周边局势达春的思路逐渐转到江南战场的全局上来。范文虎在两浙己经全军覆没了这是五日前他得到的消息。如果把两浙战场和两江战场放在一处考虑达春凭借直觉敏锐地判断出文天祥在江南西路战场的目的不仅仅是想夺回这片战略要地。破虏军的胃口很大极其可能想把大元十几万兵马一口吞下。但名将的骄傲和对蒙古军近战能力的自信又让达春不愿意接受这个推论。 “两江的兵马加在一起足足二十余万。而破虏军在这里充其量不过五万以五万人试图围歼二十万除非文天祥疯了!”达春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但在此同时又感觉到战局的失控。破虏军推进度不快对后方依赖性强士兵体力不及蒙古儿郎这是事实。但破虏军守起城池、堡垒、山头来那份出色的防御能力可是世上无人能及的。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林琦麾下的一个营进入了宁冈达春记得当初自己派了五千兵马去夺城结果十倍于敌的兵力与对方纠缠了两个月直到敌军弹尽粮绝了才把宁冈夺回来。即便如此依然没能挡住敌兵溃围而出。 他思考着犹豫着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外边的炮声渐渐听起来不那么刺耳了女奴奉茶的脚步声听在耳朵里也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犹豫中透着少女特有的调皮。 浓浓的奶茶香钻进达春的鼻子这是地道的草原奶茶。用粗茶砖加牛奶、黄油调制江南长大的女奴们调制不出这个味道来。达春抽*动着鼻子转过身刚好看见女儿塔娜担优的神色。 “爹喝杯奶茶吧!天气热喝茶解解暑!”塔娜把茶杯捧起来学着汉人待客的礼节举到达春面前。 “小心小心别烫到。咱蒙古人的奶茶不能这么端!”达春心里最后的一丝烦恼也化作了对女儿的怜爱一边抢茶杯一边大声叮嘱道。 “还好了用细瓷碗装奶茶别有一分意境呢!”塔娜放下托盘笑道。淡褐色漂着油花的奶茶盛放于雪白的细瓷碗中的确看上去与铜碗有很大差别。没了草原上那分固有的粗豪反而呈献出几分江南的雅致。 “你这孩子!”达春拿女儿没办法小声斥责了一句。后路的不安宁使得塔娜避免了被送回大都名为与公主为伴实际上充当人质的命运。但多年在江南生活的经历也使得这个本来野性十足的蒙古少女染上了许多南方人的“恶习”。 非但是塔娜几乎所有蒙古贵胄包括达春自己。对江南汉人的“恶习”都没有抵抗力。他们被传染了天天洗澡的奢侈习惯没有清水洗身就无法睡觉。他们沾染了以青菜、鲜鱼下饭而不是顿顿大块吃肉的浪费吃法。有些年青人甚至沉迷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动辄吟诗作对顾影自怜身上再见不到半点草原男儿那纵马逐风的英雄气。 “再这样下去我们比汉人还像汉人了!”达春的一个幕僚女真人完颜泰和曾经这样说过。 对这种观点达春只能一次次报以苦笑。契丹人染上了汉人的恶习被女真所灭。女真人变得越来越像汉人亡于蒙古。如果蒙古人变成汉人呢背后还有哪个民族即将崛起?这一切达春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血脉高贵的蒙古人在低贱的南人面前有时候完全是个小学生不顾一切的学不顾一切地迷失自我。 “我怎么了用细瓷碗喝茶不好么至少不像铜碗那么沉!”塔娜拧着鼻子分辩道。 “荷叶呢她跑哪里去了大半夜的让你来烧茶?”达春没有兴趣与女儿在这种小事上争论抿了口奶茶爱怜地问。荷叶是那个女奴的名字蒙古人对捉来的奴隶不愿意记住他们的本名常常随便安一个容易记住的称谓即凑合。所以男奴通常被称作柱子、石头女奴多叫桃花、荷叶、马莲等。 “我让她去给青云骢添草了她烧茶烧出这个味道来。爹爹不睡女儿也无法睡!”塔娜看了看达春熬红的眼睛回答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心疼。 “我没事当年跟着大汗北征比这累多了!”达春笑了笑用一些陈年旧事来安慰女儿。 “可当年大汗对于信任有加啊那时候人累心不累!”塔娜叹息着提醒。 “是啊当年我九拔都史大郎还有李恒被视作大汗的四狗就像当年成吉思汗帐下的者别、木华黎他们一样!”达春放下茶杯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九拔都张弘范死了有一种谣传是被忽必烈毒杀。史天泽的儿子史格也死了据说是饮酒过量从马上摔下来暴毖。李恒结局稍好被破虏军细作刺杀。当年的四杰就剩下自己一人了猛然想起这些旧事达春心里好生悲凉。 “我听说者别将军当年在西域追击敌军因敌情不明而果断退兵曾经受到成吉思汗的嘉奖呢!”塔娜给自己也倒了杯奶茶偷眼看了看达春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女儿家别搀和男人的事!”达春登时变了脸色低声呵斥道。 “爹我不搀和你指挥打仗但也不能看着你成为大汗的弃子。就像九拔都那样稀里糊涂被人害了!”塔娜放下茶碗低声嗔怪道。 “一派胡言。大汗对我恩重如山浩荡皇恩我纵使肝脑涂地也难相报!”达春的双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厉声呵斥了几句。大踏步走到寝帐口掀开帘子见亲兵们都站在二十步之外才放下心来转过身低声命令:“滚回去睡觉没我的命令不准再出营帐!” 塔娜从小就不是能受委屈的人见父亲如此对自己梗起粉颈不服气地反驳道:“既然大汗对你信任有加您还四下张望什么。亲兵们奉了我的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寝帐。今晚您别当大军主帅做一回我的父亲让我把话说完!否则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心服!” “你这孽障!”达春怒骂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接连说的话都是汉家词语。放下帐帘压低了声音喝问道:“从哪学来这么多坏心肠。咱蒙古人都是大汗的奴仆纵然被大汗踢死了也不应该抱怨大汗一个字!” 这是达春的心里话。从小到大他就被灌输这个观点。草原上信奉强者为尊身在上位者对下位者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黄金家族内部争斗不断但大多时候身为大汗的人可以做到派个使者把拥兵数万的武将脑袋提回来。而那个武将明知必死也很少反抗。 “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奴仆。您也不是。爹您看清楚没有大汗早就不信任你了。明着让你替他经略江南实际上吕师夔、范文虎这些人都不肯再听您的将令。包括武忠、孔威这些小喽啰离您这么近都不肯派兵过来帮忙。如果没人给他们背后撑腰他们敢这样做么?”塔娜的反驳声压得很低却句句重锤般砸在达春的心窝子上。 “他让女儿回去陪伴公主明知道路上不太平他又何说来!他让您防御江西伺机反攻。可吕师夔却从两广退到了江西转眼跑到了江东他如何处置的!眼下咱们替他强顶着数万大军他的援兵呢粮草呢?怎么还不见踪影!” “胡说伯颜大人己经赶到了庐州马上就要渡江了。援兵马上就到。都是咱真正的蒙古人肯定把局势扳回来。你别乱猜局势我清楚。如果真如你想的那样我自然会做相应安排!”达春听得额头冷汗淋漓而下兀自强辩道。 武 有些事情他想过但是强迫着自己不去相信。现在被女儿一一列举出来分析刹那间心头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爹您别糊涂了。伯颜大人的兵马虽然强但庐州离这里远着呢破虏军也不是傻子就不知道沿江抵挡一下。若论水军咱大元远不如宋人。”塔娜走到地图前指着长江的位置分析。“且伯颜大人即便能准时杀过来到那时您手里能剩下多少人马。手中没有兵马的人都是什么结局不用我说您应该知道!” “你休得胡说为父绝不会做对不起大汗之事!”达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出的话三分像对女儿申饬七分像跟自己赌气。 塔娜最后那句话刚巧戳到他心头痛处。趁目前手中实力没受到巨大损失前主动与破虏军脱离接触这个方案他不是没考虑过。但主动放弃雩山防线就意味着他达春在江西彻底失败。战争的模式己经变了凭借一个孤城阻挡敌军数月乃至数年的传奇已经成为历史。放弃了雩山防线就意味着放弃整个江南西路。这么惨的失败达春接受不了。 他是个知兵之人站在破虏军角度上考虑两江乃残宋必争之地。荆楚平坦在没把握与骑兵在平原上作战的前提下破虏军不会轻易出兵荆湖南北。两浙低洼加之民风文弱更非可守之地。只有拿下两江来残宋才能建立一个相对封闭的防御线让士兵和百姓都得到些时间休整。 第三章 碰撞(四) 不光是达春即便换了忽必烈本人来丢失两江的骂名他也承受不了。那意味着连续六年来的江南战略彻底失败。也意味着大元与残宋之间的战争从战略进攻就此转入战略相持。还意味着忽必烈赖以炫耀的夺位赌本覆灭大宋成为一个彻底的大笑话。 因此任何一个主动放弃江南西路的人都是大元的千古罪人。即便是他手握重兵忽必烈一时投鼠忌器不敢降罪于他。将来也会让他身败名裂。除非他真的拥兵自重像当年李檀和今天的乃颜那样用自己的全族的身家性命与忽必烈赌一赌。 “你退下去明天我安人送你过江回咱们部去嫁人!”达春伸出双臂抓住女儿的肩膀摇晃嘴里出低低的咆哮声如同一只落入陷阱中的野兽。“我不能让你把全族的人都害死。你中了汉人不中文贼的毒太深了你疯了我不能陪着你疯!” 塔娜疼得脸色雪白肩膀上传来的痛楚和内心传来的痛楚深深地交织到一起。曾几何时眼前的父亲在她心目中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可现在她明白了父亲不是。父亲宽阔的脊背在黄金家族面前永远是弯着的。 “如果我们撤向兴国……”她喃喃地说道。如果眼下趁林琦、西门彪和破虏军山地旅没汇合前放弃赣州主动撤到兴国江州一带的话未必不是一步妙棋。不但可以避免全军被围的命运对朝廷还可以用“为了主动接应伯颜过江”的借口来搪塞。战略上此地进可以再攻江西退可以退往淮南。手中有兵就不怕朝庭降罪。大不了在将来战局明朗时父女两个驾船出海避祸也好过在这里苦握。 “你不要再说明天早上就走我派一千骑兵送你走!”达春用力将女儿推出了帐篷。然后用身体堵住了帐门看着墙上的地图喃喃道:“伯颜大人会及时赶来的只要他赶来了破虏军就全盘尽墨。伯颜大人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伯颜大人真的能及时赶来么?达春心里没有答案。他看见一只飞蛾围绕着油灯转来转去明知道前面危险依然无法摆脱那一线光明的诱惑。 猛然间飞蛾振翅扑向了炙烈的火焰。 庐州城己经确确实实变成了一座大兵营每天进进出出的全是顶盔贯甲的蒙古铁骑。大元朝军纪早就“名声在外”这次来的又是其中最“讲道理”的蒙古军所以百姓们只要方便逃的早就逃到乡下去了。即便是不得不留在城内的朝廷命官和豪门大户也把家中女眷偷偷送到了临近村落里去“郊游”把家中值钱一点儿的东西挖坑买到地底下以免这些女子和金银不自觉地“勾引”了一等人害得人家不顾名声找上们来求索。 街市几乎在一夜间萧条连天空中得鸟雀也识趣地远遁而去。对于这种人间鬼域般的荒凉景象处在其中的蒙古将士们浑然不觉。相比于周边环境他们更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大军能开拔到前线以便他们开始娱乐般的砍杀。自从上一次临安不战而下之日算起武士们己经很久没这么大规模集结过了。或者说两淮一带从来没集结过这么多货真价实的蒙古军。想想吧十七万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当年成吉思汗攻破花子模**中真正的蒙古武士不过才四万余人。拔都汗从西域把疆土扩展到多瑙河畔所部蒙古军不过两万。大伙儿不知道南方那个姓文的汉人究竟使出了什么魔法居然让大汗调动倾国之兵来对付他。 有的士兵年龄己经很大头盔下面露出一缕缕白。但从他们苍老的面孔上你根本看不到一丝对战争的厌倦。相反在这个城市里无论百战老兵还是初上战场的少年眼里都闪耀着嗜血的渴望。 大多数蒙古人不认识字也疏于理财。他们的家族自曾祖父那一代起就跟着不同的大汗东征西讨杀汉人、杀色目人、杀女真和契丹人也杀蒙古人。可以说除了娴熟的杀人技巧外他们一无所长。如果没有掠夺和战争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 而伯颜所下的征令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除了蒙古人自己外全天下的民族几乎让大汗征服光了。这次南下攻宋也许就是蒙古民族的最后一战。若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些士兵们其中的一些人就能飞黄腾达得到一个大大的官爵以及与官爵相对应的牧场、农田和奴隶。即便不能因军功而爬上高位至少能通过城破后的屠杀和劫掠得到能花上十几年的财富和回到族中与他人吹嘘的资本。即便不小心战死了当然在大多数人心里这不可能汉人特别是汉人中以懦弱为名的南方汉人怎么可能有机会杀死蒙古武士呢。所以这种比方是晦气的非常不恰当的一种假设。即便在战场上被汉人杀死了士兵们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遗憾什么呢在草原上大伙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战死了反而不必回塞外去面对每年冬天那难握的风霜。 与士兵们几乎沸腾的求战心境不同临时腾空的府衙里伯颜还有几位大元朝四处争战了数十年的老将们举止反而越来越谨慎。 如今的汉人己经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汉人了那个名字叫文天祥的人在短短五年间让他们脱胎换骨。已经有数名以谋略著称的宿将栽在这个大宋状元手里。索都、李恒、张弘范、刘深他们其中随便一个都非庸庸碌碌之辈。即使是那个屡战屡败最后尸都不知埋到哪里的范文虎当年也是排得上号的大人物。忽必烈汗得到他的投诚的消息时曾经从毡塌上跳下来赤着脚在泥地里转了三个大圈边转边庆幸长生天保佑让大元从此没有了值得重视的强敌。 而这些人转眼都败在了文天祥手里或被破虏军阵斩或被忽必烈汗诛杀。征南名将中如今只剩下一个达春还在江南西路苦苦支撑他的求援信一封挨着一封信使队伍几乎从赣州排到了长江边上。 在如此辉煌的战绩下如果谁再能得出文天祥不会打仗的结论那他昨夜睡觉时一定是脑袋被风吹了此刻在闭着眼睛说胡话。但若说文天祥会用兵伯颜麾下的宿将们却看不出此人到底打算干什么为何一出手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昏招。 就在今天早上盱眙军(今盱眙)和无为(今庐江、巢县一带)军的统军万户同时遣使告急说有一伙破虏军约数万人马于前日跨过了长江趁守军不各拿下了真州(**)目前其前锋正向滁州一带快推进。 听到这个消息正准各调遣兵马分头从薪阳口和雷江口过江的伯颜大吃一惊立刻擂鼓聚将与麾下的那颜们探讨破虏军此举的用意。 十几位蒙古老将们议论纷纷猜了小半日也没猜出破虏军将领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两淮过江的最佳地点有三处皆为当年大宋名将曹彬南下灭残唐所开辟。一为薪阳口、二为雷江口三为采石矶三处水道江面狭窄当年宋军南下时曾经先后在那里搭设浮桥接应大军过江。在得到陈吊眼攻占建康的消息后蒙古军己经决定绕路南下。伯颜没有派遣兵马去距离庐州最近的采石矶对岸与大宋水师做过多纠缠而是直接调头向西。西线南北两岸皆为大元所占如此狭长的水道宋将杜浒即便有心派舰队巡逻也无法挡住大军的脚步。 谁也没想到一口吞下建康的陈吊眼还不甘心居然主动杀过江来。滁州距离庐州不过一百五十余里如果蒙古大军继续按原计划渡江庐州肯定会落入陈贼手中。到那时十几万兵马的补给线就会切断不但无法支援达春恐怕连自己的退路都保不住。 可这样一来陈吊眼等于把他自己送入了死地。隔着一条大江破虏军很难及时得到补给供应。两淮百姓虽然心向大宋可这里是十年九灾之地加上百年来战火不断民间贫瘩得连老鼠都打算搬家了。除非破虏军向蒙古军学习把打下的一切地方当作敌国直接从百姓手中抢粮。 “依卑职所见此乃陈吊眼的疑兵之计。真州附近水面宽阔便于大船往来。陈吊眼故意拿下真州就是为了让丞相心中生疑。我军若前去剿贼其必遁江而走。若不去剿则此贼虚张声势威胁我粮道……”争论了一会儿伯颜麾下爱将诺敏上前说道。 诺敏出身于札刺儿部他的家族是最早追随着成吉思汗扫平蒙古的诸部之一。因此他的在军中地位非常尊崇非但伯颜很看重他其他年青贵胄将领也以其为楷模。他的话音未落立刻有几个年青的将领站起来对此观点表示支持。 蔑儿乞部也是最早被成吉思汗并入麾下的部落之一其部出身的年青将领奥敦格日乐身份最高贵自我表现的心也最切。见伯颜对诺敏的话连连点头有心从中分些好处向前走了几步站到诺敏身边大声说道:“末将赞同诺敏将军的看法。末将仔细解读了以往战报关于破虏军的描述。现文贼用兵一贯避实就虚从来不肯与我军主力硬碰。此贼通常做法是以一小股部队作为疑兵拖住我主力于战场之外。而贼兵则集中力量击我外围当我外围人马被重创后主力即使赶来也无法再挽回全局!” “的确如此!当年福建作战文贼以西门彪、林琦骚扰赣州使得达春无法全力以赴。接着又扶植乃颜与我作对使大汗无法集中倾国之力南下。如今我大军过江在即又遣陈吊眼到两淮流窜。分明把陈吊眼用做了第二个乃颜!”塔塔儿部的老将塔赖捋着胡须说道。 在接到率军赶往庐州集结的命令后平素分散在各地卫护中枢弹压地方的蒙古军将领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了。因此每个人都对敌手的用兵特点做了些研究。近几件南方报纸风行日常能买到的报刊不下十几种。把那上面关于破虏军战绩描述的文章摘下来汇总不难总结出上述结论。 坐在帅位上的伯颜微微点头手捻着胡须眼睛却紧闭着如同已经睡着了般所做动作不过是与众人相敷衍。这些结论与他内心的设想吻合但这些结论却对决策毫无用处。陈吊眼北上打得是拖延时间的主意不假。但识破了敌军的阴谋不能于阴谋就此化解。陈吊眼如此大张旗鼓的过江为的就是吸引大军的注意力。无论你说他是送死也好虚晃一枪即退也罢你都必须面对他兵锋己达滁州这个事实。只要这支力量在建康附近存在一天哪怕他明天就退回江南去都表明庐州时刻在其威胁之下。 “依末将之见眼下我军应兵分三路。两路过江一路迎击陈吊眼!”薛良格部出身的下万户格根见伯颜迟迟不语走上前试探着说道。 闻此言伯颜猛地睁开目光如炬照得座前所有人都觉得头顶亮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压下那些切切议论的声音伯颜方开口问道:“格根将军如果本帅兵分三路你看如何分法?” “两路继续过江一刻不停。一路立即调转马头回击陈吊眼!”格根见上司问躬了一下身大声答道。 “废话方才几位将军己经剖析了其中利害分兵迎击这个道理还需用你来讲?”老将塔赖回过头不满意地斥责道。 薛良格部是个位于极北之地的小部落被武力并入蒙古族内的时间晚所以其部族在军中一直被诸将当作外人。方才诸位将领所做的分析己经接近了伯颜需要的答案。只是大伙都不想在伯颜没做主张前过分显示自己所以才没提出剿灭陈吊眼部的建议来。格根这一出头等于抢了所有人的功劳一些同样资历的将领不方便指责他有着近四十年作战经验的老将塔赖可不会给他面子。 格根被骂得满脸通红后退了两步狼狈地说道“末将末将不是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末将末将的话还没说完!” 塔赖眼睛一瞪还欲训斥。却听见上面伯颜动了动身子虎皮椅出“咯吱”一声微响。 猛然间塔赖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伯颜大人在军中素有公正之名虽然这次大伙是从各地匆匆集结而来可决断之权都在伯颜一人手中。如果没出兵先让他有了倚老卖老印象今后的功就不用想立了。 想到这塔赖收回己经到了嘴边的斥责之词退回了自己的坐位上。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年青将领见势不妙也赶快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坐在帅位上的伯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懊恼。当年他与忽必烈汗南下时将领们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十年不到的功夫这些家伙把宋将的恶习全学会了说不定某些地方还会“扬光大”。以一支带上了暮气的大军对付一支如朝阳般升起的新军取胜的把握看来未必有原来想得那样大。 伯颜叹了口气压下心中所有不满。此刻还不是立威的最好时候等与破虏军真正交了手才方便挨个敲打这些百战悍将让他们收敛一下骄娇之气。带着几分鼓励的口吻他向格根问道:“你能不能细说如何分兵为什么要去攻打陈吊眼!不用急本帅想详细了解你的看法!” 格根听主帅如此问心里有些感动仔细理了理思路小声说道:“我想敌军之所以冒险而来必是心有所图。即如塔赖、诺敏诸位将军所分析的那样是为了把我军吸引在外围战场以便他们有充裕时间经略江南。那也就说明江南战局己经到了关键时刻达春将军、吕师夔将军所部人马危在旦夕。所以我部过江增援人马动身宜早不宜迟!” “危言耸听!”很多沙场老将皱着眉头想。虽然在战略上诸将己经给了破虏军足够的重视。但他们其中大多数人不认为破虏军真的有能力威胁到达春安全。当年歼灭索都破虏军是集中的全部兵马再加上张世杰的二十万大军才在千钧一之际完成了任务。如今破虏军一部在两浙一部在两广。仅仅拿出三分之一力量即可全歼达春除非长生天故意帮他们忙一夜之间让蒙古军全部失去战斗力! 但老将军们都礼貌地保持了沉默塔赖的遭遇在前摆着。既然伯颜大人有心提携眼前这个叫格根的薛良格小子大伙也没必要扫一军主帅的兴。 抱着这个念头老将和新贵们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可格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我军人马虽多可都来自北方。平时听说过破虏军的厉害可破虏军到底厉害在哪里火器犀利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唯一能给我们提供详细情况的就是达春、吕师夔两位将军和他们的部属。所以破虏军才不惜血本用一个陈吊眼与我们换歼灭达春和吕师夔两部人马的时间!” “说下去继续说下去!”伯颜从椅子上站起来略显苍老的脸上己经丝毫不见了刚才那种疲倦之色。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年青人的赞赏。 “所以末将判断。破虏军非但派了陈吊眼北上而且会派水师沿江巡逻尽力破坏我沿江船只渡口以达到拖延我渡江时间目的。所以两路过江之兵一明一暗。明的赶往雷江口架设浮桥修建炮台征集民船虚张声势。如敌军不来则趁机过江。如敌军水师来则凭借岸上炮台和狭窄水道誓死与之周旋。暗中则派大部人马快赶往薪阳口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手段渡过去。待敌军毁掉我雷江水道大军己经从薪阳口过了江随时可给达春将军支援了!” 格根继续说道仿佛己经算到了两路过江兵马中必然有一路会被破虏军水师所阻。 这个观点很令人震惊也着实令人无法相信。过了建康后长江水道骤然变窄。很多地方如薪阳口和雷江口等处江宽不足一里。虽然江水湍急但在如此狭窄的江面水战己经接近6战。逆流而上的破虏军水师大舰在两岸强弩和不计其数的江防小船的威胁下未必能占多少便宜去。文贼如果真派水师逆流行到这两个地方强行阻止大军过江那只能说明一点文贼真的豁出老本去了。 “你继续说6路呢我们派多少人去追杀陈吊眼?”伯颜点点头问道。年青的格根的看法未必完全准确但他的确是帐下诸将中第一个摆脱老眼光和蒙古人的自大综合考虑了敌军的长处给予残宋劲敌般尊重的人。 “三万!”格根报出的数字又吓了大伙一跳。“必须集结数倍与敌的兵马全歼了陈吊眼。只有全歼了陈吊眼这支偏师才能威慑住建康敌军让他们不敢贸然打庐州的主意。也只有这样才能打破文天翔拖延时间的算盘。大帅既然起倾国之兵而来不妨把此战看作残宋与我大元之间一场真正的对决。双方谁也别留下实力真正的硬碰硬!” “说得好对决!”达春哈哈大笑他很欣赏“对决”这个词汇。十七万清一色的蒙古军这也的确是忽必烈能拿出的全部家底。水师阻断大江偏师深入敌后主力云集江西在南方文天祥也的确拿出了全部力量。 格根说得对这是大元倾国之力与重生后大宋倾国之力的一场真正的碰撞。国家的实力士卒的素质武器的优劣将领们的谋略和朝廷中枢的智慧诸多条件综合起来全部集中在这一瞬。未来谁能真正的主宰脚下这片土地也将在此一战后见到分晓。 第七卷逐鹿第四章惊雷 夜己经深了大都督府门前的街道却依旧热闹。三三两两穿着长衫的读书人坐在大都督对面不远处酒楼内靠窗子的矮几旁一边喝着淡酒一边交流着道听途说来的“最新消息”。 他们都是各家报纸请来的“执笔”将天南地北的新鲜事综合成文就是他们谋生的根本。但是这年月无论什么消息都没有从大都督府流传出来的消息受百姓欢迎。几年来什么胜利了、讨伐南洋了、邵武那边推出新兴产品了丞相府即将颁最新商贸条例了种种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大新闻最先都是从大都督府里流传出来的。谁能抢先一步把最详细最准确的消息刊出去谁家的报纸就能多销几成。 您可别小看了这一个铜板一份的报纸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利润可集腋成裘啊。拜官府开办的各种学校之福如今福建各地识字的人多关心家国大事民间买卖行情的人也多。几个人合着买一份走那就是一份不小的利润。况且报纸销量到达一定数量后就可以向福建安抚使陈龙复申请“教化”补贴那可是一笔大数目无论报纸的主要内容侧重点在哪方面只要报上去的销量经得起查证办报纸的本钱就全回来了。 况且随着报纸销量的增长还可以多招揽一些婚丧嫁娶的声明了、商品打折的通知了。加上一些道家增高水、佛门大力丸什么的告示。虽然仗些东西眼下在报纸上还成不了大气候但总归能给东家带回些外快来。各位“执笔”们的腰包也会跟着鼓上几分。 所以平素里各家报馆都派有专门的“执笔”紧盯在大都督府门前。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门前那几块告示牌贴上了新的邸报或者府门里有负责布消息的小吏出来立刻把消息传回报馆。经讨卞笔、执笔们的推理、演绎然后以最快度印成文字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分到报童手中。 眼下是在战时出于安全考虑闲杂人等非经允许不得靠近大都督府门前三十步内。但这些保安措施难不住头脑聪明的生意人他们就在大都督对面的街上租了院落开了各种档次的茶馆、酒楼。有钱的“执笔”们等消息等累了自然可以到楼上去小酌甚至可以叫几个卖唱的女子前来助兴。没钱的闲汉下了夜班不想睡觉的工人也可以聚集在底层在临街的铺面租条板凳沽上两碗粗酒点上几碟子盐水田螺边糊弄肚子边等一些前线传来的好消息鼓舞劳累了一天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和精神。 此刻心情最为矛盾的是那些上夜班的堂棺他们总是一边期盼着对面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不要闹出什么动静让赖在店里这些夜猫子们全百无聊赖的散去以便让他们自己也能早些回家歇息。一边期盼着对面那个令人充满希望的地方赶快弄出一点动静来以安慰大伙都盼得有些饥渴心灵。 “唉陈吊眼攻建康去了不知道攻下来没有。这千里转战兵法有云必蹶上将军啊!”有人不开眼看不出酒楼热闹的氛围下掩盖着欲燃的烦躁打着哈欠说道。 “呸贾老六你个乌鸦嘴喝多了还是没睡醒连临安都光复了还奈何不了个建康?回家去回家去别没事给大伙填堵!” 立刻周围响起了一片呵斥之声。楼上、楼下无论穿长衫的还是穿短褐的纷纷站起来唾骂说话者缺乏头脑。破虏军是什么那是保护着福建和两广百姓的一把剑啊如果这把剑折了叫剑后的百姓如何生活?咱福建百姓虽然不好战但几年来军队的战绩和百姓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对商家来说一场大的胜利就意味着他们的商路又畅通了几分不受色目人盘剥的销售地点又增添了数处。对于功名在身的文人来说那意味着他们在福建各职能部门的“实习”时间又缩短了几分又有数个变成后方的府、县空出官员的位置来需要补缺。对于平头百姓、市井小民而言则意味着打工机会更多自家出征的儿郎们平安归来的希望更大。所以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期望破虏军战败。虽然等消息的时间非常难握但几乎所有人都坚定的相信大伙一定能等来好消息。 “各位爷各位爷我说错了我给大家陪罪了还不行么!”贾老六见犯了众怒赶紧站起来四下作揖。一边说着讨饶的话一边冲店小二喊道:“小二哥给楼上各桌子换壶新茶水钱算我帐上!” “嗯这还算句人话!”楼上的读书人得了好处笑骂着坐了下去。楼下跟着起哄的人也不稀罕那壶免费茶骂了几句过后把话题即转到了接下来可能生的国家大事上。有人认为临安打下后大宋国土己经光复了大半朝廷必然会择日迁回临安战事也将告一段落。也有人认为北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双方在长江一线还会有一番争夺。还有人认为既然长江以南的元军都不是破虏军的对手长江以北的元军也必然不堪一击。文大都督接下来必将带领大军北伐直捣黄龙府完成当年岳飞大元帅没能完成的遗愿。 “那可不成他们北方人不愿意让蒙古人骑在脖子上得自己去打。凭什么让咱福建人为他们流血!”底层角落里有个声音醉醺醺地说道。 无数双愤怒的眼光向那个角落望去入眼的是一个穿着打补丁的长衫却连条板凳都不曾租的醉汉。看样子是个读书人但落魄太久了以至于混到没钱上楼的份上。偏偏此人还不觉寒酸摆着一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一文钱两大碗的粗焙不住地说些冷言冷语。 “我说你这个人眼界咋这么短呐还读过书呢就没学学人家文大人那样胸怀天下。文大人说过咱要为了不当奴隶而战!”距离读书人不远的另一个声音大声反驳道。 他的话赢得了满堂喝彩为了不做奴隶而战破虏军新兵训练时喊的一句口号。五年来这句话随着破虏军的捷报传播了福建和两广。 “就是就是不把鞑子打狠了他今天退过了长江明天又杀了回来。况且北方人不是咱们大宋百姓么咱能帮拉他们一把时为什么不拉他们一把!”人们跟着议论都觉得角落里那个落魄书生说话太刺耳。 楼上喝酒的人听到热闹顺着楼梯向下探了探头。有人立刻认出了读书人的身份低声向周围的人打听道:“那不是被《闽江》报馆扫地出门的陈德光么怎么混到如此境地?” “他是自找的如今谁还敢用他做执笔。大都督府无论做什么事出什么文告他总是要给挑毛病出来。总之全大都督府的人都是瞎子每一个人有他看得清楚时势。本以为靠骂街能博一个清流的名声出来。谁知道大都督府对这种人根本不理睬他扬不了名性子又古怪没个报馆敢用他。去做各部衙门按规定做小吏慢慢熬出身他又自觉屈才。所以就终日赖皮膏药一样在楼下混着等着有人慧眼识英雄!”有些笑骂着向众人介绍楼下那个书生的来历。 约法大会召开后大宋举士制度随即进行了改革。推举和科举并行凡有功名在身的士子都需要先到邵武学院培训然后再去大都督府下属各部门做小吏实习当熟悉了政务运作方式才能补缺为官。 大多数读书人接受了这种安排虽然如此一来大伙要熬很长时间才能出头。但比起当年虚职泛滥不钻营就补不上实缺儿的情形并不见得有什么损失。但总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样做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抱着各种心思和快迹的幻想成为新政的坚决反对派。他们不去接受培训也不去做做小吏实习终日以指责新政为乐。让他们想些具体错失他们又一条想不出来。这些人在福建混得人人都嫌偏偏新政规定不能因言论而罪人所以官府虽然觉得这伙人讨厌却着实拿他们无可奈何。 民间的各种新兴势力对这些无聊的读书人也很看不上眼。通常采取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但总有一些见不到光的力量在背后偷偷地给这些人以支持。让他们在千夫所指的境况下找到坚持错误的理由。 “哼!什么玩意儿!”楼上有人骂了句粗话把半壶茶水顺着楼梯角泼了出去。 星星点点的水花溅到了陈德光头上他抹了把早已麻木的脸对这无数双包含着鄙夷和愤怒的目光大义凛然地说道:“打仗是要死人要花钱的。即便胜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只成就某些人的虚名。所以当年咱高宗爷就不贪图这些只打到两淮就停了下来。这才有后来咱一百四十多年平安日子!” “呸亏你还读过圣贤书。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一个瘸了条腿的退役老兵蹒跚着走上前指着读书人的鼻子骂道。“还读过书呢肚子里边除了用来喷人的粪汁什么都没装。要死人怎么了那看死得值不值。文大都督说过为了咱百姓不给鞑子当奴隶而战。听清楚没有是所有百姓。包括你也包括别人。当年老子要和你现在一个念头你他***早给人祭刀了!” 他的话赢得了满堂喝彩为不当奴隶而战这话在五年前听起来雄壮其时却没太多的人能理解。但眼下在享受了最初的自由有了最粗陋的物权后己经有很多人明白了受奴役和自由之间的差别。 除非脑袋被驴踢过否则享受过一天自由的人都不愿意再去做奴隶。穿补丁长衫的读书人显然属于被踢过那一类。把身体向角落躲了躲避开退役老兵的手指喃喃地说道:“你你辱没斯文。什么奴隶圣人云若使天下安定必使贵役贱上役下贤役不肖……” “我看你就是最贱!”老兵拎起陈德光德脖领子大声骂道。虽然同是在楼下喝最便宜德粗酒但他的心思与陈德光的心思显然格格不入。 “揍他揍这个没良知的!”同样是孔门子弟楼上喝酒的人也不支持陈德光扶着楼梯大声为退役老兵鼓劲儿。 “算了算了好鞋不踩臭狗屎!”眼见要在自家酒馆生斗殴事件掌柜地赶紧冲出来抱住退伍老兵劝架。“您这是干什么呢。他们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觉得精神。像躲狗屎般别理睬他他早就消停了!” “你们无知浅薄根本根本不懂……”陈德光从老兵手里挣脱出来一边向外走一边摇着头嘟囔道。仿佛整个酒楼的人都是白痴唯独他领悟了大道般。 “喂您还没给钱呢。两碗粗酒一碟田螺!还有昨天欠俩的一共四个铜板!”小伙计追上来拎了块签了名字的黑木板说道。 “明天明儿一块给行么?”陈德光终于红了脸在衣袋里摸索着说道。见小伙计眼神里带着鄙夷终于知道赖不掉帐脱下长衫来放到伙计手中“先押着明天明天等大都督府给的读书补贴下来我再来赎!” “您可是读书人!”小伙计没有办法把打了补丁的长衫丢回去气哼哼地敲打着黑板说道。显然陈德光这类读书人的信誉在他们眼中早己破了产。 “的的的”就在此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的心思立刻从陈德光的长衫上收回来满怀期待地向马蹄传来的方向看去。 几个信使打扮的士兵骑着千里挑一的良驹快冲进众人视野。大都督门前立刻涌出两队卫士迎了上去。有人上前拉住马缰绳有人核对相关文凭并将累得几乎虚脱的信使搀扶下马背。 “来了!”各家酒楼的窗户同时被推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盯向大都督府门口唯恐眨眼间错过了今夜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 信使被搀扶进府衙后就没了音信大都督府门口的灯亮着把等待的时间衬托得如此漫长。终于有几个小吏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把数张告示贴在警戒线外的邸报栏内。 片刻前还热闹的酒楼里再不见客人的踪影两三个新来帮忙的短工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去追讨欠帐。这种场景掌柜见得多了反而不着急。拨拉拔拉算盘得意洋洋地吩咐道:“去多备些酒来各种档次都要。看样子今晚有重大消息!”说完冲着街道对面喊了一嗓子:“各位什么事情啊哪位读书的给念念让老汉我也长长见识!” “破虏军攻破建康!”有人兴奋地喊道。 “噢!”掌柜地耸耸肩膀脸上带出了几分失望。按他的预计破虏军肯定能把建康拿下来打不下建康才是新闻。今看来晚多预各的酒菜是卖光的没指望了。 “王师王师北渡北伐了!”另一个声音激动地喊。 “啪啦!”掌柜的手一哆嗦算盘掉到了柜台上。几个正准各去后院搬酒的店小二楞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数年来大伙被鞑子从两淮赶到两浙从两浙赶到两江从两江又赶到了福建又从福建差点被赶下大海。今天终于有人告诉他们大宋的旗帜渡过了长江插到了当年的最前线。 “楞着千什么取酒取酒把状元红陈酿粗焙还有新酿的绿稠全搬出来。不论档次全搬!”掌柜的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伙计们飞也似的跑了下去片刻过后一板车酒直接从后院推到了大堂。大堂上此时己经挤满了各色人读书的做生意的打短工的赶马车的还有打更的巡夜的唱曲子的男男女女挤在一处。有人穿着襦衫显然刚刚从家中听见外边的热闹跑出来卖醉。还有人从远处走来见到酒馆就向里边钻。 “王师北渡!”有未忘记自己职责的报馆主笔悄悄地把这句话记下来用墨写在自己的衣袖上。他知道就凭这四个字明天自家的报纸销量肯定比平时多出三成。 “王师北渡!”距离大都督府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里几个赵姓泉族的年青人叹了口气轻轻地关上了木窗。文天祥偏师北伐选择得正是时机这一招走出后又能赢得许多官员的心。对于皇家来说则意味着收回权柄的难度和付出的代价又要大上一层。 “王师北渡丞相啊真正成胁大宋生存的岂止是北方!”更远处一个隐暗的院落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忧心忡忡地吹灭了灯。 时节己是盛夏月亮周围笼着层淡淡的晕一场风暴正在天际间酝酿。 谍报司由原来的内政和敌情二司演化而来下面专门设有监督内部变节者和敌方动向的部门。身为总监的陈子敬总是能在别人之前了解一些惊天密闻。这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感觉让他很陶醉。作为陶醉的代价他眼中同时也看到了过多的阴暗面让他无时无刻不为大都督府的安危而担优。 那些总是以冷言冷语散于大都督不利言论的儒生并不像他们表面上显示得那样柔弱。实际上在他们背后一直有一群(电脑小说网)人在支持着他们的行动。那些恶意的批评和流言不过是为某些阴谋做准各。一旦背后那只手觉得时机成熟了阴谋就会动所有流言就会成为彻底颠覆大都督府的工具。 幕后那只手不会在乎冷言冷语在民间究竟有多大影响力他们只需要这种不满之声一直存在就够了。换句话说时机到后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借口还有一个夺权成功后对世人的解释。虽然这种借口和解释无论如何看都是欺骗但自古以来哪个暴政不是靠欺骗巩固着权力的根基? 但陈子敬现在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因为幕后那只手的所有动作是在临时约法的框架下的。负责立法的6老夫子没有将这种活动定为犯罪陈子敬即便手里有再多的证据也无法明证言顺地将一些人逮捕起来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文天祥当时为了缓解各方矛盾召开的约法大会一方面让即将火并的大宋内部达到了暂时稳定为新政的成长争取到了时间另一方面他也保护了衰弱的皇族让皇家力量得到了修养的机会。如今小皇帝赵昺已经长大了随着他心智的成熟和皇权意思的苏醒他的目光己经落到了军队上落到了决策圈中。如果这个皇帝是个昏聩的庸才还好偏偏他拥有同龄少年所不具各的敏锐头脑和强忍耐力。 一个聪明且具备忍耐力的虚君对大都督府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况且跟随着这个少年君王的还有一大堆负有声望的儒林名士失意的高官退隐的宿将皇族精英还有一些视传统为天的保守人物。 烛光爆出一个花火星落到了桌面上。陈子敬被火花从思考中惊醒赶紧伸出手将桌案上星星点点的余烬扫落。随着他的动作几份案卷露了出来。几个熟悉的名字随着烛光忽明忽暗。 6秀夫、邓光荐、张世杰这些当年名气和影响力都不在文天祥之下的人物在新政与传统的争斗中他们的面孔己经渐渐模糊如今谁也弄不清他们到底倾向与哪方。即便站在陈子敬的角度也分辩不出他们的真实面目。 岂止是他们陈子敬苦笑了一下翻开另一份新送来的报告。散着墨香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更为熟悉的名字。新政的支持者也不是铁板一块所作所为也不是毫无暇癖。按监察院正卿刘子俊的说法就是文丞相在尝试推行新政时过分依赖了官员和军队的力量。如今大都督府的很多高官破虏军的很多高级将领本身就是一些大商号的拥有者大工厂的股东。当权力与财富结合在一起时他们爆出来的生命力非常惊人。同时他们的破坏力也非常惊人。 已经有很多大的商会和家族试图独占某个行业。虽然在律法的干涉下这些图谋没有得逞。但那些商会背后的权力让其得到了普通百姓难以比拟的优越条件。消息、铺位、运输方面的便利以及新产品的优先投产权让这些商会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成为不可抵挡的怪兽。普通百姓的小打小闹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只有被甩开被碾碎的份。 工人夜校、图书馆、最低报酬、限时工作这些在邵武曾经试行并得到百姓拥戴的东西慢慢也被挤压到一个非常低的程度。那些大商会总是能找到不执行保护雇工条例的借口而地方官员在大多数情况下对这些大商会无能为力。 陈子敬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合上案卷。已经是四更天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自从当年赣州会战他化妆成出家人逃脱了北元的追捕后。人前人后隐藏真实的自我就成了他的看家本事。奉文天祥的命令他扮演着见不得光的角色从暗处寻找敌我双方的漏洞。这个角色他演得极其投入也极其吃力。 很多事情身为新政创立者的文天祥没预料到。很多阴暗面忙碌的大都督没看到。但陈子敬、何时、刘子俊等人看得非常清楚。以目前的展趋势官员与商人结合在一起形成的怪胎己经越来越危险越来越背离的新政的平等目标。他们的行为越来越嚣张甚至让陈子敬这些新政的创始者们怀疑文丞相当年通过官员和豪门带动工商业展的做法是不是在饮鸠止渴。与当初情况不同的是五年前大宋己经到了灭亡的边缘大都督府明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杯毒酒也不得不把它喝下去。而现在大宋己经有了复兴的希望这杯毒酒是不是该放下是不是该换成一杯养身滋补的女儿红呢? 没人敢轻易向文天祥进这个谏言因为谁也不知道当新政能体现那些高官、名将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们的家族利益时这些人会追随新政打倒一切敌对势力。当新政威胁他们的利益试图更多的倾向与底层小民时这些人会不会毅然决然地成为走向新政的反面? 陈子敬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外边的漫漫长夜。已经是四更多天了正是夏季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灯光照耀下他可以看到树枝上有一些虫蚁正慢慢沿着树干向上爬边爬边吞噬着树木赖以成长的枝叶。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谁也分辩不清黑暗里有多少蛀虫在狂欢。 大都督府如今需要弥补的漏洞太多了除了摆在他桌案头这些还有混乱的军制匆匆建立起来却软弱无力的地方衙门完全依赖对外贸易支撑的府库这一切都急需大都督府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整理。所以在这样一种条件下盲目与北元决战不得不说是一种冒险。 但陈子敬也知道这个险大都督府必须冒北伐的最大好处并不体现在军事上而是体现在权柄争夺上。只有北伐才能让各方躁动的心暂时安宁下来才能把那些看向内部权力的目光暂时吸引开盯向前方战场。 “唉难啊!”陈子敬又长叹一声不知道是说别人还是说自己。在他眼中此刻前方和后方同时在进行着两场激烈程度相似的战争。两场战争紧密相连无论哪一仗大都督府都输不得也输不起。 眼下大都督的人力、物力、和军力都己经用到了极限。也许唯一可以借助的只有民心了。虽然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但谁曾看到民心真的挥作用? “报总监大人北方有密信到!”从属的报告声将陈子敬纷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他回过头看见了负责敌方情报收集工作的下属曹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哪边送来的是不是何大人的谋划的事情有了结果?”陈子敬顾不得跟属下说几句安慰的话接过被折成细条的密信边展边问。 “封印上盖的是何大人的密章是从江南西路那边用飞鸽送回来的属下没敢拆封!”曹质躬了躬身低声回答。 何时是长江以南的细作总头领专门负责刺探敌军情报、扶植地方抗元武装以及分化瓦解敌军事宜。在破虏军建立之初何时、陈子敬还有另一位神秘人物的工作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正是凭着他们出色的运作破虏军才能在当初那么艰难的环境下给养无缺。最近两年随着破虏军在战场上节节胜利谍报人员的贡献和影响更大。一些地方豪门甚至通过盐帮主动与何时联络为破虏军提供各种支持以求在不远的将来为自己的家族留一条后路。 陈子敬点点头不再说话。对着烛火把何时的信细细读了一遍一丝笑容慢慢驱散了他脸上的阴云。站在他旁边的曹质见总监大人面带笑容急切地伸长脖子希望能看到密信上的一半个代码。虽然没有密钥他读不懂上面的内容但这样做至少让他好奇的心能得到些许满足。 “你回去歇息吧让弟兄们除了当值的几位都回去好好睡一觉。告诉大伙江南西路战事咱们赢定了!”陈子敬心情大阅不追究曹质出格的举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为什么赢定了?”曹质的心情愈急切伸手去摸桌子上的代码本。 “不该问的别问这是咱们这行的规矩!”陈子敬伸手将曹质的胳膊推开笑着呵斥道。 虽然心痒难搔曹质却不得不退了出去。边退边在脑子里不停地琢磨“何大人到底送来什么信?真怪为什么陈大人一看他的信烦恼之色全部都没了呢?真奇怪?” 此刻心中有很多疑团未解的不止是曹质一个人。远在数百里外建昌军统军万户武忠也在灯下紧锁着眉头。 破虏军与达春血战夕地距离他驻扎的地方不到三百里。半个月来武忠都隐约觉得自己能听得见风中的炮声闻得到空气中的硝烟味。手底下能动用的力量几乎都被他动用了起来期待着能早日判断出战局走向。但是每天匆匆赶回来的斥候细作只能给他带回一句话“破虏军和元军在对峙不分胜负!” “对峙对峙有完没完啊!”武忠懊恼地将书案上的密报统统扫到了地板上。他的万户府装潢很华丽用得都是市面上最昂贵最流行的建筑材料。墙壁是穿过白灰又涂了漆层的窗户是打成拇指大小格嵌了彩色玻璃的。桌子椅子是从南洋运来的玫瑰木打造的最新款式就连地板也是采用船甲板材料精心拼起来的。 有人曾戏言但从华丽程度方面而言武忠的万户府已经过了当年的阿合马。但所有这一切没花费他武万户一分一毫忠心的老师爷兼管家一手包办了这些事。当然管家苏灿包办的还不止是这些几年来建昌军在老人的打理下俨然成为一个世外桃源。达春在福建与文天祥打得死去活来建昌只是派了几百人的队伍到武夷山边上“牵制”了一下敌军就匆匆撤了回来。作为回报破虏军北上南下也从来不经过建昌即使偶尔有人借一次路留下的买路钱也足够武忠封部下的口。 在一个乱世不受战乱波及的地方总是显得特别繁荣。南来北往的商旅去福建投靠亲友的读书人怀揣着全部身家寻找安身之所的富豪总是在这个太平之所盘恒上几天直到打听清楚了外界风向才再次远行。过往的人流带走了是南边急需的粮食留给建昌军的是如山财富。在这个有山、有水、没战火的桃源里管军万户武忠渐渐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可慢慢靠近的战火又将他的记忆从桃花深处唤了回来。望着花格玻璃窗外边己经放亮的天空武忠觉自己平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比判断不出战局的走向更令人烦恼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哪一方获胜。如果达春赢了与福建一山之隔的建昌则依旧可保全其走私货物中转站和南逃人员滞留所的功用。建昌各地就可以继续在这乱世中病态地繁荣下去。但那样武忠知道自己并不开心虽然他自己现在是大元的万户吃着忽必烈朝廷刚刚“想起来”颁的俸禄。 “如果达春输了……”武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达春怎么可能会输呢。破虏军在江南西路投入的分明是一支牵制力量他们今年的重点攻击的方向是两浙。达春大人凭着手中十几万大军可能输给三万多破虏军么? 武忠不相信这个假设心中却又涌起几分渴望期盼这个假设的成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期盼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荒谬想法。 如果达春输了我该怎么办呢?武忠拼命抓着自己的头想不出任何结果来。达春不相信自己关于这点武忠很清楚。否则达春也不会到了如此重要关头也不下令让建昌军前去增援。“可达春如果带着溃兵逃到我的地头上来呢?我是保护他平安北撤还是……” “我不能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行为。”武忠命刻否决了一个刚刚闪起的可怕念头。“可他是鞑子他杀了那么多宋人连抛尸体入河传播瘟疫的事情都千了。如果我背后打他一闷棍……” 那个危险的假设继续诱惑着他仿佛无数人在他耳边呼喊着“报仇报仇此仇不报你算个人么?” “来人请师爷快点儿把师爷请回来!”武忠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颅冲门外大声喊道。 门口陪着武忠熬夜熬得两眼蓝侍卫赶紧跳起来撒腿向西跨院跑去。“终于想起请师爷了早把师爷请来了大伙早就不用受罪了!”无数人在肚子里暗叫。 “老爷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半个时辰后从睡梦中被换醒的师爷打着哈欠问。 见到师爷火烧眉毛了依然是一幅懒洋洋的样子武忠心头火起冲着外边大喝道:“来人给师爷打一盆冷水来洗洗头!” “别洗别洗卑职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师爷见武忠生气了赶紧讨饶揉了两把脸强打着精神说道:“清醒了清醒了。老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师爷虽然生性懒惰但在智计方面可是百里挑一的。武忠被他疲癞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偏偏拿他没有办法。倒背着手转了几圈气哼哼地问道:“破虏军与达春在雩山打得热闹你知道么?” “这么大的事情谁不知道大人不是每天都派细作去探风声么?”师爷又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回答。 “我说的是胜负谁胜谁负。光探有什么用仗打完了咱们再准各就迟了!”武忠见师爷不开窍只好放弃兜圈子直截了荡地说道。 “那还用猜么?肯定是破虏军赢!”师爷苏灿这回破天荒地没有诱导武忠自己想答案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结果。 “为什么?”武忠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问。 “很简单啊大人想想三年前达春在哪破虏军集中了多少人马应付他。眼下达春在哪破虏军又集中了多少兵力陪他玩?”师爷苏灿笑嘻嘻地说道仿佛输赢结果就明摆在大伙眼前般。 “三年前眼下……”武忠略一沉吟即明白了苏灿的意思。能做到管军万户的人心智自然也不差。三年前达春在福建破虏军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对待他。而现在破虏军一个师在两浙一个师在两广只腾出三分之一兵马来己经让达春吃不消。如果再投入些新生力量达春确实必败无疑。 “那那咱们怎么办?”猜出了结果的武忠茫然地问道。 “将军打算怎么办?”老军师苏灿没有回答反问。 “我我……”武忠的茫然的表情就像一个迷路在野外的孩子想按本选择方向又不知道将来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这可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赌博啊一旦输了所有财富老婆孩子都得赔进去。 “有关破虏军队在两浙的一个故事将军听说过么?”苏灿摇了摇头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脸上充满了爱怜之色。 “什么故事陈吊眼么?他打得不错过瘾!”提起与自己不相关的两浙战场武忠立刻来了精神。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把自己想象成了陈吊眼想着如何把敌军打得丢盔卸甲想着两浙百姓如何夹道相迎。“那样才不枉做一回将军!”无数次他心中如是想。 “不是打仗我听人说陈吊眼在两浙有这么一条规矩。如果在他大军未至前先易帜算起义相关将领可保留自己的家财和一部分兵马纳入警各军编制根据所部兵马多少和功劳大小授军职。如果兵临城下再易帜只能算投诚。兵马要全部解散人也放回家去做富家翁。如果打不过再请降就连投诚都不算了算俘虏。兵马解散家财大半充公只能保住一条命在!”师爷装做漫不经心地说道边说边偷偷打量武忠的脸色。 武忠的脸色随着师爷的每一句话改变一次颜色当他听到财产充公这个结果时面色瞬间变得雪白颤抖着青的嘴唇问道:“您您老的意思是咱咱最好起义了!” “大人英明!”苏灿长揖到地大声答道:“这么多年了咱这万余弟兄吃的喝的都是文大人的。将领们在山那边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产业。您再带着他们打破虏军他们能答应么?况且了这些年来受蒙古人的窝囊气咱也受够了。眼下蒙古人败了咱再不冲上去踩他一脚也太不像个爷们了!” “你倒想得周全!”武忠看看师爷热切的目光突然悟到了些什么上前推了老人一把笑骂道:“你就不怕将来大元再得了势?你就不怕咱这点人根本挡不住人家得溃兵?” “哪能呢大人。”师爷笑着将武忠得拳头从肩膀上娜开解释道:“破虏军能以几千兵马成了气候自然会越打越强。这个顺风船咱要是不搭就再没机会了。况且了这痛打落水狗的又不是咱一家您瞧着吧达春不败谁也不会动。达春只要显了败势恐怕从抚州到袁州四府两军没一个地方会给他让出路来!他当年敢造那个孽就应该想到咱们汉人有报复的一天!” “咱们汉人……”武忠跟着重复了一句重复着师爷口气中的自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设想破虏军获胜了汉人毕竟大伙都是汉人啊。在大元帝国这个称谓充满了屈辱代表着生下来就是奴隶的身份。在华夏古国千百年来这可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 “咱们是汉人!”武忠终于作出了决定一把推开窗子向外狂喊道。 外边天光己经大亮了早起的幕僚正在晨练的部将抬起头迷惑地望着武忠站立的窗口。 数年来大伙都尽力去遗忘忘记这汉人两个字的含义。在逃避这两个字所带来的屈辱的同时忘记了祖先流传下来的血脉还有脉搏中的光荣和梦想。但在这个早晨突然有人把久违的记忆唤醒了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大伙的心脏。 “咱们是汉人!”有人小声重复着突然明白了武忠话里的全部。 一轮朝阳跃出云层把万丈金光洒在华夏大地上。 建昌军“叛乱”的消息以最快度传道了达春手里。接到斥候送上的情报这位素以沉稳著称的平宋都元帅“腾”地一下从帅椅上跳了起来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手用力在桌案上撑了两下最终未能支撑得住又重重地跌坐回椅子。 武忠麾下的那帮新附军不过是群废物若是在往常达春和他的部将们根本不会把这些替大元朝弹压地方的废物放在眼里。比起范文虎、吕师夔等将领武忠韩文海等地方管军万户更上不了台面忽必烈从没给他们的队伍过军饷也没为他们的部属更换过任何军械。达春、张弘范南征时都不会带上他们以免这样的部队拖累了全军的战斗力。 但现在是两军对阵的关键时刻就如同两个武士单挑纵使是一片树叶也足以让其中一人送命何况是建昌军这么大一堆“废物”突然改变了位置。如今南安、永新一带己落入破虏军别部之手元军去两湖的路己经被切断。万一战事不利大元兵马只能向北方撤。而武忠的一万兵马此刻正如匕一样刺在退兵的必经之路上。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你们几个人一同出去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晕了好大一会达春才缓过神来铁青着脸向下问道。 报信的斥候楞了一下旋即从头到脚被无边的寒意笼罩。不敢看达春那刀锋般的目光侧开眼睛大声回答:“回大帅消息是破虏军游骑凌晨时射进大营中来的。属下拿一份前来汇报其他几个弟兄四下追缴箭书去了把图将军说必须阻止消息流传!” “你下去吧把其他几个斥候也叫回来。既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追也没用!”达春挥了挥手示意斥候离开。刹那间他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脸色青白中透着死灰看上去有股说不出的凄凉。 “是大帅!”刚刚在鬼门关头走了一遭的斥候答应一声倒退着向外走去。达春的嫡系幕僚、部将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如果是斥候们自己打探到的情报达春还可以通过杀人灭口的手段把建昌军“叛乱”的消息封锁住从而稳定住军心。但这消息既然是被破虏军游骑射进营中来的军营中流传的就不止是一份达春即便是想封堵也来不及了。 “大帅战吧!”上万户乃尔哈走上前大声说道。 “大帅不能再等了!”上万户索力罕响应。 达春的目光扫过将领们决然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面前这几个都是跟着他厮杀了十几年的弟兄彼此之间呼吸相通不用太多的语言就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是与对面破虏军决一死站的时候了半个月来三万多破虏军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般死死的压在十四万元军头上。论数量元军占绝对优势。论质量蒙古铁骑也不比破虏军战士来得差。问题就是队伍中蒙古铁骑太少了只占三分之一不到。剩下的近十万人除了两万探马赤军外全是新附军。 如果后路无优达春还可以凭着这些人马与邹洬周旋上一段时间坚持到伯颜的大军赶来。反正元军兵多马多移动度快对于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破虏军除了充分挥火炮优势逐步逼迫外没有什么有效战法。但现在不行了武忠这一反牵一而动全身。抚州、临江、袁州筠州几个地方都是破虏军在镇守随便有一个管军万户与武忠勾结大元兵马就陷入了重围当中。 到那时即便不被破虏军和反贼们困死大军也会崩溃。那些新附军本来就是狐疑之众带着他们威慑敌人的效果比战斗的效果更大些。半个月来在破虏军的分别对待下己经有军心浮动的传闻传入达春的耳朵。如果让他们知道后路马上要断了还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打吧传我的命令擂鼓升帐把全体千户以上的将领都召集到中军来!”达春叹了口气大声喊道。 隆隆的战鼓声响了起来听到点将鼓一个个健壮的身影6续跑进了中军帐。“这都是我蒙古好汉啊今天本帅就要带着他们去送死!”达春望着坐下那一张张忠勇的面孔悲凉地想。 以疲惫之兵带狐疑之众有胜算么? 如果有五成获胜的把握达春早就与邹洬决战了何必等到今天?对面的破虏军兵锋不锐行动不迅捷但防守起来却是一块岩石一个铁桶。眼下能击败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诱骗他们出击诱骗他们分兵。可眼下时间却站在了邹洬那一边。 蒙古军训练有素很快千户以上级别的将领就都赶到了。探马赤军的大营在中军南侧稍远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元继祖带着麾下十几个将领也赶到了。而士兵和将领最多的新附军却迟迟没有一个人来达春命人又击了两遍点将鼓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来人!”达春心里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大声喊道。仿佛心有灵犀般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飞马来报新附军炸营了。 “什么!”所有将领都跳了起来。炸营是行军打仗最忌讳的事一旦士兵炸营往往需要主帅耗费极大精力才能恢复秩序并且在恢复秩序后短时间内军队不会有丝毫战斗力。 “大帅新附军炸营。李甄带着亲信谋反了!”一个令人憎恶的声音在军帐口重复。大伙低头看去只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滚过来一个浑身是土的“爬虫”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叫道。 “把焦先生扶起来!”达春眼尖率先认出了地上报信人的身份柔声吩咐。 “大帅管军万户李甄带着亲信谋反黄志明将军去阻止被李甄射杀。如今大营里几支互不统属的新附军互相打了起来整个大营都乱成了一锅粥了!”焦友直为人龌龊头脑却很清醒在站直身躯的同时将新附军那边详细情况简练地概括了出来。 “怎么没把你这个恶心家伙射死!”探马赤军万户元继祖在心中骂道。虽然现在李甄己经和他不属于同一阵营但从人格角度他更敬重李甄这样的“叛徒”而不是焦友直这样的“朋友”。 “索力罕你带本部兵马警戒严防敌军趁机进攻。乃尔哈调一个万人队跟本帅走!其他人回营整顿兵马等候本帅将令”达春当即立断大声命令道。 将领们答应一声飞跑了出去。达春跨马带着一万蒙古兵冲向了新附军聚集的几处营地。 新附军大营内士兵们乱做一团。叛将李甄显然早有准各带着五千多嫡系兵马在营内放了几把大火然后掉头冲向了破虏军防线。破虏军那边的接应兵马也做好了准备见到李甄旗号立即放开了一条路把起义的弟兄们让了进来。 其他几支新附军没有达春将令不敢追也无心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甄逃走。还有几股不知是谁的部下哭喊着要回家四散着向野外逃去。而大多数士兵不明白外边到底生了什么事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拿着兵器见到有人靠近自家帐篷就是一通乱砍。 达春带着铁骑从大营外跑过抓了几个逃兵很快弄清楚了具体情况。对付炸营他有一招最见效果的办法。叫过乃尔哈达春大声命令道:“派几十个会说汉语地冲进去让士兵都回自己的帐篷。半柱香后有站在帐外者杀无赦!” “回帐回帐站在帐外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两小队蒙古骑兵冲进人群一边挥刀将来不及让路的新附军士兵砍翻一边大声传达了达春的命令。 在蒙古骑兵眼中破虏军不过是打仗时的肉盾和运送辎重的奴隶他们的性命根本不值得珍惜。马蹄很快在人群中踏出两条血路把命令传达到了每个角落。一些蓄意闹事者丢了性命忠于大元试图整顿兵马的百户、牌子头们也有不少人在混乱中稀里糊涂地成了刀下之鬼。 有些士兵气愤不过扔掉号衣逃出了营垒。对此达春早有安排。己经逃远的他命人不必去追。此刻才想起逃的达春命令一个不许放过。 两个蒙古千人队挽着弓在在营盘外围往来奔走。见到靠近栅栏的立即射杀。杀到后来把那些动作缓慢迟迟不肯归帐者也一并射翻在地上。 血把地面上的浮土混成了泥桨平日里被蒙古人欺负怕了的新附军见达春如此狠辣头脑慢慢恢复了清醒。大多数人放下了兵器乖乖地躲回了军帐。少数人不满达春滥杀无辜拔刀找铁骑拼命却因为没有组织者分别被镇压了下去。 忙乱了大约一个时辰达春终于稳住了军队。正待召集幸存的新附军将领训话猛然间身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炮击!”达春本能地回头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十数枚漆黑的弹丸掠过天空拖着长长的烟尾落入蒙古军营中。 “该死!”达春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半个月来他的蒙古军大营一直受到破虏军的冷炮打击士兵们对炮弹的反应己经渐渐从恐慌变为麻木。 “并不是每一炮弹都能爆炸即便爆炸只要不站在炮弹落地点十步之内就能保住自身安全。”这是蒙古士兵用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握炸握出经验的老兵还现炮弹飞来的度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快凭借其在空气中的咝咝声和背后的烟尾握炸的人有一半以上机会能判断出它的落地点。 但这些经验都是对付零星冷炮的这么集中的轰击在大军统帅达春眼里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破虏军率先动了进攻。而这关键时刻作为统帅的达春偏偏不在他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迎战迎战乃尔哈留给你一个千人队尽快整顿新附军投入战斗。其他人跟本帅回营!”达春声嘶力竭的叫道旋即带着蒙古骑兵冲向了中军。持续半个月来邹洬骚扰的都是蒙古军所以达春有实足的把握破虏军今天的攻击也必将从中军开始。 索力罕立刻命令新附军将领们整顿队伍几个新附军将领都楞住了刚刚经历一场大混乱每个人连手下损失了多少兵马低级军官是否还活着都不清楚仓卒之间如何能把兵马整理起来。 索力罕不管新附军将领的难处用鞭子劈头盖脸地打将过去。有的新附军将领机灵赶紧答应着跑向本营。有的新附军将领却不开窍兀自跟索力罕强辩:“将军将军息怒。这仓卒之间部队怎能集合得起来。即便集合起来了谁还会有心思打仗!” “我不管去集合否则咱们今天都得死!”索力罕疯狂地喊道。他恨恨这些新附军将领没头脑居然看不到就在眼前的危险。 在皮鞭的刀剑的逼迫下新附军的万户、千户们跑回营中整理本部人马。刚刚从混乱中回过神来的士兵怎么可能投入战斗一个个哀叫着哭喊着不知道究竟该何去何从。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营内宽阔处只聚集了几小队残兵。有的士兵拿着刀剑有的则四处张望试图拣一把兵器来武装自己。 从东面吹来的风将炮击声连同硝烟一并送了过来在新附军士兵眼里那是地狱的味道与声音。队伍整理得更慢了有人甚至偷偷地从队伍中溜出去钻进附近的帐篷。 硝烟在原野间弥漫索力罕己经能听见中军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来自破虏军方面的炮击声越来越密远程重炮近距离轻炮驮炮还有用简易投石车扔出的手雷在战场上炸出了一团团黑雾。 “动作快些快些!你们这些挨刀的家伙!”索力罕用汉语骂道。越来越稠的烟雾让他心神不宁。今天破虏军不知道又使用了什么古怪兵器造成的烟雾如此浓烈就像附近山川河流都己经失了火般。山风卷着黑烟四处乱涌完全遮断了各军之间的光线。 “是艾叶、咳咳枯草咳咳还有还有马咳咳马粪!将军小心敌军诡计!”有人疯狂咳嗽着在索力罕耳边提醒。 索力罕惊诧地回头看见焦友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浓烟中钻了过来。山羊胡子被烧掉了半边剩下的焦黄地缩卷在下巴颏上。 “大帅呢中军那边怎么样!”索力罕一把拎住焦友直的脖领子问道。 “大帅咳咳大帅让我来帮你整军破虏军只是打*炮试探性进攻!”焦友直被烟熏得眼泪横流一边咳嗽一边回答。 “整军还整个屁!”索力罕用皮鞭指着兵营痛骂己经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一个完整的万人队被拉出来。这样的队伍与人交战甭说破虏军了就是一群土匪流寇也能轻易地将他们击溃。 猛然索力罕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他听见了烟雾之后有喊杀声也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震动。炸营、烟雾、试探几件事情联系起来都指向了同一个后果。 “啊!”索力罕出一声狼号高高地举起了弯刀。他不要求部下去督促新附军聚集了现在他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情是自保。 分散在营地内的蒙古铁骑快转身向索力罕将军靠拢。打仗打出经验来了索力罕那声绝望的狂叫大伙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索力罕面前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浓烟中挑出一杆战旗。是破虏军借着烟雾潜行而来刺出了必杀的一击。 一瞬间所有人感到了刺骨的冰寒。 “着!”王老实挥动手臂将己经拉出引信的手雷甩了出去。 几百枚手雷从半空中飞来飞向同一个地点。 “敌袭!”焦友直绝望地喊了起来双腿拼命的磕马肚子期待能逃过一劫。可怜的战马无法理解主人的意思高高地仰起前踢出了声长长的嘶鸣。 马鸣声瞬间被手雷的爆炸声淹没索力罕、焦友直还有几十个冲到近前的蒙古骑兵化作碎片飞上了天空。 王老实脚步不停从挂在脚前的布袋中掏出另一枚手雷再次扔了出去。顺着他投掷的方向又是上百枚手雷。 匆匆聚拢过来的蒙古骑兵完全被炸懵了。在双方都有准各的情况下骑兵对上步兵他们占着绝对的优势。可今天敌人是从烟雾中突然冲出来的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 大营中的新附军再次炸锅同一天早上连受两次致命打击远远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聚集成队的士兵四散奔逃赖在营帐里的士兵跳出来丢下兵器撒腿即向北方跑。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敌军只有北方还是大元的属地。在得知建昌军叛乱的消息后士兵们己经想清楚了逃难的路线。破虏军来袭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是男人的拿刀杀鞑子!”王老实又扔出了一枚手雷从背后抽出断寇刃大步冲进敌群。百余名破虏军轻甲步兵以他为锋刃刀一般刺入慌乱的元军中。外侧的士兵排成三角阵与敌军接战阵内的同伴则不停地将手雷向外丢去。 仓卒之下失去了将领指挥的蒙古军只能各自为战。如此近的距离己经无法挥战马的冲击力。有心退远一些又对付不了手雷和弩箭。很快蒙古武士破虏军淹没。 有几伙新附军的将领试图上前迎战却招呼不动麾下的士兵。对面的破虏军将领刀法太狠辣无论和他放对的是蒙古武士还是新附军士兵往往一合不到就被他砍翻在地。对于避开他的士兵他决不追击。对于敢挡住他脚步的人他则刀、短弩、手雷并用根本不讲究什么大将风度。 这样的疯子反而对新附军最有震慑力。很快王老实的队伍就寻不见了对手。所讨拿处新附军将士纷纷避让根本不敢与他对阵。 “你们是不是男人不敢杀鞑子难道就愿意杀自家兄弟!”王老实将一名顽抗者的级一刀砍飞在血光中对着旁边的新附军喊道。 新附军士兵们茫然地看着他不敢抵抗也不知道出言反驳。男人这个词离他们太久了久到在心中己经陌生。 “鞑子完蛋了要么快走要么跟老子杀鞑子去!”王老实又大喝了一声脱离本阵伸手将一名穿着百户服色的新附军拎到面前。 那名百户挣扎着哭喊着求饶。手里的刀来回乱晃就是不敢向王老实身上砍。 “去吧你也叫男人!”王老实松手把百户丢在了地上。那名百户蹲在地上以手掩面放声嚎啕。 “弟兄们杀鞑子啊。鞑子害了那么多人难得你们都忘了么!”李甄纵马从烟雾中钻了出来。身上的新附军铠甲还没来得及换只是在胳膊上缠了块白布用黑墨涂了个宋字。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起义士兵兴高采烈每个人胳膊上都缠着白布写着自己的归属。 大部分新附军士兵放下了刀枪四散着逃命。个别人试探着脱下号衣跟在破虏军的队伍最后。破虏军的士兵也不笑他们胆子小用宽阔的肩膀遮替他们挡住了前方的刀剑。 “是男人的拿起刀来杀鞋子!”李甄高举着佩刀大喊。 “杀鞑子杀鞑子!”烟雾中不知道多少人在回应。渐渐地回应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好像附近所有新附军都加入进来出了同一声怒吼。 烟雾一起达春立刻做出了正确反应。他先命令四个骑兵百人队梯次出击试探敌军的真正作战意图和具体方位。同时把焦友直派到新附军方向命令他协助索力罕快整顿队伍把能集中起来的全部力量向中军靠拢。 对于邹洬这样的将领达春心里一百二十个看不起。此人不会迂回包抄分进合击也不会长途奔袭直捣敌腹。甚至连大宋将领常用的阵而后战他都玩不熟。他只会把破虏军仅有的火器优势挥到最大利用火器压制敌军利用火器疲惫敌军然后再利用火器让对手的阵型崩溃。 赢了这样的对手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但输在一个这样的对手身上呢?达春无法忍受这样的假设。他像狼一样号叫着咆哮着拎着忽必烈钦赐的宝刀在营盘内走来走去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鼓舞着士气。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蒙古士兵都被他唤起了心中的血性号叫着呐喊着在中营前集结。他们不怕死如果向破虏军的营垒动进攻蒙古武士自问冲不不破那重重的战壕、鹿砦和铁丝网。可让破虏军杀到自己近前来武士们决不答应。破虏军算什么他们只有少量的骑兵大部分都是行动缓慢的步卒。躲在营寨后时大元蒙古武士拿他们无可奈何。但他们胆敢冲出来蒙古武士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乃尔哈带着你的万人队向南侧迂回绕到烟雾外围去从侧翼寻找机会!” “元继祖带着探马赤军在后营集结时机一到立刻反冲把敌军踏扁!” “粘哥脱脱多尔各带两千弓箭手寨墙后准各。洪脱塔带一个万人队担任前锋。待敌情探明后马上出击!” 达春大声喊出一道道命令。既然被破虏军抢到了进攻的先手大元将士就教一教姓邹的怎么打野战。他不是主动起了进攻么好啊本帅倒要看看他三万人怎么打我十四万! 达春的布置很灵活也很实用。破虏军最大的弱势是兵力少那么大元兵马就尽量在中军集结。即便新附军不能投入战场凭借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组成的层层防线也能挡住破虏军第一波攻势。 一旦破虏军的攻势被大元所阻探马赤军就可以动反击。当探马赤军和正面的蒙古军联手将破虏军战疲后外围的乃尔哈刚好可以横着插进来。破虏军攻击的正面必然会用战车、巨盾和长枪构成阻挡骑兵的防线但他的侧翼却无法安排如此强大的防护。一旦被骑兵从侧面插进去无论持有什么样的武器步兵只有受人宰割的份。 况且以索力罕的能力他不会两三个时辰都整理不出一支军队来。关键时刻新附军在来个侧后包抄半个月来的颓势就能立刻逆转。 “杀了这些南蛮子抢了他们的炮。抢下一门炮来无论大小都赏黄金十两官进一级!”布置完了反击队形达春又大叫着提高对士兵们的赏格。 给予一定的赏踢是应该的蒙古武士向来为财富和土地而战。况且对于破虏军手中的神兵利器达春早就盼红了眼。如果能趁着敌军疏忽的情况下抢下十几门便于移动的野炮哪怕是最小的那种马驮虎蹲接下来的战场局势都可能逆转。 想到这达春又叫过几名心腹武士指点着浓雾后方说道“海金你带两个百人队给我想法摸到对面山坡上去。这几天我观察那种可远射的大将军炮应该布置在小西天一带不惜任何代价你必须把火炮给我毁了!” 几个心腹领命而去达春喘了口气抿了一下干渴的双唇瞑目握刀静静地等着敌军的到来。 传到耳朵里的炮声渐渐缓了脚下爆炸带来的震颤也渐渐感觉不到。战马的悲鸣声受伤士兵的哭叫声渐渐远去达春心如止水整个人仿佛都融入到了眼前的烟雾中。 透过重重浓烟他感觉到一支军队正从前方向自己靠近。第一波试探敌军动向的骑兵与之遭遇不敌损失很大幸存者正飞快地跑回来报信。第二波游骑紧跟着遭遇了敌军也撤了下来。近战小炮的声音越来越容易分辩敌军在烟雾中距离本军己经不足一千步第三、第四两波游骑根本没上前接触就逃了回来。 达春猛然睁开了双眼目中仿佛射出一道光刀一般刺向逃回来的武士。几百名武士蜂拥着冲出烟雾在达春面前不远处滚鞍下马一个浑身是血的百夫长趴在地上呜咽道:“大帅敌军敌军移动的城……” “乱我军心斩了身上有伤的到后营裹伤没伤的就地处决!”达春不待那名百夫长哭喊着说完大声命令道。 两名亲兵冲上去手起刀落将百夫长的人头砍下拎在手中纵马于阵前往来展示。 退回来的武士大部分是身上没伤的听达春如此命令悲呼一声跨上马再次向烟雾中冲去。浓雾深处又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清脆的爆炸片刻后声音又回归远程火炮射击时所出的尖啸所有杀入浓雾的武士再没人回来。 “所有死了的包括他”达春用宝刀指了指马前那具无头的尸体高喊道“全部算阵亡本帅会亲自向大汗替他们的家人讨赏。今天无论前面是神是妖全给我冲上去不准后退!” “不准后退!”传令兵一同高喊。 “不准后退!”数万人交相呼应如狂风巨浪般卷过田野。 受到激昂的情绪感染一个蒙古武士举起刀仰天长叫:“啊一一喔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啊!” “啊一一喔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啊!”数万蒙古军高喊。 “啊一一喔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啊!”数万探马赤军呼应。 仿佛两大群狼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道。每个士兵眼中都放出了幽幽的光来杀戮、践踏践踏杀戮几代人都是这样杀戮践踏过来的把一个个民族踏在脚下在重重白骨上建立了蒙古人的伟业。一天这场杀戮还要重复还要继续。永远重复永远继续! “前锋出击!”达春的宝刀凌空一斩向烟雾中那个隐约可见的方阵指去。悍将洪塔脱带着一个万人队洪水般冲上前。 万马奔腾巨大得震动让人站不稳脚跟。黄色的烟柱从地面上升起来追随着骑兵的脚步巨剑般斩向烟雾。 碰撞声、呻吟声、爆炸声、喊杀声从前方传来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后方的人不知道前边生了什么只知道时时刻刻有人在死亡有人在刀尖上出绝望的呼喊。 元继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战一半是因为临战的兴奋一半是因为烟雾中传出来的绝望。他半生中经历过大小不下三十场战斗没有一次战斗如此神秘也没有一次战斗让他感觉到如此紧张。 风一阵微微的风吹过将杀场上的烟吹淡了些。也许是因为血液使灰尘凝固也许是喊杀声让时间变慢前方的情景慢慢能看清楚了一座移动的堡垒挂满了血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破虏军步兵方阵不具体的说应该是战车方阵。千余辆长方型手推车排成了第一道攻击线。每辆车的正面都打着长长的钢钉。尖利的钉尖在烟雾中一闪一闪放着光仿佛是一只只猛兽的眼睛。在战车与战车之间是带有轮子的巨盾。高大的盾牌后伸出一杆杆需要两个人才能抬着前行的拒马枪。在巨盾的侧下则是一个个身穿重甲的步卒全身都被甲板包裹只在面甲与头盔的缝隙间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一波蒙古骑兵如决堤的洪水般冲了上去战马无法收拢脚步重重地砸在战车前方。长长的钢钉立刻将战马的身躯穿透连同马背上的骑手一起羊肉串般挂在钢钉上面。血瀑布般从钢钉一端落下人马却未曾死去拼命地挣扎哀鸣哀鸣挣扎。 更多的蒙古武士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族人的鲜血激起了他们身上的蛮勇。有人继续用血肉之躯冲撞钢铁城墙有人却拨动马头冲向战车与战车之间的缝隙。 “乒!”巨盾、长枪与战马接触的刹那盾倒马死枪折。马背上的蒙古武士双腿腾空借着坐骑倒地前的惯性跳入破虏军中。钢刀于半空中一挥已有士兵倒下。又一舞重重地磕在一柄迎上来的断寇刃上。 金铁交鸣声响亮蒙古武士借力落地挥刀凭着摩膂力逼与他交手的破虏军战士连连后退。对面的破虏士兵见自己无力与他硬拼身形侧偏向旁边让去。蒙古武士大喜拧身冲向战车后的推车者。脚步方一娜动一杆矛两把刀交替着向他袭来。 “啊!”痛呼声嘎然而止。心犹不甘的蒙古武士仰面倒了下去。钢刀与短矛组成的小阵立刻封住缺口有人从地上扶起巨盾有人从战车上抽下另一杆长枪。有人跑上前去用肩膀架起枪身用躯体顶直盾面。 方阵后响起几声唢呐整个方阵停住了。刚刚退下去的蒙古军见到可乘之机快打马冲了回来。还没等他们接触方阵无数支弩箭从半空落下将冲在最前方的武士们射成了刺猬。紧接着有人快从巨盾与战车的狭缝间推出五十余尊虎蹲小炮用燧轮打着了引线。 “退!”洪塔脱知道火炮厉害大声命令。 继续前冲的蒙古武士齐齐带住马头战疯了的坐骑不甘心地挣扎咆哮前蹄腾空。 “分散后撤二百步!”传令兵齐声高呼。蒙古武士圈马后撤怎还来得及虎蹲小炮的杀伤范围只有数百步什么时候用怎样使用炮师官兵们早炼得手都起了茧子。五十多尊小炮同时威开花弹、铅丸、铁沙长短配合覆盖了五百步内的战场。 浓烟再次阻挡了人们的视线当爆炸声和烟尘被风吹稀后达春的望远镜里出现了地狱般的景象。数百匹战马近千名武士倒在血泊中。有人被开花弹炸得肢体不全有人被铅子打成了筛子最惨的是冲在最前方来不及后撤的武士他们连同战马一齐被铁砂击中浑身上下被打得焦黑就像篝火上未烤熟的肉一半焦黑的色泽中冒着缕缕青烟。 “冲上去火炮来不及装填冲上去将南蛮子剁成肉酱!”洪塔脱的喊声就像狼嚎般孤独中透着绝望。 又一波蒙古武士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百十个在炮火下侥幸生存的上一波攻击者见同伴赶来长嚎连声再度策动战马冲在了第一线。 数以百计算的手雷封住了最前方的攻击者。没等爆炸声响完第二波攻击者踏着硝烟冲进火海。钢弩呼啸着将数百名武士推下马背却依然有数百名武士冲进了最后一道防御圈。 “放箭!”一名蒙古百夫长大声喊道。跟在他身后的几十名武士同时弯弓将涂了毒药的羽箭射到方阵内。 一名破虏军士兵中了箭青黑色立刻笼罩了他的面孔。这名士兵向后倒去他的同伴伸手去搀扶却被另一支羽箭射中了手腕。麻痒的感觉旋即顺着腕部涌过手肘涌向肩膀。一名朴刀手当即立断挥刀斩下了中箭的胳膊。受伤的士兵软倒了下去几个医护兵用皮盾遮住身体将他抬到了阵后。 “举盾举盾!”方阵中低级军官们大声喊道。一枚枚护身方盾举过头顶将大批毒箭拦下。 “弩箭反击轮射。火枪手瞄准了打先杀官后杀兵!”营正们在队伍中熟练地出命令。 数轮弩箭飞了出去将骑射手逼向远方。战车后几根长长的铁管伸了出来火枪手瞄准身穿牌子头、百夫长、千户服色的军官扣动了扳机。 一名下千户正在二百余步外组织进攻这个距离用火炮打未必射得准钢弩射程够不到相对而言比较安全。就在他叫喊着为麾下鼓劲的时候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推下了马背。 “啊!”下千户惨叫一声翻了个身就此不动。几名亲信跑上前抱起他的躯体除了胸口处一个箭尖大的小孔外其他什么伤都没现。 “后撤后撤分散后撤!”传令兵的呼喊声又响了起来。蒙古武士们打马后退尽量避开虎蹲炮的攻击范围。队伍如碰到礁石的潮水般倒卷了回来。 虎蹲炮再次威压制住了近处蒙古武士的攻击。换过了火药和弹丸的野战轻炮也跟着响了起来从一百五十步到一千步到处是火炮的攻击点。密度虽然没有在福建作战时那么大但谁也弄不清下一枚炮弹会不会落到自己脚边。 蒙古军前锋的士气快下降洪塔脱一次次看向达春的大纛却从那里看你不到任何命令的改变。咬了咬牙他对身边的武士喊道:“冲上去长生天保佑着我们。大汗在看着我们!”喊完双腿一夹马肚子带着自己的亲兵冲上了第一线。 “长生天在保佑着我们!”蒙古武士们绝望地喊道。主将已经冲到第一线了其他人若后撤按军法全部要处死家人也要被罚为牧奴。所有人红着眼睛跟在了洪塔脱马后几十、几百、数千担任前锋的整个万人队不留任何余力地冲进了硝烟。 “没给蒙古人丢脸!”达春点点头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身看看木墙后的弓箭手知道这批人白白布置了。破虏军根本不会凑到弓箭射程范围内来。他们现在最拿手的就是在别人伤害不到的地方动进攻。 “大帅我们上!”探马赤军万户元继祖红了眼跑上前主动请战。 “你带探马赤军兵分两路一左一右杀过去尽量别接触中军击他的两翼!”达春看看元继祖吩咐道。从目前的战况上看破虏军的火力主要集中在正前方。如果利用骑兵度优势找出侧翼火力薄弱点此战未必就这样结束。 “党项儿郎跟我上!”元继祖大声喊道。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底冲出了本阵。探马赤军士兵大多数来自西夏和西辽骨子里和蒙古人一样勇悍。看到今天的场景全身的血液早就被点旗了大声呼号着攻向破虏军方阵的侧翼。 正前方在付出了数千条人命为代价后洪塔脱带着最后的几百名武士冲进了方阵。战马在半路上己经死去他提着刀披散着头疯子般在人群中冲杀。破虏军士兵在低级军官组织下一边填堵被蒙古骑兵冲出的缺口一边结成一个个小方阵四、五名步卒配合着缠住一个蒙古骑兵。 在自家方阵内弩箭、火枪以及手雷全派不上用场蒙古士兵和破虏军士兵完全靠短兵器互博。双方士兵交替着倒下几乎是在以命换命。 “杀!”洪塔脱力大刀沉一记横扫将两名破虏军士兵同时磕飞到圈子外。紧跟着他颠步上前刀尖斜削顺着短枪兵的枪杆剁下去。短枪兵招架不及只能撤手扔掉兵器急后退。洪塔脱快跟上以刀为剑直刺短枪兵心窝。 眼看一个小阵就被他冲散那个短枪兵一侧身子胳膊直接夹上了洪塔脱的弯刀。洪塔脱手腕一翻刀刃向外直削在对方手肘关节处。 锁甲与刀刃接触出刺耳的磨擦声。士兵手臂上血向外涌却紧紧夹住了钢刀不放。另一只手毫无畏惧死死握在刀背与刀刃之间。 洪塔脱没料到对方的铠甲如此优良这一刀居然没将枪兵的手臂卸下。用力拔刀把枪兵连人带身体一块拉进了怀里。 “***看我摔死你!”洪塔脱狞笑着骂。单手去搭枪兵的肩指尖处却传来一阵锥心剧痛。 一把断寇刃从侧面横过来将洪塔脱的四指连根切下。没等他看清来敌怀中的枪兵提起膝盖重重地顶在了他的胯部。 “啊!”洪塔脱惨呼一声弯腰捂胯。两把钢刀交错而过重重地砍在他的后腰上。 中万户洪塔脱仰面倒地致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栽到了几个无名小卒手里。弥留间目光向四下看去。只见跟着他冲进方阵中的蒙古武士纷纷仆倒头被人割下来皮球一样扔到了阵外。 凄厉的号角声从达春本阵响起又一波蒙古军不顾生死地冲了上来。蒙古人是天下最优秀的士兵主将不死不下令他们绝不会擅自撤退。 “擂鼓!”达春大声喊道。 数十面牛皮大鼓出震天的声音蒙古武士们踏着鼓点毫不畏惧地冲向方阵冲向死亡。 “吹号!”邹洬在方阵中央挥动令旗。 “滴嗒滴嗒滴滴嗒滴!”文天祥“独创”的铜号出激越的音响穿破硝烟穿破鼓声传遍杀场每个角落。 破虏军将士摆正阵亡战友的尸体擦亮钢刀扶正战车和巨盾迎着蒙古铁骑向前走去。战马掀起的烟尘和炮弹爆炸生成的硝烟再度交织在一处羽箭和钢弩与半空中往来奏响死亡的篇章。 战马冲破弩箭和手雷构成的封锁线踢翻巨盾闯入方阵。 一个破虏军士兵倒下无数个穿着同样盔甲的士兵涌上去。蒙古武士被打下马砍翻战马被砍倒…… 下一刻同样的画面在不同的地方重复。 方阵被撞出无数个缺口蒙古铁骑的队形同时也被撕开无数条口子。 没有人后退双方都在死亡中博杀等待。等待有一方支持不住率先倒下。这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碰撞碰撞的结果预示着两个民族最终的结局。 阳光不忍看到这血腥的场景躲到了云层后。起风了猎猎大风吹过田野吹散硝烟和血雾吹得战旗“呼啦啦”作响。 万里长城在风中舞动。 达春麾下的蒙古铁骑不愧天下精兵之名即便是在火炮、弓弩和手雷的三重拦截下依然保持了很好的攻击序列。一**蒙古骑兵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破虏军的战车方阵。每一次冲击都像巨浪砸在礁石上一般被撞得粉身碎骨。但旧的一浪倒下去立刻有新的一浪接上来前浪推着后浪逐步逼向破虏军承受能力的底限。 方阵的正面大大小小被撕开了十几个口子双方士兵就在口子边缘处拼死博杀。破虏军士兵用生命为代价将缺口封死蒙古武士则以生命为代价再度将缺口撕开。血红色的血分不清蒙古人的还是汉人的混和在一起顺着缺口处四下蔓延。人马的尸体枕籍还不断有骑兵从尸体堆上冲上来冲上来…… 大部分虎蹲小炮都哑了火它们过于缓慢的装填度己经无法适应战争的紧张节奏。装药手和炮长捡起丢弃在地上的刀剑挺身加入了阻击队列。在虎蹲炮的后方双轮野炮的炮管也开始红司炮长伸出手阻止了装填手继续填充火药。他必须让火炮歇息否则就有炸膛的风险。子母连环炮还喷吐着火舌但造价昂贵的子管己经面临消耗殆尽的边缘。而前方还有大队大队的蒙古军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达春敏锐地觉了炮声节奏的变化挥动令旗又一支骑兵蜂拥而上。经过多年的较量江南西路蒙古军无论战马还是士卒都己经适应了在炮弹烟雾中冲锋失去大部分火炮协助的战车方阵所承受的压力骤然加大被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宽越来越宽马上就有了崩溃的危险。 “装填手跟我上!”老将军吴希奭捡起一杆长枪冲了上去。仗打到这个状态上己经无法再区分谁是步卒谁是炮兵所有无法继续操炮的炮兵都捡起兵器跟在了吴希奭身后。在方阵的中央偏右侧兜头截住了几匹刚刚冲入方阵的铁骑。 ““啊一一喔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啊!”蒙古武士口中出狼一般的号叫弯刀挥舞在人群中泼出一片血光。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破虏军士兵倒了下去第四个被战马撞翻第五个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马腹。 破虏军的制式锁甲能有效防御远距离射来的羽箭却无法抵御马蹄的践踏。附近的人都听见了胸骨被马蹄踏碎的闷响受伤的士兵痛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利刃砍向了马腿。 战马、武士、破虏军士兵倒在了一处无数把断寇刃刺过来将蒙古武士剁成了肉酱。 “冲上去冲上去别扎堆堵缺口!”吴希奭大喊着长枪挥舞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蒙古武士刺落马下另一名徒步的蒙古武士看清了肩甲上的金花立刻放弃对手向他冲了过来。 “杀!”吴希奭一抖手腕挺枪突刺。蒙古武士拧身避开弯刀贴着枪身削了过来。吴希奭侧身收枪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的脚下一滑身体向旁边倒去。 蒙古武士见到好处刀尖一压直劈吴希奭后脑。几名亲兵不顾生死地扑上架住刀锋救走吴希奭同时与冲入缺口的蒙古武士们战在了一处。 后续冲上来的武士越来越多久经战阵的他们不用军官指挥就明白哪里是最佳攻击点。很多人在冲击途中拨偏马头让开无法撞翻的战车直接趟入堆满尸体的缺口。 “堵口子堵口子!”破虏军都头武平大喊带领麾下士卒迎住战马。己经加起度来的战马怎是轻甲步兵所能抵挡士兵们纷纷被战马踏翻缺口开得越来越大己经可容三骑同时冲入。 这种情景武平很熟悉当年赣州会战中他所在的枪阵就是这样被李恒麾下的骑兵冲垮的再有几匹战马冲进来整个方阵就面临崩溃的风险。眼下与当年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当年的民军被冲得四散奔逃而今天却有一个又一个弟兄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 四名骑兵并排冲进缺口巨大的惯性推翻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生物。蒙古武士哈哈大笑纵马践踏。突然间他们现了一个不怕死的障碍物都头扔下断寇刃从同伴的尸体上捡起几枚手雷擦燃引线抱着冲向了骑兵。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几名骑兵和武平同时在缺口处消失了。 冲向此处的后继蒙古骑兵楞了楞无法相信眼下的事实。就在这个时候另两名破虏军士兵冲了过来抱着手雷冲进了马队深处……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各个缺口外响起蒙古骑兵的攻势被遏制住了。他们自诩为天下最勇敢的人但他们今天却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勇者。 破虏军士兵在同伴的尸体上竖起巨盾架起拒马枪。扶起被血染红了的虎蹲炮。一串串手雷被挫开蜡封摆到了尸堆上。弓弩、弯刀、战马、手雷死亡的旋律再度响起慢慢奏出最华丽的篇章。 邹洬站在方阵正中的一辆战车上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与其他部队不同第一师的骨千就是当年基本上都是当年空坑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邹洬几乎能叫出师中每一个都头、队长的名字。在他所处的位置他能看见昔日一个个熟悉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扑向敌人的马蹄每一个士兵倒下都像有一根针扎在他心窝上一样。 “将军让第六标上吧!”参谋熊定北跑上前带着哭腔建议。他也是百丈岭上下来的老人实在无法忍受同伴一个个战死在眼前的惨烈景象提醒主帅提前投入预各队。 “不行达春人马比咱们多他手中还有生力军没动!”邹洬摇头咬着牙答道。 “将军!”熊定北哽咽着退到了一边他明白邹洬的意思。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破虏军的优势是火器犀利而元军的优势在攻击度快人数众多方面。谁被逼得先投入全部力量被对方看清楚家底谁就先走向毁灭。 “哭什么你带着所有将领的护卫、亲兵、各标伙夫、督战队给我堵上去!”邹洬一声大喝打断了熊定北的哭泣。 熊定北抬头想建议邹洬留下几个亲兵护身见一道血迹从邹洬嘴角边慢慢滑落将话吞回了肚子。伸手抹了把眼睛提走刀喊道:“弟兄们走跟我去杀鞑子!” 各级将领的亲兵、各标伙夫、督战队所有平时不参加战斗的后勤人员拿起了兵器跟着熊定北跑上第一线。 “鼓来!”邹洬大喝。几个刚从邵武指挥学院培训过的大宋进士跑上前颤抖着递上两支鼓锤邹洬接在手一下一下地向立在战车上的大鼓猛击。 “咚!”“咚!”“咚!”“咚!”恢弘的鼓点配合着激昂的唢呐将蒙古人冲锋的号角声压下邹洬用力敲着敲着目光越来越坚定。 几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大宋进士终于明白了战场并不是诗词中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写意这里是生命与生命的博杀是血与火的碰撞。他们因紧张而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身体不再颤抖从辎重车上取来弓拿起刀跟在士兵后向第一线走去。 风卷烟云大地就在脚下震颤。 平宋都元帅达春笔直地站在硝烟与烈火之间双眼早己变成了暗红色。从第一波冲锋起到现在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己经在正面投入了两万多部队。两万蒙古铁骑当年曾经踏破二十万西域联军的脑袋今天却没能冲开车阵的第一线。 蒙古军自诞生来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强横的对手。这太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上百场作战经验的老将达春到现在还无法判断对方还剩下多少实力。 “吹号角问问元继祖、李谅二人到了什么位置为什么还不动进攻!”达春声音听起了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喘息。除了身边五个千人队外他还有元继祖、李谅两个探马赤军万人队可用。这么长时间乃尔哈的迁回部队也应该也到达了破虏军侧后如果新附军也能整理出一个万人队来参战对面的破虏军即便是一条龙达春也保证用人海把它淹死! “呜一一呜呜一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在达春身边响了起来。战场上突然一静立刻又爆出更大的喧嚣声。两个探马赤军万人队向破虏军的侧翼起了反击。 元继祖、李谅各自带着一个外人队在两军激战的时候摸到了破虏军的侧翼。二人所处的方位不同面对的对手也不同。李谅所在位置正对着破虏军方阵左侧他看到的是一个由长枪、重甲步兵组成的长方形斜阵就像一只张开的翅膀般斜挡在破虏军中央方阵的侧方。而元继祖除了如林的拒马枪外还看到了无数面金属盾牌盾牌后蹲着两千多人分为三列每一列都端着根细长的铁管子。 二人同时带住了马头他们不是蒙古人所以无法体会达春心中的忠诚与绝望。面对有可能让自己受到巨大损失的队伍他们先想到的不是全力取胜而是如何才能把自身损失降到最小。所以他们才向达春主动请缨去迁回攻击破虏军侧翼。 侧翼的景象让他们感到非常犹豫二人这些年跟破虏军交战十几场对方的实力他们很清楚。虽然侧翼这两支人马无法向正面方阵那样大量使用战车但元继祖也能感觉到由对面传来的压迫感。他敢肯定即使自己冲上去辅佐达春把这仗打赢了麾下的儿郎们也剩不下多少。对于探马赤军将领来说地位和北方汉军将领差不多都是大汗脚下的猎犬。武将手中没有了自己的家底就等于猎犬掉光了牙齿没有牙齿的猎犬是什么下场元继祖不用脑袋也能想得出来。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纵容部下在南方所犯下的杀孽太重元继祖甚至想过投降破虏军。福建大都督府那边的包容性他了解各族百姓一律平等相待。完颜靖远、白旭、耶律雄等几个女真、契丹人甚至受到了重用。特别是完颜靖远文天祥在明知道他是女真皇族后裔的情况下还让他掌管自己的卫队。这等于把脑袋伸到了异族的刀头下这种行为这种胸怀元继祖在大元从来未曾见到过。 中军传来的催战号角打断了元继祖和李谅的思索。军令如山多年来养成的服从习惯让他们不敢再拖延但是几乎不约而同的他们在两翼都没投入全部人马而是先派出了一个千人队上前试探。 “反正大帅在正面也能突破敌军的方阵!”抱着这个想法元继祖起了侧翼的第一波攻击。他派出的部将叫马崇礼是个绿眼睛西域人。平素里就不太勇敢见主将派自己前去当垫窝儿心里十分不满。念了几遍真主的名字骂骂咧咧地带队出战。(酒徒注:垫窝儿是游牧民族术语。指的是一胎多仔的野兽每次生产时所降生的第一个。由于各种原因往往不能成活。所以称之为垫窝儿) 站在对面的张唐早就做好了准各趁着探马赤军还没前进到加距离吩咐一声竖盾。数百枚金属方盾立刻垒成了一道樯。盾与盾的缝隙间无数根长管子探了出来仿佛凭空搭建出了一座移动堡垒。 “上前上前分列二百步起突击!”马崇礼用生硬的汉语命令道。探马赤军士兵大部分为党项、契丹人小部分西域各游牧民族和历次战争掠来的西方战俘。大伙语言互不统一所以将领只能用汉语来号施令。 士兵们犹豫着向前靠正面战场的密集炮击景象让他们很恐慌。破虏军在侧翼没有开炮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陷阱?他们不是蒙古人不愿意做引陷阱的牺牲品。 “对方的战意不强听我的命令敌军靠近二百步时撤盾火枪手轮射先给他们来一个下马威!”张唐从敌军慢吞吞的动作中看出了破绽。低声向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几个传令兵弓着身体跑开把主将的意思传达到各营。这个火枪旅是秘密抵达战场的上战场之前曾经经过数月的特训。队长以上军官皆经过指挥学院培养无论心理素质和战场应变能力俱是一流。各级士官们听到张唐将令立刻作出相应战术调整前排的长枪手悄悄后撤火枪手上前填补了他们留下的空档。 “准各!”马崇礼高高举起了弯刀快到二百步了敌军居然没有用炮轰击可见他们全部力量集中在正面。正当他欲挥下弯刀的时候对面的盾墙突然撤开三排手持铁管的士兵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马崇礼楞了一下他认不出对手所持的到底是什么兵器。比花枪还短难道这种兵器可对付骑兵么。 “乒!”“乒!”“乒!”爆豆子般的脆响给出了他最后答案。马崇礼只觉得眼前突然有白光一闪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推下了战马。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带着鞍蹬拼命逃向远方。 二百步的距离只有当年张弘范组建的射声军才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利用手中性能优良的黄桦、黑漆等名弓起攻击。但张弘范早死了多时了射声军也早已因为自保能力太差而被达春解散。元继祖站在千余步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派出的第一支队伍像雨中浮萍般被人撕成了碎片。嘴里一阵苦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妖法!”因为浓烟和火炮的作用元继祖在达春身边时没看清蒙古前锋被射杀的景象。此刻第一个窜入他大脑的就是敌军中有传说中的大撒满在作法。没有箭杆甚至连破虏弓那种银白色的弩臂都没有。几百步外取人性命时只冒出数缕青烟那不是妖法是什么? 他颤抖着手臂举起刀却迟迟不愿意再挥下去。“李谅那边己经起了进攻等等他那边的结果吧!”元继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 此刻另一个探马赤军万户李谅抱着和元继祖同样的心理放缓了攻势。对面的破虏军盔甲太厚一上来就给他麾下的骑兵来了个下马威。上前探底的骑兵或丧命于长矛或丧命于弓箭却未能让对手后退半步。要不是看见对手身上的盔甲实在太重了移动起来缓慢无比根本无法主动起攻击李谅甚至想直接把自己的万人队撤走。 从单纯防守性能而言像正面战线那样采用战车和巨盾搭配的方式是对付骑兵是最有效办法但邹洬为了照顾部队整体的机动性只在两翼放了很少的战车。张唐的那一侧他投入了大都督府苦心培养出来的火枪旅而左翼范连城那边他借鉴当年名将韩琦等人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的战术布置了大量的重甲步兵。 邹洬给张唐和范连城的命令是不准支援中军尽力护住两翼。刚好探马赤军方面的元继祖和李谅都想保存实力士兵们呐喊声震天却不肯全军前压。双方隔着数百步距离对峙着对峙着用同样焦虑的心情等候着中军方向的战斗出来最终结果。 正面战场上战斗己经进行到了白热化地步。双方士兵都忘记了生死忘记了恐惧用刀互砍枪互刺甚罕用头盔拳头互相攻击。车阵一次次濒临崩溃又一次次被破虏军将士用生命修补完整。蒙古骑兵一次次被杀退又一次次冲上前为黄金家族的利益献出自己年青的生命。 风越刮越大破碎的战旗被血雾与浓烟裹着飘向远方。远方天际间云亦被战火烤热了宛然呈献血一般的颜色。 “呜一一呜呜呜一呜呜!”凄厉的号角声接连响起破虏军的后方一连串高高低低的丘陵后有根羊毛大纛悍然探出了头。 第四章 惊雷 (五) 达春麾下的蒙古铁骑不愧天下精兵之名即便是在火炮、弓弩和手雷的三重拦截下依然保持了很好的攻击序列。一**蒙古骑兵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破虏军的战车方阵。每一次冲击都像巨浪砸在礁石上一般被撞得粉身碎骨。但旧的一浪倒下去立刻有新的一浪接上来前浪推着后浪逐步逼向破虏军承受能力的底限。 方阵的正面大大小小被撕开了十几个口子双方士兵就在口子边缘处拼死博杀。破虏军士兵用生命为代价将缺口封死蒙古武士则以生命为代价再度将缺口撕开。血红色的血分不清蒙古人的还是汉人的混和在一起顺着缺口处四下蔓延。人马的尸体枕籍还不断有骑兵从尸体堆上冲上来冲上来…… 大部分虎蹲小炮都哑了火它们过于缓慢的装填度己经无法适应战争的紧张节奏。装药手和炮长捡起丢弃在地上的刀剑挺身加入了阻击队列。在虎蹲炮的后方双轮野炮的炮管也开始红司炮长伸出手阻止了装填手继续填充火药。他必须让火炮歇息否则就有炸膛的风险。子母连环炮还喷吐着火舌但造价昂贵的子管己经面临消耗殆尽的边缘。而前方还有大队大队的蒙古军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达春敏锐地觉了炮声节奏的变化挥动令旗又一支骑兵蜂拥而上。经过多年的较量江南西路蒙古军无论战马还是士卒都己经适应了在炮弹烟雾中冲锋失去大部分火炮协助的战车方阵所承受的压力骤然加大被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宽越来越宽马上就有了崩溃的危险。 “装填手跟我上!”老将军吴希奭捡起一杆长枪冲了上去。仗打到这个状态上己经无法再区分谁是步卒谁是炮兵所有无法继续操炮的炮兵都捡起兵器跟在了吴希奭身后。在方阵的中央偏右侧兜头截住了几匹刚刚冲入方阵的铁骑。 ““啊一一喔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啊!”蒙古武士口中出狼一般的号叫弯刀挥舞在人群中泼出一片血光。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破虏军士兵倒了下去第四个被战马撞翻第五个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马腹。 破虏军的制式锁甲能有效防御远距离射来的羽箭却无法抵御马蹄的践踏。附近的人都听见了胸骨被马蹄踏碎的闷响受伤的士兵痛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利刃砍向了马腿。 战马、武士、破虏军士兵倒在了一处无数把断寇刃刺过来将蒙古武士剁成了肉酱。 “冲上去冲上去别扎堆堵缺口!”吴希奭大喊着长枪挥舞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蒙古武士刺落马下另一名徒步的蒙古武士看清了肩甲上的金花立刻放弃对手向他冲了过来。 “杀!”吴希奭一抖手腕挺枪突刺。蒙古武士拧身避开弯刀贴着枪身削了过来。吴希奭侧身收枪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的脚下一滑身体向旁边倒去。 蒙古武士见到好处刀尖一压直劈吴希奭后脑。几名亲兵不顾生死地扑上架住刀锋救走吴希奭同时与冲入缺口的蒙古武士们战在了一处。 后续冲上来的武士越来越多久经战阵的他们不用军官指挥就明白哪里是最佳攻击点。很多人在冲击途中拨偏马头让开无法撞翻的战车直接趟入堆满尸体的缺口。 “堵口子堵口子!”破虏军都头武平大喊带领麾下士卒迎住战马。己经加起度来的战马怎是轻甲步兵所能抵挡士兵们纷纷被战马踏翻缺口开得越来越大己经可容三骑同时冲入。 这种情景武平很熟悉当年赣州会战中他所在的枪阵就是这样被李恒麾下的骑兵冲垮的再有几匹战马冲进来整个方阵就面临崩溃的风险。眼下与当年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当年的民军被冲得四散奔逃而今天却有一个又一个弟兄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 四名骑兵并排冲进缺口巨大的惯性推翻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生物。蒙古武士哈哈大笑纵马践踏。突然间他们现了一个不怕死的障碍物都头扔下断寇刃从同伴的尸体上捡起几枚手雷擦燃引线抱着冲向了骑兵。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几名骑兵和武平同时在缺口处消失了。 冲向此处的后继蒙古骑兵楞了楞无法相信眼下的事实。就在这个时候另两名破虏军士兵冲了过来抱着手雷冲进了马队深处……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各个缺口外响起蒙古骑兵的攻势被遏制住了。他们自诩为天下最勇敢的人但他们今天却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勇者。 破虏军士兵在同伴的尸体上竖起巨盾架起拒马枪。扶起被血染红了的虎蹲炮。一串串手雷被挫开蜡封摆到了尸堆上。弓弩、弯刀、战马、手雷死亡的旋律再度响起慢慢奏出最华丽的篇章。 邹洬站在方阵正中的一辆战车上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与其他部队不同第一师的骨千就是当年基本上都是当年空坑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邹洬几乎能叫出师中每一个都头、队长的名字。在他所处的位置他能看见昔日一个个熟悉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扑向敌人的马蹄每一个士兵倒下都像有一根针扎在他心窝上一样。 “将军让第六标上吧!”参谋熊定北跑上前带着哭腔建议。他也是百丈岭上下来的老人实在无法忍受同伴一个个战死在眼前的惨烈景象提醒主帅提前投入预各队。 “不行达春人马比咱们多他手中还有生力军没动!”邹洬摇头咬着牙答道。 “将军!”熊定北哽咽着退到了一边他明白邹洬的意思。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破虏军的优势是火器犀利而元军的优势在攻击度快人数众多方面。谁被逼得先投入全部力量被对方看清楚家底谁就先走向毁灭。 “哭什么你带着所有将领的护卫、亲兵、各标伙夫、督战队给我堵上去!”邹洬一声大喝打断了熊定北的哭泣。 熊定北抬头想建议邹洬留下几个亲兵护身见一道血迹从邹洬嘴角边慢慢滑落将话吞回了肚子。伸手抹了把眼睛提走刀喊道:“弟兄们走跟我去杀鞑子!” 各级将领的亲兵、各标伙夫、督战队所有平时不参加战斗的后勤人员拿起了兵器跟着熊定北跑上第一线。 “鼓来!”邹洬大喝。几个刚从邵武指挥学院培训过的大宋进士跑上前颤抖着递上两支鼓锤邹洬接在手一下一下地向立在战车上的大鼓猛击。 “咚!”“咚!”“咚!”“咚!”恢弘的鼓点配合着激昂的唢呐将蒙古人冲锋的号角声压下邹洬用力敲着敲着目光越来越坚定。 几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大宋进士终于明白了战场并不是诗词中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写意这里是生命与生命的博杀是血与火的碰撞。他们因紧张而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身体不再颤抖从辎重车上取来弓拿起刀跟在士兵后向第一线走去。 风卷烟云大地就在脚下震颤。 平宋都元帅达春笔直地站在硝烟与烈火之间双眼早己变成了暗红色。从第一波冲锋起到现在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己经在正面投入了两万多部队。两万蒙古铁骑当年曾经踏破二十万西域联军的脑袋今天却没能冲开车阵的第一线。 蒙古军自诞生来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强横的对手。这太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上百场作战经验的老将达春到现在还无法判断对方还剩下多少实力。 “吹号角问问元继祖、李谅二人到了什么位置为什么还不动进攻!”达春声音听起了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喘息。除了身边五个千人队外他还有元继祖、李谅两个探马赤军万人队可用。这么长时间乃尔哈的迁回部队也应该也到达了破虏军侧后如果新附军也能整理出一个万人队来参战对面的破虏军即便是一条龙达春也保证用人海把它淹死! “呜一一呜呜一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在达春身边响了起来。战场上突然一静立刻又爆出更大的喧嚣声。两个探马赤军万人队向破虏军的侧翼起了反击。 元继祖、李谅各自带着一个外人队在两军激战的时候摸到了破虏军的侧翼。二人所处的方位不同面对的对手也不同。李谅所在位置正对着破虏军方阵左侧他看到的是一个由长枪、重甲步兵组成的长方形斜阵就像一只张开的翅膀般斜挡在破虏军中央方阵的侧方。而元继祖除了如林的拒马枪外还看到了无数面金属盾牌盾牌后蹲着两千多人分为三列每一列都端着根细长的铁管子。 二人同时带住了马头他们不是蒙古人所以无法体会达春心中的忠诚与绝望。面对有可能让自己受到巨大损失的队伍他们先想到的不是全力取胜而是如何才能把自身损失降到最小。所以他们才向达春主动请缨去迁回攻击破虏军侧翼。 侧翼的景象让他们感到非常犹豫二人这些年跟破虏军交战十几场对方的实力他们很清楚。虽然侧翼这两支人马无法向正面方阵那样大量使用战车但元继祖也能感觉到由对面传来的压迫感。他敢肯定即使自己冲上去辅佐达春把这仗打赢了麾下的儿郎们也剩不下多少。对于探马赤军将领来说地位和北方汉军将领差不多都是大汗脚下的猎犬。武将手中没有了自己的家底就等于猎犬掉光了牙齿没有牙齿的猎犬是什么下场元继祖不用脑袋也能想得出来。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纵容部下在南方所犯下的杀孽太重元继祖甚至想过投降破虏军。福建大都督府那边的包容性他了解各族百姓一律平等相待。完颜靖远、白旭、耶律雄等几个女真、契丹人甚至受到了重用。特别是完颜靖远文天祥在明知道他是女真皇族后裔的情况下还让他掌管自己的卫队。这等于把脑袋伸到了异族的刀头下这种行为这种胸怀元继祖在大元从来未曾见到过。 中军传来的催战号角打断了元继祖和李谅的思索。军令如山多年来养成的服从习惯让他们不敢再拖延但是几乎不约而同的他们在两翼都没投入全部人马而是先派出了一个千人队上前试探。 “反正大帅在正面也能突破敌军的方阵!”抱着这个想法元继祖起了侧翼的第一波攻击。他派出的部将叫马崇礼是个绿眼睛西域人。平素里就不太勇敢见主将派自己前去当垫窝儿心里十分不满。念了几遍真主的名字骂骂咧咧地带队出战。(酒徒注:垫窝儿是游牧民族术语。指的是一胎多仔的野兽每次生产时所降生的第一个。由于各种原因往往不能成活。所以称之为垫窝儿) 站在对面的张唐早就做好了准各趁着探马赤军还没前进到加距离吩咐一声竖盾。数百枚金属方盾立刻垒成了一道樯。盾与盾的缝隙间无数根长管子探了出来仿佛凭空搭建出了一座移动堡垒。 “上前上前分列二百步起突击!”马崇礼用生硬的汉语命令道。探马赤军士兵大部分为党项、契丹人小部分西域各游牧民族和历次战争掠来的西方战俘。大伙语言互不统一所以将领只能用汉语来号施令。 士兵们犹豫着向前靠正面战场的密集炮击景象让他们很恐慌。破虏军在侧翼没有开炮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陷阱?他们不是蒙古人不愿意做引陷阱的牺牲品。 “对方的战意不强听我的命令敌军靠近二百步时撤盾火枪手轮射先给他们来一个下马威!”张唐从敌军慢吞吞的动作中看出了破绽。低声向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几个传令兵弓着身体跑开把主将的意思传达到各营。这个火枪旅是秘密抵达战场的上战场之前曾经经过数月的特训。队长以上军官皆经过指挥学院培养无论心理素质和战场应变能力俱是一流。各级士官们听到张唐将令立刻作出相应战术调整前排的长枪手悄悄后撤火枪手上前填补了他们留下的空档。 “准各!”马崇礼高高举起了弯刀快到二百步了敌军居然没有用炮轰击可见他们全部力量集中在正面。正当他欲挥下弯刀的时候对面的盾墙突然撤开三排手持铁管的士兵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马崇礼楞了一下他认不出对手所持的到底是什么兵器。比花枪还短难道这种兵器可对付骑兵么。 “乒!”“乒!”“乒!”爆豆子般的脆响给出了他最后答案。马崇礼只觉得眼前突然有白光一闪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推下了战马。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带着鞍蹬拼命逃向远方。 二百步的距离只有当年张弘范组建的射声军才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利用手中性能优良的黄桦、黑漆等名弓起攻击。但张弘范早死了多时了射声军也早已因为自保能力太差而被达春解散。元继祖站在千余步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派出的第一支队伍像雨中浮萍般被人撕成了碎片。嘴里一阵苦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妖法!”因为浓烟和火炮的作用元继祖在达春身边时没看清蒙古前锋被射杀的景象。此刻第一个窜入他大脑的就是敌军中有传说中的大撒满在作法。没有箭杆甚至连破虏弓那种银白色的弩臂都没有。几百步外取人性命时只冒出数缕青烟那不是妖法是什么? 他颤抖着手臂举起刀却迟迟不愿意再挥下去。“李谅那边己经起了进攻等等他那边的结果吧!”元继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 此刻另一个探马赤军万户李谅抱着和元继祖同样的心理放缓了攻势。对面的破虏军盔甲太厚一上来就给他麾下的骑兵来了个下马威。上前探底的骑兵或丧命于长矛或丧命于弓箭却未能让对手后退半步。要不是看见对手身上的盔甲实在太重了移动起来缓慢无比根本无法主动起攻击李谅甚至想直接把自己的万人队撤走。 从单纯防守性能而言像正面战线那样采用战车和巨盾搭配的方式是对付骑兵是最有效办法但邹洬为了照顾部队整体的机动性只在两翼放了很少的战车。张唐的那一侧他投入了大都督府苦心培养出来的火枪旅而左翼范连城那边他借鉴当年名将韩琦等人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的战术布置了大量的重甲步兵。 邹洬给张唐和范连城的命令是不准支援中军尽力护住两翼。刚好探马赤军方面的元继祖和李谅都想保存实力士兵们呐喊声震天却不肯全军前压。双方隔着数百步距离对峙着对峙着用同样焦虑的心情等候着中军方向的战斗出来最终结果。 正面战场上战斗己经进行到了白热化地步。双方士兵都忘记了生死忘记了恐惧用刀互砍枪互刺甚罕用头盔拳头互相攻击。车阵一次次濒临崩溃又一次次被破虏军将士用生命修补完整。蒙古骑兵一次次被杀退又一次次冲上前为黄金家族的利益献出自己年青的生命。 风越刮越大破碎的战旗被血雾与浓烟裹着飘向远方。远方天际间云亦被战火烤热了宛然呈献血一般的颜色。 “呜一一呜呜呜一呜呜!”凄厉的号角声接连响起破虏军的后方一连串高高低低的丘陵后有根羊毛大纛悍然探出了头。 第四章 惊雷 (六) 战场上风云突变。 乃尔哈所部万余骑兵经历两个多时辰的苦战终于绕到了破虏军背后。号手们用狼嚎声告诉达春总攻可以开始了。 破虏军阵中邹洬挥动战旗示意部队执行第二套预各方案。这是战前参谋们考虑到的最坏情况之一。针对敌军行动迅捷擅长迁回作战的特点邹洬派出了两个步兵营协同数家赶来助战的民间武装把守在敌军可能迁回的路线上。但是民间武装的战斗力毕竟无法与蒙古铁骑相比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起到了迟滞敌军作用根本无法拦住乃尔哈的亡命突击。 左右两翼的破虏军斜方阵开始向中央靠拢战阵从品字形慢慢变成了半圆形张唐、方连城带领着重甲步兵、长枪手和火枪手组成新的圆阵护住了中央方阵的两翼和背后。 敌军变阵的时候是骑兵最佳攻击时间探马赤军万户元继祖犹豫着迟迟不敢下达出击命令。在另一侧李谅依然进行骚扰性试探两个人都认为既然乃尔哈赶到了探马赤军上与不上己经无关大局了。 “全军出击!”达春苦笑着挥动令旗。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胜利即便今天将破虏军围歼了江南西路的元军也必须撤走。两个时辰的战斗有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蒙古男儿葬身沙场没了蒙古武士做主心骨元军还有战斗力么? 最后五支万人队快步上前破虏军背后乃尔哈也围了上来。如果今天双方注定有一方要倒下乃尔哈希望倒下的永远不是蒙古人。 双方兵马越靠越近此时每个人耳朵里听得最清晰的反而不是零星的火炮声和隆隆的马蹄声了。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闷雷般作响。吴希奭舔了舔嘴唇有些腥不知道嘴巴上的血液是自己的还是蒙古人的。在重重硝烟外乃尔哈抹了把脸有些粘血与火早己把他的面孔烤成了黑红色。 “呜一一呜呜呜一呜呜!”又一阵号角声在战场上响起来达春本阵旁边一支万余人的队伍走进疆场。几个新附军士兵抬着长号拼命吹着讨好地告诉达春他们亦可以投入战斗。 “哈哈哈哈!”达春彻底狂笑起来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淌。新附军来了他们来干什么呢?是打扫战场还是埋葬同胞book.uxiau.net的尸体。刚才他们那边不断有乱兵逃跑不断有人报告遭到“数万破虏军偷袭”的“紧急军情”借此逃避战斗现在大局己定他们居然打退了“袭击”前来助战了! 荒谬真是荒谬。 万余人新附军拖拖拉拉地向中军靠拢前队距离达春还剩不到一百步后队却拖出有半里长。 达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新附军的窝囊是天下闻名的。这么散乱的队形也只有他们能排得出来。但走在新附军队列最前面那一伙人却怎么看怎么怪异凭借直觉达春认为这伙人无论精、气、神都不应该是新附军所有。 就在这一瞬间乃尔哈动带领全军冲向破虏军背后。 元继祖动探马赤军击向破虏军右翼。 李谅动探马赤军击向破虏军左翼。 邹洬在方阵中央挥动令旗作为预各队的第一师第六标出击策马跃出本阵迎向正面杀来的蒙古军。张唐、方连城各带队伍死死抵住侧后的敌军。 新附军亦动直接奔向北元的中军。 “站住!”达春猛然出一声断喝禁止新附军继续靠近。哪里还来得及当先的千余名新附军士兵出一声呼哨迅变出十几个锋刃形阵列径直向达春冲来。 “保护大帅保护大帅!”达春的亲兵惊惶地喊道。最后五个千人队己经冲了上去如今达春身边连一千士兵都凑不齐。 传令兵慌忙吹响求援的号角向最近的一支队伍寻求支持。达春气急败坏一刀刺死传令兵将号角扔在地上。 “杀鞑子!”万余新附军同声高喊举着刀、剑、长矛冲向中军。己经快前进到攻击位置的蒙古军突然听见求援信号回头一望看见新附军造反赶紧调转马头奔了回来。 王老实拎着一把砍豁了的刀带着几十名战士直扑达春。他的攻击度太快其他几各小队步兵无法接应整支队伍陷入了敌军重围。达春的亲卫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身手敏捷围住王老实呼喝邀战死活不肯放他再前进一步。其他几个攻击分队也陷入了苦战无法为王老实作出有效战术配合。 “杀!杀!杀!”王老实呐喊着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上血从头盔一直流到战靴根本分不出哪部分是他自己的哪部分是别人的。他身边的士兵不断倒在了蒙古武士的刀下整个攻击分队所剩己经不足二十人。跟着前来杀鞑子报仇的新附军却被隔在了远处帮不上忙。 “杀!”王老实情急拼命大喝一声将与自己捉对厮杀的百夫长砍倒然后骤然加边跑边对身后叫道:“护住我的背!” 十几名破虏军战士闻言同时放弃对手跟在了王老实身后用尽一切手段将来袭的刀剑挡在外围。王老实狂呼连连接着刺死两名蒙古武士甩开第三个敌手直接冲到了达春面前。 “来得好!”达春大怒冲着王老实兜头就是一刀。他己经看出来了纠集新附军前来偷袭破坏了整个合围计划的就是这个面相猥琐的庄稼汉。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一刀将此人剁成两半。 双刀相交出刺耳的撞击声。王老实的身形一顿达春亦被逼得退后半步随后二人同时出一声怒吼举刀战在了一处。 达春的亲兵唯恐主帅有失拼命地冲上前试图刺死王老实。王老实所带的破虏军战士则肩膀挨着肩膀围成半个***死死护住主将的身后和两翼。 达春挥刀被王老实挑开紧接着王老实向前跨步腰部力一记力劈华山当斗罩下。 达春举刀相迎将王老实的兵器击出调转刀尖刺向王老实胸腹。王老实不管不顾挺身向刀尖上撞手中利刃依旧是一记力劈华山再度砍向达春面门。 身为一军主帅达春岂肯跟王老实拼命回刀隔挡。王老实一刀不中撤刃抬腿一脚刚好踢到达春大腿跟上。 达春被踢得后退几步几乎跌到。王老实快步上前连连挥刀慌的达春身前亲兵齐拥而上用身体硬挡王老实刀锋。 王老实哈哈大笑又是一刀挥出。这一刀却不再用实中途陡然转向将侧面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蒙古武士砍翻接着他整个人纵身向旁边跃去。 这一招谁都没想到一心救主的侍卫们失去了目标呆了呆不明白王老实到底打算干什么。 “拦住他!”达春坐在地上大声惊呼宝刀出手扔向王老实。王老实头甩动刀头将来袭兵器击飞身体却丝毫不停直扑蒙古中军的羊毛大纛。 侍卫们如梦方醒叫骂着冲上。王老实根本不管身后敌军举刀剁向旗杆。碗口粗的旗杆晃了晃卡住了刀刃。王老实一脚踢在旗杆上借力拔出刀再剁。木屑纷飞旗杆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豁口。 风带着羊毛大纛歪向一边摇摇欲坠。 王老实高高举起断寇刃。 两把钢刀同时剁向王老实后背与此同时王老实第三刀麾下咯嚓一声将羊毛大纛砍翻于地。他自知不能幸免淡然一笑挺背求死身上却没传来任何伤痛回转身被同伴的血溅了满脸。 跟着他杀上来的最后一名破虏军士兵挡在蒙古武士的刀前致死他也没让人伤到王老实的后背。 “**你祖宗!”王老实狂吼举起满是豁口的断寇刃砍向楞在原地的蒙古武士。一个武士被他砍翻另一个与他撞在一块同时倒地。下一刻王老实从血泊中爬起来势如疯虎看见穿蒙古军铠甲的人就剁。 一时间周围的蒙古武士居然忘记了还击任由王老实在人群中乱砍。 羊毛大纛代表着一军之魂平素插于中军出击时换成小号版擎于贴身侍卫之手。纵使战败亦不可丢掉。一旦倒下即意味着主帅身死三军皆丧。 “羊毛大纛倒了杀了达春了!”有新附军士兵在远处不知道真实情况兴奋地喊道。这个消息迅在新附军士兵间传开刹那间每个人都像吃了大力丸般平添了几分英勇。 “达春死了大纛倒了跟我一块喊!”新附军将领李甄见敌军阵脚因羊毛大纛倒下而出现松动灵机一动的大声命令道。 装腔做势向来是新附军的拿手好戏几百名新附军将士同时喊了起来“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先是蒙古语然后是汉语接着又是蒙古语又是汉语。 “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声音响彻原野前来救援的蒙古骑兵不明白真相带住马头楞在了原地。 “胡说本帅没死给我抢回大纛竖起来竖起来!”达春忍住跨间锥心般的疼痛从地面上跳起气急败坏地反驳。几个心腹带人book.uxiau.net拼死上前试图抢回羊毛大纛重新竖立以稳定军心。哪里还抢得回来十余名破虏军士兵先一步抢上七手八脚将大纛剁成了碎布条。 “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无法拆穿的谎言以最快度在战场上传播。用蒙古语宣于新附军之口不由得人不相信其真实性。 远方战场元继祖刚刚起新一轮攻击突然现达春的本部人马乱纷纷回撤紧接着就看见羊毛大纛倒下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赶紧命人收拢队伍暂缓攻击。 另一侧的李谅反应更快看见势头不对立刻把前进到一半的队伍硬生生拉了回来。接着又现中军大纛倒下立刻命令全军撤退绕过达春所在位置径直向正北方跑去。 “冲垮他们冲垮他们!”乃尔哈兀自呼喝酣战与张唐等人杀得难解难分。麾下骑兵千余人中弹落马千余人被重甲步兵拦截亦有千余人突入破虏军本阵。正当他高声给部下鼓劲的时候突然现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了整个战场都沸腾了起来。 “达春死了!”一句蒙古话传入乃尔哈耳朵。他楞了一下劈向前的弯刀停在半空中。在马背上颠起脚尖向外看去再也看不到高挑于半空中的羊毛大纛。 “大帅没死!胡说。大帅没死给我冲冲垮他们!”乃尔哈大叫道。如果达春死了他身边的人应该吹响撤军号角没有角声预示着达春肯定无恙。 突然乃尔哈看到有人在人群中向自己举起了一根管子然后他一头栽下了战马。 “乃尔哈死了乃尔哈死了!”蒙古武士们惊恐地喊道。达春死了乃尔哈死了新附军反了探马赤军撤了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战场上蔓延。最外围的士兵率先撤了下去接着由外到内武士们争先恐后地向北撤。 “整队整队!”达春挥舞着拣来的弯刀大声命令。他突然现士兵们不听指挥了。虽然撤下来的骑兵稍微努力就可把造反的新附军拿下。其余将士抓住机会就可能彻底赢回战场上的主动权。但没有人再想继续下去所有士兵都开始向北跑。 “跟我上!”达春疯狂了挥舞着弯刀向最近一股新附军冲去。几个亲兵拦腰抱住了他。亲兵队长夺过达春手里的兵器背着他跟着人流跑向北方。 “杀回去杀回去!”达春拼命捶打着亲兵队长的脑袋。亲兵队长忍住疼痛一声不吭脚下度越来越快一会就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有人给拉来一匹马把达春扶了上去。悲痛欲绝的达春跨在马背上看着硝烟滚滚的沙场再看看抱头鼠窜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的蒙古武士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马背摔了下来。 第四章 惊雷 (七) 当达春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己经是半夜了。天上的星星很密躺在敞拥马车上的达春可以清晰地分辩出军队正在向北方快奔跑。从前后左右的马蹄声密度来判断附近至少还有上万骑的样子。上万名骑兵一起逃命这可是世间罕有的大场面了!达春苦笑了一下挣扎着从马车上坐了起来。 “大帅您小心!”紧跟在马车后的两个骑兵听到车上的响动探过头来关切地说道。黑暗里达春无法通过面孔轮廓认出他们的名字二人的身架看上去十分陌生根本不是平时在身边行走的那几个。他心里一惊伸手向车上摸索。手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凭借直觉达春分辩出那是一柄蒙古人常用的弯刀立刻紧紧地握在手里。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格日乐图和塞格尔奉呢他们到哪里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领兵的将领是谁?把他叫过来我要问话!”弯刀在手达春心神稍定压低声音出一连串地质疑。 “禀大帅小的是吉亚他叫乌恩是乌恩起将军让我们来侍奉大人的。格日乐图……格日乐图和塞格尔泰……”骑兵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格日乐图和塞格尔泰都是达春贴身侍卫白天溃败的时候大伙谁也顾不上谁拥有千户、万户头衔的显贵大将尚且有十几人丧于阵中两个品级不过是百夫长的亲兵死活更没人管了。 达春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骑兵不必为难了。不是没追过溃兵对于兵败如山倒这个词他很熟悉。只是以往他都站在胜利的一方骑在战马上看那些懦弱的宋人丢下同伴亡命奔逃。如今逃的却是蒙古人却是达春自己! “禀大帅这里是方石山一会翻过前方那道岭咱们就进入吉州了。把弟兄们收拢到一处的是额尔德木图将军他到队伍边去了一会就能赶过来!”另一个骑兵显然比吉亚口齿清晰些在马背上躬了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额尔德木图?乌恩起”达春从记忆中挖出一张苍老的面孔。额尔德木图是个中万户论起在军中的资历来比达春还老些。但此人生于小族出身不显赫又没担任过大汗的亲卫所以官职一直升不上去。至于乌恩起估计连中千户都不是达春根本想不起自己魔下有这么一号人。 想到这达春心里涌起一阵黯然。作为主帅的自己己昏迷后轮到额尔德木图和乌恩起出面整顿残军这说明几个亲贵大将全没能撤下来乃尔哈、索力罕、哈尔巴拉、卓力格图都是跟了自己无数年身经百战的名将啊。可惜就这么一次失败把他们的命全送了。 前方传来一阵喧哗整支队伍不得不停止了脚步。黑夜行军度不好控制几名骑兵被后边的人挤压着涌到了达春的马车附近。吉亚和乌恩立刻带着卫兵用刀鞘把他们硬到了路边上。口齿伶俐的乌恩一边砸一边大声呵斥道:“混蛋驴一样笨不知道大帅在车上休息么?挤什么挤宋人开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勇敢过?” 士兵们纷纷向两边避去没人敢出言反驳乌恩的指责。白天大伙在战场上的表现的确辜负了蒙古军的威名。现在回想起来有的人还为自己在最后一刻的懦弱而感到耻辱。可四下里都是喊杀声谁知道有多少宋军啊况且中军的大纛第一个倒下了从那边传来的号角声表达的意思也前后不一致。 “乌恩给本帅找匹马来!”达春低喝了一声制止了乌恩继续责打士卒。战无不胜的蒙古军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谁心里都不好受。士兵们还可以互相责怪埋怨而作为一军主帅的他则根本无法推卸责任。 是自己这边人少么?大元士卒几乎是破虏军的三倍。是士兵们不够勇敢?冒着那么猛烈的火炮还能保持攻击序列的队伍谁能指责他们的勇气!是主帅指挥不得当?好像在战场上某一刻蒙古军已经完成了迁回包抄动作把破虏军裹在了正中央…… 带着满腔的自责与迷惑达春从马车上跳下来翻身跃上一匹临时让出来的战马。挺直疲惫的身躯向前看去他看到道路两边开阔处就在大军队列不远的方向点着无数绿色的灯笼一行行一列列无声无息闪闪烁烁好像几百万兵马在列队看着蒙古军从他们中间通过! “什么人?!”达春惊讶地喊出声来。四野很静除了蒙古军的嘈杂周围没有别的声音甚至连野狗的吠叫和蝉鸣声都听不见。 士兵们纷纷拔出了弯刀弓箭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仓卒摆开接战队形。传令兵和斥候在队伍外围跑来跑去将前方和后方的敌情汇总到中军又将中军的命令一一传开去。片刻后几十名武士点旗火把冲向田野。 在火把的照耀下路边半人多高的稗草显得分外茂密。战马在如此深的草丛里冲不起度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渐渐逼近绿色***的边缘。 所有人都绝望地屏住了呼吸如果远处那些灯笼来自破虏军接下来大伙就能听见剧烈的炮击声。即便不是破虏军而是流寇如此多的人马埋伏在路两边一人一口他们也能把整支蒙古大军吃掉。 火把照到地方绿色灯笼潮水般散去四下全是荒野根本没有一个人一个活物。一个蒙古武士跳下马捡起什么东西用力向远方甩去。夜空中一道绿色的轨迹由近到远流星般落到远方落入灯笼之海。 “是鬼火!”达春心中一凛冷汗顺着额头流了满脸。 这是鬼火数年来大元在江南各地屠城、屠村把无数农田变成了牧场习惯了杀戮的蒙古人乐此不疲。只有在这种溃败之夜他们才能看清楚自己多年来的杰作。 那么多鬼火如果每一点都来自一个宋人的冤魂将是多少宋人?几万?几十万?还是几百万!达春听见周围武士们牙齿碰撞的声响这些无所畏惧的勇士在抖在打冷战。他也感觉到自己也在抖连同胯下战马都跟着颤抖个不停。 蒙古人信奉长生天自认为是长生天保佑的骄子其他民族都是奴隶都是可随便宰杀的野兽。多年来他们如出笼的狮子一样四处咆哮四处征服只有在这撤退的静夜他们才能有空闲在自己留下的“伟业“之前欣赏其中的“宏伟博大”! 在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面前万余大军显得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恐怕把世人口中称颂的成吉思汗所有功绩加在一起也无法比得上这“伟业”的万分之一。 蒙古将士们挨挨挤挤地向一处凑尽量把彼此之间缝隙压到最小。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压得大军透不过气来。 “举火传我的将令全军举火快前进!”达春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大喊道这片土地是他的同伴所征服但此刻他却不愿意再于此多停留一刻。 “不能举火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制止了传令兵的进一步动作。达春愤怒地回头看去只见中万户额尔德木图带着两个亲兵匆匆忙忙地赶来。 “大帅末将鲁莽请大帅责罚!”额尔德木图冲上前先在马背上深施一礼卸掉达春的火气然后缓缓地劝道:“我军近万兵马同时举火四十里外可见火光。据斥候回报逆贼林琦、西门彪叛将武忠张直都在向我军靠拢。一旦有蟊贼趁乱堵我退路则三军危矣!” 达春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前来趁火打劫略一沉吟立刻作出了正确判断冲着传令兵说道:“既然如此传本帅将令前锋派一个百人队探路其他各部跟上不得举火。三军连夜急行到……” 说到这里他又楞住了。这场失败来得太突然在他原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想到一旦战败大军该撤到何处去。 “此地离方石山不远翻过方石山后是狐溪上游水浅可驱马涉过。溪北有一个荒村可扎营再向北一百四十里即为乐安末将和元继祖、李谅两位将军约好了探马赤军将在那里等候大帅!”额尔德木图又施了一礼低声提醒道。 “到狐溪北侧扎营造饭明天日落前赶到乐安!入城修整!”达春点点头把命令传了下去。目送传令兵走远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额尔德木图笑了笑说道:“你很好!很尽职!” “大帅!”额尔德木图脑门上立刻冒出冷汗来达春未醒之前九千多蒙古残兵两支探马赤军都围着他一个中万户的指令而行动。论功他有收拢溃军有序撤离之大功。若论过达春也可以治他个越级行事以一部将擅专主帅之权的大罪。 “你很好若无你收拢士卒恐怕我万余弟兄今日皆要命丧宋人之手!”达春伸手拍了拍额尔德木图的肩膀缓缓说道。“本帅急火攻心关键时刻若无你真不知今天该如何向大汗交代!“ “大帅末将末将……”额尔德木图结结巴巴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谦虚。他和达春级别差距太远平素里到中军议事像他这样官职和出身都低的人都很难有机会走到大帅近前说话此刻被达春一支大手拍在肩膀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荣耀还是担优 “虽败不乱为将之德也!这点连本帅都不如你。”达春笑了笑知道自己轻而易举地拿回了军队的控制权无怪额尔德木图当了这么多年中万户在权谋方面他的确是毫无心机。 作为一军统帅达春也不愿意贪属下的功劳另一只手提了提马缰绳示意额尔德木图与自己并络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会把这次会战的前因后果报给大汗全军战败却不能因败而掩功。大汗也不会看不到你的治军之能将来军中之事本帅就多指望你了。 “谢大帅提拔!”额尔德木图大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感激的味道。 “元继祖和李谅这两个无能之辈昨日若不是他们消极避战我军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达春的语调突然一变恨恨地骂道。 没等他把话说完额尔德木图再次施礼低声插言道:“大帅末将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咱蒙古汉子别老施礼!”达春的眉头向上跳了跳低声命令。 按大元朝的规矩战败之后主将自然要写折子请罪。达春刚才的话含义己经很明显幸存下来的将领中作为主帅的他将承担大部分责任。而攻击时犹豫不定关键时刻未败先逃的探马赤军两个将领也是罪责难逃。在朝廷没明确传来处罚命令前所有残军将暂时交给额尔德木图掌控。如果额尔德木图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将来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额尔德木图不擅长争权但在军旅里熏陶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听不出理解达春话里的好意。但是此刻他对前途的看法却不像达春想的同样乐观。 略略躬了躬身子额尔德木图低声说道:“大帅目前我军只有一个万人队而探马赤军却剩下了一万五千多人……” “难道他们人多本帅就不敢治他怯战之罪么?”达春的两道浓眉立刻竖了起来厉声质问。他本想在乐安将元继祖和李谅两个蠢材拿下强吞了剩余的探马赤军。没想到额尔德木图身为蒙古男人却如此胆小怕事。 “大帅当时战场上情形过于混乱末将起初亦恨元、李二人不战而退乱我军心。可这一路边走边收拢士卒整理各方战报末将现即便元、李两位将军全军压上我军……”额尔德木图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我军也无胜理。邹洬用兵谨慎在战场之外他还安排了至少三路伏兵。虽然都是些十匪流寇组成的乌合之众可数量极其庞大。我军在外围担任警戒的数支游骑皆被他们所杀每队能逃回来不过两三人!” “你说什么?”达春的身体晃了晃差一点儿再度从马背上栽下来。吉亚和乌恩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马上要走山路了道路两边己经出现了沟壑。达春一旦掉下去神仙也无法把他救回来。 “哈尔巴拉、卓力格图两位将军都是在退兵途中被乱匪所杀的。我军与邹洬杀得两败俱伤周围的那些乱匪立刻一哄而上。他们不敢与我军正面为敌打顺风仗却是个个奋勇!赣州是文贼老巢百姓素感其治政之德。”额尔德木图摇摇头苦笑道:“我军若接连获胜那些南蛮子自然不敢抬头仰视。可我军一旦出现败相恐怕他们个个都要趁火打劫了以此报答文贼当年养护之恩了!” 他倒不是有意替元继祖、李谅二人开脱。而是觉得如果当时探马赤军也与蒙古军一样全军冲上有可能冲破敌军大阵。但双方彻底胶着在一起后结局可能比目前还惨。周围窥伺的几支流寇战斗力虽然差但在关键时候随便一支稻草都可以压翻骆驼。这是他在撤军途中总结出来的观点邹洬用兵在他们这些以弓马取胜的老将眼里的确显得幼稚可笑。但换个角度站在破虏军方面想额尔德木图却惊讶地现实际上以破虏军的情况邹洬的办法恰巧能最大地挥其长处。 不是对方不懂战术以乱刀砍死老行家。而是现在己经不再是凭弓强马快争胜的年代了。几年来军械、兵种、江南人的秉性、民心都在变而大元对残宋的认识还停留在数年前。对破虏军的认识依然停留在炮利甲固弓强的肤浅层面。 “你是说当时战场上贼兵人数比我军还多?”听完额尔德木图的话达春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地问。 “当时破虏军不过三万但我大元军中新附军大部溃散一部临阵倒戈。我军能投入的人马也不过在五到六万之间。赣州百姓心向文贼当年索都与李恒两位将军在此杀戮又太重了些。胜败难料之时恐怕田野有一民贼军即多一兵……” “田野有一民贼军即多一兵……”达春喃喃重复着额尔德木图的话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心冷。真的是这样么?那些宋人不是根本不在乎给谁交粮纳税给谁磕头屈膝么?文贼如何这么快地把他们心中的廉耻唤醒这么快地让他们认同了自己是个宋人! 凭达春的见识他整理不出一个答案。蒙古族崛起不到一百年能在匆匆数十年间由一群部落聚合成一个民族凭借的完全是杀戮。把抵抗的男人杀死女人抢为奴隶没有明辨是非能力的小孩子抚养成蒙古人这是草原上公认的融合之道。靠着这种办法他们融合了草原伤几百个部族融合了契丹人、融合了女真、融合了党项人甚至把半个中国融合了进去。只是到了最后他们在无法凭武力融合下这江南一隅! “必须把这些年在福建、两广、江西等地的作战得失和治政得失总结出来否则即便伯颜来了恐怕也未必能呆得长久!”达春愣愣地想到猛然间他明白了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不是组织人马反攻挽回已经不存在的颜面。也不是排除异己以阴谋和杀戮整合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新附军残部《如果这个残部还可能存在的话》。而是竭尽全力在无数冤魂仇恨的目光中把残余的兵马带出去带到北方与伯颜汇合。只有让伯颜知道这些年来江南的变化和大军作战得失南征兵马才有机会大元才有机会获取最后的胜利。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将不是这几万残军而是一个民族。 第四章 惊雷(八 上) 直到东边放亮元继祖和李谅二人才准许麾下的士卒跳下马背在狐溪边暂时歇息。这一带因为索都当年的几度“梳拢”早己荒无人烟。因此周围的景色很空旷像极了祁连山外的草原。即使从西南方吹来的风也隐隐约约带着牧歌的韵律。 “***终于逃出来了!”元继祖骂了句脏话连人带甲一起重重地跌在一处稍微干燥些的草丛中。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美妙了几乎像转世为人般。以前看事情的很多观点都在死死生生的一瞬间生了变化以前觉得重要无比的东西也突然变得极其平淡。这一刻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还活着而继续活下去在这纷乱的世间就是唯一的追求。 昨天那场战争太恐怖了虽然他和李谅带领探马赤军提前“退场”但队伍还是蒙受的巨大损失。两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寇”先后找上了他们那些人手里的兵器很差身上连件纸甲都没穿居然毫不畏惧与盔甲整齐的探马赤军骑兵展开了对攻。如果此战牛在平时元继祖肯定要将驱策部下反复驰骋把他们全部踏成肉酱。但这次不一样破虏军就在不远处邹洬的计策显然是中心开花外围合围。一旦探马赤军被“流寇”拖在此地等到破虏军在与蒙古军的纠缠中腾出手来恐怕整支探马赤军就有覆没的危险。 所以元继祖和李谅只能继续壮士断腕丢下一部分士卒带领大部人马先撤。虽然四条腿的战马跑起路来肯定比两条腿的人迅捷可耐不住好来参战的“流寇”队伍多一波被甩开后转眼又碰上一波。元继祖和李谅逃到了傍晚十分接连冲过五伙“流寇”的围追堵截才逃出了包围圈。找僻静处清点了一下兵马两万多士卒只出来一万三千多其中还有四千多人身上轻重不一地挂了彩。 “老子再也不跟破虏军打仗了早跟姓吕的学咱们早回祁连山了这叫什么事啊像群被围了的傻狍子般四处乱钻!”另一个探马赤军万户李谅叼了根青草在元继祖身边躺了下来。他们都是高级将领不需要亲自饮马做饭。他们要凑在一起商议大事而眼下最重要的大事为接下来大军该向哪个方向逃亡。 “祁连山那早成蒙古人的牧场了咱们要是私自回去肯定被大汗砍了级四处传看!”元继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探马赤军的宿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为别族的大汗流血。什么时候战死了什么时候魂归故里。只要活着就甭想看到梦中的家乡。 “那你说怎么着莫不成咱们真的到乐安等达春大人?昨天可是咱们带头先撤的罪过不小我估计他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收拾咱们呢!”李谅亦是满脸无奈。为了避免遭到达春的报复昨天傍晚他和元继祖两个刻意拒绝了蒙古军将领额尔德木图的建议以掩护大军侧翼为名从另一条路翻越了方石山。当时他与额尔德木图约好两军抚州的乐安镇汇合。但到了那里后达春会怎样处理探马赤军提前撤离战场的举动李谅和元继祖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按大元的规矩打了败仗是需要人出来顶罪的。杀蒙古族将领那不是大元的风格。探马赤军、汉军、新附军将领替罪羊很好找。可眼下军中除了蒙古人就是西域人了…… “还收拾咱们呢能不能活着撤到江北都说不定。武忠反了张直反了吉州一支是林琦出没的地方临江军那边这些年西门彪一天都没消停过。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了乐安咱们提防着些就是了。一旦达春想对付咱们咱的人比他多大不了也反了他娘的!”元继祖向身边的草丛中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板着脸说道。 昨夜急行军时他己经反常考虑过了。以目前的事态大元朝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击败破虏军平定东南。弄不好还会被大宋打得灰头土脸把整个江南都赔进去。既然没有获胜的希望大伙儿再跟着忽必烈干就有点儿犯傻了。不如凭着手里这点兵自己占个地盘儿在一旁静观其变。等时局明朗了找胜利一方去投奔少不得一身荣华富贵。再不济自己跟在蒙古军身后打家劫舍数年间己经弄了不少钱财等到了安全些的地方把姓名一改把将士们一丢独自回西北做富家翁去。虽然这么做太不地道也好过留在军中天天听炮弹爆炸声。 “要反就趁早我不瞒你南边的情况我打听过对待起义、投诚还有俘虏的区别很大。咱们现在反了还能算起义像白旭他们那样混个校尉不成问题!”李谅把身体向元继祖跟前凑了凑俯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 破虏军那边推行平等之政对各民族一视同仁这点对李谅很有诱惑力。帮大元作战最后充其量不过是被归为汉官官职爬得再高也要受蒙古人欺负。子女和家产被蒙古人抢了都不能找地方告。但到了大宋那边则不会有人再问你出身色目人抢了汉人要判罪汉人抢了色目人照样得吃板子、蹲大牢。 “起义就凭你?”元继祖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望着李谅如同望着一个怪物般问道 李谅受不了元继祖那种轻蔑的眼神一骨碌身体爬了起来不满地申辩:“怎么?完颜靖远、白旭他们几个都不是汉人。武忠李直还有杨晓荣、李兴还不都跟大元千过文大人对他们怎么样你我都知道!” “你也不看看你那双手杀过多少南人你自己数得清楚么?”元继祖冷笑着说道“那边对手上有血的人怎么算你知道么?兄弟醒醒吧就凭我们以前千的那些事情功过相抵后文大人纵使饶你不死也得让你下矿井挖媒去一辈子不见天日!” “这?”李谅楞住了伸出粗糙的手来摆在眼前反复端详。在一条条被刀柄磨粗了的掌纹间血迹隐约可见。那都是南方汉人的血有军人也有百姓有成年男子也有老弱妇孺。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这双手沾满了罪孽即便把眼前这条溪水抽干了来洗也洗不清其上的血痕。 “兄弟既然种了孽因就要承受恶果。想想咱们在福建是如何向江里抛毒尸吧!”元继祖叹息着从草丛里爬起来站在李谅身边说道。 “可可……”李谅的面色一瞬间衰败了下去就仿佛一个落榜后的穷书生目光里己经没有了生命的颜色。这全是我的错么?是大汗下的令是达春下的令啊?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狂喊。 “兄弟别乱想了这是命!”元继祖不忍见李谅如此失落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块刚烤熟的马肉塞到他手里说道:“先凑合着吃些肉吧一会若过了集镇我派人给你“找”些酒来。醉了就不烦恼了!醉了就把一切全忘了!” “把一切全忘了?”李谅抓着马肉却无法向嘴里塞。马肉上那丝丝缕缕的血津顺着他的手指和着烤出来的油一同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尖上留下点点斑斑黑色印记。 “乒!”远处传来一声号炮吓得李谅一哆嗦把肉扔到了地上。刹那间生存的**重新唤醒了他的理智。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三步两步跑到战马旁跃上去从马鞍下抽出了雪亮的弯刀。 “敌袭敌袭……!”四下里饭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向口里塞的探马赤军士兵紧张地喊。 “上马上马不要乱保持队形保持队形!”李谅高举着弯刀往来驰骋。不断将乱跑的士兵用战马兜回本队。 敌情不明四处乱窜只有死路一条。大多数探马赤军士卒明白这个道理扔下吃食上马拔刀。一小部分四处乱跑的或被自家将领严肃了军纪或被突来的冷箭钉翻在河滩上。 一杆战旗从探马赤军的侧后方挑了出来战旗下数名破虏军悍将提着雪亮的长刀纵马跃进探马赤军大队。 仓卒迎战的探马赤军摆不出恰当阵型被当先的破虏军骑兵快冲成了两段。竹林深处草从中无数手里提着长矛、砍刀、花枪、钢弩的士兵6续冲出顷刻间将拖在队伍最后的几百名探马赤军淹没。 溪流边能落脚的地方不多靠后的探马赤军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乱纷纷向前挤。而前方的探马赤军正准各回援被自己的兵马一冲阵脚大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击。 “杀!”领头的破虏军将领一声断喝将与自己捉对的探马赤军骑兵抹到了马下。转眼他的战马从背后追上两名探马赤军战士长刀快扫过给每个人背上切出一条尺与长的大口子。 血瀑布一样落了下来受伤的探马赤军战士并没有死全身的力气却一丝丝从刀口中淌走他身体一歪从马背上轰然坠落。 “降者免死!”带队的破虏军悍将挥刀将把又一名探马赤军骑兵的兵刃磕飞大声喊道 “降者免死!”群山之间无数人大声呼应。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乒!”的炮击声四下里也不知道多少兵马在埋伏多少火炮在炸响。 有些被分割开的探马赤军兵士被吓得肝胆俱裂扔掉兵器伏地祈降。破虏军士兵也不理会将他们踢到一边继续追杀其他探马赤军。有些探马赤军兵士负隅顽抗立刻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攒成了刺猬。 到了这个时候一众探马赤军哪还生得起抵抗之心。“过溪过溪全军撤!”在元继祖声嘶力竭的命令下不顾一切向狐溪中跳。 先前己经有一部分探马赤军士兵承受不住压力纵马跳进了狐溪。后面的士兵听闻主帅命令又紧紧跟将上来。这一段溪水甚浅但河床内全是卵石马匹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后边的士兵被人推操着根本无法顾及倒地的同伴一时间人马互相践踏把整支溪流都染成了血红色。 元继祖和李谅二人被士兵协裹着踩在族人的身体上涉过狐溪。留在岸上的士兵们见主帅己经先走了秩序更是混乱你争我抢各不相让。有人千脆弃了马匹徒步过河。有人却舍不得生死与共的坐骑拼命把战马向河中心牵。而岸边的破虏军弓箭手看到机会千脆集中全部力量封锁河面走在半途中的探马赤军无法还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水里。 大军勉强在对岸稳住了阵脚将士们回头望去。只见对岸的破虏军6续从竹林草丛中走出沿河岸列阵。总计才不过三千多人的队伍却在半个时辰内要了两千多探马赤军的命。 元继祖气得破口大骂到了这时他才看清楚的自己的敌手。哪里是什么破虏军根本就是一支打着破虏军旗号的土匪流寇。众人方才皆听见四下里的炮声如雷却没有一个士兵被炮火炸到。他有心组织人马杀回对岸去洗雪耻辱底下的将领们却不愿意再战纷纷劝他莫要冒险免得中了人拖延之计。 元继祖和李谅无奈只好拔队继续赶路。河对岸的兵马也不来追。只是派了几百名士兵在河岸边排成一个方阵送别般频频挥手。 “他们在玩什么花样?”李谅惊诧地问道。正当他和元继祖纳闷的时候听见对岸的流寇们齐声高喊:“谢弟兄们留饭!” “谢弟兄们留饭!”奚落的喊声在群山之间回荡。万余探马赤军羞得抱头而走根本不敢回头再看对岸一眼。 第四章 惊雷 (八 下) 就在达春与元继祖等人分头逃命之时大江之北也有两支队伍展开了一场追逐战。与江南西路所不同的是追击者与逃亡者的角色掉了个担任追杀角色的是蒙古军亡命奔逃的是陈吊眼。 战马飞快地跑过原野带起的烟尘笔直升向半空把纯净的蓝天分割成颜色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碧蓝一般暗黄衬托着天地间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喝高低起伏的丘陵显得分外诡异。 如果这是在福建那些山坡上肯定会分割成平平的小块被种满庄稼油菜果树什么的。福建山多平地少百姓们知道土地金贵能浇到水的地方哪怕是巴掌大小都想种上些作物。 可脚下这片土地是淮南东路拥有大片平地和大片湖泊的淮南东路。百姓们早被连年的战争折腾稀落了一片片上好的水田都长满了草至于山地更是荒凉杂草矮树四处疯长。风吹过来那些半人多高的稗草就翻出一层层巨浪像极了鲜卑诗文中所吟唱的救勒川。 这里不是阴山脚下这里是淮南汉人世世代代生长的土地是蒙古大汗的马刀硬把它从田园变成了荒野。 数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声音像雷鸣般随着风传出老远。起伏的稗草在马蹄落下的一瞬间倒了下去被踏进了烂泥里。绿色的土地上顷刻间被踏出一条黑色的泥线从西北向东南看得到尽头却看不到起点。 马背上的破虏军战士们看上去一个个疲惫不堪但眉目之间却带着几分欢喜和调皮。过江十天了他们与蒙古军打了四次小仗每一仗都是占了傅宜就走。五万元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围追堵截却始终未能将大军缠住。虽然那些元军个个刀法精湛骑术优良但陈吊眼这种突然开打打了就跑的战术还是占尽了便宜。元军中的轻骑挡不住破虏军锋樱重骑又因为盔甲太厚太笨影响了马匹的耐力而追不上破虏军。五万大军每天只好气急败坏地跟在破虏军身后兜***。 一个***兜下来周围二百余里豪门大宅皆毁。凡于北元有勾结的家主肯定被破虏军坚决地镇压了。与北元没勾结的家产也被蒙古军疯狂地抢干净了。那些平素连糙米都吃不上平头百姓反倒不受什么影响或者说因祸得福。破虏军镇压完豪门留出自己的给养剩下的财物从银两、粮食到地契立刻分给了附近百姓。蒙古军赶到后有心为那些“官员”、“太平士绅”们撑腰苦主却不敢出来告状。破虏军临走时留下了话说随时会回来看有没有人再忘了自己的祖宗。侥幸不死的豪门子弟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战局未明朗的情况下公然借助蒙古人的势力。 陈吊眼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打豪门、吃大户那是他当年的拿手好戏。当年做山大王时这么干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今天打了豪门四下里却是一片喝彩之声。况且通过往来奔袭他也达到了锻炼骑兵的目的。平心而论如果不依赖优质的锁子甲和骑兵马刀破虏军骑兵在个人战斗力、骑术、射术还有忍耐力方面与蒙古军精锐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放在两浙在守土之责的重压下破虏军绝对不敢这么大范围迂回也无法依靠奔袭作战锻炼骑兵。但在淮南目前属于大元领土的淮南军队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即使抵挡不住蒙古军攻击而被迫转移阵地也不用担心再生屠城屠村的惨剧。名义上这片土地上老百姓都是忽必烈的子民虽然等级不同但由于不是敌对势力即便蒙古军也不能轻易屠戮。 纵使把蒙古军真给打急了真的不择手段动粗陈吊眼也不怕。临行前参谋曾琴给他出了一条妙计。如今每到一个村子停留破虏军找些口齿伶俐的士兵四处宣讲福建、两广等地的繁华与富饶。让那些不堪忍受北元暴政的百姓去扬州、真州等地集结。并告诉他们说每天长江南岸都有大船过来在两地接百姓去南方过活。当地目前虽然还属于大元治下但面对破虏军水师咄咄逼人的攻势地方官员根本不敢阻拦民船在两岸之间往来。 远处天际间隐隐传来的风雷声通过望云镜陈吊眼看到了几个蒙古千人队坠着自己在田野间留下的马蹄痕迹追了过来。更远的地方还6续有烟尘升起那是其他数支蒙古骑兵。从烟柱之间的距离上判断每支蒙古骑兵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五里左右。对于数万大军交战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间隔距离。第一波骑兵把敌军缠住其他几支队伍刚好交替杀上或直接冲入战场或迁回到敌军侧后凭借人数的优势合围将敌军一口吞下。 “对面那个家伙胃口不小!”陈吊眼笑着摇了摇头。战术方面敌手选择得很正确对付以骚扰为目标的陈吊眼部的确应该采取巨石压卵之势一举将其击溃。但敌将显然不熟悉火器的作战特点。火枪、手雷这些东西的破坏力和短时间内制造的杀伤效果绝不是弓箭和马刀所能比拟的。敌将已经吃了几次亏依然执拗地认为可以采用传统战法消灭破虏军。这种死板的用兵方式正中陈吊眼下怀。 挥了挥手他让马队在一个小荒坡上停了下来。训练有素的骑兵们迅以他为中心展开排成了一个便于攻击的长阵。陈吊眼放下望远镜高声命令道:“斥候分散打探附近敌军动向一团、二团下马各战三团退后做预各队火枪营向前一百步挖战壕准备攻击。” 士兵们大声答应着跳下了战马。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驹通灵性知道大战将临在主人的安抚下缓缓地调整着呼吸。有的骑兵抽出细长的马刀在随身携带的细磨石上轻轻地把刀刃打匀有的骑兵拔来嫩草芽笑着捧到战马的嘴边。这一刻火枪手和掷弹兵最为忙碌他们从马鞍桥的特制挂架上取下短柄精钢铁锹以最快的度在斜坡中央挖掘出一道半人深两尺宽的战壕来挖出的泥土被仔细地在战壕前垒成一个斜坡遮挡住士兵的整个身体。 “都督有一个万人队从北面绕过来了前方这五个千人队是疑乓。真正的敌军在正北方大概三里左右!”斥候营营正拍马赶了过来急切地汇报道。 “我觉得鞑子也不会那么笨么吃多少次生豆子都不嫌腥!”陈吊眼笑着骂了一句轻松的态度赢得了一片笑声。举起望远镜他向正北方看去之间层层的湖边池塘背后有一朵云在缓慢的向前飘动。敌军为了隐藏行踪刻意放慢了前进度如果不借助望远镜的帮助根本分辩不出那个方向有大队骑兵在靠近。 “张博带三团过去阻击。在那几个池塘中间洒拒马钉在靠近咱们近处一千步到五百步之间的树从里拉铁线剩下的自己掌握正面战斗结束后立刻与敌军脱离接触!”陈吊眼放下望远镜沉着做出相应安排。“鞑子想吞了咱们咱们就狠狠咬他一大口。让他一边流口水一边流眼泪!” 所有将士轰然答应鼓乐手在参谋的示意下把战鼓敲得震天般响仿佛唯恐敌军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般。 担任正面纠缠几个蒙古千人队很快现了破虏军的异常举动带队的上千户孟和小心翼翼地勒住战马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进。双方此时的距离还有千余步如果动攻击必须在行进间让战马缓力待敌我接近到两百至三百步距离之间再起冲击。但此刻破虏军占据了有利地形双方骑兵人数也差不多贸然攻上去肯定要吃大亏。 时间在双方对峙中慢慢流失破虏军士兵牵着战马仿佛看大戏般等着山坡下那五千蒙古军作出反应。山坡下的五千蒙古军也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仰视着对面那些从精神到体质都为他们所不熟悉的汉人。 正北方传来了零星的爆炸声担任阻击任务的破虏军与担任包抄任务的蒙古军交上手了。手雷爆炸后溅出的火星很快点燃的稗草在火与烟的双重作用下奔袭的蒙古军不知道遭遇了多少人马的伏击慌乱地吹响了号角向不远处的与陈吊眼对峙的同伴询问战况。 上千户孟和有些迷茫了北面担任迂回任务的蒙古军人数是他所部的一倍。如果陈吊眼的主力放在正北山坡上和他对峙的人马怎么会这么多? “呜一呜一呜-一”正北方的号角响个不停夹杂着浓密的手雷爆炸声让人心焦。上千户孟和有些沉不住气了跟在他身后的万人队距离不足五里即便第一次攻击失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为了给北面担任主攻的万人队创造机会他缓缓地挥动了令旗。 五个千人队分做五层每层相距二十步缓缓地向山坡上逼近。八百步、七百步、五百步“哄”破虏军携带的虎蹲小炮响了突如起来的爆炸把第一攻击梯队打得一团糟。虽然在南下前蒙古骑兵和战马都受过专门的爆炸声训练但鞭炮模拟的爆炸声显然无法与真正的火炮比。几十骑当即被炸上了天几十匹战马把主人掀翻径自跑下了山梁。剩下的蒙古武士在火海中挣扎哀嚎翻滚把死亡的恐慌远远地传开去。 “吹号角加前进!”上千户孟和眼前的惨烈景象所动大声命令道。在涿州校场跟着阿里海牙从福建退回来的老兵曾经亲口告诉过他们破虏军的火炮不可连射两之间间隙很大是骑兵取胜的唯一机会。 第二梯队蒙古武士从火海中冲出来踏过同伴的尸体冲上山坡。五百步不是最佳加距离但为了避免遭受火炮多次拦截第三梯队、第四、第五梯队同时加纵马越过了火海。 “杀上去杀上去敌军就那么几个人用马蹄踩死他们!”蒙古骑兵们狂喊着穿过硝烟。 疯狂的叫喊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两个方向的压力骤然增大。很快虎蹲小炮无法再承担阻击任务了大队的蒙古骑兵潮水般冲上山坡。 正北方担任主攻的蒙古万人队再度力一队队骑兵轮番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将半边天都用羽箭遮盖起来茂密的羽箭打击下担任阻击的破虏军承受不住了。有人从树林、草丛中跳出来窜上战马拼命逃回陈吊眼的本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越来越多的溃兵冲动了整个阻击阵地。负责指挥阻击的破虏军将领试图拦截逃兵却被士兵们推到了泥塘中。无奈之下他自己也加入了逃命队伍。也许是由于过于惊恐逃命的队形都变得松散马匹跑出的路线也不再是笔直而是不停地变换着前进的方向在稀疏的树林间折出一个个之字。 “吹号角追上去堵住陈吊眼的退路!”老将军塔赖狂笑着命令道。什么精锐之师伯颜大人真糊涂居然派了这么多人马来对付一个破虏军万人队今天自己就结束这场战斗看那个薛良格部小子格根还凭什么在伯颜丞相面前胡说八道。 万余蒙古军轰然加海浪般扑向陈吊眼的侧后。 陈吊眼站立的小山上四个蒙古攻击梯队快靠近从五百步到三百步马上就要接近了火枪兵藏身的战壕。五千破虏军战士站在坐骑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敌军静静地听着侧翼的马蹄轰鸣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第四章 惊雷(九) 敌骑相距两百五十步陈吊眼手中的长刀快向下一劈。五千骑兵同时跳上马背按编制分为四列横队山洪般冲了下去。 滚滚烟尘跟在骑兵马蹄后腾空就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怒龙。 前冲的蒙古骑兵见对手猛然动心下大惊他们皆是马战老手知道彼此之间因为地势不同会造成很大度差异。但攻到此时以后退便是送死只得拼命磕打马腹将坐骑的最后一丝潜能压轧出来。 马匹吃痛出一连串咆哮几个梯队蒙古骑兵骤然加烟尘遮天蔽日在半空中幻化成只只苍狼。 就在巨龙和狼群即将相撞的当口变故突生两军之间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数百根铁管子接下来只闻一声霹雳铁管口冒出股股青烟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迎面将蒙古武士们撞下战马。 破虏军火枪手三人一组爬在战壕里轮番射击。马蹄溅起的泥土几乎能打到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人爬出战壕逃走。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蒙古武士打糟了。刚拼凑整齐的攻击队列再次散乱握过三轮齐射后马队向前推进了不到四十步路上却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还没等蒙古武士们从突然而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数百个冒着青烟的手雷迎着蒙古战马掷了下来。 “啊!”蒙古武士喉咙里出惊恐的叫喊却无法闪避只能由战马载着冲向死亡。 “轰!”几百股黑色的烟尘扶摇直上冲过了虎蹲炮封锁的蒙古武士再次承受了灭顶之灾火枪和手雷在他们的攻击队列中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内人和战马的尸体倒了满地。 参加攻击的蒙古武士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前进度有人带住战马试图拿出弓箭还击。 就在这致命的一瞬间第一梯队破虏军骑兵带马跃过战壕直撞进了蒙古人的攻击序列。 “乒”两股不同方向的洪流对撞在一起。 第一梯队破虏军铁骑直接穿透了对手向下一波蒙古骑兵撞将过去。在他们身后残破的蒙古骑兵攻击线被切成了无数段转眼被下一梯队的破虏军铁骑吞没。 风风里面夹杂着血喷出身体的声音传遍原野。 上千户孟和目瞪口呆他眼前的世界刹那间被血色充满。火器打乱了蒙古武士的攻击梯队而破虏军铁骑却如海浪般一浪浪砸了下来。 一招输招招输。骑兵攻击全凭队形和度失去了度且混乱了队形的骑兵只能任对手宰割。 第二梯队蒙古武士全军覆没第三梯队与破虏军第一梯队相撞又被撞出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后续的破虏军骑兵依序从口子中冲进来把血色缺口扩得越来越大。突然蒙古武士的第三攻击梯队土崩瓦解败兵被破虏军铁骑追赶着撞上自己的第四梯队。 第四梯队转眼间被冲散。 “冲上去冲上去后退也是死!”在目睹了接连三个梯队覆灭后上千户孟和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打击醒过神绝望地喊道。 “后退也是死!”这句大实话比什么鼓舞士气的说辞都管用骑兵交锋度极快往往是在二马一错蹬间己经决出生死。在对攻之时转身回撤战马的度加不起来等于把生命交给对手宰割。 死亡威胁面前被打傻了的蒙古武士重新振作。孟和带着所有武士加入了战团侥幸从破虏军刀下逃生的和正打算打马撤离的武士也狂呼着涌了上去。 混战队形整齐的破虏军如犁桦。挤成一团团的蒙古军如田间硬石块。 大多数蒙古武士身材矮粗横向展。他们的武器也与体形相称为一种重心偏前三尺左右长的弯刀。这种从西域流传过来的弯刀在马背挥舞起来非常流畅砍杀瞬间依靠重心偏移的效果能将威力挥到最大。 破虏军骑兵现在所用马刀与步兵所用的双环断寇刃不同刀身修长略向外弯曲刀背轻薄。看上去浑不着力根本不适合正面砍杀。(酒徒注:雪枫刀八路军师长彭雪枫明)舞动起来却非常方便就像马鞭一样轻巧。 上千户朝鲁不知道破虏军骑兵马刀是这个时代冶金与金属锻造的颠峰产物凭借经验他快调整了战术。命令几个身材粗壮的百夫长带领骑兵小队分头迎敌以勇力破坏破虏军阵型。 这是一条不错的应变之策此刻破虏军骑兵己经占尽了度上的优势蒙古武士若想达道预定作战目标只能牺牲掉大部分弟兄依靠蛮力缠住对手拖延时间握到北侧担任主攻那个万人队的加入。 “呀”百夫长朝鲁大喝一声弯刀笔直向冲过来的破虏军骑兵劈去。他的身材魁梧臀力强劲这一刀憋足了劲儿要将对面的破虏军骑兵连人带刀砍成两段。 迎面冲来的破虏军骑兵却不肯与他硬碰在千钧一之际身体偏了偏避开了蒙古武士的弯刀人和战马度毫不停滞直接从蒙古武士身边掠过。在二人身材交错的一瞬间马刀的刀锋滑过了蒙古武士的皮甲。 可抵挡羽箭远距离攒射的皮甲如同败絮般被切出了条尺余长的口子血呼地一下喷射出来。百夫长朝鲁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扔下弯刀伸手去捂伤口却看到血越涌越急顷刻间己经染红了整匹战马。 朝鲁心里感到一阵轻松身体暖洋洋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飘了到天空中。周围的水泊、荒野刹那间变成了草场和泡子(湖)无数只洁白的绵羊在草海中游荡。 他的身体落下了马背几十匹战马疾驰而过将他的血肉踩进了泥土。 无名小山坡上破虏军铁骑就像突然爆的洪水般席卷对手横扫面前一切活物。同样是五个千人队组成的蒙古武士渐渐变成一块块洪水中滚动的石头变成洪水中的浮木变成枯枝败叶变成尘沙沉没到水下。 五个蒙古千人队转眼之间就崩溃了武士们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遇到过敢于和自己在马背上对攻的宋军也没想到过骑兵和步兵之间还有这种诡异的配合。更没想到的是敌军手中那看似窄而薄的马刀居然有如此大的攻击力。 那种比剑还窄的马刀的确不适合用来硬砍但配合上战马的度就是一架收割生命的巨镶。只要被它碰上就能割出一条尺余长的大口子再厚的皮甲也挡不住。受了伤的人几乎没机会感到疼痛全身的血就会从伤口中流干。 破虏军铁骑挥刃切、削、抽肆无忌惮地分割屠戮着敌军。根本不在乎正北方有一个万人队在快朝自己靠近。 担任迁回攻击的老将塔赖被彻底激怒了族人在破虏军刀下哀告、翻滚的景象让他失去了一名武将应有的冷静。疯狂地挥舞着令旗他命令自己的万人队全军押上。 “把南蛮子杀死冲上去一个不要留!”搭赖怒吼着就像一头被人捅烂了肠子的狗熊般疯狂。 蒙古铁骑不可战胜行伍几十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蒙古军在自己面前被人向砧板上的a鱼一样屠杀。万余蒙古骑兵冲向破虏军骑兵的最后一道屏障野树林。稀疏的树木无法迟缓骑兵的脚步那些急红了眼的蒙古武士越冲越快越冲越快。 马蹄声如闷雷由远而进。大地在颤抖树木、稗草如遭遇了暴风雨般来回摇摆。 破虏军铁骑丝毫不为蒙古军的声威所动继续有条不紊地对己成溃军的孟和残部进行屠杀。步兵战壕内火枪手们跳出来收枪整理好子弹火药跑向自己的战马。 “加别让他们逃了!”远处塔赖怒吼着他终于明白了破虏军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一口吃掉了与自己数量几乎相等的蒙古骑兵。 “呜哦一一呜哦一一一!”蒙古武士放声长号。胯下战马四蹄腾空将度加到了极限突然冲在最前方的几个蒙古武士不再呼喝。他们的身体停了停然后继续向前。头颅和半截脖子却飞了起来窜向了半空中。 十几个蒙古武士被同时割去了头颅半空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残忍地收割着生命。 没有头的尸体狂奔二十余步方才倒下。后继的骑兵弄不清前方的情况拼命勒住战马战马却无法在刹那间停下来嘶鸣着载着他们冲向死亡。 有人冲到同样的位置被割掉了头颅有人却侥幸冲过了树林。有人跳下了战马逃避死神之手的抚摸却被自己的同伴用马蹄活活踏死。 前仆后继上百名武士死于非命骑兵队的度才稍微迟缓了下来。 正前方没有敌人各处的无头尸体加起来有几十具蒙古马在地面上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背上的骑兵苍白着脸望着眼前的诡异现象一股寒意从头顶直冲脚下。 “鬼!”有人恐慌地捂住胸口。南来前在喇嘛哪里求来的护身符依然在却没给大伙提供任何保佑。 难道连长生天也厌倦了杀戮不肯再保佑蒙古人了么? 树林哗哗啦啦地响着没有风树木却像被暴风卷过般来回乱摇。终于有一棵碗口粗的小树耐不住振动咯嚓一声断了。上半截树干飞出老远却像被人拉了一把又飞了回来砸向蒙古武士。 武士们本能地躲向两边杀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可怕。但与神鬼作战没有能提得起勇气。 塔赖纵马上前一刀飞来的树干砍断。半截树干失去动力砸伤了几个武士后落到人群中余下的尺把长树干却又倒着飞了回去盘旋了树圈“啪”地一声掉在地下。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外突然涌起数百名破虏军士兵端起钢弩就是一通乱射。惊魂未定的蒙古军促不及防阵脚大乱。 己经冲过树林的蒙古武士立刻成了箭下亡魂破虏军弩兵再此己经埋伏了很久落单的他们是最佳射击对象。 没等塔赖作出任何反应几十颖手雷冒着烟扔到停滞的马队中蒙古军大惊互相推操却无处闪避。过于密集的队形让手雷挥了最大威力一瞬间几百名武士受伤落马。 “后退后退!”老塔赖大声喊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先前阻击自己的破虏军根本就是在示弱眼前这片树林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陷阱就像恶魔张开的大口等着他的万人队落进去。 这种愚蠢的事情他不会干。冒着被同僚奚落的尴尬塔赖指挥万人队快退下。林中的树叶纷纷扬扬仿佛在嘲笑着塔赖的胆怯。 “掷弹器!”张博目测着敌军的距离冷静地命令。 担任阻击的破虏军士兵将用树枝临时绑扎的掷弹器架起来点燃手雷以最快的度抛射。 手雷炸死数十个蒙古骑兵爆炸溅起的烟尘同时将树林笼罩住吃了大亏的蒙古骑兵试图用骑弓反击却看不见目标的方位只能对着树林乱射。 战马一匹接一匹被手雷放倒蒙古武士互相拥挤着越退越远渐渐退出了掷弹器的射程。担任阻击的破虏军士兵放下掷弹器打着火折子点燃了收集到一起的枯草。 林中杂草都燃烧了起来很快串连成了一条火龙。树林外老将塔赖无计可施只能绕开这片树林到更远的地方去迁回。通往山坡的路很多他不能让一整个万人队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至于上于户孟和与他摩下的五个千人队塔赖只能祈求长生天保佑他们坚持到援兵的到来了。 林子外担任阻击任务的第三团团长张博冷笑一声跳上战马带着骑兵徐徐后退。山坡上重新跨上战马的火枪手和他们汇集到一处撤出战场。 他们没有去支援陈吊眼事实上此刻陈吊眼己经不需要任何支援。 上千户孟和己经成了笼中的困兽身边的蒙古武士不足二十个且个个带伤。山坡外围零星散落着被冲垮队伍的几小股蒙古武士每股都有百余人却像失去了魂魄般徘徊于战团之外根本不敢上前救援自己的主帅。 “命令弟兄们停止追杀一团和近卫营清理战场寻找咱们落马的兄弟。二团和辐重营收集能用的战马。陈双带一队骑兵把那个家伙的脑袋给我提过来!”陈吊眼在战圈外趾高气扬地喝道。 传令兵用pa呐和旗语将陈吊眼的命令送了出去。战场上各队骑兵停止了对蒙古残兵一边倒的屠戮有条不紊地向陈吊眼的帅旗飘摇处靠拢。 一些骑兵在距离蒙古武士不到一百步远的地方牵走无主战马一些人跳下马挨个翻看地上的尸体和重伤号。现穿着破虏军锁甲的就抬起来放到战马的背上拉走。看见活着的蒙古武士则在大腿和肩窝处补上一刀。 战场上的蒙古残兵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做根本不敢做出任何阻拦。一旦有破虏军将士靠近残兵们还本能地向远方跑去。 破虏军士兵摇摇头根本不再把蒙古残兵当作活物。他们敢保证经此一役那些残兵数年内再无法重新面对破虏军战旗。 陈双带着三十余骑围着孟和的亲兵一圈圈旋转。像剥综子般每一圈都将数个蒙古骑兵剥到马下。 “呜一呜呜一呜呜一呜呜!”上千户孟和再次吹响号角向北侧担任主攻的万人队还有远处赶来的另一个万人队求援。这一刻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陈吊眼不耐烦地挥了挥马刀悍将陈双结束游戏挥舞着双铁铜向孟和杀来。 上千户孟和扔掉号角挥刀迎向陈双。 弯刀与铁铜相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孟和觉得虎口处一热兵器便飞上了蓝天。 紧接着他看到一根铁铜扫向自己胸口。 身边的几个蒙古武士试图上前救援被破虏军战士一一切下了战马。孟和本能地伸手护在胸前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是肺是心。他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张开的嘴巴试图呼吸却看到血水如喷泉般从嘴里喷了出来。 接着他就被陈双用铁铜扫到了马下。几匹战马跑过后山坡上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有死里逃生的坐骑孤零零地哀鸣着低下头去嗅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休。 “向南向南扫荡残兵行进间整理队伍!”陈吊眼在马背上大声呼喝带着骑兵调转马头卷向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蒙古武士。那些蒙古武士早己成了惊弓之鸟见大队人马杀来忘记了此刻自己己经占据了地形优势也忘记了己经近在咫尺的援军拼命打着马向远方溃逃。 破虏军将士们哈哈大笑搀扶着伤者马背上放着战死的同伴快向南方撤退。 战场上残余的蒙古武士呆呆地看着破虏军从圈套中逃离不敢阻拦也不敢追赶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站在马上。 这千余名失去了魂魄的残军附近还有一地蒙古骑兵的尸体。 浓烟滚滚野火在继续燃烧风吹过树林几根细细的铁线出呜咽的和弦。 第四章 惊雷(十) 三日后陈吊眼在一个名叫瓦梁的地方放了一把大火。借助地形和火势将追他追得最积极的一个蒙古军万人队杀得溃不成军。五个蒙古军千户被阵斩四千多人葬身火海。老将塔赖带着余下的蒙古兵虽然逃出了生天却望陈吊眼战旗而惧再也不敢尾随其后。 负责追剿陈吊眼的上万户诺敏无奈只好放弃了原来的分路包抄战术把剩余的四万余蒙古军集中起来力图以优势兵力与陈吊眼决战。奈何陈吊眼不肯上当带着骑兵东一头西一头乱钻。淮南东路各地新附军己经近十年没过军馆也近十年没补充过军械了又有谁敢挡在他的前面找死? 诺敏堵他不住气得暴跳如雷挥动大军紧追不舍。陈吊眼带领破虏军沿瓦梁、**一带兜了半个***突然回头在诺敏的侧翼“咬”了一大口把两个凸出的蒙古千人队给全歼了然后快脱离接触杀向了来安、清流关一带。 清流关距离庐州城己经不到二百里蒙古军的粮道安全再次受到了威胁。附近各路兵马闻讯齐齐向庐州方向赶。闹得两淮人心惶惶各类流言不胫而走比敌我双方的骑兵“跑”得还快。 “您知道么陈吊眼又打赢了这回他以五千骑兵吞了诺敏两千人马然后从容撤退! 蒙古人啊都气疯啦!”早晨有人在茶馆里偷偷地向身边的朋友介绍。 闻者眼睛一亮会心地笑了笑以茶代酒一干而尽。 “干杯!”隔壁桌子上几个年青人举起茶碗不说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为什么长期以来在很多人心目中蒙古骑兵都是不可战胜的。 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正面较量中凭借真正实力而不是诡计战胜蒙古军这是从江南到西域甚至到遥远的莱茵河畔人们普遍认识到的“真理”。 凭借着这股自信和敌人的懦弱蒙古大军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个蒙古千人队跟在数万敌军背后追杀的情景屡见不不鲜。 但这个传说在祥兴五年夏末被彻底打破了先是在江南西路十余万元军败在了三万多破虏军摩下。后是在淮南一个无名之所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和破虏军骑兵对战蒙古骑兵被击溃破虏军骑兵损失不到四分之一。 随后陈吊眼越打越精前后三四战都未落下风。 这种在正面作战中打败蒙古人的新闻给民间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很多心如死灰的人抬起头来抱着各种目的悄悄地为新闻添上传奇色彩。 “您知道么陈吊眼三千多骑兵把诺敏将军五千先锋人马给全歼了!”中午有人在街头沽酒时跟几个酒友交头接耳。 m算什么啊我听说苗春将军用小船奇袭了雷江口把ft子水寨一夜之间烧光了呢! 这回伯颜大人吃瘪吃大了1”有人凑过来搭茬。 几个酒友拎着壶弄上碟子盐水豆找个没人地方庆贺起来。有人边喝酒边唱词。有人边唱词边抹眼泪。 “您知道么陈吊眼将军带着一千铁骑马踏诺敏联营杀了一万多人自己连根寒毛都没落下1”同样的话题到了晚上就从新闻变成了传说。 “您知道么文大人设了十面埋伏把达春给困在乐安了。伯颜想渡江去救雷江口那兵马刚走到一半浮桥被破虏军给炸了误那个惨哪我二表哥说下游的尸体把江面都塞住了!” “活该这些年他们杀了咱多少人啊1” 传说、新闻、还有谣言交织在一处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您知道么?陈吊眼带着百余人在诺敏数万兵马中三进三出杀了血流成河。诺敏被他打得抱鞍吐血要不是人多连级都差点保不住!”几天后新闻从传说变成了传奇。 “这回伯颜还想渡江救达春呢我看自保都难it!” 人们通过亲朋好友的耳朵和嘴巴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反复加工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想象和祝愿加了进去。 对于民间舆论北元本来就没能力控制。一些地方官员有心献殷勤干涉又怕半夜时被人跳进院子割了级去只好任由传奇变成神话。 一个让江南江北精神鼓舞复国希望再度被点燃的神话。人们议论着期盼着等待着等待着破虏军杀到自己家乡来的那一天。 雷江口北元大营。 元右正相伯颜的背影被烛光投在帐壁上看起来竟微微有点驼。 作为大元朝廷上权威仅次于忽必烈的人物几年来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大得己经过了一双肩膀所能担负的极限。有几次他都想一睡下去再不醒来。但是对于黄金家族和对于蒙古民族的责任感又让他不得不咬牙坚持坚持到自己再无法坚持的那一刻。 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作为垂相伯颜知道自己肩头与权力相对应的是责任。哪怕是在指挥作战的时候他的书案边也摆满了从全国各地汇集来的消息。还有地方大员快马送来的手轧、报告、请示他需要通过这些纷繁复杂的消息来掌握大元局势然后再从大局出对那些手轧、报告和请示做出指点写出自己的处理建议。 没一件事情是让他省心的。街头巷尾所流传的那些谣言固然让人心烦。但比起战局的真正展和各地沸腾的民情那些流言反而最让人能不放在眼里。 时局远远比流言所描述的情况要糟。谣言传得虽然离谱但那就是点点斑斑谁也无法把这些破碎的事情穿成一线。而朝野各地传来的消息汇集起来却拼成了一幅图一幅处处起火百孔千疮的大元江山。 上个月达春在江南西路战败。十几万兵马剩下不到三万江南重镇赣州被破虏军不战而克。达春、元继祖、李谅三人在撤军途中被各路人马沿途截杀最后居然被叛乱的新附军和西门彪所带领的民间武装困在了乐安这个弹丸之地。 同时建昌军造反临江军的士兵杀了他们的管军万户叛乱。隆兴、抚州二地的大元官吏献城投降半个江西行省转眼落入了大宋手里。与达春近在咫尺的吕师夔见达春被围居然不去援救而是以接应大军过江为名直接退到了池州一带。让从福建路杀出来的陶老么部和两浙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江南东路的三分之二。 眼看着邹汉带着破虏军第一师和炮师向乐安逼近了预计渡江接应达春的兵马却只在薪阳口过去了三分之一。雷江口就是在伯颜眼前这块地方蒙古军在窄窄的江面上搭了几次浮桥都被人破虏军教导旅给炸毁了。那个破虏军将领苗春带着一群亡命之徒就像蚊子般你根本无法预料他什么时候会来。人数虽然少你却无法小视他们。烧粮船、炸浮桥、水里边下毒药这伙人什么“卑鄙”手段都干。伯颜曾派了几千人去围剿他结果他向怀宁一带的沼泽地里一钻立刻就没了踪影。待大军这边刚把浮桥的绳索拴好他从江面上又冒出来了驾驶着车船砍断绳索然后顺流而逃大元水师追都追不上。 此刻伯颜心里很清楚原定过江与达春汇合快稳定江南西路战局的计划己经失败了。薪阳口渡过去的那五万多兵马在与大部队汇合前决不能冒险攻入江西。此时的破虏军己经不是五年前那支初出茅庐的破虏军了。那时他们与五千蒙古军厮杀需要前后调集三四万人。现在他们与五万蒙古军作战以同样数量的兵马基本上就能不分胜负。如果这支队伍贸然前进说不定救不了达春自己也会落入破虏军的陷阱。 无论用兵还是治政达春都不能算庸才。相反他的能力还在大多数蒙古将领之上。这也是伯颜为什么不惜代价想救达春的原因。大元朝这几年连续对内、对外作战损失的将领太多了军中己经出现了后继无人的现象。如果像自己还有也辛、忽勒罕等老人再受到长生天的召唤能辅佐忽必烈和真金殿下的就只剩下诺敏、巴拉根仓这样的新手了。 “他们。……”想到诺敏在淮南东路的表现伯颜失望地连连摇头。当初派诺敏领兵而不派自己更看好的格根就是因为诺敏家世显赫声望高能服众。可他太轻视陈吊眼了以为陈吊眼就像一般流寇那样好对付。如今非但陈吊眼没能消灭两淮还有越来越乱的迹象很多新附军都开始与陈吊眼勾结一些被剿灭的山贼、流寇也死灰复燃。 “既然原定的目标己经无法完成是不是该跟陛下商量商量先不着急过江呢?”伯颜心里好生迟疑。从目前的事态上看达春残部被破虏军歼灭己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个即将生的事实。而陈吊眼的威胁迟迟解决不掉南下的兵马就无法挥出全部力量。 “也许这是一条可行之策只是陛下未必有此耐心!”伯颜叹了口气徘徊了几圈跌坐回自己的帅椅。 如果救不了达春准备更充分一些在南下与破虏军决战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策。但这样忽必烈就要面临丢失整个江南的指责蒙古族内部的很多势力就会找到反对他的理由。 实际上江南那块土地对大元来说己经是如鲤在喉吃下去很难吐出来恐怕也非常不容易。 闷闷地又翻看了几份官员送来的密报很快伯颜自己推翻了暂不过江的假设。此刻除了陈吊眼长江以北还有很多更让人焦虑的事情据中书省和江北行省的官员密报说山东的红袄军己经死灰复燃活跃在太行山内的八字军近日也频频出击四处攻打州县残杀官吏。 “文贼一伙看样子是唤起了所有汉人的希望啊!”伯颜又叹了口气放下了密报。以他的见识不难猜到各地流寇死灰复燃的原因。当年大宋太后和皇帝不战而降无疑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天下所有汉人抵抗下去的热情。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就像一团团野火无意间把所有余烬又给点燃了起来。 只有尽快消灭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主力才是稳定江山社v之道。可怎么去消灭呢?完全凭借武力以破虏军越战越强的展态势上来看恐怕十七万蒙古军全部南下也难以奏效。如果不完全依赖武力呢? 如果不完全依赖武力只有依靠对手自己的失误了。但这些年来文天祥己经一步步夺取大宋的权柄。以此人的聪明才智还有他独创的那种议事制度、平等律法让他犯大错很难。 想到这伯颜不仅佩服其自己的对手来。从军械制造到经济民生文天祥的才华的确在自己之上。也难怪当年忽必烈为起众人北垂相、南垂相哪个更贤连留梦炎这些马屁精都回答:“南垂相更贤!” 贤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而是此人创立的那些典章制度。如果大元能采用国力肯定更上一层。这种制度决策起来很慢却最大地程度上避免了错误。伯颜在心里如是评价文天祥通过东鳞西爪的消息他很佩服文天祥现在于大宋尝试的那些办法。但同时他更清楚那种办法在大元根本不可能实行。 因为大元的皇帝比大宋的皇帝英明得多。侵犯皇家利益的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万劫不复。 战争、内政、皇帝、大宋仿佛有一团乱麻在伯颜脑子里搅着让他瞬间头大如斗。突然眼前仿佛有灵光一闪伯颜腾地一下从帅椅上跳起来冲着帐外大声命令道:“来人把李儒给我叫来不请来把治亭先生给我请来。还有张天师!” 门口的亲兵不知道伯颜为什么突然由忧转喜答应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一个四十多岁峨冠博带的儒者和一个手持拂尘面带媚笑的道士走了进来。 伯颜放下手里的公务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一边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一边对亲兵命令道:“来人给二位先生奉茶。要今年的君山银针莫要加奶!” “多谢大人!”一儒一道笑着唱了个肥诺在伯颜安排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们都是伯颜相交多年的“朋友”在蒙古重臣中伯颜垂相一直是对汉家诸学涉猎最广的也是达到境界最高的。不领兵在外的时候他的府邸内几乎是日日高朋满座光吃闲饭的幕僚、门客就养了两千多人。很多归顺的北元的大儒们都认为伯颜有昔日信陵遗风愿意与他交往。而实际上与伯颜交往也是出仕的一条捷径不像其他蒙古官员那样讲究血统伯颜用人一向讲究唯才是举对出身、民族并不考虑太多。 像李儒本来是个落第多次落魄书生因为无意间写了几歌颂蒙古人战功的诗词被人现举荐给了伯颜。很多幕僚嫌弃他没功名在身为人握十分瞧他不起。而伯颜却从细节小事上现了李儒的才干经常委派他干一些安抚地方事情。李儒每次都完成得很好渐渐在伯颜的幕僚***里成为核心人物。这次大军南下伯颜点名带上了他一路上出谋划策好不威风。 而张天师能与伯颜同行凭的却是上一代的交情。当年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拿着大宋的供奉私下里却偷偷与忽必烈勾搭为蒙古人把江南万顷良田变为坟场立下了汗马功劳。三十五代天师功德圆满后奉忽必烈之命总领江南道教的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出继续利用装神弄鬼的本领替北元卖命门下道士非但免费替北元打探破虏军机密还参与了几次刺杀文天祥的行动。 这些行动失败后天师教因为其无耻的卖国行为受到官府打击。道士们赖以招摇撞骗的画符捉鬼烧香灰等勾当也因为各地图书馆和医馆的建立而渐渐没了市场。今年破虏军在两广和两浙战场接连获胜眼看着就要打到龙虎山下。张天师为了顺应天命不忍施展法术在万里之外以天雷劈死文天祥也不忍洒豆成兵让生灵涂炭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偷偷逃到了江”匕。 但北方除了两淮这种穷苦之地其他大部分地区都是长春教的势力范围。龙虎山弟子们在北方行走可以要想与江南一样展势力长春教决不答应。论投敌先后长春教比龙虎山早了几十年在蒙古贵族***里的根基远非天师教能比。三十六代张天师在江北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因此对江南的旧时盛事甚为怀念。刚好伯颜率军南下张天师就再度顺应天意找上门来商谈双方进一步合作事宜。 侍卫们很快端来几杯新茶是完全按汉人的规矩冲泡的香气四溢。长长的叶尖在洁白的茶杯里上下起伏看上去格外有一番韵味。 “人生起伏就像这水中银针不知道几时才得安宁呢!”伯颜作了个请的手势端起一个杯子自己先喝了起来。相比江南新茶他更喜欢饮用奶烧的茶砖。但待客有待客之道像李儒与张天师这种内心越卑鄙握的人越在意你表面对他是否尊敬。把牌坊给他立好了让他卖祖宗八代给你他都不含糊。 果然一儒一道见伯颜如此客气内心之感动无以复加。端着茶各自品了品立刻开始了长吁短叹。 “是啊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世事如沸水我等浸泡其中浮也罢沉也罢顺天应命而己!”张天师长叹道。 “虽然起伏不定未必不能留一份清韵在世间呢?”李儒表面上的处世态度显然比张天师要积极笑着回应。 “是啊我大元顺应天命吊民伐罪仗也打了几十年了。可世间总有一些人逆天而为让百姓迟迟得不到修养。本帅如今又奉命南下想想今后战事心中亦如有一锅沸水在烧啊!”伯颜摇头苦笑道。 几句客套话揭过宾主都急于奔向正题。一儒一道猜不出伯颜今晚叫自己来的目的只好又一句没一句的胡扯。扯了一些关于茶的人生感悟后终于李儒忍耐不住了放下茶杯汕汕地问道:“卑职想正相今晚叫我们来应该不只是品茶吧!” “当然我想请二位携手帮我杀一个人!”伯颜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第四章 惊雷(十一) “不知道垂相欲杀何人?”听到伯颜的话张宗演的面色瞬间变了变强压住自内心深处的慌乱问道。 以伯颜目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实力还需要他与李儒帮忙来杀的人恐怕力量也不会小。放在三年前他还敢拍着胸脯应承此事那时天师教在各地信徒众多其中亦不乏身怀绝技的豪侠。但自从天师教协助北元刺杀文天祥的阴谋败露后很多信徒都为此深感不齿一些勇武之人甚至愤而退教。以此时天师教的日渐衰微的形势自保都很困难更甭说出面为伯颜杀人了。 “什么狗屁天师不过是江湖骗子一个。”看到张宗演失态的表现伯颜心中不仅感到有些失望。 那张宗演虽然懦弱却有一身家传的招摇撞骗绝活察言观色能力几乎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见伯颜面色有变知道自己的老底被人看穿了脸一红汕汕地笑了笑又补充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承相交托之事贫道自然要打听清楚些才好做准备。否则一击不中让敌手心生了戒备反而会平添许多麻烦。” “伯颜大人恐怕用的不是我等匹夫之勇!”念在同族的情面上李儒不忍看张天师继续丢丑笑着插了一句。 “这又怎是匹夫之勇铲奸除恶乃你我责无旁贷之事!”张天师显然领会错了李儒的意思红着脖子分辩。 李儒笑了笑不与这个草包斗口。将目光竟自转向伯颜迎着对方的眼神说道:“若是可以勇力斩杀之人垂相遣一将擒而杀之又何须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达官显贵垂相尽管修书一封陛下必为垂相杀之也不劳我等动手!若卑职所猜不错的话此人在南而不在北吧!” “然也治亭深知我心!”伯颜大笑着回答。能凭三言两语推测出自己心中所想李儒的能力可比张天师这个草包强得太多了。 “放眼江南值得垂相用计杀之的人恐怕只有一个!”李儒听出伯颜话中的赞许拱拱手补充道。 “正是本帅此番南下本欲与达春汇合一战而定江南。怎奈此刻战机己逝为了让天下百姓早日得到修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伯颜点点头带着几分惋惜的表情说道。 既然己经错过了与达春汇合的时间蒙古军就需要重新寻找有利战机。破虏军不是新附军不会一触即溃。从达春等人的前车之鉴上看一味求胜于战场并不是个好计策。 “只怕此人无罪我等无从下手?”李儒想了想回答。此刻他与伯颜二人己经完全把张天师晒到了一边上好像根本己经忘记了天师的存在。三十六代天师几次欲插言却弄不明白伯颜和李儒说的到底是谁。只好作出高深莫测的神态来在一边听着好像他己经完全弄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啊此人无罪。但治亭可知昔日岳武穆犯了什么大罪大宋君臣非欲斩之而后快?”伯颜大笑着问下巴上的白须乱颤仿佛突然听见了一个好听的笑话般。 李儒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伯颜的意思。拱手应道:+垂相所言极是所谓功到雄奇即是罪。今日之事正当此言!” +垂相可是欲除掉文贼!”听了半晌张天师终于明白过些味道来犹豫着问。 “正是天师可愿为朝廷出力?”伯颜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张宗演笑问。 张天师被他看得一阵头皮紧回答起来立刻有些结巴:“贫道贫道自当自当尽力。只是只是……”他想事先向达春说明自己不擅长格斗之术。但又不想一天之内被人瞧不起两回支吾了几声后再没了下文。 4-k相乃胸怀天下之人又怎会用我等匹夫之勇。士大夫杀人岂需用刀!”李儒及时地站了起来借躬身施礼之机替张天师解开眼前面临的尴尬。tt相但有所命我等誓死相从!” “龙虎山誓死誓死相从!”张天师学着李儒的样子站起来答应。心中却仅不住在想:“让那个山头陪你吧若是过于冒险贫道才不陪你疯!” “哎二位何必如此客气!”伯颜赶紧伸手相搀边托着二人站直身体边许诺道:“也不需誓死只是借你二人之口而己。若此计得成江南平定指日可待。届时陛下那里还等着给你等加官进爵呢!” “谢垂相大人栽培!”见伯颜如此折节下士一儒一道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李儒在诗词中不惜颠倒黑白把蒙古人的屠城屠村讴歌为前无古人的功绩。张天师不惜亲自到大都捧忽必烈臭脚弃龙虎山千年声誉不顾助封为虐二人图的就是“加官进爵”四个字。今天能听见伯颜亲口承诺下来一时觉得往日所承受的鄙夷、唾骂都有了回报当即信心高涨跪在地上誓愿意为伯颜赴汤蹈火。 “如是有劳二位。张天师……”伯颜搀扶起跪到在地上的二人后突然转换了口气命令道。 “贫道在!”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上前躬身幅度过大额头差点顶到地上。 “你赶赴荆湖召集与龙虎山有关各教派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编出些流言来说文贼天祥身上有天子相当应天命而代宋!” “这?是!”张天师微微犹豫了一下大声回答。 干别的天师教不在行造些谣言欺骗百姓那是他们的入门功夫。只是以他的头脑弄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替文天祥壮声势。但想到伯颜、李儒二人智慧远非自己所能企及只好含混着先应了下来。 伯颜笑了笑也不奢求张天师理解自己的布置。走到桌案边写了一份手令给他。然后又命亲兵取来一盘金子亲手递到他面前好言说道:“你且去做这封手令是我给你的护身符荆湖两路官员见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一千两黄金是给龙虎山的香火钱你也收下了。天师教有大功于国无论如何陛下和我都不会看着它被人排挤!” “谢a相!谢垂相!”张天师连声称谢听到后来感激得差点又给伯颜跪下了。伯颜一把将他搀住拍了拍肩膀命他回去休息。明日一早由侍卫护送绕路过江。 打走了三十六代草包伯颜转回军帐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儒一遍笑了笑问道:“论谋略、文采治亭都是人中翘楚可惜南方君臣无目不能用汝。我今日让你以阴谋图父母之邦治亭心中岂无怨乎?” 李儒本以为给草包天师安排完任务马上就要轮到自己冷不防被伯颜问了这么一句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旋即领悟出伯颜是在出言试探身子瞬间挺得笔直正色答道:“大丈夫行事当逐不世之功名。垂相推赤心以待我卑职感激还来不及心中怎会有怨!况且卑职既然身为元臣又怎可再视残宋为父母之邦!” “你就不怕被世间千夫所指?”伯颜见李治亭答得痛快又追问了一句。 李儒知道此刻伯颜问得越多越是要把一个紧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自己将来扬名立万的机会也就越大。当下举手向天立誓:“儒者但颂王猛之贤不以相前秦而耻。长生天在上李治亭甘心为垂相犬马若有三心二意之处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你不必此重誓。我并非出言试你只因要你所为之事非意志坚定者不可用之。你我相交数年我亦不愿让你独自承受那些世俗眼光。这样自今日起我与你结为兄弟。你李家一脉皆入我部族。从此你不再是汉人自然也不必在乎世人评说!” “谢兄长!”李儒普通一声跪倒在伯颜面前叩头不止。 为了鼓励汉军为自己卖命忽必烈采用叶李的建议允许那些为大元立下战功的汉人、南人、以及其他民族“升籍”为蒙古人。凭着这一政策鼓励汉军在辽东奋勇争先把乃颜打得溃不成军。但随着加入蒙古族的汉人渐多大伙才慢慢现原来蒙古族内部也不是彼此平等。黄金家族以及木华黎、者别等追随成吉思汗较早的部族血统高贵。而那些边远地区的小部族地位不比汉官高多少。很多汉官和探马赤军将领虽然加入了蒙古族但能攀附的家族实力过小在朝上朝下依然会受到歧视。 伯颜出身蒙古望族家中历代有人为大汉的臂膀。如果被伯颜认做同族则意味着李儒一家世世代代的功名富贵都不必愁了。如此“莫大”的恩惠叫李儒如何不感激当即觉得即便明天就被人掘了祖坟也不枉此一生了。 “你且起来我是成吉思汗帐下中央万夫长阿拉黑之孙、大英雄托雷帐下上万户晓古台之子。咱们兄弟在大元属于巴邻氏在蒙古族中可是显赫得很。今晚我与你结为兄弟祖辈、父辈的荣光你今后要记清楚了!”伯颜这次没有忙着搀扶李儒起来站在他面前如长兄般告诫道。 “是兄长!”李儒又磕了个头站起来郑重说道:“从今之后我就是阿拉黑之孙、晓古台之子伯颜的弟弟!” “蒙古语中牧仁乃江河之意我帮你取名叫牧仁希望你把家族荣耀如江河般传承下去!”伯颜点点头说道。 李儒听到此知道伯颜交给自己的恐怕是一件惊天大事一时间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浑身颤抖着回答道:“兄长尽管说我李治亭不牧仁若做得不好宁愿受家法处置! 伯颜看看李治亭那份感激地样子知道自己己经完全收复了这个眼里只有功名富贵的名儒。即便将来他真的有什么反复其家人在自己手里9着也不怕他翻出什么风浪来。不动声色地在肚子里鄙夷了对方一下笑着说道:“此事非智勇双全者不可承担我需要你代我南下去秘密联络大宋朝廷就说大元欲与大宋议和。接受七年前大宋之请为祖孙之国。若大宋肯以祖父之礼事陛下大元将停止进攻将广南东、西两路、江南东、西两路、还有两浙、福建这些膏胶之地尽赠予大宋为立国之本。” “议和?”李治亭被伯颜跳跃的思维吓了一哆嗦伯颜在朝中权势虽重却还没到有权擅自与敌国议和的地步。自己代表他南下去联络宋国明显是个骗人的把戏。一旦谎言被大宋君臣识穿了恐怕连个骨头渣都剩不下。 李治亭有心不去想想自己刚才己经换了祖宗做了屠城者的孝子贤孙。若真惹恼了伯颜恐怕巴邻族的家法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咬咬牙认贼作父的家伙说道:“牧仁愿为兄长一行只是不知道我大元要些什么彩头才能使大宋相信我真的与其议和?” “停战各自令百姓修养。此外大宋给大元粮食、岁贡要比当年加倍。第三也是最重要一条要大宋拿出议和的诚心来给我看。如若不肯答应我必提倾国之兵南下一举荡平残宋!”伯颜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自己面对的就是大宋和谈使者。 “若大宋君臣不肯答应呢?”李治亭又追问了一句。“如今大宋权柄尽在文天祥之手即便他分辨不出议和只是一个圈套以此人的性格恐怕也不会答应!” “谁叫你去找文天祥来你随商队潜去泉州想办法找负责礼部事的陈宜中垂相。我想大宋皇家此刻也盼着有一个和议吧!”伯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宋皇家?”牧仁-李又是一愣他分不清楚大宋国和大宋皇家的区别。但以他的心机很快明白了伯颜这么做的道理。先让张天师去造谣然后让大宋君臣看到苟安的希望。 这样一来文天祥和破虏军的用途和威胁性相比恐怕在宋帝心中就很难区别哪个更大了功到雄奇便是罪文天祥的“罪”恐怕己经远远过了岳飞。即便赵氏杀不了他可关键时刻经历如此一场风暴破虏军还有暇对外么?届时蒙古军倾力南下谁能挡其锋樱呢? 巴邻部的牧仁-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战场看到了自己如何大展身手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报负。他笑了欣然接过伯颜写好的手令。 “轰轰轰隆!”天际间滚过阵阵惊雷一场夏日的风暴就要来了。 第四章 惊雷(十二) 红的、绿的、蓝的、白的、紫的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在暴风中来回晃动的营帐。天上的云很厚厚到遮住了所有星星的光亮。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在每一道闪电落下的瞬间天地间都会骤然亮一亮待到霎那间的光芒散尽一切又沉入墨一般的黑暗中无边无际。 “去把格根将军请来{”右垂相伯颜从一堆战报中抬起头大声向外边吩咐道。一道闪电恰巧在此刻把天空照亮映得他的脸青黝黝的宛如刚睡醒的恶鬼。 “是1”亲卫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召唤下万户格根。蒙古人名字少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但侍卫们绝对不会弄错伯颜希望见的是哪个格根。那个薛粮格部的小子最近在伯颜面前炙手可热风头己经把诺敏等世袭的武将都压过了。 诺敏又在陈吊眼手中灾了跟头这是昨天送李治亭等人走后伯颜收到的最新消息。也是他召唤格根的原因如今一场针对南方的布置己经展开伯颜不愿意两淮再出现其他变数。 片刻后满身是水的格根出现在军帐里。外边的雨很大他的蓑衣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水百十步的距离布袍子己经湿得贴在了身上。这下更显得他身材匀称一条条有棱有角的肌肉块从衣衫下透出来几乎涨破洗得白的征袍。 “去给格根将军取一套新绸袍子来!”伯颜推开身边的公文大笑着站了起来。眼前青年将军就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外表粗陋在行家眼里却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光。每当看到他伯颜就想起自己少年时与忽必烈初次相逢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亦是如此朴如此不拘小节。是忽必烈慧眼挖掘出自己从此君臣二人在这世界上书写了一段传奇故的泽实事 格根身上唯一和自己不同的就是血统。自己出身于高贵的巴邻氏而格根出身于一个草原与雪域相交处的小部落。 “不知大帅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在侍卫的帮助下脱掉了蓑衣格根冲着躬身施礼然后低声问道。 “诺敏又输给陈吊眼了损兵三千。再这样下去本帅给他的五万人马就丢尽了!”伯颜笑着递过几份机密战报“如今两淮大乱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格根愣了愣接过战报在灯下一份份翻看起来。水滴顺着他的袍子角流下一会儿就把地毯润湿了一大片。伯颜的侍卫很不满走上前想请格根先换了袍子再看战报却被伯颜用手势拦住了。一个好统帅要的就是这份对战争的痴迷舒适的地毯与华贵的征袍影响不了战争走向而主帅在战局投入程度却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 一字不落地翻了两遍格根放下了战报快步走到伯颜的帅案后。那里挂着一份新绘好的羊皮地图地图上敌我双方位置、攻击迁回的路线和方向标识得清清楚楚。在淮南东路靠近**附近接连打了几个红叉其中有两个力透纸背显然是伯颜带着怒火打上去的格根以大拇指和食指为尺在几个红叉之间量了量又估算了一下陈吊眼部与诺敏所部人马之间的距离沉吟片刻后摇着头出几声苦笑。 “来先换了战袍别着了凉。你可是咱们蒙古军中唯一还穿布袍的将军了!”伯颜亦摇了摇头不问格根对策而是将话题扯到了他处。 “谢垂相赐袍!”格根施礼接过承相亲卫递过来的绸袍。地道的苏绸贴在皮肤上有一种非常细腻的感觉很舒服。随着帐外吹进来的风衣角前后飘摆居然把一个沙场武将衬托得身上生出了几份儒雅气。 “这这可比我那棉袍子凉快多了也干爽多了!”格根用大手摸着自己的袖口说道。 他族里穷人又清廉数年来征战所得大部分送回了部落所以手头一直没什么积蓄无钱享受南方汉人的奢侈品。这倒让他在诸多豪门出身的将领中显得与众不同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沉稳。 “绸缎这东西在咱们草原上穿又滑又凉绝对没棉和毛来得实在。在大江两岸却是最适合不过干爽透气1不同的东西就要用在不同的地方。用人么也要量其才取其长而避其短!”伯颜笑呵呵地说道如不是满帐篷的兵戈之气衬托着光看神情真的像一个老人跟自己的子侄辈在唠家常。 +承相说的极是格根受教了!”下万户格根无端红着脸汕汕地答。数日前他曾献计劝伯颜以重兵先击溃陈吊眼以稳定后方。伯颜采纳了他的计策却不肯让他领军而是让上万户诺敏带兵前往。这让格根觉得很不公平私下里也没少抱怨伯颜处事不公。听今天伯颜关于“丝绸使用地点的”的评论格根知道自己那些牢骚话己经被人添油加醋报告给垂相大人了。 正在忐忑不安间又听见伯颜笑着问道:“若是我派你去替代诺敏你能快剿灭陈吊眼么?” 听了这话格根的心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大声说一句“末将愿往!”可话到了嘴边又被理智强压了回肚子。伯颜为什么不派自己而派诺敏领军其中原因格根也很清楚。统领五个万人队需要主将有足够的人望否则无法让大军步调一致。而人望方面正是他自己所欠缺的。以他低微的出身和官职绝对指挥不了塔赖等血统高贵的老将弄不好没等跟陈吊眼交手自己人内部己经乱成了一锅粥o“如果现在我派你把诺敏换回来你能保证我的后路不出闪失么?”伯颜见格根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己经明白了自己当初的用心换了个方式问道。 “垂相恕末将无能!”格根红着脸后退了半步说道。 “唉!当初虽然你一再提醒本帅还是小看了陈吊眼!”伯颜长叹了一声说道。内心深处他现在也很后悔当初派诺敏领军前往的决定。如不是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被陈吊眼耍得团团转自己摆在江畔的两路大军也不至于处境如此it尬。 但现在的蒙古军不是当年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那时候整个蒙古族是在高扩张时代兵越打越多地盘越打越大无论你出身哪一个部落只要善战就可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而现在蒙古族的积蓄了几百年的力量己经用到了极限东西方的大汗们己经断绝了联系。随着扩张的度放慢一些部族内部的o疾也跟着显现出来。管理一个国家与管理一个部落不同其人才选拔不应该依照血统而应该依照才干。大元朝却恰恰做不到这一点在这个快崛起的国家中几乎保留着部落的所有陋习。 作为大元右垂相伯颜深知大元朝现在人才日益凋零的状况和用人过分注重血统不无关系。朝廷没有宋朝那样规模宏大的科举制度立国以来时断时续的几次科举都是针对蒙古贵胃子弟的。作为培养军官的怯薛制度也是豪门大族的专利。像格根这样小族出身的人无缘涉身期间自然也无法快被人赏识提拔起来。 但伯颜对这种恶习根本无能为力说实话除了忽必烈汗之外其任何人都无法违背传统否则必然被习惯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所以在明知道格根比诺敏更适合领兵迎战陈吊眼的情况下他只能向传统妥协。 “并非垂相之过陈贼有各而来我军仓促应战。开始难免处处被动只要耐住性子与其周旋时间久了陈贼未必讨得到好去!”格根见主帅叹气赶紧出言劝解。 “你且说说我军要如何才能胜得了陈贼?”伯颜摇摇头把所有不相干的忧虑赶出脑海带着几分鼓励的表情问道。(12433843酒徒官方群欢迎加入) “垂相且看陈贼的行军路线几乎是一道锯齿总是不肯离开江畔太远总是不时的要回到岸边!”格根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受到伯颜点拨又见垂相如此赏识自己心中的些许怨气早己烟消云散指着帐壁上的羊皮地图大声说道。 “据诺敏所言陈吊眼每次到江边都将大批挟裹的百姓送往江南!”伯颜没看明白格根的意思按战报解释道。 “恐怕来往都不是空船。战报上说陈吊眼军中手雷小炮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甚多。他与我军比拼度显然无法带那么多m重在身边!”格根摇摇头说道。 “所以他每战之后必然到江畔兜***实际上是进行补给!”伯颜的眼神刷地一亮惊叫道。 这是他一直没注意到的问题收到诺敏的战报后他一直懊恼破虏军的攻击犀利和行动迅捷却没想到维持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需要什么条件。随着降将黎贵达等人的努力火炮、手雷等新鲜产品对大元将士来说以及不是神秘之物。虽然这次南征兵马没带太多火炮但火器在战场上的优势和弱点伯颜还是了然与胸的。 “所以要打败陈吊眼先不是追他而是切断他与南方的联系逼着他向北走1” 格根重重地敲了下地图大声道。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佳方式一旦陈吊眼与江南的联系被切断他的补给就会出问题。 没有了补给也就没有了犀利的攻击力。没有了犀利的攻击能力陈部也就无法保持那么高的移动度。 “以诺敏将军目前的追击方式永远也追陈吊眼不上。末将听人说文贼把耽罗岛上的马匹大部分给了陈吊眼那都是三、四岁口的良驹……”顺着最初的思路格根的分析越来越贴近事实。江南的潮湿天气不适合养马所以破虏军的骑兵很少。但陈吊眼部这次跨江北进带的居然全是骑兵。破裂军的战马要么是与乃彦交易而得要么是从耽罗岛大元的牧场打劫而来。无论是哪个来源马匹质量都高于诺敏所带的骑兵。伯颜这次集结大军过于仓促很多蒙古武士的战马都是自备的家养的战马当然跑不过耽罗岛上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所以从身后追累死诺敏也追陈吊眼不上。 “有道理可诺敏现在兵马大损士气低落怎样才能挡住陈吊眼不让他靠近江岸?”伯颜搏着胡须问道目光里除了赞赏还有对后生晚辈的成才的期待。 “依末将之见两淮那么多新附军见了陈吊眼的旗号就躲实在太过分。野战拦不住陈吊眼但他们驻堡垒而守等待援军还做得到吧。要他们盘查路人别让人给江南带信总做得到。如果这点力都不肯出恐怕这些人的心思早已经不属于大元了!”格根的语调一转阴阴地说道。(请大家到17k.net支持正版支持酒徒) 蒙古军人多如果再挟裹上足够数量的新附军做傀儡打造一道封锁线并不难。关键是让那些新附军找不到消极避战的借口。处理这种事情任何蒙古将领都很在行不过是一个“杀”字。不力战者杀临阵脱逃者族诛。伯颜所部都是蒙古族将领对于新附军和两淮百姓他不会心存一丝怜悯。 “甚好你去以本帅的口气写封信。把详细战法都告诉诺敏告诉他如果他依然拦不住陈吊眼就不必领兵了!”伯颜拍打着格根的肩膀说道:“本帅今天才现没让你去追陈吊眼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本帅老了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将来还要多凭你们这些年青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格根若再不明白伯颜的栽培之心就等同与白痴了。他感动地再次向伯颜施礼拜谢垂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刚刚跪下去却被伯颜一把拉了起来。 “不必谢本帅为国而非为私也。我会保你为上万户的折子己经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很快就会批复。你将来好自为之!”伯颜笑着说道随即把几分南边送来的情报塞到了格根手边。“这是南方细作来的情报还有一些紧急军情你先看看然后仔细给本帅一个说法!” 格根郑重地接过了情报以他一个下万户的身份在参与局部军事决策之外还能参与对整个战局分析这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垂相伯颜的培养之心清清楚楚这份厚爱让他感动之余更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格根的所有表情伯颜都看在眼里。凭一人之力难以改变整个蒙古族传统的选才方式。但凭一人之力为国家培养一些栋梁伯颜觉得自己还能做到。与南方汉人之间的战争也许是一个长期的僵持汉人的韧性强人数庞大其中像李治亭这样的打着儒学名义谋一己之私的伪道学和张宗演这类装神弄鬼以求富贵的教主、神棍固然不少但像文天祥、李庭芝这样的民族脊梁更多。这一代的争斗结束后还要看下一代战争未必全部在疆场上一个民族的胸怀、抱负、对世界的认知和治国之道等都是竞争的手段之一。蒙古人和汉人之间必然有一方被另一方击垮哪怕是战争延续几百年。 “达春大帅己经无法救垂相打算如何应对江南战局?”过了一个多时辰格根才将面前的情报看完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 “若你领兵欲如何?”伯颜不答反问。能一眼看出达春无可救便放其为弃子而不顾格根的冷静和镇定比起其他叫嚣着三日之内杀到乐安城下的其他将领己经很是难得。但伯颜更期待格根能给自己一份详细的答卷能站在大局角度快击垮残宋的答案。大元己经消耗不起了临南征时找卢世荣催粮伯颜在卢世荣的账本上清晰地看到帝国的窟窿有多大。阿合马靠掠夺民间财物支持国库卢世荣比他高明一些靠处处增设关卡把官道和路桥变成收钱站敛财。这样下去民间早晚会承受不起大元早晚会像历代王朝那样毁于活不下去的暴民手中。 “如果达春将军己经不可救整个江南战局就得重新考虑。当年我军把残宋打得如何破虏军最近战绩如何都己经是过去。这盘棋咱们需要重新来过!”格根指点着己经成为破虏军囊中之物的两江南部神采飞扬地说道。 第一次统筹全局虽然是纸上谈兵依然让他感觉到豪气满怀。仿佛自己就是天生就该统帅千军万马战事越大越是游刃有余。 “破虏军半年之内连取两浙、两江来势汹汹。但其五年之内以一城之内扩张到四十余州恐怕深后麻烦不少。我大元刚击溃乃颜草原上麻烦亦是多多。双方这次尽全力一战恐怕所凭借的不是谁战斗力最强而是谁的疏漏更多了。垂相刚才给我的情报中着重提了两个人不知道二人的任务垂相能否告知末将?”格根越说思路越清晰有条一战而定江南的策略己经在其脑海里慢慢形成。 “那两个人作用不大为本帅制造一个机会而己!”伯颜欣赏地笑了笑把自己给李治亭和张宗演的命令复迷了一遍。 “恐怕那就是决战之契机了!”格根冷笑着说道。 文天祥不是岳飞岳飞只有一镇之兵而文天祥有统领天下兵马的大权。但伯颜取胜的寄托也不在李治亭等人身上他们只是需要提供一个让残宋陷入短暂混乱的机会。 在两国倾力对决的关键时刻一个机会己经足够了。 第五章 风暴(一上) 乐安城有史以来一直是个岌岌无名的小县。这是一块夹巴水、宝唐水与吉水之间的丘陵地段山不够险峻河流不够深广土地也不够肥沃所以也没有哪个英雄或袅雄能看得上眼。可近几日来小县一夜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江南江北无数双眼睛盯向了这里。 人们无法不关注这个弹丸之所方圆不足五里的小县城内如今困着两万多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残部其中光级别在万户以上的ft子头儿就有十几个。县城外围着的兵马更多从福建赶来的参战的警备军、各地匆忙“起义”的新附军、还有衣衫槛褛斗志却很昂扬的各地民间武装近二十万众将乐安围了个水泄不通。 “嘿嘿ft子也有被吓得缩在城里等死的时候!”刚起义不久的建昌军管军万户武忠用马鞭指着远处高不足五尺的城墙笑呵呵的说道。与大都督府打了五年多的交道唯独这次大都督府没给他任何好处就差遣他做事。也唯独这一次他觉得心里像喝了冰水一样痛快。风光啊哪怕是当年跟在蒙古军身后把宋军杀得望风而逃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风光。那个时候周围百姓见了他撒褪就逃。而现在十里八乡的父老把仅有的粮食都作成饼子送到的军中武忠想付钱都没人肯收。 “别是大达春使了什么诡计吧!蒙古人蒙古人毕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被部下胁迫着起义的另一个新附军将领孔威结结巴巴地说。对于眼前生的一切他至今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做梦一般被部下从被窝里拉出来举起了反元兴宋的大旗又做梦一般看着平时作威作福的色目转运使、仓库使们被百姓们推到街头用石块活活砸成了肉酱然后做梦般被摩下几个将领簇拥着前来攻打乐安做梦般看着平素凶神恶煞般的蒙古军被衣衫不整得民军打得不敢出头。 没人的时候孔威曾经咬了几次自己的手指每次那种通彻心脾的感觉都告诉他这几天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但转眼间他就又想去咬自己的手指头。蒙古人啊几万蒙古人就这么败了?自嘉定年起宋人就只有被蒙古人追得满山逃命的份儿什么时候时运倒转了元人被宋人追得四处奔逃? “达春使计他还使个球计方圆二百里的元军都被破虏军给清理干净了!”另一个刚起义的新附军将领张直笑着骂了一句粗话拍拍孔威那略显单薄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夫子啊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听说了ft子的援军一半被陈吊眼拖在了两淮还有一半在荆湖插了翅膀都飞不过来了。至于吕师夔那小子他听说邹将军来了吓得连面都没敢照直接跑到了池州去也。这会儿达春即使会洒豆成兵也没有人给他提供豆子你还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我是说慎慎重!谁谁怕了!”孔威被人戳破了心事一张苍白的脸刹那间变得火炭般红拨开张直的手汕汕说道:“兵兵贵谨慎。咱咱们可带的都是本乡本土的弟兄。” 孔威无意间把“本乡本土的弟兄”这几个字说得很重。既然造了大元的反就很难再反回去。如今这些平素他看不起的弟兄们都是他的家底。多一个将来邀功领赏的底气就足一分。即便将来破虏军无法成事手底下有些弟兄在投降北元的筹码也重一些。如果不小心在攻城时拼干净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是啊本乡本土的弟兄。父老乡亲都看着咱们呢如果二十几万人再把ft子放走了不用文垂相怪罪百姓的口水也得把大伙儿给淹死!”张直用马鞭指指四下里连绵的营帐大声说道。 周围高高低低都是宋军的营帐。光着膀子的青壮们拎着铁锹将阻碍骑兵冲锋用的壕沟挖了一重又一重。壕沟与壕沟之间还有木桩钉成了简陋鹿ecjff尖尖的梢头像刀锋一样指向阴沉沉的天空。如果有人能站在半空向下看就会现此地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而乐安城则彻底变成了粘蜘蛛网上的一支苍蝇无论怎么努力也逃脱不掉了。 “是啊好好打吧别想太多了咱们汉家气数又回来了。当年达春下令收缴民间铁器时就有人跟我说过哪天蒙古人的气数尽了咱们汉人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们砸回老家去。如今还真应验了这话!”武忠豪气满怀的响应。 至今他也没弄明白自己的老管家、老军师苏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苏灿这些年说过的一些话和帮他做过的一些事却历历在目。他不愿意深究这件事无论如何自己能重新找回做将军的感觉全凭了这个貌似糊涂的老人。如果不是他也许今天被困在城里的还有建昌军这万余弟兄。 现在破虏军四下去收复失地兵马不够用。大帅邹a摩下除了一个火枪团破虏军外围困元军所要倚仗的就是刚刚起义的新附军和各路民军。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的话……武忠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未来的自己绝不是换一身警备军的军服在后方替别人看家练兵。自己将穿着一身破虏军的细环锁子甲肩膀上还有几朵金花在闪闪光。 “报将军邹大都督问建昌独立旅准备好了没有有没有挡住达春的把握!”一个通信兵策马跑来冲着武忠行了个生涩的破虏军军礼大声问道。 “请邹大都督放心从这里到宝唐水我设了三道防线。一个苍蝇都甭想从正北面突过去!”武忠正色笨拙地把拳头按在胸口上还礼。通信兵和他都是刚刚起义没几天的这种上下级别之间见了面不屈膝的礼节让他们感到万分别扭但又抱着好奇的心思尽力去模仿破虏军的一举一动。 通信兵再次向武忠敬礼策马远去了。许下诺言的武忠却不敢再与孔威等人瞎扯打着马来来回回检查自己阻击地段。 与武忠摩下的士卒比较起来己经成了残兵的元军攻击力还是很强的。几天前当他带领着建昌军和张直二人率先赶到乐安城外堵住了元军逃跑路线的时候差一点儿就被达春给击溃了。 那件事情在五天前急于立功的武忠和张直带着自家人马杀到了乐安城外汇合在一起切断了乐安到崇仁的道路。按二人的心思虚张声势地坚持一个白天等到破虏军先头部队的赶来就能拣到大功一件。结果还没等将士们把营寨建立完整两个蒙古军千人队就冲上来了。被蒙古武士欺负惯了的新附军们根本挡不住对方的冲击被蒙古军接连攻破了四道防线武忠最后自己都提刀上阵了还是无法稳住阵脚。 就在全军崩溃的节骨眼上数以万计的民军杀了上来。那些士兵没有恺甲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有人甚至拎着刚去了皮的木棍子可一个个却悍不畏死围着蒙古骑兵就是一顿乱打。顷刻间就把蒙古武士们淹没在人海中。 两个蒙古千人队全军覆没两支起义的新附军死伤近万。武忠和张直愁得头都白了有心撤走又怕将来无法向破虏军交代。继续挡路却不知道摩下士卒是否还堪一战。好在达春也被突如其来的群殴打借了他弄不清楚武忠和张直到底带了多少兵马也弄不清楚附近还有多少民军。与武忠等人交战达春不畏惧如果豁出去牺牲的话付出一定代价后蒙古军和探马赤军肯定能从把武忠的队伍冲出一道豁口。但冲破了武忠的防线后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会不会遇到破虏军还有多大力气能与破虏军一战达春就不敢肯定了。 也不怪达春在关键时刻头脑晕按蒙古军打仗的常规那些新附军和试图混水摸鱼的土匪、山贼向来是用作消耗品的。当把他们消耗光了大元主力才会冲入战场。武忠、张直这些窝囊废不惜老本堵在路口上身后没一支强大的破虏军壮胆才怪! 不愿再受更大损失的达春退回了乐安城他与李谅、元继祖等人商量后准备在城里休息一日第二天再换一条道路转进。结果在第二天早晨仿佛雨后的野草般不知道多少民间武装在四野里冒出了头来。 一群群一队队打着各色旗号围着乐安城安营扎寨。他们没有力量攻城却用壕沟和鹿ieeaff把乐安通往外界的道理堵了个严严实实。而更远处还有各地的父老乡亲提着五家合用的菜刀还有锄头、犁杖远远地赶来。 “勒子溃了杀死一个勒子可领银元十个活捉一个ft子卖给邵武矿场至少是十四个银元的价钱!”不知道是谁在百姓中散布了这个流言也真有商人拍胸脯担保了这个报价。 无论为了国仇家恨还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百姓们都要痛打落水狗。 破虏军副统制两江大都督邹派率部赶来后立刻根据战场实际情况调整了部署。他把火枪兵和部分炮兵留在了身边协助民军围城其他各标人马都派了出去协助林琦、西门彪等人收复失地并在江南西路偏北的山区布置了一条警戒线防止北元派奇兵突袭。而针对困守在乐安城里的元军邹汉严令各路民间武装不得仓卒攻城。乐安城的百姓早逃干净了邹汉要让达春亲自品尝一下困守孤城的滋味。 天色渐渐暗了袅袅炊烟在各营寨中升起。随着炊烟民军们欢快的山歌响彻原野。两江大都督邹a披着件暗红色披风在营地间巡视周围情景很熟悉像及了当年他带兵与文天祥围攻赣州的时候。 身为两江大都督的邹a至今没能忘记当年在江南西路的惨败十万民军根本没有与北元的一战之力刹那间土崩瓦解。将士们不敢战特别是面对蒙古武士时除了巩信将军摩下了江淮劲卒几乎没有人能在蒙古人面前举起刀。 那屈辱的景象邹a永远难望。很多战前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被蒙古武士从背后追上杀死。还有很多素有勇名的人直接放下武器跪倒在路边等着蒙古人上前砍杀几年来随着破虏军展邹a渐渐总结出了当年战败的原因。以文天祥为的将领们不通军务是一个原因更主要原因是宋人身上从官员到百姓都缺乏抗争的勇气。面对着汹汹而来的元军人们宁愿跳海自杀也没胆量提起刀来决死阵前。 那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死了经过几百年的重文轻武懦化。经过几百年强君弱民的努力华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没有灵魂的民族即便拿着再好的武器过着再富足的日子面对外敌也无力一战。 邹a希望自己能帮助文天祥重塑华夏民族的灵魂。当这个民族面对强敌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抵抗而不是束手就擒。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即使北元在下一刻以倾国之兵杀到江南也无法在江南立住脚。相反如果一切都倚仗破虏军倚仗着他人拯救一旦破虏军在局部小败只会趁火打劫的民间武装们还会再一次崩溃。 所以邹a把破虏军派到战场外围而把民间武装和起义的新附军摆在了乐安城外。他希望今天所有参加战斗的人无论他们抱着什么目的而来都能体会到所谓战无不胜的ft子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他们饿了也会头晕受伤也会倒下失败时也会跪地求饶。只有这样今后在战局不利时两江的百姓才不会放弃对胜利的希望。 邹a把战斗力比较强的武忠和张直的部队调到了达春最可能突围的正北方并把破虏军全部火枪手放在了这个方位。东南方交给了从福建赶来的警备军第四旅和另几支民军西方则由冒充过破虏军打劫过元继祖和李谅的山寨头领王宪带着几家民军防守。为了保险起见邹a把能运过来的火炮都瞄准了乐安城的四个门口吩咐炮兵们只要有人试图探头就直接用炮轰不必等任何人的命令。 做好周密的布置后邹a给达春、元继祖和李谅分别写了一封劝降信。由军中参谋抄写了几十份派一队骑兵用弓箭射进了城里。 在给达春的信中邹a历数了北元数年来在政治上的成败得失以及达春领兵南进后犯下的罪孽。邹a问达春当强盗把山寨周围百姓全抢光了的时候他们凭什么维持自己的生存?北元就像强盗一样从大漠上崛起时就没从事过任何生产几十年来倚仗抢劫来满足一切需要。在抢劫顺利有脏可分的情况下当然劲向一处使。当抢劫不顺时恐怕窝里因为分赃不匀火并的事情就在所难免。所以邹汉劝达春还是趁早带领守军放下武器。大都督府对于放下武器的敌人向来仁慈法庭审理完他们的罪行后像达春这样带头给饮水下毒的罪魁祸固然要以死偿罪。但那些跟随着达春杀人放火的小兵就可以保全性命在服满几年苦役后被释放或由其家人用马匹和牛羊赎回故乡。 在给元继祖和李谅的信中邹汉这样写道:“将军乃大夏皇族昔日迫于兵势不得屈身事敌。如今大势逆转元运己绝。将军以一支残军困守孤城闻四面楚歌感国恨家仇抚弦登阵岂不枪恨!昔日大都督当众立誓愿与天下各民族约为兄弟同荣同辱福祸与共。将军非蒙古贵青纵侥幸孤身北逃亦不过一无家亡奴。昔日将军领兵十万尚身居三等妻儿亦无力保全。今部属尽丧凭何自立。不若早早回头纵不为己何必让数万党项男儿做他乡孤魂?若能幅然悔悟觉昨日之非斩仇人之a将让开大路恭送将军北返。贺兰山下夏草正肥英雄何处不可饮马。银沙湖畔眼波浩森正是豪杰崛起之乡“风叔以为达春和元、李二人会听你的?”老将军吴希o纵马轻轻跑上前疑惑地问道他从文字间看出来写这几封信费了邹派很大心思。达春和元继祖、李谅三人都不懂文言让素有才名的邹汉写这种半文半白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我也没指望他们能听我的劝我只希望这三封信的内容在城里面传开就足够了!” 邹汉望着夜色中的孤城冷笑着说。 第五章 风暴 (一 下) 邹洬的劝降信很快就摆到了达春的桌面上。破天荒地平宋大元帅这次没有暴怒也没有不屑地冷笑只是将信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就跌坐进椅子中一动不动了。 两个临时征调过来担任亲兵的蒙古武士不了解达春的秉性怕他了火后遭受池鱼之殃贴着墙根儿悄悄地溜出了帅殿。走出很远才隐隐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阵短促的喘息声这种声音武士们很熟悉在草原上打猎时受了重伤的孤狼的鼻孔里就会出这种低喘。猎手们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会把马向外撤一撤以免受到苍狼的垂死反击。 “乌恩兄弟你说大帅大帅会投降么?”一个亲兵试探着向自己的同伴问道。自听流言说有活着的希望时他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向那一方面想。哪怕明知要被送到福建做苦力也觉得好过魂魄不得还乡。 “吉亚兄弟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少打听些吧跟着大堆儿走总没错!”名字叫做乌恩的亲兵明显头脑更灵活些四下望了望低声回答。 投不投降那是大人物们的抉择。反正现在城中还有马肉可吃好活一天算一天吧。从觉被困在孤城内那一天起他就没奢望自己能活着返回草原。这些年跟着达春东征西讨屠灭的城市有十几个至于到底杀过多少百姓有过多少次把婴儿挑在枪尖上的壮举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是啊那是大人物们的事情咱们是小兵还是小兵里的亲兵!”吉亚苦笑着出一串牢骚。虽然不认识城外射进来那些信上的字但军中传开的那些流言却一遍遍在他耳边回荡。只杀达春一人别人可以用牛羊赎罪或做满苦役赎回。他族里还有些积蓄只要赶到海边交给商队…… 吉亚使劲阻止自己继续做白日梦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被捏成了白色。他现在是达春的亲兵草原上有史以来战败者的亲兵都没好下场。要么赔着主帅一块战死要么割了主帅的头颅去请功然后却被对方的将军杀了收买人心。 “来人!”帅殿里突然传出达春的呼喊吓得吉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上。“来人传本帅的将令各军千户以上者到帅殿议事!”达春的声音继续从帅殿里传出被低矮的屋檐遮挡听上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咕噜噜!”点将鼓急促的炸响整个孤城压抑的空气顷刻间被点燃了。大街小巷里满脸狐疑的士兵抬起头纳闷地看着县衙方向。而官职在身的武将无论出身于蒙古军还是探马赤军皆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奔向达春的帅殿。 “将军今天铠甲穿得好厚刀也背得整齐!”有细心的士兵小声嘟嚷。 几乎是不约而同探马赤军、蒙古军的士卒们都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兵器或偷偷地绞紧了弓弦或慢慢地拉出了刀刃。 元继祖和李谅的驻地距离达春的帅殿不远。听到聚将鼓二人立刻点了几十名心腹匆匆赶了过来。邹洬的信他们看过了也能明白信上的意思。但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此刻击杀达春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路上不被民军截杀探马赤军还可与蒙古军一战。但此时探马赤军的数量己经和蒙古军基本持平防各达春趁机剥夺主帅兵权都很吃力更甭说反戈一击了 “元兄咱们现在处境很险啊你知道不知道!”李谅一边走一边小声在元继祖耳朵边上嘀咕。 “别胡说大帅并非不知道轻重之人况且咱们问心无愧!”元继祖大声驳斥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从部将和护卫们的脸上飘过飘向衙门口两侧的街道上。 街道两边没有行人大元军的声名赫赫在外在兵马没到乐安之前城里的百姓就逃光了。那些矮墙、转角后边也没有兵器反射回来的火光闪动这说明附近没有埋伏达春一时还不打算与探马赤军将领翻脸。 “就怕大帅沉不住气!”一名姓李的探马赤军千户低声道。 被敌军包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蒙古军和探马赤军都以骑兵为主有人一骑有人双骑。城中虽然没有草料供应给战马士兵们却可把战马杀来充做军粮。以两万人的消耗量一个月内不会断粮。但城外的那些“草贼、流寇”的补给却未必能支撑过十天。流寇们打仗向来只携带不过三天的干粮连年战乱乐安周围的农田早就荒芜了百姓们根本养不起二十万大军。而福建那边也未必能及时运来足够的粮草。只要城外军心因补给不足而出现浮动城里的人就有好机会冲杀出去! 如果达春被几封挑拨离间的信弄乱了阵脚大伙的前景就玄了。此时民军们士气正旺突围出城正好省了人家攻城的力气。 听了他这话元继祖也有些犹豫了。如果在大庭广众面前反对达春仓卒突围就会让人怀疑探马赤军的确受了邹洬的蛊惑。如果不出言反对以达春的习惯探马赤军肯定要充当先锋。况且此刻如果达春犯了枷涂心思夺自己的兵权自己给不给都难逃一劫。 想到这元继祖的眼神与李谅对了对转过头去向几个贴心将领命令道:“李显杰、李鹤你们两个别去了赶紧把咱们的兵马整顿一下。以便以便“突围时”不乱了手脚。” “突围”两个字被元继祖刻意强调得很重。李显杰、李鹤两个都是李谅的同族因为血统的关系在军中威望不低。二人心思很机灵答应了一声匆匆地跑出了队伍。 又向前走了几步元继祖把自己的儿子与李谅的弟弟叫到了身边低声叮嘱道:“元承恩李哼你们两个带着一个百人队到东门附近巡视如果如果城内有什么动静直接直接出东门去吧!出城后怎么办自己作主!” “这?”元承恩和李哼显然明白自己作主是什么概念楞住了不知道如何回话。 看着元继祖的一干安排李谅惨然笑了笑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去吧你和承恩年青没杀过多少人。咱元、李两家总不能绝后。若真不得己走了那步今后的日子好自为之!” 元承恩和李哼默然施礼转身跑出了队列。剩下的将领不再说话跟在元继祖、李谅身后缓缓走向未可预知的终点。 临时充做中军的县衙很拥挤接连战败让军中低级将领和士兵的比例大大失调。很多下千户、中千户手里己经没了兵听到聚将鼓却不得不来应卯。见到手里有兵的同僚汕汕地站到一旁不敢与后者同列。手里剩下士卒较多的人则眉头紧锁现在不是趾高气扬的时候如果达春决定今晚突围的话谁手中的士卒多谁肯定要去充当开路先锋。 达春的目光从将领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些下千户、中千户他一时想不起名字依然点点头仿佛很熟悉对方一样给人家一个鼓励的笑脸。有些他想看到的人没看到达春心里知道到了此刻探马赤军肯定要作出些防范举措也理解地笑了笑把内心深处的不快压了下去。看看中低级将领差不多到齐了达春清清嗓子大声说道:“目前贼兵势大围而不攻欲以巧计乱我军心。本帅与元、李二位将军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肝胆相照决不会被这种卑鄙手段所迷惑。目前摆在我军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趁现在士气尚在溃围而出绕过崇仁向北。江南东路敌军稀少我部可杀到池州一带与吕师夔汇合。伯颜大帅己经派兵渡江只要能得到我军消息他必派兵从雷州口向南接应。虽然沿途凶险但一旦能突出去就有机会杀回来给战死的弟兄们复仇!” “我等与文贼周旋多年如何把握机会出击如何迁回包抄俱有心得。纵然身负战败之罪想陛下也知我等苦衷不会追究。相反在伯颜大人帐下我等还能重津功业再塑辉煌!”伯颜的话在众人耳边回荡。为了照顾探马赤军他刻意用汉语说这些激励的话。对于本族将领达春认为到了这个时刻大伙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个人生死荣辱是小能把这些年与火器作战经验带到伯颜大人那里去为整个蒙古族利益而奋战才是唯一的大事。 元继祖的眼皮跳了几下心里涌起几分苦涩。达春果然沉不住气了怕被困在孤城太久后探马赤军阵前倒戈。他说那些话无非是想告诉探马赤军将领士卒丢光了不可怕只要将领逃出去大元肯定想办法把兵额给大家补回来。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朝廷对探马赤军和新附军的心思谁不清楚!忽必烈对于这些非本族部队向来抱的希望是打光一支少一支全部打光了刚好省去了一些潜在咸胁。 弄明白了达春的真实意图蒙古、党项、契丹将领们都保持了沉默。很多蒙古将领己经厌倦了一连串得败仗打下来心中关于蒙古铁骑无敌于天下的信念早己倒塌此刻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才能活命。有的蒙古将领却是怀疑探马赤军的忠心如果元、李二人起了异心无论是困守还是突围今夜的状况同样危险。只有少数几个民族感情非常强烈的将领心里赞同“达春宁可把士卒打光也要把与破虏军作战总结出来的经验带给伯颜垂相”的说法在他们眼里长生天把一切都踢给了蒙古人世界是蒙古人的其他民族都是奴隶和牲畜。那些不肯服从长生天安排的破虏军不知好歹早晚会被蒙古铁骑踏得粉身碎骨。至于强大的大元能否给他们个人带来任何分享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 “元将军李将军你们意下如何啊?”达春见大伙都不肯说话只好主动点将。 “末将想听听大帅的另一条应对之策!”没等元继祖说话李谅抢先回答。 闻此言达春身边的蒙古武士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腰刀上。几个对探马赤军决战时出工不出力行为心存怨恨的蒙古武将也吵嚷起来用力向元继祖、李谅二人身边挤。元、李二人身边的探马赤军将领也不是省油的灯手按刀柄对周围的人横眉冷对。 “众将莫乱本帅的第二条应对之策的确应该说给大伙听听!”达春挥了挥双臂制止了属下的进一步动作。元继祖和李谅的几个亲信没来应卯如果此事牛在平时达春绝对可以把斌峰绍视军纪的人斩示众。但此刻有人没来说明元、李二人己经做了准各在围城中与探马赤军翻脸大伙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领兵多年达春在军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对峙的蒙古将领和探马赤军将领各自后退不再互骂手却都按在刀柄上。 达春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本帅之所以不欲采用第二条应对之策就是怕大伙中了邹贼好计自相残杀。第二策自然是苦撑等待敌军粮尽伺机突围。或困守孤城等待伯颜大人的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尽歼城外这二十万草寇!” 说到这里达春忍不住又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凉。“恐怕伯颜大人很难杀到此地来破虏军一心报福建之仇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挡在伯颜大人的路前!而等敌军粮尽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诸位可有把握今后同心协力彼此互不猜疑?” 刚才还闹着要火并的将领们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伯颜的话说得没错邹贼的计策是明显的挑拨离间。但心存芥蒂的大伙明知道敌人挑拨离间却依然忍不住按敌人的布置行事。 “困在孤城中即便我等知道伯颜垂相即将赶来弟兄们的士气也会越耗越弱。大帅说得有道理与其坐等下去不如趁着士气尚在的时候拼死一博!”半晌没说话的元继祖向前踏了几步大声说道。 达春终于盼到元继祖表态不觉喜上眉梢离开帅案向前走了几步拉着元继祖的手大笑道“我就料到你我弟兄生死同心绝不会上那邹贼的当!” “邹贼小计又怎能迷惑英雄!”元继祖后退两步解下自己的佩刀躬身放到达春的脚前。“探马赤军永远听大帅号令如果有人信不过我等希望大帅亲自领军末将绝不让大帅为难!” “继祖何必如此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本属一家只有没眼界的人才怀疑自家弟兄!”达春俯身将元继祖的佩刀捡起来亲手给他挂在腰间。转过头对着众将命令道:“尔等回去准各一日咱们明晚三更吃饭四更向北闯营。本帅与元将军冲在第一线开路额尔德木图将军与李谅将军各带本部人马在第二线。其他弟兄部分探马赤军和蒙古军一并组成第三线。咱们草原汉子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蒙古、探马赤军将领们举起刀来跟着达春高喊。 幸存的幕僚送来地图达春对着地图开始分配详细作战任务。据白天在城墙上观察堵在北方的是武忠和张直的部队人数不少战斗力却未必强悍。比较难对付的是那些灌了水的战壕和乱木搭建的鹿碧大伙一旦突围受阻很可能向上次一样把四面八方的民军吸引过来。因此达春安排了蒙古和探马赤军各出一支决死队分别向东、向南强攻。吸引敌军注意力。又命人把这些天剖下的马皮还有士兵们的营帐作成口袋包满黄土准各届时填充壕沟。 把各项事情安排好了也就到了大半夜。诸将纷纷领命散去元继祖和李谅带着探马赤军将领还有一千侍卫向达春告辞回营。 一路上李谅都黑着脸不肯说话。直到进了自己的地盘招回了事前安排应急举措的将领李谅才气哼哼地向元继祖质问道:“元兄好仗义咱这近万弟兄的性命都让你当礼物送了出去。北方有崇仁、峨峰、始丰三座大山还有一条汝水。不知咱们这条命够周围兵马截杀几回!” “我若不肯答应你能保证咱们活着回来么!”元继祖冷笑一声问道。在决定向达春妥协的那一瞬间之前他己经看后殿隐隐的身影在闪动。那应该是达春靡下的死士也许是达春为了示威故意让他看见的也许别人仓卒布置下的反正现在己经都不重要了。 “多活一天而己!”李谅惺惺道。 “未必你明天且听我安排!”元继祖冷笑着回答手轻轻地按在了李谅的肩膀上。 第五章 风暴 (二) 打了半辈子顺风仗突然由追杀被人转为被人包围这个转折达春有些难以适应。强迫着自己睡了几个时辰后天还没放亮就披上恺甲从行辕早走了出来。 两个不称职的亲兵乌恩和吉亚听到大帅的脚步声赶紧爬起来拖着靴子向外跑。达春见了他们狼狈的样子淡淡一笑安慰道:“莫急我只是四下走一走看看弟兄们准各得怎么样了!” 亲兵答应着整顿好衣甲又去点了一队当值的侍卫跟在了达春的身后。街道上很安静蒙古武士和探马赤军都从低级军官口中得知了晚上要突围的消息所以尽最大可能的去恢复体力以便在突围时能跑得比同伴快些。 街道尽头处传来几声战马的长嘶听起来令人感觉心里酸酸的。突然嘶鸣声嘎然而止代之的是动物临终前粗重的喘息声。那是士兵们在屠杀战马一路上没有补给点大伙必须在突围之前准备好足够的千粮。 几声低低的哀嚎从一个院落里传了出来伴着哀号还有低级军官的喝骂声。接着有人出一声惨叫然后更大的哭声在院落里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城里还有南人么?”达春迷惑地看了看亲兵乌恩。在对方脸卜他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之色。摇摇头达春带着侍卫走向了院子。 这是一个当地大户留下来的庭院房檐、瓦当看上去己经很破旧但院子内的树木、假山布置得很有条理。与院落淡雅风格不适应的是本是用来观赏风景的回廊上躺满了受了伤的士兵。大军败得太惨草药、白布等疗伤物品都失落在战场上连日来伤号们没得到细心的照料所以轻伤也变成了重彩至于那终重伤者己经被抬到院子的另一个角落新挖出来的土坑边随时准各掩埋了。 “给我一把刀给白音一把刀白音可以在城里掩护大伙突围!”突然“尸体”堆中滚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蒙古汉子跪在地上大叫道。 “白音你难道想下矿井么!”一个身穿百夫长服色的人追上来用力拉住汉子的衣领怒骂。 “我还能战我还能战!我不想死不想死!”白音哭喊着挣扎浓血顺着身上的伤口滴滴答答流了下来。“尸体堆”中几个同样伤重的蒙古武士放声长号悲愤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凉。 达春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作为一军统帅他从未关心过普通士兵的命运。乍一看见蒙古人如此疗伤震惊得全身木如泥塑般楞在了当场。 “兄弟你先走一步!”百夫长刀刃一挥白音跌进土坑。追随着他的动作几个士兵擎着利刃向重伤号扑去。 “住手!”达春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大叫。紧接着他冲过去夺下刀一拳把百夫长打了个跟头。 土坑里己经躺了十几具武士的遗骸。每一个身上都粘满了血污分不清哪个是伤重而死哪个是被自己人屠杀的。达春用脚狠狠地瑞向那个狠心的百夫长边瑞边怒骂道:“谁让你杀自家弟兄都是蒙古人你也下得去手你这个畜生黑了心的狼崽子!” 百夫长被他踢得满地打滚却不敢还手双手保住头哭叫道:“是额尔德木图将军下的令大汗不会叫人出钱赎他们回去的大帅啊与其让他们死在暗无天日的矿井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啊!” “额尔德木图!”达春听到这个名字停止了对百夫长的殴打。额尔德木图是在败军之中唯一保持清醒并收拢了队伍的将领达春感觉到他这样做必然有其道理。 达春心里慢慢涌起了一个正确答案不知不觉间下唇己经被自己给咬破了血顺着嘴角慢慢流下。额尔德木图说得对为防止草原上的牛马南流大汗绝对不会让俘虏的家人赎回他们。那样等待这些重伤号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病死要么累死于矿井。即便侥幸被其他草原英雄赎回也会被利用成为蒙古人自相残杀的工具。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他们干脆利落的死掉。 “大帅给我们一把刀我们愿意掩护大军突围!”几个躺在尸体堆中等死的伤号从达春的举动中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匍匐着爬过来抱住达春的双腿。 达春犹豫了心中瞬间被伤痛所充满。在此之前他己经觉得自己在世间了无牵挂女儿早己送走了与破虏军作战经验的总结也抄了几十份分别带在不同的将领身上。辉煌了小半生即便醉卧沙场心中亦无所撼。但是在看到伤兵们哭泣的瞬间他犹豫了 是这些士兵成就了忽必烈陛下的帝国和达春自己的功业。他们抢了女人最漂亮的要留给大汗抢了珠宝最华贵的要上缴给大汗。抢了钱财一半以上要交给大汗。虽然经过层层盘剥之后未必有太多东西落到大汗手里。但这些士兵们对大汗和主帅的忠诚是无法抹杀的。 然而这些士兵们除了死亡外最终得到了什么?大元帝国疆域再大再广那些草原上游牧为生的蒙古人得到了什么?无力的感觉一点点从达春心头涌起一丝一缕穿透了他的全身。 “大帅我家中还有老母还有两个女儿未嫁!”伤兵见达春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以为有了生机苦苦哀求道。 达春慢慢地蹲了下来脸上的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一滴滴向下掉。他蹲下身轻轻擦去了伤兵脸上的泥巴露出那双满是风霜的面孔然后拔出自己的腰刀一刀割断了伤兵的喉管。 “呃呃……”伤兵捂着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达春看着那双擦干净了自己的脸又随即夺走自己生命的手身体扭了几下不动了。 “兄弟我对你们不起!”达春拎着带血的刀走向下一个重伤号。几个祈求活命的重伤号心知必死不再哀求撕开脚口的破烂衣裳仰天出一声长号。 “啊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呜呜!”苍狼般惊得老树上等待品尝死尸的乌鸦成群地飞起在乐安城的上空回荡。 “啊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呜呜!”所有伤兵和给伤兵“送行”者以长号声相合有如一群孤狼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达春长号着把腰刀捅进一个伤兵的胸口拔出来再捅进下一个的身体。每插一刀他心里就痛一下每插一刀他就觉得自己把自己杀死了一次。 “啊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呜呜!”长号声越传越远几个临近的院落里都有士兵跟着号叫了起来。更远的地方睡梦中惊醒的蒙古武士翻身下床扯着嗓子跟着呼号。 “乒、乒!”绝望的呐喊声里突然传出了几声不和谐的声响突然又是几声。紧接着一些嘈杂的叫嚷声从狼号声里透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怎么回事情!”达春抬起头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和血瞪着血红的眼睛问。 “不不知道!”亲兵吉亚狼狈地答应一声擦干脸上的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正在对自己族人进行屠杀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呆滞的目光看向嘈杂声传来的方向。那是城市正东有几股浓烟从那边冒起来直冲云霄。 “整队整队!”被达春揍得鼻青脸肿的百夫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下属大声喊。士兵们提着带血的刀纷纷跑到他的周围。再没人顾得上送自己人上路了躺在地上等死的重伤号们咧了咧嘴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报报告大帅东边东边造反了!”亲兵吉亚跌跌撞撞煦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谁造反?炮声是怎么回事!”达春被这个笨蛋亲兵气得火冒三丈拎着对方的脖子问道。 “大帅探马赤军造反打开了东门破虏军破虏军从东门杀进来了。东墙东墙易手!”亲兵乌恩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 “什么?”达春扔掉吉亚身体晃了晃向旁边倒去几个侍卫赶紧上前紧紧将其抱住。 “大帅赶紧组织人马出城趁乱向北冲否则大伙全得死!”百夫长冲上前建议道说完丢下达春带着自己的百人队冲出了院子。 “大帅有令放弃乐安向北冲击!”有人在街道上大声呼喊收拢着从各个院落冲出来的乱军向北跑去。 “是额尔德木图将军是额尔德木图将军大帅赶快上马!”亲兵乌恩抢来一匹战马拉到达春面前。额尔德木图将军擅长收拢残兵有他在大伙就有活着的希望。 “你们走吧结束了!”达春不理睬自己的亲兵蹒跚着走到了堆满伤兵尸体的土坑旁。一切都结束了。破虏军的火炮夜里打不准如果按昨天的计划在今天夜间突围跟在第二线的额尔德木图等人还有机会冲出去。如今探马赤军造反周围的民军己经杀了上来。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有本事可逃? “大帅赶快逃吧!”乌恩和吉亚两个亲兵不管此刻达春心里有多沮丧从尸体上剥下一件破破烂烂的上衣手忙脚乱向达春头上套。 “逃你们叫本帅逃哪去!”达春执拗地挣脱开亲兵的控制大声质问。 “逃到……”向来聪明的亲兵乌恩楞住了是啊逃到哪里呢突围失败全军尽丧达春作为大军统帅天下哪里还有其容身之地呢。 “向北逃逃回老家去!”亲兵吉亚心里没那么多弯弯大声说道。如果达春不肯逃作为亲兵的他只能守在达春身劝直到战死。这太不合算了他还不到二十几人生刚刚有了个开头。 “对逃回草原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乌恩灵机一动顺着吉亚的话劝谏。他理解达春此刻心中的绝望所以只能用遥远的故乡来激励对方。 “回草原去?”达春的浑浊的眼睛重新撰起几分神彩草原好像很遥远的地方他己经忘记了那里是什么样子。 两个亲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强行将达春架上战马。三人尾相接互相照应着冲进乱军中。街道上蒙古兵全乱了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而胳膊上缠着红布的探马赤军士兵则几十个一伙躲在房屋后大树下不断向蒙古武士射出致命的冷箭。高处的城墙上则有大队的“乱匪”和零星的破虏军士兵跑动厮杀。他们据高临下手里的弓箭、钢弩专门向穿着武将服色的武士身上招呼。 部分蒙古武士在额尔德木图的指挥下进行了局部反击。叛乱的探马赤军不敢与蒙古武士当面交手每当有成队的武士杀来他们就放弃防线撤向其他街道。每当有武士落单探马赤军和“乱匪”就一拥而上拥刀剑、木棒、石头将武士杀死将级切下。 城中的局势越来越混乱粹不及防的蒙古武士很快失去了对所有城墙箭露和垛口的控制。大队的新附军弓箭手在军官的带领下沿步道煦卜墙顶轮番射击城墙上射下来的羽箭渐渐有组织起来不断有身上插满羽箭的蒙古军将领从马背上坠落。 “别恋战别恋战向北向北直接冲击对方营垒直接冲击对方营垒!”额尔德木图在城外疯狂地喊叫着。乱成一锅粥般的蒙古军在他的指挥下整合成几大股放弃对城内同伴的救援向北方直冲下去。 北侧联营武忠和张盲不等得着急二人近几年与福建大做买卖都积累了上百万的身家当然不屑割了蒙古武士的头颅去领那七个银币的奖赏。但额尔德木图想带人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二人显然不能答应。 见蒙古骑兵越冲越近武忠从马鞍上取下长枪高高地举到了空中:“弟兄们蒙古人欺负了咱们这么多年今天轮到咱们霋了。各千人队听令防御阵型不让一骑漏过! 三个重甲步兵千人队自武忠身后跑上前在壕沟与壕沟之间的鹿砦后竖起盾墙。重重的盾墙后长枪兵把枪尖竖起越讨重盾的上方。长枪兵的身后弓箭手把腰间箭壶解下把狼牙长箭一支支插进面前的软泥里。 马蹄声骤然加大转眼功夫第一队突围的蒙古骑兵冲到了近前。有几个重甲步兵害怕了回头向身后望去。却看见武忠和张直各带着百余名亲信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空地上一动不动。胆小的步兵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乒!”破虏军架设在高坡上的火炮率先动了打击几名高前冲的蒙古武士被弹片击中从马背上飞了下来。受了上的战马凭借惯性跑出老远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后边冲上来的骑兵却丝毫不停直接把武士和战马踏成了肉酱。 “弓箭手射!”武忠的长枪猛然点向了正前方。几千支长箭快腾空呼啸着射进了乱哄哄的马队中。 新附军的士兵训练不精射出的箭矢远近不一形不成拦截面。若是两军阵前这种射击方式肯定会被对手取笑。而今天前冲的蒙古武士却笑不出来远近不一的羽箭刚好覆盖了他们面前了所有空间任他们怎么调整战马度都无法避开这场箭雨。 三百多个骑兵在第一波箭雨中落马成了后边骑兵的掂脚石。没等骑兵前冲几步第二波箭雨又到再次将一百多蒙古武士拉下了马背。没落马的蒙古武士不顾一切地冲着对耳边呼啸的羽箭声不闻不问。这种无序列的狂奔过程中他们不敢停只能向前停下来就会被后边的人踩翻。 几十个骑兵冲到了第一道壕沟前策马腾空。有的战马跳过了壕沟落到了硬地上。有的战马准各不足双腿没跃起之前己经落入沟内。马和马的主人在泥浆内拼命挣扎着转眼间被羽箭射成了刺猜。有的战马落地的瞬间撞上了鹿砦武士和战马同时挂在了木桩上血光四溅、后方还有无数匹战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用泥袋和人马的尸体填平沟壑。 四射过后鹿砦破有骑兵冲到了盾墙前。布满长枪的盾墙让他无法下手只能疯狂地挥舞着弯刀寻一个相对薄弱的地方直接撞过去。很快冲上来的武士一个个就被挂在了枪尖上。脸色铁青的新附军枪兵握着枪杆身体哆嗦着阵型却岩石般巍然不动。 更多的骑兵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以生命为后面的同伴打开缺口。顶住第一波冲击的新附军士兵也被激起了血性抡着刀向缺口处扑。每一个缺口周围都躺满了尸体蒙古人的汉人的一个挨着一个。 “***给我杀不抓俘虏!”武忠策马在战阵后往来驰骋哪里出现了危险他就带着亲兵冲向哪里。另一个刚起义没多久的新附军将领张直则拎了把大剑披散着头疯子般在蒙古武士面前乱窜。 冲过来的蒙古武士越来越多新附军的阵型有些松动了。有人悄悄地娜动脚步向自己的同伴靠拢。瞬间的胆怯造成了更大的空档死里挑生的蒙古武士一个个从空档处冲进来不理睬身边呼喝邀战的武忠等人径直向北。 另一重壕沟后千余火枪手排成了三排在邹洬指挥下从容地扣动了扳机。健轮快转到擦出一串亮丽的火花。一个红点沿着火绳头快向火枪内部涌去。 第五章 风暴(三 上) 第一排火枪手射击、下蹲、装弹动作整齐利落。没等幸存的蒙古武士明白过味道来第二排火枪手扣动了扳机白亮亮的子弹如雨点般打进骑兵中间己经失去度的蒙古武士如树叶般从马背上坠落。 三轮齐射过后邹a挥动令旗数百破虏军重甲步兵挥舞着战斧涌上挡住了仍在马背上的蒙古武士。双方交手才几招重甲步兵下蹲从容装好子弹的火枪手再度站起来举枪射。 “乒!”又一排子弹射出将原地打转的战马和马背上的骑手一并射成筛子。还没等第二排枪手开火幸存的武士拨转马头直接撞进起义新附军的枪阵里。 未知的东西总是最可怕在上次血战中吃过一次大亏的骑兵们根本弄不明白破虏军手里的火枪是什么东西也不了解其装填缓慢的弱点。只晓得此物喷烟冒火连最厚重的翎根甲都挡不住所以宁愿与新附军力拼而死也不愿稀里糊涂地倒于火枪兵阵前。 几十匹战马纷纷转头给新附军造成的压力急a增大。被骑兵冲到面前的弓箭手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有人扔掉角弓转身就逃。也有不怕死的勇士拔出腰刀拦在蒙古武士马目四。 “杀!”急了眼的蒙古武士手起刀落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弓箭手连人带弓砍成了两断。 粗壮的蒙古战马咆哮着抬起前蹄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弓箭手踢倒。一个弓箭手跳上马背手中弓弦套向蒙古武士的脖颈下一刻二人同时从马背上落下来在无数双大脚之间翻滚。 跟着武忠等人起义的将士五年来过得全是太平日子每次奉命去征剿破虏军都是虚张声势。安逸的生活过得久了格斗技巧自然生疏。才三、五息之间己经被蒙古武士劈倒几十个。刹那间阵脚大乱有人不得不放弃对正前方的拦截射击转身迎战有人不知所措地挤在同伴中间手中的弓忘记了拉腰间的羽箭全部掉到了地上。 新附军射出的弓箭越来越稀疏对正面急冲过来的骑兵己经没有了威慑力。带队突围的蒙古军千户看准时机摇动战旗几百个背着草袋、革包的骑兵快冲上用人、战马的尸体还有装了泥土的草袋、革包在交错的壕沟间硬生生添出数条通道来。 火枪兵失去了目标无法瞄准。在最后一道防线组织火枪兵的邹a也没料到蒙古武士突然情急拼命赶紧命令护卫火枪兵的重甲步兵加入战团。营正韦戈元带着士兵本部人马冲上快将闯入弓箭手队伍的几个蒙古骑兵斩落马下却无法帮武忠稳定住队伍。看着大队的蒙古骑兵高迫近一些新附军长枪兵扔掉武器逃向了后方。 “顶住顶住破虏军弟兄看着咱们呢!”管军万户武忠赤红着脸用枪杆将一个个转身欲逃的部下砸回原位去。往来数次他身边的溃卒却越来越多非但挡不住蒙古铁骑的攻势连破虏军火枪手的阵型都给冲动了。 “***你们是不是男人!”武忠脸上挂不住了抬手刺翻几个逃兵后大骂着冲向了蒙古铁骑。他的亲兵平素跟着他没少财此刻见万户大人拼命不忍负义而去只好硬着头皮护在他的周围。百十号人逆着人流冲杀了一回结果却出人意料居然硬把即将破围的一伙蒙古骑兵顶在了半路上。周围的新附军将士见蒙古武士的战斗力不过如此慢慢又恢复了些胆量拎着长枪短刀再次将缺口封堵起来。 战场北线一片混乱己经分不清双方阵型。蒙古武士、起义的新附军、赶来帮忙的民军搅成一团潮水般来回翻涌。蒙古武士冲进人流凭借过硬的身手砍死几个宋军很快就被其他宋军拉下坐骑。起义的新附军刺翻一个蒙古武士还没等割下死者级立刻被另一个蒙古武士砍倒在地。 破虏军火枪手站在最外围只能用冷枪将冲过人海的蒙古武士射死却无法进一步挥作用。队形太乱双方人马搅在一起盲目开枪根本不知道会射上谁。这时候训练有素的破虏军重装步兵在人海中起到了中流碾柱作用十几人一队互相配合着战斗哪里看到蒙古武士的身影就冲向哪里。有他们在身边帮忙起义的新附军自觉胆壮。看见蒙古武士冲来不再躲闪而是一边招架着一边呼喊同伴来助战。 喊杀声震天中间夹杂着伤者临死的哀嚎还有弱势者的求助呼叫听得人浑身冷。 附近几家民间力量见武忠吃紧纷纷把头看向了邹a的帅旗。帅旗旁负责协调指挥三军的令旗没任何变化传令兵站在高高搭起的吊斗内对战场上的喊杀声充耳不闻。 “邹都督不会受伤吧!”有人担心地想。武忠和张直两部面临的状况让人很焦虑眼看着不断有蒙古军从乐安城方向冲过来一**如重锤一样砸在起义新附军的战阵上。作为大军统帅邹汉却对战略部署不做丝毫调整。 “弟兄们跟着我上!”与武忠所部相临的一支地方武装呼喝着加入了战团。这支队伍的领叫秦逸云进士出身放过一任县垂在赣南一带素有威望。他的兵马一动周边几家武装全部跟着动了起来数万人的队伍从两侧向北方围拢将突围的蒙古武士困在了中间蒙古武士招架不住被逼得狼奔豚突每冲向一处必有十倍的宋人围上。这些宋人有的拿着菜刀有的在木棒上绑了块尖石有的只拎着两块砖头士气却比起义的新附军还高。蒙古武士只要被他们围住转眼就会变成一堆肉泥。 “你们自己走吧别管我了!”随着人流冲到宋军阵前的达春绝望地说道。周围的兵马太多了蒙古武士冲上去几步后就被淹没在人海中。“草贼流寇”兵器简陋攻击力却丝毫不亚于起义的新附军。特别是战团外围那支新来的队伍旗帜、队伍都与众不同一边攻击一边变化着队形。蒙古武士只要和他们接上瞬间就被刺落马下。 “大大帅咱们这这边撤!”亲兵吉亚拉住达春的马a绳掉头向战场东方移动。 一个地方杀不出去不等于整个战场没空档。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即便是躺在地上装死他也不想放弃逃出生天的希望。 达春浑浑噩噩地被两个亲兵摆布着向东方逃忠勇的部下现在怎么样了逃向哪里他都不想管。眼前的情景就像一场恶梦他全部的希望就是这场恶梦早点儿结束哪怕梦醒时分己经听见长生天的召唤。 “大帅跟上我!”几匹战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武士左右包抄将达春和两个亲兵夹在了中间协裹着跑向另一处空地。在那里中万户额尔德木图收拢起千余武士缓缓向东北方移动。 一伙百余人的蒙古武士从额尔德木图眼前跑过径直向北。额尔德木图视而不见任由武士们狂奔而去。 又一伙百余人的蒙古武士冲向北方战场额尔德木图依然不闻不问。只是汇拢着自己身边的千余人一边前行一边调整着战马状态。 大多数出城的蒙古武士都冲向了正北探马赤军兵变来得太突然失去统一指挥的他们无法调整应对策略只能按照昨天的计划向正北方突围。这也是万不得己的办法对骑兵而言对着一个方向反复冲击能收到的效果最大一旦前边的攻击者把宋军的营垒冲垮后边的武士就能从缺口处杀出去。 大队民军迎着武士的战马涌来菜刀、锄头、木棒高高举起。蒙古人在赣南欠下的血债太多了今天终于到了他们偿还的时候。 “杀杀给老子狠狠的杀别抓俘虏差的价钱我给你们补!”秦逸云骑在一头水牛的背上挥舞着根削尖了毛竹呼喝。自从赣南沦陷后他就苦读兵书今天终于把多年学来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所部民军在他的指挥下不停地变幻着阵型一会儿是梅花阵一会而是楔尖阵在乱哄哄的人海中威风凛凛把破虏军的重甲营都比了下去。 正当他杀得热闹的时候两个传令兵挤到了他的“战牛”前拉住他的竹矛大声喊道:“秦将军大都督有令你部人马归本阵!” “啊?”秦逸云楞了一下。他所部民军俱是从周围的乡村志愿而来总数有一万出头。 带出五千支援北线留在原地看守壕沟和鹿lcjff的还有六千余众。刚才看战场上事态蒙古骑兵主要突围方向就是正北难道在如此紧急关头敌军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成。 想到这骑在水牛背上的秦逸云回头一望只见数千蒙古铁骑聚集成一团直直地向他的防线冲去。 上当!秦逸云心中大叫带领兵马回援哪里还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铁骑带起的烟尘突破壕沟跨过鹿碧冲进了自己的弟兄中间。 中万户额尔德木图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凭借多年的争战经验他知道围城兵马成分复杂相互之间必然不能协调一致。如果全军突击一个地方反而让敌人能从容调整兵力部署。 所以在冲出乐安城后他不组织队伍放任大部分蒙古军按原计划向北突击。自己却带着一个建制最完整的千人队坠在了最后。 如此庞大数量的“诱饵”收到了预期效果大部分民军都吸引着加入了北侧战团。留在原地的民军未曾经过系统训练虽然每个人都很勇敢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却不知道如何应付突事件。千余蒙古武士一拥而上快在他们之间杀出了一道缺口。 “给我杀给我堵住!”到了此时秦逸云再顾不上什么队形、战阵了带着大队人马杀回。在附近的几家民军的支援下将队尾的几十名蒙古武士截住。却眼看着大部分蒙古骑兵脱离了包围圈。 血暗红色的血迹充满了秦逸云的双眼。一具具父老乡亲的尸体倒在他面前身上被蒙古弯刀割出的伤口在泪泪流血脸上却含着笑意仿佛为能战死在杀场上而感到分外满足。 “追追上去。把这些禽兽抓回来!”秦逸云声嘶力竭地喊道带着士兵追向蒙古骑兵远去的方向。两条腿的度怎可能跑过四条腿看到马蹄带起的烟尘越飘越远一股羞愤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扔掉手中的毛竹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短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秦逸云抬起头看见两江大都督邹a友善的笑脸。 “你的阵型训练得不错1”邹a笑着夸奖道仿佛根本没看到刚才正是因为秦逸云率兵主动出击才让额尔德木图钻了空子。 “末末将失职!”秦逸云的胳膊挣了挣没能从邹a的控制下拔出短刀只好放弃了自杀谢罪的打算汕汕道:“请大都督治罪末将情愿领受军法1” “什么罪我只看到你带兵带得比别人都有模样!”邹汉笑着答道。几年来邵武指挥学院为破虏军提供了大量高素质的中、低级军官但像秦逸云这样能把几千民军训练得似模似样的自学成才者还是很罕见。在邹a眼里这样的人物如果再经过指挥学院的培养加以时日未必不是独领一军的统帅之材。 “末将盲目出击导致阵型混乱放走了敌军!”秦逸云羞愧地说道。此刻战斗己经接近了尾声被困在宋军中间的蒙古武士要么被杀要么投降。如果不是武忠部周边的几支民军过早出击的话可以预见被困在乐安的所有蒙古武士将无一人能漏网。 “放心这些禽兽逃不远!”邹汉摇摇头笑着安慰道:“这里是汉家河山!” 第五章 风暴(三 下) 琢磨了这么多年汉学平宋都元帅达春终于明白“风声鹤唉草木皆兵”这八个字有多贴切了。从乐安突围出来后一路上仿佛棵树、每块石头后都有敌军。百余里路跑下来一千多蒙古武士剩下不到二百其余的不是掉了队被百姓抓取卖给破虏军换钱了就是自行脱离了队伍。 额尔德木图跟达春请示了一下不敢带着人马走大路。路过汉人村落也强忍着肚子里的冲动不敢进去抢劫一行人慌慌张张淌过宝唐水顺着林间小道爬上了崇仁山。跌跌撞撞在山上走了一夜又丢了几十个弟兄从山北缓坡上溜下来来到了始丰山脚下。 始丰山位于临江府和隆兴府的交界处距离丰城不过四十余里。达春和额尔德木图吃不准此刻丰城是不是己经落入破虏军之手不敢过分靠近城市带着所剩无几的蒙古武士向西又兜了半个***趟过丰河傍晚十分在临江军治下一个叫樟树镇的小村外落了脚。 这一跑就是两天一夜即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大部分蒙古武士从马背上栽下来找个干净的草窝倒头就睡。额尔德木图生性谨慎强忍着睡意策马前后兜了十余里现附近并没有人迹看来地图上标的那个樟树镇当年也被蒙古军光顾过了。全村老幼早己死去农田也早变忽必烈陛下的牧场。 额尔德木图解下腰间水袋亲自到小河边打了袋水。拿了几块半生不熟的马肉举到了达春面前。 经历连番打击达春早己被折磨心如死灰。见额尔德木图依然像对待主帅一样尊敬自己伸手把水和肉推开惭愧地说道:“我还哪里有面目吃这肉食若不是还想见垂相一面告知敌军虚实早就该随着弟兄们去了。你先吃吧吃饱了也有力气带着大伙赶路!” “大帅何出此言苍狼舔净伤口才能猎得a鹿。贼兵不过是一时得势而己待回到江北咱们整顿兵马早晚还会杀回来给弟兄们报仇!”额尔德木图放下水囊大声劝道。 “整顿兵马整顿兵马!”达春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哪里还有兵马整顿前后十几万不应该是二十几万都让本帅给葬送在疆场上。纵使他们心里不怨我我哪还有面目再来为他们收尸。你吃吧我自己去打水!” 说完达春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远处的山溪。额尔德木图使了个眼色两个累得瘫在地上的亲兵赶紧爬起来一左一右跟了上去。达春走到山溪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借着平静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苍老的面孔。 达春几乎认不出自己水面上那个倒影很憔悴。纵横交错的皱纹刀割斧削般刻在惨白的面颊上。一头葬兮兮的白东一缕西一缕地搅在一起梢上还有几只小动物在快地跑动。 “啪!”达春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的冷水将他的拣来的号衣浇了个透。水面乍分即和上下跳动的波纹间映着一双血红的眼还有一个带满了鲜血肮脏致极的身体。 “啪!”达春又一掌打在水面上将眼前那个丑陋的影子拍散。转眼间影子又聚合起来邪恶中带着疯狂。 “啪啪啪。……”一掌又一掌地拍向水面。河中的倒影不是自己平宋大元帅达春绝对不是这般模样。清辙的河水跳起来溅在达春的身上流回去泛一缕缕血痕。 两个亲兵被达春疯狂举动吓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制止只好紧紧护在达春身边尽力不让他掉到河里去。几个刚刚睡着的蒙古武士被河边响动惊醒抬头扫了一眼又嘟嚷着睡下。在城破的那一瞬间他们己经不把达春当作自己的统帅一个疯子的死活他们不放在心上。 见到达春己经丧失理智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走过来一掌击在达春的后颈上。此刻大伙皆筋疲力尽全凭一口气在支撑。如果作为主帅的达春先崩溃了那么整支队伍肯定要跟着垮掉。额尔德木图不希望被山野农夫活捉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折衷办法。 达春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泥地上在昏厥前的一瞬间他觉得心里分外地轻松混混沉沉地达春感到身体有些暖。好像置身于一艘大船上载着满船的美酒、奶酷、炒米、炸食跟着女儿一起边吃边晒太阳。海面上的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像极了草原上四垂的弯庐。而脚下万顷碧波则绿得像斡难河畔的田野。只是空气的味道不好带着浓浓的腥臭气有点像像什么呢达春迷迷糊糊地想像极了武士们屠戮后的村庄。 岸上一队打着破虏军旗号的士兵纵马跑过来闯进部落。将男人杀死将女人用绳子穿成串绑在勒勒车后。几个蒙古人的孩子哭喊着被人从屋子里拖出来带队的破虏军将领用目光测了测现孩子高过了勒勒车的木轮挥了挥手几个拿着弯刀穿着皮得勒的破虏军士卒号叫着将孩子砍得和车轮一样高。 “你们这些禽兽我跟你们拼了1”达春拿起刀跳下甲板。船下水波瞬间变成绿草从他脚下掠过。带队屠杀的破虏军将领举刀相迎二人照面达春猛然现对手的脸居然如此熟悉。 带着血丝的眼睛染满了血的恺甲暗红色的刀刃灰白的乱。这个人是谁怎么仿佛自己和他相交了多年般熟悉。达春身体僵了僵紧接着达春听到自己女儿的哭喊“爹-一i 他回头看见几个身穿皮得勒的汉子推倒了女儿正在用力扒女儿的嫁衣。 “索都页特密实你们要干什么!”达春怒喝道。他终于看清出了伤害自己女儿的是谁拿着弯刀杀害孩子的是谁。这些人他都认识杀入放火那帮禽兽他也认识就是他的部下还有他自己。 “噢一一噢一一噢!”杀人放火的另一个达春仰天出一串狼嚎。紧跟着周围的破虏军战士全变成了蒙古武士齐声出一声咆哮。刹那间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幻化为一头头伸着血红舌头的苍狼。 “啊一一一!”达春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苍狼武士百姓全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身边是一个大火堆武士们紧张地围在火堆周围。一种危险的感觉本能地笼罩了达春的全身站起来分开人群向外看只见黑暗处有无数双绿色的灯笼慢慢地靠近。 又是鬼火看来大军的杀孽的确太重了。达春苦笑了一下推了推面前的武士低声问:“怎么回事情那些鬼火怎么会动?” 没有认回答他武士们紧张地握着刀身体明显地在颤抖。 “怎么回事?”达春把声音提高了几分继续问。 最前方的火把下中万户额尔德木图惨笑着回答:“狼这一带是狼窝咱们睡得太久了。身上得血腥味把狼都给引了过来!””达春吃了一惊梦中吓出的冷汗顺着脸上淌了下来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大声命令:“把马f绳拴在一起把让战马受惊。把附近能点燃的东西全点起来牲畜怕火! 额尔德木图楞了一下回头看看达春现他的眼神己经恢复了宁静。知道大帅这时不是乱命赶紧命令惊惶失措的武士们照办。几个武士仗着胆子去拉战马却不料有匹受了惊的战马误解了主人的意思以为武士欲杀马喂狼。抬起前蹄踢翻武士嘶鸣着向狼群冲去 一马受惊其他战马跟着狂奔百余匹马排成一条长队队从狼群中一冲而过。吃人吃惯了的禽兽不愿丧身于马蹄下咆哮着让开一条路。待最后一匹战马冲过立刻又冲上前堵住了缺口。 “好像好像是狗野狗!”达春的亲兵乌恩哆嗦着说道。刚才在战马受惊的时候他试图去拉自己的坐骑结果差点被坐骑拖进狼群。亡命回逃的路上砍翻了一头野兽从尾巴和耳朵的特征分辩出了野狗和野狼的不同。 “胡说是野狼不是野狗。野狼怕火大家把能砍的树都砍倒做成火把。待会儿从小溪上冲过去!畜生追人全靠鼻子过了水它们就闻不到气味了!”达春大声呵斥道。 危急时刻他又恢复了几分大军主帅的本色。明知道乌恩对兽群的判断可能是对的亦强行把事实掩盖了过去。野狼怕火所以大家结伴突围活命的希望还很大。如果是野狗群那就有些困难了。江南的野狗早先都是家狗大军镇压宋人把人烟稠密的村落杀成了白地丧了家的狗儿们才吃着昔日主人的尸体回归了原野。这种野狗群在大元灭金时也出现过对火不像其他野兽那样惧怕相反狗群还喜欢跟着火把行动。在凶残程度上品尝过人类血肉的狗群比狼群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在狩猎时个体之间的配合远远过了狼群。 草原上长大自幼与狗为伴的武士们能分辩出狼与狗的区别达春掩饰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鼓舞士气的效果。此地距离江西重镇清江不到二十里清江城东临赣水交通便利曾经为一时繁华之所。而距离城市如此近的地方己经成了野狗的乐窝可见当年大军南下时到底杀了多少汉人。蒙古武士们瞬间记起了自己制造的杀孽知道报应到了一个个哆嗦着在身边寻找可以点火之物。有人受不了精神压力狂喊着冲进了狗群弯刀才挥舞了几下就落在了地上。弯刀的主人也在那一瞬间被野狗撕成了碎片。 “有弓箭的留下断后跟本帅用火箭阻击狼群。额尔德木图带着其余众人头前探路从溪水上趟过去!”关键时刻达春根本不为狗群中传来的咆哮声所动沉声命令。 “大帅末将愿留下阻击!”额尔德木图大声说道。他不敢接这道将令达春的意思他全明白。所谓探路其实是让他先行逃走。所谓阻击则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你走吧记得把咱们写的东西交给垂相1”达春笑了笑吩咐。那一瞬间他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纵马横刀的神彩仿佛一梦之间了悟过人生般淡然道:“死在我手上的人太多了回到北方长生天也不会放过我!” “大帅此败乃因文贼乒器太利非大帅之过1”额尔德木图以为达春还在为丢光士卒而内疚大声安慰。 “你走吧记得把咱们写的东西交给a相。如果可能劝垂相一句南下后杀戮不要太重。……”达春转过头目光投向黑夜中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 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安排摩下士卒抓紧时间准备火把。逃亡路上武士们的武器基本丢尽此时带着骑弓的不过十几人。十几个人中间还有大半不愿意留下担任阻击。对于那些临战退缩者达春平生第一次表现了容忍命令额尔德木图把他们编入突围队伍。 野狗群越聚越大星星点点的己经数千双眼睛围着火堆徘徊。达春冲着额尔德木图点点头伸臂拉开了手里的角弓。 “腾!”羽箭带着火苗流星一样射进了野狗群里。越迫越近的野狗吓了一跳互相拥挤着向后退去。就在这一霎那额尔德木图伸手点z了路边的野草然后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挥舞弯刀带着大队人马向山溪冲去。山溪一侧迁回的几只野狗葬不及防被额尔德木图当头砍为两段。(请到17k.net支持指南录支持正版) “射箭射箭把能点着的东西都点着了1”达春大声命令道双手不停把身边的缠了布条的火箭一支接一支射了出去。 骑弓射程没有步弓远达春的气力也没恢复过来火箭在达春面前五十步左右落成一个扇面。留下阻击的蒙古武士顺着达春指引的目标把火箭点z的树枝乱纷纷地射了出去。一些长得过高的野草被引燃出了滚滚浓烟。烟火中大队的野狗东窜西跳。 看着野狗群狼狈的样子达春哈哈大笑把最后几支羽箭射出后带着断后的武士奔向了山溪。 溪水很浅最深处不过膝盖。死里逃生的武士跟在达春身后趟过溪水亡命奔逃。在他们身背后野狗群咆哮着绕过火场扑向溪流。 有人被树枝绊倒摔在在地上达春停住脚步欲扶他起身却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从山溪边冲来。 “大帅先走!”黑暗中传来亲兵乌恩的声音一个身影从地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西方跑去身后一连串绿色的“灯笼”追逐着他的脚步向西向西。 达春看得肝胆欲裂转过身体亡命奔逃。此刻他心里己经没有了任何想法不葬身野狗之口成了人生唯一目标。 不断有人掉队然后转身奔向了其他方位。野狗的咆哮声和武士的惨叫声成了这个夜晚的主旋律。达春没命的跑着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除了身后的犬吠声外他又听见了流水声。 水声如雷一条大江横在了面前。黑漆漆的江面不知道有多宽也不知道渡口在哪里。 达春惨笑着扔掉了早己熄灭的火把双手握紧了刀柄。 “大帅大帅咱们不能死!”亲兵吉亚哭叫道所有人都跑散了可能死于狗口也可能逃出了生天。此刻的江畔只剩下他和达春两个。混乱中他丢弃了自己的刀手中却紧紧着一个火折子拼命地在江边寻找可以引火之物。 “给你!”达春弯腰将自己丢弃的火把拣起来塞到吉亚手上。“点着他向水里走走到齐胸的地方扔掉火把向对岸游。这条江水流急狗群未必敢下水!” “大帅我我不会游泳啊!”吉亚大哭道。江水湍急野狗不敢游。不会水的人照样得淹死! m咱们爷两个就葬在江中吧比死无全尸好一些!”达春想了想扔掉了弯刀。转身走向江水“我也不会游泳咱们杀了那么多宋人欠债还钱不冤了!” 吉亚哭叫着举着火把跟在了达春身后。群群野狗冲到河边畏惧地看着走向江水猎物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追击。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十道身影高举着火把冲到了狗群近前。当先的骑手抛出几点火星轰地一声野狗被放倒了一大片。 “噢一一呜一一呜!”受惊的野狗出阵阵惨号摇着尾巴逃散开去。 “手雷!”到了此时吉亚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命运庆幸还是悲哀。火把下他看到了一身身银亮的恺甲。是破虏军铁骑他们沿着江畔扫荡了过来。 还没等吉亚从惊诧中长大嘴巴一个身材单薄的骑手纵马跳入了江水马背上那个手举火把的骑手大声喊着:“爹不要着急快些上岸!” “塔娜!”达春迷惑地喊道。惊诧地看着己经离开军营多日的女儿塔娜穿着一身破虏军恺甲直冲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达春惊讶地问。难道女儿又被破虏军劫持了?可被劫持了怎么会给她战马?还有武器?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赶快上岸我送你找渡口过江!”塔娜紧张地喊道伸手拉住达春的路膊就把他向马背上扯江畔几个破虏军骑兵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让出一条路来。为的士兵欲出面阻拦只听见塔娜厉声大喊:“林将军那里我自会交代。我爹己经是个提不动刀了老头子难道破虏军空有仁义之名连老人也不放过么?” 几个骑兵被问得楞住了他们属于林琦的独立旅平素军纪严明尊老爱幼。但蒙古人的老人算不算在被尊敬范围内大伙一时绕不过这个弯来。 塔娜跳下马将达春扶上马背拉着僵绳顺着水浅的地方斜着走。她心里知道此刻自己是靠着口舌之利绕住了这些朴实的汉人士兵待会儿大伙醒悟过来绝对不会放自己的父亲远遁。 才走出十几步战马又立在了水里。塔娜抬起头看见林琦白马银盔挡在了自己面前。枪尖处寒光闪烁映亮父亲上下滚动的喉结。 “达春大帅林某在a江边等你多日了!”白马将军林琦话语如江水般寒。 “他是我爹!”塔娜放下f绳张开双臂挤到了林琦马前。 “我知道!”林琦淡淡地回了一句枪尖依旧点在达春的喉咙上。 “他己经老了!他己经没一兵不只剩下一个亲兵了!”塔娜带着哭腔喊跳起来欲去抓林琦的马缓绳却被林琦带马轻巧地避开了。几个破虏军士兵纵马而来将达春围在了队伍中间。(请到17k.net支持指南录支持正版) “我知道他是你父亲。你父亲也知道我是谁!带她下去!”林琦的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声音依然那么冰冷。 西门彪跳下马背将塔娜拉到一边。绝望的塔娜哭叫着用力去抓西门彪的双手却丝毫奈何不了那双有力的臂膀。 “放下我女儿!”达春气愤地喊了一句虽然己经落入陷阱他依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西门彪咧了一下嘴把塔娜丢在了骑兵们中间。几个骑兵用战马围成***阻挡着塔娜继续向林琦靠近。白马将军林琦双手擎枪眼神中闪动着迟疑。 达春看了看女儿再看看林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了笑说道:“是林琦将军吧久仰大名了!小女不懂事近来给你添麻烦了!” 林琦慢慢地放低了银枪点点头应道:“令爱在路上再度为我所截沿途不安全我就没放她北返。将军戎马半生也该放下屠刀好好歇一歇了!” “我明白本帅想跟女儿说几句话不知道将军可否答应!”达春用挑剔的眼光扫视了林琦一遍然后低声问道。 林琦轻轻抬了抬枪骑兵们让开一条路放塔娜过来。达春笑着看着女儿走近拉讨她的手说道:“林将军是个豪杰你跟了他也不算辱没。只是汉人规矩多今后你要多注意些。咱们蒙古人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夫家的人即便在夫家受了委屈家族也不能替她出头。若是家族与夫家起了冲突按咱蒙古族规矩出了门的女儿要站在丈夫马前替他持盾递箭而不是站在战场中间拖双方后腿!” 所有人都楞住了谁也没想到死到临头的达春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被父亲拉住的塔娜泣不成声泪注注的双眼看向林琦却看到心上人早己将头偏向了远方。 “去吧!孩子!”达春m转塔娜的身体冲着林琦的方向推了一把。还没等女儿稳住身体达春的手一抬抓住了林琦的银枪。 “啊!”猛然感到了枪尖上传来的压力林琦的手本能地向后撤了撤然后微微一用力顺势刺了下去。 11璞!”血光四溅达春的身体晃了晃栽下战马。被火把照亮的江水瞬间被染得殷红达春手在水里抓了抓仿佛放不下什么又松了松登时气绝。 “爹!”塔娜抱着自己的父亲哭叫道。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后现父亲己经没了生机放下尸体拉出马刀径直向林琦砍去。 “叮!”林琦的枪身轻扫打在了马刀的侧面。塔娜捏拿不住马刀脱手而出。西门彪等人见到此景知道无法帮忙悄悄地向岸边退去。 塔娜穿过人群疯跑数步拣回马刀再次冲向林琦。一边乱砍一边喊道:“你杀了我爹他己经没有一兵一卒。他己经是个老人你连老人也杀与他有什么分别!” 林琦的银枪动了动马刀再次落水。紧接着塔娜拣回马刀再次冲上:“姓林的你最好把我也杀了否则我一定会回来报仇!” “如果我到了草原上做了你父亲和你父亲同样的事你自然可以替族人找我报仇。但是在江南任何蒙古人都没有资格提‘报仇二字1”林琦又一次将塔娜的长刀磕飞冷冷地说道。 塔娜楞住了忽然间丧失了拣刀的勇气。跌跌撞撞地走到父亲尸体边放声大哭。 “唉!”在岸边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西门彪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林琦今晚一枪刺下恐怕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可蒙古人和汉人的恩怨纠葛又怎是几句爱恨说得完。林琦今晚说得好如果破虏军到了草原做了蒙古人在江南做过的同样事情蒙古人自然有资格替族人复仇。 而这个年代死在江南大地上的蒙古人却永远没有报仇的资格。 江风呼啸着刮了起来带着沉沉的水流声在两岸激荡。重重风声与水声之间低低的哭泣越传越远。 酒徒注:勒勒车草原上的木轮牛车。车轮直径不到一米蒙古人进攻各地时若遇激烈抵抗通常把高过车轮的人全杀掉。皮得勒即皮袄。 第五章 风暴(四 上) 历时数月的江南西路会战以破虏军的完胜落下的帷幕此役破虏军前后投入兵力四万五于余人征召各地义军、民壮二十二万余。击败达春本部元军十三万煽动起义并迫降各地元军六万余人前后歼敌近二十万是个空前的大胜。 消息传出整个江南顿时被一片欢腾之声所笼罩。只要是对关注着大宋国运的人即使不懂军事也知道大宋自此从亡国灭种的危机中爬了起来。以后的战局即便再恶劣朝廷动辄被人赶下大海半年不得上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把两江战场和两浙战场的成果加在一起看大宋中兴的希望更明显。乐安歼灭战结束后两浙范围己经再无北元势力两江之地北元也仅仅剩下了东路的池州、南康、饶州、西路的江州、兴国、隆兴六地其中饶州还有一小半被破虏军所控制。而在大宋的控制地域从年前的福建、广南三路一下子扩张到了两广、两浙、两江、福建七路之地。其中制造、财赋、行政重地福建还彻底变成了“内6”不再受北元兵势的威胁。 “估计直捣黄龙的日子不远了吧!”酒馆雅座里一些天性浪漫的读书人如是预测。虽然当年大都督府的很多举措令他们不满意科举与选举并行的择士方法也极大损害了他们自隋唐以来的特权。但比起做北元的亡国臣虏他们依然愿意看到大都督府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难怎么着也得两三年吧我听说破虏军弟兄这回损失也不小。毕竟ft子兵多咱们以三万五对人家十五万险胜。我听人说ft子被打急了几十万人排队过江呢!”有人用扇子敲打着桌案提醒同伴们要保持头脑“冷静”。 桌案上铺着厚厚的台布圆形桌面上几分新鲜的水产冒着热气勾引着大伙的食欲。 在桌子偏左方摆着几个漂亮的仿古ia坛坛子里边fa拍色的果酒散出缕缕醇香。 圆型子母桌是邵武那边流传过来的明在临海的福、泉二州很风靡。海鲜是当日靠岸的珍品至于果酒那是科学院农学科按照古方用福建山地特产的野果酿造的。再加上那几个价值不菲的仿古瓷瓶这桌酒席算下来至少要花费六、七两纹银。 对于普通百姓六、七两纹银足够三个月开销。对于有月例供给的读书人这点钱的确不算什么。三杯两盏下肚后书生们渐渐被酒精激出来指点江山的豪情大伙七嘴八舌东一句西一句总结起大都督府近些年在军事、政务方面得失来。 “要我说文大人就该下个檄文征兵百万早点打过长江去。也省得咱们天天在衙门里对着前线的战报提心吊胆!”坐在主人位置上戴着灰色纶巾的书生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酒爵重重地向桌子上一顿大声道。 “王兄此言大谬矣。所谓兵不在多而在精唯此才能炼出精锐之师。若皆如昔日之厢军纵带甲百万不过群羊也!”靠近窗子坐位上一个绿衣客站起来郑重替大都督府代言“张兄之言有理但兵少终非善策!眼下咱大都督府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多兵少何以守之?”另一个蓝衫书生摇摇头有些不满地评论道。 他们都是经邵武培训学院紧急培训过后出任文职的读书人在新政的框架下工作久了己经慢慢培养出了独立思考能力。对于大都督的各项政策不再引经据典盲目反对。但也不像百丈岭上下来那些文部核心一样对大都督的一举一动都盲目跟从。 有人赞成大都督府目前的精兵简政之策认为蒙古人以掠夺为业对于这伙职业强盗非精兵不可应对。也有人认为大都督府应该把握住现在的好时机调动一切可能力量趁势猛进尽快把战线推进到两淮、襄樊一带以便江南百姓更好的修养生息。 “自兵出邵武以来咱破虏军哪次不是以一当十!”另一个身穿上好的锦袍一边用筷子挑起鱼目一边列举起破虏军成立以来的战绩。“文大人第一次兵出邵武迎战页特密实用三万对三万。第二次围歼索都五万对七万第三次也就是打张宏范那次六万击溃二十万。这还不算几千人克福州孤军下临安。要我说破虏军只会越打越强。……” 有意无意之间他自动忽略掉了在历次战役中付出重大牺牲的民军也自动把北元兵马多说了几成。想象着破虏军气吞万里如虎的雄姿筷子上下翻飞片刻功夫把两只鱼眼都当成了蒙古军擒入了肚内。 “正因如此才应多征些兵。以老带新边战边炼。把ft子逐出江南之日亦是我军北伐之机!”有人豪情万丈地说道。 “征兵哪那么容易你以为破虏军是原来的厢兵呢是个人就能当1”绿袍子书生不同意伙伴的说法更不满意锦袍书生独吞了两只鱼目轻轻转了转圆桌的托盘大声反驳道“想吃破虏军的粮得有那个身手。见警备队那些人了没打破脑袋想往破虏军里钻。人家挑拣挑拣十个里退回九个来!” “倒也是若非破虏军门槛过高我辈亦有腰挂吴钩之意。不求留名凌烟阁上但求像那伏波将军一样裹尸马革也不枉生了这七尺之躯!”灰色纶巾轻拍桌案长叹。大都督府安置功名在身人员的时候他本来选择了邵武指挥学院。结果因为体质不佳给挡了回来一直以此为平生撼事今天谈到用兵被几杯酒一勾举止中己经带上了几分醉态。 “王兄何生此叹如今我等在杜大人门下不也人人羡慕么。前线军械、粮草哪次不经我等之手。有这份苦劳在将来还怕谋不得一个好出身!”有人在一旁低声劝慰。对于灰纶巾的遗憾他们多心有戚戚焉。现在不是十几年前大宋立国以来军队胜少败多。所以军旅出身的人在百姓眼里得不到应有的尊敬为了防止武将重演黄袍加身的一幕朝廷也重文轻武。如今是大都督府执掌权柄所有功劳里唯军功最高。有军职的人非但职位升得快傣禄拿得多还甚受百姓拥戴。若是手里握着几枚参加大战役获得的勋章整个泉州街头的餐馆随便你进保准有人替你付帐。 “当然文大人用兵如神皇上洪福齐天。咱们这里说不定也出几个中兴名臣做不得霍a骑做一中兴名臣亦是不错的吧!”有人笑呵呵的对未来充满憧憬。 “嗯这几年咱们就没打过败仗。ft子的气焰被咱们一天天打了下去跟着他混日子那些家伙也自寻出路了我听人说……”另一个书生凑过来神秘地把头低在桌案上却以整个茶楼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位跑到池州的是破虏军故意放了的。说好了下次在背后给北元捅一刀子。r子不来则己要敢再来还和达春一样尸骨都回不去!” “噢!”众人皆做恍然大悟状摇着头叹道:“怪不得姓吕的能跑掉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情。他也该如此否则邹将军、陈将军随便哪个都饶不了他!” “是啊他这种人最擅长审时度势了。我要是他早起义了。报上怎么说来文明对文明必将战胜野蛮!” 众人议论着、憧憬着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五年多了从破虏军走出百丈岭到现在大都督府给人带来了冲击、震撼、甚至伤害但在不知不觉间己经在碰撞中让一个民族慢慢恢复了生机。 若是在五年前功名在身的书生们绝对不会对军事如此关注他们的口中也不会冒出文明必将战胜野蛮这种经典的总结来。但现在天命气运、五德轮回的说辞己经离大伙越来越遥远。对着蒙古铁骑大伙心里也不再只是恐慌和害怕。而是通过现实生活的总结、积累恢复了对一个民族的认同和自豪感。 从生活状态到人的思维大都督府给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身在其中的人感受不到其间天翻地覆的差别。而对于那些离开福建多年又有幸回来的人心中的感觉己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李谅和元继祖等人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自打过了汀洲二人的嘴巴就再没合拢过。福建的变化太大了几年不见很多地方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非但剑浦、福州这些被破虏军攻陷三、四年的地方变化巨大连李谅、元继祖等人一年半之前蹂o过的汀洲各地都在快恢复着生机。 过了汀洲后一路几乎看不到荒芜之所。大大小小的村落充满了欢声笑语临村的山坡上果树林飘出股股浓香。平整的河岸边入眼的全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按李谅的记忆眼下己经过了收稻的季节但那些水田依旧有浓密的稻杆在向上长。元、李二人忍不住心中好奇找负责给大伙领路的破虏军队长关若飞问了问才知道田里是大都督府授种的占城稻一年可重双季每季产量都是原来的一倍半。 “三倍收获的粮食那你家大人不是了么!”听到破虏军小校关若飞那略带炫耀口吻的介绍元继祖惊叫道。忽必烈不给探马赤军馆但像元继祖、李谅这些高级将领都有指定的封地每年封地上的农赋全部归他们而不归朝廷。以己度人如果封地上收成增加了三倍农赋也必然增加三倍。因此在二人眼里这片土地的主人文天祥肯定早己富可敌国。 怪不得破虏军小兵都有锁子甲穿。 “大都督府不收农赋从百姓手中征粮都是用银元买的!”关若飞耸耸肩膀用看两个土包子一样的眼神扫了一眼元、李二人和他们的嫡系手下说道。他是第一师的都头同时也是谍报司的一名骨干。元继祖、李谅临阵起义后对将来何去何从拿不定主意因此邹派命令关若飞带着一都人马护“送探”马赤军将领去泉州拜见文天祥由大都督府安排探马赤军的去留。 关若飞明白邹a的用心所以走得很慢有意让元、李等人在途中看看大都督府治下和北元治下的区别。这一招果然见效路才走了一半己经有低级探马赤军将领私下询问自己能否加入破虏军将功补过了。 “不收农赋那钱从何来?小哥你不是说笑话吧?”李谅的族弟李鹤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态。从大夏立国到残宋出海他还没听说过哪朝哪代不收农赋。 “五年前垂相大人这么说时我们也不信。但垂相大人讲得好收百姓农赋官府得一青吏、官员必收其十。收上来的钱都不够养活贪官的不如不收让贪官们无法伸手。 再说福建山多地少也收不上多少农赋来。不收农赋刚好鼓励百姓种田符合圣人重农之道1”关若飞指点着周围绿黝黝的农田带着几分夸张说道:“现在破虏军根本不用农田养各州府有的是工场、作坊还有盐田、店铺再加上海关、船队甭说这点农赋就是再多三倍也没人看得上眼!” 实际上大都督府对农户有的施行减税有的施行免税根据各地情况不一而足。具体的财务运作方式关若飞也不是非常清楚。但糊弄一下李谅、元继祖等外行人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他从农赋和官员比例上说开去讲到大都督府对持有守土证百姓的各项优惠政策。比较北元的关卡林立税如牛毛讲到福建、两广等地的一税制和通关制。从北元色目官吏的贪赃枉法到大都督府的吏治清明总之就是一条北元有必败之理无获胜的可能 第五章 风暴(四 下) 元继祖、李谅等人皆出身于党项豪门家族多多少少带些西夏皇室血统。平素里读书颇多对如何治理一城一地也曾有过自己的思考。但像关若飞所讲的这些减免农盆可以减少国库开支减少路卡可增加商税收入等“奇谈怪论”却是从未听说过。有心反驳却无处下手仔细想想自己一路上所见所闻的确没有看见北元治下那么多厘卡城门、桥梁也没有人收过桥费和入城钱阿合马在任时所盖的牛毛般多的收税所大多荒废了少数特别豪华的则被当地人废物利用当成了五谷轮回之处。 关若飞心细见众人脸上皆露狐疑之色笑着解释道:“我在学校时教官讲这道路么就好比人体血脉。血脉不通则筋骨必死。大都督府不多设收税卡就是这个道理。诸位请想以一车精盐五百斤为例。从福州盐田贩到安庆其价倍之。若官府只收一次税则贩者如过江之卿。若沿途官府收两次税则有两成盐贩要设法偷漏。官府所得增加八成支付税吏开销却增加了一倍。若是沿途收税过五次盐贩要么弃业从他要么挺而走险改贩私盐。官府一无所得且沿途治安大坏。若税额降低一半则贩者增加一倍官府税收未减沿途客栈、酒楼皆富仿佛突然被人在眼前推开了一扇窗元、李等人看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远处的景色依然模糊但窗里窗外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在北元时众人先是经历了阿合马缕缕增税而国库无钱支付官员傣禄的窘境后来换了卢世荣大路小路设满厘卡却弄得物价飞涨百业萧条非贪俊者无钱买米。探马赤军众将原本以为这一切是因为忽必烈用人不当阿合马、卢世荣等中书省官员贪俊所致现在听关若飞如是一说才知道北方整个治国之策都走上了歧途。如今北元军力己不可能将大宋一举攻下彼此国力又旗鼓相当。 其治国之策高下若判云泥天长日久此消彼涨日后这天下又怎可能是大元的呢。 想到这众人皆生了留在大都督府摩下谋出身的心思对沿途新鲜事物官府各项治政措施规章制度更加关注起来。关若飞亦知无不言从申明了各民族平等相待的《临时约法》谈起简略概括了大宋目前的官吏选拔、升迁制度、弹勃制度工场、矿山、作坊、商铺、海运管理办法。以及义学、图书馆、施药局、夜校、义诊所的等新生便民措施等。开始的时候元、李等人还能就细节表些评价待及后来关若飞每说一样众人只能说一个“善”字心里除了佩服己经别无所想。 谈谈说说走着大伙也不觉乏味。转眼来到闽清城外。闽江边上入眼又是另一番景色。沿江两岸立着一排排巨大的木轮在江水的推动下木轮飞转带着一系列轮儿绳儿忙个不停。每个水轮边上还站着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拿着铁锹、钢钎油壶往来奔走。 更远处还有人正在立新的水轮更高更大。走到稍近的地方细看竟是四五个木轮一组渡船般“泊”在江岸边。 “这是什么?”众探马赤军将领惊诧地问道。大都督府治下多奇技淫巧之物这点他们也曾听说过。但乍一看到如此巨大的机械还是被吓了一跳。 “水车两汉时代就有。这不过是放大版没什么新意。只有这个多组的才是个稀罕物!”关若飞轻描淡写地说道。“用来带动打铁锯木织布机器的出力均匀也比牲口好照料。就是非大江大河带动不起来。闽江水急所以水车建得多些别处就没这么好的地利了!” “噢!”众人齐齐点头脸上带来了严肃的表情。凡高大宏伟的人工建筑总会从视觉上给人带来震撼。特别是对于信奉佛法的党项民族在成吉思汗兵马未致之前高大的佛塔寺院在祁连山下比比皆是。即便后来被蒙古人灭了国流亡到吐蕃的党项人在苦寒的高原也要先造起殿堂、佛塔借以凝聚自己的族人。今天元、李等人见了如此巨大的水车又听关若飞说源自两汉可用来织布、打铁不知不觉间凭借自己对事物的习惯认知把它们和神器等同起来。只是这神器带给他们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震撼更多的是文化上的冲击。 “那个是滑轮吊车用滑轮组吊东西力气连原来的一成都不到!”关若飞见众人看得两眼直存心卖弄指着附近正在忙碌的一个钢铁手臂说道。 “滑轮吊车?”诸党项将领又是一惊。顺着关若飞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锅铁架子横在半空架子下七八个小铁轮来来往往配合着一条黑漆漆不知道什么材料的绳索把偌大个木轮整个吊上了半空放下木轮、起吊钩再吊过固定梁前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河边工程己经前进了数尺。党项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心中不禁暗暗想:如果弄这样一台怪物在手筑一道石头城墙也不过几日功夫。若是当年祁连山下各路口都筑上堡垒恐怕蒙古铁骑再强也无法攻破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串清脆的钟声“当当当当”声音宏大激越吓得坐骑一阵乱跳众人花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安抚住。 “那是什么!”李谅指着远处出声音的高塔问道。几年不见远处的闽清城内“高塔”林立己经全然不是旧日景象。 “是十字教的钟楼里面有科学学院造出的大钟报时特别准。每隔数日就有人根据日暑、天仪调校附近工场作坊的工匠上工下工全凭这个控制时间。老板想黑心拖延工时都瞒不过大伙眼睛去”关若飞自豪地像大伙解释道。 制钟业是福建最赚钱的工业之一邵武科学院研制出来的大钟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二十个小时每个小时有六十分分下划六十秒。根据用途不同钟的大小和精度也不同。军械场、冶炼场所用的钟小而精准造价甚高。民间自用的则大小适中外观华丽是百姓们炫耀财富的好家具。佛、道还有其他教门用的则造型巨大、声音洪亮并且指示准确。 当然各寺院、道观和教堂亦要支付巨额的安装费用给制钟厂。 i “十字教是聂思托里安教么?”元承恩凑上前问道。连日来大伙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在关若飞面前丢尽了脸面。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自己多少能插上嘴的话题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得意-厉、关若飞点点头答道:“好像是吧随着商船来的西洋和尚他们都信奉上帝但分支很多彼此间还差点打起来。后来文大人下令各教派都可以自由展但不得干涉地方政务也别打一统天下的主意这些人才有所收敛。不过他们来了也有些好处原来那些和尚、道士骗百姓钱财只吃不吐。这些十字教的收了钱却拿出很大一部分来做善事扶危救困。和尚、道士们怕断了自家香火也跟着开善堂、施药局、育婴所让百姓得了很多实惠!”(请到支持正版指南录) 当年由于部分道观参与北元针对文天祥的暗杀行动被敌情司抓了这现行。大都督府趁机下令取消了对全国各地寺院、道观附属产业的优惠政策并且根据寺院、道观占地面积征以重税。享受不到出家人的优惠大部分假冒的居士、真人也失去了继续修行的动力纷纷还俗。各地道观、寺院的生意一落千丈。 借着佛、道两家式微的机会清真寺、十字教快展起来并试图干涉大都督府的行政运作。对于这些打着诸神名义捞取好处的宗教狂文天祥也没客气。通过6秀夫的支持严格做出了规定宗教归宗教政府归政府。大都督府不干涉宗教运作但各教派也不要试图干涉大都督府的日常事务和国家法律否则定然连根拔除永远不准其踏入大宋境内一步各教派见无法左右大都督府政策说宣扬的宗教理论又无法一家独大。只好把心思放在拉拢信徒上。对于如何扩大信徒数量各派有各派的绝招。但比起佛家的来世之说穆斯林的惩罚之说十字教的善堂施药铺更实际得多。为了与其竞争各类教派都增加了利民举动把平日所得善款拿出一大部分来放在回馈百姓方面。 探马赤军众将听关若飞如是说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在昔日的大夏国和今日的北元也普遍存在着寺院与国家争财的情况。虽然国家需要寺院来稳定民心但大量的青壮年当了和尚大量的财产、土地归了寺院很大程度上又破坏了国家的税收稳定。所以历朝历代都有胆大妄为的皇帝抄寺院的家借此缓解国库空虚状态。几百年来各国智者找不到一个妥善方案解决这个矛盾但大都督府这一句“宗教归宗教政府归政府”彻底摆脱子这个困局“大都督这样做就不怕和尚、道士还有穆斯林、十字教煽动教徒造反么?”想了一会元继祖又问。 “老百姓吃饱喝足衣食无优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带上去造反。况且咱大都督府处事公平官员正派百姓感激还来不及造反作甚?”关若飞惊诧地看了元继祖一眼大声 “元某受教!”元继祖拱手施礼郑重地说道。 一个自信的朝廷必然对各项宗教都很包容。因为朝廷行得正走得直不怕和尚、道士们煽动闹事。因为民间富足煽动闹事的和尚、道士们找不到借口和机会百姓也不会盲目追随。相反朝廷越是没有自信民间越是疲敝官府对百姓提防之心也越重。 李谅见关若飞谈起治国、料民道理来头头是道知道他将来前途未必只限于一个小小的队长存心与他结交低声问道:“小将军知识渊博眼界宽广想必出身名门了。不知令尊是哪位英雄是否有幸当面求教!“”名门?”关若飞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凉“当年我的确跟着家父读过一些书可惜诸位来了把我家付之一炬。家父也不知道死在哪位将军的刀下。这、军校读书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这一切讨还回来给父老乡亲一个公道!” “呢!”众党项将领同时吸了口凉气有人立刻去腰间摸刀看看周围的破虏军弟兄神色如常看看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汉家百姓汕汕地把手又放了下去。 元继祖和李谅没想到一路上对自己热情有加破虏军小校身世如此凄惨更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经大都督府培养后有如此进境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跳下马背跪拜于地叩道:“当年的事情未必是我等所为我等亦难逃其咎。若将军欲为父亲报仇尽管取我等性命。既然兵败投降心中决无所怨!” “请将军宽恕!”众党项将领一齐跳下马跪在地上说道。 这一下反而让关若飞感到不好意思了。赶紧跳下马来伸手搀扶含泪道:“昔日之仇关某己经报于疆场。从今往后望与诸位不再拔刀相向。诸位将军放心邹将军之诺大都督府之法关某决不敢违。” 探马赤军众将闻言心下稍安汕汕地站起来牵马而行。再无心思与关若飞闲聊闷闷地走了一会儿穿过城门进入了闽清城内。 城内的风光更是热闹街道两旁新起的青砖碧瓦小楼磷次节比。工场、作坊、商行一家挨着一家。元、李等人都身穿便装周围百姓从面孔上分不出党项人和汉人的区别见他们与破虏军士卒走在一起以为他们是破虏军的文职纷纷把最好的货物摆出来向众人兜售。 “军爷上好的古田青瓷您看看么? “军爷上好的薄底快靴!” “军爷里边吃饭我给您打七折“兄弟他们好像不怕你啊!”百姓们热心让众探马赤军将领看着纳闷忍不住又拉着破虏军士兵问了起来。 “怕怕什么。我们买东西又不是不给钱!”一个破虏军士兵诧异地答道矛伸手接过 双靴子在脚下比了比掏出几个铜元递了过去“谢谢您”做了一单生意的小贩挥手相送。 探马众将看得浑身热心里更不是滋味。有道是过兵如过匪在宋人的地盘上他们烧杀抢掠百姓见了他们撒腿就逃唯恐被他们看见。即便在他们自己的故乡百姓见了当兵的也像见了魔鬼般躲起来。从来没主动上前打过招呼更甭说上前兜售商品了。 “竟有人公然在卖兵器!”走过一家经营铁器为主的店铺有探马赤军将领惊诧地低呼。店铺打扫得很干净几个十六、七岁的年青人翻弄着兵器架子的刀、剑、枪、盾不时有人拿起来舞几圈旁边的人静静看着根本没有表现出畏惧之色。 “当然可以卖了垂相大人说了自两汉以来佩戴兵器就是我华夏百姓天赋的权利!”破虏军士兵不屑地答。 “锁子甲也有卖?”党项将领故意抬杠提高了声音问。 店铺掌柜的听见了赶紧迎了出来“锁子甲里边有不过没破虏军中供应的结实。您要么我让伙计搬两副出来。不算贵才四十个银元!” “谢谢谢谢!”党项将领赶紧摆手心中暗骂:“四十个银元还算不贵我抢一年都抢不到这个数!” “好像还有弓箭、弓箭!”习惯了百姓五家用一把菜刀的探马赤军将领实在受不了了在兵器铺里他看见了名贵的黑漆弓、狼牙箭等在北方绝对违禁之物高声大叫。 尸“大都督府规定男子八岁以后必须习骑射、格斗。乡试时五十步十射四不中靶者直接淘汰不准卖弓箭百姓拿什么学!”士兵实在不明白党项人为什么大惊小怪大声回答。 “你们就不怕百姓造反?”话题又重复到来时路上解释过的旧疑问。 “不是给你说过么当官的不做亏心事百姓为什么要造反。百姓不习武蒙古人来了拿什么反抗?”回答的声音非常不耐烦在大宋常识性的问题这帮党项人怎么看什么都新鲜。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一干探马赤军将领汕汕地默默承受着新鲜事物带来的冲击。太不一样了如今的大宋与当年的大宋简直就不是一个国家。差异不但表现在武力、城市面貌上而且表现在市井之i可表现在每个百姓的身上。 那些平头百姓神情依然谦虚但谦虚中带着自豪与自信。衣着仍然简朴但简陋中透着整洁。说话的声音依然彬彬有礼但语调上却不卑不亢。哪怕是大单买卖面前也没有奴颜9膝模样。从容的举止让你一见到他们不知不觉就有亲切感觉得他们就和自己一样彼此之间除了说话的口音外没什么其他不同。 “好像没人向路边倒秽物也没人向河里乱泼脏水“穿过了繁华的主街快走到城内馆骤的时候元继祖又现了一项不可思议的事情自言自语道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南方的汉人还是北方的党项人、契丹人都以自己家院子外为垃圾场。特别是那些市井小民灰渣污水俱是倒在家门口的。却不知为何走过的几个福建城市都没看到这种情景。马路两边干干净净很少见到鸡毛、炭灰等城市中常见的脏东西。店铺门口也平平整整很难见到一个污水坑。 “还是拜诸位所赐自从诸位向河水中扔尸体让瘟疫沿着闽江蔓延逼得百姓们不得不按照大都督府的安排在城市里开凿了上、下水道各家垃圾从此后也有专人收集统一掩埋。以免瘟疫再起整个城市的人一块遭殃!”走在前面的关若飞回过身来叹息着解释严禁乱倒垃圾统-供应自来水和统一排放污水是大都督府以强力推行的为数不多的几项便民措施之一。因为这个措施还招致了很多“正义之士’的口橇伐。一些民选的里区长也连声抱怨。但强制着执行几年过后渐渐收到了良好效果。如今的城市整洁干净多了偶而有小疫流行再也不会出现整个城市都被传染的恐怖景象。 “哦”元继祖槛尬地点头终于现自己这些年跟在达春身后除了破坏外也做过一点“有益”的事。 “昨日之事我等自知惭愧将来若能赎罪我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沉吟了半晌的李谅终于想出了一句恰当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触。数日来工场、矿山、码头、店铺见得多了令他对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感悟。临行前邹汉建议他们见过文天祥再定夺自己的去留问题。如今没见到文天祥他己经想好了今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元兄以往我等只会破坏未曾做过任何建设……”当晚骤站中睡不着的李谅对元继祖说道。 “是呀如果任何城市都象都督府治下这般。”元继祖叹息着回答 如果任何城市都象都督府治下这般北方民族也用不着四处掠夺为生也没力量掠夺人心凝聚成一块的城市如果把祁连山下那被战火毁灭的故园像福建这样重建起来呢?火一样的念头烧着元继相今他血脉膨胀。‘ 第五章 风暴(五 上) 大都督府对于探马赤军诸将到来的反应平静得有点出乎众人预料。没有举行各国传统中那种带羞辱性的献俘仪式也没有为了吸引更多人阵前起义而准备的巨额奖赏。大都督府只是派了一名官员以很平和的语气告诉元、李等人朝廷己经同意大都督府的建议以探马赤军将士起义之功抵消他们杀人屠城的罪恶然后给元、李等人每人了十个银元让他们暂且在福州城逛逛三天后再安排与大都督会面。 元继祖和李凉哪里还有心思闲逛抓着平生没有见过的古怪银钱在馆骤里等得心急如焚。倒是年青的将领李显杰、李鹤、元承恩等人心宽每天拉帮结伙地在城里四处看新奇。 什么南洋的五彩八哥、西洋的天鹅绒毯子、阿拉伯人的熏香、天竺人的饰物一买就是一大堆。 琳琅满目的商品更勾起了两个探马赤军主将的好奇心每天数着钟声期待与传说中的对手会面的那一刻。 三天后的上午元继祖和李谅等人终于见到了那个把自己打得溃不成军的英雄第一眼看上去文天祥给人的印象很普通。不过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样子。没有羽扇纶巾风流调fk的智者形象也没有盖世豪雄的威风。举止间带着些书卷气但一言一行都让人感觉到此人的坦诚。 一个笑容很坦诚但目光很敏锐的人。元继祖心里如是评价。文天祥不像他见过的所有人忽必烈、伯颜、达春此人身上没有那么浓的血腥气也不会刻意在他人面前制造威压。但此人却觉不是一个可以欺骗的老好人那双眼睛背后仿佛看尽了世间沧桑不像四十几岁而是像己经在人间活了数百年般随便一扫仿佛就能看到人心里想什么让人不敢在他面前耍鬼花样。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元、李二人期期艾艾事先准备好的很多说辞都说不出来了。其他探马赤军将领亦感觉到了些紧张宾主之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早就想与诸位将军见面了这几天事情多一直空不出上午的时间来。安排在过午或晚上时间又过于失礼所以才让大家等到现在。诸位在福州城玩得如何手中的银元可还够花?”文天祥让侍卫给大伙端上产自福建新法炒制的绿茶微笑着问。 缕缕茶香让人感到一阵轻松没等众人说话元继祖的儿子元承恩抢先答道:“恐怕这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了大都城和这里一比简直是个大猪圈。就是东西贵了点垂相赐的十个银元差不多都花干净了!” 他故意作出的憨态逗得大伙全笑了起来略显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几个同来的探马赤军将领亦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真是繁华。早知道这样我们早就起义了。哪怕在城里作个小铁匠也胜于去北方当将军!” “不尽如此当将军横刀立马威风八面。当铁匠么吃的、住的就得凭自己的手底下功夫了!”文天祥也被元承恩逗笑了尽量用简单易懂的白话解释。 破虏军目前兵强马壮但熟悉骑兵战术的军官还比较稀缺。跟着元、李二人起义的一些少年将领有多年指挥骑兵作战经验如果能纳入破虏军体系内刚好能弥补军队指挥系统的不足。 “当将军忽必烈大汗不给馆。全凭打到哪抢到哪可我等又的确不是破虏军的对手。还不如当个铁匠实在好歹每月有三个银元的固定进帐!”元承恩继续插科打混。这些天来他大街小巷四处游走看得就是普通宋人如何生活。比起北方一些城市而言这里的百姓个个都是富豪。虽然贫苦人家依旧身穿布衣脚踏芒鞋。但那张从容和满足的笑脸是在北方任何一个城市里看不到的。 破虏军不仅仅胜在军事上这是所有探马赤军系将领共同得出的结论。但如果融入大宋如何为自己谋得更好出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难道你不想当将军了?”文天祥很喜欢这个个子高高略有心机的年青人试探着问“如果能立于破虏军旗下当将军我当然求之不得。如果与破虏军作对的话给什么好处我等都不会干了!”元承恩的回答很坦率也很狡猾“当然如果能进入您治下那个指挥学院学上两年我愿意做大人马前一卒!” “如果你想去邵武指挥学院我可以安排你去成班。破虏军的战术、武器与探马赤军不一样对将领的要求也不一样!”文天祥点点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元承恩的要求。目光从年青人身上转开来看看元继祖和李谅两位笑着问:“二位将军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看到自己的后人出路有了保障元、李二人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互相看了看同声答道:“我等愿唯垂相之命是从!” “你们自己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做主。既然己经起义按大宋律法你们就是百姓的一员各项权利受律法保护即便是天上的神明都没权力安排你们的一切!”文天祥笑着说道神情中带着几分鼓励。 “权利?”这个词元、李二人很陌生。在大元朝武将是忽必烈必须的猎犬吃的、用的摩下士卒以及老婆孩子都归大汗所有。大汗安排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即便不情愿服从命令也只能祈求大汗切不可自己做主。来到大宋突然变了个规矩不免一时有些迷茫。 透过脸上的表情文天祥知道元、李等将领一时无法适应自由人的身份。其实何止他们几个就是大宋百姓刚刚接触到平等之政时又有哪个能习惯这种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政策。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宋人己经习惯了不向任何人屈膝不再于强者面前逆来顺受。而新来的探马赤军将领思维还停留在皇帝最大其他人皆为奴仆的框架里而己。 没体会过自由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可贵。文天祥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拿过一份小册子递到了元、李两人手中。“这是大都督府对你二人摩下士卒的安排他们现在功罪相抵所以都是华夏百姓。愿意留在大宋的大都督府与大宋百姓同样对待。希望务农的给耕地官府贷给第一年的粮食的种子。希望留在城市的可以去工场做学徒薪水自己和老板交涉。愿意留在军中的需要去参加体力和兵器、骑术等项目测试适合去破虏军的去破虏军适合去警备队的去警备队。《临时约法》有规定‘党项、契丹、色目诸族愿为华夏之民者官府以华夏百姓待之。’所以你们也不必为他们的前途担优!” “谢垂相大人!”元、李二人倒身欲拜被文天祥伸手扶住。二人感激地退后几步学着宋人打招呼的样子长揖到地。 “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承相大恩!”众探马赤军将领一齐施礼。有些人本来还打着回到探马赤军中凭自家弟兄在乱世里谋出身的小算盘。见天祥在轻描淡写之间几句话散了众人兵权。心中一凛主动放弃了不该有的执念。 元、李两人来福州之前本来也有过保留自家人马坐观时局变化的念头。一路上看到福建变化之巨大比较南北双方吏治、军制和百姓状态知道北元气数己经日薄西山。所以此刻得知自己手里没了兵心中反而觉得好生轻松。 “二位将军都领骑兵多年如果有留在军中的心思我倒想聘请二位将军去邵武军校或邵武指挥学院做骑兵教官。为大宋军旅培养可用之材二位将军意下如何?”又聊了几句军旅之事文天祥试探着问道。 在元、李二人未到福州之前如何安排二人的前途大都督府也觉得有些伤脑筋。作为第一批临阵起义的探马赤军高级将领如果给他们的待遇太差则不足以为北元其他探马赤军和汉军将领的典范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但给二人职位安排的过高又未免有些不公平。毕竟这些年探马赤军跟在蒙古军后面没少做了坏事。 所以文天祥才有意让元、李二人于途中感受一下大宋的变化。也期待二人自己对自己将来的出路做出些双方皆满意的选择。 “路上听关校尉说正相大人在邵武还有一个培养地方官的学校。李某不才不知道能否去那里学些治政良方将来也好赎前半生之罪!”见文天祥问得坦诚李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行军打仗的事情他干够了就像他自己总结的那样半辈子烧杀抢掠只曾破坏不曾建设。如果不能领着自己的族人驰骋疆场他情愿下半生去作个地方官通过为百姓谋福偿还自己前半生犯下的罪孽。 这个答案倒出乎文天祥的意料了他没想到戎马半生的李谅的理想居然是去造福一方楞了楞大笑着回答:“李将军若真有此意倒可以去大宋政务学院。只不过那里的学风严谨了些将军想顺利毕业恐怕要下番苦功夫1” “李某愿意去做个蒙童从三字经学起!”李谅非常诚恳地说道。 “就如将军所愿!”文天祥笑着答应把目光慢慢转向元继祖。 一直在旁边为朋友祝福的元继祖迎上文天祥的目光低声问:“如果元某欲回祁连山下收拢族人效垂相百丈岭之举。垂相可否答应可否施以援手?” “文某愿鼎立相助!”文天祥心中一喜微笑着承诺。 第五章 风暴 (五 下) “好慷慨的垂相大人!”元继祖、李谅等人刚一离开监察院正卿刘子俊立刻黑着脸抗议道。他负责大宋内务安全对官员的非正常举动向来敏感而元、李等人今天的作为在他眼里显然是有备而来抱着长久打算的。 “民章此言差矣这是第一支阵前起义的探马赤军接下来随着破虏军日渐强大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慕名而来。所以垂相如此行事己算苛刻。毕竟我等散了人家的兵也没给人留任何封爵!”陈龙复在一旁笑着替文天祥辩解。在大都督核心人物中他和杜规都属于宽容派做事情讲究替其他人考虑一二不把自己一方的好处占尽。这与他名儒出身半生受尽忠恕之道的熏陶不无关系。 户部主事杜规也主张对元、李等人宽容但他考虑问题的角度却不在待人之道上。在他看来做生意就得有赔有赚。只要打算长期合作互相之间就得有个让步。除非是一锤子买卖才一次把人逼到绝境中去。 “他们试图将大都督府好处学全这点我倒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如此轻松地放弃了兵权在垂相大人说起时那个元将军和李将军连犹豫都没犹豫!”揉了揉又胖出一号的宽脸杜规笑着点评。 “还用要那些兵么光将校就足够了。从上万户到百夫长近百号人钻到咱腹地里两成*人学政务、两成*人学军事、两成*人学器械制造等技巧二成*人入军队摔打。还有二成*人跟着元继祖回祁连山下联络族人。待把大都督府的长处短处琢磨了个透彻众人一并辞行从大都督到六部官员都是现成的!”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对文天祥的过分宽容也有些不满。 他是坚决主张将探马赤军诸将以虚职束缚住并严格监控其一言一行的。负责敌情工作工作多年防患于未然思维在他头脑里己经成为定式。 “民章、子敬何必如此心急?”文天祥看着刘子俊等人气鼓鼓的样子笑了笑很自信地解释“我倒不怕他们学就是怕他们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元继祖将军打着什么算盘我也明白但学成之后他的人会不会还想返回祁连山下去依我之见事实未必尽如其所愿啊!” +垂相之言有理!”几个年青的幕僚为文天祥的回答击节叫好。他们出身于科举当初抱着很深的抵触情绪前来了解新政慢慢地却越来越现新政的好处。虽然现在大都督府的举措仍然有很多地方让他们不满意可如果谁要是提出恢复大宋当年之制他们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新政的侵蚀力量如此巨大大都督府待人的态度又如此包容。以己度人年青的幕僚们也不认为学成之后的党项豪杰还愿意回祁连山下去从头再来。 “等他们在祁连山下如我等在邵武一般重建了大夏国我看届时你等有何话说!”刘子俊向几个后学新进横了一眼悻然道。 “如果祁连山下能出现一个大夏国恐怕更难受的是忽必烈而不是我等!”几个年青人头脑反应很快言辞也足够犀利。 刘子俊哑然。大都督府议事以文天祥带头讲究各抒己见。几年来决策圈享受着这条政策的好处也承受着其代价。好处决策失误的可能被降低到最小代价却是一些“老人” 的权威丧失。在文天祥的刻意培养下不断有后起之秀进入决策层也不断有新秀在挑战着“老人们丁的权力基础。 “初生犊儿不怕虎!”陈子敬摇了摇头笑着呵斥。 不同年龄背景的幕僚们议论纷纷大都督府不因言而废人他们也愿意公开表自己的建议。这种热闹的景象让文天祥感到很欣慰有时候他不知不觉间就会把现在的年青人和自己当年意气风的样子相比较有时候他会设想一下如果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周围的人是否能把自己这几年努力建立的制度维持下去。 应该可以吧毕竟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新政的好处。他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也更惬意地享受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环境。 “好了既然己经答应了人家就别中途反悔。免得被天下英雄笑咱小家子气!不是还有你的监察院和子敬的谍报司呢么?你们二人负责堵缺陷其他人负责掘对大都督府最有利一面。大伙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看大伙争论了有一会儿各方意见依然无法统一文天祥笑着活稀泥。 “倒也是大夏国立国还是很遥远的事情。眼下更要紧的是如何应对江南战局1”陈跟着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了当前战事上。“根据细作回报雷州一带过江的蒙古军己经转向鄂州。而在薪阳口偷偷过江的伯颜大军占领了兴国、永兴一带。此外利州、夔州两路的探马赤军和新附军也大规模向鄂州集结。成都府和憧州两路去年大熟粮船顺着水路而下五日内可到江陵。在淮南的元军也改变了战术不再尾随追击陈吊眼而是与各地新附军勾结起来依靠堡垒和沟渠一步步把陈部向北逼。谍报司综合各路送来的情报分析伯颜近期之内会有大动作!” “到参谋室去让曾子矩给推演一下伯颜想干什么!”文天祥收起笑容正色道。 有资格参加军事决策的官员和幕僚们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了大都督的身后。可以轻松一下的时间总是短暂刚刚从歼灭达春的兴奋中平静下来紧接着大伙又得面对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几个负责物资供应的幕僚叹着气摇头大伙又有为难事情做了。大都督府一年来四处出击地盘抢了不少府库却日渐空虚。文垂相又不肯加税战事再这样持续下去破虏军的补给肯定会出现问题。 别摇头比摇头摇头摇不出钱财来。有摇头的功夫不如想办法从别处多弄一些。 给李祥和陈复宋封信告诉他们如果再弄不来粮食大都督府就揭不开锅了!”杜规笑嘻嘻的命令。 负责物资调度的官员们纷纷忙碌起来都是邵武书院自己培养出来的年青人动作很规范也很麻利。随着他们对政务的日渐熟悉杜规的日子越来越轻松。如今他己经不必事事亲力而为从中指点一下就足够把事情干好。 “咱们穷日子不好过老忽的日子更穷。区别咱们再穷不会穷了百姓老忽那边再穷不会穷了当官的………”杜规一边说着笑话一边走向作战参谋室。 他有一条妙计要献给文天祥成功的把握不大但绝对值得试一试。并且这条计策北方看不出来也绝对没办法破解。 作战参谋室曾寰早把一张巨大的地图挂在了墙上。军校毕业的高级参谋人员忙忙碌碌将谍报司整理出来的情报逐一标在了地图相应位置。粗看上去沿着整个长江北岸都有代表着北元的黑旗在移动。这些黑色旗帜过江后在鄂州汇聚成一片饥饿的狼群般俯视着东南万里河山。 “伯颜用兵一贯喜欢以静制动。不则己一势若风雷。据北面送来的情报在草原上他就以此计打垮了海都。前五个月一直固守和林不出待海都等人松懈则亲率大军击其中路。打得海都落荒而逃十万大军回去不到七百!”曾寰面目凝重地向大家解释。 与对付达春、索都等人不同这次作战参谋部门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伯颜带的人马几乎全是蒙古军队伍中不会再出现武忠、张直这样一边打仗一边把情报部署全部透漏给破虏军的高级将领。各路元军之间也不会出现保存实力互相车皮的行为战士都是蒙古人主帅又是一国宰执声望、能力极高。 可以说这是破虏军成立以来最严峻的一场考验也是重新站起来的大宋和北元之间一场倾尽全力的对决。胜则生败则亡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关键是弄清楚伯颜要干什么战略上他的部署很清晰。战术上的动作却非常模糊!”文天祥点点头思考着说道。 虽然有了专门的谍报司并且有完整相对完整情报收集体系但大都督府指挥起来依然随时为敌方信息的不完整而头疼。“要是有报机就好了!”有时候文天祥忍不住奢侈地想。有了文忠记忆中的那种千里瞬间传信的神物他就可以随时调整战略布置甚至派水师和教导旅去封锁整个长江切断伯颜后路。但现在科学院连基本的蒸汽动力还没弄明白更甭说电力开、储存、应用这些文忠记忆里都很模糊的东西了。所以大都督府众人只能面对这种信息不充足的情况。而这种情况造成的后果是在伯颜大军在某处渡江几天后情报才能让江南西路的细作收集到。待把情报送到福州北元兵马早过完了。 “末将失职请大人责罚!”陈子敬以为大都督对他的工作不满歉意地回答。 “不是你的责任谍报司能做到这一步己经不容易!”文天祥信手将陈子敬拉过来指着地图说道:“再加派些人手去鄂州混杂在逃难的百姓间。有情报优先送给凤叔让他随机应变1” “是!”陈子敬大声答应着心中又犯了难。蒙古军名声赫赫大军所过之处能跑的人全跑了。眼下鄂州几乎是座兵营哪里有百姓肯向那个地方逃。正犹豫的时候听见文天祥补充道:“伯颜与其他蒙古将领不同他的兵马军纪很严格很少去骚扰百姓。当年我被他强行扣在军中的时候常跟他辩论大宋国运是否完结。那时观点虽然可笑但可以看出来他汉学修养很深也很懂得如何争取民心!” “我试一下从各地给蒙古军运粮队伍中安排些人手!”陈子敬低声应道。 “给邹都督下一道令两江参与围攻达春的各路民军先别忙着转为警备队民军向江南西路集结在各条要道上修筑水泥堡垒!”文天祥想了想又出一道命令。 江南西路的山川众多与荆湖南、北两路交界处分别有罗霄山脉慕阜山脉除了临江一角可供骑兵大规模调动的道路不多。如果在关键路口用水泥快修筑要塞元军的动作就会迟缓很多战马的机动优势就不再那么明显。 “是!”曾寰答应一声快将文天祥的命令细化、安排下去。从士兵战斗能力来看如今的破虏军士兵与蒙古武士之间相差不大破虏军在武器上还占有优势。但老兵数量上看破虏军的劣势就很明显了。邹汉和张唐摩下的第一师刚刚打完一场恶战还没来得及修整补充。陈吊眼和李兴摩下的第二师有一半在江北一边要留在两浙整理、弹压地方让这块号称鱼米之乡的土地尽快恢复火力。如今大都督府摩下唯一建制完整、战斗力亦可一提的就是第三师但他们还要守着广南东、西两路随时准备应对云南和荆湖两个方向的进攻。 有人曾经提出过从许夫人摩下的警备军抽调一部分兵马出来组建第四师的设想但邵武军校和指挥学院这两家提供低、高级军官的地方短时间却培养不出那么多将领来大都督府的新式军械供应和粮草供给也跟不上。 综合这种情况与伯颜交战初期采取守势己经是必然。只是对于擅长捕捉战机的伯颜来说防守无疑是最拙劣的对策。 “把起义的新附军兵马挑拣、整编为三个标不能和不愿继续留在军中的按破虏军标准两年馆银准他们回家。留下来的给肖鸣哲和杨晓荣送去做预备队。至于怎么训练新兵怎么把这些新附军弟兄变成主力请肖、杨两位自行安排!” “啊!”大伙都被文天祥的命令吓了一跳。起义的新附军是碗热汤谁都难以消化下。 几个主要将领文天祥都己经见过张直和孔威两个愿意留在军中己经同摩下有意从军的将领去邵武指挥学院和军校培训。而起义最大功臣武忠却执意要弃军从商文天祥留也留不住只好以大都督的名义给了他三万枚银币做资金由他去了。将领们走了以后留下的无主士兵有三万多这些士兵训练程度和单兵作战能力比民军略高但战斗意志却连民军都不如。民军擅长打顺风仗败了则手足无措。新附军士兵们一旦打了败仗往往成群结队的投降根本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文天祥知道大伙看不起新附军在他心底对只会欺压百姓的兵痞们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想想文忠那个时代土匪、伪军被八路整训几个月照样可以悍不畏死破虏军目前的形势无疑比文忠那个时代好得多至少有了一个大后方可供新兵训练。从任何角度上讲消化新附军的工作应该提到日程上来。否则将来大批汉军被破虏军俘虏总不能像对待双手沾满鲜血的蒙古武士那样送到山里挖媒吧。况且当年破虏军刚刚起家时也是融合了大批新附军才形成了一定规模。 “咱们这里多少人是当过新附军的现在不一样跟勒子硬撼么?肖鸣哲和杨晓荣老跟我抱怨他们摩下兵少地盘大。现在给他送兵过去他们还会挑肥拣瘦不成!”文天祥幽默地总结了一句继续命令道:“给第三师下令新兵送到后一边训练一边作战。让肖、杨两位寻找机会向北挤压别让伯颜太轻松地实施他的战略目的1” 众人都笑了起来以第三师在侧面施压是一个分散伯颜注意力的办法。三万多新附军到达广南西路后与当地破虏军结合起来就有近五万兵马摆在夔州和荆南两路边上。如果伯颜有意大举突入江南西路必须得考虑一下夔州和荆南的安全。毕竟在荆湖南路的塞因德齐己经被杨晓荣打成了惊弓之鸟见到杨字战旗连城门都不敢出。 “怕是伯颜不会上当如果我是蒙古军统帅此刻重兵压在鄂州可以根本不理会广南西路的肖将军和杨将军。一边寻找最佳机会与邹将军决战一边以小股骑兵分散突击进入江南西路进行破坏。遇到民军则击之遇到大队破虏军则避之。就像狼群攻击猎物一般先放尽了对手的血!”被曾寰一手提拔起来的参谋新锐宋清浊沉声说道。 几个和他一同自指挥学院毕业的年青参谋快在沙盘前布起阵势一方以黑旗代表元军一方以红旗代表破虏军黄旗代表民军“厮杀”起来片刻之间刚刚光复的江南西路就一片狼藉。 蒙古军名声很差所以可以根本不在乎名声凭借优势的机动能力绕过宋军防线四处破坏四处杀人放火。而破虏军有限的兵力无法分散处处被动。虽然有新修的要塞保护代表民军的黄色角旗亦很快被清理出沙盘之外。 围观的众人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放血战术。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的意义就在于此。当年处于劣势的蒙古人就是凭借此招吃掉了比自己强大数倍的金国如今他们又冲着刚刚站起的大宋扑了过来。 “我建议将陈吊眼将军撤回两浙从第二师抽调一部分人马进去江西!”张元看出了文天祥无奈上前建议。目前大都督府所做的应对都以牵制迟滞为主。而伯颜是百战名将如果他刻意求战双方难免要在江南西路来一场硬仗。 他是出了名的擅长防御当年邵武一战曾经以几百人拖住了王积翁的两万大军。在那之后他进入兴宋军辅佐许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数年来沉沉稳稳也从没有过一次失手的记录。所以此言一出立刻博得一片附和之声连参谋长曾寰都将目光看向文天祥期待他能考虑这个建议。 “陈举将军不能撤王师北渡后天下无数人都在看着!”陈龙复摇摇头说道。声音虽然低语调却强硬得不容置疑。“况且还有很多有心人在咱们背后等着等着。……” 他说不下去了也不愿意说是谁。 众人一片默然。 单纯从军事角度上讲陈吊眼仓卒北上的目的是防止元军大举进攻两浙把战火烧到敌军占领区域。如今伯颜人马大部分己经过江陈吊眼当初的战略目标己经完成随时可以南撤。 但胜负之机不光在战场之间。 大都督府当年与皇室在临时约法中约定在光复大宋故土之后召开约法大会商讨国是。在很多人眼里的理解就是光复故土之日即垂相还政与皇上之时。凭此妥协条款才避免了皇室与大都督府进一步决裂的可能。如果此时把陈吊眼撤回来在一些人挑剔的目光里即意味这大都督府永远不愿意光复旧土。不但会让天下豪杰寒心还会刺激得保皇人士蠢蠢欲动。 背后的破坏永远比正面的敌人可怕因为你不知道身后时候就处于危险之中。况且此刻大都督府内部亦不是铁板一块。 随着控制地域的快膨胀大都督的行政机构也越来越庞大。由于各自的职责范围和做事风格差异官员们之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小***。还有一些后起的利益阶层也努力在决策圈寻找着自己的代言人。这些都是一个政权内部难免出现了情况凭着在官场中十几年的治政经验文天祥、陈龙复等人小心地维护着大都督府内部的平衡。虽然很多时候这些工作让他们心里感到非常疲惫。 文天祥知道一个可以让所有人用一个声音说话的办法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勇气去尝试。 那是来自文忠记忆深处的妙计千年来儒家治国者用过数百年后也有无数打着各种旗号的人尝试过。 有着两份不同记忆的文天祥知道这个办法代价太大不到万不得以他想都不愿意去。 第五章 风暴 (六) 作战参谋室内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文天祥。 如果文天祥为了不与守旧力量冲突为了给大都督府塑造一个忠义的光辉形象就让陈吊眼和他摩下那七千弟兄们去送死所有破虏军将士都会感到心寒。可如果文天祥因为北伐遇到危险就把陈部撤回江南来全天下的英雄都会感到齿冷。 “命令北伐先遣旅向东移动沿着海边的盐城、楚州向北进入山东东路如果元军依旧采用封锁战术的话就沿海岸边继续向北一直杀到海州(连云港对岸)!让黄水洋商团的张宣弟兄们沿海接应那是他们的老巢地形他们最熟悉。”文天祥看了看地图沉声命令。(酒徒注:宋代盐城、海州、日照都在海边。连云港还是孤岛) 闻此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这也许是一个最妥善的解决办法大都督府没有更多的兵力派到两淮去支援陈部但如果陈部总是沿海岸行动大都督府凭借水师优势在沿海任意寻找登6点将陈部接回来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必须保证陈吊眼的补给线否则北伐先遣旅就会重蹈文忠记忆里那个太平军悍将林凤祥的覆辙。文天祥知道自己在战略和战术层面都与伯颜不在一个档次上但凭借跟随文忠记忆而来的数百年记忆他想到了一个既能让陈吊眼安全返回亦能让北元君臣手忙脚乱的办法。 “命令杜浒放弃对雷州口一带江面的封锁水师全部东撤在建康补给后迅北上直扑登州。把东海岛(连云港)拿下来在那里接应陈吊眼将军。如有可能二人合兵一处进攻登州、宁海!”文天祥俯身在地图上继续命令。 参谋们将代表破虏军的红旗顺着文天祥的命令插向登州众人的眼前顿时一亮。登州和宁海处于山东东路的角上三面靠海只要守住东北一面元军就无法夺回。更关键一点是登州俯览渤海湾距离辽东的复州和大都附近的直沽口都不远。如果破虏军如期完成这个战略动作忽必烈和真金父子两个的安全就都要受到威胁。纵使不能逼得伯颜北退也能让忽必烈重夺登州之前不敢倾力南下! “只是陈吊眼将军兵力太少!”有参谋小声提醒。 “山东的红袄军残部一直在四处游走无固定之所安身。末将建议让陈将军将打下来的地盘和缴获的兵器交给红袄军一部分。……”参谋长曾寰大声补充。 “可以你立刻招手安排i”文天祥兴奋地答应。 如果把山东和红袄军和太行山内的八字军武装起来就等于给北元心窝里捅上了一刀。 太行山绵延数百里从山东东西两路、河东南北两路(今河南、山西)一直通到河北东西两路。北元己经失去了两浙这个重要的粮食产地如果再乱了太行山附近六州恐怕明年忽必烈的百万大军就得靠喝西北风过活。 ii鞋子想放咱们的血咱们捅它两刀看谁的血先放干净!”参谋宋清浊笑着点评。作战参谋室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几个年青的参谋人员笑呵呵地推演起陈吊眼部沿海北上可能遇到的风险和解决办法越推觉得后面的道路越宽阔。 “我认为伯颜更多想得是与咱们伺机决战而不是拼消耗。他是大元垂相眼界比普通蒙古将领要高很多。”参谋曾寰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 “如今我大宋国力日渐恢复北元国力日渐衰退。互相拼消耗的话时间越长对我大宋越有利。他采用破坏战术之能破坏江南西路而我大宋目前财赋重地不在江西。况且垂相这招黑虎掏心战术一使北方大乱伯颜即便最初目标不是决战也不得不与我等一战定输赢了。” “所以陈吊眼将军的攻势只能算作奇招真正决战场所还是在江南西路具体的说在吉、赣二州!”曾寰用笔在江南西路腹地虚画了一个***把吉州、太和、兴国、赣州等地包了进去。“从地图上看这一带几乎是整个江南的心脏。驻扎一支大军在此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可动攻击气氛再度凝重当大伙把目光从外围收回放在主战场上时不得不承认无论陈吊眼在山东打得多热闹第一师面对伯颜摩下近二十万大军的压力丝毫未减。这是目前大元和大宋的国力差别的真实写照大宋在不同的战场上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都不足威胁到北元生存安全。而北元只要取得一场大胜就足以让大宋万劫不复。 “如果我是伯颜会尽力把战场放在吉州。赣州距离福建、广南东西两路太近咱们的援军随时可以接应。而放在吉州甚至在向北偏一些双方的补给线几乎就一样长!”参谋宋清浊又自告奋勇地扮演起了反面角色推算着伯颜的最佳出兵路线。 几个参谋尝试着推演了一下大体认可了他的判断。判断伯颜的战略目的不难目前最困难的是判断伯颜起进攻的时间以破虏军目前的实力和战斗能力根本没有主动向鄂州进攻的可能。伯颜只要一天按兵不动十几万蒙古军就一天像利剑般悬在大伙的头顶上。 “伯颜在等待机会等咱们的破绽。也许是用兵上的也许是其他方面1”文天祥再次看了看宋清浊和曾寰等人的推算结果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龙复、刘子俊等人相视苦笑。他们难得意见能统一到一起。在他们眼里大都督府目前的疏漏太多了前一阶段快扩张的恶果己经开始显现。军队编制混乱、士兵训练程度下降、物资供应不足小皇帝在身后不安分无论从哪一块下手敌人都能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大元的疏漏恐怕不比咱们小既然伯颜想寻找机会么咱们就先想办法捅他让他等不及时机成熟就不得不抢先动手1”就在众人觉得为难的时候杜规眯缝着小眼睛走到了众人面前。 军务方面本来他不该插手。但这种战前会议负责补给供应的户部却有列席的资格。 听了杜规的话众人都是一愣参谋长曾寰想了想率先问道:“杜大人有什么办法不妨直说大伙一同参考说不定能找出一个破敌之策来!” “打仗的事情呢咱不懂。但这好比做买卖他成心漫天要价咱也得着地还钱是不是。既然诸位大人认为伯颜打得如意算盘是找寻咱们的破绽。咱们就先给他来一家伙让他的自顾不暇。所以呢我的办法就是让忽必烈的朝廷先乱起来伯颜的屁股着了火心里肯定也跟着犯迷糊了!”杜规笑呵呵的说道。他天生一幅笑模样喜悦中透着镇定仿佛举手之间就可以退去几十万大军般。 大伙都被他绕糊涂了与大宋相比北元的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有一个大局观极强残暴但英明雄武的领军人物忽必烈。而大宋方面皇室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拖大伙后腿。如果杜规真的能让忽必烈在关键时刻犯下错误那么无论伯颜如何出奇招双方在沙场之外都算战了个平手。 “子矩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文天祥以鼓励的口吻问道。 “其实也简单咱们手里不是有很多交钞么把几千万贯用各种办法在大都附近散出去。然后让忽必烈知道卢世荣一直在贪污他的钱我想忽必烈再英明也受不了交钞如纸的窘迫!”杜规慢吞吞地说出了一个妙计。 在破虏军起家之初为了获得物资给养曾伪造了很多大元交钞。后来因交钞的过分贬值南方民间拒绝接受所以慢慢减少了其使用范围。如今在北方特别是大都附近忽必烈朝廷依然用强力维持着交钞的通行。但其面值己经贬了三十余倍为了维持北方朝廷的开支掌管户部卢世荣等人甚至印了百贯、五百贯面值的巨钞来掠夺民间财富。 如果此刻突然有几千万计算的交钞出现在大都附近百姓手中即便不懂得度支之术众参谋也知道北元朝廷立刻要陷入交钞如纸的a尬境地。忽必烈君臣没了钱花自然会责怪掌管户部的卢世荣而卢世荣是汉臣叶李亲自推荐接替阿合马的“能员”很多蒙古系和色目系大臣包括太子真金等人都看他不顺眼。届时只要有人把卢世荣贪污的证据送到几个以“清廉著称”的蒙古大臣手里汉系、蒙古系和色目系诸臣肯定又会借机开始新一轮倾轧。 “立刻把封存的所有交钞交给盐帮运到北方。通知科学院抓紧时间再造一批面值以一贯、两贯为主。子敬你通知北方情报统领围绕这个计划展开行动!”文天祥果断地命令道。 攻城掠地是元军所长但经济世务却是大都督府的强项。战争的胜负未必只取决与疆场既然伯颜有心寻大都督府的破绽大都督府何必不先北元君臣手忙脚乱一番? 半个时辰后领到任务的参谋们6续离开分头去细化各项任务。文天祥、刘子俊、陈子敬、陈龙复等几个大都督府的核心人物相跟着走出来到文天祥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内 “我认为伯颜打着让咱大宋内乱的主意!”刘子俊看了看众人从贴身衣袋中拿出了一份重要情报。“据监察院的眼线汇报万岁最近接着裁减皇宫用度为名把苗春将军派给他的侍卫大部分退给了教导旅。余下的十几个也派到了宫墙外围担任护卫不再准许靠近他的书房、寝宫等重要场所!” “万岁长大了!”陈龙复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是他一直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聪明的赵帚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现眼下的皇帝和历代先皇在权力上的差距。作为一个自幼被大臣们寄以厚望的“明君”他不可能会忍受大权旁落的情况。 “万岁长大了可有人快六十岁了还是没长大。吃了多少次亏还把国家的期望寄托在小孩子身上!”刘子俊冷笑了几声又拿出另一份情报来。 礼部尚书陈宜中最近动作频繁打着替皇帝安抚地方的名义几乎拜访了所有当年从崖山上一块撤离的旧臣。刘子俊拿到的名单上6秀夫、邓光荐、卓可等几个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大臣赫然在列。 在名单的最下一行还有几个文天祥从没见过的人物。刘子俊用红笔在他们的名字下重重地画了一条横线。 “这几个是何方神圣?”文天祥指着红线问。 “唐影和乐清扬两师徒俱是内臣。唐影在崖山撤退时和十几个内臣携带了一批财物乘小船逃走水上迷失航向去了硫球后来凭着那笔资金坐起了航运生意。最近才回泉州捐献了十万两白银给内宫。乐清扬是陛下的贴身太监负责伺候饮食起居。据细作观察此人与陈宜中来往极其密切。” “还有这个郑虎臣是当年击杀贾似道于流放路上的官差在民间素有侠义之名。这个吴宇林是一家报纸的主笔专门给大都督府挑刺的。在他笔下大人是今之曹孟德!”刘子俊指着最后边几个人名冷冷地地说道。 监察司没有逮捕人的权力否则以他的脾性早把这些人扔到邵武矿井里挖泥炭去了“最近民间流传说大人有九五之相。而谍报司顺藤摸瓜居然现此言最早是从龙虎山那帮道士口里传出来的!”陈子敬跟着又补充了一条新情报。 “龙虎山那伙装神弄鬼的家伙早被咱们得罪透了依我之见恐怕他们没安什么好心!”陈龙复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在幼帝急于夺回权柄的时机龙虎山突然造出这么一个谣来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火上浇油。 “会不会伯颜派龙虎山这样做而皇上会不会……”曾寰迟疑地问了半句话剩下的一半他己经不用说了所有人都能明白其中意思。 “他***!”陈子敬低声骂了一句挥拳砸在名单上。自从第一次赣州会战失败后他对大宋官家就彻底绝了望。如果此刻文天祥命令他带人把赵畏和陈宜中等人全部抓起来他绝不会犹豫地接受这个命令。 “皇上很聪明他不会笨到去勾结蒙古人。”文天祥轻轻地摇摇头否决了众人的推测。虽然受到文忠的影响很大内心深处他依然牢牢地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限。 赵帚是个聪明的皇帝有6秀夫、邓光荐这样的老师教导他不会笨到与伯颜去勾结。 但陈宜中呢?那些一直视新政为寇仇的老臣、老儒们呢?他们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出卖一个国家? “大都督不若。……”曾寰试探着说道。才说了一半他的话被文天祥用手势给打断了文天祥知道大伙是什么意思以大都督府目前的威望和实力的确可以顺水推舟代宋自立。这恐怕是很多武将、文臣都期待的事情。明知道十拿九稳的情况下谁不期望自己有拥立之功?开国功臣的荣耀和功绩足够一个家族几代人去分享! 可当了皇帝之后呢?约法大会还保留不保留?费尽数人心思创立的各项制度还保留不保留??在大都督位置上文天祥愿意效仿文忠记忆中那些模式去限制皇权。但一旦坐上了赵a的位置文天祥不敢保证自己依然愿意把自己关进制度的牢笼里。 “陛下很聪明他应该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想了许久文天祥以小得无法再小得声音说道。这一刻他的脸色很白额头上带着汗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般a弱。 回答他的是刘子俊的冷笑“陛下的确很聪明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可其他人却未必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垂相不过一晋鄙尔眼下想做信陵君的人有的是!” 刹那间文天祥感到天旋地转。 如果凭着刘子俊这份情报就断然采取行动显然无法让天下人信服。但拖延不决谁也推测不出下一步陈宜中等人要怎么走。对大都督府众人来说他们尊重一手缔造的约法和制度。对于凡事讲究权谋的人而言约法和制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尔! 眼下决战当前大宋内部不能出一点动荡。无论是大都督府主动出击彻底清洗了保皇派力量。还是陈宜中等人主动难攻击了大都督府恐怕都是伯颜最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他最佳出手机会! 伯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刹那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书房内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陈龙复挺了挺腰现自己的脊背己经被汗水浸透了。世间最令人紧张的事情不是你觉身处阴谋之中而是觉了自己身处阴谋之中却无法破解敌人的阴谋。 几分钟后文天祥长长地叹了口气。 短短几分钟对于刘子俊、陈龙复等人而言却像数百年一样长。 第五章 风暴 (七 上) 草原上星大如斗。 半圆型的星空下弥望的是黑毡搭就的营帐。连绵十数里的兵营***闪烁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座金色的大帐。金色的大帐前高高挑着一杆羊毛大蠢。夜风吹过血迹斑斑的羊毛大z舒舒卷卷就像一头时刻准备俯冲的金雕正在挥舞着那双巨大的羽翼。 金帐内的气氛很热闹数十名文武大臣席地而座一边吃着鲜嫩的烤羊肉一边喝着西域运来的葡萄酒。牛油大蜡的照耀下珍贵的葡萄酒呈献血一般的颜色像极了武将征衣上的污痕。 “来干了这碗庆祝咱们终于灭了乃颜为陛下平定了辽东!”左侧稍靠外的坐位上一个看上去像汉人模样的将领站起来冲着自己临近的同伴倡议。他的恺甲破了很多处肩膀、后背有多个地方还带着大块的血斑湿湿的看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从他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呼喝劝酒时反而刻意地让烛光照在那些血斑上借以炫耀自己的勇武。 “干要不是德厚哥带人爬上城墙从里边打开了城门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坐在血甲将军下的年青人显然是他的同族一边站起来喝酒一边替自己的本家炫耀战功。 “是啊今日之战史将军功不可没啊!”稍远的坐位几名身穿探马赤军服色的将领举起酒碗大声响应道。 他们平素与正在自吹自擂的史德厚等人并不相熟此时凑过来说话无非是想互相吹捧免得在将来论功行赏时功绩全部被高级将领们吞没掉。 花花轿子人抬人史德厚久在军中深谙其中三味。立刻让女奴将酒碗倒满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哪里哪里耶律将军今天让小弟大开眼界要不是你率领族人及时冲了进来信奉十字教的小子说不定还会反扑那样我这里就吃力了!” “为陛下效命么怎能不尽全力!”探马赤军千户耶律光故作谦虚。 “德厚你喝得太多了!”左排坐位上一个身穿白袍文职打扮的人捧着酒碗走下俯身在史德厚的耳边说道。 “啊?”正与探马赤军将领互相吹捧的史德厚楞了一下回头看见自己本家叔叔史天泽的胞弟史天沫脸色铁青赶紧倒退着向自己的坐位处跌。边晃荡边醉mm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我醉欲眠君且去………” “能有今日之盛事全赖陛下决策英明果断垂相呼涂特穆尔大人调度有方让我等一同举杯敬陛下祝陛下早日一统如画江山!”史天沐转身向北捧着酒碗大声喊。 “祝陛下早日一统如画江山!”几十名汉系、色目系文武站起来齐声道。 “好了好了肤有什么功劳还不是全赖将士们用命么?天沐回去坐咱们君臣今晚没那么多规矩!”忽必烈一手抱着刚抢来的不知是谁家的女儿一手举着酒碗说道。花白的胡子在女孩满是泪痕的粉脸上飘来荡去就像一头吃草的老山羊努力寻找着春天的气息“谢陛下!”史天沐躬身施礼退回了本座。金帐里气氛一下子更加热闹探马赤军武士、汉军将领互相敬着酒吹捧着对方的武功寻找着替自己脸卜贴金的机会。 忽必烈很喜欢史天沐刚才总结的那几句话但他知道打了胜仗就必须让武将们泄一下所以对满帐的咱吹自擂言辞也不太在意。怀中的女孩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对于己经筋骨不再强壮的忽必烈来说这种惊惶的模样恰好能勾起他征服的**。 忽必烈感到有点热伸手扯开了羊绒披风的系带不待女奴们上来服侍自己胡乱团了一把将披风扔到了座位外。 山羊绒以温暖精细而闻名不足三两重的猩红披风在半空中飘起来转了半个圈落到了靠右侧的座位前。几个探马赤军将领立刻跳出座位抓向了羊绒披风的一角。 探马赤军中万户李定北反应最快第一个将羊绒披风抢到手。炫耀地在半空中挥舞了几圈半跪下大喊:“谢陛下赐袍!” “滚想要你就拿走别婆婆妈妈!”忽必烈笑着骂了一句。 李定北将羊绒披风系好捧了酒碗醉熏熏地唱道:“我是大汗的雄鹰我是大汗的猎犬。我为大海征服最肥沃的草场我为大汗献上最漂亮的新娘。……” “李将军草场我们看到了。你拿了大汗的赏赐给大汗的新娘在哪里?”有将领在人群中起哄。 “这!”李定北被问住了。他刚才唱的歌是蒙古军中流行的短调歌词源自当年成吉思汗摩下四狗之一神箭哲别之手。几十年来大伙都这么唱从来没有人深究过其中含义。 “对啊新娘呢李定北你抢来的新娘在哪。是不是瞒着大汗绑在了自己的帐篷里!”众人见李定北受窘一齐哄道。 “胡说今天我打了一天仗哪顾上抢女人。十字庙里倒是看见几个披着黑衣的娘们当时杀得顺手全砍死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为大汗抢来全草原最美的处*女!”李定北连连赌咒誓唯恐其他人找借口把忽必烈的披风抢了去。 武将们哄堂大笑一边奚落着李定北一边历数着北征以来所攻破的城池、屠灭的部落当中哪个部族的财产最多哪个部族的女人最辣哪个部族的牛羊最肥哪个部族剩下的人口最少杀戮和劫掠是草原上永恒的话题。 “嗯!咳、咳、咳咳”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好像酒喝呛了用力咳嗽了几声。热闹如沸油般的金帐里他的咳嗽声显得特别刺耳。 呼和奥拉、也必图等几个蒙古族万户铁青着脸坐在伊实特穆尔身边面前酒碗满着几乎碰都没碰。摆在他们面前的羊脊背也冷了亮银色的小刀插在羊肉最外层显得特别醒目忽必烈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停止了在少女身上的探索。金帐内有股不和谐的气息以蒙古系官员为中心慢慢扩散把热闹的气氛一点点破坏。 “今天是我军大喜之日请陛下干了此杯。臣等祝陛下威甲海内德被万里!”叶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忽必烈身前躬身敬酒。 威甲海内德被苍生。联是全天下的主人不跟没良心的人一般见识。忽必烈笑着想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他明白叶李的意思不希望在庆功宴上惩处伊实特穆尔加深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平定乃颜的战争之所以旷日持久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蒙古军将士们总在关键时刻给乃颜放水令他每每在危急关头平安脱身。如果不是用了董文柄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的良谋;如果不是采纳了叶李的建议让汉军和探马赤军当主力蒙古军做预备队;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准许汉军凭沙场功绩加入蒙古族忽必烈不敢确定今天坐在金帐里庆功的是不是乃颜! “叶中垂说得好联要让全天下的人分享联的恩德做全天下各族的主人。”忽必烈将琉璃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挥手让女奴再次斟满酒碗捧起来对呼图特穆尔吩咐:+a相拿着这杯酒替肤去敬咱蒙古军诸将肤与乃颜同室操戈是为了平息战火让草原早日恢复安定。众将跟在联身后立下的汗马功劳联心里很清楚!” “是!谢陛下隆恩!”呼图特穆尔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替众将先行道了一声谢捧着酒碗走向呼和奥拉、也必图等蒙古系将领。 见忽必烈如此宽宏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将领反而感觉到惭愧了。举起面前酒碗出列与呼图特穆尔相对着干杯然后跪倒把喝空了的铜碗高高举过头顶。 “好汉子!”叶李带头鼓掌称赞。 “好豪爽的汉子!”众人大声响应。 忽必烈挥挥手压住众人的欢呼说道:“联眼里只有肤的鹰犬爪牙和联的敌人没有族群区别。汉人、色目、还有其他诸族中的英雄对肤忠心的可以加入蒙古族他们的子孙可以入怯薛给肤和联的子孙做亲卫。可以入肤的学堂跟着联的大儒们学理学学治国之道。蒙古族中哪怕是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只要他不服从长生天的安排非要与联为敌。联亦不会再把他当成黄金家族的一员当成蒙古的子孙!” “陛下圣明!”各族文武一同站起来应道。 “来喝酒吃肉!”忽必烈笑着举起琉璃盏豪情万丈。 “喝酒吃肉。跟在大汗身后永远有美酒有羊肉!”武将们轰然答应。有人转着***唱道:“我是大汗的雄鹰我是大汗的猎犬。我大汗的战马我是大汗的弯刀。……” 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蒙古族官员汕汕地坐回了原位蒙古人血脉中没有宽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们不能说忽必烈在辽东杀人、屠城的举止做得不对。但想想大战开始以来倒在弓箭和火炮下的几十万蒙古人众人心里还是无法高兴得起来。 都是蒙古人的精华啊一旦草原上的血流尽了凭什么去镇压天下各族?伊实特穆尔郁郁地想。透过冰镇葡萄酒所升起的淡淡白雾他看到一张张充满兴奋的脸。在美酒的作用下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一些武将的衣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痕。 那都是蒙古人的血蒙古人的血大汗带着汉人杀光了辽东的蒙古人杀光了蒙古人! 伊实特穆尔想哭又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眼中有泪在葡萄酒的作用下只觉得头晕晕的仿佛被按浸了一桶热血里无法呼吸亦无法挣扎。 几个亲兵跑进帐篷在呼图特穆尔身边耳语的几句。呼图特穆尔脸上露出几分惊诧之色把头伸向忽必烈。 “把他推进来把洋和尚不他们说的传教士也带进来!”忽必烈扔下酒杯满脸兴奋之色。 亲兵躬身施礼小跑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在众文武惊诧的目光中几个彪形大汗用皮绳牵进了一串男男女女。走最前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蒙古人青黑色的面孔上写满了骄傲。 “爷爷!”忽必烈怀中的蒙古少女跳起来跃向俘虏们。 “哈哈乃颜没想到这头小鹿是你的孙女。联还没临幸他你投不投降投降了肤让你全家衣食无忧!”忽必烈一愣旋即大笑道。 少女试图替俘虏们解开皮索被武士信手一挥远远地跌了出去。乃颜不看自己孙女在别人脚下翻滚的惨状昂笑问:“我被奸贼所卖又不是被你俘虏凭什么投降你?” “是么?”忽必烈丝毫不以乃颜的话为件冷笑着问。 “是谁被我打得丢盔卸甲连战马都换给了别人。我不到十万人马你却了近六十万兵带着汉人来杀蒙古人有何可吹嘘之处!”乃颜冷笑着回骂仿佛此刻是他打胜了忽必烈才是俘虏。 “大胆!”史天沐在旁边痛斥。主辱臣死放任着忽必烈被人讥讽是他作为臣下的失职。刚要寻章摘句数说乃颜的罪状却听见对方问道:“这位是汉人吧。好好的去南方做人不去为什么喜欢给忽必烈当狗呢?” “他们史家的人就希望做狗!”绑在乃颜身后的一个年青蒙古人抢着回答。 史天泽、叶李等人的脸全变成了葡萄酒般颜色几个蒙古族武将小声笑了起来根本不看忽必烈被气得青的脸。 “联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利!”忽必烈摇摇头长叹着说。 亲兵们跑上前从腰间拔出钢刀按在了俘虏们的脖子上。只待忽必烈一声令下就立刻将乃颜的头砍下来给大汗出气。 “先别杀他们把献了乃颜的功臣押到前面来!”忽必烈沉着脸命令。亲兵们一声答应从队伍最后扶起几个身穿黑衣手持十字架的传教士。 “陛下我等受了乃颜胁迫不得不侍奉他。请陛下念我等迷途知返宽恕我等罪孽!”传教士走到忽必烈桌前再次跪倒哭泣着申诉。 “詹姆士这就是你在上帝面前过誓的忠诚么?”乃颜低下头和气但鄙夷地问。他依靠文天祥的支援在临海的地方建了一座大城凭借高大的城墙与忽必烈多对抗了三个月。 城破后带着家人乘坐南方买来的快船出海本以为可以找机会东山再起却没想到被自己信任的主教大人在饭菜中下了蒙*汗*药麻翻作为进身礼物献给了忽必烈。 “我等是上帝虔诚的信徒不愿意再看你假上帝之名为恶!”詹姆士主教变戏法似的换了幅嘴脸冲着乃颜狂吠。 “不要吵!”亲兵用两记耳光结束了这场无聊的争论。乃颜虽然是俘虏但蒙古人素来敬重英雄看不起卖主求荣的家伙。詹姆士对忽必烈奴颜9膝对自己的朋友穷凶极恶的样子激起了大多数蒙古人的反感。 挨了打的詹姆士手握十字架低下了头。他来自遥远的西方本以为依靠乃颜可以在辽东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依甸乐土。却没想到把所有信徒都送上的祭坛。面对忽必烈的兵威他做了主教们常做选择把朋友献出去换取“感化”敌人的机会。 “筐箩在你们西方如何对付不敬上帝的人!”忽必烈皱了皱眉头低声问。 “通常绑在十字架上用火净化他的灵魂!”马可-波罗站起来恭敬地回答。跟在忽必烈身边这么多年他己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威。 “陛下我们愿意主持这个仪式送异端入地狱!”詹姆士带着众传教士们请求。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虔诚的信徒乃颜来说极不公平但为了上帝的福音能在东方继续传播牺牲掉乃颜很值得。大不了在遥远的将来以教会的名义还乃颜一个圣徒的身份。反正在历史上乃颜不是第一个被主教们牺牲掉的“圣徒”。 “乃颜你看这样可好?”忽必烈不理睬詹姆士以跟朋友说话般的语气同乃颜商量。 己经被詹姆士等人表现恶心到不想说话的地步的乃颜点点头向忽必烈表示谢意。 “来人!”忽必烈拍了拍手一群金甲武士随声而入。 “把这些装神弄鬼的洋和尚绑在十字架上施以火刑。n箩你去监刑别让几个小丑损害了所有色目人的名誉!”忽必烈指着詹姆士大声道。 “陛下…”詹姆士楞住了直到被武士拖起来他才明白忽必烈想杀的人是自己无法理解东方逻辑的他立刻大声抗议:“陛下陛下我对你有功你不能这样酬谢有功之人! “用马粪堵了他的嘴!”忽必烈的命令里充满不屑。 武士们加快了脚步不一会金帐里就再听不到詹姆士等人的抗议声。忽必烈走下去亲手解开了乃颜身上的皮索扶着他在自己身边举杯劝道:“你和我俱是黄金家族到头来却在草原上洒满族人的血。如果先祖们在天之灵看见不知道有多伤心。干了此杯你我一笑泯恩仇今后依然血脉相连!” “陛下这句话应该跟阿里不哥去说!”乃颜举起一碗酒抿了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在了地上“借陛下的酒敬替我死去的弟兄他们都是大汗的子孙都死在大汗子孙的刀下!”(请到17k.net支持酒徒支持正版指南录) “当年阿里不哥不仁在先如果我不回军自救就没有今天蒙古人的万里江山!”忽必烈又安排人把乃颜的家眷带到别帐休息然后再次举起酒杯。 “喝了这一杯咱们和解。你替我去劝劝海都、劝劝咱们黄金家族其他兄弟把大汗当年赐给的箭再扎成捆咱蒙古人有力量不自相残杀向南、向西天下有数不尽的牧场!” “天下有数不尽的牧场我却不想做大汗的牧奴。忽必烈我信了上帝那么厚一本经文只记住了一句话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你替我报仇我谢谢你。你杀了我我也不恨你。但你想让我向你屈膝我做不到。人的膝盖一旦直开了就不愿意再跪下去!” 乃颜喝了一杯酒淡淡地回答。 “难道你想让草原继续淌血让蒙古人的精华死尽了你才甘心么?”忽必烈厉声质问。目光依次扫向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扫向呼图特穆尔扫向叶李、史天沐“天下草场大着呢英雄不应该在一个帐篷里拔刀1” 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人期盼地看向乃颜真希望他答应忽必烈就此罢手。 北方还有几个跟着乃颜同时造反的王爷没屈服海都又逃回了西方养伤。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许久与东方不相往来。如果乃颜肯点头肯做忽必烈的和平使者蒙古铁骑就有机会再次洪流般席卷大地。忽必烈说得对天下草场大着呢英雄何必在一个帐篷里拔刀1“刀柄握在你手陛下!”乃颜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喝下去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你把我们当兄弟我们自然也愿意把你当兄弟。如果你把我们当奴仆乃颜只希望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在草原上游荡!” “你不想想你的孩子家人?”有无数文武在旁边看着忽必烈不得不彻底放弃了收复乃颜的心思低声追问。 “他们应该是大汗的子侄吧。大汗想如何处置自己的同族就如何处置吧。乃颜将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乃颜放下酒杯站起来缓步向帐篷外走去。 “你!”忽必烈站起想拉住乃颜。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得不站在了原地。半晌才对着乃颜的背影幽幽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的血流在黄金家族的土地上!” “谢忽必烈兄弟1”乃颜答应着慢慢走出帐篷走入了无尽长夜。 第五章 风暴 (七 下) 接连数日忽必烈的心情都很恺郁。他倒不是后悔自己杀死了乃颜草原的生存法则里向来没有宽容的字眼。乃颜战败忽必烈能像当年成吉思汗处死扎木合一样把他装在马皮袋子里让他不流血而死己经很仁慈任何人无论其是否同情乃颜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上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让忽必烈郁闷的是乃颜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刀柄握在陛下的手里”好像是他忽必烈率先挑起了这场黄金家族之间的自相残杀般。还有那句“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更是狗屁不通!汉人讲究“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蒙古人相信“两个脑袋的苍狼活不长”精通两个民族权谋精髓的忽必烈坚信任何一个民族必须由其精英来领导才能走得更远。至于精英们多吃点儿多占点儿明目张胆向家里抢一点那都是应该的事情毕竟他们的作用远比普通人来得大。 可这“平等”二字却像有毒的蜜糖般吸引着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来送死。北方草原上还有势都儿、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人宁可战死不愿向忽必烈屈膝。南方有成千上万的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和党项人聚集在文天祥的战旗下。 想到这些四处燃起的反抗之火忽必烈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全都是谬种肤是长生天选择的大汗总有一天联会把你们全部踏在脚下让你们知道谁才是对的!” “乒!”楠木桌案应声而倒奏折、公文、茶杯、毛笔稀里哗啦落了满地。 叶李、呼图特穆尔、伊察特穆尔、桑哥等几个伺候忽必烈处理公务的大臣赶紧跑卜前一边帮着女奴们收拾地上的纸笔一边低声下气的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惹陛下这么大的火陛下莫气交给老奴牌们收拾他!” 忽必烈站起身焦躁地众人身边走过。叶李奴颜i*膝的模样让他很不舒服比起当日的乃颜叶李等人的确像掉光了皮毛的赖狗。可乃颜这种人又不肯为自己所用!难道找一个既聪明又品行高洁的帮手就这么难么? 唉!”忽必烈长叹了一声背对着众人问道:“你们说联做错了么?” “什么事情?”呼图特穆尔被问得像一个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从地毯上直起身茫然地反问。 “陛下是一国之主出口成宪怎会犯错!”史天沐最为机灵葡v在地上回答。 皇帝没错误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忽必烈早就料到从汉臣嘴里问不出答案来苦笑了几声吩咐道:“史大夫和叶中垂都回帐休息去吧特穆尔你跟联出去走走。自从北征以来联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草原上的夜空了!” “是臣、奴脾尊旨1”蒙、汉、色目大臣们答应着退了下去。 忽必烈带着呼图特穆尔在几名亲兵的簌拥下走出了金帐。帐外当值的怯薛看见了赶紧调了两个百人队来跟在了忽必烈等人身后。一行人鱼贯出了营门打马向东奔出十余里来到一片无名的草场上。草原上地广人稀又刚刚经历战火四下几乎没有生命的痕迹。耳边只听见远处涛声和风声响成一片抬头看墨蓝色的天空干净如洗大大小小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上就像镶嵌在翡翠上的钻石一样夺目。 “呼图你说联与乃颜之争是联的错么?”忽必烈带住马头低声问。 “乃颜起兵叛乱陛下必须迎战。否则陛下和我等皆要身异处又怎能说是陛下之错呢?”呼图特穆尔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说肤采用董大之计驱使汉人杀蒙古人杀错了么?”忽必烈继续追问这是西方诸汗对他最不满意的地方也是诸汗国不肯向大元继续称臣的借口。每次被人提起来忽必烈都觉得万分委屈。 “如果问全天下谁最不可能背叛大汗董大恐怕是唯一之选!”呼图特穆尔难得清醒一次反应非常迅。 “肤知道董大之忠他想让联做全天下的主人。你呢你的部族好像也在辽东吧!你自己对这事怎么看?”忽必烈回过头来盯着呼图特穆尔的眼睛幽幽地问。 那一刻他不像一个椭万里江山的帝王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兵凶战威特别是同室操戈几乎没有胜负的分别!”呼图特穆尔想了想小心地答道:“陛下臣的部族在咸平附近但臣的部族没有参与叛乱。这些年战火连绵打得草原上很穷。母马在迁徙途中下意两岁大的母羊在秋末都得和老弱病残一块处理掉。如果陛下不早日结束草原上战乱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蒙古人!” 他的措词很巧妙既没说忽必烈纵容汉军对反抗者进行灭族的行为是对的又肯定了平叛战争的正义性。 “嗯!”忽必烈从鼻孔里出一声叹息上上下下打量呼图特穆尔直到把自己的垂相打量得浑身毛才展颜一笑说道:“呼图你现在越来越像汉臣了!” “臣无论如何变对陛下的忠心永不会改!”呼图特穆尔又快回答了一句沉默片刻继续补充道:“臣这几年边做事边琢磨现汉人治理国家的办法的确比咱们有效得多大宋有国三百年内部几乎没有大规模的叛乱!而在草原上……” “可他们也阉割了一个民族整个大宋没有几个血性男儿。联当年听说叶李敢直面批驳贾似道以为他是个有胆识的。结果他不过是一个马屁精只有小聪明没有大见识的脓包蛋!”忽必烈冷笑着插了一句。 董文柄死后虽然以叶李、赵孟扳(赵匡撤十一代孙)、孔株(孔圣人后裔)为的汉臣没少给朝廷出了好主意但从整体上忽必烈对汉系众臣还是很失望。虽然眼下为了平叛不得不借助汉军的力量但一旦草原上战争结束忽必烈绝对不想再重用叶李等人。 “汉人中也有真英雄只是只是不肯为陛下所用而己1”呼图特穆尔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不知道忽必烈听了这句话是否会生气但他觉得自己所说的绝对是事实。 “所以叶李等人都是脓包软蛋也不奇怪1”忽必烈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点着璀璨的夜空说道:“糊涂啊联有时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是该抽你几皮鞭还是该奖赏你。你不用转弯抹角地提醒联联虽然用汉军平叛但这长生天下的每一寸土地还是咱们蒙古人的被忽必烈一下子看穿了心事呼图特穆尔脸色微微有些红。好在星光还没亮到照清楚他脸色的程度汕汕地笑了笑为自己狡辩道:“其实其实臣也不全是i1e毁叶李他们几个。 比起董大比起文天祥叶李等人的确连猪狗都不如!” “真英雄不为联所用奈何?”忽必烈长叹道。乃颜临死之前的从容形象又浮现在他的面前身为同族的乃颜尚不愿像自己低头更何况身为异族的文天祥、陈龙复等。 “陛下威甲海内所向披靡。留着几个豪杰做对手也算人生一大趣事!”呼图特穆尔不着痕迹地开解起忽必烈的心结。 “留着几个豪杰做对手妙这话说得妙!”忽必烈瞬间觉得身上一轻连声赞叹道。 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希导黔黔一声长嘶箭一般窜了出去。 呼图特穆尔见状赶紧纵马跟上来。周围的亲兵、卫士策马狂奔在忽必烈左右围成一个严密的半圆。 百余骑风一样在草原上掠过马蹄声如雷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雄浑。 “呼图联若让你与李庭领兵北进去征剿残余乱匪你需要多少人马?”忽必烈纵马扬鞭边跑边问。 “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人部落不靠海得不到文贼支援。臣领十万兵一年之内足够荡平他们!”呼图特穆尔被耳边的风雷声激起了豪情提高了声音答道。 “西域诸汗国呢联若派你出使可让他们臣服否?” “欲使诸汗如以前一样为陛下爪牙臣力不能及。若陛下想以诸汗为藩属臣可尽力一试!”呼图特穆尔大声答。虽然贵为垂相他却从来没像伯颜、董文柄那样曾经独当一面。 听出忽必烈想交给自己一个重要任务忍不住心中跃跃欲试。 “文贼实力越来越大联不能继续养虎为患!”忽必烈在海岸边带住马头望着水面上星空的倒影说道。 “臣愿为陛下分忧!” 百余骑兵同时驻马蒙古人很少见过大海乍一看到如此宽阔的水域皆被惊得目瞪口呆。与茫茫大海相比他们平素认为宽阔的草场认为巨大的连营就像一叶扁舟般微小。 甚至连他们自己亦如同浩瀚银河中一粒尘埃。 忽必烈亦被海洋的宽阔所震惊了那是他平素所不了解的一种博大雄浑。汹涌澎湃的波涛衬托着星空倒影每一颗流星的轨迹都映得如白纸着墨一样清晰。 人的一生亦如流星划过天际。刹那间的灿烂亦是永恒。 忽必烈若有所悟沉吟着说道:“肤欲领兵南下与伯颜合力一举扫平残宋。辽东叛军己经不成气候肤给你留下十万兵马你与李庭一同扫平了它。至于西域诸汗肤不想让草原流更多的血所以如你所愿让他们成为藩属吧。这是汉人明的办法倒也简单实用。只是出使之选……” 说服西域诸汗称臣纳贡双方之间由目前的敌对变为藩属关系这个任务很艰难需要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来完成。叶李等人固然聪明但不是蒙古人去了只会让西域诸汗觉得被大元侮辱。伊察特穆尔身份够高却对辽东之战心中充满怨恨派他去恐怕会事得其反。 忽必烈再一次现自己手中人才凋零关键时刻只有几个人可堪大任。并且年龄都己经过或接近半百。一旦再有人蒙受长生天的招唤恐怕自己身边己经无可用之材了。 “太子殿下的心腹不忽木有大才!”呼图特穆尔知道忽必烈的心思上前进言。 “不忽木?他的确是个将相之选。就是太刚正了些最近他接连给肤写了三封弹m卢世荣的折子说肤纵虎为恶。联这里弹勃他的折子也有一大筐。”忽必烈笑着回答话语里充满了对不忽木的赞赏之意。“也好肤本打算让他辅佐太子。既然肤己经决定回师太子身边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你替联拟一份旨意升不忽木为中书省左垂让他替联出使西域与诸汗王重修旧好!” “臣尊旨!”呼图特穆尔愉快地答应。担任垂相以来他第一次向忽必烈推荐人才没想到忽必烈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并授予对方如此高的职位。对于臣子来说这象征着极大的恩宠。如果明早其他大臣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对自己高看一眼。继续保持这样的势头相府门前马车云集的情况指日可待。(请到17k.net支持正版指南录) “联要亲自去会会文天祥看看他到底有怎样的本事能杀了联那么多鹰犬。”忽必烈望着宽阔的海面自言自语道。“肤要亲自去会会他看看他凭借什么实力让联的手臂伯颜在鄂州按兵不动。肤也要亲自踏上江南大地告诉那里的汉人所谓平等不过只是一句空话。联是长生天的选择长生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肤的联来了肤看见了联征服了! “联来了联看见了肤征服了!”忽必烈仰起马鞭对着大海狂喊。这是马可-波罗给他讲的西方诸王故事中的一句名言。那个王一样杀人无数但几千年来非但没受到指责反而受到无数英雄的鼎礼膜拜。 同样为征服者更大的功业辽东流的这点血算什么?江南流的那点儿血算什么?忽必烈听着自己的话在海面上随涛声回荡浑身热血沸腾心中所有郁结一扫而空。 “联来了联看见了联征服了!”沙哑中带着疯狂的吼声越传越远直飘到大海的另端。 第五章 风暴 (八 上) 红墙、黄色琉璃瓦、一片青灰色的重楼上顶起蓝色天空的四角。几十只信鸽带着长长的哨音在四方形的天空上徘徊着矫健自由的身影牵动宫墙内羡慕的视线。 宋帝赵昺带着几个随从百无聊赖地于御花园中散步。住在这座行宫里有三年了吧具体多少日子赵昺也算不清楚。由蒲家花园改建成的行宫占地六百余亩对寸土寸金的泉州来说这简直是天下最高贵、最繁华、奢侈之所。很多人每日从宫墙外走过都眼巴巴地幻想着能进到宫墙内看上一眼。就一眼己经能够满足够跟一个班次的工友和左邻右舍们吹上三年的。那是皇城啊天子居住的地方大宋朝的根赵氏复兴的希望。 对围城里边的赵昺来说这里却无异于一个牢狱一个囚禁了他所有志向和抱负的牢狱。那层层烟柳就是栅栏锦衣华服就是镣铐、队队卫士就是狱卒令他这个大宋皇帝如困在浅水中的蛟龙一般得不到施展。 “如果有朝一日朕能执掌权柄一定要把文垂相软禁在这座行宫里让他也尝尝坐井观天的滋味!”赵昺曾不止一次狂热的想。文天祥不是叛贼自己没有理由诛杀他。也不应该诛杀他让天下豪杰寒心。但他专权误国视皇家与整个行朝如无物这个罪一定得追究。无论他是出于好意还是无心之过皇家的权威不可挑战。否则天下臣子都学他的模样这个皇位就会无聊透顶做与不做没什么分别。 己经渐渐长成少年的赵昺雄心万丈他要做一个像汉武帝和唐太宗那样的千古明君他要洗雪蒙古人加诸于赵氏皇族身上的耻辱他要恢复故国甚至要远征大漠封狼居青但实现这一切梦想的前提都是他必须将自己的恩人与保护者大宋承相、天下兵马大元帅、大都督文天祥打倒在地从他身体上跨过去走出禁宫接受万民的拥戴与膜拜。跨不过文天祥这道坎儿他无论长到多大都是小孩子都是土偶木梗所有雄图霸业都如冬夜里的一场春梦般了无痕迹。 相对于同龄人来说赵昺身上有一股难得的睿智和成熟。海上漂流时的坎坷经历和博览各国书籍的开阔视野造就了他聪明而又沉稳的头脑。苗春留下的破虏军教官又帮他锻炼出了一副强健异常的体魄。6秀夫、邓光荐等人自幼灌输的为君之道和个别有心大臣们在耳边的提醒让他时刻不忘自己肩头担负的责任。重重因素夹杂在一起造就了他的早熟。那些被送进宫里陪他读书和玩耍的皇族子弟还有年龄比他大上四、五岁的太监、宫女站在他面前就像一群小白痴根本弄不懂皇帝最想要的是什么希望他们做的是什么。如此一来更加深了赵昺的孤独感让他时刻想着冲出皇宫去早日俯览整个如画江山。 “朕是皇帝没有人能把皇帝关在牢笼中即便是文a相亦不能!”赵昺曾经私下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杨太后结果吓得这个善良的女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直到确定四下无人才肯松开。然后瞪着泪注注的双眼告诉他行朝之所以能有今天全依靠了文天祥和战无不胜的破虏军。做皇帝的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信人挑拨不知道轻重。 杨太后的话语里“轻重”二字吐得很清晰。赵昺懂得其中含义也知道杨太后怕着什么。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跟杨太后提起这些话而是凭借手中有限权力悄悄地把苗春留下来的侍卫自己的武术老师们调出了皇宫并在内宫的关键职位上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族人文天祥很忙军国大事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他没精力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即便心生警觉也没资格对皇宫的内务指手画脚。赵昺在动作前周详地想好了最差后果与应对办法。结局果真如他所料忙着与达春决战的大都督府根本没时间管宫廷侍卫变动的事情各级衙门对此事也视而不见。只有负责各地治安和新兵招募培训的保国夫人陈碧娘作出了些反应通过张世杰将军出面把那些被排挤出宫的侍卫们要进了警备军去担任士兵的武术教官。 赵昺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局表面上立刻转入隐忍。私下里通过自己的贴身太监乐清扬不断地与陈宜中进行沟通。老垂相陈宜中果然为权谋高手很快借着带领硫球使者入宫晋见的机会私下里告诉赵昺这些年忠义之士一直做着准备只要时机成熟皇帝出面一呼即可将乱臣贼子们全部拿下“万岁臣等盼着这一天如雪夜盼薪久旱盼雨啊!”陈宜中声泪俱下的模样至今还在赵昺眼前浮现。几年的功夫这个前任老垂相就憔悴得不成了样子灰白的头东一给、西一m的己经无法替成一束暗褐色的斑点也爬满了他的手背与面孔一天天遮掩住生命的迹象。 “朕年幼势孤这些年让卿等受委屈了。”赵昺记得自己当日的措词很得体既表现了帝王对臣子的关爱又保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朕都记得忠奸善恶朕了然于心只是朕未到亲政的年龄不宜过分干涉大臣分内之事罢了。卿等能在穷途不忘皇恩朕亦非薄情寡义之主必将让尔等之名姓、事迹见诸于青史。”当陈宜中票报了朝野间哪些人肯定会支持皇帝亲政后赵昺如是回答。 他没有胡乱许诺不可能的回报书上的学来的知识告诉他那样只会让有从龙之心的臣子觉得皇帝太幼稚。一句“必将让尔等的名姓见诸于青史”对陈宜中等人来说己经足够。前唐有国四百余年名字能被记载于史册并单独立传的不足百其中一半以上还是随着高祖打江山的功臣。剩下的那一半曾经拥有怎样的荣耀有心人自己定然会去史书上翻找。 赵昺也没给陈宜中写什么“衣带诏”之类的凭信。文天祥只对皇宫提供保护不曾试图监控。赵昺如果愿意直接写一封圣旨交给陈宜中后者都能轻轻松松带出皇宫。但君臣二人默契地省略了这个麻烦。在没有实足把握的情况下多一份凭据只会增加一分被人觉的风险。不如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事情败露后也好有矢口否认。 “臣必将粉身碎骨以报皇恩!”陈宜中离开的时候告辞的话里边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赵昺也能理解这里边的决然无论老臣们如何忠于皇室百姓们如何盼着自己亲政把他们从贪官和奸商们勾结的灾难中解救出来军中将领大多数却站在文天祥一方。如果不能得到军队的支持或者说不能让军队置身于这场权力斗争之外亲政将永远是几个老头和一个半大孩子一厢情愿的梦想。 拉拢武将的事情进展得极不顺利手握军权的将领几乎没有人理睬陈宜中的暗示。负责泉州和各地治安的警备军要么出自于许夫人摩下要么是破虏军因伤残退役的老兵他们在大都督执政的这几年里享受到了从来历史上没有过的优厚待遇和人格尊敬。所以礼部尚书陈宜中以吟诗赏景为名的宴会几乎没有武人问津。只有在邹风叔在零山前线将达春大军击溃消息传来的那一天由吏部侍郎卓可举办的祝捷大会请到了十几个警备军将领结果那场有心拉拢武将的祝捷大会开成了给文天祥个人的歌功颂德大会到场的将校们众口一词地认为是大都督这些年苦心孤诣才开创了今日大好局面。如果没有大都督府在军械、政务、商务和农耕方面卓有成效的变法改革大宋对北元根本没有还击之力。酒会的气氛如此热烈害得卓可刻意安排与武将们交往的文官们亦忘了自己的任务跟着别人一同赞叹起新政的好处来。 这还不是令赵昺最痛心的事情让他最难过的事情生在三日前。曾经被陈宜中认为肯定支持皇帝亲政手中握有泉州城半数兵马调动之权的张世杰将军亲自进宫表了态说他誓死忠于大宋。但是张世杰同时很直接地告诉赵昺大宋这几年虽然接连在战场上击败北元收复了大片领土但目前国家的实力还远远弱于北元。一旦内部生动荡恐怕又要重蹈当年崖山覆辙。 “陛下文相之新政并非一句‘精器械强炼兵廉吏治重农商可概括臣数年来日日研习新政欲研习欲觉其高妙。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举国上下无人比文相更贤。臣亦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文相于陛下决无相害之意亦无夺位之心!”张世杰红着脸在赵昺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个场景赵昺想起来就很气愤虽然他知道以张世杰的性格绝对不会把自己和陈宜中的谋划出卖给文天祥。但他没想到经历崖山一败后的张世杰彻底丧失了与人争雄沙场的勇气。 “文天祥无夺位之心这点用你说么?朕自然知道他没有夺位之心甚至有他一天在朕就安全一天!”送走了张世杰之后赵昺在心中暗骂。“正是因为这样朕才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否则一旦文相百年之后其继任者岂不时刻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 不成比例的雄心和实力让赵昺异常烦躁他解决内心烦躁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练剑。 苗春当年留给他的教官为他打下了非常好的武学功底一柄木剑在手即便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侍读也很难在赵昺的打击下支撑过百招。 今天的心情显然适合练剑赵昺6续踢飞了脚边十几块石子后回过身来强笑着招呼自己的同伴:“走陪朕去演武厅去切磋几招将来你等长大了就是朕的霍a骑、周细柳“万岁臣臣弟最近身体不适!” “万岁臣臣弟昨天吃了冷生海鲜!” 顷刻间周围响起一片告饶之声。由福建各地赵氏宗族中选拔而来陪着皇帝读书、玩耍的少年们哭丧着脸哀求。他们都是赵昌的远亲可没苗春留下的无数教官那样大的胆子敢用木剑把皇帝打趴下。以他们低微的格斗技巧在只挨打不还手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所以陪赵昺练武是件危险很大的差事半月前吏部尚书赵时俊的儿子赵烯一个不小心就断了两根肋骨虽然事后皇帝亲自去其家送药道歉让赵尚书家感到无限荣耀。但这种用肋骨换来的荣耀众御弟们觉得自己还是敬谢不讳较好。 “你们呢?”赵昺嘴角间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得冷笑将头转向了自己的几个近侍。 “奴脾奴辉今天要去替陛下收拾书房先行告退了!”小太监王可苍白了脸哀求道“奴9奴4本领低微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另几个太监弓着身子回答。 “就没人愿意为朕执剑么?”赵昺目光转动不无遗憾地问。 “万岁臣愿意与陛下同往!”仿佛受不了赵昺目光里的轻蔑之色赵昺的远房哥哥赵朔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奴辉奴脾也愿意!”伺候赵昺饮食起居的小太监乐清扬也凑上前媚陷地笑道。 “愿意执剑的跟朕走其他人都退下吧!”赵昺挥了挥手骄傲地公鸡般扬着头向演武厅走去。 皇宫里的演武厅修建得很宽阔行朝从流求回到泉州后为了让皇帝能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文天祥特意画了图纸按照文忠记忆的样子为皇帝设计了双杠、单杠、平衡木、哑铃等简单易用的锻炼工具。苗春留下的侍卫们也根据练武的需求为赵昺添置了箭靶、沙袋、梅花桩等传统用具。几年来曾经目睹了自己哥哥落水的赵昺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汗水同时也在这里掌握了一个人最基本的保命技巧。 侍读和太监们相继告退掌管演武厅的小太监伺候皇帝换了紧身短打、软底布靴和牛皮护具后也识趣地退了出去。赵昺持木剑在手向小太监乐清扬招手示意“乐乐你先上让赵乡侯在圈外观战!” 小太监乐清扬答应一声找了把木剑跳入场内。广信侯赵朔则后退几步四下看了看伸手掩好了演武厅的大门。赵昺挽了个剑花大步向前直取中宫;乐清扬斜身后退格偏赵昺的木剑配合着脚步扭动手腕居然从下向上一剑挑了上来。 “好!”赵朔在旁边大声喝彩。敢不顾身份向赵昺还击的太监这个绰号叫乐乐的是第一个。并且此人身法诡异明显是自幼炼过武的。 赵昺后退两步在千钧一之际让开剑尖随即挥剑横扫。硬木剑被他大开大合的招式带出呼呼风声听起来如真刀真枪在嘶鸣般凄厉-乐清扬招式己经用老来不及再躲值能 竖剑硬挡住了赵昺一击。 木剑啪地出一声脆响乐清扬拧腰转腕剑刃横着抹向赵昺脖颈。赵昺被逼得再退一步斜斜跳开一招力劈华山连人带剑从半空中扑下。 小太监刚才与赵昺拼了一记自知力弱不敢再硬接此招身体如风中落叶般向后飘了数步手中木剑兜了半个***再次刺向赵昺腰间。 “啪1”赵昺用木剑击打在小太监的剑尖上将对手必中一击磕了出去。 这几下兔起鹰落打得着实漂亮。旁边观战的赵朔见了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双方你来我往杀了三十多式后胜负未分。乐清扬手中木剑却承受不住如此频繁的撞击咯嚓一声断为了两截。小太监弃剑后退几步笑着拱手:“陛下普力太大奴9手臂麻不敢再战了!” 赵昺随手从周围的绳栏边撤下一块毛巾边擦脸上的汗边说道:“你我今天胜负未分你好诡异的身法是你师父教的么?” “臣的身法学自许公公崖山当晚他己经以身殉国了1”小太监乐清扬喘息了一阵r然回答。 “内宫之中亦不乏忠义之士。可惜很多士大夫受我大宋皇恩这么多年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被人收买了去!”广信侯赵朔黯然叹道。他与乐清扬均是赵昺心腹三人相约来练剑本来就存了甩开众人秘密商议的心思。此刻周围己经无闲杂人物有些话也可以直接说了。 “士大夫也不是全忘记了大宋皇恩只是文相多年来借手更改吏治把能为陛下尽心的职位都颁给了他的心腹。那些不读诗书心无忠义的扶犁黑手一旦执掌权柄自然时刻不忘给他们权柄之人。奴9的师父这些年在外替陛下经营也受了他们不少气呢!”小太监乐清扬难得的是不贪功一边替士大夫们说好话一边把自己的师父唐影捧到了台前。 说起了老太监唐影赵昺脸上露出几分赞赏之色。把毛巾信手丢给乐清扬然后微笑着说道:“难得你师父如此忠心要不是他给的十万两银子朕还真没钱谋划大事。你给他带句话就说他的好处朕都记下了。将来朕挥师北伐他就是朕的萧何……” “奴脾谢陛下厚恩!”乐清扬翻身拜倒说道。 “起来吧朕不会忘记任何雪中送炭之人。前日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有回音么?” 赵昺笑着走上前拉住乐清扬的双手。 小太监乐清扬皮朕很白腻高挑的身材配上运动过后白里透红的脸色、略为蓝的眼底给人一种妖艳夺目的感觉。就像田野盛开的一束断肠草你明知触之会中毒还是想凑上前嗅一嗅。纵是赵昺这种年龄未及弱冠的半大孩子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心底也突然一跳泛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来。 乐清扬显然己经习惯了别人这种贪婪的目光将脸向一边避了避低声回答道:“承陛下的福奴o师徒二人做事非常顺利。己经有三十余家商号愿意接受皇家赐封还有一个色目人的商号愿意捐赠三万块银币给陛下修缮行宫但希望陛下能许他一件事……” “讲吧朕就知道这伙人喜欢讨价还价!”赵昺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做大事需要用钱内宫用度有限所以他与乐清扬、赵朔几个就想出了给商人皇家名分让他们捐赠银钱的好办法。大宋皇家在民间影响力巨大资金雄厚得商人们也乐得贯上皇家名号以向其他人特别是不知道大宋底细的西方游商展示自己的实力。 想想今后皇家葡萄酒、皇家木器、皇家酒具一大堆冠以皇家名号的货物应运而生装上海船飘飘荡荡地驶向未名之地赵昺就觉得飘飘然非常有成就感。 “那个色目人希望陛下将来能跟诸臣斡旋卖一批船载火炮给他他保证这批火炮不会落入蒙古人之手。为此他愿意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作为人质!”乐清扬看着赵昺的脸色犹豫着汇报。 赵昺的脸色瞬间凝重虽然急着等钱用赵昺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他眼里破虏军之所以能打败北元全凭的是船坚炮利。如果这两样全被蒙古人得了去恐怕未来自己真得如张世杰奉劝的那样要再次遁入大海了。 正沉吟间听见外边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演武厅口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兄皇兄您的鸽子飞回来了!” “进来!”赵昺停止与乐清扬的对话示意赵朔打开门。耀眼的阳光洒随着门轴旋转的吱呀声洒了进来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生得如贡品白瓷般可爱粉红的手掌间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见过郡主殿下!”乐清扬赶紧跪倒施礼。这个女孩子名叫宛儿是己故国舅杨亮节的掌上明珠丧父后被杨太后收养是赵昺最喜欢的玩伴和誓要金屋藏之的对象。 “起来吧磕头虫一样。不是早废除跪礼了么?”杨宛儿显然不喜欢乐清扬一见面立刻出言训斥。 “是谢郡主殿下!”小太监乐清扬的脸立刻红到了脊背站起来后退几步说道。 “宛儿不得对朕的人无礼!”赵昺见自己的心腹受窘赶紧出言回护。再看看自己表妹法然欲泣的神色又迫不及待地改口说道:“他们都是朕的朋友朕在这里跟他们商量要事。你今天在母后那里玩得痛快么怎么现了小白?它抓了你没有你的手痛不痛……” 小白是赵昺给信鸽的取的名字在皇宫里百无聊赖他养了很多信鸽。分别根据羽毛和脚爪的颜色而命名。其中几只认路本领强的最近一直用来与宫外交流消息。杨宛儿手里这只专门与陈宜中府保持朕系信筒里的文字全是密语。不知道解密办法的人即便截获了它也只会当作小孩子的玩具不知道其承载的重要使命。 广信侯赵朔比赵昺年龄稍大对美女的抵抗力稍强见赵昺只顾着哄表妹开心赶紧上前插言道:+宛儿妹妹喂鸽子米粒了么拿来给我吧我给它喂些米和水!” “小白才不用你喂在我这里想吃什么都有!”小郡主杨宛儿冲着赵朔一吐舌头鼻子拧成了个迷人的圆圈。 广信侯赵朔束手无策侧过身接连地用眼神给赵昺打招呼。赵昺笑了笑蹲下身拍了拍表妹的头低声说道:“给广信侯吧信鸽得每天定时喂。否则它飞上天去没有力气肯定被附近的老鹰抓了去!小白若走失了雨点啊毛头啊它们几个肯定会觉得孤单!” “也行但我要跟你学击剑!”杨宛儿歪着头想了想终究不愿意鸽子被鹰吃掉不情愿地做出了些让步。 m好待会儿咱们先练习基本套路。你跟我去外面我让乐乐伺候你去隔壁换衣!” 赵昺微笑着向赵朔投出得意一瞥接过鸽子交给了对方然后杨宛儿推向乐清扬。 “我才不找这个妖人换衣服我出去找雪尊姐姐!”小郡主瞪了一眼乐清扬转身快跑出了演武厅。赵朔、乐清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赵昺。满脸都是佩服之色。 “朕是一国之君!”赵昺得意洋洋地说道仿佛对付小女孩的功夫与治理国家可以等同起来般。随即在演武厅一角翻出来本《岳家拳精要》对着赵朔命令道“快些赶在郡主回来前看完!” “是”赵朔答应一声从鸽子腿上的信筒里取出密信接过拳经与乐清扬配合着快翻译起来。 “陈垂相今天又找了6尚书6尚书的回答是。……”小太监乐清扬紧张地闭上了嘴巴。6秀夫为人正直几年来负责根据《临时约法》修订大宋律法大宋新法一半以上文字出自他手。此人在修订律法时不偏不倚的态度为他赢得了新、旧势力双方的尊敬。能否争取到这样一个在朝廷和儒林都有影响的人物的支持将成为皇帝重掌权柄道路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6大人最终给了答复他说6大人说……”赵朔快翻着拳经嗓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说什么念给朕!”赵昺预感到事情不妙站起来倒背着手问道。 “6大人说6大人说”赵朔鼓了几次勇气终于读出了密信的全文:“他说‘约法未成之前陛下为国之希望他倾权力以卫陛下。约法既成之后约法即为国之基石无论任何人蓄意破坏他必将以死捍卫约法之尊严!” 第五章 风暴 (八 下) 6秀夫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赵昺的印象中自己这位启蒙恩师一直是新政的坚定反对者甚至在朝廷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依然勇敢地站在文天祥的对立面。几年来新政的粗糙简陋、商人和官员狼狈为奸的无耻、还有市井百姓因为城市生活费用激增而破产后出的呻吟都是第一个通过6秀夫的笔反应出来。几年来整个大宋敢明着指摘新政错误痛斥文天祥饮鸿止渴的大员也只有6夫子一个。 然而就在赵昺试图执掌权柄拨乱反正的关键时刻6夫子却选择了站在新政的一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幼帝赵昺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不顾与表妹杨宛的约定匆匆跑回上房以最快度写了分手谕命令小太监乐清扬打着出宫办差的幌子去陈宜中的府邸探问到底6秀夫那里生了什么事情。 “君实的脾气我明白他不会陷圣上于危险境地。说这些看似僵硬的话只是怕我等不待谋划好就贸然行动危害圣上安全而己1”前承相陈宜中方下茶碗对着小太监乐清扬耐心解释道:“乐大人回宫后请让圣上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日即有结果!”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宦官6秀夫还是极其尊敬地称其为大人并且以平级身份与其对坐饮茶。这种安排显然很对乐清扬脾气几句话说下来乐大人的焦急心情就平复了捧着茶杯边喝边应承道:“那那是垂相神机妙算圣上一直信得过的。” “神机妙算不敢当只是事态变化还没摆脱老夫掌握!”陈宜中仿佛早料定了6秀夫会“辜负”皇恩非常平静地说道。 “6大人过于正直了会不会向大都督府那边透漏消息?”乐清扬拱了拱手不放心的追问。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虽然心机比赵昺深沉些毕竟也没经过什么大风浪出了这么大的纸漏心里难免很忐忑。 “乐大人难道以为文垂相在泉州城里没有耳目么?我等如此频繁往来大都督府还一概不知么?”陈宜中脸上突然带出了几分诡秘的笑意低声奚落。 那那………”乐清扬端茶碗的手立刻哆嗦了起来几滴热茶顺着茶碗边缘溅落到手臂上。腕部受痛手指更加无法稳定“稀里哗啦”片刻间半杯上好的香茶全部喂给了布袍子。 “那那什么那。文垂相要留着忠臣之名就不能无凭无据地治人之罪。新法规定无证据不得判罪任何人都有议论政事的权力这两个最关键的条款难道你忘了么?”陈宜中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咱们现在是以子之茅攻子之盾只要没什么实际行动文垂相就拿大伙没办法!” “如如此咱家就就放心了。”乐清扬不好意思自己在陈宜中面前失态站起来一边用衣袖擦布袍上的残茶一边报愧道。 “不是让你放心你放心没用!关键你得让陛下安心江南名士整个儒林还有天下百姓都站在万岁这边1”陈宜中长身站起拍了几下手唤进来一名9女。“去伺候乐大人换一件绸袍要上好的苏绸面料!” “咱咱家怎好让垂相大人破费!”乐清扬连连摆手嘻笑着道谢。大战连年江南各地民生凋敝。像苏绸、湖伞之类顶级奢侈品早己绝迹多时。到陈宜中府上来走一趟就捞到如此贵重的厚礼不由得让他喜出望外。 陈宜中在官场混迹多年跟宦官打交道向来有一手。这些人身体残缺所以对钱财等身外之物的渴望更过了普通人-以小恩小惠结好他们对将来陈系官员在朝廷上能否立于不 败境地能起到关键作用。所以他也不跟乐清扬多客气除了绸袍外又命仆人拿来一堆翡翠酒杯、羊脂玉佛手等价格高且形体不显的奢侈品打成一个包亲手塞进乐清扬怀里“这都是老夫多年来积攒之物年龄大了也没了赏玩的精神。你拿去当个摆设吧每天伺候万岁时也增添些文雅之气!” “咱咱家就谢谢大人了1”乐清扬嘴巴不知不觉间裂到了耳朵边诌笑着说道。 “早回吧告诉万岁莫心急一切按计划行事!”陈宜中收敛起笑容扶住乐清扬的胳膊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门房牵过乐清扬的坐骑小太监带着大大包裹满载而去。临扬鞭时还没忘了用手捏一捏唯恐包裹里的东西不小心落到了陈家。 望着小太监远去的身影陈宜中轻轻摇头转过身出一声轻叹。只有在这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才现出了真实表情。那是一种暴怒而无奈的铁青色如冬天的铁块一样寒冷根本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万岁身边的人似乎不可用啊i”门房内闪出一个人闷闷地出言提醒。 “岂止是不可用小小年纪既贪切滑简直就是高力士、张让之流再生。也罢我等此时力孤不得不借助彼等之力。待万岁亲政后想办法把他逐了去就是!”陈宜中黑着脸说道。 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力憔悴。6秀夫的“背叛”给了他倾力一击。在赵昺派来的人面前他不得不装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免幼帝沉不住气中途退缩。但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这个空架子就再支撑不起来了一时间脚步虚浮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既然如此垂相何不再暂且隐忍再寻良机?”来人伸手托住陈宜中赢弱的身体低声奉劝。 “新政才施行几年6夫子己唯文天祥马是瞻。若我们再不抓紧时间一旦文贼成功收复了整个江南皇上哪还有还政的之机天下哪还有我等立身之地。虎臣啊你看看我这身子骨还能等上几日啊!” “噢!”搀扶着陈宜中的汉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出身于底层小吏的他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一直看不懂所以也没法替陈宜中分优解难。 皇上还不还政其实关系不大。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子大宋朝眼看着就一天天兴旺起来。在内心深处他这么想。但在心里的想法不敢在陈宜中面前露出来。这个看似赢弱的老人身体里蕴涵的能力极强如果自己无意惹恼了他会惹上麻烦不说事情传扬出去江湖上人还会说自己忘恩负义是个知恩不报的无耻之徒。 陈宜中把头靠在壮汉的肩膀上艰难地向前走。后脑处传来的有力心跳声让他很羡慕毕竟对方是武人体魄强健。不像自己年龄刚过半百身体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想到体力问题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条可行之策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捋越捋觉前途越光明。 离开壮汉的搀扶陈宜中独子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以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虎臣如果有人如当年贾似道那样贪权误国你是否还敢去杀他于道!” “大人是否打算遣虎臣去刺文相?”壮汉脚步被陈宜中的话吓了一跳脚步收拢不住差点把陈宜中撞翻在地上。 “是啊奸臣当道不知当年刺杀贾似道的郑大侠余勇尚在否?”陈宜中的手臂向后撑了一下将自己的身体撑开些距离后微笑着问。 斑驳的老脸上他的笑容很神秘。仿佛带着几分嘲弄同时还带着几分轻蔑壮汉的手一下子卷了起来身体僵硬目光如刀般射在了陈宜中的脸上。 他叫郑虎臣。当年曾经冒着灭族之祸将奸臣贾似道的全家杀死在流放的路上江湖人以大侠称之。后来有人弹勤他擅杀士大夫违反祖制。陈宜中奉命将他下狱明着严加拷问向外谎称他受刑不过而死暗中却偷偷用庚毙的囚犯将他偷换了出来。从此知恩必报的郑虎臣留在了陈宜中身边做了后者的贴身侍卫。 “莫非虎臣还念着文贼给你写的悼词么?”陈宜中迎接着郑虎臣的目光满脸坦然。 当年文天祥听谣传说郑虎臣身死曾经亲自写了幅对联悼念他。郑虎臣至今还清楚记得其中每一个字“作正气人都为名教肩任;到成仁处总缘大义认真。” 在举世汹汹皆言其可杀的时候以垂相之名对其行为加以肯定。对于一个江湖豪杰来说这不仅仅代表着普通的悼念而且是一种知遇一种认可。但知遇之恩与救命之德哪个更重些郑虎臣心里没有答案。 他的双拳握了又张张了又握如刀的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低下头回答道:“虎臣不敢只是只是文相罪行未显。如虎臣这样去杀了他未免未免……” “未免被江湖豪杰耻笑是么?”陈宜中的身体恢复了些气力脖子和头部相接处泛起缕缕血红。“到他罪行显现之时天下己经姓文你我还有何事情可做?虎臣啊难得你没看出来么大宋只要一天无法恢复汁、洛旧土文贼就可以明正眼顺地握着天下权柄不放。所以他绝对不会真心北伐。一天天拖延下去等到天下人都只知道大都督不知道还有皇上还有谁能把他从垂相之位拉下来。虎臣啊这大义和私恩你可要分得清楚!” 郑虎臣的身体又晃了晃跟在陈宜中身边这么多年后者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大义与私恩如果捍卫皇家权力真是一种大义的话自己的确应该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任务。但皇上就一定代表大义么在大义的名下有多少罪恶于暗中进行? 陈宜中知道郑虎臣现在心里天人交战也不敢过分逼迫他。手扶着墙壁一边向内堂走一边叹道:“大宋养士三百年到头来真正能为大宋尽忠的有几个?可恨陈某有心杀贼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虎臣你不必勉强陈某为官多年家底也算丰厚。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能招慕出几名壮士来…………” 陈宜中越说越兴奋到后来满眼全是炙烈之火。手上、脖颈上、脸上的黑斑全透出了赤红色仿佛有一把烈焰即将把他的身体点燃。 郑虎臣默默的听着他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让大宋前后两位垂相如此誓不两立。他也不知道文天祥是不是真的如陈宜中所形容是个保藏祸心大逆不道的奸俊。这些年来他看到听到的事实是文天祥带着一支孤军转战四方于危难之机挽救了大宋。但在挽救大宋的同时文天祥也破坏了大宋的传统、颠覆了大宋的秩序。 一个失去了传统的大宋还是大宋么? 一个乱了纲常的华夏还可以称华夏么? 无数疑问在郑虎臣眼前闪动。终于他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向陈宜中施了一个礼后以从没有过的郑重态度请教道:“大人如果虎臣为大人做了此事不知道大人有几分把握带领三军将士驱逐鞑虏?” “若教陈某领军恢复旧日山河易如反掌!”黑暗处传来陈宜中十分肯定的回答。 酒徒注:在我们这个时空的宋代贾似道专权误国贪污**虽然被罢相按照宋朝不杀文官的祖制只能被贬滴不能定死罪。郑虎臣在押送的途中杀了他触犯了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所以被陈宜中抄家下狱死在牢中。读史到此对去宋代当贪官的生活万分向往。 第五章 风暴 (九 上) 这是一双不再强健的手皮肤上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痕斑痕下青黑色的血管与暗黄色的筋络交织成网勉强拉拢住干枯的骨架。灯光下那些骨架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微一着力就有可能立刻分崩离析。 这双手随时可以翻云覆雨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把一座大厦从内部彻底破坏掉。 手的主人微笑着和客人们打躬作揖一团和气。言谈间把屋子里的气氛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有老朋友聚会般温馨也在不时间透出大战降临的紧张。 “取义成仁在此一举。若能一举而定天下陈某甘愿背负所有世间所有骂名。咱们不能再犹豫不绝了皇上马上要成年了可文相依然把他当作小孩子来哄。伯颜几十万大军虎视耽耽文垂相却只大权独揽根本不给他人为国出力的机会……”陈宜中痛数着文天祥的专权、跋ae痛数着新政实施以来对传统的颠覆和对皇上的不敬不知不觉间老泪己经涌出了眼眶。 “大人伯颜求和的诚意真的可信么?信中没用忽必烈的金印仅凭李治亭的几句空话我等就贸然行事一旦杀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其不重陷国家于风险之中?”陈宜中对面一个身穿青衫、头顶粗布小帽的文职官员谨慎地问。 他是礼部员外郎张敬之从临安开始追随行朝四处漂流的老臣之一。像今天在座的所有官员一样对文天祥架空皇帝独揽大权任人唯亲的作为不满致极。但他依然坚持要采用正面手段整合朝野和宫廷的力量联合罢免文天祥而不是镊而走险。 “我等做堂堂正正之事须循堂堂正正之途纵败亦留得清名于世。后人亦会被我等作为所鼓励前仆后继与文贼继续抗争。若谋正事却以暗谋非但使我等之名蒙羞即便事成恐怕亦无法令破虏军众将心服。一旦邹、陈、萧、张等人回师相攻我等以何挡之?” 另一个身穿便服的文官站起来对张敬之的观点表示赞同。 他是吏部侍郎卓可当年曾追随幼帝泛舟海上也曾被文天祥强行征去到邵武政务学院学习新学。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广博的学识卓可很快从政务学院毕业。一年多的新政灌输丝毫没有动摇他对皇室的忠心反而让他对自己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 文天祥的新政是饮鸿止渴整个国家的潜力被他快激但整个国家也会在刹那繁荣之后分崩离析。自古以来商人当政都会祸乱天下。这是由商人逐利的本性决定的并非文天祥凭借一部约法所能改变。如今在大都督府治理下重工商而轻士大夫的大宋礼仪纲常几乎完全崩坏。为了赚钱人们什么都不顾同胞兄弟为些许财物反目成仇市井草民因蝇头小利将长官告上公堂朝野间秩序之混乱比蛮夷丝毫不让。 对新政的极度不满和对皇室的极度忠诚让卓可义无反顾地站到了陈宜夫身边。但对于一个正直的读书人来说陈宜中在联手弹k4不成后打算采用阴暗手段去害人的设想他绝对无法赞同。 行正事必取正途若以旁门左道行正事则正事从开始就走上了邪路。卓可的观点显然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认同前来陈家秘密聚会的在职惑告老的皇家支持者们议论纷纷都认为不能为了铲除一个权臣而断送了整个大宋的前途。 “诸位大人稍安勿操陈某本来就没相信元人的诚意。但无论元人是否真心议和眼下却是我等铲除奸臣的最佳时机!”陈宜中站起身双手轻轻相空中压了压将众人的声音硬压了下去。 目光环视众人他看到一双双蕴涵不同神色的眼睛。有人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期盼有人的目光里全是迷惑还有人目光里带着几分破坏者的兴奋凡是在朝堂议事时能看到的眼神这里应有尽用。 但陈宜中相信自己能用几句话将这些散乱的目光凝聚起来凝聚成一把砍向政敌的利剑。在官场滚打这么多年他己经熟悉了其中所有运作规则。来回踱了几步陈宜中以缓慢而自信的语气说道:“如今邹、陈、萧、张诸将皆领兵在外文贼身边无凭无依。若我们在此时找机会除了他陛下复位所面临的风险也就降低到了最小。即使有乱臣贼子图谋不轨也没有足够力量在京城(泉州)动一场叛乱。这是其一” “若邹汉等人兴兵与文贼报仇怎么办?”有人大声反问道。 最近大都督府那边写来奏折说文天祥处理完赣州会战善后诸事后就会前来探望陛下顺便与留守诸臣协商下一段对敌作战的安排。如果打算采用非常手段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离开了大都督府的文天祥就是一介书生众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博杀他。但博杀他之后如何面对破虏军的报复座中诸位谁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其二伯颜大军压境邹a、张唐、萧明哲等人若是不顾一切回师江南西路和广南西路就会尽入敌手诸将就要背上贪权误国的骂名。这恐怕是邹a等人无法承受也承受不起的罪责届时将士们也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即便有少数不明大义者贸然从前方返回三军走不到一半估计也会尽行散去!”陈宜中不理睬众人质问自顾迷说道。 他不是个喜欢冒险之人在决定联合众人搬倒文天祥之前在心中己经反复对时局展进行了权衡。这个阶段最不怕前线的破虏军造反伯颜的二十万大军虎视耽耽刚好在外部形成了一种对“行朝”最有利的格局。破虏军对补给要求远一般部队如果他们造反行朝只要能卡住福州、泉州、邵武等军械生产重地就可以卡住破虏军的脖子。腹背受敌之下那些“全凭重金激励心中毫无忠义之心的武夫”不自行散掉才怪。 看了看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陈宜中继续侃侃而谈“第三陛下复位后立刻以皇命招抚三军。文贼己死大敌当前破虏军将士应该分得清楚国事与私恩孰轻孰重。此外我等将邵武、福州等地火器尽行取出重整一支兵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朝政一乱谁能抵挡住伯颜呢?”依然有人对陈宜中的计划表示怀疑。虽然大伙都看不起武将都自认能运筹帷握决胜千里。但蒙古人这些年在众人心中留下的阴影一直难以散去通过一系列磨难很大一部分文人早己对军事有了一点认识不敢再苟同随便拉起一支队伍即可成军的说法。 “这就应在第四点上伯颜修书给我等意欲讲和却未曾报于忽必烈知晓。即便事后他想反悔我等将此信公之与众难道忽必烈不会忌其专权么?北元君臣离心而我等除去文贼后君臣一体众志成城凭借江西群山之险海上战舰之利不用文贼之人亦能守得住半壁江山1” “守住江山后又如何?文相与北元交战之时我等除了他虽然是为了捍卫皇家颜面但无知百姓必然骂我等是秦桧倒头来反而成就了文贼的英名!”卓可见陈宜中渐渐说服了众人再次大声抗议。 “子敬你太心急了。文贼所谓的北伐只派了陈吊眼一支孤军出马显然是个敷衍世人的幌子。依陈某之见我等根本不需要北伐即可战胜大元!”陈宜中停住脚步自信的答道。 刹那间有股灯光照在他激动的面孔上显得他容光焕。“我华夏不怕蚕食就怕鲸吞。当年真宗与契丹议和众人皆低毁其懦弱。百年之后契丹自溃。高宗与女真议和百姓痛其志短。结果女真不足百年而败我江南却一日比一日富庶。若此时能保住半壁江山与蒙元议和恐怕ft虏得了一时好处亦难熬过百年。百年之后我华夏养足精锐一战而收复故土。而鞑虏……” 历史上的事实都证明胡人崛起快崩溃也突然。守住半壁江山养精蓄锐这个策略对于家业此时俱在泉州的文人们很有诱惑力。如果有一个办法既能保证皇帝重新亲政铲除新政带来的乱像又能恢复士大夫们昔日的特权还能进一步保住半壁江山大伙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看这事有可行之处!”有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反复盘算厉害得失二现对自己 几乎没什么风险。 “垂相是不是把此事想得太简单!”有人依然出言反驳但响应者己经寥寥无几。 “不是简单不简单而是错过这个机会我等再无除奸之可能!”陈宜中接过话头激愤地回答“此刻文贼与ft子交战虽有可胜之机。但他击败了鞋子重建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君臣纲常的大宋。我华夏千载古国延续全赖纲常。无纲常之华夏与蛮夷之邦何异? 夷狄知道了纲常即不为夷狄华夏失去纲常则不再为华夏。在陈宜中这些“理学大家” 眼里敌我之分别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夷狄打着纲常幌子犯下那些罪孽他看不见也不愿意睁开眼去看。 “是啊借拯救华夏之名却行扰乱纲常之实。我等身为圣人门下岂能视礼义沦丧而无动于衷!”在众口一词的议论中房间内的气氛逐渐走向**。陈宜中看准时机挥了挥手几个一身戎装的侍卫闪出来不声不响地堵住了客厅大门。 “诸位我等奉皇命讨贼生死悬于一线。为了以防万一……”陈宜中猛然站直了身躯厉声道。 等候多时的陈府管家立刻送上了笔墨陈宜中信手挥毫上面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侍卫端着笔墨走到卓可面前卓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陈宜中会玩这一手。有心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守候在门口的侍卫颤抖着抓起毛笔将自己的姓名写在了陈宜中的名字之后。 “投名状”6续传了下去有人毫不犹豫的签名有人做势欲走被侍卫们的刀尖逼着不得不提起了笔。 有人署完名后兴高采烈双眼放光。有人署完名后却摇头苦笑不置一词。陈宜中盯着大伙都将名字署好后拿回了那张可以让大伙丢掉身家性命的薄纸用嘴小心吹干上面的残墨然后低声说道:“陈某亦知道此举无亦于一场豪赌但势己致此难道我等还有退路不成?” +垂相你晦……”吏部侍郎卓可摇头出一声长叹。 很快他的叹息被淹没在近于疯狂的誓言当中。 “赌了大不了搭上身家性命。我等受万岁之恩本应粉身碎骨以报!” “赌!输赢自有天定1” 赌场无大小一张长台面前输赢皆有可能。不管双方实力多么悬殊弱势的一方总有一举扭转乾坤的机会这就是无数人沉迷于赌局原因。 “大、大、大***真晦气!”在距离陈府隔着三条街的一座赌场内突然赚了钱的爆户们和心存爆幻想的工人、苦力们挤在一处大呼小叫地喊着下一次般子的点色。 大大大!”一个衣衫上满是破洞的赌客挥舞着手臂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高呼。 “小小肯定是他***小!”不远处几个市井无赖哑着嗓子跟众人唱对台。 青筋、冷汗、血丝各色表情出现在赌徒们的脸上。 般盅猛然掀开有人得意地狂叫有人哭天抢地。有人赔光了家底被挤出***外。空出的地方立刻被其他赌客填补所有人疯疯巅巅乐此不疲。 “这帮赌棍真的什么都敢赌啊!”二楼雅座内小太监乐清扬不屑地说道。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在陈家刻意表现出来的贪婪愚蠢之色尽去代之的是一幅别人从未看见过的冷俊与威严。 “人么付出代价如此低微最终可能的收获却如此庞大又怎能不动心呢?况且陈老头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不在有生之年做点儿惊天动地之事他又怎舍得撒手西去?” 避光的角落中一个身材矮小模样e.的人笑着点评。 除非文天祥是傻子陈宜中的胜算几乎是零。旁观者总是比参与者更清楚况且这旁观者还是赌局的始作蛹者蛊未揭开胜负早己了然于心。 “其实我等何尝不是在赌博赌大宋国运和大元国运哪个更兴旺罢了。成则封侯拜相不成则身败名裂。总之人活这一生得留个名号下来!”坐在乐清扬对面的是个珠宝商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但是很魁梧顾盼之间透出几分从容与威严。 “张大人说得极是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遗臭万年。人生不过是一场豪赌尔!”背向窗口而坐的是个书生无愧于其圣人门下的身份无论多么不堪的话在他嘴里吐出来听上去都带着几分义正词严的感觉。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这几样珍宝就烦劳张大人给太子殿下带回去乐某家人受其恩养多年无以为报。些许物事略表寸心!”小太监乐清扬冲着珠宝商拱了拱手正色道。 “太子殿下无需这身外之物你对大元的一片忠心他很清楚。令弟己经被桑哥大人收为养子令堂、令妹也由太子遣专人侍奉并赐予了宅院粮田。家中一切乐兄弟你尽管放心。至于这些财物待会儿我替你变卖了换成银钱送去你家中。最近大都那边交钞价值一落千丈家里存些银钱也好应急!”张姓珠宝商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然后非常体贴地替乐清扬安排道。 “如此属下多谢张大人!”乐清扬起身长揖到地。”你我既为同僚何必客气!”张姓珠宝商伸手搀扶非常热情地回答道。 “张大人体贴下属比起这边陈宜中、文天祥等人高下何止百倍也!”文人不失时机的赞了一句。 “是啊是啊张大人礼贤下士常人难及我等跟着大人好福气呢?m模样的人也跟着大拍马屁。 “好了别拍了我不是你家老爷不用拍马屁。他们动手的时间定下来了么陈大人准备了多少人手?”姓张的珠宝商收起笑容对着f.人问道。 “还没属下偷听了好几回陈老贼议事他都没说具体时间。依属下的观察陈老贼行事很小心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确定。之所以召集众人议事只不过为善后做准备而己。据属下所知刺客也不仅是郑虎臣一人他派出了一枚子必然会再埋伏上几枚备用。况且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龌矬男人低声回答。 “依属下之见还得给陈贼加把火。天师教那几句流言作用虽然大却无法乱圣人门下之心。属下听说文贼有个弟弟在荆湖为官大人不如不如……”文士的眼神闪烁着揣摩着主人的心思提出一个建议。 文天祥的亲弟弟早就投降了北元几年辗转为官职位己经做知府。如果能抓住这个把柄作些文章无疑给陈宜中的举动又增加了许多正义色彩。 “本官这就修书给伯颜请他给文贼之弟授一个大大的官职!”张姓珠宝商沉吟了片刻果断地回答。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恐怕信到得太晚耽误了时机。不如这样从明天起朱先生把朝廷即将重用文壁消息先在报纸上散出去然后让刘先生带着士子们口诛笔伐一番给陈宜中造造势!” “汉国兄是大才这一棍够文天祥晕上半天了!”小太监幸灾乐祸地赞了一句。 “朱先生不要亲自出马!”张姓珠宝商显然对自己的属下很回护低声叮嘱:“你只负责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吴宇林那傻瓜自诩正义敢言由他出面即便文贼的党羽追查起来也追不到你头上!” “谢大人关心!”朱汉国拱手称谢。跟了张姓官员这么久拿了这么多好处对方却丝毫不肯让他冒险这份情谊让他深觉感动。 “你们都是国家之栋梁太子的膀臂!”张姓珠宝商拍了拍文人的肩膀爱护有加地说道。“眼下暂且隐忍待朝廷击溃了叛党这泉州城就由你等来镇守。届时可以尽展心中所学不必再被文贼那些古怪律法所约束!”回过头来他又对乐清扬命令道:“你日后出宫时也要小心文贼对他的皇帝虽然忠心却非一味忍让之辈。若你被人盯上了……” “属下届时宁可拼着一死也不会辜负太子和大人的恩典!”乐清扬被说得心底毛阴着脸答道。 良好!我大元勇士就该有这种气魄!”珠宝商人点头称赞。又说了些今后的任务和注意事项命令几个人分头到二楼给高级客人安排的房间去赌博。那里的伙计们受了人支使早己做好了手脚片刻之间乐清杨、朱汉国等人就大杀四方带着大笔的红利扬长而去珠宝商没有去赌博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雅间拿起乐清扬留下来的玉器逐一把玩。陈宜中出手很大方每一件玉器都是绝世珍品。灯光下羊脂玉散着淡淡红光仿佛有一层血雾在玉杯中间流转。 “有这么厚的财力不去颐养天年却只想着弄权这老家伙真该杀!”珠宝商人心中暗骂虽然此刻陈宜中的所作所为对他有益无害但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这样的人很瞧不起“不能指望这个自以为是志大才疏的老家伙。在我眼中他都是个贪权恋位的草包在文天祥眼里他估计更是不值得分心对付的笨蛋。”灯光下珠宝商人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如同一只孤狼突然现了自己的猎物。 “如果在陈宜中动手时再有一批刺客出手谁能清楚他们是不是陈宜中派的?如果如果届时让警备军陷入混乱再让小笨蛋皇帝难分敌我是不是更妙一些呢?伯颜的计策很妙如果有人再给他加一把劲儿……” 玉杯中流转的血雾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团凝聚成一团深深的暗红。 第五章 风暴 (九 下) 泉州城的后夜很安静除了河岸边的工场外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在此刻才露出本来面目中心处陈旧的舞榭歌台在陈旧中追忆着昔日的辉煌城外围新式的高檐飞e在新颖中追逐着明朝的亮丽重重崭新与残破相间演绎出一个时代别样的风景。 在往日最破败如今却渐现繁华的柴市巷街驴粪胡同一座新式宅院里依旧透出隐隐灯光。宅院的主人显然是个爆户院子占地面积很大门面却修得极窄。院子里面的新式小楼东一憧西一栋排列的乱七八糟既不附和阴阳五行又不显正派大气。每一座小楼的窗户都窄而高摇曳的灯光就从细长的窗口中照出来照亮迷宫般的院落。 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在仆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院门。院子的布局虽然乱却丝毫不影响酒鬼的认路技巧。东摇摇西晃晃顺着一条条灯光的影子酒鬼跌进了院落中央靠后看上去最丑陋也是最结实砖石建筑。 “表少爷回来了!”有人在楼道里通报。 楼道里的空气有些热这是夏日风暴来临之前特有的烦闷。湿粘粘的感觉让酒鬼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伐咯喳、咯喳的脚步声由下而上顺着扶梯走过二楼转过三层越行节奏越轻快。待双脚踏上顶楼底板酒鬼的身体己经站得笔直浑身醉意也跟着一扫而空。 “怎么样杨兄弟今日得手气如何?”顶楼一个身材稍矮脸色有些疲倦的中年人迎上前问道。 “别提悖透了。带去的银钱输了精光。临走还跟那个乐太监在二楼高间耍了一把又白送给了他十几个银币。”杨姓酒鬼瞪着一双毫无醉意的大眼睛嘻笑着答道“算上今天输的这个月我输给陈九、张可望、朱汉国还有那个什么刘军刘总管几个将近一百五十多个银币再加上底楼兄弟输的那些刘院长和陈总监要是再不下令动手咱们就得卖宅子卖地了!” “刘院长和陈总监觉得时机还没到如果现在咱们就收网捞上来的全是小泥鳅。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输杜大人那又拨过一笔资金来足够你们输上半年的!”身材稍矮的中年人笑着引导大眼酒鬼走入正对楼梯的客厅。 客厅内极为宽敞四面里都有窗透过窗口向外望半个泉州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如果有人在窗口处架上几门小炮临近十几条街就全处在了炮火打击之下。 “热!”酒鬼拉开领口让夜风冷却自己坚实的身体。远处海天之间隐隐有电光在闪预示着一场夏日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几道电火照亮窗口照亮他锁骨与脖颈之间恐怖的疤痕。 “当探子的活不是人干的与其天天在赌场耗时光我宁愿回前线杀r子}”酒鬼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疤痕悻悻地抗议。那是在围歼索都之役留下的从伤好之后他就被迫离开了破虏军被迫在泉州城内当了一个有名的爆户、烂赌鬼在南洋航线拥有两条货船的杨大眼。 “我说大眼兄弟你可真不知足张大人这里出钱由着你去赌你还挺不乐意。要不咱俩换换你去陈宜中家门口摆摊子卖水果我替你去赌场里输钱!”一个瘸了条腿的汉子am着走上前跟杨大眼打招呼。 “得了吧就你杜瘸子那幅模样鞑子的人三天内就把底细给你刨出来。”杨大眼笑着反击顺便拱手向屋子内其他人打招呼“张铁匠、刘大骗子孙二疤痴你们今天都收工了。买卖怎样开张了么?” 几个绰号各异的同僚笑着还礼皆摇头道:“就那么几头烂蒜再没见什么大鱼!枉费了咱谍报司下这么大功夫!” 屋子角几个新面孔也跟着站了起来向杨大眼抱拳施礼。这几个人他不认识但从对方的骨架和抱拳的动作上杨大眼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韵尾。 “大眼这是关若飞关校尉其他几个都是破虏军的都头陈舒、王得志、李可望……”张姓细作总管将陌生人的名字一一介绍“大伙就等着你回来了大都督府那边己经有了整个行动计划!” “可有盼头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咱大都督府是豆腐做的谁都能上前m1一块下来{” 杨大眼高兴地说道。 “对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几乎人人都想开染坊了。嘴巴里吃着大都督府的供奉手里却接着北元的交钞这日子也过得太滋润了!” 几个细作头目纷纷插言都认为大都督府早该对陈宜中等人采取行动。他们本来都是百丈岭下来的破虏军老兵眼看着其他弟兄在前线真刀真枪与鞋子拼命自己却换了什么大眼睛、二疤痢、铁匠公、刘半仙等假名终日跟一帮行将就木的老棺材瓤子叫劲儿心中那股腻歪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好在大都督府再三承诺驱逐ft虏之后必将大伙的功绩见于天日之下众人才勉强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我们这次来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垂相大人此行安全各位都是破虏军前辈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关某诚心向诸位求教!”关若飞的态度很客气言谈间却不着痕迹地点出了自己的任务。 细作头目们有些失望了想对关若飞抱怨几句却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奉命行事。一个个垂头丧气小声嘀咕着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不过明天一早会有批在赣州会战受伤的将士来泉州疗养人不多百十来号。带头的是王石和张万安两位校官大伙估计都认识!”关若飞不忍见众人失望低声“透漏”了一个秘密“王石?张万安?”杨大眼等人心里一阵犯迷糊这两个名字给人感觉很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印象里影影戳戳地又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晃却与名字根本对不上号。 “王老实和张狗蛋吧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换了大号!”杜瘸子想了片刻不满地骂道。 众人的士气立刻被鼓舞了起来王石和张万安他们不清楚是谁但王老实和张狗蛋的名字却如雷贯耳特别是王老实刀劈索都万马军中剁了达春的帅旗英雄事迹早己传遍了福建和两广。街市上无数商贩自称是王老实的高邻连家门位置跟他隔着几个村子的人都在自己的招牌上写上“铁血百夫长同乡”七个字充门面。 “这下陈贼可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张铁匠兴奋地直搓手掌。**锤的日子太久了他做梦都想重温抡断寇刃的滋味。 “是啊陈宜中的日子到头了!”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跟王老实来疗伤的都是军官每个人下到新兵营去都可以带起不少人马。有一标奇兵在侧陈宜中即便再狡猾也翻不起风浪来。 “大伙近几日不要去医馆免得让陈老贼觉!”待大家高兴劲过去了谍报总管张定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房间中央。 屋子内立刻恢复了宁静关若飞等军人站成了排杨大眼等细作也收起了笑脸。众人高矮不一衣衫斑杂仓卒间站在一处却隐隐带出了一股百战雄师的兵危来“综合各处回来的情报文垂相到泉州之后陈宜中必然会动。届时鞋子安插在泉州的细作也将有所动作。因此谍报司府命令我们务必保证文大人安全同时将6t子的眼线、细作一扫而光永绝后患!”泉州谍报总管张定挥了挥手臂做了个重拳出击的架势。 “要是要是有人擎肘呢?”杨大眼以极低的声音追问了一句。 证据确凿之下擎肘的人会是谁不用问大伙都知道答案。房间内刹那间更显肃静十几双眼睛同时落到了张定的脸上。 一道穿窗而来的闪电照亮了谍报总管张定满是倦容的面孔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众人终于看见了几分绝决。 “永绝后患恐怕不那么容易吧?”福州破虏军谍报司总部监察院正卿在灯下冷笑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坐在他对面参谋长曾寰靠近他下户部尚书杜规拖着肥敦敦的大脑袋坐在陈子敬身边除了老儒陈龙复文天祥身边的重要文职几乎全聚在了这里。 “后患在哪咱们都很清楚。皇宫里那位爷只要不安静下来陈宜中去了还有张宜中李宜中赵宜中跟着来。可文大人他答应去泉州与皇帝议事配合大伙引蛇出洞己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果咱们再提出把皇帝软禁起来的计划估计每个人都得被他打上几巴掌!”陈子敬抬起头幽幽地回答。 窗外闪起的电火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地照亮了他失望的神色。对手的表现太让他不满意了从目前收集到的情报上来看以陈宜中为的保皇势力要与大都督府拼死一博。蒙古人也有细作参与了此事。但大伙最想抓到的把柄没抓到小皇帝赵-a目前最大的错误只是纵容陈宜中联络大臣联名弹勤文天祥根本插手安排刺客的事。赵-a的两个老师6秀夫和邓光荐一个态度暖昧另一个正星夜向泉州赶态度也不鲜明。 这远远达不到大伙先前的期待在文天祥支持引蛇出洞计划之前陈子敬的谍报司和刘子俊的监察院都得出了所有保守实力勾结到一处即将不择手段颠覆新政的结论。谁料到事情一路展下去因循守旧者也闹得雷声大雨点儿小最后只有陈宜中等十几个人坚持行动。 “忽必烈己经诛杀了乃颜稳定了辽东。蒙元即将以倾国之力与大宋决战如果咱们不再决战之前把所有权力收归大都督府把后患解除掉一旦在关键时刻出乱子几年来的苦功都要毁于一旦。这次行动只能干净利落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所有问题。不能拖泥带水给伯颜和忽必烈留下任何机会!”参谋长曾寰的语气也有些急躁单从军事层面上他对蒙元兵马无所畏惧。但把军事和政务搅在一起参谋部的胜算就少了一半。因为以目前这种事态保皇者就像一枚地雷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于暗处拉响。一旦响了造成的损失则远远大于元军。 带着湿滚滚味道的风扫过天际吹得窗外的柳树往来摇晃。枝条在风中飞舞瑟缩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夏日风暴怀着万分恐惧。 几滴豆大的雨点砸在碎花玻璃窗上砸得玻璃“啪、啪”做响。憋了一夏天的暑气即将散去随着风是丝丝的凉。 “这恐怕不太容易文大人坚持的是平等坚持的是从众而不是乾纲独断!”想了一会儿曾寰低声议论。 这么多年来跟在文天祥身后他眼里早己没有了赵氏皇帝心中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让文天祥来做皇帝是不是所有错综复杂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但每次他都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文天祥特别是百丈岭后清醒过来的文大人绝不会容易一件黄袍披在他自己身上。 他追求的目标是平等是从众而不是大权独揽。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相对公平并且每个人利益都能得到最大程度保护人人都有议政权力的国家。这种国家里执政者只是顺从多数人的意志寻找正确方向而不是一言九鼎。 “如果大伙都推举他做皇上请他乾纲独断呢?”杜规低下头又喃喃地嘟s了一句“咱们得快一些伯颜不可能在荆湖老等着!” 咯嚓一道电火照亮所有人的脸。 第五章 风暴 (十) 正如桂规等人所担心的伯颜永远不会是一个坐等战机的将领在鄂州修整半个月后他突然力带领大军沿江而下由磁湖、大冶直扑永兴。守卫在永兴的民军将领郑一恒抵挡不住在邹汉的命令下逐次放弃白is山、回山、银山等尚为完善的防线退过富水。 伯颜得了永兴随即大举南下各路民军、破虏军山地旅逐次抵抗后因为众寡过于悬殊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武宁、分宁、建昌三座刚刚夺回没几天的城市撤向ru州。 摸清敌军动向后的邹a立刻率大军前迎把中军帐直接扎到了飞霞山上.敌我双方在奉新、靖安之间稍事接触后蒙古军无法突破破虏军的战车火炮防线后退十里。江南西路的正面战线遂在靖安小城附近再次稳定下来。 靖安小城方圆不足十里但此城东接堰原山、潦溪西接华林山、飞霞山利用周围华林、飞霞、黄a、八叠、堰原等五座大山形成的封闭地势如同一个大门般牢牢扼住了元军由此南下的路线。 破虏军对火炮、战车等重型装各依赖性大不擅长野外遭遇战。蒙古军皆为骑兵转移度快但缺乏攻坚设备不擅长攻城拔寨。双方各有短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伯颜对此早有准备一边将重兵驻扎在靖安城内吸引邹a注意力。暗中却派了得力属下杰格勒、噢合勒、把图答拉、格日乐土、哈拔拉等人自鄂州进兵绕路而行从荆湖南路的酷陵杀入江西。诸各领五千兵马分头去骚扰破虏军的大后方。 杰格勒等五员悍将看准机会山酷陵直扑萍乡。本打算杀邹a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料到迎头碰上了林琦这个杀星。 林琦在袁、吉二州与元军周旋多年对每一座山、每一条道路都熟悉异常。见元军到来从容布置利用罗霄山脉错综复杂的地形给元军布下了无数道陷阱。两万多蒙古骑兵自从进了袁州地界就没得到安稳不是突然间遭到了一顿炮弹和手雷的轰击就是不小心走入了地雷阵被炸了个人仰马翻。本计划以闪电般的度冲到破虏军侧后给江南西路各地造成不可承受的破坏结果顺着山路挨了十几天痛打连袁州城的影子还没看见.杰格勒等人知道偷袭作战失败不敢再按原计划分兵劫掠。把兵马撤离到罗霄山、萍乡一线试图北上谢山从侧翼呼应伯颜主力。待大军集结完毕疲惫不堪地杀到谢山附近却现本来算不上险要的谢山、万载等地凭空出现了无数座圆形的石堡。一座座石堡遥相呼应刚好卡死了蒙古军的迁回路线。 那些石堡显然是匆匆搭建的石块的棱角都没磨平彼此之间的缝隙中泥桨下流的痕迹清晰宛然。但这种临时打造的石头堡垒却极其结实以蒙古军简陋的攻城器械根本无祛在x时间内将其揭毁。更让杰格勒等人头疼的是守卫石堡群的民车m无武者之风任凭蒙古人怎么叫骂都躲在堡群和围墙后不肯出来野战。蒙古军耗费千余兵力攻破了最外围两座石堡向北一看同一个方向上居然还有几十座石堡拦在前面。更远处成千上万的流民们喊着号子用一系列古怪的工具还在不断地垒着新的石头墙。 伯颜苦候奇兵战绩无果不得己分出一支兵马向东去收复失地。这路兵马总算战绩巨大从德安、瑞昌、德化、到南康数座大城不战而下附近甭说破虏军连用来砍头冒功的百姓都没抓到几个。领军的蒙古万户其木格贪图战功不肯告诉伯颜附近百姓己经逃散一空的事实把兵马驻扎在南康城内制造木筏准备寻机过湖扩大战果。木材砍了一大堆正打算依次过湖谁料某夜突然失了一场人火几百个扎好的木筏尽被烧去不算城中的士兵也被烧死了一千有余。 伯颜闻讯知道其木格这个草包上了破虏军悍将苗春的当。赶紧下今严禁客路兵马再做过湖准备大军一边扫荡乡间余匪一边整伤沿江渡口以便把淮南西路的大批新附军调过来助战。战事不顺又找不到百姓供自己抢掠屠戮的蒙古武士们郁闷异常。偏偏此刻天公也不作美终日阴沉着个脸熏风吹得人的汗都出不出来皮甲全部都粘到了身上臭味大到能熏死苍蝇。 靖安城蒙古人的中军。 伯颜的心腹爱将格根光着膀子在地图旁晃来晃去。绞尽脑汁试图寻找一个可能的突破点出来双脚把地板踩出汗来了仍然一无所获。 “薛良格部的小子别找了。邹汉打了这么多午仗了即使他是个笨蛋也会长出点见识来岂能轻而易举地让你找到破绽?况且他摩下的将领大多是本地人不用地图也知道该把防御重点放在哪?”伯颜倒是看得开半躺在大师椅上由荆湖豪门刚刚献来的两个美妾给打着扇子乐滋滋地享福。 “末将末将只是只是不甘.……”己经升为了上万户格根依然对伯颜非常尊敬对方戏称自己为小子也不懊恼喃喃了几句提高声音说道:“末将只是不甘心破虏军兵力不到咱十分之一那些民军刚刚放下锄头连握刀的位置都弄不对偏偏…” 如果守在自己面前的全是破虏军双方人数相当蒙古军兵器恺甲俱不如人诸将还勉强咽得下这口恶气。可经历上次赣州会战邹某人手里剩下的破虏军士卒最多不会过两万.要是被人知道对方以两万兵马加卜十几万草贼流寇就能把大元百战之师“欺负”到如此地步军中诸将今后怎能在人前抬起头来?“这就是邹某人的高明之处他只守不攻这连绵群山间咱们短时间内怎能弄清楚哪段地域是驻扎的破虏军主力哪段地域摆的是凑热闹的民军。况且咱们没足够的重炮硬攻的话总是吃亏。”伯颜抬起眼友向地图上扫了扫带着几分佩服的语气说道。 “要是多点出击…”格根犹豫着问。这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借助优势兵力在全线起猛攻总有一个地方能探出敌军的虚实来。 “好啊这么热的天气趁你疲惫不堪的时候我集中兵力反杀回来看到时候谁吃亏。 当年刘琦将军就用这招击败的完颜宗弼你想重蹈金军覆辙么?” “那?”格根一时语塞伯颜对他青眼有加所以他亦竭尽全力辅佐伯颜。眼下凭着如此优势兵力却趴在山下跟敌军耗时间玩这种局势实在让他觉得沮丧。 “你的办法可行但得改一改。每天清晨的时候派小部分人马轮番去骚扰敌军根据各方向炮声的密集程度和羽箭质地的差别多试验几次就能分辩出除了奉新城之外破虏军主力都在哪。然后谨慎准备找机会从羽箭质地最差那个地段向前突必然能在邹某人的防线上戳出个窟窿。但邹将军既然敢用这样的办法死守肯定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他凭着这段山地消耗尽咱们锐气凭着赣江再把咱们的兵马挡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他在赣州城下以逸待劳身后还随时能得到福建、厂南两地破虏车的支持咱们到了那里就成了达春第二想撤都撤不下来了1” 伯颜老谋深算不看地图也能把邹汉的布置猜个**不离十。他求的是一战而靖全功而不是短时间内的胜负所以根本不打算按常规方式行动.格根按着伯颜的指点仔细考虑整个战局越看越现伯颜的判断越准确。带着对老将军的几分敬意他虚心的请教道:“眼下侧翼无法着力依大帅之见我军最佳应对之策是什么?” “等!”伯颜微笑着说了一个字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带有美人体香的徐徐凉风低声补充道“等新附军来了让他们去攻坚。等李治亨的行动有了结果等拿着咱们金子收买民军的使节送回消息来。本来咱们大军进入江西只是为了不给琳嘴军修v时间.把邹将军的兵马调动了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剩下的就是静待“可李李治亭将军……?.格根终究还是觉得牧仁李这个名字别扭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只是一点火星而己只要落在干柴间无论多大都会冒起烟来。”伯颜眨了眨眼睛非常自信的说道:“不需要等太久赌局己经开始了没人能把他停下来!”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赌局赌的是大宋君臣能否亲密无间。大宋的学者、官吏和新崛起的贵族们能否在诱惑面前保持理性。 输了伯颜输掉的全部赌注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而大宋君臣的赌注却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万岁简直是在拿大宋的国运豪赌过么多年来文相何曾辜负陛下?大敌当前万岁却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自乱阵脚难道陛下想重蹈当年崖山覆辙么?’皇宫内帝师邓光荐大声怒斥道。 他刚从广南东路的治所赶回米满身满脸的泥桨还没洗去就匆匆闯进皇宫进谏。试图劝阻幼帝赵帚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胡闹。 虽然己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对于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恩师赵帚还是心存几分敬畏吩咐人打来洗脸水给邓光荐净而一边亲手捧起毛巾伺候一边低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不是师傅教导我说‘人不可一日无国不可一日无君么?’。肤己经长大文相却任何事情不与联商量拿联当傀儡。联有心亲手恢复祖宗基业自然要想办法把权柄取回来!” “长大?”邓光荐从赵畏手里扯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然后重重地丢进铜盆里。“陛下长人了好敢问陛下你知道满朝文武哪个是真心忠于你哪个拓戴你还政只是顺口答应哪个叫喊着珠杀奸贼只是为了他自己取而代之?你知道伯颜近二十万大军进入江西而大宋真正能与元军野战的人马有几何么?你知道这几午忽必烈为什么连一个乃颜都收拾不下没有精力大举南顾么?你知道陈吊眼为什么带着几千兵马就过江找鞋子拼命根本不在乎马革裹尸而还的原因么?你知道新政实施前大宋国库有银几何?新政实施后大宋岁入几何官员和健儿的月傣翻了几倍么?:他心情过于激动每问一句就向前踏上一步。到了后来直接把赵昌逼到了墙跟上依旧不顾皇家尊严用眼睛瞪着对方逼问道. 皇宫之中从没有人过样跟赵是说过话。即便是当年苗春给他找得武学教头手下虽狠嘴上也是轻言慢语从不敢高声让皇帝受惊。赵帚被逼得喘不过气来“联联联联……”连连支吾了几个联字一个肯定的答案都给不出。 答应跟陈宜中一起难将文天祥逼退的文臣、武将还有皇族加在一起有几十个赵帚也知道这里边肯定有人只是为了图自身富贵对皇家役有半点儿思心。但是年幼的他认为欲成大事必须模糊一些小节。待夺回了权柄后自己必然有机会分辩群臣之中哪个是奸臣哪个是君子。 至于如何治理国家诸葛亮那篇出师表里说得好“亲贤臣而远小人___.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一国之君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自然可以使国力蒸蒸日上。 却疏忽了邓光荐所说的‘细枝末节”同时也幼稚地认为以大宋目前国力换了谁都能领军与北元一战。 “陛下啊你好生糊涂!”邓光荐看到赵贵的目光像受惊的小鹿般在自己的阴影下躲闪心中终于不忍后退几步仰天长叹。 “大胆你眼里还有陛下么!”被邓光荐突然举动吓傻了的小太监乐清杨跳将起来手指着邓光荐怒斥。 赵畏并非一个愚蠢之人先前受了陈宜中的蛊惑又错算自己的实力认为6季夫张世杰、邓光荐等人理所当然地会倾力支持自己亲政所以才大力支持陈宜中的行动眼下张世杰态度暖昧6秀夫人己经主动与陈宜中划清界限如果邓光荐再用力搅和一下的话帚极有可能翻然悔悟。陈宜中的行动失去了皇家的支持也就送不到让大宋内乱的目的。对于乐清扬来说这就等于辜负太子真金的一番信任他在大都的家人月弄不好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乐清扬无论如何不能让邓光荐得逞跳出来一边训斥陈宜中君前失礼一边大声招呼命内宫侍卫上前护驾。 二十几名出身皇族的侍卫应声而至一半围住赵最另一半利剑出鞘死死把陈宜中看在圈内。 “这就是陛下的全部家底么?再加上一个像他这样狐假虎威的小太监!”邓光荐气得连声冷笑指着乐清扬等人向赵畏问道:“你可知道这泉州城内外驻扎着多少警备军兵马。警备军中有多少人只要许夫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杀向她指着的任何地方.可知道流求苏家的舰队三日时间就可以开到泉州城边上闽乡侯早就看不惯你这小孩子皇帝一直谋划着拥立新君以便有资格与文垂相争极?就你手中这几个人就算加上全皇宫的太监还有陈府的家丁够水师战自店轰几炮?还是够许夫人的马队踩几遭?”。 “联联是大宋皇帝天下百姓对联亲政无不翅以盼联登高一呼整个福建的百姓都会听联的调遣!”赵帚明知道邓光荐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却不肯服软仰起脖子气哼哼地喊道。 “福建百姓会听你的调遣?”邓光荐又出一声冷笑“陛下你真该出宫去看看百姓心里到底向着谁。臣当初的想法与你当初一样可这几年臣在外边看到的、听到的却截然相反。百姓们知道你是想「i的皇上但他们也清楚地看见了蒙古追杀他们时整个行朝都在海上漂着。帮他们阻挡北元兵马杀鞋子报仇的是文大人免他们农赋让他们有口饭吃有地方卖力气的也是文大人。让他们被贪官欺负了有机会弹m对方有可能把委屈找回来的还是文大人。换句话说百姓们只在乎谁能保护他们能让他们吃饱饭才不会为了几个阴谋者口中的大义和马队炮舰拼命!” “轰隆隆!”邓光荐的话夹杂着天空中的霹雳一声声敲打在赵畏的心窝上。在此之前赵最盼星星盼月亮般盼邓光荐早日赶回来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撑腰并出谋划策。万万没想到邓光荐白从进入皇宫就没给白己半分支持所有的话加起来只有两个字“反对”坚决地“反对”。 赵帚有些犹豫了沮丧地挥了挥手命令侍卫们退出去。他虽然头脑热却还没热到分辩不出来邓光荐话里的关切之意的地步聋拉着脑袋在屋子内踱了几圈低声问道:“事情己经这个样子了师傅说联联该怎么办!” 邓光荐看看赵黄蔫巴巴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柔情走到他身边帮他整t整衣领然后俯下身体低声安慰道:“趁现在一切还可以挽回陛下给大都督府写一封信然后下诏罪己吧承认自己受了霄小之徒盅惑也承认自己年幼无知。誓不会再做违背约法的事情也誓在完全驱逐勒虏之前永不再提“亲政”二字。文垂相当年能在危急关头派船救你而不是选择另立新君就说明他心里放不下陛下.只要陛下卞动认错有文永相、6大人和微臣在那些试图另立新君的人也翻不起风浪。忽必烈己经消灭了乃颜北元不日就将以倾国之力南下大宋经不起这么折腾了陛下大了也应该替国家多想想了!”。 “不可!”没等赵贵回答小太监乐清扬抢先说道。 邓光荐抬起头警觉地上下打量乐清扬。从进宫之后的感觉来看j赵a身边这个小太监绝对非一般人物。赵帚在歧途上走到今日至少有一半“功劳”要算存诊个小太监头上。 想到这邓光荐厉声质问道:“这位公公好大胆子居然事事能替皇上做主难道内宫之中己经没有法度了么?” 乐清扬被邓光荐逼得额头冒汗凭刚才从侍卫手中借来的腰刀他完全可以将邓光荐直接刺死。但对方身上那凛然正气压得他举不起手来一颗心突突狂跳着好像自己身上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被邓光荐一眼看穿了。 “联只怕只怕文垂相不肯原谅会和其他人一起逼联退位!”赵畏轻轻拉了拉邓光荐衣角求救搬嘟a道。 “如果大宋此刻内乱让蒙古人寻了机会陛下丢得岂止是一个皇位?恐怕整个汉家江山还有性命都得丢掉?”陈宜中再度俯身下来扳着赵最的肩膀劝道“陛下若能悬崖勒马。臣臣立刻就出宫联络6大人和张大人然后去途中拦住文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陛下周全!” “联联听人说伯颜伯颜己经派人来联络准备和宋元议和。陈陈垂相还曾向联保证他他能带领兵马挡住元军南下1”赵帚还有些不甘心把对自己有利的条件都摆了出来。 他知道邓光荐心里对自己好所以想把这些条件摆明了让邓光荐替自己找一条除了下诏罪己之外更好的退路。或者以进为退利用陈宜巾这把刀挡住文天祥这把剑给皇家争取多一些权力。 这样他既可以保住皇位又可以不让这次支持自己的皇族成员寒心。将来长大了进退之间也能从容得多。 “陛下相信伯颜的议和诚意?陛下难道不觉得伯颜派来的这个议和使节来得太蹊跷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陈宜中准备制造事端时他来告诉你元宋可以议和让你放心人胆去筹划复位?”邓光荐笑了笑拍着赵帚肩膀问道。 他终于知道谁给了陈宜中这么大胆子了从始至终这个热衷权力的前i相就坠入了伯颜的圈套.或者说陈宜中一直不甘心在权力争夺中失败而伯颜的议和使节给了他风险最小的投机可能。 赵帚被问得满脸通红从邓光荐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摇摇头汕汕道:“师傅曾经讲过议和这种事情只有双方彼此忌惮的情况下才可能达成。眼下元强宋弱……” “对了况且伯颜只是一国之相怎可能替忽必烈做主战和之事!”邓光荐欣赏地点点头说道.“陈大人也不可能领兵打败勒子第一破虏军不会听他的号令。第二他也无此才能。当年他手里嫡系兵马不下二十万尚被达春、索都打得扬帆出海。如今他无一兵一将凭什么与伯颜对阵!”。 “可可……”赵箫喃喃地嘟嚷看他突然想起赵朔早晨带入皇宫的一封信在泉州北方南安小镇接受整训的一支破虏军新兵被赵朔的父亲说动几个即将带队赶赴江南西路的将领答应一旦城巾有事立刻回师仅卫皇宫。 如果让邓光荐去联络6秀夫、张世杰在文天祥和大都督府而前替自己说情的话这个消息还要不要说与恩师知道呢?还有乐清扬的师父唐影出了十万银币自己用他买通几个警备军低级将领做内应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邓光荐呢?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有利位置。如果这次亲政行动从开始就上了陈宜中和伯颜的当自己这个当皇帝的确够愚蠢将来即便再有机会亲政也不会伐到太多的人支持。 这种把自己陷入套子的事情赵帚不想干。他装做懊悔的样子饭下斗心中反复考虎自己的出路何在…… “为君者善于因势利导……”邓光荐当年的教导言犹在耳。 老师怯快地请求道:“联知道错了理应下诏罪己外边雨大师父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6大人、张大人联系替联善后事宜吧……” “臣立刻就出宫以免再生事端!”邓光荐见赵畏终于答应认错心中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出宫去找到6秀夫、找到张世杰告诉他们几个大伙当年并没有拥立错人。赵帚依然是个可以辅佐的有道明君。 赵帚拉着邓光荐的衣角像当年读书时一样恋恋不舍地送恩师出门。小太监乐清扬几次想阻止都被赵帚喝退了。看着邓光荐跳上马背带着十几个侍卫远去雨伞下赵帚满是懊悔的脸上轻轻露出一丝笑容。 “外边风雨急师父慢行!”赵昌望着邓光荐的身影动情地喊道。 急而行的骏马被邓光荐拉住感动之余这位帝王的老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带马跑了回来指着小太监说道:“为取信于人臣需要此公公陪同一行!”说罢也不管赵帚是否答应命令一个高大侍卫直接把乐清扬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师傅……”赵帚试图把乐清扬留下又想不出阻拦的理由整犹豫间马背上的邓光荐低下身在赵a耳边说道;“有句话臣今晚一直忘了跟陛下说陛下千万记住没有实力相佐权谋看上去越精妙越像一个大笑话!” 说罢邓光荐双腿一夹马肚子迎着风雨雷电而去。 第一章 轮回(一) 邓光荐策马与文天祥并络而行百余名铁甲侍卫围拢在他们前后马蹄铁敲打在水泥筑造的官道上奏响暴风雨般旋律。 暴雨过后泉州远郊的风景很漂亮三年前大都督府重修官道时在道路两侧顺手种下的垂柳已经成荫细眉般的叶子被雨水滋润过后颜色绿得像一团墨般浓重。婆娑的柳枝伴着绵延的官道在丘陵与平原间起伏跌宕远远望去俨然一条刚刚挣脱枷锁的小龙骄傲地展开了健康的身躯。 层层垂柳下站满了各地赶来的百姓。他们中间有的只是为了一睹心目中英雄的真正面目;有的则是听了一些街头巷尾间的传闻而自前来“护驾”;更多的则是抱着人多凑热闹的心态起个大早赶到路边来“搂一眼”以便在傍晚的酒桌上能寻找到一些有利谈资。 无论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大伙的心愿都得到了满足。文天祥的坐骑是海商们重金从西洋购买来的阿拉伯马高度足有平时拉车挽马的一倍半。宝马良驹加上一身儒雅的布袍使人们很容易就能把文天祥跟周围的其他官员分辩开来。而那些担心文天祥安全的人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百余名重甲侍卫还有道路最内侧站得密密麻麻的警备军将士令一只蚊子都难以靠近大都督身边五步之内。事先在报纸上大声嚷嚷要拦路抗议的老儒名士们则一个都不见踪影。也不怪他们胆小今天这场合谁要是敢去捋大都督的虎须不用侍卫和官兵动手周围百姓就会冲上前活活把他撕碎。收获最大的是那些看热闹的人整个泉州倾城而出欢迎一人的盛况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也没人当得起这份殊荣。如今文天祥得到了他们看见了参与了记录了。即便几十年后在外乡人面前提起来都足以让他们把鼻子再台高三寸。 “祥兴四年秋初丞相文天祥奉旨还朝阖城百姓相迎于道街巷皆空。”数年后私人撰写的史料中如是记载。而官方修订的正史里则非常自然地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略了过去连同文天祥到来之前某些人的怪异举止一并放入了被人遗忘的角落被史家所遗忘的往往是一个时代最重要的。因为那些人们不留心或试图遮掩的角落是历史的拐点。 “恭祝丞相大人身体安康长命千岁!”干净整洁的香案后几十个年过古稀的老者执香祷颂。 奉皇帝之命前来迎接文天祥的内廷宦官还没开口代表行朝整体的高官还没出面老人们这样做已经是严重的僭越行为。周围士兵和百姓却谁也不肯较这个真顺着老者的话头喊道:“恭祝丞相大人身体安康长命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喊声如雷将所有噪音淹没在祝福与崇拜的浪潮里。 文天祥在马上四下拱手大方地向周围百姓表示感谢。这个富含古韵的动作进一步带动了人们的情绪人群中有人作揖有人挥手还有大批退役士兵按拳于胸以破虏军标准军礼来向文天祥表达他们的忠诚。 “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姓们互相推搡着向前拥紧张得警备军士卒们不得不将手互相挽起来以保证道路的畅通。大都督府的护卫则自觉地将队形收缩于文天祥前后左右组成一个四骑并行的马队以防有人因为过于激动而不顾大都督安危。 “大都督人望很高啊!”邓光荐被周围的欢呼声吵得头晕目眩转头回视文天祥意味深长的嘀咕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文天祥亦被欢呼声吵得有些耳背侧过头来大喊道。 “我说请大都督仔细听听这如潮欢呼!”邓光荐以为文天祥在故意装傻提高了几分声音大喊。 “千岁千岁千千岁!”、“…….如潮欢呼”、“千岁千岁千千岁!”两重欢呼恰巧将邓光荐的话截断只把后半句送入了文天祥耳朵。 “他们热闹他们的我自己不晕头转向就好!”文天祥心思很敏锐从半句话中猜出邓光荐想表达的意思。 “但愿如此吧!”邓光荐又嘀咕了一句轻轻带住马头与文天祥错开几步距离。十里长亭已经在眼前了吏部尚书赵时俊、左相6秀夫、保国夫人陈碧娘代表留守泉州的文武百官和皇族微笑着迎了上来。 文天祥暗自松了一口气飞身下马。6秀夫和许夫人能出城相迎就说明城内的暗流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小皇帝赵昺坚守了他对邓光荐的承诺在关键时刻收手为大都督府和皇室双方保留了回旋的余地。 “文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本官奉万岁之命在此相候。仅以一杯水酒替万岁为大人接风洗尘!”6秀夫端起一只酒盏高举到文天祥面前。 “谢万岁谢左相谢泉州父老乡亲!”文天祥从侍卫中走出接过酒盏四望称谢。 “千岁千岁千千岁!”长亭附近士兵和百姓们再度齐声欢呼。 侍卫长完颜靖远快步上前欲替文天祥代饮第一盏酒。却被曾寰轻轻拉住了手腕。 “岂有鸩人6夫子!”曾寰非常有把握地低语道。经常站在文丞相对立面的6大人虽然迂腐却不是个为了个人利益不顾大局的人。如果不想把整个国家都葬送掉6秀夫必然早已亲自品尝过了这坛佳酿。 在完颜靖远担忧的目光里文天祥将酒一饮而尽。 6秀夫又递上第二盏酒代表留守官员的心意。文天祥举杯相相谢二人含笑对饮。然后是赵时俊奉上第三盏代表赵氏皇族。在运动和酒力的双重作用下文天祥瘦削的脸上很快呈现出了几分微红。 刹那间文天祥脚步显得有些虚浮醉态可掬。 是时候了曾寰瞪着双眼想。如果陈宜中还不死心蒙古人欲有所动作赵昺对邓光荐的话阳奉阴违眼下文大人身边侍卫最少已经最佳行刺动手时机。他捏了捏完颜靖远的手慢慢向前移动身体。 完颜靖远与曾寰一左一右扶住了文天祥警觉的目光同时扫视过周围每一个角落。什么也没生周围百姓、官员善意地微笑着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因为三杯淡酒而醉倒。这才是他们最喜欢的文丞相有血有肉。喝了酒会脸红醉了后走路摇摇晃晃。而不是轻摇羽扇算进天下机关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 这种笑容让人感觉很暖和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与兄弟姐妹饮酒相贺般温馨。曾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把皇上和留守官员们的心肠想得太坏。“他们真的像细作汇报的那样试图致丞相大人于死地而后快么?”一霎那曾寰狐疑地想。 6秀夫笑着上前指着长亭后的一溜儿马车说道“万岁体谅文丞相鞍马劳顿特意把自己的马车让了出来。诸位随我搀文大人上车车里边有水果还有醒酒汤。路途尚远文大人刚好在里边稍事休息以便去参见圣驾万岁还在宫门口翘以待呢!” 曾寰和完颜靖远带着满腹狐疑松开了手看着侍卫们将文天祥搀进了邵武工场为幼帝专门定做的马车。在百姓的欢呼声中马车徐徐启动顺着官道驶向远处的青色城墙。 “军师你不觉得事情有点怪异么?”刘子俊纵马上前靠近曾寰身边说道。 “是很奇怪但那辆车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曾寰压低了嗓音回答道。此刻行朝留守和大都督府随员都上了坐骑慢步跟在文天祥的马车后。人多耳杂他即便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也不敢太明显表现出来。 “不对劲儿!”刘子俊连连摇头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这种倾全身之力打出一拳却砸在了团棉花上的空虚感令他额头冷汗直冒。一切都与预想的不一样陈宜中的家将郑虎臣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刺客也没有动作。就连蒙古人的细作都在文天祥入城的前一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情报收集分析人员刘子俊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敌手的行动处处出你意料就说明敌手已经完全取得了主动。当他出最后一击时等待着你的结局只有一个。 死刘子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哆嗦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策动坐骑快行几步追上文天祥的马车伸出手指在车门上轻轻敲了敲.落指处出清脆的声响这是钢质车门特有的声音。邵武军械厂为幼帝赵昺定做的马车四壁皆用薄钢板铆接除了车箱两侧的双层玻璃窗有些脆弱外其他地方即便用断寇刃都砍不动。文天祥睡在车里边比骑在战马上安全得多。除非有刺客事先埋伏在车厢内否则休息碰到他一根寒毛。 “子俊什么事!上来说”文天祥翻开车窗上的纱帘隔着玻璃醉醺醺地吩咐。 刘子俊歉意地向6秀夫等人笑了笑拉开车门跳了进去。借着纱帘透过来的日光他看见文天祥毫无醉意的双眼。 “丞相事情过于顺利万岁突然变了性子!”刘子俊用蚊蚋般的声音说道。马车里的空间很大他却尽量躲开了文天祥那双几乎看到人内心深处的眼睛。 “唉!”文天祥回以一声轻叹然后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你们把在南安整训的火枪营调到了城里又借着修养之名把王老实、张狗蛋等人藏进了泉州。此刻大都督府在城内要兵有兵要将有将别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丞丞相!”刘子俊感觉到自己脑门上有“雨水”顺着帽沿淌了下来以修养的名义遣将假水路转进的名义派兵入城都是他和曾寰等人未经请示自作主张的行为。大伙本以为顺利把文天祥蒙过去了谁料到文天祥根本不糊涂把众人的所用动作全看到了眼里。 “子俊如果今天皇上或陈宜中派出了刺客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早把黄袍藏在了怀里!”文天祥用手臂支撑着在软塌上直起身体幽幽地问。 刘子俊后背一阵阵凉声音也不由自主跟着颤抖起来“丞相我等对丞相绝无恶意!” “我没说过你们有恶意请我当皇上我还觉得你们有恶意那等于说我不知道好歹。”文天祥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亦充满了失望“可你们忘记了么无论我们任何一方获胜国家都会元气大伤拣到便宜的终将是鞑子!” “我我……”刘子俊蠕嗫着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刹那间他心里充满了悔意但后悔旋即又被另一种决然的情绪所取代。抬起头他略微提高了几分声音说道:“大伙都认为这是一种最快平息混乱的办法。丞相人望高宅心仁厚并且不贪权。将来一定是个任人唯贤从谏如流的千古明君。既然很多人希望头上有一个皇帝与其由着几个小娃娃和老头子瞎胡闹不如您痛痛快快做了去!” “这就是你们的全部想法?你的还是子矩、宪章他们所有人的!”文天祥盯着刘子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一刻他感到心里很苍凉几乎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跌倒。一切为了提高效率这句话在记忆中他很熟悉。另一个时空中文忠就经常听见这句话当时所谓的最高统帅用这个借口敷衍所有独夫举动并用这个借口将反对者全部押赴刑场。而那些在外敌枪口下不肯低头的人却在独夫面前山呼万岁。 自己尽力避免着同样情况的出现却最终看到信任的人是怎样一步步的将自己推上神坛。“千岁、千岁、千千岁”车外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浪浪拍在文天祥的心头。和万岁只差了一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新的一个轮回还是新的一个开始。 “是是末将先提出来的他们也也没反对也都都赞同!”刘子俊被文天祥的表情吓得很紧张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末将甘愿受罚但请丞相考虑大伙的意见!” “你受罚?子俊我凭什么罚你?”文天祥连声苦笑“运送兵马在参谋部的职责范围内疗养伤兵也理应归陈龙复的统一安排。你们都在做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自己当时没觉察到其中奥妙黄袍没掏出来前我无凭无据拿怎么罚你?等到你们将黄袍掏了出来我已经称孤道寡有何理由罚你?” “子俊啊你们都长了本事算得好精妙好精妙!朝廷、大都督府、百姓、还有我这个大都督都在你们的算计里!”文天祥低声叹息着说道语调中的忧伤如同一把刀刺在自己和倾听者的心上“可你们算计时想过没有我们都曾经在约法前立过誓!”。“丞相推您当皇帝并不违背约法!”刘子俊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他不知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几个人的精心策划被文天祥慧眼识破了。但他明白一件事情就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废。皇家不会善罢甘休这次半途而废了下次还要为权力争斗而流血。与其缠绵不休地斗下去不如一次把该流的血全部流干净。 “不违背约法?”文天祥的双眼瞪了起来仿佛面对的不是刘子俊而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 “推您当皇帝不违背约法本意。约法的目的是采纳众人之谏。而此刻大伙的共识就是由您来做皇上!”刘子俊非常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文天祥再次楞住了脑海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配合着车窗外越来越激昂的欢呼让他头疼欲裂。 刚才饮下的淡酒全部涌上了头麻醉的感觉从头皮一直传到了脚底他不能思考不能呼吸亦没有力气说话。 迷迷糊糊中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升到了马车的天花板上。装饰得金壁辉煌的车厢中还有另一个满脸嘲弄的身影文天祥知道那是一直躲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文忠。 “你必须将所有权力集中于一身!否则整个国家和你自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一身儒装的文忠嘲弄地笑着仿佛早已经预料到文天祥会面临这样的困局。 “我只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摆脱轮回!”身穿八路军军服的宋瑞大声抗辩道神情举止却是那样苍白无力。 “轮回你摆脱不了。”凭空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像是陈宜中又像是曾寰、刘子俊面孔不停的变幻着说的却是同一句话“你不顾众议拒绝这件黄袍和一言九鼎还有什么差别?哈哈黄袍已经披到了你身上你无论接受与否结局都是一样。这是宿命你解不开。解不开轮回就永远继续!” “千岁千岁千千岁!”车窗外欢呼声震耳欲聋。 轮回(二) 文天祥脸上的表情随着内心深处天人交战而变幻一会儿慷慨激扬、一会儿冰冷阴森、一会儿显得痛苦而无奈。坐在他对面的刘子俊被吓得万分懊悔恨不得抽出刀来砍上自己几下。 大伙千算万算唯独忘记了文大人曾经过疯这个茬儿。当年他在百丈岭上一场疯癫害得整支军队差点没散去。如今为了皇位之事把他再逼疯了非但赵昺和陈宜中要跳起来大声喝彩蒙古人那边忽必烈和伯颜也肯定要酒杯庆贺。 “丞相丞相!”刘子俊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喊。他不敢让车外的人听见亦不敢任由文天祥就那样痴呆下去。正手足无措间听见文天祥突然出了一声长叹。 “吁!”文天祥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中迷茫尽去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果决。他的腰挺得很直高挑着被冷汗津透的重衫。他的肩膀端得很平仿佛担负着内心世界与外部的双重碾压。 但是那双肩膀和脊背却没有佝偻下去而是颤抖着支撑了起来。 “我当不了这个皇帝你们这样做无异于将我架在火堆上烤!子俊你收手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文天祥的目光穿透车厢内的阴暗郑重地投在刘子俊的脸上。 刘子俊的心立刻咯噔了一下追随文天祥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违背过对方的任何命令。盲从的习惯使得他想点头答应文天祥的要求但内心深处的不甘又让他挣扎着在文天祥的逼视下躲开自己的双眼。犹豫了片刻刘子俊强咬着牙问道:“为什么?如果您当不了皇帝谁还有资格当这个皇帝!” “我当不了这个皇帝如果你们将黄袍强披在我身上。披上黄袍后的我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杀掉你们几个倡者这样事情我下不了手!”文天祥嘴角间挂起了几分嘲弄的笑容盯着刘子俊的眼睛说道。 “为什么?”刘子俊被文天祥的话吓了一跳提高了几分声音问。 当初大伙提议推文天祥来做皇帝除了为了抗元大局这个因素外内心深处未免没存了做从龙功臣这个心思。如今听文天祥居然要以血酬功虽然明知道是一句威胁的话也令人心情大骇忍不住质问起其缘由。 “以安定民心也以免同样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重演!谁知道过几天你们几个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做了皇帝你们几个就是最难控制最能威胁到我江山社稷的人不得不杀。可那样做非但不能尽快安定天下反而使得天下大乱正好遂了伯颜的意!”文天祥摇摇头冷笑着说道。 “我我等….”刘子俊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大热的天他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透体生寒。本来他想说一句“我等对丞相忠心耿耿!”目光与文天祥的目光相遇却现自己整个人的心思都被人瞧穿了去。 对于现在的大都督而言你对他忠心也好不忠心也罢只要你的行为在职责范围之内并且没危害的国家民族他完全可以不计较也没权力计较太多。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皇帝则对方考虑的先不是你忠诚与否的问题而是你的能力、影响和手中权力有没有对其不忠的可能。 正如文天祥所说自己和曾寰几个人既然能将黄袍披在文天祥身上同时就有将黄袍披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实力。这样的人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 “子俊你收手吧……你们几个想让我当皇帝快整合大宋各方力量。却说服不了6秀夫、也代表不了邓光荐的意思。”文天祥见刘子俊哑口无言换了个角度剖析道。 “6大人他们几个?”刘子俊本能地反问。从指定黄袍加身计划开始他和曾寰等人就把6秀夫等人排除在潜在威胁之外。秀才造反十年不晚6秀夫、邓光荐等人的职位虽然高手里却没有半个兵怎可能危胁到文天祥称帝的道路? “他们几个虽然手中没兵固执守旧背后却站着整个儒林。我若篡夺皇位他们几个肯定不服。以他们几个的脊梁骨我劝不软买不松用强力也压不垮。压不垮的话为了达到你们希望的快整合大宋各方力量的要求我只能借助武力。而屠刀一举起来子俊你能保证我会及时地把他放下么?” 文天祥整了整衣冠戏谑地说道:“我若不动屠刀无法快稳定局势动了刀又明显不再是你期待的明君。子俊你想推个明君上台到最后却推出个屠夫来到时候恐怕你自己跟自己也无法交代吧!” “这?”刘子俊突然现自己就像一个傻子般被文天祥绕了进去。在与曾寰等人商议给文天祥披上黄袍前大伙都期待着文天祥是一个尊重约法从谏如流的明君。而文天祥在大都督任上的表现也的确有做一个千古明君的潜质。但刘子俊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旦披上那件黄袍文天祥就已经不是文天祥他所适应的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规则。在那个规则下国家、民族、所有人将都成为一家一姓争夺皇权霸业的棋子。 “所以呢这个皇位我做不稳你们也别逼我去做。文天祥笑着起身伸手拉住刘子俊“拒绝你们几个的好意并非我特立独行。你们几个终究只代表你们自己!” 刘子俊还要分辩却被文天祥强拉着挪向车门“有我在一天任何人甭想坐上去。已经坐上去的也要适应不同的规则。不然我宁愿让皇位空下来空到大伙都习惯那上面没有人的时候!” 文天祥一把推开马车的门大笑着跳了下来。初秋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车厢横扫掉他心中所有悒郁。 “丞相大人休息得可好?”见文天祥从马车中跳下吏部尚书赵时俊上前问道。曾寰、完颜靖远、杜规等几个心中有事者亦向前靠拢围着文天祥的马车寒暄。 “好一场大梦!”文天祥看看曾寰一语双关。“宪章我们走到哪了?进城了么?” “刚过城门离行宫已经不远!”曾寰楞了一下如实回答。 周围百姓见文丞相从马车中走出欢呼声立刻又起。有人端起清茶高举着伸向大都督府侍卫。他们不指望文天祥能亲手接过自家的茶杯能给这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尽一点心大伙就觉得非常满足。 “宪章子矩你们听到百姓喊声了么?”文天祥笑着问拉起曾寰的衣袖向路边靠了几步另一只手分开侍卫接过递进人群的水碗。 “丞相!”曾寰、刘子俊、6秀夫同时阻拦。他们可不敢让文天祥随便喝一个陌生人递上的茶水一旦水中有毒整个大宋就会顷刻间瘫痪。 “你们相信大宋的百姓会害他们的丞相么?”文天祥带着几分痴狂笑问不顾众人阻拦将茶碗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丞相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周围百姓见文天祥居然喝了市井小民送上的茶水欢呼声更高。 “各位父老乡亲!”文天祥冲着道路两旁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最近过得可好!” “好啊丞相过得可好!”人群中欢声雷动有人跳脚有人拍手如醉如痴。 “丞相丞相!”曾寰低声苦劝文天祥站得距离街道边太近了如果此刻有人行刺侍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文天祥对曾寰的劝告置若罔闻他知道此刻自己的举止有些疯但他很高兴自己能疯狂这一次。五年来在黑暗中摸索、寻找、播种试图寻找到一条道路让华夏大地不再坠入轮回。最后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却第一个跳出来试图将轮回继续。 他不甘心亦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么多工厂、学校都白建了。不相信自己培养过的破虏军将领都希望头上有一个皇帝。更也不相信已经直起来的膝盖还宁愿再跪下去。 即便面对宿命周围所有人都选择跪下他自己亦要站直了身躯率先做一个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下跪的人。 在众官吏诧异的目光中文天祥冲着周围人群四下拱手“各位父老马上入秋了你们今年挣的钱够花么?家里存粮够吃么?” “托丞相大人的福够花够吃!”百姓们没料到高高再上的文大人居然问出这么实在的大白话情绪刹那间被带动得更高。 “丞相大人在做什么?”有行朝官员小声问。他们早听过文疯子的绰号却没想到文天祥真的起疯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做他认为最正确的事!”邓光荐手捻着胡须答这一刻他敢保证文天祥没有疯。非但没有疯头脑还异常地清醒。 文天祥大笑着与街道两边百姓们聊了起来他对市井生活了解不多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么几句。但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已经为他争取了最大的民心。自古以来在百姓心目中官员全是高高在上的虽然近几年民间开始自己推举里正、区长这些没品级的小吏但那只是局部行为。大多数地区官员的层次永远高于民。除了文天祥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三品以上官员肯走下来把自己放在于百姓平等的位置。 曾寰的手被文天祥拉着不敢挣脱心里却急得火烧火燎。他不知道刘子俊在车中跟文天祥说了些什么但他明显能看出来从马车上跳出后刘子俊就如同霜打了的庄稼般蔫了下去。 给文天祥披上黄袍的方案有三个最佳选择是由朝廷的人先挑起事端然后破虏军被迫反击趁机让文天祥夺取全部皇位。 第一个方案以目前形势来看实现起来有些困难幼帝赵昺和陈宜中突然按兵不动这让曾寰感到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而第二、第三个方案却要求他和刘子俊分头策应如今刘子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文丞相说服自己又被丞相大人用力拉在了身边一时间所有方案都无法继续进行。 “宪章你看见这些市井百姓了么?他们要的和你想的不一样!”文天祥冷不防回过头来低声说道。 “什么?”曾寰没听太清楚周围的欢呼声太大而文天祥的声音又太小很难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将他的话分辩出来。 “鞑子又要兴兵来报复了你们怕么?”文天祥不理睬曾寰侧过身去对百姓们问道。 “不怕有文大人在!”百姓们楞了一下齐声回答。如果是三年前提起蒙古人大伙心里的确很恐慌。可三年来元军无论来势多凶猛都没能靠近泉州城一步。百姓多次品尝了胜利的滋味心中底气渐强对元军早就不再有什么恐惧的感觉。 “如果蒙古人来抢东西呢?你们给么?”文天祥红着脸意犹未尽的追问。 “给他一砖头!”人群里有人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 “他们手里有刀咱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废铁!”几个退役老兵互相搀扶着在人群外围响应。 他们不知道文天祥遇上了什么事情但他们敢保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文大人一句话他们立刻可以重披战袍。 “对咱们拿的也不是废铁!”人们哄笑着答应。被人征服的滋味大伙品尝过和平与自由的滋味大伙刚尝到远远还没偿够。如果蒙古兵真的来了有人固然会选择屈服但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一个“战”字。 “如果自己人来抢呢?”文天祥冷不防问了一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自己人抢自己人大伙不太明白文天祥指的是什么。但自己人抢自己人的事情他们不是没经历过朝廷随便一个指令就可以让一批人倾家荡产同时亦可以另一伙人飞黄腾达。以往大伙都认为那是天命运数。但随着《临时约法》中物权一项逐渐落实天命、运数的说法渐渐失了势公平、合理的争论声却越来越高。 “比如说哪个贪官想抢比如说某些人打着大义的名号。比如再比如哪天我突然变坏了想抢你们的饭碗!”文天祥站在原地大声地问。 周围一片寂然欢呼声嘎然而止。 丞相大人怎么会变坏呢?没有人相信。但文天祥自己说自己可能变坏却不由得大伙不去往那个方面想。 “丞相大人不会!”人群中6续响起一连串抗议之声。 “要是有人打着丞相的名义干坏事大伙一定能分辩出来!”几个退伍的老兵自作聪明地回答。 这显然都不是文天祥期待的答案他静静地站着等着人们正确的回答。他知道自己在赌赌这个民族中有清醒者赌这个民族的政治智慧在历史的同一展阶段不落后于世界的前列。 能给他披上黄袍的不是刘子俊、曾寰等人而是天下百姓。如果天下百姓都希望他黄袍加身今天他将毫不犹豫地披上那件罪恶的袍子。如果天下百姓中存在与自己志同道合者逻辑的怪圈就不存在这件黄袍就不需要披上。 “揍他!”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句。随即有人大声地附和“揍他无论是谁!” “丞相大人勿怪您不会变坏。有人打着您的名义干坏事大伙就揍他揍完了扭送去官府看看到底谁是谁非!”百姓们乱纷纷地嚷嚷道。今天文天祥的问话太有意思了足够让他们回忆半辈子。也许到了老了以后带着子孙后代坐在月光下还可以讲一讲今天的趣闻。 “对了揍他。我们的财产属于我们自己谁也不能夺去。我们的尊严要由我们自己保卫谁也无权剥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究竟为何而战我们为谁为什么而流血。父老乡亲你们能给我一个答案么?”文天祥挥舞着双臂对着所有人呐喊。 “不给蒙古人当狗!”回答声如山崩海啸。这是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答案经历过屠城、抗争的人都知道挺直腰杆做人有多么艰难。 “不给蒙古人当狗给自己人当狗你们愿意么?你们愿意财产被人任意掠夺尊严被人随便践踏么?哪怕那个人是你们的恩人你们的保护者或自称为圣人、神明的家伙?”文天祥接着问仿佛一瞬间想将心中所有郁闷抒出来寻找一个最终的答案。 “不愿意!”人群中的情绪已经沸腾。不愿意我们不愿意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一个答案。无论贫穷和富贵出生的地域和父辈的职位没有人愿意被人踏在脚下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权力被人肆意剥夺。 “你们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文天祥的胡须在胸前飞舞他双手高举仿佛挥舞干戈的刑天向命运出一连串的挑战。“我们拼死抗击蒙古人就是为了不给人做奴隶。如果蒙古人走了我们再在自己头上供起一伙汉人同样是为奴为婢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谁能告诉我这之间的区别何在?” “没区别!我们不给蒙古人当狗也不给自己人当!”人群中间几个破虏军低级军官呐喊着。在军校中他们被灌输最多的就是“尊严”二字。军队的上下级之间讲究服从但军校在教会他们服从的同时教会了他们一个人的尊严不可践踏。 “对我们头顶苍天脚踏大地谁生来也不比谁高一等!”几个临窗而离的书生挥舞着衣袖喊。经历报纸上这么多年的反复论战君臣、父子等森严的等级在大多数年青人心中早已被推翻在地。虽然短时间还没有新的理论诞生但他们已经不再愿意为维护原来的秩序而被当作牺牲品。 “所以我们设立一部约法保证所有人生而平等。我们曾经把自己的手按于其上对着苍天大地许下誓言。我们将誓死捍卫它因为在守护着他它的同时我们守护着国家的希望和自己的尊严….”文天祥环视众人声音宛若洪钟大吕。 “所以我请你们在这里见证我大宋丞相文天祥将永远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你们的权利还有这部约法。我也请你们和我一道用一切力量保护它。因为保护它的同时我们也在保护着自己!” “那个文疯子…….”很多年后有人笑呵呵的讲。心里却明白所有人的内心深处在那一天被疯子唤醒了某些早已存在的东西。 “这个文疯子!”临街的一个酒家的二楼有个跟着人群乱嚷嚷的看客笑着说道。手里的飞镖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但他却好像忘记了自己原来的任务般只顾跟着周围人群大呼小叫。 陈丞相做不到这一点皇上也做不到历朝历代的英豪都做不到。郑虎臣知道这一点他亦很欣赏文天祥在此刻表现出来的疯狂。 “如果我是他我亦会如此!”内心深处郑虎臣忍不住这样想。“陈丞相错了他从开始就错得厉害。他所追寻的目标和文大人所追寻的相去太远高下之间若判云泥!” 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文天祥的一举一动郑虎臣慢慢站了起来。他不会再出手了陈宜中的活命之恩比不上街道上那个疯子的一根小指头的价值。手指扣着飞镖郑虎臣准备下楼无意间踏却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座位上几个人的袖口处有银光在闪烁。 “丞相大人小心!”郑虎臣高喊抄起一张桌子向文天祥身前扔去。 轮回(三) 听到郑虎臣的提醒侍卫长完颜靖远侧身而出挡在了文天祥的身前。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移动身形的时候他腰间的断寇刃已经抽出了鞘迎空划出一道闪电刚好接住了郑虎臣扔下的桌子。 “笃、笃、笃、笃”十余支闪着淡蓝色寒光的弩箭射到了桌面上。 “保护丞相大人!”完颜靖远用钢刀挑着桌面大喊道。三十几个早有准备的侍卫提盾擎刀快在文天祥身边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 “弩箭上有毒!”训练有素的卫士们从钢弩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颜色上得出了这一结论。人群登时大乱看热闹的百姓你推我挤扎向路边小巷和临街的民房。有人脚步虚浮被挤倒后面急于逃生的人毫不顾忌地从倒地者的身体上踩了过去。 “为国除奸!”隐藏在人群里的刺客一边抽出兵器乱砍一边肆无忌惮地制造混乱。刹那间逃难者的呼儿唤女声伤者的哀哭和垂死者的呻吟响成一片眼看着盛会马上就要变成灾难就在这危机时刻有人站在高处大喊道“父老乡亲你们忘了刚才的承诺么?” “你们忘了刚才的承诺么?”张万安站在青灰色的屋脊上振臂高呼。文天祥今天疯了他也要跟着疯一回。长期做新兵训练工作的他明白如果今天由着这十数万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要保护家园遇到几个刺客就立刻作鸟兽云散的百姓逃走以后遇到危急情况神仙也难让他们鼓起勇气来。 一队队盔甲鲜明的破虏军士兵从小巷深处逆着人流冲出用肩膀刀鞘将乱跑乱窜的百姓强行稳定住。遇到持兵器乱砍的刺客嫌疑则一刀砍翻根本不给对方趁火打劫的机会。 “抄家伙自卫!”王老实的带着几十个士兵一马当先冲上了向文天祥放冷箭的小楼。楼梯口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试图阻拦他的脚步被王老实的侍卫用火枪直接轰下了楼道。 清脆的火枪声压住了所有嘈杂有胆大者抬头望去只见王老实如同一尊金甲战神般顺着底楼直冲二楼所过之处霹雳声声根本没有一合之将。 “是百夫长!”有人出惊喜的欢呼。铁血百夫长这个名字如雷惯耳通过说书先生的加工和报纸渲染那个起初训练时偷懒耍滑后来温酒斩索都十万军中砍达春帅旗的王老实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这是百姓们最容易接受的切切实实的英雄他的出现对于急需稳定人心来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好使。 “咱人多怕个球是男人的抄家伙上啊!”王老实在楼梯口回过头来冲着底下楞的百姓叫道。这是他在战场上招呼新兵的一贯伎俩百试百灵。果然一声断喝之后刚刚还只顾着逃命的百姓们猛然想起了自己和刺客之间的人数差距纷纷停住了脚步。 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刺客突然间现自己陷入了重围中被他们追着乱砍的百姓不见了代之的是一群暴怒的男人。菜刀、铁棍、砖头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还有一双双暴怒而狂热的眼睛让他们无所遁迹。 “我我我…”有个刺客想为自己辩解却无法掩盖手中的刀和脚下的血迹。一块砖头从侧面拍到了他的脑袋上紧跟着又是一块。一把刀一跟木棒无数双大脚很快刺客变成了一团烂肉。 十几个来历不明的刺客试图冲击文天祥的卫队先被侍卫们用断寇刃劈翻了半数剩下的打算逃走却被暴怒的百姓们围困了起来。他们的武技都不弱但在如此密集的人流中武功根本派不上用场片刻功夫就如一滴水般淹没在人海里。 完颜靖远用自己的身体为盾将文天祥死死挡在背后。他手中的钢刀挑着半个桌面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随着心情紧张的缘故不断地在颤抖。 最危险时刻已经过去一切情况都在向有利方向转但完颜靖远刺客内心深处所承受的压力一点儿都不比刺客刚刚出现时小。 本来已经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刺客还是出现了曾寰、刘子俊等人策划的第一套方案随着刺客的出现正式启动。而完颜靖远恰恰是这个方案的关键一环。在临来泉州之前刘子俊曾亲自找过他告诉他可能会有刺客在途中对文大人不利叮嘱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文大人安全并且要求他在刺客出现后负责把幕后真凶点出来。 “幕后真凶就是小皇帝赵昺和陈宜中只要指使者的身份被拆穿行朝就再无立足之地。整个泉州的百姓不会饶恕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文大人披上黄袍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整个过程中咱大都督府都出于被逼迫位置天下英雄谁也挑不出什么是非来!”刘子俊当时的话完颜靖远一个字都没忘记。 老实说谁当皇帝完颜靖远并不在乎。追随文天祥这几年他也看明白了有了约法之后谁当皇帝都不会像原来那么舒坦。但相比之下文大人当皇帝对大伙而言肯定好处更大些别的不说完颜靖远知道一旦刘子俊等人的计划成功镇殿将军的职位必然会落到自己手上。 然而完颜靖远不敢相信刘子俊的计划一定成功。虽然这个计划得到了几乎大都督府所有幕僚的支持。为了保证其成功的把握细心的曾寰还策划了两套备用方案。 文丞相绝对不会任人摆布熟悉文天祥的完颜靖远清醒地告诉自己。虽然刘子俊等人的计划对文天祥百利而无一害但在文大人没肯这个计划的情况下完颜靖远轻易不敢执行它。因为完颜靖远知道对人宽厚的文丞相绝对不会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毫无心机如果他真是一个老好人的话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内整合起这么大的力量来。也不会由百丈岭一队残兵展出如此大的一番基业。 几年来邹将军不肯与文大人合作被文大人毫不犹豫地搁置架空然后慢慢收服。6秀夫试图影响文大人结果反而被文大人影响。张世杰、苏刘义试图利用手中的实力与大都督分庭抗礼结果被文大人不动声色的一一拿下。即使像陈吊眼这样桀骜不逊的江湖大豪最后都唯文大人马是瞻!如果文大人是一个可以被属下算计的人他能走到今天么? 与以往的权力争斗不同文丞相做事情的手段更隐蔽也更温和。他不愿意流自己人的血但这不代表他畏惧流血。 所以一路之上完颜靖远都提着十二分精神。郑虎臣的提醒声一响起他立刻作出了最合理反应。接下来他却没有如刘子俊所要求那样把矛头指向行朝而是指挥部下围成一个大***把大都督府和行朝所有官员都统一“保护”在***里面。 “坏了!”见完颜靖远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户部尚书杜规心中暗叫不妙。把文天祥推上皇位的计划是他率先提出来的凭心而论杜规认为自己此举对大都督没有任何恶意。文天祥对他有知遇之恩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商贩而瞧他不起相反始终以平等地位待他并且非常信任地将他从游商身份一步步扶上了户部尚书的高位。这份恩情杜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报答文天祥。与公坐上皇位的文大人行事再无那么多人擎肘这对破虏军、对大都督赴乃致整个抗元大业甚有好处。于私一个主张“士、农、工、商”四民平等并且把极其重视商业的皇帝出现会让杜规和他背后的所有大小商人们扬眉吐气从此再不会感到自己低别人一头。 “这个对所有人都有利的计划有一个疏漏就是文大人自己!”杜规在参与制定计划时曾经这样预言。现在他知道自己的预言正慢慢变成现实。文天祥轻易的被三杯接风酒喝醉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陷阱。刘子俊因为过于关心文大人的安全或者说过于关心计划的成败被文天祥骗上马车等于落入了文大人布置下的另外一个陷阱。可以说从一开始聪明的文大人就看出了众人布下的局并毫不客气地把这个局逐个破坏掉。 当他不想落网时谁也网不住他。这才是文天祥的另一面。他尊重众人的意见却并非没有自己的主见。他看似宽厚柔弱关键时刻却坚硬如钢。 正在杜规暗自懊悔的时候他听见文天祥在侍卫背后低声议论“你们看见了么一旦百姓们拿起了刀他们的力量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百姓的力量?杜规从侍卫们露出的缝隙像外看去。街道上的局势显然已经被控制住在一些区长、里正和破虏军退役老兵的协助下匆匆赶来的警备军迅恢复了人群的秩序。躲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刺客和一些试图趁火打劫的小混混被手持武器的百姓们打得血肉模糊一个个破麻袋般堆放在街道边警示着别有用心的人不要效尤。 几处被刺客控制的酒楼上已经不再有冷箭射出来“乒、乒”的火铳射击声也渐渐零落。不时有受伤或被杀的刺客被从窗口处抛下警备军士卒冲过去不管是死是活一概用绳子捆做一团丢到附近的有专人把守的小巷子内。 “真没想到这些平头百姓有这么大胆子!”有行朝官员小声嘀咕。每天坐着马车行走于泉州街头的他们从来没注预料到这些为几头蒜吵架为一吊钱哭鼻子的底层百姓在危急面前有如此反应非但没有抱头鼠窜反而勇敢站出来帮助警备军控制了局势。 这种自的行为已经不能仅仅归于胆气而且说明了百姓们看问题的眼光。有武器却没去滥杀无辜有力量却没趁火打劫。这种百姓历朝历代的史书中从来也没有记录过。 “他们胆子本来就大只是总有人巴不得他们胆子小头脑简单所以想方设法把他们变笨变弱以为这样好统治结果外敌来了才现自己丢了维持统治的根基!”文天祥目光从行朝众官员脸上扫过一语双关地说道:“有人啊总把百姓的心智想得太低却总把自己的智力想得太高。一旦现自己的把戏被百姓们看穿了就蒙就骗拿别人当傻子。却不知道在百姓眼中他早已变成了小丑!” “呵呵呵呵!”大伙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特别是与陈宜中交往密切的几个脸色千变万化就像刚从染缸爬出来一样。 就在几天前他们与陈宜中议论起如果成功从文天祥手中夺权该怎样应对百姓不满这个话题时还有人自作聪明地提到了如何在报纸上声讨文天祥窃取权柄误国误民如何利用强力禁止百姓们非议朝政。从今天的情况看来在报纸上搬弄是非显然效果未必如想象般大用强力压服百姓恐怕有人在民间振臂一呼自己的尸体就得像今天的刺客般摆在路边上。 “宋瑞就不怕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推动把他们变成暴民?”6秀夫铁青着脸挤到文天祥面前生气地质问道。 刺客的出现出乎他的预料虽然邓光荐已经把赵昺的承诺转达给他6秀夫还是很轻易地把刺客与自己的好弟子联系到了一块儿。这件事情如何才能圆满解决他已经不敢去想。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显然是提醒文天祥不要过分相信他眼里的民众。 文天祥今天用煽动之词将百姓的情绪调动起来帮助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帮助他在即将与行朝的争斗中占据优势这种行为无可厚非。但是一旦情绪高涨的百姓被别有用心者所利用并指引到其他方向这股谁也无法控制的力量就有可能摧毁他们自认为不顺眼的一切。 “民众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6大人言下可是此意”文天祥放下曾寰的胳膊微笑着回过头来对6秀夫说道。 “正是!”6秀夫的回答中带着愤怒。他不畏惧周围的破虏军侍卫也不畏惧街道上沸腾的百姓。整个大宋今天疯了幼帝赵昺的轻率举止固然令他伤心而文天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疯狂更令人绝望。 “民众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约法就是堤坝6大人、邓大人和陈大人就是那护堤之人。有你这样护堤人在宋瑞又何惧随风弄潮!”文天祥淡淡地答笑容中突然出现了几分无赖神色。 轮回(四)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盯着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文天祥《晋江风云》的主笔吴宇林如是写道。自从文天祥入城之后他就一直在临街酒楼上的一个座位里冷眼观察着城中生的一切。看着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如何用激昂却大逆不道的言辞收买人心听着周围无知百姓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他的言辞所打动。 吴宇林一直不禅以最恶意的想法来推测文天祥的做为几年来随着身边名流、鸿儒一个个在大都督府的重金收买和出仕诱惑下纷纷变节由新政的反对者成为新政的坚定支持者他的举止愈显得特立独行。吴宇林显然也很以自己不予大都督府“同流合污”的“高洁”品质而自负每当前方有胜利的消息传来或者大都督府有什么新举措出台他都不惜用最激烈的言辞批驳一番提醒人们擦亮眼睛认清文贼天祥在逐步窃夺国家权柄的事实。特别是最近无意间又“现”了文天祥还有一个弟弟在为蒙元效命后更坚定了他揭穿“文贼天祥是一个旷古绝今大奸大恶”的决心。 但光有决心显然远远不够被文贼天祥蒙蔽的人太多了。就像曹操、王莽等乱臣贼子在野心没被现前总能让大多数人被他们贤能的表象所迷惑。何况比起曹、王这些古代大奸大恶文天祥还多了一些赫赫战功。但也正因为如此文贼天祥对江山社稷的危害才更大。昔日曹操、王莽不过是篡夺了大汉而文天祥却颠覆了自董公仲舒以后历朝历代所遵循的治国之道。 手无缚鸡之力吴宇林无法亲手为国除奸。但这并不妨碍他挥笔为刀记录那个“大奸大恶”一言一行。当年孔圣人做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今天吴学究写一份“夏冬”出来也要让后世像文贼天祥一样的乱臣贼子们行为有所收敛在为恶的时候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清他们的狼子野心。 文天祥对泉州百姓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些词被白马百姓们的欢呼声所淹没吴宇林根据自己的想象一一记录下了。行朝官员和正直无私的6秀夫大人如何在大都督府侍卫的逼迫下敢怒不敢言的“凄凉”他也记录下了。就在他笔走龙蛇记录这举世无双的悲哀与荒唐一幕的时刻几点寒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是自己斜对面窗口射出的冷箭目标直指“权奸”文天祥。吴宇林不由得心头一喜真高兴能自己有机会亲眼目睹“击秦博浪沙”这惨烈而正义的一幕。让他失望的是狙击文贼的‘荆柯’、‘聂政’们目标不仅仅在文天祥一个人身上四射的毒箭更多的扎进了路边围观的人群和临近街道的窗口。 “风萧萧兮易水寒!”吴宇林抱着纸笔钻到了桌子底下新式石笔(铅笔)不需要墨汁所以“不立于危墙之下”也不妨碍他记述外边生的“壮举!”。“百姓齐呼杀贼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大奸仓惶欲遁”吴宇林在桌子底下颤抖着双手写了几句脑袋稍稍将桌布顶高一些顺着窗角快向外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记录“贼属丧胆亡魂。然……” 他的笔突然停住了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情况不对杀贼者好像被百姓们给“误杀”了还有大批的银甲武士从小巷里冲了出来助纣为虐。吴宇林怀着悲怆的心情再次向外偷看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的确是被文贼蒙蔽的百姓群起杀死了“义士”并且那些冲出来的银甲武士显然是文贼事先安排好的伏兵他们正在几个奸贼爪牙的带领下攻上附近的几座小楼。 “白鹤唳天长虹贯日…”出于习惯吴宇林还是盛赞了刺客们的悲壮举止再加上一句杜撰出来的“文贼目眩良久颤颤不能言声”后开始分析整个事情的始末。 闭着眼睛将整个事件前后贯穿起来在吴宇林的笔下“大铁椎”们显然从开始就落入了文贼的圈套。文贼放着马车不坐非要下来拉拢人心为的就是给“大铁椎”们创造一个刺杀他的机会。文贼好借此机会博得周围百姓的同情然后为他的篡夺行为找到借口。 “怜我大宋立国三百余载……”吴宇林泪流满面地写道。可以预料从今天开始大宋彻底亡国了。文贼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废掉皇帝接下来他将杀死6大人、邓大人以及陈大人这些忠贞之士把整个国家推向纲常混乱的黑暗中。 吴宇林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走到窗口前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大奸在阴谋得逞后如何得意忘形他要不顾一切从这楼上跳下去让大奸和他的爪牙们知道世上还有不可欺的忠义之士。 “你干什么的!”一声断喝打碎了吴宇林心中正在酝酿的悲壮气氛。透过朦胧泪眼他看见十几个破虏军将士在一个中等身材、身穿校官服色的将领指挥下控制了整个楼层。 “在下…”吴宇林本能地保住了自己的纸笔正当他在为痛骂权奸后殉国还是等自己的文字见诸于报后再做打算等几个选择之间犹豫时那个破虏军小校冲上前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纸笔。 “丘八你看得懂么!”吴宇林在心中暗骂脸上浮现了几分骄傲的冷笑。 出乎他的意料外那个丘八大爷轻声读出了他写的每一句话语调抑扬顿挫仿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悲愤与绝望。 吴宇林感觉到自己的浑身在颤抖很恐惧又很骄傲。明知道抢不回来自己的大作索性也不去抢。大义凛然地扯了把椅子坐下顺手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冷茶。 “昔日子路正冠而死我不能丢了圣人门下的尊严!”吴宇林心中告诫着自己手中的茶碗越端越稳。那个小校很快念完了他仓卒写就的“历史”耸耸肩膀将纸张和墨笔一并还给了他。 “你有一双眼睛却没长着眼珠子!”小校不愠不怒平淡地点评“在下张万安如你所书文大人的爪牙。” “你!”吴宇林全部的平静被小校一句话给搅乱他放下茶杯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忘了记下几件事情第一刺客至少可分为三波彼此可能互不相识。第二刚才至少有五十个无辜百姓死在他们的毒箭下被踩伤、砍伤的不计其数。”小校一边收拢队伍准备下楼一边补充道“还有你忘了写关键一条破虏军军规之一是刀口永不对着自己人!” 吴宇林楞住了破虏军有过这样一条军规么怎么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过。直到小校的脚步声在楼梯口传远冷汗淋漓的他才现自己居然没被杀掉灭口楼下也没生预想中的血洗行为。相反控制了局面的破虏军士兵一队队从各个酒楼上撤出秩序井然地聚集在文天祥的卫队周围。 “破虏军永不对自己人挥刀!”窗口外吴宇林所憎恶的那个人正对士兵和百姓鼓动着什么百姓中不时传来激动的抗议声情绪却被此人用语言慢慢安抚了下去。 “你们手中的刀剑是为抵御外辱而设不是为了流自家兄弟的血!”窗口外那个传说中的奸贼大声说道。他的话再次被百姓的呐喊声淹没吴宇林听不清楚接下来文天祥说的是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像先前一样杜撰。手中的笔不停颤抖着直到文天祥在大都督府侍卫和破虏军将士的簌拥下慢慢远去慢慢退出城外再也没能写下一个字。 大队的警备军闻讯赶来在保国夫人陈碧娘的指挥下弥补了破虏军退走后的街道。长街上愤怒的人们各自散去。一部分人拿着武器自去城外保护文丞相。另一部分人从激动中缓和过来后回家去保护自己的日子。 6秀夫、邓光荐、卓可等人茫然的站在长街上无法相信眼前生的一切。 特别是卓可在刺杀行动生前的一刹那他曾想提醒文天祥小心街道两边埋伏着刺客。虽然曾经在陈宜中的行动计划上署了名但是他内心深处完全不赞同陈宜中的行为。按照卓可的理解大伙与文天祥之间虽然有权力争斗却远远还没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但陈宜中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成败在此一举要么文天祥身手异处要么大伙身败名裂根本没有第三种可能。 所以当刺客们逐一被击毙后吏部侍郎卓可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自己和陈宜中再怎么折腾手中毕竟没有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破虏军在城中恰到好处的出现说明文天祥对一切做好了准备。按照陈宜中事先说过的逻辑败者即死行朝所有人和幼帝赵昺今天都难逃一场清洗。 但是文天祥却带着破虏军和侍卫们撤出了城外。把城内治安交给了许夫人把解决事情的主动权交给了6秀夫和邓光荐以及行朝所有大臣。 “还等着什么进宫面圣吧大伙没听见文大人刚才那句话么?”楞了半晌邓光荐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哪句?”吏部尚书赵时俊艰难地问。论派系他属于大都督一派如果刚才刺客得手纵然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他亦难免在几日后被清算。如今大都督府轻易控制了局势杀死了所有刺客展示了实力后离开。这种行为却让赵时俊感到自己的位置愈尴尬行刺事件一结束本来态度模糊的他势必在皇族和新政之间要做一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方今后都要面临良心的煎熬。 “破虏军的刀口不会冲着自己人万岁是不是自己人得万岁自己决定!”邓光荐长叹着说道策马向前孤独的身影一下子被日光拉得老长老长。 阳光将破虏军将士的铠甲照得烨烨生辉。走在将士们中间曾寰、刘子俊、杜规等人耷拉着脑袋提不起半分精神。他们身后王石、张万安等将领议论着刚才的惊心动魄一幕不断为自己人的胜利出一**欢呼。而这些平素熟悉的欢呼却好像不再属于刘子俊等热闹属于别人的与他们几个无关。 “宪章、子俊、子矩你们几个怎么了哪道本都督平安脱险你们不高兴么?”细心的文天祥很快觉察了出了几个主要幕僚的情绪不高低声问道。 事情已经解决大半但他亦高兴不起来。在邓光荐等人面前他需要掩饰自己的郁闷在自己的心腹面前所有的掩饰都是徒劳。 文天祥知道此刻曾寰几个心里恐怕懊悔远远少于抱怨如果换了自己在他们的位置自己心里也会对主帅极度不满。放着唾手可得的黄袍不去拣放着沸腾的民心不去用反而在关键时刻连退数步还用“诡计”约束着属下一起退却。如果大伙不是从死人堆里一块爬出来的交情文天祥估计刘子俊等人早已不告而别。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曾寰就抬起头朗声说道:“属下举止莽撞险些坏了大都督的一世英名。细想起来羞愧万分所以愿交出参谋长一职……” “是啊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家中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丞相身边贤才众多某无德无能不敢再尸位素餐请丞相允我回乡祭祖!”不待曾寰说完刘子俊上前补充道。今天生的事情极大打击了他的自信让他感到前途渺茫同时也对文天祥感到十分的不信任。 “如果丞相早就不满意我等的企图何不及时制止。我等纵使心里不愿亦不会违抗丞相之令。想我等追随丞相这么多年难道丞相还信不过我等忠心么?”杜规垂着厚厚的肉眼皮蔫蔫地抱怨道。他本想送恩人一个大礼谁料到大礼没出手之前就被人家堵在了门外。这事情如果传出去将来在同僚面前自己的脸还往哪里搁? 文天祥哑然一时间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几个幕僚的话。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忠贞不二的文天祥就不会有这次泉州之行。无论多么不情愿他亦会将军权和治政之权交给赵昺然后带着一直兵马北征以全军覆没的命运保全自己的忠义之名。如果文忠的灵魂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会在消灭刺客之后毅然宣布起义血洗整个行朝用血和火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因为在文忠的信条里对于敌人就要像冬天一样冷酷无情。 然而此刻的他既不是文天祥亦不是文忠。既做不到文天祥那样忠义也做不到文忠那样绝决。并且他还从文忠的记忆里知道了历史上那一个个轮回是如何开始。也无法用众人可以理解的语言向刘子俊等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方才冥冥中有一只手推着他做了。做过后却又不得不面对所有无奈。 刘子俊等人必须要受到惩处否则大都督府就无法防止其他人再冒类似的险也无法阻挡别有用心者窥探皇位。但为了一次不成功的冒险去严惩自己的臂膀文天祥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们你们其实没犯什么错!”文天祥喃喃自语突然间他明白了伯颜这条计策的精妙之处。这条计策既然开始施展已经无所谓成败。站在敌手的角度看无论大都督府怎么应对都已经结结实实地输了一招。 负面影响恐怕不光在大都督府内部此事传开后山东和江西两个战场的士气都要因此而波动。破虏军虽然已经很强大却远没强大到可在任何条件下硬挑几十万蒙古铁骑的地步。想到这些文天祥的笑容变得有些苦从脸上一直苦到了心里。 “最苦莫过于帝王家!”紫禁城幼帝赵昺想到小时候哥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儿不懂其中滋味。此刻却深深感觉到了其中蕴涵的无奈与悲哀。 从一大早陈宜中就入了宫。然后君臣两个就相对而坐默默等待着外边事情的展结果。陈宜中派出了刺客这件事赵昺不是不知道。但他却装做全然不知情并且还悄悄地在里边添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小火。 比起杭州的宫殿泉州的行宫规模并不大。至少没大到听不见外边百姓欢呼声的地步。当那些欢呼声海水般一浪浪卷来赵昺看到陈宜中脸上和自己一样愤怒。在愤怒之外还有一种情绪赵昺也深有体会那就是畏惧。 欢呼声变成了哭喊哭喊声又变成了怒吼怒喝声渐渐平息又变成了欢呼然后慢慢散去余音绕梁。 赵昺舔了舔嘴唇他预料到自己可能败了。如果陈宜中的“除奸”计划成功此刻外边应该是一片混乱才对。这时倾向自己的几个警备军将领才能出场收拾残局否则以他们的胆量他们绝对不敢挑战破虏军。 陈宜中也知道自己彻底败了可能是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是文贼太狡猾。但胜败都是命自己已经为皇家尽了最后的力死而无撼。 “皇上!”陈宜中抬起浑浊的老眼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赵昺低声喊道。 “陈卿!”赵昺低低地回答了一句到了此时他才霍然现陈宜中今天入宫时穿的是丞相袍服而在两年前他已经不再拥有丞相的职位。 “臣尽力了!”陈宜中脸上的皱纹更深深得几乎一直刻进了骨头里。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交给赵昺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慢慢转过身去。 “朕知道!朕不会忘记你!”赵昺接过字纸团做一团轻轻地放到了口中。 “青史会记住我的忠义之名!”陈宜中苦笑了一声默默地走到了御书房门口。虽然已经行将就木他依然可以用这个残躯挡住那些乱臣贼子。 “如果6秀夫……如果邓光荐……”门外的日光有些热陈宜中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好生疼痛。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个带血的剑尖从胸口冒了出来。 “皇上?”陈宜中惊讶地回头看见赵昺面无表情的脸。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忽然间全部想明白了般微笑着倒了下去。 “皇上!”负责打探外界消息的赵朔匆匆跑进来刚好看见赵昺手中滴血的剑尖。 “他挑拨朕与文相关系又勾结蒙古人刺杀大都督事后还试图劫持朕。幸亏朕当年跟苗春大人学过些武艺幸亏你等赶来的及时。文丞相呢他平安么?”赵昺掏出一只肆帕来擦了擦手平静地问道。 “平平安!”赵朔的回答声有些抖陈宜中胸口的血还在冒带着热气染红了脚下的台阶染红了从书房到御花园之间的整条甬道。 “割了此奸贼的头跟朕到宫门口去迎接文相!”赵昺的命令里透着皇家的尊严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不带一丝人间情感。 赵朔带着几个侍卫答应一声跟在赵昺身后。一串血色脚印在甬道上慢慢展开直通向紧闭着的重重宫门。 轮回(五) 祥兴四年秋七月陈宜中欲效玉津园故事(注1)。进谗言大都督有反迹。帝惑招大都督还朝。宜中暗遣死士于道事败入宫欲劫帝北走。帝昺察其谋杀之以谢天下遣卫士尽捕其余党。 未几户部尚书杜规、监察院正卿刘子俊等二十一人联名上书责帝无罪擅杀大臣。帝师邓光荐以虏贼李治亭供词示之广信侯赵朔、新昌侯赵恒皆证帝当日所处之险群臣哑然无话。 八月帝下旨拜大都督为护国公赐九锡剑履上殿。大都督敬谢不受。帝下诏罪己重申约法诏曰:“大宋文武百官皆有维护约法之责违之者即为国贼天下共讨之!” 文天祥乃入城与百官立誓护法。受护国公之职合大都督府与行朝于一处。自此六部尽迁于福州。帝昺再无早朝之累遂潜心向学未几竟大有所成。 一场剑拔弩张的权力争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有人暗自庆幸国家躲过了一场劫难也有人为这样的结果感到不满。因为经历这样一场风波后大都督府的权力一下子上升到了顶峰朝野之间再也没有力量可以与之抗衡。 “宋瑞若为舜禹之事,从今而后天下已无人能阻之!”礼部侍郎张敬之捧起一杯酒慨然道。天气依然很热但他的话里却可听到深深秋凉。 陈宜中被杀傻子也能看出来他被赵昺当成了替罪羊。作为同谋张敬之并不为陈宜中的命运感到惋惜毕竟他是这场政变的起者和组织者失败后必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张敬之惋惜的是大宋朝的国运在事变之前行朝在赵昺的带领下还有三分左右大都督府的能力如今行朝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正向的抗争却收获了反向的结果。大奸似忠的文天祥利用天下百姓的同情心和赵昺内心的负罪感掠走了行朝最后的权力。上次权力分割时留给行朝的礼部、吏部和刑部都搬到福州归属于大都督府之下。连未参与纷争的钦天监也并到了科学院中留给赵昺的只是一个硕大的皇宫还有皇宫里百余名太监、宫女。 “当年曹操、王莽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6大人和邓大人如何想的。以他二人能力、声望完全可以让文贼之阴谋无法得逞!”新昌侯赵恒玩弄着酒杯低声议论。这是众人最后一次聚会马上卓可、张敬之等人就要奉命北迁留在泉州的宗族们再不可能像原来一样与大臣们频繁往来。 “陈大人遣刺客在先郑虎臣又变节投敌。情、理、法三项都被宋瑞占尽了6、邓两位大人纵然心向皇家又能奈何!”吏部侍郎卓可以叹息声相应。对于赵昺最后杀陈宜中谢罪的举止他非常的不满意。陈宜中不敢堂堂正正地弹劾文天祥派遣刺客在途中截杀已经丧失了为政者应有的道德。赵昺在事后不敢承担半点责任反而丢卒保帅更是懦夫行为。这种方式看似聪明求得了一时平安。但有陈宜中的头颅在前面摆着将来谁还敢再为宗室效力? “那也那也不应该……”广信侯赵朔心中不忿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他的年龄、阅历都不及众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心里面觉得这回输得太冤枉权柄本来就应该掌握在皇家手中皇家想拿回来忠臣们就应该团结一致维护皇家才对。偏偏大伙在手段和方法上不能统一力量不能集中以至于被文天祥轻而易举地击败。 “没什么那也我等力量本不及人又不肯采用堂堂正正地手段与人争。暗谋失败后把柄尽在人手自然处处被动了。好在如今强敌环伺宋瑞不敢行篡夺之事而乱军心。否则那天他直接率军杀进宫来又有几人敢为陛下挡之?”卓可摇头悻然道。 想想当然情形众人皆感到有些后怕。文天祥遇刺后民心汹涌若真有人登高一呼号召百姓清君侧恐怕在座诸位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活到今天。 喝了一会儿闷酒众人的情绪愈沮丧。怕归怕大伙却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文天祥一天天将赵氏江山改为他姓。大宋三百余年不杀士大夫无论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众人今后地利益大伙都必须与文天祥抗争到底。 “今后我等皆不在万岁身边如万岁仍存进取之心侯爷切切要提醒万岁行正事不可以暗途。”卓可捧了一杯酒举到广信侯赵朔面前不放心地叮嘱道。 如果当日幼帝身边不是由赵朔、乐清扬等几个毛头孩子怂恿着以他的聪明也不会默许陈宜中地冒险举动。如今各部尽迁往福州留在皇帝身边的只剩下这些毛孩子。如果他们再惹出什么大麻烦来恐怕邓光荐和6秀夫等人也保护不了皇帝的安全。 “如今文贼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握六部官员于己手我等无兵无权还有什么正途可于文贼相争?”赵朔端起酒杯与卓可捧了捧低声反问。 这才是他前来给众人送行的最终目的。因为对行刺之事不满6秀夫已经不肯再私下入宫觐见帝师邓光荐又心向大都督府。群臣中可以给赵昺出出主意的也就剩下了这个迂腐的卓夫子还有和他同样冥顽不化的礼部侍郎张敬之大人。 “让万岁退而求其次吧!”卓可苦笑着劝道“未击败鞑子前别再想亲政之事。文大人当日退了一大步万岁若再步步进逼天下之心尽失到头来恐怕什么也剩不下!” 在无法取得意见统一时相互间退让与妥协未必不是解决之道。文天祥对外虽然强硬无比对内却一直在遵循着妥协这个原则。这也是他五年多了权力越来越大人望也越来越高的原因之一。经历了一场风波卓可再看文天祥的举止除了不满之外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悟和一些钦佩。 “怎么个求其次法?”赵昺追问。 “维护约法让宋瑞作茧自缚。一天有约法在万岁就能得一天平安。”卓可以非常清晰的语言回答道。 如今强弱之势已经分明天下肯定有无数擅长审时度势者知道该在大都督与皇帝之间如何选择。没有了军队没有了朝臣能保护皇家的就只剩下了约法。正如6秀夫所言约法的一方面束缚了皇权另一方面也给皇家提供了最大的保障。 所以无论文天祥还是其他人欲想行尧舜相禅之事都必须踏过约法这道坎。而所有忠于皇室者现在的要任务都是想方设法捍卫它。因为在刺客风波后约法已经是皇家的最后屏障。 众人喟然以应这也许是目前情况下他们能为皇家做的唯一件事。人们哀叹着抱怨着乱纷纷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无奈。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对约法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向了截然相反一面。 大宋内部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别有用心的观察者的眼睛不到十天泉州城内生的故事沿着秘密渠道被送到了长城外。 “不愧为朕的伯颜略施小计就把文天祥折腾了个手忙脚乱!”鳞鳞而行的御撵上忽必烈扔下从南边快马传回来的情报大笑着点评。 这次他布置在泉州的细作终于抢在报纸的前面为他来了关于残宋内部纷争的详细情报。虽然为了制造这场混乱潜伏在泉州城内的细作折损过半但是能在决战之前引残宋内部动荡付出的代价还是非常值得。 “那些汉人总说什么决胜于疆场之外却从来没真的实现过。伯颜丞相刚好给他们上了一课!”已故丞相绵真之子怯薛完泽看了看叶李不动声色地“踩”了对方一脚。 对于朝中的汉人完泽没有半点儿好感。在他眼里汉人都应该是治器的奴隶驱使他们造炮、造车、锻造铠甲很好用出谋划策和领兵打仗都不是合适人选。 “文贼心怀不轨偏偏弄了个约法来撑门面。结果这回作茧自缚倘若没有约法在凭着宋帝这番作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唉……”叶李装做没看见完泽的白眼摇头长叹。 当年在南方时叶李的名气不亚于宋瑞。可现在文天祥在福建名利双收而叶李虽然在汉臣中间也算位高权重在百姓评价中终逃不过“汉奸”二字。所以无论出于文人相轻的本能还是其他目的只要有诋毁文天祥的机会叶李向来不会放过。 忽必烈抬起头很诧异地看了叶李一眼。他不知道自诩为忠心的叶李从何处得出了文天祥作茧自缚的结论照这个道理来反推文天祥趁乱驱逐赵昺就正确了?难怪呼图特穆尔说汉臣都不可信如是看来他们的忠心的确只属于强者。一旦强者处于弱势这些人翻脸肯定比翻书还快。 叶李心思何等精细目光与忽必烈的眼神一交已经察觉到自己失言赶紧低声补充道:“文贼若篡了位残宋内部必然大乱我军趁势而进则可一举而灭之!如是陛下千秋霸业可成!” “朕知道但文天祥没有那么不知轻重。况且眼下他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也和皇帝差不太多了。倒是这里很奇怪你且来看”忽必烈没等叶李解释完已经把兴趣转移到另一份关于南方的人事变动的谍报上“刘子俊封威远侯入广南西路出任安抚使。广南西路安抚使王世泰调任南洋安抚使监管海外诸岛民政。户部尚书杜规封清远侯交卸海关总使职务于陈纲。原南洋总督陈复宋回朝述职封忠勇伯接替刘子俊出任监察院正卿职务……文贼一下子提拔了这么多无名小辈出任要职又把几个得力爪牙分派到外边去。莫非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 叶李顺着忽必烈的手指看去细作送来的情报上刘子俊、曾寰、杜规、陈龙复等他很熟悉的英豪最近都被授予了爵位按大宋新法这种爵位虽然没有领地却代表着大宋将永远记住他们对国家的贡献他们的子孙后代凭着爵位更替将享受免费入国学读书出仕、参与选举和科举等一系列优惠措施。这让叶李感到心内酸溜溜的非常妒忌。但在妒忌的同时他又非常快意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文贼内部不稳其爪牙显然不满于他对宋室一再容让。所以文贼不得不给他们加官进爵又设法分散他们的权力。” “没错伯颜的计策一石二鸟。跟着文天祥这么久没任何红利即便是圣人也要觉得失望了!”忽必烈点点头对叶李的说法表示赞同。目光顺着升迁晋爵的名单向下看去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从六部、海关到军旅、参谋部这么多陌生的名字被提拔了上来。文天祥手中人才取之不尽啊…….” “咱蒙古人也有的是英雄豪杰!”完泽低声插了一句“并且对大汗忠心耿耿没那么多花花心肠!”。他没有从一份官员任免名单上判断地方内部争斗情况的能力但他却不相信蒙古族年青人比残宋的后起之秀差。近几年和自己父亲一辈的豪杰固然在老去但自己的同龄人却在怯薛中慢慢成长。 “对咱蒙古族的年青人也不比南人差!”忽必烈抬起头冲着完泽的肩膀敲了一拳。眼前这个年青人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和他父亲绵真一样是个有血性值得信赖的豪杰。汉人的才华虽然高但忠心始终是个问题。就像叶李、赵孟頫、胡梦魁、万一鹗还有那个黎贵达都是了不得的人才。但最终还是要被蒙古族所用成为匍匐在金帐前的鹰犬。 想到人才他立刻想起了黎贵达。这次能顺利击败乃颜黎贵达改造火炮的功劳不可埋没。比起其他汉臣此人更可贵的是不喜欢互相倾轧身上也没太多的奴性。每当论起事来有条有理从来不扯一些不找边际的东西。 想到这忽必烈冲御辇外低声喊道“来人给朕宣黎贵达!” “是!”跟在马车外的侍卫答应一声策马走远。忽必烈又看了一眼叶李从对方眼神中明显看到了几分落寞和不甘笑了笑用非常和气的声音说道:“叶卿给朕献的令汉军入籍之策甚妙否则大军未必可一战而定辽东。叶卿举荐的卢世荣办事也很仔细甚得朕和太子的心。你下去吧记得在汉人中多寻访人才给朕。朕会一一重用并赐他们入蒙古籍。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什么荐贤者必贤于贤。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想是不错的!” 闻此言叶李的精神立即振作起来。他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王猛那样的名相如今大元左右丞相都领兵在外按惯例忽必烈应该再提拔一个与左相级别差不多的人辅政才对。可从撤军南返到现在忽必烈仍然没说打算提拔谁这让包括叶李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非常焦急。今天猛然听到“荐贤者贤于贤”这句话叶李知道自己官位再升一级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怀着满腔的感激爬下了御辇叶李志得意满地向自己的战马走去。周围汉军将士知道他现在于忽必烈面前炙手可热纷纷上前打招呼。叶李得意的回复仿佛已经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刹那间顾盼生威来腰杆都挺直了三分。 “这种无耻之人陛下为什么还留着他!”见叶李打马走远完泽开始低声进谗。“我听说最近汉军将士纷纷献给他子女玉帛希望他在陛下面前说好话。如今陛下又让他举荐人才岂不更让他有了借机财的机会?” “小完泽啊击人必击其短用人必用其长。这句话你父亲没跟你说过么?”忽必烈招招手示意完泽坐在自己对面语重心长地说道。 自从在海边醒悟到自己手头人才匮乏之后他就开始在怯薛中培养下一代可用之才。故相绵真的儿子完泽是后生小辈之中的佼佼者所以忽必烈不吝啬在班师的途中指导他一些用人和治理国家的道理。 “谢陛下教诲臣臣父亲去得早。能能有今天全凭真金太子指点!”在权力争斗方面完泽一点儿也不笨。听出忽必烈话中的教诲之意赶紧把双方关系更拉近一层。 忽必烈倒不介意属下多表几次忠心笑着把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好比脚下这马车朕想用高头战马来拉行么?” “那当然不行危害陛下安全!”完泽大声回答。忽必烈的御辇是色目商人重金从南方定做的内部空间是普通马车的三倍行驶起来却异常平稳。原来随车配了两匹栗色西洋骏马来到北方后由于水土不适应。马车由四轮改造成了两轮挽马也改用了蒙古人拉车专用的低矮品种。 “用人好比用马关键在你把它用在何处而不在于它自身有没有缺点。骏马用在疆场挽马用于拉车。互换过来就有车毁人亡的危险。叶李虽然心胸狭窄为人贪婪见识也不高却能经常给朕出些有用主意。朕没事时把他留在身边说说话看着他萎缩的模样也能解解闷。而你们这些蒙古男儿呢却是朕的宝马良驹要用在疆场之前的!” 忽必烈低声说着双眼中慢慢放出光芒来。他的心思又飞到了刚才那份谍报上。忽必烈知道与残宋相比眼下大元的确人才匮缺。但大元却比大宋知道怎么将所有人才用到该用的位置。因为大元有自己成吉思汗之孙托雷之子皇家家族的主人孛儿只斤忽必烈在。 南方人才多却没有一个英明统帅。文天祥不是其他人更不值一提。 (酒徒注:玉津园宋代北伐失败宋帝遣人在玉津园刺权相韩侂胄枭去级传送千里之外的金国求和。) 轮回(六) 为了安全起见忽必烈的御辇距离炮兵非常远。所以黎贵达接到命令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赶了过来。一路上看到的情景让他感觉如在梦里大队的士兵穿着蒙古式布袍顶着圆帽嘴里却用汉语哼唱着北方民歌。大队的战俘衣衫褴褛被绳索串成一串眼神中散出来的却是蒙古牧人特有的孤独。 他在距离御辇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下了马解下自己的佩刀交给侍卫经过怯薛们的通报后爬上了忽必烈的马车。大车上的布置很奢华也很舒适。对于年龄已经快到七十岁的老人来说这点享受并不为过。更何况忽必烈刚刚在辽东打了一个大胜仗正是该轻松一下好好品味胜利喜悦的时候。 “黎将军过来坐!朕赐你的那几个女奴伺候得周到么你的管家奴才可称职?”忽必烈看见黎贵达很热情地问道。 黎贵达很明显地楞了一下这种客气的态度他可不习惯。在他的设想中一国之君不是山大王正式召见臣子时根本不应该关心臣子的家事。但他很快醒悟过来这是蒙古人的传统忽必烈能这么问是对自己青眼有加并没有什么让自己难堪的意思。 怯薛完泽的脸上带出了几分讥笑黎贵达的表情他全看在眼里。蒙古人里的汉族高官就如白羊群内混进了黑羊般不伦不类双方从语言、风俗习惯和文化上都很难融合到一处。 “臣奴奴婢谢陛下挂念那些奴才都本分。臣被他们伺候得很好!”黎贵达用世界上最纯洁的眼睛翻了完泽一下低声答道。 来到北方这么久了他依然不习惯像叶李等人那样用奴婢来自称。每次回答忽必烈的话时不知不觉间就会磕绊一下。 “你坐好吧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必自称奴婢。如果你心里站着想必自称奴婢也跪不下去!”忽必烈摆摆手大度地说道。 “奴臣臣不敢!”黎贵达感激地磕了个头然后坐直了身子。老实说忽必烈是他见过最英明的君主睿智、大度、赏罚分明。虽然眼下自己还是个三等汉人帐篷里却有四名纯正的蒙古族女奴。忽必烈赐予的领地上管家、牧奴也都是位居一等的蒙古人。 但黎贵达依旧觉得自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做不到先前投靠忽必烈的大儒、名士那样奴颜婢膝也无法让自己如蒙古儿郎一样自信。短短几年的破虏军生涯在他精神上打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虽然在军中时总觉得受到压抑、委屈可离开了福建后他却现那段日子是自己平生中最轻松的时光。 “卿不辞辛苦为朕赶造野战火炮。朕能这么快荡平反贼卿居功致伟。若朕麾下能多有几个卿般英豪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得!”忽必烈也感觉到了气氛地尴尬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换了些斯文的说辞勉励道。 “臣无德无能蒙陛下赏识一直无以为报”黎贵达谦虚地回答这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君前问对套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载于史册上的君臣问对方式依然让他觉得心里腻腻的仿佛涂了了层牛油般难受。“所以常恐辜负圣恩益增臣罪。奉旨督造火炮以来愚心任事不避艰难。托万岁洪福同僚协力终有些许小成。若陛下不嫌臣粗鄙愿永督百工效力如犬马!” “百工坊本来就该归你管这次回京后工部侍郎一职也由你承担!”忽必烈耐着性子把黎贵达的套路话听完点点头说道。他本来想赏黎贵达一个工部尚书的职位蒙古人对开河、筑城、修路、架桥的事情都不熟悉所以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大伙也不稀罕。听了黎贵达谦虚的话又想起了大儒许衡说的“驭下之道”话到嘴边的时候又把准备给黎贵达的官职降了一级剩下的一级留在他将来立了新功后再做打算。 “奴臣谢陛下隆恩!”黎贵达顿称谢。低下头的刹那眼神里露出些许失望。“如果当日果断突围恐怕在南方的职位不低于此了吧。如今大宋疆土慢慢恢复……”这种想法让他愈觉得身上的蒙古袍别扭远不及破虏军制式铠甲穿得舒服。 “不用谢这是你自己拼出来的!”忽必烈笑着说道。尽管自幼受到儒学熏陶蒙古人打江山分红利的思维方式还深深影响着他以至于每次在他封赏大臣时不知不觉间就回归传统习惯。他挥手叫过近侍命人记录皇帝圣旨给黎贵达的牧奴再增加五十户又在辽东新征服的土地上划出一小块草场作为养身地赐给了黎贵达。待黎贵达感激的语无伦次后方才指着桌案上的谍报问道:“有几分南方来的情报朕甚觉得奇怪你来说说这文天祥到底玩得哪般花样?” 文天祥?黎贵达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顿时一亮。他一直认为自己混到今天这个不人不鬼的境地全赖文天祥所赐那种又妒、又恨还带着几分佩服的感觉让他每听说与文天祥有关的事情心情就难以平静。 向忽必烈告了个罪黎贵达拿起桌上的谍报仔细翻看起来。谍报上的很多名字他都非常熟悉有的曾经是他的属下有的曾经和他共事还有的属于他看不惯也不愿意搭理那一类。如今这些人都成了大元细作重点关注对象在汉人口中的声望远非他这个北元工部侍郎可比。 怀着忌妒、羡慕交织的心情将谍报看了一遍黎贵达坐直了身躯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李治亭真的奉了大汗旨意伯颜丞相再晚过江半个月…”他摇摇头把后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哼!”在旁边伺候忽必烈笔墨的完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所谓汉人中的智者不过如此。万岁怎可能与残宋讲和伯颜丞相再晚些过江岂不遂了乱贼的意!’他竖起耳朵等着听忽必烈对黎贵达的斥责。 出忽完泽的意料忽必烈并没有被黎贵达不切实际的假设所激怒。而是笑了笑不无遗憾地回应:“是啊如果李治亭真的是朕派去的又没伯颜这二十万大军压境。恐怕反贼的内讧不会这么快结束那些南人向来勇于内斗怯于公战……” 说到这忽必烈用歉意地眼光看了看黎贵达补充道:“卿不同于那些南人是个真正的豪杰!” 这句话很伤黎贵达自尊虽然他眼下已经位居大元高官之列可内心深处却依然认同自己为南方汉人。想了想慎重地回答道:“大宋向来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破虏军军规中亦有‘刀口不对内’的信条。所以这次内争无论哪一方获胜想必杀戮都不会太重。臣刚才想说的是如果李治亭真的是陛下所派而伯颜丞相的兵马还没过江。破虏军将领既然已经把文贼推到了护国公位置上想必也不在乎继续向前推一步。而文贼为人又太重视虚名如此一来恐怕不是几个人加官进爵那么简单!” 加官进爵这四个字被黎贵达咬得很重。刘子俊等人被调离核心位置可以说是升迁也可以说被剥夺了一部分权力。以黎贵达对大都督府的了解他认为这肯定与刺客事件有关。众人不可能做对文天祥不利的事情所以大规模官员调动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众人做了自以为对文天祥有利却不能为文天祥接受的举动。 “有道理!”忽必烈拍案笑道自动忽略了黎贵达话语中为南人品性辩护的意味。“若是文贼不当皇帝肯定让很多人寒心。若是文贼当了皇帝哈哈他的忠义形象尽毁那些跟着破虏军的被蒙蔽者不散了才怪!” “关键是各地土匪流寇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文贼再想以大义之名号令他们恐怕没几个人搭理!”黎贵达摇头冷笑不知道是惋惜伯颜的计策终差一步还是鄙夷文天祥做事沽名钓誉畏畏尾。 “如目前情况文贼部将会生二心否?”忽必烈笑够了心思又转到眼前战事上来。他不认可黎贵达关于任何一方获胜都不会引大规模杀戮的见解在他的印象中残宋在没南渡前内政还算斯文南渡后一旦有内争人头落地的肯定不仅仅是失败方领军人物一个。文天祥能把一场内部混乱控制在如此地步实属不易换了忽必烈自己亦没这种可能。但控制完局势后再打压自己追随者的行为就令人费解了这不是自断臂膀么?这样做将来谁还会再如此忠心地追随他?一旦把功臣逼出异心来怎么办? 这些谜团以忽必烈的人生经验猜不出答案所以他才迫切地把黎贵达找来希望这个在破虏军内呆得时间最长对大都督府内部运作了解最深的人能给他一个确切的分析结果。让他知道文天祥这样做对大都督府的稳定和破虏军的战斗力影响有多大?然后才能针对性地做一些推波助澜工作。 黎贵达的目光从刘子俊、曾寰、杜规等人的名字上扫过文天祥终于和他的追随者之间起了冲突这个消息让黎贵达感觉很快意。但在刹那的快意过后他心头又涌起莫名其妙的担忧。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别人手里的珍宝在不能拥有时感到忌妒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打碎却又替它感到惋惜。仔细想了一会儿他郑重地分析道:“刘子俊追随文贼十余年杜规和曾寰都是文贼从草莽中提拔起来的至于陈龙复更是与文天祥情谊深厚说肝胆相照都不为过。眼下他们虽然生了嫌隙却不至于反目成仇陛下请看….” 黎贵达把谍报摆在忽必烈面前指着上面的人名说道“刘子俊去了广南西路任安抚使曾寰去江南西路任安抚使这两个人都是文天祥得力臂膀去了地方只会加强广南和江西二地实力。特别是曾贼破虏军几次大战都是他背后谋划。他去了江西刚好弥补了邹将军和张将军谋划能力方面的不足!” “此人朕亦曾闻其名如此说来伯颜之计对破虏军内部影响甚微反而帮了文贼大忙了?”忽必烈皱着眉头说道。从黎贵达的对人的称呼上他听出此人对邹洬和张唐还有袍泽之情否则也不会称文天祥、曾寰等人为贼称邹洬、张唐为将军了。 “邹将军待人宽厚但性子略嫌粗疏。张将军果断刚毅但不擅长出奇制胜。曾贼狡诈阴险刚好与他们奇正互补。”黎贵达埋于情报堆中一时没留心忽必烈说话的语气解释了几句后继续分析道:“臣在贼处时曾见其于邵武设军校、指挥学院和政务学院各一所如今历时四年多其中学子必有堪用者。文贼以国家之说教导他们四载刚好提拔起来弥补曾、刘等人留下的空缺!” “黎将军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完泽实在忍受不了黎贵达继续为残宋唱赞歌的行为在一旁冷笑着质问。 “臣不敢!”黎贵达不理睬完泽反而对着忽必烈深施一礼“陛下有所问应之以实是人臣的本分。臣虽与文贼有仇却不敢把他的力量说小了蒙蔽陛下视听!” “完泽休得无礼!”忽必烈借痛斥完泽来向黎贵达表示歉意。方才他也对黎贵达的话感到十分不满照此人描述眼下文贼的大都督府简直就像他们赖以致胜的破虏弓般精密哪个零件坏了再换上一个新的照样可以挥威力。 这样的情况可能么忽必烈根本不相信。以他的亲身经历来看内乱对一个国家的伤害远远大于外战。一旦君臣不能同一种语调说话国家就处于了瘫痪的边缘根本不可能凝聚起全部力量应对外敌。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黎贵达说得有一定道理文天祥注重人才培养没出邵武之前就开始设立学校来培养后备人才。与曾、刘、陈、杜等老将相比后人经验不足但对文天祥的意志了解更透彻执行他的命令也更果断。在这个时刻勇于提拔新锐的确可以把泉州事件给大都督府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可惜他不是朕的丞相!”忽必烈轻叹了一声见黎贵达不再继续说话换了种鼓励的口气问道:“卿之言令人茅塞顿开接着呢?曾贼到了江西后伯颜有取胜之机么?” “伯颜丞相用兵能力远在三人之上!”黎贵达也意识到江西和江南西路的区别赶紧把立场转换到自己人一边“论及用正用奇敌将加在一起亦不是伯颜丞相的对手。况且赵氏威信扫地后江南西路的流寇未必都与破虏军同心伯颜将军以重兵威之以高官厚禄结之必可寻机突破邹贼防线!届时雄关、高山皆不可持双方拼得就是谁应变快谁的士卒多调动迅了!” “嗯!”忽必烈低低应了一声黎贵达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伯颜一番计策虽然对文贼的破虏军和大杜督府效果不明显但对赵氏的打击是巨大的。先有了谢太后等人投降再有赵孟頫为大元歌功颂德接着再唱一折小皇帝谋害功臣的戏文出来那些本来就有“皇帝轮流做的”想法的山贼草寇们恐怕早把赵氏招牌踩到了脚底下。而眼下在江西山贼流寇的兵马是破虏军的五倍他们若是先被伯颜打散破虏军战斗力再强也独木难支了。 想到这忽必烈终于觉得心里有些宽慰。几十名细作没白死伯颜的计策也没落空。看看天色将晚就命人准备烈酒、烤羊背、奶豆腐、炒米、黄油等物赐黎贵达于自己一同进膳。 与大汗一起喝酒吃肉对于蒙古武将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恩宠。汉臣之中黎贵达追随忽必烈最晚却已经跟着大汗吃过两次饭了不得不说是忽必烈对他青眼有加。但黎贵达自己却受不了半生不熟的味道叩头谢恩过后草草嚼了两片女奴撕来的脊条便打算告辞回营。刚刚伸直了脊背又听忽必烈笑着问:“黎将军依然受不了这羊肉味道么?这可是当年的幼羊滋补好过鱼翅燕窝的朕已近古稀耳不胧眼不花全凭了此物!” 黎贵达知道忽必烈没有骗他也知道蒙古人的食谱虽然粗陋但无论添肚子还是养身的功效都远远过江南大菜。况且在这行军途中哪里有可能找到做江南美食的材料!但是顺着羊骨头流出来的血津依旧让他极不适应强压住胃肠翻滚的感觉他喃喃地回答“臣臣不敢!臣只是呃…….” “哈哈哈哈!”忽必烈被黎贵达难过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接过女奴递来的丝巾抹了下嘴巴笑着叮嘱:“黎将军朕还准备要你入蒙古籍呢。你披了蒙古战袍却生了幅江南胃肠可不像话。你下去吧平时记得多喝些奶茶多吃些羊肉少放些香料就好了。来人赐黎将军五十只肥羊让他路上慢慢吃!” “谢陛下!”黎贵达再次谢恩倒退着爬下了御辇。天色已经晚了夜幕中高大的御辇就像座山一样被数匹挽马拉着驶向南方。马蹄踏烂的草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我真的希望江面遍地膻腥么?”黎贵达闻着呼吸间的羊膻味问自己。没人能给他答案旷野中无数旌旗遥遥地指向南方。 轮回(七) 夜色渐渐散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碎花玻璃窗斜射进房间内在涂了石灰的墙壁晒出一片秋日的灿烂。 文天祥合上手里的案卷轻轻吹熄了架子上的蜡烛。棉线做的灯芯冒出缕缕青烟雾一般在他眼前萦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自从将曾寰、刘子俊等人派往地方后需要大都督亲自处理的事情就渐渐多了起来。新提拔上来的学子虽然热情高涨但处理日常政务显然没他们的前任熟炼很多白天积压的事情只好在晚上来做。 “我做错了么?”望着自己留在墙壁上孤独的身影文天祥忍不住扪心自问。这个问题他一时难以给出答案。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刘子俊、曾寰等人收回了辞呈但跟大都督的关系却明显疏远。特别是刘子俊在去广南西路赴任前连告别的招呼都没打接了任命书后就飘然而去仿佛老朋友文天祥将来是生是死已经全然与他无关了一般。 文天祥知道众人心里有怨气虽然他已经在不违背律法的前提内尽力开脱当事人的责任。但刺客事件给大都督带来的震荡远远不像表面上那样轻微。经历这样一场风波后很多隐藏在暗中的矛盾完全走到了明处原来可以含糊处理的事情也必须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不是你等提及行朝就神色紧张我怎会想到火枪营调动异常这件事?你等欲赠黄袍于我不过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我不披这件黄袍亦是为了国家安宁。道不同却不至于无法相谋。”文天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自言自语道。邵武工厂开出来的茶壶巢子远达不到文忠记忆中的保温水平昨晚新灌的开水已经失去温度无法用来冲茶勉强可以暖手而已。 他没有打算深究刘子俊等人的“阳谋”但也不能故意纵容让类似的事件再次生。现在把几个脑人物分散去地方一则可以暂时消弱“倒皇派”的力量二则可以充实广南西路和江南西路两个地方的防务。文天祥期待这样做还能带来第三个好处那就是通过地方实际问题的处理让刘子俊和曾寰等人了解自己的苦衷明白“尧舜禅让”并非披一件黄袍那么简单的行为。 尧舜相代并没有外敌环伺。而眼下几十万蒙古军虎视眈眈。对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华夏而言新政也好约法也罢为的是让一个国家避免于灭亡的命运。为的是保存一个拥有数千年文明的民族不集体沦为入侵者的奴隶。如果背离了这个目标如果单纯为了新政而新政新政也好约法也罢就统统失去了其意义。 文天祥放下水杯怀着满腹心事慢慢走出了屋子。大部分幕僚还没有起床静悄悄的院落里可以听见刚刚孵化的幼鸟在巢中鸣叫。一只羽毛褐黑翅膀尖端带着几点白色的母鸟叼着食物从半空中落下幼鸟的鸣叫声更大吱吱喳喳地试图把同胞兄弟挤到旁边多为自己争一口食物。 在这个时候多吃一口就意味着在将来出巢后能多几分成活希望。自然界的生物都有其生存法则很残忍也很简单。 “这个时代世界各国都在慢慢走出黑暗与蒙昧谁快一步在将来的世界里优势就更大一些。所以我们不能一次次重复明君清官的老路而是要寻找一种可不断自我完善的展方式!”文天祥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向周围的人灌输过类似道理可周围的听众通常笑一笑把他理解为大都督从天书上得到的某种预言而无法把预言和现实世界紧密联系起来。 没有人像他一样经历过两场生死也没有人像他一样用后世的眼光看现在的世界所以即便是跟文天祥关系最亲近的人也无法理解他心中的坚持以及由于坚持而带来的孤独。 尽管在这个时代人类第一条宪法已经出现七十多年佛罗伦萨共和国已经走过了两百年历程文艺复兴已经开始在黑暗的西方冒出火苗马上要让一直落后于东方的西方世界获得腾飞的动力。但那都生于遥远的万里之外西方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除了从阿拉伯商人那能听到些模糊的消息大伙得不到其他任何印象。没有切实印象就很难理解文天祥所讲述的文明之间的竞争。 所以孤独从百丈岭上醒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要陪伴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几声轻轻的脚步从背后的甬道上传来慢慢向自己靠近。文天祥闻声回头看见代理参谋长宋清浊和几个年青幕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跟在了自己身后。 由于需要经常骑马的缘故大都督的年青幕僚都不喜欢穿长袍。仿照破虏军铠甲样式裁减的紧袖散腿便装就成了他们穿着的选。福州靠海天气很潮湿用引进天竺棉纺织的棉布吸汗透气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里穿。仲秋的阳光下一身剪裁得体的棉布便装让宋清浊等人看上去十分精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年青人独有的朝气。 “参见大都督!”宋清浊见文天祥回头赶紧上前打施礼。 “宋参谋起得好早!”文天祥点头还礼目光上下打量一周最后落到了宋清浊青黑色得眼眶上。“宋参谋又熬夜了身体受得住么?让厨房熬些参汤来最近公事多大伙都补一补!” “谢丞相!”宋清浊有些感动地回答道。比起他自幼的成长环境破虏军大都督府的生活简直可以用寒酸简陋来形容。但在这种环境中他却感到分外的充实。因为这里不但给予了他尽情挥自己能力的空间而且让他明白了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目标而做。 “谢什么大伙都不生病才有精力去对付鞑子!”文天祥笑着说道。他跟年青人们平时交往不多所以彼此之间还有些生分。几个年青参谋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本来准备好的话题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吱吱呜呜地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既然大家都没睡就一起跑几步吧。跑步能提神还能让人胃口大开早餐时多吃些东西!”文天祥用鼓励的语气邀请道。早晨起来跑步是很多从百丈岭下来的“老将”身上保留下来的传统。平时这个时候文天祥可以在大都督府后花园的甬道上遇到刘子俊、曾寰、杜规、陈龙复几个大伙一圈步跑罢白天需要注意的主要事情也交流完了相互配合起来格外顺利。 “嗯!”宋清浊等人彼此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迈开脚步跟在了文天祥身后。虽然在年龄上文天祥与参谋们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但这样的晨练他已经坚持了近六年所以呼吸均匀脚步利落片刻后反而让几个年青人喘起了粗气。 “伪钞散得怎么样了北方有消息回来么?”文天祥跑了一会儿习惯性地问道。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陈子敬肯定跟上来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给出他需要的答案。但今天他却没听到熟悉的声音。 文天祥楞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负责向北方进行假钞散工作的陈子敬还在泉州处理‘刺客事件’的善后工作歉意地放慢了脚步回过头冲着大伙叮嘱“跟上喘一喘就好了不能停越停越累!” “遵遵命!”宋清浊气喘吁吁地说道。在指挥学院中他也奉教官要求每天跑步但由于加入参谋部后好长时间内没锻炼的缘故突然重新跑起来筋骨和内脏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丞相大人刚才问的可否是大元交钞!”另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年青人紧跑两步跟到文天祥身边喘息着反问。 “嗯!散出去有半个多月了有反应么?”文天祥点头道。用伪钞来破坏北元的物资流通这个办法是杜规想出来的新花样。具体效果如何大伙谁都没把握。 “陈将军去泉州前把事情交付给了属下。从目前送来的消息看效果非常好。在保定、西京、隆兴、德州等路交钞已经买不到东西了。大都路由于北元朝廷的强令交钞还在流通但只有官府、衙门的人才能购得货物并且物价比先前又涨了三倍多一百贯钞无法买不到半袋米!连日来黄河以北出现大量流民敌情司已经派出人手组织流民向江南逃荒!”高个子参谋回答得很有条理不但汇报了假钞战略的成效而且回答了敌情司的具体后续措施。 “很好!”文天祥高兴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伯颜的阴损招术让大都督府看清楚了敌人用心依然无法招架大都督府也必须出招攻击敌军弱点。就国家制度而言北元与大宋谁都不完善。在这个层面上你来我往比的就是谁的漏洞更少自我调节能力更强了。 “陈吊眼将军呢他那里情况怎么样?杜浒将军跟他联系上没有?”了解完交钞战略的情况后文天祥继续问道。 参谋们受到了高个子年青人的鼓励纷纷回答出自己负责部分的情况。“陈吊眼将军已经顺利杀到东平路济南路守将试图阻挡我军前进被陈吊眼击败元将达鲁不花战死。” “水师昨夜传回的消息杜浒将军杀向宁海州附近将根据守军情况决定何时登岸。红袄军得到我方提供的粮食和兵器后声势大涨目前正在徐州附近和北元骑兵周旋掩护陈吊眼将军的后路。八字军出了太行山有一股约五千人的队伍攻打了真定战败后转向了冀宁……” 从参谋们总结的情报上看北元腹地形势因陈吊眼部的北上而变被搅得一片大乱。如果忽必烈试图南下的话他必须先解决交钞信用危机和大都安全。短时间内破虏军在江南战场还不必面临两线同时作战的局面在伯颜咄咄逼人的攻势前应对也从容得多。 文天祥苦闷的心情感到了一丝欣慰年青的幕僚们虽然没有刘子俊等人熟练但学习的度相当快照这种情况大都督府很快就能从“刺客事件”的打击下恢复元气。并且在经历一次调整后抗冲击能力更强稳定性也会更高。 “属下末将末将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又交流了几处急需注意的细节后拘束的感觉渐去。代理参谋长宋清浊上前几步试探着问道。 “说吧!”文天祥坦然道。他知道宋清浊打算问什么有些话题本来就是无法禁绝的索性向大伙解释个明白。“前日大伙送曾将军远行事后有些谣传。属下末将想知道曾将军是否犯了什么过失所以丞相才放他去江南西路。参谋部参谋部没有曾将军在毕竟毕竟有很大不便!”宋清浊支支吾吾地问道不知道是因为跑步累还是因为紧张脑门上全是汗被清晨的日光一照颗颗粒粒格外清晰。 “适之你认为呢?”文天祥猛然停住脚步叫着宋清浊的字反问道。关于处罚曾寰等人的事情他心中一直很痛苦也很迷茫。他甚至不敢确信自己做得一定正确可以说自从百丈岭整军以来这是第一次让他失去信心又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有人议论说说曾将军他们虽然误解了丞相但是出自一番好心并且在当时的情况下也是不得不做的反击。事后丞相大人轻易放过敌手却重处了自己人好像好像有些…”宋清浊说话很委婉照顾到文天祥的感受刻意把大多数人的感觉说成了个别人私下的议论并且刻意把“处理不公”四个字咽回了肚子。 说完了他抬起头看文天祥希望由大都督的表情上来决定自己是否继续进谏。让他失望的是文天祥的脸色只是微微变了变随后就恢复了平静。没有后悔更谈不上恼怒只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平静仿佛风暴过后的湖面又像早潮未起前的大海。 沉默了片刻文天祥对着众幕僚询问道“你们呢你们怎么看这件事情?或是有什么更好的处理建议!” 大都督府没有因言而罪人的习惯所以幕僚们虽然心情紧张还是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几个年青幕僚语气很委婉但态度很明确地认为大都督府对行朝太宽容。陈宜中不过是替罪羊即使不追究幼帝责任也应该把前段时间跟陈宜中交往过密的几个人如卓可、张敬之等绳之以法。这样才可能避免效尤者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但也有几个年青幕僚认为陈宜中一死所有线索都已经断掉。盲目追究下去只会央及无辜。但是他们同时也认为文天祥对刘子俊和曾寰等人处罚过重虽然刘、曾几人都进了爵并到地方出任高官但在大都督府内和大都督府外的作用毕竟不一样。 文天祥静静地听着他很理解大家的想法。士大夫自古有留恋中央的习惯大多数人宁可做一个四品侍郎也不愿到地方去做二品布政使。在得到文忠记忆之前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毕竟在朝和在外距离权力中枢的远近不同对国家决策的影响力度大不一样。 “你们不认为刘将军和曾将军去前线能挥的作用更大些?”听完了大伙的谏言文天祥低声问道。“那两路都靠近前线得到的情报更快作出的反应也更及时。当然任何人做错了事情都需要承担责任。只是他们谋而未行所以责任也没有那么大!” 年青的幕僚们有些不服气但又觉得文天祥的话不无道理。江南西路的战局生变化后情报传到福州最快也需要两到三天时间等大都督府作出相应指示反馈回前线什么事情都晚了。 众人议论了几句不得不认可了文天祥的说法但对宽待“谋反”参与者的事情还是有些抵触。“解决任何事情不可能一劳永逸。大都督从开始到现在就在一片置疑和反对声不断壮大。你不能因为别人置疑或反对就杀了他们那无异于杀人灭口的强盗行径。况且他们毕竟还是咱自己的同胞而不是外敌!”文天祥看着众位满脸求知**的年青人很认真的解释道。 当年他跟刘子俊、曾寰等人也没少进行类似的沟通但最终大伙还是无法全部理解他的理想。如今身边换了一群年青人经历过新政熏陶和学校教育的年青人文天祥期望自己的想法能让他们理解更多些。 他不敢奢求别人的思维完全与自己一致他只希望彼此之间有一个沟通和妥协的交点。 “鞑子杀人屠城因为他们没把我们当成*人。在明知对方不把自己当同类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地去当汉奸这是为什么?”文天祥低声问然后自己给出相应的答案:“因为我们的朝廷和官员拿自己人也没当过同类。如果我们希望华夏百姓在外敌面前能保护自己和国家的尊严先在自己的国家内要让他们有头脑有尊严地活着!” 文天祥慢慢地说着无数记忆闪现在眼前。十三世纪后西方渐渐野蛮走向文明东方的展脚步却一次次被异族的铁蹄打断由文明一点点坠入野蛮。 是炎黄子孙真的比那些海盗的后代差么还是华夏文明自己走入了死胡同。他不相信这个答案亦不相信文忠记忆中那个大同世界。如果一个民族连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除非他去做奴隶否则根本永远无法与别人去大同。 这个诞生了孔子、司马迁、老聃、韩非的国度绝不应是对内残忍对外无比柔弱。这个拥有李广、班、马援的四千年古国也不应该一次又一次次坠入轮回。 如果这个国家的英雄豪杰把内斗的勇敢放到抵御外辱上把对外的宽容大度反过来放到自己人中间。让儒家的严谨、道家的包容、法家的仔细、墨家的真诚走到一处像坚守自己的信仰一样坚守彼此之间曾经的承诺这个民族无需浴那三百年地狱烈火依然能重生。 他慢慢的解释着自百丈岭醒来后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像别人解释自己的梦想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度。有没有皇帝不是大问题谁来当皇帝亦不是关键。关键是看这个国家能不能最大限度让自己的百姓享受到平等待遇能不能自我完善不再坠入轮回。五胡乱华我们的民族面临第一次灭种男人成为人家的奴隶女人成为人家的玩物和肉干。经历了唐的强盛、宋的宽容又几乎被蒙古人所灭城市被焚毁农田被变成牧场男人女人统统变成四等奴隶生命的价值不抵一头驴。 “从汉到唐再到我大宋一盛一衰之轮回从明君开始从昏君走向结束。成不过一家福芷败却要赌上整个华夏的命运。这种一盛一衰的循环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重复…”文天祥耐心的解释着在他的记忆中除了这些还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文明被野蛮征服。然后是南京大屠杀三十万生命化作一捧黄土。 “新政不是目的是为了让一个国家强大的手段。约法也不是目的是为了让国家的制度有一个自我完善的开始。没有一劳永逸的可能只有同时倾听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声音制度才有自我完善的机会和可能…….” 幕僚们静静地听着有些观点他们在学校听教授们讲过。有些观点却是他们平生闻所未闻。有些观点他们能接受有些观点他们根本不赞同。但是赞同也好反对也罢文天祥说得对大伙的目的都是为了国家强大目标一致的情况下观点和方法有什么不可沟通的呢? “嘀嘀-哒哒-嗒”早饭的号声响了幕僚们恋恋不舍地散去。文天祥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回走猛然间现自己的肩膀已经不像原来般沉重。 “谢谢丞相大人!”宋清浊找了个机会走到文天祥身边低声说道。 “谢什么?我应该谢谢你们!”文天祥坦诚地回答。这是一句真话如果没有年青幕僚们的质问心中有些郁结他还不知道自己要过多久才能打开。 “丞相与他人不同丞相我其实姓赵!”宋清浊压低声音有些惭愧地说道。自从入伍以来他一直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姓名。 “赵刑皇上的远房兄弟是么?”文天祥微笑着问满脸都是阳光。 第二章 国战(一) 江南西路秋色与北国大相迥异。这里山多地险过江而来的北风被山川所挡止步不前。掠海而下云气又被峰峦所隔凝滞不动。风云际会之间晴雨难料。把群山脚下的荒原滋润得碧绿如墨沿着山脚向上层层树木却深红浅黄如有人用画笔涂抹过般说不出的绚丽。 “老夫早闻江南秋好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俗!”伯颜用马鞭指点着眼前无边秋色赞道。上一次大军南下他一路攻城拔寨势若破竹一直打到临安城下也没顾得上欣赏江南风物。如今大军被邹洬挡在厌原山外他反而有暇顾及起眼前无边秋色来。 他有心情左右将士却提不起几分兴致。大军被挡在连绵群山外一个多月也未能前进半步弹丸小县奉新城外敌我双方的尸体加起来三万有余名震天下的蒙古铁骑却始终突不破一伙草贼流寇的防线。再这样僵持下去不用战光拖也把弟兄们拖残了。 到了这个境地伯颜还有心思游山玩水的确无愧他的宰相肚量。不理睬部将们的沮丧心情他陶醉地吟了半阙韵律不调的小词又哼了一段不伦不类的蒙古牧歌马鞭向前方另一个山坡指了指大笑着命令:“许久没活动筋骨尔等陪老夫纵马如何?”说罢也不待众人回话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胯下是一匹产自三河的追云驹耳如竹批目如悬铃四条腿纤长有力一腾一纵之间已经去了两丈有余。众将士唯恐主帅落单后被山间贼子所害赶紧打马急追。四百余骑云影般从丘陵间掠过人数虽然不多却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伯颜在山坡最高处带住坐骑回顾。一番驰骋下来他额头上已经见了汗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倦意看着众将士6续追上来在自己身边驻足伯颜用袍袖抹了把汗叹息着说道:“年老不逞筋骨之强想当年老夫率大军过此一日夜赶路三百余里亦未曾汗出如浆如今嘿!” “丞相宝刀未老雄风犹在!”上万户火者不花大声说道。当年他曾追随伯颜在鄂州以二十万大军击破大宋六十万兵马战后人不离鞍马不解带沿江东进一路上先后将数路勤王兵马击溃这才奠定了灭宋之战的大局逼得谢太后不得不投降。对于他们这些追随伯颜多年的老将来说当年鄂州会战和江南奔袭代表着戎马半生以来最高的荣耀与辉煌所以每次被人提起浑身的热血都有一股沸腾的冲动。 “嗯!”手拈着胡须满意地点头。这正是他希望达到的效果无论战局怎样胶着各级将领必须有必胜心态。如果战局未定前将领们的心思先乱了那么整个战役也没有了任何悬念。 “末将愿追随伯颜大人再创辉煌!”几个军中后起之秀见老将们大拍主帅马屁也不甘落后地上前说道。 “再创辉煌这话说得不错!”伯颜在马背上伸直身躯指着更远方最高的山峰问道“你们相信这区区几个土丘就能阻挡住老夫的脚步么?” 不待部将们回答他自己又接了一句“老夫纵横半生每到一地势如破竹。若一辈子都打这种仗岂不令人乏味?那个半路出家的小子坚守不出正合我意啊正合我意!” “丞相刚好拿他炼兵!”火者不花追随伯颜多年甚知其心意。听伯颜说完立刻捧场道。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一吹一唱很快把失败的阴影从年青将领们心头扫了去。个别将领虽然不相信火者不花的练兵之说见主将如此自信郁闷的心情也跟着活跃起来。一时间山坡上秋风萧萧战马嘶鸣豪气直冲霄汉。 伯颜见士气被自己三言两语鼓动了起来随即开始趁热打铁“传令格根带新附军加强攻势昼夜不舍本帅十日内要与那个半路出家的小子会猎!” “是!”传令兵应声纵马顺着山坡急冲而下。马蹄带起的烟尘犹如一条黄龙滚滚向新附军的营垒飞驰。 “好个半路出家的小子!”伯颜手拈着胡须自言自语道。脸上的表情露出七分赞赏三分鄙夷。 破虏军主帅邹洬的确是个半路出家的将军虽然做过兵部侍郎他却和这个时代宋朝的大多数领兵武将一般是正宗的文进士出身。大宋朝重文轻武这个传统直到国破家亡的时候都没扭转过来。邹洬领军之后胜少败多当年赣州之战更是大败涂地身边的士卒几乎丧尽全凭着运气才从乱军中逃出生天。 文天祥百丈岭练兵后历经无数次败仗的邹洬开始转运对敌时渐渐从不胜不败到转败为胜最后在赣州一战而击溃了达春的十万雄兵。纵是如此他在蒙古军将领眼中依然是一个不会打仗的二半吊子将军在伯颜的刻意推动下蒙古将士一致认为破虏军能在邹洬的率领下击败达春一半是凭借运气另一半凭借大元朝精兵俱在北方平乱无暇南顾所致。一旦大军倾力南进由邹洬这样的糊涂将领带领破虏军战斗力再强土匪流寇们的人数再多也难逃最终灭亡的命运。 为了尽最大可能打击敌方士气也为了激破虏军早日出战伯颜还特意请军中汉人幕僚把邹洬平生败绩编成了江西俚歌教麾下的新附军每日于华林山、飞霞山、奉新城附近吟唱“一战失梅州三军将士胆皆丧。再战败龙岩回师路上闻鬼哭。旌旗十万下湘赣只见将军匹马还……” 很多破虏军老兵被气得暴跳如雷主动请战邹洬就是按兵不动。到后来连前来助战的民军和刚刚反正的新附军都把这歌学会了私下里在军中流传。邹洬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命人把整歌词用正楷抄了下来裱糊好挂在自己的中军帐内。 “一战失梅州、再战败龙岩旌旗十万下湘赣……”其中梅州、龙岩之战失败的责任不在他一次邹洬的任务本来就是诈败诱敌另一次是因为王积翁和黄去疾两个一方统帅级的人物突然叛变。但与李恒的赣州会战失败邹洬却认为是自己的奇耻大辱。 正因为如此他才拒绝将士们出击或偷袭敌军的建议。跟随在伯颜身后的除了一部分从荆湘赶来的新附军外大多数都是经历过十到二十场大战役的蒙古老兵无论单兵格斗能力和协同配合能力都不在破虏军精锐之下。眼下各地赶来的民军士气虽然高却不擅长野战更打不得逆风仗一旦局部处理不当整条防线都可能崩溃。 江南西路山多道路少。这样的地形最适合凭险据守只要把几个关键地点塞住伯颜即便算无遗策在群山之中也没有施展空间。况且蒙古军最拿手的就是长距离奔袭把主要道路封堵住依靠高山和堡垒跟他顶着打就可以避免敌军绕路袭击自己的大后方。 更重要的是邹洬相信时间在自己一方。几年来在大都督府的努力下福建和两广越来越繁荣国力和民心都在一点点恢复而北元的国力却越来越呈现衰退现象。伯颜是个无敌统帅他手下兵多将勇但没有稳定的后方支援战局拖得越久失败的可能性越大。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是汉家好儿郎不给鞑子做马牛…….”一些破虏军老兵听山下新附军唱俚歌听得气愤自作主张唱了起来。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附近几支民间武装齐声相合这从百丈岭上流传下来的破虏军军歌虽然词句粗陋腔调却极其激昂。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对被征服的不甘和对入侵者的仇视。 满山遍野的军歌响过后民军士兵们向山下唱俚歌的新附军将士戏弄地问道:“弟兄们你们什么时候换祖宗入蒙古籍啊你家有姐妹吗值不值头驴钱啊!” 大元朝将百姓分为四等南方宋人因为投降得最晚所以地位最低。在蒙古贵胄眼里地位低下者全无自尊可言其家中财货可以予取予夺妻子、儿女也是想杀就杀想奸即奸。哪家的女子被蒙古老爷看上了那是恩典决不是侮辱。 几句话刚好戳到新附军士兵的痛处本来怀着立战功入蒙古籍的新附军们不堪受辱立刻用火炮和强弩向山上招呼。把守在山上险要处的民军和破虏军将士也不含糊当即架起火炮与山下对轰。片刻功夫炮声隆隆山上山下皆被硝烟所笼罩。 黎贵达投降后给北元带去了基本的火炮制造知识阿合马花光国库铸造出来的那数门百笨重的铜炮被他回炉重炼经历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总结出一种青铜火炮铸造术。青铜的延展性好于钢铁硬度大于黄铜铸造出来的火炮性能、种类都与黎贵达投降前破虏军的技术标准不相上下但炮身与炮弹造价却远远高于破虏军所用火炮。 伯颜南下仓卒只带了几十门野战炮。应付这种以短击长的炮战元军自然占不到什么便宜打了片刻山下的炮声就稀落下去。山上的破虏军因为距离过远而无法确认火炮给元军制造的具体杀伤效果也慢慢停止了反击。 一个情报收集参谋快跑进邹洬的行辕递上几份最新战报“报告将军大雄山八叠山、黄叶岭、虎跳峡方向今天受到不同程度攻击担任主攻的都是新附军蒙古军在后方督战试图以尸体填平我方防线!张虎祥将军、王大眼将军和朱良将军将敌军打了回去山地旅在黄叶岭进行了局部反击击溃了进攻的新附军消灭了一个督战的蒙古军百人队!” “打的漂亮!”秦逸云在旁边大声喝彩拿起角旗利落地别在黄叶岭方位。“如果咱们派支兵马从黄叶岭突出去在伯颜屁股后边搅和一下老家伙肯定更着急!” “出去容易回来难。除非是西门彪将军的骑兵旅才有摆脱敌军的可能。但西门彪将军和林琦将军驻扎在袁州防守的任务也很重。所以你的办法不错就是咱没有米下锅!”邹洬回头笑着打趣道。 击杀达春后他本来打算将战役中表现出色的几个民军将领送到指挥学院深造结果没等众将出伯颜就打了过来。所以秦逸云等人只好留在军中一边带兵打仗一边跟破虏军参谋学习新式武器的应用和新式战法。 秦逸云熟读兵书虽然临战经验少身上还带着年青将领特有的冲动性。但头脑灵活总能灵敏地捕捉到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机会。见邹洬否决了自己主动冲击骚扰敌军侧后的建议他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不出击则增派一部分人去其他几个方位北元半个月来总拿新附军当肉盾四处试探除了奉新城外不以其他任何一地为主攻方向估计又在玩什么鬼花样!” “***还不是欺负老子兵少!”第一师师长张唐骂了一句粗话。以破虏军和民军目前的实力也只能做到凭险自保。无论火力再强大士气再高战争的主动权都不在自己之手。这样消耗下去北元方面固然疲惫不堪破虏军的损失也不小。 “连接筠州、新昌、张家集和石头寨的官道修复得怎么样了锦江的几个支流呢可以用竹筏逆流运辎重补给了么?”邹洬没理会众人对军情的议论突然问起了民生问题。 秦逸云的目光顺着邹洬的问话从沙盘和地图上扫过。眼前这连绵的十几座大山背后隐藏着筠州、新昌、张家集和石头寨等自然形成的村落和州县如果把盛唐时期开凿过的官道用石块和水泥修补通畅在群山背后就可以形成一条快运兵线无论元军从任何一点形成突破破虏军都可以尽快赶过去将突破口堵住。 在八叠山和大雄山之间有一条河名字叫若耶水是锦江的主要支流。每年这个时候江水暴涨顺流逆流都可行船。锦江在新仪镇汇入赣江以两江水道运送物资回送伤员远比6路运送方便。 邹洬知道破虏军屡次击败元军主要凭的是火器和铠甲方面的优势而不是自己的指挥能力。所以他每战力求把自己一方的优势挥到最大。自从火器出现于战场后战争的模式已经悄然改变。对于新战术的领悟方面破虏军将领远远高于北元方面任何名将。 “我昨晚问过新任筠州知府和地方警备军的主帅他们说官道还未修补完但现在已经可以走四轮马车。若耶水中的暗礁大部分用陶土罐子装着火药炸碎了小部分炸不开的用水泥和旗杆做了标记一旦秋汛起来行船没任何问题!”老将军吴希奭大声回答道。在军中他年龄最大操持的事情也最多很多邹洬平素照顾不到的事情都靠着他的细心去弥补。 “临江、袁州和隆兴的老弱百姓已经在地方官员的组织下迁往赣州和广南东路那两个地方连年战乱空出了足够的无主土地可供分配。赣州和吉州新办的工场也可以开工了修路的青壮完成任务后可以去吉、赣二州务工。那边的工场主答应曾经为国尽力的人优先录用!”不待众人询问吴希奭主动汇报。 吸取了以往一败则不可收拾的教训这次破虏军众将在江南西路准备了两条防线。第一条设在大雄、八叠、华林、厌原诸山之巅以群山为屏障以奉新小城为中心形成一道封闭防线。 如果战局生不测则破虏军山地旅负责断后各路人马可以从水、6两条通道撤向吉州以罗霄山、阳山、钟山和赣江的一部分作为第二道防线与元军周旋。两条防线之间的百姓则在战役刚开始时快撤离不让蒙元得到驱赶百姓为肉盾和拿百姓财物补充给养的机会。 筠州、隆兴、袁州等地当年就有林琦、西门彪等人的部属活动达春剿了几次都没把这股抵抗之火剿灭派去的蒙古将领又残暴专横经常滥杀百姓冒功。所以这几个地方民间对元军没任何好感即便是一些豪门大户也不愿意留下来拿生命冒险。搬迁令一下百姓们立刻扶老携幼向南而去很快把几个州府就搬成了无人区。 “这一仗会打得很长诸位回去后分别找民军将领们聊聊让他们不要急躁。先前咱们能快打败达春是因为那时元军侧重点在北。如今来的是对方精锐咱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如果能赢得此战整个江南都指日可下。如果不幸输了……”邹洬的目光又落到地图上如果第二道防线也被伯颜冲破自己还有面目继续退却么? 江西南路连接福建和两广一旦有失整个元宋战局就会回到三年以前。如果能在此拖垮伯颜趁势夺取鄂州则向北可去两淮向西可夺两荆大宋复兴指日可待。 国战(二) 一个多月来北元将士们深切体会到了“死守”两个字的含义。这并不像他们所熟悉那种宋军习惯的只守不攻而是防守的一方硬生生拖着攻击方一起去死。 “守军损失甚大!”几乎每个蒙古武将都能得出如是结论。站在奉新城头上的那些宋人根本不是打仗的料子连面对刀箭时闪避藏身的动作都不利落对于以战斗为谋生手段的蒙古武士而言他们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但这并不意味着攻击方能占到多少便宜邹讽最擅长的战术就是死守在他的指挥下宋人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坚固的城墙相得宜彰再加上隐藏在城墙后犀利的火器让攻击方在杀死每一个宋人时付出两到三倍的代价。 此番南下的多是百战老兵蒙古族战士中的精华。伯颜丞相当然舍不得把本族精华尽数浪费在一个弹丸小城下。于是在强攻了几次未果后参加攻城的士卒就从蒙古人换成了汉人、金人和西夏人而那些武装到牙齿的蒙古武士则端着弓箭和长刀于稍远处督战遇到攻击顺利时抽冷子上去占点便宜一旦新附军和探马赤军败退下来他们就将刀口转向逃得最快的几个奴隶兵借他们的人头来严肃战场纪律。 必须保持对奉新城的压力只有这样格根将军所率领的奇兵才有机会在其他方向找到整条防线的漏洞。所以即使明知道一时突破不了眼前这座青灰色泛着冷光的城市每天例行的进攻依然要继续下去。 “嗖、嗖、嗖!”几十支羽箭迎面射到将刚刚溃退回来的新附军和汉军被射翻一片。剩下的两千多奴隶兵队伍如潮水遇到礁石般停滞住猛然间出一声绝望的呐喊转身又冲向了奉新城。 “抬云梯抬云梯!”千夫长毕力格扯着嗓子大喊“推几辆撞车来再上一个千人队。冲上城头的一律赏羊二十头土地百亩。无命令后撤者就地格杀!” “……无命令后撤者就地格杀!”大嗓子传令兵将命令翻译成汉语喊了出来策动战马在对方钢弩射程外的地方往来奔驰。三一群、五一伙抬着云梯排成松散队形攻城的各族炮灰们抬起头给了他茫然的一瞥然后低头继续向前跑高额的赏金没激起任何人的勇气。 城下的土都变成红色了谁也没见有人活着拿到赏钱。大伙都不傻眼下这种形势不求别的但求冲锋时别冲得最靠前或队形太密集被城头的钢弩和火炮招呼到。后撤时也别跑得太快撞到督战队的刀口上也就知足。伯颜订得赏金的确高但赏金再高也得有命去花对不 “丞相大人有令”传令兵觉到炮灰们士气不振停下来换了种说法喊道。鼓舞士气的说辞刚刚开了个头只听耳畔一声风响紧接着他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了眉毛和鼻粱骨之间出现了一支狼牙箭顺着箭杆上的血槽、红的白的喷泉般冒了出来。 传令兵的尸体晃了晃落马。周围的探马赤军、汉军和新附军们立刻趴在了地上。恐慌的感觉瞬间传遍全军整个攻击队伍出现了停滞。 刹那间城墙上站起数百名弓箭手狼牙箭、钢弩雨点般射下来。靠城墙最近的数十名奴隶兵像被雹子砸过的麦子一样倒了下去后排的奴隶兵见势不妙扔掉云梯抛弃冲车了疯般往回跑。 毕力格毫不犹豫地派出了督战队最近一个月来被伯颜强行调往前线的新附军有十几万本来大军的粮草供应就紧张这些人要是不消耗掉还得多吃蒙古军的粮食。 两百余名蒙古武士策马迎住溃军人砍马踢用血将队形稳住。己经丧了胆子的新附军嚎啕大哭不敢再向本阵逃窜却打死也不肯迈动双腿靠近城墙。在连续斩杀了二十几个士兵依然无法驱之上前后千夫长毕力格了慈悲命人将这伙溃卒们带下去吃饭。点手又唤来一名新附军万户让他换另一批炮灰继续攻击。“毕毕毕将军!”新附军万户夏平江结结bb地说道“卑卑职有有个建议不知道当当不当讲!” 他老将军夏贵的一个远方侄孙当年随着夏贵带领二十万宋军向蒙古人投诚背负着一身骂名换了个统军万户的职位。一个月下来夏平江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两万新附军快被消耗尽了不觉心里有些着急。 “怎么夏将军难道你失去将者之勇了么?”毕力格身后高丽遁译金正男阴沉着脸问。 与达春麾下的蒙古军将士不同伯颜麾下的将领很少有人会说汉语所以他们与新附军、汉军将领之间沟通需要经过遁译。而对新附军将领而言高丽遁译那关最为难过。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又贪又狠一旦伺候不周往往没等蒙古武将说什么话就率先翻了脸。 “哪里哪里只是想换种打法。这么打弟兄们死伤不少却徒劳无功。”夏平江赔着笑脸说道。论军职和封爵他都比眼前这个蒙古千户高得多但双方民族不同在大军中职位再高的汉人将军于蒙古小兵面前也不敢出大气。 “夏将军在说什么?”上千户毕力格见高丽翻译和夏平江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以为二人在密谋有些不快地问道。 金正男狠狠瞪了夏平江一眼转过身来点头哈腰地用蒙古语说道:“夏将军想给您谏言他认为您目前的打法不正确。” “喔让他说说正确打法是什么?”毕力格脸上明显出现了一层阴云冷冷地说道。光用新附军和探马赤军的尸体堆不过城墙这一点此刻所有在奉新城外的蒙古将领都知道。但佯攻的计划不能透漏给新附军。否则本来就怕死的他们攻城时就更不卖力很容易让城中宋军猜到元军的真实意图。 “卑卑职建议在每五百新附军之间夹杂一百蒙古武士。新附军本事差胆子小没蒙古武士带着鼓不起战斗的勇气来。”统军万户夏平江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并非没有主见。看穿了毕力格拿新附军士兵当炮灰的企图后反过头来硬攀上了蒙古军。 听了这话高丽翻译金正男又瞪了夏平江一眼却不敢不如实翻译。斟酌了一下用尽量婉转的口气把夏平江的建议翻译给了毕力格。 “你说要让蒙古人参与攻城?你说你们新附军没有胆子?”毕力格的手按在了刀柄上阴沉着脸问。 “是末将正是这个意思。如果丞相大人命令将军佯攻的话将军必须让一部分蒙古人参与攻城。否则城中守将总看不见蒙古军就会怀疑奉新城外是一座空营推测出丞相的真正主攻方向不是这。”夏平江听完翻译的话站直身体大声回答。 临近的几个被伯颜从荆湖强调来的新附军将领听见了夏平江的话一同凑上前来。一个多月来他们的部属也折损了很多。大伙全是凭手中人马多少混饭吃的人彼此之间难免有些袍泽之谊此刻见夏平江主动出面指摘毕力格纷纷出言附和。 “是啊是啊我等奉丞相之命前来助战却没能力担任主攻的。” “对啊咱们不能误了丞相大事。” 这一来弄得毕力格反而不好做了。伯颜虽然安排四万多新附军供他消耗却没说他可以把新附军给逼反。奉新城外驻扎的蒙古军不多真闹起兵变了说不定自己要吃大亏。 仔细权衡了一下厉害得失上千户毕力格终于答应了夏平江的要求。但他却不愿意自己麾下的蒙古武士被白白浪费掉。吩咐人去组织十个新附军千人队把两个蒙古军千人队打散了放在新附军千人队中间。然后命令操炮手、弓箭手准备一刻钟后先由火炮对奉新城进行轰击。最后命令参与行动的蒙古军和新附军将领利用硝烟的掩护十个千人队一拥而上争取在一次进攻中给守军造成最大杀伤。一旦有人攻上城头则赏金加倍。一旦有人给城墙造成可见破坏则明日三军休息一天第三天再继续攻城行动。 “是。”众将答应一声分头去准备。一刻钟后由二十门青铜野战炮组成的元军炮队率先对奉新城动打击。 “噌、噌、噌。”铜质炮弹和炮管磨擦的声音格外凄厉。城墙上下炮弹接连爆炸随着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一片片被血凝成块的泥土飞上天空石头、碎木还有死者的肢体来回飞溅。 城墙上的火炮不甘示弱立刻进行了反击。破虏军所配备的火炮质量远远过北元双方炮手在熟练度和瞄准技巧方面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几排炮弹呼啸着掠过天空在元军炮群中间轰然炸开两门火炮被炸了个正着只听“轰隆隆”。声巨响炮手、炮车还有没拆箱的炮弹化做了一团烈焰。 爆炸声过后尸体和废铜烂铁洒了满地。被炮火波及的元军士兵倒在地上鼻子、耳朵和嘴巴同时流出血来。侥幸没被炸死的士兵没时间为同伴哀伤收起炮架拉来驽马将炮车套在马背上赶紧转移阵地。 “轰、轰、轰!”城墙上的火炮仿佛被激怒了般对着元军射炮弹的位置猛轰不停。又有两辆炮车在转移途中被掀翻。炮弹殉爆炸起的泥土夹杂着硝烟高高升起遮断了半个战场。 “冲弓箭手抵进城墙漫射。其他人架云梯、冲车挖地道把火药安放在城墙下。”毕力格恼羞成怒将所有攻城招术同时使了出来。他没想到攻了一个多月后守军的炮火依然这么激烈。眼前这个弹丸大的小城中不知道储藏的多少炮弹仿佛永远打不尽一般每次都给攻击方的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 在硝烟的掩护下一万多新附军蝗虫般爬向城墙。没有人相信自己的队伍这次就能真的把奉新城攻破但有提高了一倍的赏金和休息一日的鼓励新附军士兵们多少被激起些干劲儿。为了有效对付城墙上的火炮拦截他们不敢把队形排得太密。为了能集中力量冲上城头他们的队伍又不能排得太稀。在炮弹、钢弩和弓箭的攒射下攻击队伍不断以生命为代价进行调整在途中丢下近五百具尸体后冲在最前方的士兵进入了火炮射击死角。 “整队整队把云梯抬起来。”一个身穿百夫长服色的人大声喊。话音未落城墙上的虎蹲小炮冒出一股青烟几十粒铁沙同时阎在了他的脸上把眼睛和鼻子一并抹成了平面 己经接近城墙的新附军士兵尽力将云梯竖起来有人用肩膀抗住云梯子脚。有人把弯刀咬在口中奋力向上爬。城墙上则不断有羽箭和钢弩飞下将爬到一半的攻击者射落到地上。 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响过千余名蒙古弓箭手利用防守方忙于对付步兵的机会趁乱靠近了城墙。在奔驰中射击是蒙古人的拿手好戏涂了毒药的狼牙箭雨点般落到城墙上守城的将士猝不及防登时倒下了一大片。 “驽队反击操炮手对准马群-盾牌手掩护民壮把伤员抬下去救治”破虏军校尉吴宇林大声招呼。一队藏身于垛口后的破虏军士兵闻令立刻放弃城下的北元步卒把钢弩转向了骑弓手。几门可以近射的虎蹲小炮也快装上了专门对付骑兵的葡萄弹调整炮口向骑弓手射去。 “轰轰轰。”随着葡萄弹的炸裂声钢珠飞溅。蒙古人的骑射手倒下了四十几个剩下的调转马头迅逃向远方。 数百支钢弩追着战马脚步将逃得慢的蒙古弓手留在沙场。零星几支羽箭跟在钢弩后从城头射下没命中目标前却失了力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稳住稳住弩手和操炮手警戒防止骑兵折返。”关若飞大喊道。城墙上的破虏军数量太少无法在第一波打击中将骑射手击溃。而协同作战的民军显然对蒙古射手十分畏惧每当马蹄声临近时城墙上秩序便一片混乱。 几处云梯上冒出了元军特有的铁帽子两个前来抬伤员的民壮捡起一根长矛合力捅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云梯。刚刚露出头来的蒙古武士被长矛当胸刺穿惨号着跌落下去。 在城墙另一角参战的民军却没有抵挡住攻击者一个蒙古武士跳上城头弯刀急挥将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堵缺口的破虏军士兵硬砸到了城下。 转瞬几根长矛刺中了那个蒙古武士将他挑起来高高的甩向了半空。 爬上城头的元军越来越多一刻钟后双方开始胶着。在第一波爬上城头的北元士兵鼓励下6续有人亡命爬上了城头。城墙角几队新附军士兵依赖铁甲伞车(攻城武器的一种顶上有铁板为盖下可藏人)的保护蹲在地上猛挖墙角。在他们身后则有人将火药罐子一个个送上来准备直接炸毁城墙。 关若飞组织手雷兵进行了反击将靠近城墙的伞车“优先”炸毁。然后组织起一小队重甲步兵赶赴城墙各个角落抢险。重甲步兵身披关键部位用弧形钢板加固过的锁子甲手持带有三尺多长柄的特制断寇刃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十分惊人。所到之处冲上城墙的元军士兵纷纷被砍翻。 但是沉重的铠甲也限制了重甲步兵的行动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冲上城墙的元军士兵逐渐聚集成团。几处破虏军战士招呼不到的城墙上民军连连退避几乎把整段城墙让给了对手。 “难道长生天保佑我了。”在城外用望远镜观战的毕力格惊讶得合不拢嘴巴。早知道把新附军与蒙古军混编能收到如此奇妙效果他宁愿在最初混编时把麾下所有蒙古武士都派出去。眼看着冲上城头的士兵越来越多他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该率领全军冲上。 就在此时几十枚黑色的弹丸落入他的视线。 “手雷。”毕力格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名字。没等他闭上眼睛城门处涌起一团浓烟正在用冲车撞门的新附军、探马赤军和蒙古军被炸得人仰马翻。 紧接着浓烟中冲出了一匹战马马背上高高地挑起一杆战旗“破虏。” “嘀嘀----嗒嗒嗒。”随着激扬的唢呐声一队银甲骑兵城门口冲了出来。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泼开一团金光齐整整地劈入了元军当中。 国战(三) “宋国的骑兵?”上千户毕力格感觉到头有些晕第一反应居然是敌军在城内隐藏了骑兵。直到更多的铁骑出现在他的千里眼内他才明白过来死守的宋军开始反击了。 爆炸产生的硝烟第一波破虏军骑兵冲出城外。虽然只有一个都三十几人但是骑术非常娴熟借着战马的度冲出城外五十几步立刻马打盘旋在高行进中组成一把利刃斜向左侧攻城的元军切过去。 没等城门左侧的元军作出正确反应又三十骑从城门冲出挥起向右侧攻城的元军猛砍。紧接着又是三十骑出门后冲向城左刚好和第一波骑兵保持了五十步左右距离。随后第四波骑兵冲向城右。 一**骑兵潮水般击打着攻城的元军前面的骑兵用马刀将元军劈散第二波骑兵立刻与第一排交错着冲来将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剁翻。刹那间攻城的元军阵势大乱负责掩护的忘记了射箭搀扶云梯的忘记了用力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城墙下。 城墙下起冲击的骑兵总计不到一千人但是破坏力极大。攻城的元军猝不及防之下组织不起有效防御队形。而失去队形的步兵就是骑兵的活靶子在高冲来的铁骑面前如同被沸水渡过的残雪般散了开去。 己经爬上城头的元军勇士失去了城下的有效支援登时乱了阵脚。几个落单的士兵转身欲逃却现墙头的云梯早己被自己人推倒。转身欲顽抗又看到雪亮的断寇刃沿着城墙扫了过来。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好跪地投降附近杀红了眼睛的民军却不愿抓俘虏挥动着竹竿、铁枪把他们一一从城头捅落下去。 不到一柱香时间破虏军骑兵将城墙下的元军杀了个对穿。领军的将领张狗蛋一摆马刀带着骑兵自远方又兜了回来。这一回比方出城时气势更胜几队骑兵相互留出五十步左右距离交错着马头浪潮卷向元军。 “砰!”三十几个骑兵撞在元军队伍中队形稍稍一滞扔下十几具尸体继续向内部冲去。没等幸存的元军站稳身体第二波战马己经奔到近前碗口大的马蹄和雪亮的马刀同时从半空中砸下。 “砰!”元军被砸得人仰马翻。侥幸没被马蹄踏到亦没被马刀砍中者却再也提不起迎接第三波铁骑的勇气扔下同伴撒腿就往回跑。 攻城的元军全线崩溃。此时再分不清谁是蒙古族武士谁是汉族豪杰谁是新附军奴隶兵。大伙只恐落于人后混做一处没命地向本阵逃回。在他们身背后得了手的破虏军铁骑紧追不舍。 “毕力格将军把真蒙古兵压上去把真蒙古兵压上去否则大伙全玩儿完了!”夏平江不顾身份尊卑俯在惊呆了的毕力格耳朵边大喊。领军打仗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溃兵一旦他们倒冲回来整支队伍都得被冲散掉。 高丽翻译金正南也给吓傻了楞了好一阵才把夏平江的建议精确翻译成了蒙古语。听了翻译的建议后的毕力格如梦初醒连连挥动令旗把手头上剩下的所有蒙古士兵调了上去“快拦住溃兵让他们向大营两边跑!” 一切为时己晚在外围观战的蒙古武士和毕力格一样都没有想到宋军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起反击。很多人连马肚带都没扎紧接到毕力格的将令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坐骑。饶是大伙平日训练有素也难做到闻令即出的地步。好不容易凑出两个千人队摆在了中军前方马还没加起度逃得最快的溃兵己经撞将过来。 “站住冲上去笨蛋胆小鬼!”下千户乌力罕大声叫骂着试图用皮鞭唤醒溃兵的尊严。鞭子刚抽下去肩膀突然受大一股大力整个人被几个溃兵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没等他从地上站起无数双大脚直接踩到了他身上。“笨……!”乌力罕出一声低吟很快没了声息。他麾下的六百多蒙古武士没等从震惊中绥过神儿来己经被溃兵卷了个七零八落。 另一支前来拦截溃兵的千人队下场也不见好带队的下千户朝鲁勉强支撑了片刻转眼间被溃兵协裹着冲向了自家中军。 “弓箭手拦截!”关键时刻毕力格终于下了一个明智命令。两千多名各族弓箭手站在本阵前对着逃回的溃兵兜头一阵乱箭。 急着逃命的溃兵没料到自家主帅如此绝情瞬间倒下了一大片。没被射中的士兵却不知道闪避低着头哭喊着继续迎着箭雨飞奔、 “放!”毕力格咬着牙挥舞令旗。 又一排羽箭射出放翻了数百名马上冲进中军的各族士兵。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此时方显出了威力转眼间每人己经五箭离手。 溃兵的脚步终于出现了停滞同伴的鲜血和生命唤醒了幸存者的理智。他们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羊毛大纛不知下一刻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逃离生天? “绕行向本阵两侧跑!”统军万户夏平江带着几个侍卫纵马冲出对着溃兵们大叫这一声听在溃兵耳朵里无异于梵唱幸存的五千余新附军将士了一声喊撒开双腿向左右两翼散去。混在人群中的蒙古溃卒虽然听不明白汉语求生的本能却与新附军士兵丝毫不差跟着人流迫不急待地冲向两翼。 乱军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夏平江看不到追兵与元军本阵有多远。刚刚给溃兵指点了一条明路准备向回走猛然间看到一匹战马从烟尘中钻了出来。 突然相遇敌我双方俱是一楞。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夏平江拨转马头新附军将领的手一抬举平了一个三尺长的黑铁管子。 “砰!”随着霹雳声一股黑烟从铁管中冒出。夏平江只觉得脸上一热随即便觉自己飞上了天空。烟尘下生了什么他看不清楚只见自己的侍卫纷纷落马随着侍卫落马的还有一具只有半个脑袋的身体。 “冲直捣中军!”张狗蛋将打完了子弹的手铳向腰间一塞带着骑兵们继续向前杀。身后总计只有八百多骑他却好像带着千军万马般根本没把十倍与自己的敌军放在眼里。 负责稳定自家阵脚的北元弓箭手很快现了骑兵在靠近不待毕力格变更命令主动开始放箭拦截。冲在最前方的张狗蛋和十几个破虏军士兵身体一歪跌下了马背。 “放箭射射别放走一人一骑!”毕力格疯狂地喊。他感到嘴巴有些苦喉咙有些干心里同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惶恐。把好端端的佯攻打成了这番模样即便将出击的敌军铁骑全歼了伯颜那里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弓箭手拼命拉弓放箭无暇分辩到底哪一箭射中了目标。对面落马的破虏军士卒很多但那些无主的战马却全了疯径直地迎着弓箭手们冲了过来。 这些战马都是忽必烈放养在耽罗岛上的良驹即便在蒙古军中骨架如此大毛色如此光滑的战马也不多见。两百步的距离顷刻间被马蹄跨过就在马蹄即将踏进弓箭手队伍的那一瞬间张狗蛋的“尸体”从战马身侧再次翻上了马背。 手中马刀顺着风一抽张狗蛋就从两个弓箭手的身边冲了过去。只有轻甲保护的弓箭手的身体原地打了个圈仰天跌倒。一尺余长的刀口从肩膀延伸到肋下血瀑布般从刀口出喷射出来。镫里藏身的破虏军骑兵纷纷翻回马背长刀在弓箭手中间挥舞。用来射杀拦截自家溃兵的元军弓箭手所排列的队形根本没有纵深被张狗蛋的骑兵一击而透。透阵而过的张狗蛋头也不回双腿紧磕马腹径直冲向百步外的北元中军。 除了自己的护卫正在懊恼的毕力格没有时间可以调动任何队伍。就在溃兵激起的烟尘后一股更高的征尘席卷而来。毫无疑问那是从城中追杀出来的宋军步卒。愤怒到极点的他终于明白此刻无论自己选择逃走还是战死经受了连番打击的本部兵马恐怕都难逃崩溃的命运。在弃军逃走和战死之间蒙古武士的荣誉感让他选择了后者。 站在毕力格身边的新附军将领却没有那么多荣誉概念一百多步距离对高冲刺的战马而言只是即跃之间的事。这个距离上身边有再多的兵马也远水就不了近渴。出自本能的反应他们调转马头带着自家的贴身侍卫向后跑去。 毕力格从腰间拔出了弯刀这是寓阔台汗赐给他家族的不知道屠过多少城染了多少血。今天他要用对面宋将的血来捍卫家族的荣誉。胯下的追云驹仿佛也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唏溜溜!”出一声长啸撒开四蹄迎着张狗蛋冲去。 “冲!”三十几名蒙古侍卫以毕力格为锋迎面冲向了破虏军铁骑。双方在冲击的途中猛然相遇撞起一片凄厉的血花然后迅分离。 马背上的骑手落下孤零零的战马悲鸣着逃向远方。没落马的骑手继续前冲己经没有对手挡在获胜的破虏军骑兵面前侥幸没有落马的蒙古武士却又对上了另一个强敌。 毕力格等人溅起的血花就像大潮中的一滴水般很快被淹没。浑身是血的张狗蛋带着骑兵继续前杀战马嘶鸣声敌军的惨呼声和骑兵的呐喊声直冲云霄。 不经过刻意准备步卒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骑兵更何况是数去了主帅指挥只顾着逃命的溃兵。张狗蛋带着不到五百骑在数万敌军中横冲直撞。元军明明稍经组织就可以把他们淹没却没有人承担这个使命。 溃败完全的溃败。 本来就对破虏军十分恐惧的新附军士卒们没命的逃。他们不知道哪个方向最安全但此时避开骑兵的马刀是人生第一要务。心中尚有一丝战意的北方汉军身不由己被新附军士兵协裹着蝗虫般四下乱撞。而那些勇气最胜的蒙古劲卒根本没弄清今天到底生了什么事先是攻城的队伍跑了回来随后看到中军大纛倒下。接着全军溃败高缓将领全部失散只好跟着乱兵一起走。 北元士卒们逃出本阵逃到大营。 张狗蛋带着骑兵直冲营门。 留守营垒的元军组织不起任何抵抗乱兵太多了潮水般将大营冲垮然后裹着营内摸不着头脑的将士亡命而走。恐慌的感觉以无法想象的度蔓延四野里哭喊声求饶声响做一片。 与元军哭喊声形成鲜明的对比破虏军和民军的号角声清越激昂。数以万计的民间武装跟在破虏军步卒的身后冲了过来。扔掉手中的木棒、锄头捡起北元将士丢下的钢刀、长矛洪流般席卷大地。 见到对方步卒元军队伍更乱。 毕力格麾下的蒙古骑兵根本不敢回头救援自家的步卒这一刻有战马代步的他们只想着逃能逃多远有多远。 体力能坚持下去的步卒继续撒腿逃命更多精疲力竭的士兵却过河蚂蚁般挤成团把生死交给了命运。“汉人让开爷们只杀鞑子!”杀起了野性的张狗蛋呐喊着追来。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当年在赣州城外自己就是这样被西夏奴李恒用骑兵追杀两条腿跑得像马车轮子一样才逃得一条小命。 百丈岭上他立誓雪耻。哪知道破虏军刚出邵武不久他就作为教官被文丞相派到了兴宋军中。这些年来在报纸上看着当初和自己一个灶里混饭吃的王老实、苗春接连建功立业张狗蛋甭提心里有多痒痒。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破虏军带着最新训练出来得精锐拿着最新的器械骑着百里挑一的战马他怎能不好好在疆场上驰骋一回! 汉军、新附军和探马赤军士兵见到张狗蛋那凶神恶煞般模样纷纷向两旁闪避开去。与奴隶兵们一同逃命的蒙古兵们在马刀面前也不敢再可以强调自己那尊贵的一等身份低着头尽量向人多的地方钻。而聚做一团的奴隶兵们为了不被骑兵追杀本能地将试图混在自己中间的蒙古武士推到外围。 “杀!”张狗蛋手起刀落将一个年过半百的蒙古武士砍翻在地。那个武士的胡子很长乱蓬蓬地几乎遮住了整个胸口。倒地后鲜血顺着胡子流淌配上那具己经略显恂偻的身躯说不出有多可怜。 张狗蛋却丝毫提不起怜悯之心他的祖父、父亲、叔叔、兄弟都倒在蒙古人的刀下。每个人的脊背都和马蹄下的那个蒙古武士一样赢弱并且他们的手中没有刀。 求生是人的本能。在突然来临的死亡面前所谓高贵者和低贱者一样懦弱。夹杂在新附军中间的蒙古武士很快找到了有效逃命办法价格高昂新附军士兵根本穿不起的翎根甲细叶皮铠纷纷被扔到了地上。光凭一件灰黑色号衣追兵再难把他们分辩出来。因为他们的与汉军一样生来就是黑色的头黄色的面孔。 张狗蛋带着铁骑穿透元军步卒队伍后又反着穿回来。士兵门用长刀收割着生命用马蹄践踏着血肉之躯肆意地在北元士兵中间播种恐惧和死亡。马刀所过之处留下的便是一条血河。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声响起远远地有一根羊毛大纛挑出了地面。 追杀元军的民间武装楞了楞手中的动作明显放慢。有人抬起眼偷偷地看向附近的破虏军将士却看到破虏军将士们收容俘虏的继续收容俘虏救援自家伤号的继续救援伤号仿佛对敌人的号角声充耳未闻…… “呜呜呜呜!”号角声越来越近地面上随即传来微微震颤马蹄带起的烟尘遮住了日光。 再度透阵而来的张狗蛋带住坐骑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睛看向了紧随着自己的破虏军士兵。骑手们气喘吁吁人和马都像从血河里捞出来一样从头到脚一片殷红。 “呜呜呜呜!”元军的号角声越来越近破虏军骑兵们面无惧色战马也兴奋得来回打着旋…… “跟他们干了!”张狗蛋猛然向地下吐了口吐沫恶狠狠地说道。 “干了!”四百多把马刀举起来迎向了扑面而来的胡尘…… 蒙古铁骑无敌于天下传说在这一天彻底成为历史。 国战 (四) 当丞相伯颜领北元主力匆匆赶到奉新城外的时候激战已经结束宋军收拾好俘虏与自家伤兵后大摇大摆返回了城内留给元军只有满地的尸体。 躺在泥地的尸体有八千多加上被俘的趁乱逃走的这一战元军的总损失将近两万虽然战死和败逃者主要是伯颜从襄樊与两准强拉来新附军如此结果也足够让蒙古将士们感到羞辱。 “这群杀才!”上万户火者不花用脚踢着地上的“尸体”怒骂他脚下那个身穿蒙古军千夫长服色的武士显然还完全死透嘴里出微弱的一声闷嗯紧接着是两句熟悉的蒙古语。”水水救“生命垂危的千夫长挣扎呼救肩膀上有一记刀痕斜划向下从肩胛骨一直切到了腰胯随着他身体的翻滚黑色的血沫再次从皮甲后大股股涌了出来。”兄弟给你水!“火者不花蹲下身躯一刀切断了千夫长的喉咙忧伤的感觉随着钢刀的切下动作顷刻笼罩了他的周围几个侍卫悄悄的侧过头把目光向别处。 别处也在重复同样的举动蒙古空中加油中缺乏大夫把伤到如此程度的彩号交给随军萨满只会延长他们的痛苦时间。况用且即使个别人有幸被救转回来伯颜大人也会将他们绑缚到辕门外明正军法。这些蒙古武士身上的伤品在背部明显是逃时被人从后面追上上砍中的对于临阵逃者任何能打仗的军陪都会用样的方法处置。 “兄弟走子!”兄弟长生天保佑你!“祝愿在战后的沙场上一遍遍被重复。负责清点准确结果的越将们回来时手上都沾满了血。算上被他们亲手“送回”草原的亡魂蒙古军的死亡人数高达两千百余不知所踪的人数足够驵成一个千人队。 一部分的死者是战败时在混乱中被人所杀还有一部分人在攻城时阵亡。最为荒唐的是死在战场边缘的二百名蒙古武士他们是听到毕力格遇险消息从别处第一波赶来救援的骑兵。两千多人的队伍有备而来却迎头遇到一了一群浑身是血的存虏军铁骑。 “未将未将在马尾后绑了树枝造足了声势本来以为可以把对手吓走!“下万户哈过跑在地上惶恐地向伯颜汇报。 他这仗输得实在有些委屈当听到奉新城外的炮声激烈异常时驻扎在附近的几支蒙古军都认为毕力格又在忠实执行俯拾地伯颜将令虚张声势。只有俣过对战局放心不下带两具拮人队前来助威。结果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从毕格营里跑下来兵。哈达费了好大的力气拦住了其中股仔细询问知道毕力格不小心被人杀了”回马枪“为了从战场中救下更多的人他人命令麾下将士们砍了树枝绑于马尾巴冒充是大军来技服。却没料想到碰到一伙不要命的破虏军骑兵。双方一接近哈过的伪装立刻被对方手拆穿。慌乱之下他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破虏军骑兵只好留下三百人队阻击对手自己则带大部分人刹那间暂避破虏军锋芒。结果三个百人队活着回来的弟兄不足五十其余的全都被对手砍死了。”你起来吧。过不在你。今日你能第一个赶到战场上救援无论结果如何都而功劳!“ 伯颜看着跪在地上等待处罚的哈过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笑的是这个年青将领居然相们汉人中间流传的故事试图用树枝绑在马尾巴上来吓唬敌军。生气的是哈过做事有始无终既然赶到沙场中了无论如何也要与破虏军斗上一斗。江南西路的破虏军总数不三万就算全集中到奉新城里来也不至于在击了毕力格所部队人马的同时还能分出兵来围点打援。以当时的情况下万户哈达当时只要稍动点脑子完全可以将为数不多的破虏军骑兵全部消灭。 大败之下在局部战场消灭四百多人的破虏军骑兵的战绩不足以挽回任何人的颜面。但对于蒙古军来说哈过这次避让却意味着人数出对手辊倍的蒙古骑兵在战场上不敢与破虏军骑兵硬碰。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被哈达做了出来伯颜就是砍了他的脑袋也绝不为过。 “谢大帅不杀之恩功劳未将不要了但有些东西想请大帅过目!”哈过叩了个头 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脸上没有半点儿被压民了功后的喜悦之色。蒙古人素重英雄看不起胆小者。他在敌情不明时选择暂且避让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和所部士卒将得不到同僚的好胸色看。 “呈上来吧!”伯颜和气的命令道。哈过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看的东西肯定与毕力格大军战败的事情有关。在初步检点战场艰苦奋斗伯颜就感觉出了事态怪异。按道理说毕力格不应该败得如此惨。就算他是疏忽大意被对手所乘。但靡下这支蒙古军的战斗力有多强伯颜自己清楚特别是毕力格身边的卫士即便对上海都摩下纵横大漠的精骑一个也能挡住对方三个。而来自虏军的敌手竟然能在突破弓箭手拦截后将毕力格一击而杀除了出其不意这个因素外肯定还有别的辅助手段。 站在中军大帐的其他蒙古族将领也觉得心里很迷茫在南下之前关于达春如何败亡的谣言就传得满天飞。据赣州之战的幸存者说破虏军在临战时广泛使用了妖法。做起法来霹雳声大震凡挡在他们面前的无论穿着多厚的恺甲都会无伤而死。 大秋起初以不溃兵们所说的妖法是火炮因为在北方的草原上他们要把阿合马所仿制的粗笨火炮第一次投入战场时的确起到了震慑人心的效果。活都麾下纵横大漠的十几万精顷刻之间就败了下去被吓得了疯的战马四下乱窜怎么约束都约束不住算起来伯颜能如此快地将海都逼和火炮于其中为功不小。 南下后蒙古军将领们又见识了黎达指导下工匠们重制的青铜火炮。比起后来的这些重量轻、射程远的产品来阿合马造的那些大家伙只能算垃圾。但到了到了江南后大伙才现怕宋军手中用的炮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战场上与敌人斗炮蒙古军捞不到一丝便宜。 这就是伯颜相在物资粮草皆不齐全的情况下仓卒南进的全部原因如果不是该死的陈吊眼在两淮插了一杠子达春的残军就能被伯颜救下一部分来。他们在江南最久与破虏军纠缠的时间最长。五年多恶梦般的败绩无论如何都能让他们心里掌握些付火器的经验来。 “不会是火炮火炮弄得再小也不可能在马背上击!”有将领小声嘀咕。 “大白天的哪有什么妖法。要是有妖法咱们第一次过江时宋人就会使出来!”有人对妖法的传闻嗤之以鼻。使用法术的战例古往今来唯有一次。那是一百多年前大宋皇帝在保卫都城时创造的奇迹战争结果是施法的道士偷偷溜走女真人杀进皇宫把两个大宋皇帝请到北方赏雪。 正在诸将议论纷纷的时候下万户哈达捧着一把二尺半长黑漆漆带着血腥味道的铁家伙走了回来。双手举到伯颜面前高声道:“这是末将靡下士卒用三条命的代价从一个破虏军骑兵尸体身上抢来的据毕力格将军魔下的溃兵说这“妖物”会喷烟冒火打在身上不会留下一好肉!“ 闻此言诸将皆吃了一惊。几个距离哈达较近刚刚讥笑过他胆小的将领不由自主地向后娜了娜身体。哈达的目光扫视全场声音里刹那带上的几分骄傲:“属下请大帅过目提醒诸位同僚临敌时小心千万别给对方抬手的机会!””且慢来我看!“伯颜没有理会哈根自我表功接过所谓的“妖物?仔细观看。手掌间传来的感觉很光滑显然此物的表面被惊心打磨过的。顺着一短细看可以他辨出来的是一根铁管子用钢片固定在木托上。木托上拴了一条断截为两截的皮带刚好可以把此物痛在肩。 伯颜将皮带用手合拢把“妖物”按在自己想象的方式背。想了一下摇摇头又换了一个角度让铁管品向上。然后轨轨一提胳脯“妖物”瞬间打了个转非常方便的横在了大臂下刚好把黑洞洞的铁务口对向了众将。 “大帅!”众将同时侧身闪避。妖物的传说深入人习虽然明重新夺得伯颜万万不会有相害之意他们也不得不提防。 “嘭!”伯颜嘴里低叫了一声笑着把妖物放于桌面。“不过是一个缩小的火炮而已难得的是炮管如此之细仓卒之间被几千门火炮轰击佛祖也扛不住怪不得达春和毕力格都把命搭了进去!” 众将把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纷纷凑上前观看。仔细观察起来所谓妖物的确就是一个缩小的火炮管子长不足两尽粗不足一寸想必也许不了多少火药在里边。此物全身上下与铜炮别无二致只有打火的地方不似火炮所用绳拉击装置而是一个与扳机联动的燧轮。 “卑鄙的宋人!”蒙古将领纷纷怒骂。替蒙古兵收尸时他们曾看见不少人脸上黑漆漆一片五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得稀烂。现在见到哈达献上的铁炮才知道是此物作祟。交那攻城的大军猛然被几千支铁炮当头轰下眨眼间看到自己身边的同伴面目全非剩下的人不溃才怪。而蒙古骑兵不知道铁炮厉害只想着与对方手底下见高低隔着几十步被人家头一轰连对手的面目都没看清楚就回归了长生天怀抱。 想到这众将对毕力格全军覆没和哈达避而不战的行为都感到释然了。甚至连蒙古铁骑输在破虏军骑兵刀下的事也觉得是应该的事情。仓卒之间么失败在所难免下次双方遭遇蒙古男儿绝对不会输给汉人。至于事实是否真的如他们所愿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大伙都不想去追。 “你立了大功,本帅会行文兵部让陛下重赏你的功劳!”听诸将议论了一会儿后伯颜叫过哈达来大声许诺。 哈达人上再无愧色顾盼之间双目生威冲伯颜施了个蒙古礼后大声回答:“未将不也居功愿大帅将此物展于给全军告诉大伙宋人不过是凭器械之利没什么了不起。我蒙古儿一定能攻下奉新以宋人脑汁洗今日之耻!” “把此物拿去挂在你的大营门口本帅命各路人马轮番去你处观看!”伯颜大笑着命令。眼前这个低级将领哈达虽然功利心稍重但提的建议却有可取之处。大败之后三军士气低落。把传说中的“妖物”展示给大伙看刚好可以消除将士们的畏惧心 “大帅此举末将以为有些不妥!”上万户火者不花前行几步拦住了拿着火枪正准备向外走的哈达。 “有何不妥?”没等伯颜说话哈达不顾身份地反问。把铁炮悬挂在自己营门口是件难得的荣耀。从此以后三军上下将无人不知哈达将军之名。火者不花这老家伙出言阻拦肯定是存了私心不想让后进出头! “哈达将军稍安勿操老哥哥今年快六十了该争的名早争过了!”火者不花一语戳破哈达的小心思公转过头来面对伯颜郑重地建议:“三军将士见到铁炮虽然可令妖法之说攻自破。于此物我军并无破解之法大伙猛然见了未必不生畏惧之心!” “但去挂了无妨1”伯颜挥了挥手示意哈达可以排人手执行自己的任务。然后坐直身躯对着众人说道:“此战乃元宋两国之力相较量。既为国战成败岂是一、两件旁门兵器所决定?况且此的既然与火炮道理相同临战之时必然只有一以机会。我大元君臣和睦、将士忠勇国分理处昌盛临时战时只要不为声势所蒙蔽一之后勇士早已冲上去砍了对面宋军的脚脑袋焉能让他装填两次!” “愿随大帅早日踏平残怕死!众将颜的话挑起了斗志轰然以应。见闻广博的大帅说得明铁炮虽利临战不过一而大元可战之兵何止百万。 己方还有一个优势伯颜没强调但所有将领都明白。江南西路的破虏军兵甲犀利人马却不过三万之数。而南下的蒙古铁骑有二十万三万人倒于铁炮之下剩下的十七万肯定能冲到对方近前。 如是想着众人热血渐渐沸腾起来。有人立刻开始大声嚷嚷要求出兵给毕力格报仇有人则建议伯颜收拢兵马不惜任代价哪怕是用新附军的尸体堆也要把奉新城填平了。只有几个老成持重的将领没说话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听伯颜下一步安排。 “如此精妙的布置城中指挥者肯定不是邹汉你等冲上去正遂了他的意!”伯颜摆了摆手制止了了众将的喧闹。从溃兵们嘴里所说的战场细况上分析此战敌军布置得非常巧九江。先故意示弱放一部分大元将士攻上城头;然后出其不意地动用大量火饱、手雷和铁炮给予当头猛击接着出动骑兵冲击配合城头上的铁炮手(火枪手)将攻城部队击溃;然后快转入反击充分利用骑兵的度和溃兵的反向破坏力……如是种种可谓一环套着一环环环要人性命。这样的狠辣招术不似邹a的风格邹a排兵布阵中规中矩不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也断不会玩出如此花样来。 联想到南方送来的情报这次战斗幕后指挥者的姓名也就呼之欲出了。伯颜很兴奋庆幸自己又遇到了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国与国之间的战斗如果总像上次南下时一样对手稍经接触或溃或降那就没意思透顶了。 想到这伯颜大声命令:“传令三军这次战败过错在毕力格一人所有阵亡者皆加倍抚恤生前职位允许子侄承袭。溃败士兵皆免于追究轻伤者去老营领药重伤者着随军医官和萨满全力施救。至于逃回来的将军哼哼!”伯颜鼻孔里出一声冷笑“百夫人长贬为士兵去苦囚营做满三个月再放出。职位在千户以上者无论蒙古人、汉人还是其他全部砍了级另令三军!”“是!”门外有人答应了一声自下去准备。帐中将士一片凛然谁也没想到向来对部属和蔼的只把海豚突然间下了这么重的手。刚刚转回来的下万户哈达吓得小脸煞白顷刻间心中所有得意烟消云散。 “传令汉军、探马赤军、新附军立刻拔营后撤返回襄樊修整!”伯颜顿了顿命令再次出人意料。“传令格根停止事先安排的对虎跳峡的偷袭让他接到命令事火把人马撤回来。其余将士从今日起随时准备出击!” “是!”十几颗中能将领的级前三军肃然听命。 国战(五) 事实正如伯颜所料奉新反击战的指挥者不是邹讽。就在三日前军师曾寰带着大都督府的第一批援军赶到了江南西路前线。邹讽得到强援立刻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了战术与曾寰等人商议后利用北元对守军情况的不了解打了一个漂亮的防守反击。 辉煌的战果打击了北元的军心也极大程度上稳定了前线各路民军的士气。守卫在各堡垒、营寨中的江湖豪杰趁机出动利用己方熟悉地形的优势频频对元军进行骚扰。有的在流向山下的溪流中投掷动物尸体有的派出小股兵马截杀元军的运粮队一时间打得元军手忙脚乱。 而老谋深算的伯颜见势不妙也随即改变了先前多点试探一点强攻的战术。将担当肉盾的新附军、汉军、探马赤军奴隶兵尽数撤离第一线尽遣蒙古军中精锐集中力量强攻奉新城、黄叶岭和虎跳峡三个重要战术据点双方兵马在堡垒外杀得天昏地暗很多险要地段一日内数度易手。元军凭借娴熟的格斗技巧和过人的体力在民军手中夺下一个堡垒没等站稳脚跟破虏军在民军的配合下又杀了回来利用火炮和手雷大面积轰炸逼得元军不得不将到手的阵地放弃掉。恶战接连十几日元军未能造成任何有效突破。而破虏军因为兵力少面对的敌人又全是蒙古军中百战老兵也再没力量打出一个漂亮反击。 月上山颠照亮隐藏于密林深处的破虏军中军大帐。 副都督邹讽和参谋长曾寰在油灯下忙碌地调整着兵力部署十几日的配合下来双方彼此之间都现了对方在气质和性格上与当年的不同。 战争总能以最快度改变一个人况且他们所面临的战场不止一个。几年的风风雨雨过后邹讽己经不是原来那个讲义气、重感情且容易冲动的邹凤叔。从某个角度上看去现在的他反而更像当年的杜浒。为达到战略目标不择手段甚至不计牺牲。 曾寰也不再是当年在文天祥面前指点江山那个白衣秀士多年的参谋生涯和刚刚经历过的一场人生波折让他变得更成熟。依旧明澈的目光中除了智慧之火在闪动外还多了几分深沉与练达。 幕僚们跑来跑去将各处战略要点送来的情报一一汇总。负责敌我情况统计的参谋将前方最新局势标在沙盘上片刻功夫过后一个立体的局势对比图出现在大伙面前。 “我看咱们再这么下去有点儿悬?”昏黄的油灯下第一师师长张唐低声嘟囔道。伯颜开始不计伤亡地全盘展开攻势后破虏军的损失立刻大增。而为了维护整条防线的稳定每个依赖民军为主力防守的堡寨还必须投入一个都甚至一个队破虏军作为主心骨。如此一来留下给主帅应急的兵力立刻捉襟见肘。几次险情出现的时候张唐自己都赶到第一线抡起了久违的大刀片子。 “必须再顶十天半个月把这伙元军的气焰打下去。否则今后的战斗只会越来越难打。”邹讽死盯着地图回答几乎不带任何感情。 参谋长曾寰意味深长地看了邹讽一眼没有说话。从战略角度上讲邹讽的安排无可挑剔。伯颜所带的蒙古军与宋军作战时身上带有很强的优越感。这是他们以往跟在伯颜身后百战百胜的战绩培养出来的不把敌人的这种优越感打掉即便各路人马现在就向赣州附近收缩第二道防线也很难守得住。 “咱们的弟兄不会垮我担心的是其他几个点的民军。”张唐拿指点着插在沙盘上不同颜色的旗帜“几个主要点上伯颜攻得凶但他所投入兵力不过是这次南下的三分之一。剩下那三分之二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位置冲过来……” 面积占了半个军帐的沙盘上清楚地标志着敌我双方兵力部署。代表元军地黑色角旗插得密密麻麻。几乎每一条可以深入江南西路的通道上无论大小宽窄都能看到元军的在行动。有些点角旗插了两三杆看上去像是在进行战术牵制。有些点却插了十几杆角旗这代表附近有上万元军出现。潜在的危险总是最令人焦虑所谓声东击西并不意味着佯攻和主攻方向都清晰明确。如果攻击方具有足够的兵力随时有可能把佯攻方向转化为主攻方向而原来声势激烈的主攻方向实际上却是佯攻。以敌我双方目前的兵力比主动权无论如何都在北元方面。 “只好让山地旅的弟兄们多辛苦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哪个堡寨点烽火告急就立刻赶到哪里去支援!”邹讽用手指敲打着承载沙盘的木桌低声命令。 “没有更多的兵没有足够的兵。如果再能投入三万破虏军到江南西路不只要两万我就能跟伯颜展开对攻。”他心里不甘地狂喊但同时也知道这个梦没可能实现。吃素长大的南方人与抢劫为生的蒙古武士之间体质相差巨大这种差距只能靠军械和训练来弥补。所以打造一个合格的破虏军战士花销至少是原来大宋厢军的十倍。大都督府能在几年之间展到如此地步己经集中了所有物力与财力。如果想组织更多人马出来除非文天祥真有本事点石成金。 “我建议明天就把火枪营投到黄叶岭去猛然给鞑子来一下然后再转移到虎跳峡再那里打一个小反击。咱们在山后那条官道可以充分利用起来用马车拉着火枪兵和轻炮来回移动。每天在不同地段起小规模反击别珍惜炮弹和火药。这样伯颜弄不清楚破虏军到底在江南西路有多少兵……”曾寰想了想献了条疑兵之计策。 “这是一个好办法目前的情况鞑子和咱们谁也做不到知己知彼!”邹讽点头答应了曾寰的建议。几个军中参谋立刻着手做相应的战术调整半个时辰之后一份详尽的计划摆到了众将面前。 曾寰检视计划在几个关键地方做了些补充然后交给了邹讽。邹讽把局部反击分段袭扰的疑兵方案仔细地看完又传给了张唐、吴希爽。几个主要将领传看了一遍纷纷点头表示赞成新的作战方案迅被布置了下去。 简洁、高效破虏军就像一架设计精密的机器般高运作。没有一个将领如伯颜那样经验老到。但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最大限度上弥补了将领们经验和谋略方面的不足。 见眼前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邹讽披了件斗篷缓缓走出了军帐。自从北元调整战术后他己经连续几日夜没合眼。如果不出去吹吹夜风一会儿站在军帐里都有睡着的可能。 曾寰想了想提了件披风跟在了邹讽身后。好长时间没有搭档过他需要更多时间与邹讽沟通交流。此刻第一师师长张唐也累得直打晃抓了件披风想跟着去散步刚挪动脚步却被老将军吴希爽不动声色的拉了回来。 “大伙尽量把手头事情早些忙完轮流休息。这仗不知道打多久势均力敌时谁能拖垮对方谁获胜!”吴希爽用目光制止了几个想出去透气的参谋和中级将领低声命令道。 众人楞了下如同想起了什么事情般笑了笑纷纷返回了自己的岗位。关于江南西路安抚使曾寰他们最近听说过很多传闻。有些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却无人能证实其中真伪。有些传闻听起来明显是编造出来的偏偏能找到不少“证据”。如果能创造机会让副统制邹大人与安抚使私下聊聊可能对大伙今后都有好处。 “你小子要是再能早来半个月此战比现在好打得多!”邹讽哑着嗓子好像在抱怨又好像在赞许。站在他的位置上能轻易推断出曾寰之所以来江南西路与自己搭档是因为文天祥在变相给对方以惩罚。但从对战局有利的角度他依然觉得文天祥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像曾寰这样眼光独到战场把握机会敏锐的谋士放在大都督府内而不是前线实在可惜。只有局势瞬息万变的第一线才能更好地挥其聪明才智。 “半个月前我还在忙着应付皇上的步步紧逼。虽然他每一步都是昏招但毕竟占了个大义的名分!”曾寰看了看初升的明月淡淡地说道。 关于自己被“放逐”原因他从来就没打算向邹讽等人隐瞒。作为一起从百丈岭上走下来的老相识有些蕺不住的秘密没必要蕺。并且在能共享一些秘密的情况下彼此之间的距离感会更少无论从眼前配合还是将来互为助臂的角度上坦诚相见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宪章!”邹讽走上前轻轻敲了曾寰的肩膀“大都督不是没有肚量之人他现在面临的局势很复杂敌手不止一个。更多的人是敌是友根本看不清楚一所以……” 这是他一见到曾寰就想说出的话却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说也不知道这样说了后是否会引起对方的不快。如今看到曾寰释然地谈起如何对付皇家的举措邹讽知道这场风暴留下的阴影在曾寰心里己经成为过去他今晚说的任何话都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堪。过了今晚所有话大家都会选择忘记谁也没必要永远记在心里。 “我知道如果换了其他人见属下居然背着自己互相勾结不立刻施以重手惩处才怪!否则外人岂不是觉得咱大都督府内部有隙可乘?”曾寰点点头目光里带上了几分笑意。“我和子矩、民章等人在做谋划时己经考虑到大都督震怒的后果。老实说这个结果比我们想的简单得多!” 邹讽的脑袋有些晕连续几日夜没合眼地指挥作战让他的思维明显迟钝。更何况曾寰说的是他最不擅长的政治权谋方面。然而从对方坦然的笑容里他看不出曾寰对自己的好友文天祥半分怨怼反而好像被“贬请”到江南西路是他安排好的一步棋般所以甘之如饴。 “宪章你不会……”楞了片刻邹讽喃喃地问道。 曾寰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我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神能把所用事情都算进去。只是当初谋划时我等故意留了个破绽。如果大都督想进一步取得皇位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顺水推舟。如果他真的不想披那件黄袍自然有机会让整个计划终止。毕竟王石、张万安他们几个都是丞相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 王石、张万安?邹讽努力想了一下才意识到曾寰说的是王老实和张狗蛋。在百丈岭上那批老兵中这两人曾经是与文天祥走得最近的一伙。可以说让他们去违背文天祥的命令比让他们自杀还要难。曾寰等人真的想谋大事安排这两人作为关键一步子的确是个级大昏招。 想到这邹讽忍不住大笑道:“怪不得算无遗策的曾军师居然会被丞相看破了整个计划原来是故意留破绽给丞相看!” 他不是很相信曾寰的说法但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去追究其真伪。毕竟这次大都督府与行朝的冲突被控制在很合理范围内对前线将士造成的冲击很弱。破虏军和民军将领听到传言后大多笑了笑骂一句陈宜中挑拨离间然后就把心思又放回了如何应对元军攻击上。 “真正算无遗策的是丞相在我们几个试图调动军队而瞒过他时才现营正以上将领几乎全是邵武指挥学院培训过的。而以大都督府的制度调动一营以上兵马几乎不可能不让丞相本人知晓!”曾寰笑了笑感慨地赞了一句。 大都督府内部结构很精密精密得有些像邵武科学院推出的那些新器械。一直处于其中的人只感受到了制度的方便却没刻意去注意其中某些安排的相互制约性。当你想作出某种“破坏”时才猛然现其中制约条件如此之多令人忍不住认为在大都督府刚刚构建时文天祥己经考虑到了日后展中会遇到类似今天这种情况。 “唉!”邹讽的叹息中听上去带着几分自内心的感慨。当年他何尝不是曾经试图把大都督拉回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只是在试图有所行动时却惊讶地现看似对属下宽容大度的文天祥在邵武整军之初己经做了很多防范措施。几个关键位置相互制约除非所有人都协调动作否则任何安排都很难瞒住文天祥的眼睛。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情况下丞相都不肯披上黄袍今后其他人想披黄袍也得考虑一下有没有丞相的威望!”曾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 “只是委屈了你们几个!”邹讽有些相信曾寰说的是实情了。如果以曾、陈、刘、杜等大都督府要员的实力都未能谋划得手其他试图染指拥立之功的人应该知道他们不可能实现同一目标。况且文天祥不念旧情地“贬请”了几个有大功的旧部对其他人也能起到一定震慑作用。 百丈岭上走下来的人都是响当当的硬角色大伙共患难时能坦诚相待。如果时局稳定下来后却为了政见不合而动了刀兵那可真令亲者痛仇者快了。所以有些事情晚挑明不如早挑明早挑明了大伙心里都有个尺度。 “有什么委屈我们只不过怕大都督意志不坚定将来赶走了鞑子却把权柄还到赵氏手里。” “你们怕大都督还政皇上?”邹讽大笑着问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笑话。 “原来当然怕那样大伙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曾寰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仗越打越顺让人不得不考虑今后的出路!” “现在呢?”邹讽笑着追问了一句。除了驱逐鞑虏外文天祥到底还有什么人生目标他猜得不是很清楚。但文天祥绝对不会把权柄还给皇家这是他邹凤叔一开始就看清楚的事情没想到与文天祥最贴心的几个同僚却没看明白其中玄妙。 “现在?”曾寰笑着摇摇头反问:“凤叔如果丞相大人将来真的想归还权柄他可能还得回去么?” “这?”同时拥有大都督府副都督、破虏军副统制和大宋朝廷赐予的很多官衔的邹讽猛然回头一片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他于迷茫中渐渐变得坚定的双眼。 国战(六) 王老实带着两个营的火枪兵乘着四轮马车匆匆忙忙地向黄叶岭赶。车轮下连接各堡寨的官道始修于茂唐五代十国时作为重要运兵路线而繁盛。随着大宋朝的衰落这条官道也日渐破落下去。石板砌就的路面坑坑洼洼马车每前进一步几乎都要跳将起来。 “这该死的路!”王老实捶打着自己的腰眼嘴巴骂骂咧咧的声音时断时续。自从邹洬采用的曾寰的计策利用火枪营来回救急后他就没一天睡踏实过。连日来几乎所有的休息都是在马车上完成的白天从一个山头上撤下夜晚还要赶到另一个山头去。 邹汉说这是为了让伯颜弄不清楚破虏军到底有多少火枪兵在群山后等着他迷惑敌人的判断。而王老实则认为此计不但迷惑了元军也疲劳了自己。再这么“迷惑”几天下去不用蒙古武士打光累也把弟兄们累趴下了。 抱怨归抱怨该完成的任务他还得不折不扣地完成。谁让他现在是破虏军中有名的‘铁血百夫长’呢就是再累十倍自己的招牌自己也不能砸。 “报!”一匹战马奈凤驰电掣般跑来马背上的破虏军士兵冲着王老实大喊:“启禀王将军黄叶岭上民军快撑不下去了。张二寨主问您能不能快点上去……” “快再快就翻车了!”没等士兵汇报完敌情王老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瞪着眼睛回敬了一句“大寨主王海清呢他狗娘养的不是拍着胸脯跟老子保证说有他在黄叶岭就固若金汤么?” “大寨主大寨主今天早上当胸挨了一箭抬到山下医馆去了!鞑子攻得很凶整个黄叶岭现在能拿起刀的全上去了……”士兵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破虏军和各路民军之间关系很融洽每个被派到民军队伍中协助对方坚守的破虏军士卒都受到了绿林豪杰们的热情款待。一个多月的仗打下来二者之间结下了极深的生死情谊。看着那些豪气的热血男儿在元军的进攻中接连倒下士兵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辆车上下来一半人留在车上的人加向前赶。没车乘的人跑步前进马车到了地方立刻返回来接人!”王老实看了看两眼通红的通信兵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在颠簸中昏昏欲睡的火枪手们立刻打起了精神每辆满载可乘六个人的马车跳下了三个人载重减轻了一半。车老板一挥鞭子马车风驰电掣般向黄叶岭冲去。留在原地的士兵在低级军官的组织下快整队追着马车带起的征尘向前跑。 长时间的胶着战让蒙古武士心里很急。蒙古军饷银很少无论将领和士兵想财都得去敌人的城市里抢。而此番随伯颜南下所过城市要么是己经归属了大元的无法再抢。要么是破虏军让出的除了脏兮兮的灶台和黑洞洞的水井外所有能带走的财产都被南人们隐藏了起来兴冲冲赶来的蒙古武士什么也没捞到。 “杀上去杀上去突破了这道山筠、袁二州三日内不封刀!”下千户乌兰用蒙古语大声地叫喊。山上的守军明显己经是强弩之末射下来的羽箭中夹杂的钢弩越来越少站在第一线与蒙古武士肉搏的人也没有几个还穿着造价高昂的锁子甲。 这说明留在黄叶岭上的破虏军马上就要被消耗尽了没了他们这些人做主心骨守山的民军虽然勇气令人佩服但格斗技巧和战术配合都与蒙古武士不在一个水准上。 “如果日落之前冲垮黄叶岭阵地所有蒙古武将中我就是第一个成功闯关的人!”唾手可得的功劳让乌兰头脑热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己经跑进了守军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嗖!”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乌兰本能地把身体歪了歪。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将一个负责保护他的亲兵钉翻在地。 “杀杀光了这些南蛮!”乌兰恼羞成怒地喊。两三支羽箭交错而来箭箭不离他左右。亲兵们左挡右格付出两条命的代价才把主帅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杀!”乌兰的嗓子有些哑了身体紧紧贴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不敢再露头。麾下的蒙古武士被这阵箭雨射得人仰马翻整个攻势都停顿下来。 “弓箭手弓箭手!”乌兰扯着脖子大叫。一百多名蒙古族射手在百夫长率领下猫着腰跑上前利用周围地势一边躲藏一边还击。 羽箭在半空中往来单调的金属破空声中不时夹杂着双方士兵中箭后的惨呼。十几轮互射过后山坡上射下的羽箭慢慢稀落。防守方虽然占据地利优势在射击的准确度和度方面却远远落了下风。 “上一个百人队先冲上去了所有死尸身上的铠甲、兵器由他先挑。筠州城最美的女人给他为奴!”乌兰见自己一方站了上风立刻针对性地提高了悬赏规格。这个赏格比三日不封刀更实际攻破黄叶岭杀入筠州城如果百姓像山北市镇那样都逃干净了武士们抢不到什么好处。而战死的破虏军士兵身上的盔甲却是近在眼前的宝藏。有那样一套宝恺非但活着返回草原享福的几率大增即便自己不穿卖给北方的那颜们也能换十几匹好马。 蒙古武士们纷纷从石块、树木后跳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前奔去。弓箭手则引弓不等着防守方承受不住压力时从隐身处跳出来成为自己的靶子。 十几个穿着布恺的民军将士举刀迎向蒙古武士还没等与对方交手就被弓箭手射中。黑色的雾气立刻笼罩了他们的眼睛。在弓箭上抹毒是蒙古人的专利从漠北到江南这个传统从来没改变过。 “***!”带队的民军将领身体晃了晃再也无力站稳脚跟。手中的钢刀“当嘟”一声带着满腔的不甘掉在地上。 前冲的蒙古武士们大喜加快了度向他奔去民军将领像喝醉了酒般摇晃着跌跌撞撞迎着蒙古武士的钢刀跑。眼看就要被砍成一堆肉酱就在这当口他大笑着张开了双臂。 宽阔的胸膛上黑色的血顺着箭杆汨汨下流。被血染红了的不仅仅是简陋的恺甲。还有两颗被擦燃了引线的手雷。 “轰!”的一声巨响冲在最前方的几个蒙古武士和大宋豪杰化成了同一堆血肉再分不清谁是南蛮子谁是一等贵族。 “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中了毒箭自知无生还机会的江湖豪杰们擦燃手雷义无反顾的和敌人同归于尽。蒙古人的攻势当即被压了下去剩余的几十人不顾千夫长乌兰的怒喝撒腿逃下了山坡。 “上去上去他们没几个人了。死一个少一个!”千夫长乌兰用刀刃向属下灌输基本数学问题。几个溃兵被就地正法后蒙古武士们又鼓起勇气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逼近了宋军防线。 有人从岩石后投下了手雷很快他的藏身处被羽箭覆盖。攻击方和防守方都杀红了眼每一寸土地上都在以命换命。 冲上前的蒙古兵越来越多最前锋已经接近了石块搭建的营垒。破了此垒黄叶岭将一鼓而下。 零星的羽箭从寨墙后射出随即数百支羽箭冰雹般覆盖回去。对蒙古武士来说恶梦般的肉搏濒临尾声胜利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枚手雷画着弧线从更远方飞越了寨墙落入了蒙古武士中间。 “轰!”硝烟升起老高遮断了攻守双方的视线。伏在寨墙死角处最后百余名大宋男儿回过头看见几十个矫健的身影。 “先投弹边跑边投不用瞄准丢到寨墙外就算!”王老实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一面跑一面向士兵们传授作战经验。 几十枚手雷划着不同的弧线投了出去炸得蒙古人晕头转向不知道防守方来了多少援军也分不清手雷的投掷点在哪更无法用羽箭进行压制。 “上寨墙俯地装铅沙!”王老实借着手雷炸起的黑烟做掩护一跃跳到寨墙后。单手从背后利落地解下火铳快从墙豁口捅了出去。几个冲得近的蒙古武士猛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铁管子吓得大叫一声赶紧向两侧闪避。 哪里还来得及王老实之所以命令士兵们装铅沙而不是铅子就是为了提高火铳的打击面。十几声火铳6续响起蒙古武士被打倒了一大片。只有几个人被射死大多数人脸上、身上四下冒血根本判断不出自己伤得有多严重。 “三人一组轮射虎蹲炮把虎蹲炮架起来轰击弓箭手!”王老实打了个滚避开蒙古弓箭手的反击在滚动过程中把装火药的纸包撕开药粉倒入火铳。然后从腰间摸出一粒铅子填了进去用通条快将火药和子弹捣实后瞄准五十步外一个高举弯刀的蒙古百夫长扣动了扳机。 燧轮打出一串凄厉的火花弹丸被燃烧的火药从枪口喷出。五十步外那个正在给属下鼓舞士气的百夫长应声而倒。 “鼓手擂鼓。大家随着鼓声调整射击节奏!”王老实一边装填火药一边命令。火枪的射程和杀伤力是钢弩的一倍以上但射击度远远比不上钢弩。所以必须交替射以射击轮替来弥补射的不足。军中鼓手就是专门为此而设邵武科学院研究现越是紧张时刻人越本能地追随某种节奏。 两门倒在寨垒后的虎蹲小炮被重新架了起来。破虏军士兵推开阵亡的同伴尸体娴熟地装填好火药、霰弹。这种炮射程极近但对密集人群特别是弓箭手队伍杀伤最大。几声轰鸣过后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蒙古弓箭手们纷纷滚下了山坡。 蒙古兵大惊失色以为是守军在此早有埋伏而刚才的弱势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靠近以便全部歼灭吓得纷纷掉头向回跑。千夫长乌兰不甘失败用刀背拼命抽打着逃亡者脑袋。 “杀上……”他再次提高悬赏规格话没等说完就被王老实一枪打飞了头盔。下一刻抱着流血不止的脑袋乌兰逃在了最前面。 “追杀到山脚然后快撤回来!”王老实跃出寨墙带着破虏军火枪手和残存的民军杀了下去。一路上蒙古武士纷纷中弹倒地江湖豪杰们赶上前挨个割断他们的喉咙。 火枪手们追杀了片刻后快撤回了营垒。他们只赶来了一百多个可以打元军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有能力扩大战果。江湖豪杰们在返回山寨的路上寻找着受伤的同伴几乎每个关键防守点旁都堆满了尸体衣衫槛褛的民军勇士和铠甲被剥走的破虏军士兵躺在蒙古人中间没有一个还有呼吸。 “把咱们大宋男儿抬回去安葬把蒙古人的尸体堆在道上当路障!”王老实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几年仗打下来见过的尸体太多了无论敌人和自己人的血都在他心头掀不起波澜。也许某一天他也会和同伴一样长眠在战场上那又如何呢?毕竟自己曾经轰轰烈烈的活过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四等奴隶而死。 6续有徒步赶来的火枪手从后山爬上士兵们趁着元军在迎头重击下没作出有效反应的功夫快修整着营垒和外围几个要害处的藏身之所。 战争在以最快度改变着一个人一年前他们中很多人还是农夫。一年后那双只熟悉农活的大手己经掌握了战场上所有生存技能。 被血染红的营垒慢慢恢复了旧观缺口被堵死缝隙被塞牢破碎的山门重新被人用树干钉起。烟熏火燎的高台上大宋战旗巍然不倒。 “将军咱们还要守多久?”一个民军领模样的人走到王老实面前红着眼睛问道。他是这伙豪杰的四当家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领。刚刚被同伴们推上交椅还没时间了解前来援救自己的破虏军将领叫什么名字肩膀上的金花代表什么军衔。 “谁知道呢!”王老实揉揉己经疲劳得失去感觉的面孔低声做答。 “***这打的什么仗啊!”民军领有些不高兴了小声抱怨道。四千多人的大山寨打剩了千把人还有一半在医务营里躺着。再这么打下去今后绿林道上他们这伙就可以被除名了。 “这是国战你们懂不懂?国家之间的战争不会一战而定输赢取胜的机会也不全在疆场上!”看着满脸茫然的江湖豪杰们王老实非常认真的解释。他很佩服这些没经过正规训练的绿林好汉身上那有我无敌的勇气同时也怕他们经受挫折后对胜利失去信心。 “战场上打朝堂上打堂上打做生意、写文章都在打。谁能把全国的力量集中起来哪个民族支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王老实终于现这些年的文化课自己没白上。至少在这些江湖豪杰面前自己把他们说得一楞楞的。 “我知道了耗呗!”四当家恍然大悟般应道转过身向自己的属下传播王老实传授的“大道理”“将军说了咱们跟鞑子耗看谁先把谁耗趴下!” 国战(六)下 元军持续不断的进攻令防守方损失极大十余日来破虏军将士阵亡近万而与破虏军并肩作战的各路义军的损失更是达到了五万以上。出乎入侵者们预料的是如此惨重的伤亡并未造成宋军全盘崩溃。两江大都督邹汉调整部署收缩防线依然不屈不挠地挡在元军南吓的必经之路上。 一寸山河一寸血。每一寸土地上都埋着一具不甘心做奴隶的英魂。 大宋养士三百余年危难来临时士大夫却争先恐后向忽必烈俯称臣。大都督府仅仅给了百姓们一份属于自己的田产一个不再坠入治乱轮回的承诺两江百姓就心甘情愿地为这份希望付出了自己拥有的一切。 八叠山新昌县尉李俊领民壮千余人在山后为抗元义军运送粮草听闻前山喊杀声震天李俊扒下官服振臂高呼:“好男子与我杀敌卫家室”众民壮轰然以应。提扁担、木棍冲上山岭与民军、破虏军将士一道与来犯元军激战。俊全身数处被创力战不退。第二日天明元军力怯罢兵民壮于寨墙角唤俊还家三呼无以应。及近现李俊己经死去多时尸体僵立如生。 若耶谷筠州侠盗高应松率兵五百余人夹谷而守。北兵猝致求援不及。应松持刀笑问“汝等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如今欲为人死耶欲为驴生耶?”众盗皆曰“欲为人死!”应松乃率众阻击鞑虏于道杀伤愈千。入夜箭矢用尽左右皆死。应松洒火药于枯草间立身于其上而焚之。时值秋高物操烈焰满谷。及张万安引兵来援攻守双方己无一生者。唯见满谷尸骸面目焦黑不辩敌我。 每天都有大批豪杰战死每天都有不甘被征服的百姓从临江、吉州、甚至广南东路赶过来补充到前线上。大都督府没有能力给参战者都配备锁子甲、断寇刃、火枪或钢弩但大都督府给了每个为国出力者一张“守土证”。五年前这片巴掌大小的守土证没有几个人看得上眼而五年后的几天一个家族拥有一份守土证则见证了这个家族的荣耀。持证者无论今后从事什么职业各项赋税都会得到减免。持证者本人及其子孙还可以进入官办的学堂读书所用费用包括衣服伙食都由官府承担。 一些己经因伤退役的破虏军、警备军老兵告别妻儿重新走向了战场。一些心思灵活的商人也出钱出力为江南西路的兵马筹集给养。而掌握着话语权的文人们虽然其中不少人对新政还抱有这样那样的成见皆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到了抗元大业上。 大伙彼此之间所处层次不同利益有冲突。但在抗击外辱方面大多数人的利益是相同的。北元没杀来前大伙争的不过是一口义气或几十块银元。破虏军一旦战败大伙什么都不用再争什么都剩不下。 仲秋文天祥根据整个江南的局势再次调整了军事部署。杨晓荣、萧明哲带着刚刚扩编的第三师从广南西路杀入荆湖南路猛攻北元重兵布防的武冈、零陵一线。许夫人稳定了泉州局势后带领福建、广东两路的警备军向西移防弥补了第三师出击后广南和夔州之间空白地带。 同时陈吊眼摆脱各路元军的尾追堵截攻破了宁海州。在乳山口得到杜浒的军火补给后略做修整与水师一道于小昆仑山下杀了元军一个回马枪。一直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元万户诺敏措手不及先是在海阳县附近被陈吊眼和红袄军联手杀得大败仓惶后撤六十余里。接着又在一个叫衡村的弹丸之地被杜浒的炮舰狂轰烂炸溃不成军。 陈吊眼和杜浒击败诺敏后立刻根据大都督府的安排打出了北伐先遣师的旗号。然后与太行山的八字军、忠义军和活跃在山东东路、山东西路的各支红袄军联络。在东海方家的倾力配合下将大批从元军、新附军手中缴获来的兵器、铠甲送到各路义军手中同时对与破虏军合作意图较为强烈的民军派出了教导队帮助他们训练队伍传授给他们和元军作战的必要技巧。 另外几条不见硝烟的战线上大都督府的策略也渐渐收到奇效。失去了两浙这个粮食和财赋重地又抢遍了周围可抢对象的北元财源枯竭国库里存银连续数月不足百万。官员们去年刚刚调整过的傣禄赶不上物价飞涨的度一些以清廉自持的名流家中再次断炊。太子好友忽必烈重臣不忽不奉命出使西域诸汗国临行前家中无酒饯行其妻取一碗井水相送。 蒙古人不事生产只问征服的弊端在此刻被充分暴露出来。南方的商人们一方面响应大都督府号召另一方面由于沿途过于凶险而减少了向北方的物资输送后北元各地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食盐、土碱、农具都日益匿乏百姓们半个月吃不上一顿咸味的日子己经成为常事。而与百姓困苦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蒙古族的那颜们家中却通过各种渠道弄来了海参、鱼翅、罐头、火腿、四轮马车等高档奢侈品。 百姓怨声载道很多归顺了蒙元很久己经忘记了自己民族的世家开始检视自己的族谱“猛然”现了自己与蒙古人不是一类。 反抗的暗流在民间汹涌。 “人道江南好家家有余粮。猪肉吃不尽腌渍晒高墙!”一民谣随着大户蒙古人家才消费得起的来自两浙的奢任品金华火腿同时在民间流传。传播者没有刻意强调此物乃金华民间为酬谢宗泽将军杀敌所创只是突出了其美味和表面用盐抹过的特性。 听了民谣无法在蒙古贵族和汉族世家双重压榨下生存的百姓们更加向往南方。一些年青人悄悄串通打算为了生存冒一次险。 “末向南向南主凶。径直向东。渤海之滨齐河之北。黎明十分真君显圣!”一个算命打卦的游方道士对前来问吉凶的年青人们低语。趁人不备时偷偷塞给年青人一个小纸包。 老实巴交的年青人被道士的胡言乱语和古怪举止吓了一身冷汗捏着草纸跑出两里多远找了个没人处悄悄把纸包打开看见了一撮久违的白色。 那是盐产自福建兴化上好的雪花精盐如今在民间价格己经相当于等重的铜器。年青人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贵人捏着盐包兴冲冲地跑回家。 游方道士打着卦旗四处指点人们迷津。出路就在海边不要向直接向南走兵荒马乱的南下的路九死一生。而向东走路途比向南近并且相对安全。 “你们回去劝说乡亲不要理会那些怪力乱神父母在不远游离家者即为不孝。况且当今天命在北弃之者即为不忠!”孔夫子的五十三世孙曲阜县尹孔治对着满屋子惶惶不安的晚辈们大声命令道。贫困的生活与市井中的流言动摇了孔家名下很多佃户的心这些受了忠孝熏陶几百年对孔氏家族言听计从的群氓私下里互相串连相约要在冬天来临时跑到滨海去看看。流言里渤海之滨齐河之北指的显然是滨州一带生活在山东的百姓对家门口的地理环境很清楚。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谁在圣人门前大声喧哗!”孔治怒喝道。自从奉忽必烈命令掌管祭祀祖庙的差事后他的脾气渐长对小辈和下人的惩罚手段也日渐高明。昔日圣人欲行大道以天下为一家不在乎为哪个诸侯效力。如今忽必烈也接受了孔家的大道所以孔家人也应该为其效力。 几个“孟尝门下客”闻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边向孔治施礼边汇报道:“老爷老爷是朝廷车队。太子怕饥荒影响了咱家特意遣人送来的盐米!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孔治虽然要强撑着长者形象不以身外之物而动了赤子之心也禁不住向窗口走了几步。借着眼角的余光向外瞄他看见宅院内一片欢腾仆人、晚辈们纷纷走出帮着朝廷的钦差下卸物资。 “摆香案我要在正堂迎接钦差。虽然忽必烈陛下不计较礼节但咱家礼不可废!”孔治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命令。 香案刚刚抬出来钦差己经等得着了急。一言不和从车上扯出长枪、短刀追着孔府的人乱砍孔治哭着求饶好不容易让“钦差”大人平息了怒火金黄色的圣旨却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圣旨不是北元下的而是来自南方。幼帝和大都督同时下令要求孔治不得再助封为虐。圣人之道的本意是为了爱民给百姓谋一条生路。如果孔家为了家族利益而号召百姓留在故乡等死则是对圣人的背叛朝廷和华夏百姓将永远不会饶恕他犯下的罪孽。 五十三世孙孔治嚎陶大哭虽然忠孝传家在钢刀面前他可没有给忽必烈尽忠的勇气。无可奈何地代表家族在破虏军运来的物资清单上画了押后乖乖躲回了祠堂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些在当地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程度不同地收到了陈吊眼的“问候”。某些对北元忠心耿耿的大堡寨稀里糊涂地被红袄军攻破积累了几代的财富被劫掠一空。一些掌管厘卡、桥梁的小吏则纷纷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再不敢对流民们说三道四。 秋末第一批胆大的流民走到了滨州海边在天将破晓的刹那他们看见了一支硕大的船队。方、苏、许、陈各色旗号在空中飘摇。船上的人很和气拿出吃食、饮水分给大家。然后以大都督府名义邀请他们去江南、流求和南洋垦荒。 “官府种子借给耕牛。那边一年两熟三年之后偿还完官府的贷款开出来的地就归属于你的名下。按南方的《物权法》即便皇上也不能剥夺!”船上的大宋文职官员信誓旦旦地保证。 “真的有这种地方?”流民们不敢相信。但手中的馒头碗里的鱼干却诱惑着他们到传说中乐土去闯一闯。 大船放下运输舟把百姓一船船接走。每船三百人才装了几艘船第一波赶到海边的人己经被瓜分干净。 方馗挥舞着信号旗命令装满百姓的海船南返。没装人的海船泊在岸边继续等待下一波流民。通过手中的千里眼方馗己经现附近的树林中有兵器的光芒在闪动。他佯装没看见滨州的地方官是个汉人方馗相信此人的良心还没丧尽也相信此人能认出担任护卫的战舰上黑洞洞的炮口。 “老爷咱咱们……”树林深处带队的县尉两腿直打哆嗦试探着征求自家主官的意见。 流民们肯定是被大宋拐跑了那么大的海船只有大宋能造。作为负责地方治安的县尉如果放任子民被人拐走上头追究下来他的罪责不小。但带着麾下临时征集来的二百多地痞、流氓和捕快们冲出去县封大人知道自己会死得很壮烈。 “放他们去吧你与破虏军力战受伤没办法啊!”县令赵大人捋着胡须说道。“不是咱不尽力是力有不逮。今天五千明天就得几万这么多流民没一个万人队挡不住!” “嗨!”县尉如蒙大赦般说道。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赵县令望着海上即将冲出云层的朝日低声吟哦。 国战 (七) 国战(七) 被大都督府细作刻意推动的流民潮以南北双方都始料未及的度在蔓延第一批冒险者登船出海后数以倍计的跃跃欲试者受到鼓励一下子把滨州小县塞了个满满。方家、苏家、陈家、南洋商团、黄水洋群雄大都督名下的几大海上势力同时出动竭尽全力将流民向南方运但每天在海岸边迎风屹立的人数依然只见多不见少。 五日后滨州县令被蜂拥而至的流民潮吓坏了修书向中书省告急。中书省的蒙古官吏们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几万流民有什么值得惊诧的不就是些汉人和契丹人么拎不动刀枪又不会骑马射箭当年如果不是耶律楚才这老不死硬拦着大汗说什么汉人有纳税功能这些人早被杀光了。 跑了好跑了大伙还省心空出来的土地刚好给立了战功的武士们当牧场。在蒙古官吏们的刻意拖延下滨州县的告急文书被压了十几天才转到了负责国库收支的汉臣卢世荣手上。卢世荣见此大惊失色赶紧奏明太子真金请他下旨令各地官员严加防范不得再放流民向沿海州县靠拢。哪里还来得及文书来往一个多月时间赶到海边的百姓数量己经以十万计。 去南方甚至南方的南方也许会死于旅途中但毕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留在忽必烈治下的北方当奴才结局只有一个死。你忽必烈得了天命也罢是王道正统也好与只有纳税权的奴隶无关。只有纳税权的奴隶只想活着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人作为一个平民而不是一头驴而有尊严的活下去。 誓将去汝适比乐土。哪怕乐土渺茫不可见。 面对如此庞大的流民数量地方官员们束手无策。现在他们要做的己经不是如何把流民赶回原籍的问题。而是尽量不招惹他们以免酿成大规模民变。山东、河北人性子野红袄军和八字军正缺战士。如果哪个胆大妄为的官员这个节骨眼上往流民中扔进一个火星燎原的大火有可能让整个中书省的官员脑袋全部搬家。 破天荒地北元官府第一次开始对百姓和颜悦色。滨州、唯州、益都沿海三地居然开了粥棚为滞留在海滩上的百姓提供稀粥果腹。虽然那粥稀得可数清米粒数量毕竟是北元治下官府第一次行使自己的正常职能。 前来迎接流民南下南方水师和赶来防止流民baodong的北方汉军相互之间也保持了克制。南方的水师没向北元的军队开炮汉军们也没向大宋战旗射出一箭。双方默契地保留一段距离让流民们沿着彼此之间留出的空缺依次登船。 在官府的默许下沿海鱼户也加入了运输队伍。他们用小船塞满流民沿着莱州湾海岸向登、莱二州跑。位于山东半岛上的登州、莱州和宁海三州刚刚被陈贼吊眼占据把流民抛给他既可省去北元官府的麻烦又可耗尽陈贼的给养。 杜浒和陈吊眼见到流民立刻把他们接到了胶县。胶州湾内风平浪静是个停泊战舰的天然良港。流民们在此可一边帮助杜浒、陈吊眼修建沿港的堡垒群以工代赈一边等待南方赶来的下一支运输船队。 一船又一船的流民南去去两浙、去福建、去广南去流求、南洋甚至更远的岛屿。这个数字如此庞大乃至后代的史学家们研究起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统计结果。 据史学家反复推算得出的结论在整个华夏民族独立战争期间从北方以各种途径逃到南方的人口过了八百万。仅仅祥兴四年冬天河北、山东两地借海路逃到南方的流民就有五十万之巨。 而在当年整个华夏各族人口加在一起总数不到一亿持续近十年的人口大迁徙直接导致北元按人头抽税制度的崩溃同时带来的另一个直接后果是流求和南洋诸岛的人种比例被彻底改变。直到数百年后那里的人说起官话来还操着一口流利的山东腔。 “俺爷爷那时候卷着个铺盖就上了船。漂了老长一畔子(一段时间)也没见到个银(人)儿……”一个渤泥人和一个流求人相遇开口就是同样的声调。 “唉还不是叫鞑子遭精(作践)地木(没)法活啊!”旁边的人跟着总结。独特的口音凝聚了乡愁柔和了咸咸的海风和干操的土壤的味道总是可以唤起人对故土的思念。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忽必烈的优势只在战场上。而在其他各方面大都督府几乎获得了完胜!”多年后在邵武指挥学院一个研究战略的将领如是写道。那时关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不仅仅限于沙场的概念己经成为一种系统的理论当年大都督府对北元动的经济、政治、人口和舆论攻势均作为经典战例供后人研究。在惊诧于那些赫赫战果的同时将领们忍不住疑问是什么基础让南方能支持起如此庞大的攻势? 双方的经济实力对比给出了最直接答案。 经大都督府持续五年的鼓励政策和华夏(邵武)科学院的大力技术改进风力提水梯次畦晒法制盐在福建和两广己经普及盐民们在盐池周围开辟畦子用风车将池中的卤水导入畦中利用日光和风力即可蒸晒成盐。福建、广南两省食盐的年产量高达亿斤以上占南北双方总产量的一半。而因为运输渠道和北元厘卡制度的影响当年北方百姓日常所吃的盐居然大多数需要南方来供应。 祥兴四年经过邵武科学院多年的研究摸索风力水力鼓风、高炉焦炭炼铁技术己经成熟。钢材冶炼技术也逐步摆脱了最初文天祥所总结压的炒炼术而走向了产量更大质量更稳定的平炉炼钢。虽然为了探索这些技术华夏科学院付出了近三年的时间和几条研究者的生命为代价但新技术的威力是巨大的。祥兴四年天下民用生铁的产量三分之二出自福建和广南。忽必烈控制的地域是大都督府五倍还多盐、铁两项国家经济的命脉却于不知不觉间抓到了敌人的手上。 由阿合马所创建的严酷的匠户制度极大打击了北元治下百姓开矿冶金的积极性北元全国白银年产量竟然萎缩到宋、金时代的四分之一以下而铜的产量更是一撅不振。铜矿、胆钒矿居然要官府抓人脸上刺字来强制开采。 而陈吊眼光复两浙后两浙安抚使李兴大力扶植湿冶炼铜当年从事胆钒开采的百姓就达到了两万余人。产出的胆钒除了为大都督府提供了充足的铜矿外还得到了火器制造业不可或缺的副产品:绿钒油(硫酸)。 洁白如雪的糖霜、晶莹剔透的冰糖舒适的四轮马车可口的罐头、鱼松、火腿北元世家贵族所需要的奢侈品几乎全是从南方“走私”而来。这些奢侈品不能为大元朝廷赚来一文钱硬通货相反为了互相攀比蒙古贵族和汉军世侯们还不得不拿出珍贵的白银、马匹、铜器或者其他对南方有用的东西如朝廷人事安排和军队的调动信息做交换。 只有忽必烈行的交钞南方商人不要相反如果北元官吏有需求他们还能从各种渠道弄来一袋子面额从最大到最小每张上面都印有北元朝廷认可的花押。 除盐、铁和奢侈品之外华夏科学院最大的贡献在于食物。经过几年研究推广从占城引种的双季稻在福建、两广己经普及农民们一年收获的粮食数量经是以往的两倍。而近海渔场的开更让大都督府彻底摆脱了困扰多年的粮食问题。被忽必烈朝廷因为人口数量和地势而放弃的两浙在两浙安抚使李兴的组织下船户们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先后开出了大敢、嵘山、浪岗、黄泽、岱衢、中街山、洋鞍和金塘八大渔场。每天扬帆出海的船队都能带回吃不完卖不尽的鲜鱼而经过几年摸索己经成熟的罐头保存、风干、腌制和炒松技术将大量的鱼类转化成可口并且便于携带、运输肉制品成为百姓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一类主菜。 食品的充足直接刺激了以工场和作坊为主的民间制造业和手工业的蓬勃展而民间制造业和手工业的蓬勃展又直接刺激了大都督治下各地对人口的需求。所以从北方“拐带”人口不仅仅是一种打击敌方的手段更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了福建、两广各地的实际展需求。 文天祥、邹汉、陈龙复、萧资、林恩等人在五年前播下的种子如今己经结出了一颗颗丰满的果实。虽然其中某些果实背离了文天祥的希望但它们凭借自身顽强的生命力落地生根萌芽自我繁衍。即便是文天祥本人不付出一定代价也难轻易再将其彻底拔除。 以后世眼光看前人无论是非对错都可以分辩得清清楚楚。而对于正处于当时的人们却步步荆棘唯恐自己稍有不慎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福建大都督府时间己是深夜很多人还在忙碌。 “把这份手稿给陈夫子拿去让他在咱们自己办的报纸上!”文天祥拿起刚刚写完的一篇文章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痕交给了一直在自己身边忙碌的宋清浊。 “这是什么?”宋清浊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手中文章是用文言写就标题却是于正文风格迥异的两个白话大字《国战》。 “关于这场战争的看法提前给大伙提个醒!”文天祥笑着回答。自从泉州事件生后他开始于有意无意间在年青人中传播自己的观点。这种做法带来的好处是身边的幕僚们与大都督之间步调更加协调但同时还带来了一定的负面效果那就是大伙慢慢变得惟命是从甚至有些傲于思考。 “哦!”宋清浊嘴里答应一声腿脚却根本没有动。能得到文天祥的指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参谋部们的很多年青人都渴望着有机会能与大都督多聊聊。 “原来我们能顺利击杀索都打败张弘范甚至击溃达春。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们自身实力己经非常强大而是因为蒙元后方不稳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草原上。而乃颜覆灭后蒙元最后的敌人就是咱们所以伯颜倾力来犯志在必得。”文天祥看了看满脸求知**的宋清浊低声解释“在兵力上光伯颜一路的蒙古军就接近二十万而从草原上撤下来的其他蒙古军、汉军还会6续南下。他们都是打了多少年仗的老兵作战经验、能力都不是咱们破虏军和民间武装能比的。咱们虽然武器略好一些但硬碰硬的打下去并不占便宜!” “是这样江南西路战势一度吃紧邹将军己经计划再坚持数日后就撤往第二道防线!”参谋金炎在旁边为文天祥的话提供旁证。他也是指挥学院毕业的后起之秀因头脑敏捷思维灵活而甚得文天祥的青睐。 “单纯在军力上咱没有优势。但国家与国家之争取胜不仅仅凭军力。物力、民心、决策者的智慧无一不是关键。北元以劫掠起家军队积百战之声威短时间占据主动是必然的事情。我们想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必须做长期打下去的准备。蒙古人没有经营意识一旦失去了掠夺这项重要财政来源用不了多久就会不起官员的傣禄买不起作战所需要的物资甚至连承诺给族人和协从者的好处也给不出。一伙强盗分赃不匀内部会生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她们一定会大打出手!”宋清浊笑着总结。猛然间他又看到了一个自己原来不甚了解的领域。 连续几个月来大都督府组织人手在北方散假钞限制商人向北方出口食盐、生铁等关键日用品甚至派船到山东一带“诱拐”百姓。种种不附常规的战法打得蒙元如同一个体力消耗过大的巨人频频喘着粗气。参谋们习惯性地把这些“损招”纳入阴谋范畴今天经文天祥一解释大伙才霍然现原来这些也是战争方式的一类。 但这种战术很残忍报纸上关于北方盐荒、粮灾和饥民死尸枕籍的报道长篇累犊而一些“善良”的儒者们自然而然地把种种惨剧的原因归咎到大都督府头上。甚至有“大善人”在报纸上出呼吁建议大都督府结束这种不光明正大的战斗手段以免北方百姓遭受池鱼之殃。 而一些以向北方出口日用品为主业的商会也出了不满之声。断绝食盐和铁器等物资的供应的确可以严重打击北元的战争能力。与此同时南方相应的行业也受到了冲击。虽然大都督府为相关产业提供了补偿性措施并且允许他们向北方出口罐头、糖霜、马车等价格高昂的奢侈品但商人们的重利心理依然难得到满足。 “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我们使用任何战术只要有效就是合理的。没人有权力指责被奴役者的反抗是否残忍。华夏国大、人多、文明的韧性强。只要把最艰难时段挺过去挺到敌人的忍耐极限就可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以目前的方式如果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我们也同时赢得了整个华夏的复兴契机整个民族的自由!” 文天祥慢慢地向众人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这些见解一部分来自文忠的记忆里那篇《论持久战》另一部分是他对眼前这场战局的思考。 以劫掠为生的蒙古人没有什么经济头脑所以南方在这方面的反击频频得手。但是经济是一把双刃剑伤害的永远不会是被动挨打一方。 据监察院的眼线反映少数商号的己经筹备走私。个别以出售智慧为生的文人也为重新开放盐、铁的输出而摇旗呐喊。虽然他们的人数极其有限在相关部门的铁腕打击下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大都督府却不得不提前作出些预防举措。因为这个战争己经到了关键时刻任何破坏性因素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要通过报纸告诉人们这场战争的意义、目的和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用双方实力的对比和严密的推理告诉人们积弱己久的华夏不可能胜也不可能因某次战斗的失利而亡国。 如果是在五年前文天祥绝对不敢夸口说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华夏。而五年后的今天一切己经与昨日不同。 国战 (八) 国战(八) 文天祥的人口掠夺策略到底给大元朝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一时谁也算不清楚。留守大都的官员们眼下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如何才能举办一个盛大且不落入俗套的入城仪式来欢迎忽必烈的归来。 平生打了上百次胜仗经历了无数次凯旋仪式的忽必烈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如果凯旋仪式弄得太平淡了这位性喜欢宏大奢华的皇帝老爷当时不做事后也会把做事不利的奴才们贬谪三千里到云南徒手捉大象。可弄得太宏大了也不成这倒不是筹备入城仪式赵秉温和郭守敬等人干活不肯尽力而是国库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让大伙铺张。 要说大元朝彻底陷入贫困境地这句话也不对。至少卢世荣用自己镶金嵌玉的楠木算盘算下来国库里应该还有上千万两白银才对。可关键是这上千万两白银都没放在它该呆的地方一些居住在大都城附近的那颜们欠了国家的银子还不上也没人有胆子上门讨要。 也不能怪蒙古王公贵族们借了国家的银子不还按照成吉思汗起兵时的约定打下来的国家和抢到的金银珠宝都是大伙的红利每个最初追随大汗的家族都有资格分一份。用福建那边刚流传过来的新名字来形容就可以说大伙都是国家的股东。你忽必烈好久没给股东们分红了就不能怪股东们把自己的本钱撤出一部分补贴家用。况且了这年头物价如开花的芝麻般一天长高一节连最喜欢用手里的金银珠宝跟蒙古人买收税权的色目人都纷纷开始撤资了王爷、那颜们还能不赶紧跟着打霉庄? “卢大人这是我和郭大人再次核算过的开支加上给将士们的封赏和祭祀时的献礼大概需银七十万两!”行右三部事赵秉温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帐单非常愤怒地放在卢世荣面前。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被霍然打断卢世荣抬起熬红的眼睛有气无力地扫了赵秉温一眼半晌才不阴不阳地答道“赵大人啊你这不是难为我么?眼下就是把整个国库都打扫干净了也拿不出七十万两来呀。况且今年夏天处处闹灾如今入秋多时了各地的秋粮还没运送到京。如果我此刻把钱都给了你一旦城中百姓需要赈济我拿什么去给他们买米去?” “卢大人你可知道己经是两次核算过后的帐单。就连前些年灭宋的时候入城式搞得都比这规模大!”赵秉温吃了一个瘪头顶立刻火冒三丈。他没料到卢世荣敢再三于预算上找自己的麻烦。皇上己经入了古北口再有几天就到大都城外了。如果御辇进了通州一系列出迎、献俘、祭天、犒赏的仪式还没准备好恐怕除了太子真金外留守在大都的所有官员都有吃不完的干系。 “是啊卢大人当年流国公(宋帝)来归奏捷仪式可是花了二百多万两呢。光祭天用的玉版就烧了……”见卢世荣好像不怎么买赵秉温的帐大学士郭守敬赶紧上前替自己的同门说好话。 与赵秉温不同他不想因为凯旋仪式的开支与卢世荣闹不愉快。他的兴趣在天文观测和城市建设上这两项都是开销甚大的工作没有卢世荣主管国库的这个财神爷支持任何一项工作他都甭想干得顺利。况且赵秉温所做预算的确有不少花帐在里边帐目上的文章可能瞒过任何人却休想瞒过卢世荣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郭大人你要知道下官也有下官的难处啊。太子爷那边宫室需要维护伯颜丞相还天天催着我给他调拨粮秣、火炮大元朝虽然大却是个空架子随便一捅到处都是黑窟窿!”卢世荣拔动着手中的算盘修长的手指象天象台上的仪器般片刻都不能停下来。 以小小的中书省右丞身份难为两个资历比自己深职位比自己高的老臣卢世荣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出格。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接下来他想做的事情必须着落在郭守敬和赵秉温这两人身上。 眼前这两个人所负责大都城整饬完善工作己经结束由于当初做预算时没有考虑到近年物价上涨和交钞贬值等因素有一大笔亏空等着钱去补。精明的卢世荣不用看也知道赵、郭二人打算借助迎接忽必烈凯旋的花费把修建外城、整饬街道、翻新民居和疏通大都城内各水系的额外开支补回来。 “可可如果万岁怪罪下来!您老也知道的万岁性喜宏大场面如果咱们弄得太寒酸了……”郭守敬明知道卢世荣在故意跟自己绕***依旧委婉地劝道。 “对于英明睿智的万岁来说保证治下百姓今冬不受冻饿之忧保证前线将士粮秣、兵器无缺总比献俘、告庙这种表面文章重要吧?”卢世荣继续不温不火地打着官腔仿佛根本不怕忽必烈会怪罪。 “卢大人何出此言难道在大人眼里万岁扫平辽东奏凯而归的大事就如此不值得一提么?难道将辽东平定大元再无后顾之忧的大功没必要让历代先汗知晓么?”赵秉温按耐不住大声喝道。 “赵大人莫急给万岁祝捷的事情固然马虎不得但在卢某眼里你花七十万和花十万起到的效果没什么差别。况且诸臣们能想到的祝捷仪式万岁早看腻了。不如玩些新花样来不但给国库节省了开销而且说不定能赚上大把银子!”卢世荣摇摇头笑着说道。 此刻赵秉温表现得越沉不住气自己讨价还价的余地也越大。如果赵、郭二人一直心态平和卢世荣还真不敢轻易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说出来。 大学士郭守敬远比自己的师兄赵秉温聪明看到卢世荣不断翻滚的黑眼珠知道对方是故意给自己设套。咬了咬牙索性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卢大人如果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吧。皇上己经过了古北口即便放慢度前行到大都用不了十日。大人一直拖着银两不拨咱们现在几乎什么都没准备……” “对我们兄弟在陛下面前难做大人未必撇得清!”赵秉温的大手拍得桌案啪啪做响。自从跟着师父刘秉忠主持大都修建工作以来他甚得忽必烈父子器重。平时汉族文武见了他都尊一声赵夫子很少有人向卢世荣一样故意找他的麻烦。 “卢某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需要撇清什么。有人呢拖欠了人家工钱不给把西城那一片拆得乱起八遭弄得遍地都是窝拥恐怕被陛下看在眼里会有些麻烦。赵大人啊你说万岁他兴致勃勃地打了胜仗回来一进城满眼看到的满眼都是乞丐和穿不起衣服的苦哈哈他还会高兴么?” “你!”赵秉温口里没了词他在预算中加了那么多花帐为的就是解决大都城整饬市容而带来的负面影响。这所城市历经辽、金、元三个朝代悠长的历史造就了它的与众不同的繁华同时也造就了城市内部和周边地区建筑群的混乱。 蒙古人得到此城后听信刘秉忠的占卜认为旧城选址不吉。所以弃旧建新刘秉忠、张柔等人按照山川形势、城郭经纬以及星象、运数等概念边建边拆拆了十多年才造出一个雏形来。而前年忽必烈听信色目商人之言认为大都城乃大元的中心天子威仪的象征所以命赵秉温、郭守敬根据商人的描述整饬整个大都城面貌别的姑且不论其繁华程度上一定要过文贼占据的福、泉两州。 赵秉温、郭守敬二人都是建城名家根据色目商人的描述打造一个金壁辉煌的城市在别人眼里无异痴人说梦在他们眼里里却是轻而易举。但在除了打造无生命的建筑外如何让有生命的人也像福、泉两州的百姓那样富有自信却远远过了他们所能。 花费了一年半时间商人传言里福、泉两州所拥有的那些便利设施大都城都具备了。在城市主轴与各水系旁边狭窄泥泞的街道和街道两边低矮的茅屋也被宽阔的青石板大街和青砖大瓦房所取代。但百姓们的日子却越艰难离开主街几十步就全是简易窝栅。 “我等不才还请卢大人指点迷津!”郭守敬轻轻拉了拉赵秉温的官袍将他扯到一边。然后走上前恭恭敬敬给卢世荣行了个礼。 “其实呢咱们都些汉臣彼此之间行个方便是应该的。你们需要让陛下欢喜我这呢也急需银两来弥补国库亏空。要知道如今不比往年打仗再抢不到战利品国家还得大把大把地贴银子出去……”见郭守敬上套卢世荣换了副语气坦诚地说道。 “自然大人是我汉臣中的翘楚咱兄弟二人愿听大人指点!”郭守敬用身体挡住赵秉温不满的目光恭顺地说道。 “你们西城墙根底下还有金水河边上拆了很多茅草拥子吧。费了那么大力气修成了大瓦屋怎么没人住回来?”卢世荣不再转弯抹角问话直奔主题。 郭守敬又楞了一下古铜色的面孔上涌起几分微红。这是他和赵秉温犯的错当初整饬城市时半买半抢拆了很多百姓的茅草屋。师兄弟二人自作主张遣人把主街两边的茅屋都翻盖成漂亮的大宅院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一方面是可以使城市看起来干净漂亮另一方面也能赚一笔钱回来平衡收支。忽必烈不禁止官员利用手中权力经商他们这么做自然也无可非议。谁想到房子盖好了却很少人买得起。偶尔遇到真买得起的主顾负责房产交割的小吏也收不到对方的钱。 眼看着忽必烈得胜还朝马上整饬京城工作的开销就得被人审核。赵、郭二人每天愁得头都快白了。屁股后边还有一大堆蒙古债主追着要归还盖房子时欠的债务 “而那么多新搭的茅草屋隐藏在瓦屋后即便是高墙大院的价钱想必也上不去!”不愧为元朝的大管家卢世荣对买房卖地方面的门道一清二楚。 “是是这样!那些茅草屋都是百姓私自盖的地方官员怕激起民变不肯赶他们走。有心买宅子的商家也觉得周围不安全所以舍不得出高价”郭守敬走投无路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心中对眼前这个市侩小人的判断能力充满了佩服。 “如果本官能把你们建的所有宅子买下用现银付款不知道郭大人可愿意合作呢?”卢世荣拔拉着算盘好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什么?”没等郭守敬说话赵秉温蹭地一下跳上前来。不顾斯文形象用手指着卢世荣的鼻子尖问道:“你你说得可可是真话?” “本官为国理财自然要讲究个信誉二字!再重复一遍本官用现银买你们改建的宅子全要价格比目前高一成!”卢世荣笑了笑淡然说道。 “那可是可是几十万两的买卖!”赵秉温急切地补充“况且院落很小似大人……”他本意还想提醒卢世荣临街的那些新屋子虽然外表华丽占地面积却都不甚大。作为商人或中等富户的宅院尚可若作为官员府邸那可就太失面子了。话说到一半猛然想起卢世荣贪名在外。执掌国库这么长时间自然不会住这种蜗居。况且这么多房子卢世荣一家人也住不过来。 “不知道大人欲郭某做何事!”郭守敬躬身施礼追问道。如果卢世荣真的能出钱将所有新盖住宅买下不但整饬大都所造成的亏空可以填平除了连本带利归还盖新屋时向几个蒙古那颜所借的银两外二人也会有不少的收益落袋只是卢世荣先把自己师兄弟两个逼得那么急又突然赠与这么大恩惠所求自己兄弟做的事情情必然也属于斗胆包天之类弄不好几万两银子没赚到身家性命也跟着赔了进去。 “很简单我想请你兄弟二人测算一下这么多穷人住在大都城内是否有伤大元国运。想当年秦始皇横扫*可是迁了天下富户到咸阳居住!”卢世荣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回答仿佛在商量寻常人家市场上买把菜般的小事。 “测算?”赵秉温不明所以低声问。 而站在他旁边的郭守敬却己经白了脸。卢世荣的话他理解得很清楚他也的确有能力帮上卢世荣这个忙。只是自己平生所学天文、数术都是用来做学问的大元朝的历法经自己多年观测也是达到了历代以来最精确的程度。将来的历史上提起天文学的成就肯定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但今天如果自己答应了卢世荣的请求恐怕不仅玷污了自己的名声还玷污了头上星空的圣洁。 “天文不会说慌星象也不会骗人!”郭守敬清晰记得当年求学时老师刘秉忠如何教导自己要严谨治学。但老师刘秉忠后来被忽必烈所器重……脚下这个大都城就是在老师规划的图纸上一点点建造起来的。 一时间他心中天人交战冷汗淋漓湿透了青衫。 “本官这样也是为了替国家理财陛下告捷需要银两前方将士作战需要银两而城中物价又这么高那些贫民百姓根本就没资格住在天子脚下……”卢世荣拍了拍郭守敬的肩膀振振有词。 “天机重重人眼察之难辩真伪!”郭守敬渐渐回过神淡淡的说道。那一刻他仿佛洞察了天地间一切玄妙。 “本官今晚就去禀明太子从国库拨三十万两归二位大人使用!至于恭迎陛下凯旋的银两明日早朝后两位大人就可到户部支取。天像台太小了如今有了好材料那些仪器也该重新铸造得更精密些!”世荣点头回应。 小厮上来添茶续水赵秉温和郭守敬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难题也不多叨扰卢世荣当即起身告辞。卢世荣送二人出了大门反身回来立刻急匆匆向后堂奔去。 “皇城附近的几十处待售民宅我己经着人替老爷买下了。加上他们新建的这批宅院大人一共掌控了中等民宅六百余间高宅大院三十二处。”管家卢升捧上一个账本低声禀报。 “跟咱们合伙的谢道士呢他买了多少?”卢世荣推开账本问起了合伙人的消息。姓谢的那个道士是他的老熟人此人当年在江南也是数得着得大才子现在却沦落到装神弄鬼的四处骗钱的境地。不过此人对自己倒是不错这用国库银两买卖房产的主意除了他外别人还真想不出来。 “他手中本钱少只买了二十余间小屋。不过小的听人说这几天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萨里曼几家的管家都在私下买宅子。”管家抬起头讨好地汇报。 “嗯!无妨。参与的人越多咱们越好赚!”卢世荣摆摆手非常大度地表示自己不在乎有人分羹。那几家蒙古大豪肯定也是被谢道士给鼓动起来的有他们参与后朝堂上只会对自己的计划更有利。只要明天郭守敬的本章递上去太子真金答应了今年国库肯定被银子装满。而大都城居高不下的物价也会因为人口的减少而出现回落。这都是他卢世荣的功劳整个蒙、汉、色目臣子中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有本事的人物。 仿佛猜中的他的心事窗外几只经了霜的蟋蟀扯开嗓子大声喝彩。 祥兴四年冬初郭守敬据天象上本请太子真金以富贵之家充盈大都王气。真金与百官合议后颁旨以庆贺都城竣工为由迁山西、河北诸州富户入大都。同日下旨“诏旧城居民之迁京城者以资高及居职者为先定制以地八亩为一分其或地过八亩及力不能作室者皆不得冒据”。 旨下京城地价暴涨高宅大屋销售一空。身居陋室宅院占地面积不足以及家境贫寒的百姓皆被赶出新城前往旧城或更远的乡间居住。 七日后忽必烈回到大都但见街道整洁沿路馆舍翻茸一新。老怀甚慰召郭守敬、赵秉温等有功者十余人当众嘉勉。 酒徒注:1.元大都至元四年(1267年)史载明确无需考辨。终成于以至元二十到二十二年之间。建成后召旧城有钱人入住。文中“诏旧城居民之迁京城者以资高及居职者为先…”是历史非杜撰。此项明比某教授提出的把穷人赶出的北京高论早7oo多年。 国战 (九) 接连几天忽必烈都很兴奋。白天他在大明殿嘉奖陪同自己出征的有功之臣晚上就在内城的延春阁与太子真金以及他出征期间留守在大都的妃子们絮话。蒙古人不太注重礼节如果再早上三、五十年大汗死后他的妃子作为财产可以由儿子继承。所以真金在年龄比他小一半的年青殡妃之间也不拘束想法设法说着各种奇闻来逗宠妃们开心同时尽力塑造一种家庭的氛围来拉近与父亲的距离。 己经年近古稀岁月却没有在忽必烈脸上留下太多的衰老痕迹。他的直觉依然敏锐心智依然清醒并且权术运用得越来越精熟。这样一个英明神武、身体建康的父皇对太子真金而言绝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相反他还需提着十二分小心避免忽必烈哪天突然动了废太子的心思。虽然以目前的情况看忽必烈没有这个念头可从他远在千里之外依然能将阿合马和自己的党羽一并铲除的雷霆手段上判断真金心里的确没有稳坐太子之位的把握。 “那安东尼看到女王的座舰逃走了关心的追了上去。结果本来输定了的屋大维趁势反扑将埃及舰队焚毁了大半回到埃及后女王怕被罗马人清算就用一条眼睛蛇咬断了自己的喉咙。安东尼见女王死了也拔出了佩剑……”真金绘声绘色地比划着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追随恺撒多年最后殉情自尽的将军。 “啊!”几个年青的西域宠妃用春葱般的手指半捂住嘴巴惊呼道。有人听得太入迷蓝色的眼睛中泪光隐隐可见。 “倒是个多情种子可惜既丢了美人又丢了江山!”忽必烈端起面前的夜光杯抿了口里边血一般浓的葡萄酒低声点评道。 蒙古人的逻辑和汉人不一样如果这个故事被几个儒臣听了肯定会谴责那个名字万分绕口的埃及女王是红颜祸水安东尼的名字也足以和陈叔宝、李煌等人并列。但在蒙古人眼里安东尼不过是一个没保住老婆也没保住私产的倒霉蛋而己结局既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可怜百汾任何借鉴煮义。 “是啊此人年少英雄曾陪恺撒打下了半个罗马呢!”真金惋惜地说道仿佛自己麾下曾经有这样一员虎将丧身于疆场之上。 “这个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忽必烈没有真金那么丰富的同情心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追问。杯中的红酒是福建特产滋味没有从西域万里运来的葡萄酒那样淳厚但胜在清新甘冽几杯下去就能把人的血液像火一样烧起来。 “两个月前城里来了几个西方传教士。自称是什么罗马帝国人他们的教义与聂思托里安教差异很大。所以儿臣就把他们留了下来!”真金低声享报。 自从残宋开辟出可到达天方的海路后一些面相比阿合马、马可-波罗还奇特的色目人相继而来。有的人在大都城转了几圈后就悄悄地离去有的却留在了城内千方百计想与朝廷搭上关系。 对于自由传教之权大元朝从来没吝啬过。忽必烈早在数年前就曾经允诺无论念什么经只要是保佑大元朝昌盛不衰的就尽管念蒙古人不在乎你信的是上帝、玉皇还是佛祖。但传教士们却不甘心他们希望朝廷能承认他们的教义是唯一的而与他们所言不同的教派全是异端。 因为聂思托里安教支持乃颜叛乱所以真金特意留下了一枚活子。如果忽必烈不能在军事上迅击败乃颜他就从信仰方面着手用真正的基督教义让乃颜众叛亲离。现在既然忽必烈凯旋而归真金就不能直说自己当初的想法了而是换了另一番说辞解释道:“辽东初定乃颜以邪教蛊惑百姓。这些人自称为上帝的真正信徒用他们来取代聂思托里安教……” “朕知道了你尽管放手去做。但注意一下无论他们念什么经不要念到朝堂上来。否则杀无赦。”忽必烈带着几分鼓励的语气命令。真金的处置很合他的心意虽然在辽东他曾经宣布不追究基督徒们责任但教义之争关系到上帝和魔鬼不由得他这个皇帝不重视。 想到这个冠冕堂皇的报复借口老皇帝得意地又灌了自己一大杯。边品味葡萄酒留在口的余香边问道:“那几个骡子马儿帝国的什么人对咱们的大都城怎么评价他们见过这么宏伟的城市么?” “他们说在整个欧罗巴没一个国王的城市如大都这么宏伟。与皇城相比西方那些君王们住的全是猪圈!”真金喝了一杯酒装做很自豪地回答。 “欧罗巴当年拔都汗两万大军就横扫了那些什么王什么帝争先恐后爬过来给他舔靴子!”忽必烈高兴地喊根本没注意到真金的回答中巧妙地将‘传教士们是否见过’替代为‘欧罗巴没有’。 同样的问题真金问过传教士当时那个传教士给出的答案是除了泉州、福州外大都城是天下最漂亮的城市。这各答案曾经让真金感到非常伤自尊。但他也知道教士们说得全是事实大都城内的王公贵族们如今以能用上南方的货物为荣既然南北双方所产奢侈品的档次差了这么多城市繁华程度上的差距估计也同样大。 “嘿嘿他们说咱蒙古人只会破坏不会建设。朕从来不相信这个道理咱们建的城市是天下最大最繁华的。咱们建立国家永远是最强疆域最广的!”酒和自豪感双重作用下忽必烈有些语无伦次。入城仪式上所看到的景色依然停留在他眼前宽阔笔直的街道整齐干净的民居高大巍峨的寺庙、宫殿还有凌空架起从西山甘泉宫一直通到皇城内的输水管凡是传教士们说过代表人类文明的设施大都城应有尽有。 几年前文天祥在报纸上“污蔑”大元朝是强盗分赃只会破坏不会建设。说蒙古人征服华夏绝对不是改朝换代而是野蛮破坏了文明。这些话忽必烈当时看了哈哈大笑表面上装做毫不在意一颗骄傲的心却被深深地刺伤了。 蒙古族是一个快崛起的民族没有经历过缓慢的孕育过程所以蒙古人对所征服地区的文明进行疯狂破坏的同时内心深处却对别人的生活方式充满了仰慕。他们几乎是不设防地被当地文明同化变得越来越不像蒙古人。如今西域诸汗国一部分都信了穆斯林教一部分扳依了上帝。而大元朝也慢慢以儒家经典作为自己的治国之策。文天祥从文明、野蛮之辩的角度“诋毁”大元正戳到了整个蒙古族的痛处。 忽必烈要争这口气所以才将修建了近二十年己经濒临竣工的大都城的设计方案一改再改。他要用这所天下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反驳文天祥的歪论用这座金壁辉煌的都市向世人证明蒙古人除了抢掠破坏之外也会建设。他们建设起来的的城市非但比世界上所有城市华丽而且代表着人类文明的顶点。 看着父亲那幅陶醉的神态真金偷偷地叹了口气。卢世荣用什么手段为盛大的庆祝仪式筹款赵秉温等人用什么办法让大都城瞬间变得干净整洁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当年忽必烈为他聘请的儒学大家许衡向他灌输的治国道理是勤政爱民绝不是这种扰民自肥。但是为了满足父皇忽必烈的虚荣心他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意默许卢世荣等人的龌龊勾当。 “我儿莫非有不顺心之事么?”忽必烈带着醉意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真金的思绪。 “没儿臣方才想起国计民生所以有些走神。”真金完全没料到忽必烈微醉之后视觉还如此敏锐赶紧出言解释。 “你会是个治国守成的好皇帝朕将来把江山交给你心里会很放心!”忽必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醉态可掬。“卢世荣不是说今年国库收益猛增预计会节余数百万两么?这么多钱在手你还着什么急?” “父皇有所不知国库里的银子都是最近才入的库!”真金摇头苦笑着解释。 “那有何不妥你说那颜们欠朕的银子不还么且别管他。明日早朝联亲自下旨讨要看他们哪个敢赖帐!”忽必烈明显会错了真金的意思以为自己出征期间树大根深的王爷们触犯了真金的权威笑着答应尽快在群臣中给真金讨回而子。 “父皇此事非关诸那颜。而是儿臣担心今年国库盈余数百万明年就会颗粒无收!”真金整顿衣冠正色说道。 几个在一边陪酒的缤妃吓了一跳赶紧收起娇憨痴嗲的模样规规矩矩跪坐直身体。一个忽必烈的宠妃边斟酒边不停地给真金使眼色要他别谈国事扫兴。 忽必烈知道真金不喜欢卢世荣也知道最近蒙古诸臣和汉臣之间闹得很不愉快。自己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被儒臣们教导得有些迂不知道儒家经典大部分是挂在嘴上骗人用的只有一小部分才是治国之道。但父子刚刚团聚一些训斥的话说出来未免破坏气氛。所以他放下酒杯尽量和气地问道:“我儿你说明年会颗粒无收是什么道理呢?” “父皇可知卢世荣和郭守敬勾结起来借天象之说强迁百姓才能在短时间内收得这么多银两么?” “这个为父自然知晓。郭守敬的学问很好为人也老实!”忽必烈淡淡地回答。他在大都城的眼线早把卢、郭等人的行为和王公贵族们低价买百姓宅院然后借朝廷的迁徙政策大其财的诸动作汇报过。并且忽必烈还清楚地知道所谓今年国库收入大部分还停留在帐面上很多价格翻了数倍的新宅院刚刚开始交割银两入库尚需要很长时间。 “郭大学士学问自然是好的但学问好并不代表着好人品!”太子真金不同意父亲的见解。郭守敬和赵秉温趁着这次迁居百姓都没少捞了钱。对于皇帝来说臣子贪污就等于掏他的口袋这种人学问再好也应该扔到囚牢里去。但他不敢说得太深当年铲除阿合马所付出的代价己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 “观星的事情他己经跟我说了。至于买卖房产赚的红利朕己经赐给了他。真金啊你要用他们就得不时给他们点甜头吃。好马要喂夜草否则战场上无法让他们驰骋用人也如此!”忽必烈语重心长地叮嘱。真金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他年青的时候当年他因为弹劾蒙哥汗的近臣贪污而被大汗责罚心中也是充满愤慨。这么多年过去了经过了岁月和风霜的磨炼他才明白了蒙哥纵容左右臣子贪污的道理。 能为大汗效力的都是各族精英精英的需求永远比普通人高。而允许他们在一定范围内以手中职权谋取私利是羁绊他们的最有效手段。做皇帝的一旦现哪个臣子不好用了杀他的罪名根本不用去罗织。届时以贪墨罪抄了他的家既可让百姓们觉得皇上圣明又可为国库增加收入。 况且郭守敬在自己回城后的第二天就己经禀明了以天象为借口强迁百姓事情的始末。对于这样既有学问又忠心耿耿、做事懂得分寸的大才子做皇帝的更要给予特殊关照。 “父皇可曾想过今年岁入不足他们从大都城房价上搜刮。明年岁入到哪里去寻后年岁入到哪里找?”真金听忽必烈无端替郭守敬说话不服气地提醒。 “我大元富有四海天下州郡甚多!”忽必烈大笑回应。在他眼里卢世荣在两浙财赋尽失南方赋税全力支撑伯颜的情况下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给国家赚钱算是一个能臣。大元朝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长治久安而是抓紧一切机会把恢复了元气的残宋征服。而足够的银两是将士们用命杀敌工匠们赶制新式武器的保证。至于筹措银两时百姓付出的牺牲根本无所谓当年曹操用人肉做军粮还不照样成就一番霸业? “百姓们从州郡迁出了住到哪去。百姓安钱粮何患不足百姓不安钱粮虽多朝廷安能自奉乎?”真金一着急脱口就是一句儒家经议。 忽必烈的眉毛猛地向上跳了一下他只在乎英雄百姓住哪里的事情他没想过也懒得去想。 “皇上父子刚刚团聚何必说这些琐事。况且咱蒙古人围毡做家这么多年也不过得很好!”忽必烈的宠妃莎林娜见父子越说越僵赶紧上前打圆场。一边给忽必烈与真金面前的酒杯倒满一边用眼神提醒太子别过于冲动。 “围毡做家……”真金彻底无语了。草原上的蒙古人扯几片毡子就可搭个帐篷繁衍生息这是事实而汉人的城市却不能这样管理远方来的传教士说过福、泉二州的繁华与大都完全不同福、泉二州百姓的自信全写在脸上而大都城即便是中上之家脸上也充满了忧患的神色。 “衡量文明与野蛮的标准不在于城市之华美建筑之高大”文天祥书于南方报纸上的话再次回响在真金的耳畔“官员是否廉洁、百姓是否富足、人的财产与生命是否有保障……”这些话他不能完全理解。但他知道自己父皇更不理解。父皇和文贼对国家、民族、文明的见解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谁高谁低旁观者一眼就能看明白。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父皇能如他想的那样快击溃文贼么?真金不知道答案愤懑间他只听见忽必烈不高兴地数落:“父皇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残宋势力越来越大如果我不早日筹足粮饷南下一旦伯颜有失……” 伯颜有失?几各嫔妃全都惊诧地抬起了头。在小一辈蒙古人中间伯颜就是一个不败的神话。他现在在江南西路处处占着上风己经突破了黄叶岭、谢山防线。捷报上说宋将邹洬不得不全线收缩将整个袁州和小半个筠州让了出来。这种局势下他怎么有战败的道理? “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南方的仗不好打也不知道要打多久。”忽必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所以卢世荣即便是头猪现在也不能杀。他还能给国库弄来银子父皇还需要这些银子。等为父平了江南把福州、赣州那些能造银子的作坊全抢回来你怎么折腾为父都不管。但现在却绝对不可动他一根寒毛!” 国战 (十) 一场为弥和父子间日渐疏远的感情而设的家宴不欢而散。太子真金郁郁告别出了延春阁打马向属于自己的东宫----隆福宫走去。隆福宫位于宫城之外皇城之内距离内廷比较远此刻宫城初建时在道路两边植的柳树早己落光了叶子干枯的枝条随着阵阵北风瑟缩呻吟像极了前些日子无辜百姓被驱赶出城时出的哭喊。 真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江山社稷连同自己这个太子都是忽必烈的大汗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如果自己真的想实现百姓生活安定分裂出去的各大汗国合并为一的志向先得迈过忽必烈这道槛儿。 做了几十年的太子他多少有了一些自己的羽翼。虽然上次与阿合马火并时被忽必烈趁机剪除不少但此刻大都城内听命于他的将士还有万余。如果动一场兵变……?想到这真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路两边的柳树看起来越憔悴一棵棵就像无处容身的孤魂野鬼。 他不能这么做虽然杀了忽必烈后任何人阻止不了他登上皇位。但眼下南北双方血战正急一场内乱足够让大元朝彻底毁灭。但是凭忽必烈这种治国之策能战胜残宋么真金心里实在没把握。师父教导他内圣外王而父皇忽必烈的治国之道却不断把天下百姓推向大元的对立面。 “太子殿下隆福宫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嗓音在真金耳边提醒道。正在沉思的真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一张紫茄蛋子脸。 “原来是月赤彻尔将军啊你怎么跟着过来了!”真金跳下马把缰绳交给侍从一边抬腿向汗白玉石阶上迈一边问。这张令人厌恶的茄蛋脸属于怯薛长月赤彻尔此人出身于蒙古许兀慎氏是成吉思汗“四杰”之一博尔忽之曾孙。平素里与东宫太子系人马一直不睦今天却不知道被什么风给吹了过来。 “小臣奉皇上之命送太子一程。万岁春秋高了热乎身子吹不得这冷风。所以着小臣相送以全父子之情!”月赤彻尔躬身施礼回禀。 闻此言太子真金更惊。自己心里对父皇不满一路上想必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果被月赤彻尔如实汇报上去恐怕一顿申饬在所难免。他本能地回过头欲找不忽木咨询对策却霍然想起不忽木被派出使西域去了如今自己身边没有一个阅历、见识都在叶李之上的智者 “太子何不请小臣进去喝杯茶这大冷天的在外边吹北风可不是待客之道!”月赤彻尔仿佛看穿了真金的心思笑了笑主动申请入东宫作客。 以他怯薛长的身份和今天替忽必烈给太子送行的任务入东宫喝一杯茶的要求并不过分。太子真金知道此人既然主动要求进宫喝茶肯定不会去进自己的谗言苍白的脸色稍绥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月赤彻尔将军请!” “如此就叨扰殿下!” 二人稍做客套先后走近了太子的东宫。此处的格调与忽必烈最爱居住的延春阁逼然相异。忽必烈年龄越老越喜欢奢华富丽所以内廷之中装饰得金壁辉煌到处摆满了象牙、宝石、钟鼎等富贵之物连院子里的回廊都要刷上几层金粉以衬托皇家无尚尊贵。而太子真金居住的东宫造型就淡雅得多白墙、青瓦碧树即便是冬天也有流水在小桥下潺潺而行宛如一江南名园。 “早闻太子殿下这里雅致今日一见果然让人心生出尘之意!”月赤彻尔跟在真金身后半步左右距离边看边赞。“让将军见笑了当年师父在此给真金讲学言中常提江南风物。后来为缅怀恩师我就照着书中描述修饰了一下。每日协助父皇披阅奏折之后到这里转一转的确让人心情轻松不少!”真金谦虚地解释月赤彻尔的来意他不清楚所以话题也只能停留在对亭台楼阁的点评上。 “太子殿下福缘深厚年近不惑还能在父亲膝下进孝。月赤彻尔羡幕得很呢我少年时家父即为国捐躯。及至年长想为父亲分忧也无从分起。”月赤彻尔很聪明地借着太子的话题把谈论重点转移到家务事上。他十六岁入宫当怯薛不久其父印战死于大理。父子之间相处的机会不多所以也没有一般人家中少一辈豪杰和老一辈英雄之间的观念冲突。 “将军家世代都是我大元忠良!”真金蓦然转过身来对着月赤彻尔深施一礼。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忽必烈派月赤彻尔前来相送的深意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被其中浓浓的父爱所感动涌起阵阵温暖。 “能得太子一赞月赤彻尔甚感荣幸!”月赤彻尔大笑着回答跟在真金身后走入了太子的书房。 顺利完成了忽必烈交代的使命月赤彻尔很高兴。在书房中喝了杯茶闲聊了几句最近朝野中生的大事然后以保卫皇宫的任务在肩为由告辞匆匆赶回了延春阁。 夜己经深了忽必烈还没有睡。他出征在外期间政务都是交由太子真金打理的。班师回朝后少不得把一些重要批奏再浏览一遍弥补因太子府处理不当遗留的疏漏。 见月赤彻尔回来忽必烈把手中的奏折丢到身边一个巨大的木筐中笑着问道:“太子回宫了么?是不是还在怨我这老头子碍手碍脚?” “太子殿下甚为懊悔见了小臣之后一个劲儿自责希望小臣代他向陛下赔礼请陛下恕其冲撞之罪!”月赤彻尔走上前笑着回报。 “算了你不要替他掩饰朕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朕自己知道。嗨这皇帝的位子朕坐得太久了久了必然惹人生怨!”忽必烈苦笑着摇头慨然道。他派月赤彻尔去试探真金的态度原本也没指望对方能带回什么好话来。月赤彻尔把真金说得越孝顺越说明父子之间的隔阂己经深到百官不敢插手的地步。 “皇上如此圣明治国时间越长越是百姓之福。若是能万岁万万岁不知道多少人要感谢长生天的眷顾呢!”月赤彻尔听出忽必烈话语中的不快低声开解。 “一派胡言如果真是那样朕的皇子皇孙还不得把长生天捅翻掉!”忽必烈笑道捶了月赤彻尔一拳骂道。 “唉吆!”月赤彻尔佯装受不了肩头上传来的大力噎噎噎后退六七步才稳住身形。边退边赞:“陛下年近古稀尚能一拳将小臣打飞古往今来哪个帝王有如此强健的体魄?” 忽必烈被月赤彻尔逗得微微一笑心中郁闷疏散了不少。眼前这个侍卫自从十六岁就入宫做怯薛二十余年来忽必烈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彼此之间的感情与亲生叔侄差不多有些心里话也不瞒他。揉了揉拳头叹道:“朕知道你的一番好意但帝王家的事情与百姓家终是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啊百姓家父子也争执儿子大了自然认为父亲说得话未必句句在理。但争执过了也就过了同是为了家业兴旺谁还会记在心里。其实小臣今晚在门外听陛下父子争执心里很羡幕呢!”月赤彻尔婉言相劝。 “什么话有子忤逆也值得羡幕么?”忽必烈楞了楞哭笑不得地问。 刹那间月赤彻尔的眼圈有些红低下头小声说道:“臣平日看到别人家父子失和为小事争执。总想着如果我父亲尚在我也跟他吵一架看看父子之间吵架到底是什么滋味!”。忽必烈突然感觉到自己心头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酸酸辣辣的好不是滋味。蒙古人感情粗犷如月赤彻尔这般心细如的人少之又少。忽必烈想想失里门早早的战死沙场与家人阴阳永隔。而自己儿孙满堂可以经常坐在一处喝喝奶茶聊聊天猛然觉得月赤彻尔的话非常有道理。比起父子亲情来与真金的政见争执的确微不足道。反正这江山最终还要落到真金手上不如现在就多给他一些尝试自己治政理念的机会。 想到这忽必烈低声问:“太子说卢世荣等人强逼百姓迁徙借此敛财。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太子当初不该答应如今却不该反悔!”月赤彻尔抬起头大声回答。作为忽必烈的怯薛本身就有为皇帝提建议的职责。卢世荣等人把贫苦之家赶出大都强迁周边富户入城的举动闹得天怒人怨即便忽必烈不问他也想找合适机会参几个汉臣一本。 “你坐详细说来!”忽必烈用脚踢过一张羊皮矮凳低声命令。呼图特穆尔曾经说过月赤彻尔、完泽等年青怯薛有才干今天他正好借这个机会考教一下月赤彻尔的才干到底高到什么地步。 “太子殿下当初为了筹集银两庆贺陛下凯旋才不得不答应了卢世荣的请求。虽然此举为国库筹集了大笔银两却寒了中书省百姓的心。这里的百姓先跟着大辽再跟着大金然后归属于咱大元对南朝本不留恋。寒了心后难免会被文贼的花言巧语给打动!”月赤彻尔非常有条理地分析卢世荣过度盘剥百姓带来的害处。抬头看了看忽必烈的脸色又继续补充道:“但此事朝中文武百官还有蒙古王公大臣参与者甚多如今人人想从买卖地产中获利。如果突然把迁徙百姓的事情停下来反而会引起大祸!” “嗯!”忽必烈捋着胡须非常高兴地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矮凳上的怯薛长。虽然他不赞同月赤彻尔的某些观点但对方最后那句“参与者甚多”的分析的确说到了点子上。 也许是因为卢世荣狡诈也许是因为蒙古那颜们自己贪婪。强迁百姓这件事情从最初开始就涉及了很多人的利益。太子真金把罪责都归咎到几个起者头上考虑得实在太简单。这件事情必须进行到底即便底下有再多哭声都无法停下来。从大元朝的国库考虑需要忽必烈坚持从稳定蒙古王公贵族的角度也需忽必烈坚持。 “但臣也有一个办法可以既给国库增加收入也能挽回一部分民心!”月赤彻尔见忽必烈没有怒试探着建议。 “说出来朕听听你的办法是否可行!”忽必烈笑着鼓励。 “卢世荣为了弥补国库亏空而不择手段表面上对陛下忠心耿耿实际上却是国贼、蠢虫!郭守敬借天象欺骗朝廷也有欺君之罪。但天象无常也许其所言未必是虚。至于赵秉温么他是为了弥补修城亏空被逼无奈而己。不过他们三个人都是汉臣受他们害的也都是女真、契丹和汉人百姓所以失去家园的百姓即便骂也应该骂那些蒙蔽皇上的汉臣不该把过错归咎到咱蒙古人和陛下头上!”月赤彻尔开口就把矛盾引到了朝中群臣族系之争上。这本来是忽必烈最不爱听的话题从月赤彻尔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引起他的不快。 “小臣听说卢世荣为国理财不到两年家资己过百万。而如今各地物价飞涨交钞己经不可再用。可见其非但辜负了陛下的重托而且贪赃枉法!朝廷中很多御史都曾上本参他包括一些色目人都向皇上递过折子!”这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忽必烈听了之后心里却亮堂堂的仿佛有人在眼前点了一万根蜡烛般。 “如卿之言你是说物价飞涨交钞如纸的原因是朝有奸佞了?”忽必烈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 “陛下圣明!”月赤彻尔大声回答。 “臣子佞陛下圣!”这句话是古今不易的真理既然卢世荣己经把国库亏空补起来了既然百姓己经被赶出家园了既然周边富户己经开始奉旨迁徙入大都了卢世荣的作用也就到头了。为了他一个汉臣弄得皇室父子不合百姓怨声载道的确不值得。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心里慢慢有了主张。看了一眼等待自己决断的月赤彻尔低声问道:“你跟在朕身边几年了朕一直没计算过?” “禀陛下小臣十六岁入宫做怯薛至今己经快二十年了。日后还想侍奉于陛下身边为我大元朝尽绵薄之力!”月赤彻尔心中狂喜挺直了胸脯回答。 “嗯光禄寺正卿告老还乡朕正愁没人接替他。你去把那个职位担起来好好干别给你祖父博尔忽和父亲失里门丢脸。 “谢陛下洪恩!”月赤彻尔从凳子上滚下来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光禄寺正卿兼管宫廷侍卫和皇家膳食、祭祀用度。正三品的职位虽然不高却是个可以沟通朝堂内外的实缺。因为这个职位可以私下向国君谏言丞相之下的文武官员几乎无人不关注。得到这个职位这不但意味着忽必烈的信任而且还意味着月赤彻尔的家族得到了一个重现辉煌的机会。 忽必烈点点头伸手把月赤彻尔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叮嘱:“朕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视若子侄今后太子那边你更要尽心尽力辅佐。过几天朕也打算放完泽出去做真金太子府的右詹事。还有哈刺哈孙朕准备让他入宗人府。朕年龄大了以后什么事情要你们年青人多动些脑子。历代大汗打下来的江山不容易大伙要齐心协力把它经营好1? “陛下永不会老!”月赤彻尔真诚地祝愿。抬起头看见几根白在忽必烈的额角轻轻飘动。 忽必烈的确老了虽然从表面上看依然精力充沛。但眼中的疲倦己经告诉了月赤彻尔他在勉强自己坚持。从今天的官职安排上月赤彻尔能推断出忽必烈开始慢慢替真金铺路作为皇帝的近臣他很庆幸自己又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个正确选择。 至于卢世荣月赤彻尔己经清楚地预料到了他的下场。“要不要给他遁个气儿让他临死之前也感谢我呢?”月赤彻尔偷偷地想眼中精光于忽必烈注意不到的角度一闪而没。 下雪了外面风中夹着雪粒打在窗户上啪啪地响。 国战(十下) “啪、啪、啪、啪!”卢世荣利落地打着算盘。依照游方道士谢枋得的指点他这回赚了个盆满钵圆。手中的玉石算盘己经打了四遍最后的收益结果还是无法令人相信。 太多了谁也没想到大都城的穷哈哈们有这么富。迁徙令一下那些周边地区的富豪们要在限期内搬入大都需要买大量宅院。己经准备了大量小型民宅的卢世荣从中可赚上数百万两银子。而因为家境过于贫穷和宅院面积太小而被赶走的那些百姓所空出来的院落推成平地后按朝廷规定的八亩一分卖出又能赚上一大笔。并且这是无本买卖官府不需要投入任何钱请五城兵马司派些爪牙去就可以静等银两入库。 卢世荣算了算按照现在飞涨的地价己经入库的银两和即将生的收益足够填满大都城内所有银库拖欠百官俸禄问题南征军饷问题甚至连交钞如纸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交钞如纸的根本原因在于朝廷滥使得市面上流通的交钞数量远远大于国库存银。等国库有了银子就请忽必烈陛下下一道圣旨把旧的交钞废掉按国库存银数量重新行新钞。如此一来就没有百姓不收交钞、色目商人不肯把手中珠宝金银兑换成交钞的麻烦。 卢世荣拔拉几下算盘得意洋洋地想。这样后人记录大元钞制肯定要提一提他卢世荣的名字只有他这么有才华的人方能想出如此好的办法。只有卢大人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 等所有银两入库后皇上会封我一个什么职位呢?尚书太小至少是中书省平章政事才成。当年阿合马做的就是这个位子同样为国理财咱不能比他官儿小。想想被百官b解同僚羡幕的样子卢世荣就觉得心里暖和比连吃了三碗热酒还舒坦。 几股冷风从门口吹进来绕过外间扫过了卢世荣的细脖子。心中装满富贵梦的卢大人缩了缩头瞪起了眼睛。 “禀报老爷叠山道长来了!”匆匆跑进来的小厮卢亮躬身{[报。 “快快请进来!摆酒叫人把水炉子点得旺一些多放大块泥炭!”满腔怒火登时化作烟云卢世荣站起来亲自跑到正堂口相迎。 叠山道士谢枋得是江南大名士皇上派人访了他几次邀他出山做官他都没做不知道为了什么与卢世荣却成了莫逆之交。此人家境富足出手阔绰交游广阔在中书省一带几乎黑白两道遁吃。大都城内很多达官显贵买不到的奢侈品他都能想办法弄来。并且作为出家人他不像走私贩子那么贪财买来的物品无论价格和质量都能让人满意。就像卢世荣手中的玉杆琉璃算盘平常用的四轮马车还有家中的水炉子都是托此人从南方冒着杀头风险弄来的。平素拿出来向同僚炫耀要多有面子多有面子。 叠山道士穿了一件羊绒织就的道袍黑黑的面料上面缀着几粒未化的雪珠趁得整个人都飘逸出尘。这是福建那边出产的上等羊绒织品自从乃颜被忽必烈杀死后草原与残宋之间的商路断绝这种既保暖又轻盈的高档货己经绝产。如今在市面上的价格直追同重量的黄金。无数蒙古王公贵胄试图染指这项买卖结果他们手里有羊绒却买不到南方的织机和染色技术。而在遥远的南方同样有很多商人对草原上的羊绒翘以盼。 “晚来天欲雪得饮一杯无。谢兄我可等了你多时了!”卢世荣一边把叠山道士向屋子里上双眼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道袍看。 “可惜卢大人这里没有泥砌的火炉!”叠山道士笑着说道从跟班道童手里拿过一个褡裢扔到卢府管家手上。“几匹布料上次卢兄提起过留给卢兄打点同僚吧!” “承蒙道长费心!”卢世荣立刻眉开眼笑。从包裹大小和落入管家手里时表现出的轻重程度上看里边肯定就是叠山道士穿的这种羊绒。大冬天的找裁缝做一件斗篷套在官服外边上朝前肯定把那些蒙古人的眼珠子馋得掉出来。“卢兄哪里话来车马轻裘与朋友共乃我平生所愿也1?谢枋得很对卢世荣的胃口送礼都能送出典故来。 卢世荣也不是白丁拱手笑道“有酒食先生馔今日可否无量!” 二人你一句论语我一句孟子大笑着分宾主落座。早有童仆送来肉食、酒水伺候得周到。卢世荣与谢枋得对饮了几盏掉了几句文后问起了对方最近的收益。 “托卢兄的福最近贫道赚了一些小钱。不过见最近风雪急所以想跟卢大人探探行情!”谢道士抿了口酒谨慎地试探。 卢世荣笑了笑低声道:“有什么风雪满朝文武没不沾手的皇上也赚了个盆满钵圆。大伙谢我还来不及谁这个时候不开眼乱上折子!” 论文采他自知比不过谢枋得。论家产无论谢家当年在江南的产业还是叠山道士如今名下的道观车马行都不会比他卢世荣的家底薄。论官职偏偏对方无意于官场。所以在谢枋得面前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朝廷上的秘闻。什么伯颜在南方的军事动作了什么前方给忽必烈的奏折了什么三十多万汉军预计何时南下了什么中书省调集兵马准备剿灭太行山匪患了直说得口干舌燥。 谢枋得静静地听着每到关键时刻插上几句点评总是和卢世荣的见解相近。这让卢世荣甚有知己之感说起来更加口无遮拦。 “依大人之见皇上是今冬出马去攻打陈贼吊眼呢还是明年开了春再动!”听了一会卢世荣不着边际的闲侃谢枋得突然问道。 “大冷天的打什么仗。再说伯颜将军打得正顺手灭了文贼陈贼自然跟着散了!”卢世荣摇摇头自豪地说出自己的结论。 “也就是说伯颜那边战事顺利陛下就不打算亲自出马了?”谢枋得低声问。 “想出但出不去。国库的银子还没收上来没粮没饷皇上也不好差恶兵!”卢世荣笑着回答想了想眯缝着醉眼问道:“问这个干什么你难道有生意在那边不成?” “有些货得走山东打起仗来麻烦!”谢枋得给卢世荣斟上一盏酒苦笑着回答。 国战(十一、上) 卢世荣是个聪明人虽然大多时候他有些利令智昏。当谢枋得一说出从山东运货的事情他立刻知道自己该给对方些报酬了。一年多来吃人家拿人家连自己住的这所宅院和院子中的奴仆都是眼前这个道士半卖半送的所以能利用手中权力还谢杭得一个人情他很大方。 卢世荣有足够的本钱大方他知道谢枋得最需要什么。作为一个走私头目最怕的自然是战乱阻塞商道还有大元朝的厘卡。偏偏这两点都难不住卢世荣。第一他可以拍胸脯保证忽必烈短时间不会南下至少在这波炒卖房产的银两没全部进入国库之前他筹集不起支撑三十万大军的银子。第二大元朝的厘卡、税吏都得听他卢世荣的谢枋得需要的路引、盐引、税引可随时找卢府的管家拿。 如此爽快的态度倒让谢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千恩万谢的话说了一大堆临走还从腰间取出个嵌了翡翠的挂饰不容推让地塞到了卢世荣的手里。 “这谢道长怎么好意思又收你的礼物!”卢世荣捏着手里的翡翠谦让道。手指间温润的感觉告诉他这是块地道的缅翠放到市面上没一千块南方银元买不来。 “什么叫破费朋友有通财之谊么!”叠山道士谢枋得佯做愤怒状。 “好好通财之谊通财之谊我就祝道长点石成金了!”卢世荣连连答应着冒雪把谢枋得送出了大门外。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虽然卢世荣有时候也怀疑谢枋得的手段为什么这么硬但本能告诉他别在这件事情上较真。有这个知趣的谢道长在大家都有好处分。一旦谢道长没钱赚了大家的财源也跟着完蛋。 谢枋得跳上自己的马车快驶入漫漫长夜。今天晚上从卢世荣处得到的情报很重要他要尽快把消息和卢世荣给开的路引通过特殊渠道送到陈吊眼手上。有了路引从破虏军手里流出的兵器、铠甲就可以随着走私商人的车队源源不断送到山东、河北各路义军手上。而各路义军手中的粮食也可以随着商队源源不断流向胶州湾陈吊眼和杜浒的大本营。 外边的雪很大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走动。巡夜的士兵也散了心思不知道躲到哪座空宅子里去避风。疾驰的车轮下积雪出的咯吱声不断传入谢枋得的耳朵听起来很有节奏感隐隐带着丝古道秋风的旋律。 “的、的、的……”一阵细碎的马蹄声在雪幕后传来打碎了夜的静谧。赶车的道士石云一抖缰绳立刻把马车隐入了街道右边的一个小胡同。随后他敏捷地跳下车辕手里拎着一把短铳蹲到了墙角处。 两匹快马掠过长街快向西奔去。马背上的武士提着气死风灯猩红色披风在灯光照耀下被白雪映衬得格外鲜艳。接着又是两骑追着前边两骑的马蹄印记跑远。长街尽头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叫犬吠声熄后一切声音都嘎然而止。 “*!”石云用衣服大襟擦了把手心处的冷汗低声骂道。天天在狼窝中与禽兽打交道精神高度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足够让他半天喘不过气来。 “过路的神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是跟你说过么忽必烈君臣没那么聪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枋得己经站在了石云身后赤着双手气定神闲地欣赏雪景。 忽必烈君臣的眼光还放在双方直接交锋的战场上他们对战争的理解根本没扩大到大都督府涉及的战争这一步。间谍战、经济战、宣传战、人口争夺战都是远远出蒙古人理解范围的新战场。 “我不是以防万一么!”石云道士耸耸肩膀将火铳插回羊绒大氅下。“丞相大人吩咐过要我无论如何也保护好你的安全!” 雪纷纷扬扬洒下。从塞外到江南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天蒙蒙亮河北西路抱犊寨几千名身披白衣的汉子借着雪色掩护慢慢靠近一座高大巍峨的寨子。天寒地冻寨子中的守卫都钻在敌楼内烤火根本不知道危险己经悄悄地临近。 “哥中么?五十多年了可从来没有人打过抱犊寨的主意!”一个披着白斗篷眉毛、胡子上全是霜的大汉不安地问。 抱犊寨位于太行山与河北平原交界处四周悬崖绝壁顶部平旷坦夷有肥沃良田七百多亩数年来像一把大锁般锁死了太行豪杰东进的出路。百多年前太行前辈在宗泽的号令下曾经拿下此寨作为抗击金兵的基地可那次朝廷嚷嚷的声大实际动作小。很快起义军就被完颜宗弼击败不得不退入万里大山中。 此后岳飞北伐韩相北进太行英雄一次次起兵响应每次都被金兵挡在了抱犊寨之外。大金朝廷也看出了此地的重要性多次加固城墙、翻修敌楼慢慢地将抱犊寨建成了一个总要的藏兵囤粮之所。北元征服大金后把抱犊寨当作一个重要据点来经营太行山内一有风吹草动朝廷大军立刻向此地聚集。 “不中也得中今年秋天绝收拿不下寨子里的存粮老营中的妇孺就得活活饿死。再说了人家破虏军从建康打到登州一路上攻城拔寨不是全凭得这家伙!”带队的瓢把子一瞪眼睛低声呵斥。“让老三带人绕到天门下去用绳子攀如果火炮不顶事拼着命不要也得从淮阴侯祠下攀上山!” “唉!”挨了呵斥的白斗篷答应一声猫着腰跑去传达命令。跟在瓢把子身后的几个士兵从山洼子里推出一个小车扯下蒙在上面的白布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两个身材相对矮小的南方人从另一辆小车上搬下火药袋看了看上面标示的数字用剪刀剪开袋口利落地将火药添进了炮口。 “保护好破虏军的弟兄!”大当家低声命令。数个北方汉子凑上前用身体挡在炮手与山寨之间。 南方人装好炮弹调整好角度伸了伸拇指向大当家做了个准备就绪的守势。他们是破虏军派往北方协助各路抗元英雄作战的教导队成员这次应太行山北麓十四寨的总当家张一行的邀请协助群豪攻打抱犊寨。陈吊眼给他们的命令是将北元能砸烂的地方全砸烂让忽必烈永远也腾不出手来南下。 “老二、老三、老五、老八都就位没有?”张一行侧过头对着身边的跟班问。跟班的山贼拿起两面彩旗上上下下笨拙地打起刚跟教导队士兵学会不久的旗语。 左侧林子中右侧土坡后66续续响起寒鸦叫几个受邀前来的山寨都赶到了指定位置。 “门一炸开敢死队拎着大刀片子先上手雷兵紧随其后其他士兵跟着只准杀人不准放火!”大当家张一行猛一挥手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两个破虏军炮手猛拉炮绳燧轮飞快旋转擦出一串绚丽的火花随着“轰”地一声巨响一枚炮弹直扑抱犊寨正门。 “轰!”黑色的包铁大门如同被巨灵劈了一斧子晃了晃向后倾去。守寨的兵丁在睡梦中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冲出了敌楼。借着清晨的雪光他们看见一个喷烟冒火的怪物还有几杆久违了近二百年的大宋战旗。 “王师……!”一名年纪稍大的寨丁哆嗦着喊出一句其他人不理解的话扔掉刀转头就跑。 几个睡得头晕脑涨的汉族士兵见老兵逃了不甘示弱地钻了巷子。 “轰!”“轰!”又是两炮砸在了大门上。木制包铁的大门承受不住连番冲击委屈地出几声“吱呀”四分五裂。 “杀鞑子!”张一行抽出门板大的砍刀率先向寨门冲去。百名敢死队成员扯下白色斗篷跟着大寨主向内猛冲。 几个被炮声惊醒的蒙古武士还没从爆炸中回过神来就现往常可以承受攻城车连番撞击的大门居然破成了碎片。没等他们想出对策张一行的大刀片子己经飞到了头顶。 “纳命来吧!”张一行大喝一刀将挡路的寨丁劈做了两半。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喽罗手下也不含糊快刀挂着风在洁白的雪幕中劈出一片殷红。 半山坡的雪地里衣衫褴褛的山贼们从积雪中爬了出来举着木棍石头等一切可以用的武器冲向山寨。五十年没人能攻破的抱犊寨居然在不到一柱香时间内被那个叫火炮的东西炸开了山门这个结果让太行英雄们的士气一下子升高到了顶点。 “杀”“杀”“杀”山贼们狂喊着将敢于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全部砍翻。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北元守将还没爬上战马己经看到了张一行手里的板门刀。 “杀!”张一行大刀横扫将元将连人带马一并砍倒。身后的小喽罗踏着元将的尸体冲进了抱犊寨官衙。 酒徒注:解释一下本书即将完结不是马上完结。此外捶地高喊订阅订阅呜呜。 国战(十一、中) 抱犊寨被攻破的消息在正午时分传到了真定府。真定万护所主帅汉军中万户赵文程没等报信的人把话说完立刻命人把对方拖下去丢入死囚营。抱犊寨没那么容易被人攻破想当年李檀作乱天下动荡。太行山草寇趁势而出集结了五万大军围攻此寨三个多月都没能把寨子拿下。今天居然有人跟他说几千号草寇在一个早晨破门夺寨简直是不值一笑的拙劣谎言。 既然认定了抱犊寨被攻破是假消息那么前来报信的士兵要么是山贼的奸细。要么就是意志不坚定见到敌军的旗号偷偷跑下山来的胆小鬼。对这两种人没什么好客气的按等情况清楚后推出去一砍了事。 事态的展很快*了赵文程的判断太阳临下山的时候获鹿县县令亲自跑来告急。说县丞大人带了五百临时征集的乡勇去救援抱犊寨结果半路中了山贼的埋伏以身殉国了。县令大人唯恐贼军趁机进攻县城所以快马赶来求援。 “求援个屁分明是你个老匹夫想趁机开溜!”赵文程心里暗骂嘴巴上还不得不出言安慰说自己己经得到消息正在抓紧时间召集人马。 三言两语把那个怕死的县令打走了赵文程带上亲信来到了死囚营。先让人把送信的寨丁老葛结结实实打了二十板子然后开始询问具体军情。 “是是太行山山贼。打的大宋旗、旗号还还会用法术。声如雷鸣一下就把寨门轰塌了。唉哎哟万户大老爷小的胆子在大也不敢骗您啊!”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寨丁老葛趴在地上哭喊。 作为一个对大元忠心耿耿的汉人居然被不知好歹的将军如此冤枉想想自己平素里做过的那些事老葛忍不住悲从心生。 “胡说太行山的小蟊贼怎么会用破虏军的火炮分明是你未战先逃又故意来谎报军情!”赵文程戟指怒骂熟悉军情的他从老葛的哭诉声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寨丁口里所谓的法术肯定是最近朝廷才开出来的大将军炮。既然价值不菲的大将军炮都摆了出来围攻抱犊寨的怎会是普通蟊贼。 麾下亲兵见万户大人生气冲上去没头没脑又是二十大板。报信的团丁老葛挨了四十板子后头脑终于开了壳一边哭一边求饶:“哎哟哎哟我的大老爷别打了。小的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是鑫贼是破虏军是陈吊眼麾下的破虏军偷偷溜了过来!不是五千人五千人只是攻打正门的前锋山上哎哟山下总共四万多人四万多人啊。” 赵文程挥挥手叫亲兵把老葛拉起来灌了他几口吊命的姜茶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你没看清楚就不要乱报。亏得本老爷没听你的。如果真被你说动了仓卒去救援岂不正着了破虏军的道?” “是是小的不该乱说话不该乱说话!”寨丁老葛屁股不敢挨凳子抱着破茶碗直打哆嗦。 “破虏军既然是偷着溜过来也不会有四万多。撑死了算三千左右。加上山里边饿急了的流寇土匪才会给你四万多人的印象!”赵文程循循善诱脸上的表情就像在指导自己的晚辈一样慈祥。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老葛怕再挨板子赵文程怎么说他就怎么顺杆爬。 宾主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弄清楚了山贼的“真实来历”。“原来”在陈吊眼北上时有一支部属与主力失散在太行山中一路流窜到了抱犊寨把附近土匪流寇聚集成团打下了这个屯粮重地。 既然是破虏军来了人数又那么多是征剿还是坚壁清野自然不是赵文程这个小小汉军中万户能做得了主的事情。赵大将军拉着识趣的报信兵老葛到府衙一叙述县令、府台等数位英明的大人立刻达成一致意见固守真定不出同时写信向驻扎在保定路的镇戍使司告急请镇戍使司行文枢密院说大股破虏军窜入真定与太行山流贼一道骚扰地方。 来来回回一番折腾赵文程将肩膀上的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抱犊寨那地方他知道易守难攻。山贼既然夺了寨子还有火炮相助以他手底下那俩半人儿根本不用想如何收复失地。一旦剿匪不成反而被土匪给剿了那他这个中万户也当到了日子。 没几天果然有消息传来说获鹿县成了山贼的囊中之物。紧接着这伙山贼又大败井阱方向赶来的元军反手把井阱县洗劫一空。半个月内附近的封龙寨也宣告失守封龙千户所的管军千户朱锦良以身殉国。整个真定府人心惶惶谈匪色变。文武官吏一致认为赵文程当初的对策聪明否则连府城肯定也会被“破虏军”夺了去。 不但真定府的文武官吏感谢赵文程的睿智太行北麓大寨主张一行也同样对赵大将军抱有深深谢意。他手下本来只有三千多人把老弱病残全凑上也不过四千。围攻抱犊寨时好几哨人马都是跟其他寨子借来的。一不小心攻入获鹿县城后手底下的弟兄数目立刻涨了三倍。太行山附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苦哈哈。听说张一行那里有馒头吃又见了义军攻城掠地那个势头纷纷前来投军。人总是喜欢锦上添花几天后就连最开始跟着张一行围攻抱犊寨打着捞一票就走的其他几伙山贼也主动把人马并入了张一行麾下。 如此一来张氏三兄弟就展成了手中握有两万“精兵”的了非但赵文程这样的汉军万户轻易不敢出兵征剿他附近的几个探马赤军万户所闻讯后也放弃了独自入山剿匪的企图。待枢密院得知近在咫尺的真定府出现了“破虏军”并派出一名蒙古中万户前来督战整合附近两个探马赤军万户所和一个汉军万户所全部官兵征讨“破虏军”的时候张一行手中人马己经膨胀到了五万。太行山间还有大小三十几家寨主承诺蒙古人来时出手相援。 五万大军在手的张一行迅调整战略主动迎击前来讨伐自己的元军。纵横太行山多年对山外的那几个万户的实力他很清楚。蒙古人取得天下后很快治定了“以蒙古军驻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汉军、探马赤据汉江之南以尽南海而新附军亦间侧焉”的驻军策略。驻扎在中书省的本来是元军最精锐部队但随着这几年的局势变化南方战略失败和北方叛乱迭起忽必烈不得不将蒙古军抽调到南北两个方向灭火。特别是伯颜此番南下几乎抽空了中书省的蒙古精锐。此时驻扎在真定府几个千户、万户所的元军不过是探马赤、汉军中的二流部队多年没打过仗不说兵员也远不足数。敌寡我众战场又在自己家门口放着这么大便宜不拣那可就对不起他张一行太行山北麓十四寨总当家的名头了。 “大当家仗不能这么打。元军手里也有火炮咱们在这方面不占便宜。并且咱们的人马刚刚拉起来没怎么训练过!”邵武军校毕业奉命潜入北方协助太行豪杰练兵的教导队队长王薄低声建议。 所谓教导队只有他和苏二虎两个人。既要负责操做火炮训练士兵又要负责给张一行当军师几个月下来累得他整整瘦了一圈。本来南方人身材就照着北方人矮此刻在张一行面前看上去就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咱手下这五万多人是乌合之众要是不打就跑我跟你保证没等撤回山里队伍就得散去一半儿!所以这仗必须打并且得打出气势来。否则周围豪杰没人再投奔你!”张一行搔搔刚剃过的光头笑呵呵地讲出一套山贼的道理。对于破虏军那套制度、练兵方法还有鼓舞士气的说辞他很赞赏。但对如何与元军作战眼前这两个南方人显然还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 “可可咱们的人……”苏二虎看了看树林间衣衫槛褛的义军。比起破虏军鲜明的衣甲来这些人简直就是叫花子。非但没有护体铠甲并且只有一半左右士兵手中有粗制烂造的铁家伙大部分士兵手里拿着木棒。仔细看去木棒表面还带着淡淡的绿色。 “山贼有山贼的打法您二位就瞧好吧!”张一行大手一挥终止了和两个南方人的争论。 王薄和苏二虎以目光互视满腹狐疑。如果元军真的那么好对付太行英雄也不会这么多年被憋在深山出不了头了而大都督府对他们的要求又是绝对尊重各路豪杰的权威所以他们也不能对张一行的指挥干涉太多。 “鼠打窟窿猫上树各有各的路数!您二位就瞧好吧欠了丞相这么大人情要不给鞑子造几千孤儿寡妇咱太行爷们对不起丞相送来的兵器!”张一行的弟弟二当家张二行凑上前对两个南方人解释。“这是太行山区哪能走人哪能埋伏哪有水源没人比咱兄弟清楚。迎击归迎击战场具体摆哪还是咱们说得算!” 国战(十一、下) 忽必烈接到保定镇戍使司送来的急报立刻召集群臣讨论对策。 这又是文贼的卑鄙无耻手段当年他害怕大元兵马南下就资助乃颜在辽东造反。如今乃颜被剿灭后他又故技重施想方设法在大元内部制造混乱。所以大元朝必须尽快将这股反抗之火扑灭在萌芽状态一旦让太行山贼得了势各地蠢蠢欲动得乱匪都会揭竿而起。那样一来大元朝明年非但无力派兵南下讨伐残宋连自身安危都成了问题。 忽必烈重瞳亲照文武百官立刻对剿匪事宜给予了最大支持。兵部、户部、工部相继而动火炮、钱粮、将领快备齐。前些日子有三十万大军一百多员各族武将跟随忽必烈班师还朝调兵遣将不是很困难的事。况且据真定府送来的战报太行群寇里只有三千多破虏军剩下的都是临时聚集起来的蟊贼这种有胜无败的仗谁都愿意去打大元朝最注重军功一场胜仗下来主要将领少不得加官进爵随从也可以在战场上大捞一笔。收益顶上在草原上打同样三场战争风险却比跟乃颜作战小上一半。 经过一番平衡玉昔铁木尔的族侄中万户腾格尔成被委任为讨贼都元帅蒙古籍汉军中万户张国良被任命为讨贼副都元帅二人带着五千名刚从草原上撤下来的蒙古武士五千刚刚入了蒙古籍的汉军二十多门经黎贵达改进的青铜火炮整合真定、定州、祁州三个万户所两万多“精兵”还有附近几个州县的弓手捕快浩浩荡荡奔着获鹿杀来。 出乎元军预料太行山群贼非但没有望风而逃反而在滹沱河畔拉开了对攻架势。 “将军河面己经结冰据当地野人报告冰层厚度足可行人!”一个斥候跑到腾格尔面前禀报。冬天是枯水季节滹沱河最窄处只有三丈多宽。想凭借这条小河沟阻挡元军对面的山贼显然打错了算盘。 “传令命赵文程带两个千人队先冲击对岸!”腾格尔毫不犹豫地派出了探路石。自从来到真定后他就现城内的汉军万户赵文程胆小怕死有消极避战之嫌。对于犯了错误的将领腾格尔向来喜欢多给他们几次洗刷耻辱的机会。 “两个千人队?”汉军万户张国良狐疑地问。河对岸的宋军至少有两个万人队赵文程带两千人冲锋纯属上前送死。 “赵文程带一个千人登岸邀战。弓箭手沿岸列阵防止对方反扑。火炮靠后摆开准备轰击敌军主阵。骑兵整顿坐骑随时准备出击!”腾格尔提高声音再次重复自己的命令。 张国良不敢顶撞主帅叫过传令兵把命令不折不扣地布置了下去。片刻之后中万户赵文程带着两千名炮灰踏上了冰面。 这一段地势低洼山风吹来的积雪在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真定万户所的士兵们猫着腰听着脚下吱吱嘎嘎的积雪声一步一步向前挪。不断有羽箭从对岸射来把躲避不及的士兵钉死在积雪上攻击者却不敢加快度冲过死亡线。滴水成冰的天气一旦脚下出现冰窟窿掉进去的人根本没有活着爬出水面的希望。 “留几个上岸留几个上岸。让先来的狠崽子吃到肉后边的老狼才会吞饵!”张一行骑在一匹青花骡子上冲着麾下的弓箭手们口大声嚷嚷。猎户出身的弓箭手们不情愿地抬高了木弓把来之不易的羽箭射向半空。 “嗖、嗖、嗖!”箭声很急。在破虏军指导下制造的拓木大弓不同于以往宋、元双方使用的任何品种制造周期短射程远、射快只是在破甲能力方面照角弓远远不及。 大部分羽箭都偏离了目标。中万户赵文程在左右亲信的保护下靠近了河岸手中宝刀一挥率先冲向了流寇。 “杀啊!”探路的炮灰们看到了便宜精神大震。这么近的距离移动如此慢的目标都射不准显然山贼们没经过严格训练。 “弓箭手后退长枪手上前把他们围住!执弹兵准备打击对岸弓箭手!”张一行大喊着挥动令旗。 弓箭手们纷纷向后撤去在河岸边让出一块空地。两队长枪兵手持一丈多长削尖了的木棒从侧翼挤向登岸的元军。赵文程所带的两个千人队立刻成了练习刺杀的稻草袋子对方的兵器如此长如此密集他麾下的士兵没等看清对手模样就被穿成了糖葫芦。 各地征调来的弓箭手不忍心看到同伴被人屠戮隔着河岸开始向太行豪杰远射。沿河而吹的山风导致大部分羽箭在半途中坠落一小部分飘过河岸的也失去了准头将混战的人群不分敌我地射倒了一片。 就在此时河对岸的高坡上推出了四十多个木头架子。苏二虎一挥令旗黑压压的弹丸脱离布兜落到滹沱河之北。剧烈的爆炸声响成一片硝烟散去后河北岸倒下上百具尸体。腾格尔从各地征临时召来的弓箭手们被炸得抱头鼠窜根本顾不上再为先过河的士卒提供支持。 “后撤后撤长枪手分散撤开!”张一行大叫。一带骡子缰绳率先向密林中跑去。长枪兵后撤数步扔到不值钱的尖木棍一点军人荣誉都不顾撒腿就向山中跑。 己经堆好炮架的元军刹那间失去了打击目标二十多门青铜火炮把河南岸炸得烟尘滚滚却没能给太行群豪造成多大杀伤反而把愣在原地的汉军炸死了百余名。 苏二虎指挥的投石机继续威新一轮手雷带着风声落入元军本阵。过于靠近河岸的两个千人队被炸散了营侥幸没死的士兵丢掉兵器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跑。 “火炮火炮炸那些投石机!笨蛋比怀孕的狍子还笨!”腾格尔气急败坏抓起皮鞭赏了炮队千户十几鞭子。在辽东对付乃颜时元军炮兵几乎无往不利。谁料到遭遇土匪后却突然变得笨手笨脚。 挨了打的炮兵千户不敢抱怨招呼自己麾下的弟兄赶紧改变轰击目标。等他们调整好了火炮角度装填完了弹药苏二虎早己丢下简易投石机带着蟊贼钻了山谷。 呼啸的山风从河面上掠过卷起粉红色的积雪。冰冷的雪地中躺着中万户赵文程和他麾下两千多名兄弟。稀里糊涂死不瞑目。 对手不战而逃腾格尔事先准备好的所有战术全部失效。炮兵们收起炮架骑兵们跳下战马汇同垂头丧气的步卒灰溜溜地准备过河。两千人的伤亡不算大但以伤亡两千人的代价却没伤到对方一根寒毛。这个结果己经足以动摇士兵们对主帅的信心。 “过河快过河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再说他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副都元帅张国良大声鼓舞着士气。“杀进获鹿城城内的财宝任大伙取!” “那也得有命花!”有士兵小声嘟嚷。兔死狐悲方才腾格尔任由汉军送死的行为让大伙都寒了心。 讨贼都元帅腾格尔不会在意士兵们的感受初次交手付出的代价虽然有点儿大但至少说明滹沱河冰面可以过人。在他的命令下六千多探马赤军牵着坐骑率先踏上了冰面。 冰面冻得很硬马蹄落下去出清脆的回声。跟在探马赤军后汉军、蒙古军纷纷走下河岸。 “好了点火!”埋伏在雪堆里的张二行一声令下几十名冻得嘴唇紫的山贼同时擦燃了火折子。雪地上冒出一溜青烟以肉眼可见的度向河道中窜去。 “快快上岸!”张国良顾不得再去请示主帅大声命令。 惊惶失措的元军互相推搡着向南北两岸挤后边的士兵不知道前方生了什么事本能地向前涌。脚下的冰面光滑无比撞在一起的士兵们把握不住平衡乱纷纷摔成了滚地葫芦。 就在他们摔做一团的时候“轰、轰、轰!”事先埋在雪下陶土罐中的火药6续炸开迅把冰面从南到北犁了一遍。碎冰、雪块还有北元将士的肢体交替着飞上半空。河道正中央的冰层受不住力“嘎、嘎、嘎”裂出一道黑漆漆的缝隙。 “河面裂了!”有人大声哭喊。 “河面裂了!”士兵们惊惶失措地乱窜。 此刻的元军根本顾不上去抓岸上点火药的卑鄙山贼也再不肯听腾格尔等人的指挥。在求生的本能支配下推开同伴拼命向岸边跑。纷乱的脚步宛若重锤使得冰面上的裂痕迅扩大冰冷的河水涌上来将滑倒在裂缝两边的士兵卷下下游。 “咯嚓!”承受不住压力的冰面彻底坍塌滹沱河中间出现了一个二里多长两丈多宽的死亡陷阱。站在河中央来不及逃走的北元士兵下饺子般落入河里厚厚的棉甲被河水一浸立刻变得比石头还重。 “救命!”几个距离岸边仅有五步之遥的士兵拼命向岸上的幸存者挥手。两、三个心软的士兵回头相救没等拉住落水的同伴脚下一滑自己亦落入了河里。冬天的河水冷得像刀子从肋骨直插心脏。不一会儿就将他们的哭喊声冻僵在嗓子里。 随着时间推移河面越扩越大。己经死里逃生的士兵唯恐脚下的残冰再次断裂纷纷跑上了土岸。在河水中哭喊挣扎的士兵力量越来越小在绝望中眼睁睁地看着河水淹没自己的鼻孔。 一只、两只、三只数百只上千只青黑色的手从河水中伸向天空。也许在人生最后一刻他们试图抓住些什么也许他们伸出手仅仅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一切己经不重要了祥兴四年冬这几千只手永远定格在北元残部的记忆里。 “铜头、铁尾、豆腐腰。咱们这次只打断它的腰梁杆子接下来还有大菜要上桌!”张一行站在二里之外的山坡上对着远处的河道指指点点。身边的太行豪杰欢声雷动都为总寨主不费吹灰之力消灭数千元军而感到鼓舞。 “总寨主以为元军会追上来?”教导队长王薄不解地问。按照破虏军校教授的战术如果士兵损失过三分之一以上主帅的最佳选择是放弃追击任敌军离去。而不是为了挽回个人颜面紧追不舍。一两次指挥失误可以容忍但不顾用兵常识而一错再错依照破虏军军规这种将领里绝对不可原谅。 “腾格尔也算个名将并且被玉昔铁木尔家族寄寓厚望。我是个山贼怎么输都无所谓。而他却一次都输不起!”张一行咧嘴笑了笑转身向群豪下令“快行军向李家窝铺跑。留一队脚下利索的给鞑子追千万别让他们追丢了!” 群豪们轰然答应打起五颜六色的战旗带着人马高歌而去。彷徨在滹沱河南岸的腾格尔听见歌声双眼立刻眯成了一条线。受伤的孤狼般咬着牙他恶狠狠的命令:“整队整队追上去。杀进获鹿县永不封刀!” 在为同伴复仇心理和抢劫承诺的双重刺激下元军恢复了一些士气。有战马的士兵跨上战马没战马的士兵撒开双腿冒着山中的寒风追着山贼们的歌声前进。 在李家窝铺元军咬住了太行群豪的尾巴。经过半个多时辰的争夺群豪们支撑不住弃阵而走。急红了眼睛的腾格尔和张国良二人将受伤被俘的土匪全部砍死指挥大军继续追击。 三里之外的张集元军与太行群豪再次交手。担任阻击的山贼流寇战斗力实在太差大队元军刚刚停住脚步还没等起冲锋他们就主动撤离了战场。 打打停停几乎持续着同样的节奏。两个时辰内腾格尔指挥着大军强行二十里从滹沱河边一直杀到了获鹿城外。在青灰色的城墙落入视线的那一刻腾格尔心头感到一阵轻松。杀进县城他就可以将功赎罪了家族的名声就能得到保全。但偏偏在此时轻松的感觉顺着心头蔓延到了全身肩膀、后背、大腿几乎每一个关节每一寸骨骼都徽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轰、轰、轰!”城墙上仅有的两门小炮喷出了火焰将冲在最前方的北元将士打下马。紧接着弓箭手长枪手纷纷从城头上钻出来手中的武器带着寒光让人感到彻骨地冷。 “冷好冷!”腾格尔觉得头晕目眩。怎么调遣士兵攻城怎么搭设云梯火炮架设在什么位置最合适这些平素顺手捻来的东西一瞬间都变成了空白。他感到头晕身子麻所有力气都被一寸寸抽离自己的躯体。 “火炮、手雷弓箭抓紧时间招呼。坚持到天黑咱们就胜利!”张一行在敌楼里大声命令。 元军从河中捞出来的七门火炮远远落在了大队人马之后在他们赶来前跑得精疲力竭的北元士兵只有挨打的能力。 太行群豪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泄着自己的愤怒。北元兵马被逼得一退再退直到退出了火炮射程之外。令人惊讶的是匆匆集合在一处的元军没有扎营而是调转队伍向了更远的地方撤去。 “这是怎么回事?”教导队长王薄目瞪口呆。到了几现在他现自己学的那些课程根本无法于眼前的情况相对应。从头到尾、大寨主张一行就像个神仙把元军的每一步都计算到了明处。 “狗呲牙的天这帮王八蛋被水弄湿了衣裳。不抓紧时间烤火偏偏要强行军。还走上半个时辰就停一停热乎身子被山风吹三遍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变成软角虾!”张一行看了王薄一眼神神叨叨地解释。 “老子的地盘天都帮我!”张二行笑着给弟兄打气“他们还撤远了狗呲牙的天越歇病号越多。等全营人马都病趴下了老子上去一刀一个挨盘子划拉!” “天都帮咱们!”群豪们放声大笑。鹅毛大的雪片随着笑声飞下来落得人满头满脸。 十日后讨贼都元帅在撤军途中遭到埋伏战死在滹沱河南岸一个无名土坡上。同行的近三万元军只逃回两千多人。汉军中万户赵文程、张弘祥、探马赤军中万户李季战死讨贼副都元帅张国良只身前往大都请罪被忽必烈斩示众。 太行北麓义勇军在张一行的指挥下回师反攻。连克真定、临城、灵寿并在第二波元军到来前将上述城市洗劫一空平安撤回了山区。 受到这支人马的鼓舞太行山中八字军、忠义军纷纷出击把千里太行变成了一把燃烧的刀死死插在了北元的心脏处。 天下大乱蛰伏的群雄纷纷揭竿而起。 第三章 天变(一) “唉又变天了!”徐州城最有名的大善人刘文忠掸了掸水貂皮袍子上的雪花晃晃悠悠地向内宅走。聪明的管家刘黑铁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两只母鸡爪子般的手抄在衣袖里仿佛一伸出来就会被北风像乱树枝一样吹折掉。 “黑子给佃户做的鞋都下去了么?”刘大善人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无论风多大步伐总是有条不紊。 “回老爷的话己经下去了。照您说的每双鞋里塞了半两羊毛。这帮佃户跟了您可算祖上积德要是跟了蒙古老爷还鞋呢有片破布裹蹄子就不错了!”刘黑铁上前一步话语里充满了献媚的味道。 “唉把他们当牛当马使唤了一年了冬天时也得加碗黑豆补补膘。兵荒马乱的能给行善就少造孽!”刘大善人瞪了管家一眼低声教诲。 “是是老爷英明如果这样他们不好好干活真是给狗吃了良心。” “东门外的粥棚呢安排好了么。天冷了每天多加一斗米到粥里去。家里了霉的干菜叶子不要扔一并熬到粥里给苦哈哈们补身!”刘文忠想了想又出一道命令。 “小人这就去安排老爷德被四海前世一定是位菩萨!连俺这无头小鬼跟着您也能修成正果!”管家口中马屁之词有如泉涌。 “滚吧顺便把二爷、三爷喊进来让他们到我书房议事!”刘文忠抬腿照着管家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 一直佝偻着身子的管家屁颠屁颠地跑远了大善人刘文忠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伸手挑开了门帘。 提起刘大善人方圆百里家喻户晓。他祖父曾经是一个屠户在北元第一次南下时不小心救了一名宋将。刘家人精明把这名宋将的伤养好后以三百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蒙古人。凭着这三百两银子的本钱和蒙古人的支持刘家从此在徐州混得风声水起没几年就成了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 到了刘文忠这辈儿刘家基业更大。包娼庇赌、贩卖私盐、勾结色目转运使搜刮民财大斗进小斗出倒腾粮食凡是人能想出的赚钱手段没有刘文忠不敢做的。即便如此他依然混出了个大善人的名号黑白两道通吃。非但官府的老爷要给他刘大善人面皮就连往来的盐帮、附近声势浩大的红袄军都不会打刘家产业的主意。 刘文忠会赚钱也懂得花钱。赚钱时心狠手黑花钱时却慈眉善目。刘府名下的佃户、长随的待遇一直比其他大户人家好逢年过节丫鬓们缝制的衣服、鞋袜总是按时到每个佃户手里。水旱灾年刘老爷就会主动给佃户们减租。在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刘府还会在东门外的汉王庙中支开大锅无论是乞丐、流民还是吃不饱饭的庄户人家每天早上都可以去刘家粥棚领一碗稀粥果腹。虽然那粥总是稀得照见人影也总带着股霉味儿但毕竟让很多本来要饿死的人又多捱了一个冬天。 比起窗外冬寒料峭书房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重金从南方走私来的碎花玻璃窗将冷空气完全隔离在外墙壁上黄铜打造的水炉子轻轻冒着热气把整个屋子烤得如春天般温暖。 如此暖洋洋的空气很容易令人心生倦意。可刘大善人的两只眼睛却瞪得滚圆一颗心上上下下不断权衡着纷乱时势。 沉寂了多时的太行群豪出山了北面以张一行为打下了井阱真定。南方以许土根为帅势力一直蔓延到了山东。两淮、两河震动无数豪杰趁势拉起了自家队伍。就连徐州附近也不安宁红袄军在一个叫萧头陀的人带领下己经攻到了附近的濠州。而官府忙着提防破虏军北上压根没精力对付其他土匪流寇。 世道乱了。乱世出英豪乱世意味着风险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崛起的机遇。 “大哥你找我们!”一声亲切的招呼打断了刘文忠的思考老二刘文义老三刘文魁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了进来。与刘文忠满脸慈悲相不同老二刘文义长得方面浓眉一看就知道是个爽直的汉子。老三刘文魁人如其名长得文文静静从头到脚带着股书卷气。 “变天了!”刘文忠没有回答两个弟弟的话望着窗外的飞雪幽幽地说。 “是啊真他***冷。今天上午在衙门当班弟兄们都拎不住水火棍!”老二刘文义瓮声瓮气地回答。他自幼喜好武艺长大后凭借家族的关系在徐州府衙担了个旗牌官手底下管着百十个负责弹压地方的弓马手。每天在街头耀武扬威煞是气派。 “是啊变天了。打我记事儿起就没这么冷过眼下城里流民越来越多再冷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得冻死!”老三刘文魁显然比老二聪明顺着大哥的口风含蓄地说道。 “那帮饿蜉怎么喂都喂不饱。从前天起府台大人在南、北两城都加了三口大锅施粥却每天有人饿死。如果不下封门令再这么下去把整个府搬空了也添不完四下赶来的嘴巴!”老二刘文义不屑地说道。四处赶来的流民给弓马手们添了很多麻烦连日来不断有大户向他抱怨家中财物被偷还有小户人家在夜里遭抢。弓马手们的一致意见是关闭徐州城门不准许更多的流民涌入。但徐州城府台大老爷王庭玉心慈手软死活不肯听弟兄们的劝。 “府台大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没钱。我听人说朝廷今年又停了百官傣禄卢世荣大人说要行新钞把天下所有交钞全部作废了!眼下天怒人怨就差有人点把火了!”老三刘文魁从袖子里掏出把折扇刷地打开边摇边叹。 “还不是南方那伙乱匪闹的。当初陈吊眼一过境多少豪门大户家破人亡。如果被我遇上打马上前……”老二刘文义伸手比画着仿佛自己成了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万马军中无人能敌。 刘文忠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弟的吹嘘。自己和老三说什么敢情老二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为了让这呆子开开壳他决定换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 “宋帝无道可文天祥却不肯黄袍加身你们说怪不怪?” “这文贼手下文有曾寰、刘子俊武有陈吊眼、邹凤叔偏偏不肯当皇上。我听人说他会看气知道自己没当皇上的命。破虏军口口声声说要恢复汉家江山恐怕这新君名姓里少不得一个汉字!”老三刘文魁知道大哥想什么把话越挑越明。 “大哥老三你们说文贼不当皇上是因为大元气数尽了?”老二刘文义满脸迷茫。大元气数尽了那肯定要有新的帝王现世而大丈夫学好文武艺就应该卖给帝王家。 “大元将灭大汉将兴。想我刘家先辈当年斩白蛇揭王党…”刘文忠眼睛里冒出一串火花追忆着千余年前自己的同姓如何辉煌。 老二刘文义终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一张脸吓得比窗外的雪花还白。大哥志向远手段狠他从小就知道。但万万没想到哥哥的志向远到如此地步。想当皇上就凭刘家三兄弟和家中五、六十个家丁……?府台大人伸出个手指头就能让刘家灭族。 “人都说大元气数尽了今后天下必然是汉人的天下。太行山张氏兄弟不过是群草寇如今也能攻城略地。文贼当年被打得只身而逃转眼就拥有了半个江南!大元朝己经成了空架子一推就倒!”刘文忠用眼前实例给两个弟弟鼓劲。 “可咱徐州这四战之地府台大人又素得人望……”刘文义结结巴巴地说道。兄弟三人中他武艺最好同时胆子最小的也非他莫属。 “如果府台大人被红袄军刺杀了呢?”刘文忠冷笑着问。 “府台大人不出城红袄军进进……”刘文义想说红袄军没有进攻徐州的实力却从哥哥的凌厉眼神中看到了其真实意图。城中弓马手在自己手里如果趁人不备杀入衙门……?他知道自己能做到额头上冷汗如泉水般滚滚而下。 “二哥你别担心。”老三刘文魁拍拍刘文义的肩膀、小声分析道:“南边的鞑子都忙着防破虏军过江。北边的鞑子要想南下先得对付陈吊眼。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把队伍做大。只要咱们实力大了将来即便受朝廷招安也能混个世侯做做!眼下正值乱世咱们兄弟能不能出头在此一举!” “老二乱世出英雄。当年汉高祖也不过是个亭长。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刘文忠喋喋不休地劝。外面的狂风夹着飞雪把他的话掩盖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天变了!”徐州总管王庭玉恹恹地关好了窗户。今冬的天气很古怪终日风雪交加不见太阳。害得他这个秋天刚补了缺的新任总管每天脚不沾地不是忙着安置流民就是忙着增派人手提防红袄军作乱。早知道大元的官这么难当他才不会费劲补这个总管的缺。 想起头上这顶官帽王庭玉心情就愈郁闷。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本以为当了父母官后能一展平生之志却没料到官场里边行的和书本里边说的根本是两回事。圣贤书教导你勤政爱民实际上你勤不勤政、爱不爱民没关系能把顶头上司打点好了就是抢男霸女逼良为娼也照样步步高升。 被师门举荐为官后辗转做了十多年七品小吏王庭玉才领悟了做官的真谛。好不容易凑了两千多个银元从中书省买来一个总管的实缺本想痛痛快快做一回贪官不成想乱世突然来临徐州这鬼地方四下都是盗匪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一旦安抚不住民心恐怕没等收回买官的本钱总管大人的命就得葬送讲去。 这大元的官还有当下去的意义么?连百官傣禄都不起的朝廷还能支持多久?王庭玉望着跳动的烛光呆呆地想。他家道殷实即便不当官也能活下去。只是一肚子入世之学太浪费圣人教诲人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此才不枉读了那么多书。大元朝虽然风雨飘摇毕竟是天下正朔…… 黑漆漆的窗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附近的豪门中有狗狂吠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北风的呼啸把一切淹没在黑暗里冻死人的天谁知道外边又生了什么热闹。徐州城的夜晚向来如此陈吊眼北上时把临近的县城砸了个稀巴烂蒙古军又尾随着破虏军抢了一遭然后是蚂蚁般的红袄军。三路大军过境再富饶的地方也会变成荒原如今城里边大街小巷都是流民每天晚上都得生几起为争夺大门洞避风而进行的斗殴事件。 “啊!”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近在咫尺。王庭玉感觉到事态不对走到墙边抓起了防身用的宝剑。城中驻军都出去剿匪了他能指挥得只有地方上自行募集的弓马手。而那帮弓马手基本上出身于地痞流氓抓贼未必好用欺负良善却一个顶俩。 吵闹声越来越近王庭玉己经可以看到火光。他抽出宝剑对着门外大喊道:“来人传刘牌头……” 衙门里平素围着他如苍蝇般转的小吏一个都没有回应偌大的院落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北风的呼啸声在树梢间回荡。 “来人谁值夜传刘牌头!”王庭玉有些害怕了扯着嗓子大喊。 内宅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旗牌官刘文义全身披挂慢慢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十几个喝得嘴熏熏的弓马手擎着火把把雪地照得通亮。 “老爷您找我?”刘文义淡淡地问。 “刘刘牌牌头你你这是干干什么?”王庭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手中宝剑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老爷天变了!”刘文义上前拍了拍王庭玉的肩膀顺手夺下了他的宝剑。 “本本府本府一直待待你等不薄!你你等……”王庭玉指着弓马手们气急败坏地骂。 弓马手面无表情的站着手中的火焰吐吐跳动。 “老爷天变了。大元气数己尽英雄趁乱而起。您是大元的总管汉王会依两国交战之礼将您厚葬!”刘文义笑了笑把宝剑又塞到了王庭玉手中。带着弓马手们转身走出顺手带住了府衙内宅的大门。 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不一会儿火光从徐州府衙跳起来烧红半边天空。 “红袄军进城了!”有人在雪夜中哭喊。 “破虏军来了八字军来了红袄军来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大叫着冲进附近的民宅。听到喊声无数豪门大户死死锁住了院门自家雇的保镖护院纷纷跳上院墙把手中兵器对准了临近街道。 “汉王有令驱逐鞑虏。徐州百姓杀蒙古人者赏银十两米一斗。破一宅院者封百户。降汉者不杀协助汉军者有赏!”刘家老三身披一件大红披风带着百十个家丁在街头纵横。听了家丁们的喊声没有实物果腹的流民和曾经受过刘家恩惠的乞丐纷纷响应不一会儿就攻下了衙门附近的几个大院。 “男的全杀女的分给众位头领!”刘文魁大声命令。身后刚刚当了官的家丁们恶狼般冲进院子把女眷们横着抱了出来。流民乞丐、还有普通百姓红着眼睛踹破屋门把钢刀举向手无寸铁的同族。 哭喊声中雪夜显得如此漫长。大街小巷暴行生在每个角落。珠宝、玉器、金银细软大户人家不知积累了几代几年的财物一夜间易主。平日高高在上横征暴敛的色目官吏、蒙古富豪被起义者从被窝里拖出来押到街头用砖头打死。平素与百姓无半点积怨的店铺掌柜、地主、商号老板也纷纷被揪出反应及时的赶紧宣布向汉王效忠散尽家财求一时平安。反应不及时的转眼成了刀下冤魂。 天亮的时候大善人刘文忠亲手在城头升起一面血染的红旗。旗面上写了个斗大的“汉”字昭示着刘氏兄弟高贵的血脉。随后刘文忠封二弟为大将军三弟为国相几个最早追随起事杀人立功的衙役为骤骑开始了争夺天下的历程。 附近杆子、流匪闻讯纷纷向徐州靠拢。在红袄军分舵主李子明的帮助下汉国打下了彭城、沛县定陶、单父很快成了两淮最大一股起义势力。 “乱世来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两淮群雄蜂拥而起汉、唐、周、楚无数旗号在四战之地飘扬。 天变 (二) 群雄并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元庭。此时大元左右丞相一个在草原平叛一个在江南与大宋作战平章政事职位自阿合马被处死后一直空缺没有上面三个主心骨坐镇满朝文武自然拿不出一个有条理的主意来。有人提议把伯颜撤回来剿灭两浙乱匪有人提议调刚刚从草原归来的汉军迅扑灭陈吊眼认为陈吊眼一死其他乱匪自平。还有人提议与残宋暂时议和以缓国家元气……。五花八门的建议流水般送入了皇宫却没见一个回音。大元皇帝忽必烈仿佛没听说社稷动荡的消息般把日常朝议和剿匪的事情一并丢给了太子真金自己在卢世荣、黎贵达、郭守敬等人的协助下一心扑到了改革百官俸禄和大元币制上。 见忽必烈不上朝并且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了太子群臣的建议越没条理。而真金太子从来没领过兵如何对付各地义军他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反复与群臣商议了十余天最后采纳了一个最消极的主意命各地镇戍使司自行剿匪同时命令济南、淄莱、东昌诸路镇戍使司集结兵马堵住胶州半岛严防陈贼吊眼再向西北扩展势力。 这个彻头彻尾的笨招送入宫去忽必烈却二话不说就用了印。同时让光禄寺正卿月赤彻尔给群臣传话要求众臣“如辅佐朕一样尽心辅佐太子不得怠政!”。至于皇帝陛下忙些什么在诸臣的反复追问之下刚刚荣升光禄寺正卿的月赤彻尔只回答了七个字“不知道好自为之!” 诸臣一下子犯了猜疑有人私下说忽必烈班师途中受了风寒还有人说忽必烈在辽东作战时被流矢所伤。种种传言不一而足。唯一没人相信的是忽必烈真的忙着整理大元朝混乱的官俸和币制。 在忽必烈未班师之前交钞价格己经跌了近百倍。当年行时两贯交钞折银一两如今一麻袋交钞送出去未必能换回一斗糙米。所以在朝廷宣布所有交钞作废俸禄暂停时并没在群臣间引太大的反对声。有权有势的大臣早把家中交钞全部换成了金银至于没权没势的小吏平素向来不靠朝廷的俸禄过活那点交钞损失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出乎众人预料就在流言纷呈的时候忽必烈从内宫传出话来。着卢世荣根据百官等级重新制定俸禄标准。命令郭守敬和黎贵达二人根据南方流传过来的金属货币铸造大元新币。这两条命令立刻在群臣当中引起轩然大波。卢世荣算个什么人要根基没根基要功劳没功劳忽必烈把制订群臣俸禄标准的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他摆明了是要提拔他接替阿合马留下来的平章政事空缺。而铸造货币的活更不得了虽然黎、郭二人都未掌握实权但熟悉政务的人都知道每年各地将散碎银两铸成银锭的火耗远远高于地方官员的俸禄。如果把钞改为币把散银散金铸造之权统统收归工部不出三年主持造币的人富可敌国而地方官员的收入中将永远失去火耗银这项。 所以官员们立刻放弃了对如何平叛的争议把劲头全集中到官俸和币制变革上。经过一番暗中运作祥兴五年正月御史王炎上书真金弹勃卢世荣贪赃枉法建议真金敦促忽必烈暂时放弃停俸、铸币诸事把主要精力放到剿匪方面来。泣告忽必烈父子如果再“一意孤行”下去大元朝江山社稷必危。用词之重前所未有。 忽必烈接到奏折后拍案而起宣布重新临朝。在主持早朝的第一天当庭以“刁奴欺主”的罪名将御史王炎杖毙。随后拿出兵部侍郎帖木儿建议将伯颜大军撤回江北的折子以“见识短浅、不堪重用”的罪名将帖木儿配到巴邻万户府(今新西伯利亚)主持地方马政。紧跟着治色目大臣阿卜杜拉“无知妄议”之罪。把他贬出朝廷着人押着去西山采石头。 “朕还没老你们谁一心为国谁三心二意朕看得清楚!”拍案唯哮的忽必烈让人再次领略了草原可汗的威严。“尔等倾力辅佐太子朕自然不会忘记尔等功劳。如果谁敢欺太子不通政务可别怪联翻脸无情!” “臣臣等对陛下一片忠心!”主管御史台的老臣伊实特穆尔趴在地上启奏道。御史王炎是他的门生所上的折子也是几个老臣商量好了的。前一段时间忽必烈对各地动荡情况的刻意忽视伊实特穆尔等人以为忽必烈可能有些老糊涂了所以才大着胆子出了一个混招。而忽必烈当庭杖毙王炎则相于当庭打了御史台诸臣打了伊实特穆尔一记响亮的耳光。 “特穆尔忠心耿耿朕自然知道。但你们手下的人怀着什么心思你们却不甚清楚!”忽必烈笑了笑却没让侍卫扶伊实特穆尔平身自顾对诸臣斥责道:“朕命尔等忠心辅佐太子尔等出了很多好主意啊。除了调伯颜北返就是议和难道我大元朝的文武就这点见识么?” 几句话说得群臣额头冷汗直冒。忽必烈班师还还朝后与太子真金的权力划分很含糊。一个是每天主持朝政的监国太子一个是手握大军却不理睬政务的马上皇帝的确让众人找不清楚效忠对象。没有效忠对象的情况下生一些韬光养晦的事情在所难免。 见忽必烈迟迟不让伊实特穆尔平身太师伊彻察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出班跪倒低声奏道:“御史王炎言辞莽撞确实该杀伊实特穆尔大人主管御史台直言进谏纠正百官之错却是其分内之事……” “是么包括离间朕父子关系从中捞取好处!”忽必烈脸色一沉厉声问。 “臣不敢!”太师伊彻察喇和伊实特穆尔吓得连连叩头如果忽必烈怒的原因是他们纵容属下乱递折子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御下无方”的罪过。如果上纲上线到“离间太子和皇帝”则二人被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满朝文武面如土色谁也没料到忽必烈会突然下这么重的手。看着两位老臣头上磕出的血迹大伙于心十分不忍。但此刻却没人能提起为二人分辩的勇气。 看到此景工部侍郎黎贵达在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如今他也算忽必烈的重臣了虽然职位不高但在内宫行走畅通无阻非但汉系诸臣对他高看一眼连素来与汉系诸臣不睦的蒙古、色目权臣见了他这个四等南人都以平辈相交。但在内心深处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在折磨着他。让他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划归外人永远融不进北方朝廷中去。 此事不会生在文天祥主政的大都督府。虽然文夭祥做事“独断专行”但他喜欢开诚布公宁可把与自己政见不合的人争执也不会玩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如果此事生在文天祥没主政之前的大宋御史王炎也没任何罪过。给皇帝提建议是他的责任措词不当语气不恭敬不能算大错甚至直接在皇帝面前拍桌子都是小事一桩。皇帝顶多命人把他赶出宫门去反省过几天后君臣依然和好如初。 可这是忽必烈的大元朝皇帝与臣下不是君臣而是主人与奴才。主人杀一个奴才根本不需要理由。至于今天忽必烈为什么找茬敲打伊实特穆尔其中原因黎贵达更是一清二楚。在剿灭乃颜叛乱的庆功会上伊实特穆尔等人非但不称贺而且以“手足相残”为由向忽必烈头上拨冷水。以忽必烈的秉性这个面子早晚得找回来。 “别磕了看得朕头晕。朕老了却没糊涂。你们这些日子所递的奏折朕每一份都看过。眼下南方有文贼步步紧逼腹心之地还有山贼草寇作乱你们这样做朕能放心率军出征么?”御座上忽必烈叹息着问道。 “臣臣等辜负陛下之恩!”叶李不负能臣之号率先跪倒于地向忽必烈认错。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都是蒙古系诸臣的领军人物他们失去了忽必烈的欢心正是汉系臣子崛起的大好时机。 “臣臣等请陛下责罚!”色目系诸臣的核心桑哥见叶李跪倒紧跟着跪了下来。能屈膝时就屈膝是他的为官之道蒙古系诸臣实力受损留下的好处绝不能让叶李一个人捞了去色目系这边怎么说也得分一杯羹。 “责罚叶李、桑哥你们两个知道自己犯了何罪么?”忽必烈冷笑一声追问。 叶李和桑哥面面相觑按常理他们两个主动请求责罚忽必烈应该老怀大慰赦免众人子虚乌有的过错并许以好处才是。没想到忽必烈今天一反常态让请罪者先说自己的罪责。 “臣臣糊涂无用!” “臣尸位素餐!” 叶李和桑哥二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相继答道。伊彻察喇和伊实特穆尔还在前边跪着不知道将来会被怎样落。而他二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估计也落不下什么好果子。如此一来蒙古、汉、色目系诸臣的力量又均衡了忽必烈亦不用为人事安排而挠头。 “你们两个错就错在太聪明。一颗七孔玲珑心没放在正道上。朕的大元朝堂要的不是互相倾轧之辈也不是找茬生事之人。与残宋决战之时要的是诸位同心同力与我大元共渡难关!”忽必烈拍打着御案呵斥道。 “要你们为臣下是帮朕出主意而不是给朕挑毛病。要你们立于朝堂是为了帮朕治理国家而不是把朕的钱向自己家里搬!”听着忽必烈的叱骂叶李、桑哥面如土色。伊实特穆尔和伊彻察喇二人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了忍不住哽咽出声。 “朕一次一次让你们好自为之你们一次次辜负朕的期望。朕不过在后宫躲了几天你们就闹出一堆事情来。若朕真的战死于沙场难道你们要我大元四分五裂么?” “臣等知罪!”所有文武都跪了下来。自从讨平阿里不哥后从来没有人见过忽必烈这么大的火。有胆小者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不如跟着呼图特穆尔留在草原上剿匪了辽东的天气虽然差也好过稀里糊涂给到鸟不拉屎的巴邻万户府。 “你们都起来吧朕今天不想再杀人!”忽必烈骂够了叹了口气命令众人平身。没等众人谢恩完毕旋即下令让掌管御史台的伊实特穆尔、太师伊彻察喇、御史中丞萨里曼告老还乡。汉系重臣叶李、色目重臣桑哥回家反省。提拔光禄寺正卿月赤彻尔为宣徽使兼领尚膳院、光禄寺、五城兵马司。命博尔术之孙世袭万户玉昔帖木儿掌管御史台赐号“月吕鲁那颜”(能臣)。提拔怯薛完泽为太子府詹事、尚书省右丞。命功臣乞失里黑的曾孙哈刺哈孙到宗人府听用。 “比起大宋皇帝忽必烈陛下英明百倍!”黎贵达纯粹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在心里暗自分 析。伊实特穆尔、太师伊彻察喇、御史中萨里曼等老人下野月赤彻尔、完泽等“年青”官员快马加鞭般升官进爵意味着大元朝彻底来了一次新老交替。对于动荡的大元江山来说朝廷的稳定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此后太子真金不必怀疑自己的继承人身份而忽必烈远征在外也少了很多后顾之优。 忽必烈快刀斩乱麻几道旨意将最近“表现不佳”的朝臣换了一个遍。然后依照太子真金建议命江南诸省财赋不必运往大都直接交给伯颜剿匪。接着宣布文武百官俸禄新标准按月放数额比原来俸禄提高了两倍有余所有官员薪俸今后统一由户部调拨而不再允许官员在地方财税上自行截留。 “谢陛下洪恩!”惊魂初定的诸臣齐声道。不准许染指地方财税等于堵死了一部分转运使、宣抚使的财路京城诸臣也要损失一部分孝敬。但三倍的俸禄又让他们感觉到了浩荡皇恩。 “朕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忠心的臣子。朕的江山永远与诸臣共享!”忽必烈笑着大声宣布另一项新政。“明年开始百官俸禄皆以金银颁不以实物或交钞相抵。来人把币样呈上来!” 几个侍卫匆匆跑出从内宫中拿出忽必烈和黎贵达、郭守敬等人花尽心思弄出的币样。吃了一次交钞的亏忽必烈决定效仿南方货币全部用金属铸造。至于重量、大小还有货币中各项金属含量、比例大元朝毫不客气地把邵武科学院的研究成果直接剽窃。 金、银、铜、青铜四种铸造精美重量均匀的货币摆到了朝堂上晃得文武官员们眼睛一亮。南方那种携带方便面值清晰的货币在大元朝民间本来就很吃香。百官们先被忽必烈的天威吓了个半死接着闻听自己的俸禄翻番现在又得知自己的俸禄将直接用金币支付惊喜交加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听到欢呼声忽必烈的心情稍微好转指着盘中的金币说道:“铸币之资来自国库存银。此物不比交钞可以由着性子多印。今后朝廷能收到多少银两就能铸多少钱币。朕能多收一地之税就能给尔等多一地之钱。若是朕把江南和两淮全丢了尔等的俸禄也跟着减半。咱们君臣富贵与共苦日子也得一块儿过!” “万岁英明!”诸臣再次称颂。没等他们从高兴中缓过神来忽必烈又下了一道圣旨以太子真金、玉昔帖木儿为脑核查百官家产凡财产来路不明且数额巨大者以贪赃罪论处。家主处斩、子孙为奴财产全部充公为铸币之资。 如闻霹雳所有人又傻了眼。与纸币不同金属货币更能直接反应国库有多少本金。众人本以为忽必烈铸币的钱来自于前一段时间炒卖地产的收入万万没想到皇帝陛下打起了大伙家产的主意。此刻大元几乎无官不贪太子真金如果仔细察下去不知多少人头会滚滚而落。 但是此刻谁都不敢提反对意见。一旦出言反对惹恼了忽必烈不说还等于主动送上门去告诉皇帝陛下自己是贪官。心思愚笨的人马上想起了如何回家转移财产心思机灵如黎贵达者则明白了这是忽必烈默许真金借机铲除异己稳固第一继承人之位的又一记辣手。 一系列雷霆般的改革措施6续落实下去后时间己经到了祥兴五年二月。忽必烈将一个相对干净、简单的朝廷交给太子真金带着三十万武装到牙齿的元军迅南下。同时传檄各地豪杰弃械来降者既往不咎。坚持抵抗者诛灭九族。至于被义军占领的州县则皆以敌国领土对待。大元兵马到达之后开城投降者免死财产抄没。坚持抵抗者屠城。 大元朝的国库快的被忽必烈父子二人的战果填满。 天变(三上) 祥兴五年春二月忽必烈率汉军二十七万蒙古军五万“御驾亲征”。加上自中书省征调的十八万负责运送物资的民壮计军民五十万余对外号称“百万雄师”。 凭借绝对优势兵力和二百多门威力巨大的重炮忽必烈只用了半个多月就把驰骋在真定路的张氏兄弟赶回了太行山。就在河北各地为对抗“流寇“结寨自保的豪强们抚额相庆的时候忽必烈兵锋一转没有入山继续追剿乱匪而是将河间、安平、献州等地十几个最大的堡寨以“勾结乱匪”的罪名夷为平地。随后用弯刀来质问河北豪强拖延朝廷税赋的理由。原本抱着在太行群盗和朝廷之间左右逢源的诸豪强面面相觑在大军威逼之下上表请罪以五倍的税额补足了先前以各种理由拖欠的税款。 元军有了充足军饷迅南下。三月中忽必烈在南皮一带大破起义的白头军。刚自立为齐王不到一个半月的绿林大豪口明灏战败被俘忽必烈下令将其凌迟处死。东光、南皮、将陵数州百姓被元军以附逆罪屠戮干净所有财物尽没入军中。 同时太子真金在大都城高调反贪。先后将蒙古、色目和汉系大臣二十多人投入监狱。在这些大臣家中抄出的财物、房产、地契折合纹银八百余万两与大元朝一年的岁入大体相抵。其中汉臣卢世荣贡献最大家财折银二百三十余万。 卢世荣上本忽必烈喊冤忽必烈不理。举荐卢世荣有功的汉臣叶李惶惶不可终日上本告老忽必烈许之没做任何挽留。 一击得手之后真金依从月赤彻尔建议允许其他涉嫌贪污官员献金自赎。转眼又为国库捞回白银三百余万两。 真金从这些脏物中拿出三十余万两来赈济去年冬天被强迫搬迁到大都以外居住的贫民其余脏物变现后全部作为本金投入到新币铸造中去。国库里有了硬通货大都城沸腾的物价日渐回稳。而得到官府赈济的百姓本能地忘记了去年是谁的“创举”令他们失去了家园纷纷称颂起太子真金的恩德来。 四月忽必烈驻跸大名府。自封为赵王的相州豪杰林景顺自缚请降忽必烈赦其罪。许以上千户之职命其带亲信随军“讨贼”。原赵王治下三个县百姓皆得以赦免并准许他们保留从贼期间所分得的口地。 消息传出卫州父老砍民军领袖张孟之头献与闷下。 形势以大都督府难以预料的度继续恶化。当大都物价回稳新币大行的消息回文天祥案头时大都督府众人知道旷日持久的对元经济战己经失败了。 忽必烈父子没读过南方的书也不懂什么叫经济。但他们拥有草原民族最敏锐的执政本能对抗南方咄咄逼人的经济战忽必烈父子采用了旷野上一种名叫豺的动物的生存方式牺牲同类保全大局。 豺是一种在荒野间群居的动物与其他动物不同之处在于遇上食物不足的荒年它们不会优先照顾种群里的老弱而是把年老的和刚出生的同类当作食物吃掉凭借这种手段维持种群的绵延。 忽必烈父子显然比豺更聪明蒙古人靠抢掠来维持国库平衡。当天下抢无可抢时他们把人分为四等依靠对汉人和南人的无耻剥夺来获得维持国家运转。当凭借对汉人和南人的剥夺也无法满足国家运转的财富需求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再把自己的另一批臣民打为另类。 忽必烈宣布起义的地区为敌国目的就是可让元军名正言顺地抢。抢劫敌国是不需要手下留情的三军将士不会有屠杀自己同胞的精神负担。同理太子真金先去年将穷人赶出大都和今年的所谓“反贪”也不过是为了把一部分人打成可以洗劫的目标。 “子矩你回头通知海关吧从今天起除了武器、硫磺、硝石和钢材等军用物资外其他财货允许向北方出口!”文天祥叹了口气低声吩咐。 古往今来对同胞的洗劫永远比对敌人的洗劫风险小。忽必烈父子既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对付大都督府的经济战再继续对北方进行物资禁运也不会有更大的收获。北元朝廷随时可以把自己的一部分臣民打为另类只要有牺牲品供他们内部劫掠元庭就不会因为经济崩溃也垮掉。 “唉我这就去!”杜规的肉眼泡猛然张大带着几分惊诧的神情回答。自从把海关职务交卸给陈纲后他就一直自觉身份尴尬。所以议事时态度也没有原来积极甚至对于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也尽量不参与。为了海关对北方进行贸易禁运的事情福建、广东和两浙的商人没少找他疏通而向来以商人利益保护者自居的杜规一反常态很少在文天祥面前给大伙说情。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忽必烈凑不齐足够的南下物资?”文天祥盯着地图低声询问。杜胖子在大都督府群懂中对经济的领悟能力屈一指大多数情况下自己这个拥有后世记忆的人都没他鬼点子多。破虏军在江南西路对付伯颜己经非常吃力如果能把忽必烈拖在北方多一些时间文天祥宁愿付出任何代价。 “丞丞相问问我?”杜规一时反应不过来话语有些结巴。自从泉州事件之后他与大都督府其他幕懂之间就生了些芥蒂。自己也觉得与文天祥的关系没有原来那样近日日受到冷落。此刻乍闻丞相大人向自己问计激动得无以复加。 文天祥回过头很给了杜规一个包容的微笑:“当然是你难道这里有人比你会做生意么。” “唉唉我想想我想想!”杜规觉得自己在做梦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立刻清醒皱了会儿眉头低声说道:“只只能买了。他在民间征集什么咱们就暗中高价收购什么!但忽必烈既然对自己的臣民也抢价格拉得再高也未必有用。其实买物资不如买人如果咱们出钱武装两淮那些草头王……” 杜规想出了一个庞大的扶植计划。两淮各地在去年冬天崛起了很多王爷打着汉、唐、周、楚等旗号四下劫掠。这些土匪对大都督府不买帐曾琴从两浙派了几波使者过去都被王爷们赶了回来。但如果不惜重金武装这些不可控制的力量短时间之内也许可能迟滞忽必烈南下的脚步。 “只怕到头来咱们养虎为患!”参谋宋清浊强烈反对杜规的建议。在他看来那些草头王爷们根本没有国家观念被武装起来后可能对抗忽必烈也可能成为忽必烈对付破虏军的得力助手。 “忽必烈比咱们想象得聪明!”正当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陈子敬把另一份北方细作冒死传回来的报告放在了大伙的眼前。在那份谍报上忽必烈充分表现出了他宽宏大度的一面。几个盘踞在衰州、开封一带去年冬天刚刚称王今年春天又匆匆放弃“王位”的土匪迫于兵势向忽必烈输诚忽必烈答应可以不计较他们的造反行为。前提是这几个“王爷”接受朝廷的招安自各粮草、器械协同官军去登州“剿匪”。 “既然如此随他们去吧!”文天祥摇头话语里多少有些无奈。对于北方的草头“王爷”他本来就没抱什么过高期望。与当年的陈吊眼和现在的张一行等绿林豪杰不同这些人起兵反元根本不是为了反抗暴政与奴役而是看到破虏军节节胜利以为北元气数己尽所以想趁乱捞取好处。这些投机者和文忠记忆里元末的一些农民武装一样心中没有任何国家民族观念也没有任何做人的底限蒙古人占上风时他们接受招安反元力量占上风时他们再起“起义”根本不在乎自己对大局的影响和世人的评价。 由于文忠的记忆来到了现世破虏军顶住了蒙古族力量爆期所带来的毁灭。“朝秦暮楚”的投机者本也比历史上早了数十年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但是忽必烈征调他们协助剿灭陈吊眼表面上看去驱虎吞狼实际效果却未必如他想象般乐观。一旦元军的主力受挫这些的人临阵倒戈时也不会有一丝犹豫。“我提议把新编的四个火枪营从海路调往登州支援陈将军!”参谋赵刑指点着胶州一线建议。地图上快南下的元军前锋己经迫近济南以目前这种推进度不出一个月忽必烈就能亲临山东东路与北伐先遣师决战。 陈吊眼北上时只带了七千兵马算上临时在胶州湾停靠的水师和被陈吊眼收编的部分红袄军残部破虏军在山东的总兵力不过两万人。而摆在陈吊眼面前的元军现在己经过了十万。 天变(三 下) 蒙古人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学习骑马从能拿起弓时开始学习射箭几乎是天生的战斗民族。如果把未经训练的江南农民武装起来驱赶到战场那等于驱羊吞虎起不到任何效果。职业农民的职业强盗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决定了战役的结果。 所以长期以来大都督府坚持实行的是一种精兵政策。通过指挥学院、邵武军校和警备军制度逐级完成将领、士官和士兵的培训。只有通过这种严格标淮培养出来的破虏军才有与相同数量的蒙古军一战的实力。 这种精兵政策存在着一个巨大缺陷就是无法短时间内提供大量士兵。在江南这种缺陷可以通过各地义军来弥补习惯了宋代相对舒适的生活条件的大宋百姓与掠夺其财产、屠杀其同胞的蒙古人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破虏军在江南的每场战争中都能得到数倍于自己的民间武装和青壮百姓的支持。 战场一旦转移到江北百姓的支持度就快下降。越往北方破虏军能在民间获得的支持力量越小大宋这面旗帜的影响力越弱。自从康王南渡后北方士地已经被放弃了一百六十多年近四代人的血脉更替让大部分北方百姓失去了对大宋的认同感。包括一些以忠义为名的儒士眼中的故国都是元而不是宋。 所以只带了七千精锐北上的陈吊眼在忽必烈的几十万大军面前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以两万对五十万即使神仙在场也创造了不了胜利的奇迹。 “把新编的四个火枪营调往江南西路!”文天祥反复考虑后否决了宋清浊的建议。与其让三个整编营的火枪手去陈吊眼那里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如把他们补充到江西战场。毕竟在那里大宋和北元还维持着不胜不负的局面多投入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取胜的希望。 “大人咱们连续四个月的新兵都投放到了江南西路这种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宋清浊有些急切地建议道。自从江南西路开战以来大都督府几乎把每批训练好的新兵和医馆里康复的伤号都投入到了那里但是邹洬的防线依然在不断收缩。协同破虏军作战的各路义军伤亡更是惨重有些小规模义军从山寨大当家到小喽啰几乎一个没剩下。 虽然破虏军也让伯颜麾下的蒙古军付出了同样的代价但是照这个比例换下去最后的胜利者还是北元。因此参谋部的年青人多次建议文天祥重新调整江南西路的战略都被他否决掉了。本能中文天祥对邹洬有一种信任感或者说对自己一手创立的军事制度有信心。诚然邹洬的指挥能力和作战经验都不如伯颜但破虏军的参谋制度和全新的作战思考方式应该能有效弥补邹洬个人能力上的不足。况且大都督府参谋部远离前线对前方将士能不干涉过多还是不要干涉过多。 至干陈吊眼所率领的北伐先遣师文天祥依旧打算把他们作为奇兵考虑。看看茫然不解的宋清浊他低声命令道:“把能投入作战的新兵和已经康复的伤号全部给邹将军送过去。派快船送信给陈吊眼将军要他和杜浒两个尽力拖延忽必烈的南下脚步完成任务后后从海上撤到两浙沿江抵抗北元进攻。春耕结束后立刻命令除福建、广东和两浙各地的所有破虏军和警备部队去建康集结我会向苏家、方家求援今年夏天与华夏众豪杰在长江迎战忽必烈!” 经过几年的高展福建、广南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繁华就连刚刚收复一年多的两浙在安抚使李兴和参谋曾琴的努力下都在慢慢恢复着生机。忽必烈既然对自己治下的北方百姓都毫不客气地抢对于远比北方富庶的江南洗劫起来更是不会留情。他统帅的元军是一群狼劫掠的收获越大群体的战斗力也越强。为了不让他们获得充足的给养元、宋对决的地点只能选择在长江沿岸。 此战将是苏醒后的华夏与北元的总决战。忽必烈南下军队中只有五万蒙古军说明经过连续数十年对内对外战争北方大草原上积蓄的战斗力量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这五万蒙古军和三十万汉军是他最后的底牌。胜他可以与伯颜左右呼应直捣福建不再给华夏另一个喘息机会。败他宁愿输光全部家当甚至把整个蒙古族都搭进去。 对于大都督府来说也是同样道理。胜则永远屹立败则万劫不复。 “是!”宋清浊肃然以应。心中还有很多建议要说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干扰大都督决定。 “我我还还有一个办法!”沉默了好半天的杜规又憋出了一句。结结巴巴的腔调与议事厅肃然的气氛格格不入惹得大伙哄笑连连。 笑够了议事厅内的气氛也跟着活跃起来。如果真的是一场对决的话微笑着去面对和无比紧张的去面对结果不会有太大差别。何况经历了五年多恢复华夏未必没有与蒙元一战的能力。 “说吧子矩你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文天祥拍了拍杜规的肩膀笑着问。内心深处与杜规的隔阂感让他很别扭他期待着双方可以恢复到泉州事件之前那种无话不谈的地步但无论他作出怎样的努力都收不到任何效果。 伯颜给大都督府下的是一幅长效毒药当初接过杜规等人手中的黄袍文天祥将不得不称孤道寡。眼下拒绝了那件黄袍的他同样也变成了孤家寡人。不再有一个朋友在看不到尽头的荆棘路上越走越孤独。 “只是只是此计过于阴损伯是怕是丞相于心不忍!”杜规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文天祥的个人品格让他佩服但过于高洁的志趣明显妨碍了大都督府的对敌策略的准确性。 “且说来看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罗唆!”文天祥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呵斥。 “高价买粮、禁止一切能吃的东西向北运。逼北方老百姓造反!”杜规看了着众人的脸色缓缓说道。 刚的一下所有参谋的目光都看向了杜规。几个负责筹划作战物资的参谋甚至直接抄起了算盘。 “忽必烈能从自己人手里抢到金银却未必那能抢到足够粮食。金银用后可回收粮食用后却只能变成大粪并且一年只能收获一次。让退入太行山的八字军和忠义军放弃在河北转进河东南北两路。大都督府派人向陕西诸路渗透贩卖兵器、钢弩、扶植山贼抢劫府库高价倒卖粮食、设法破坏春耕。这一切别打着破虏军名义有有伤天理……”杜规狠了狠心话语渐渐流畅起来。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决战关头他宁愿把这个策略烂到自己肚子里。献上此计日后史家绝对不会给他记下光辉的一笔。 去年陈吊眼北上将两浙和山东砸了个稀拦。大都督府的人口掠夺政策又使得北元丧失了大量的青壮劳动力。入冬后太行群豪和纷纷而起的草头王们破坏掉了河北大部分地区如今忽必烈的军粮来源只能从原本不富庶的河东南北两路(今山西、河南)以及陕西诸路征集。如果有人再把这三个重要地区的官道切断顺便破坏掉春耕忽必烈南下的粮食供给绝对无法保障。 忽必烈这次采取暴力手段从一部分官僚和豪强手中掠夺物资来应急已经破坏了其统治基础只是南方的事态展逼得他不得不破釜沉舟。熟悉商业运作的杜规说得好金银可以流转而粮食用后却不可重使用。只要破虏军能与忽必烈在长江一线对峙几个月没有足够粮草供应的元军要么加大从民间的劫掠力度逼得百姓无法继续生存揭竿而起要么退兵北返承认南征失败。无论上述哪一种情况生北元各地必然会淹没在农民起义的怒火中。 参谋们谁也不说话了纷纷将目光着向文天祥。杜规所说的战争手段已经突破了大都督府的道德底限。拉高北方粮价破坏春耕最先影响到的肯定是北方百姓可以预见一旦战事拖延到秋后北方将饿殍遍地。 然而不这样做一旦忽必烈大军过江整个江南必然白骨累累。 一直到众人散去文天祥依然没从迷茫中缓过神来。“我今天所做的决定到底对还是不对?”他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即便文忠本人亲临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吧!”文天祥叹了一声默默地想。六年半前的一段记忆完全改变了整个大宋在最初的时候他可以凭借文忠对历史的回记对预计生的事情找出最佳解决方案。如今整个世界早己脱离了文忠记忆的轨道到底驶向哪个方向谁也说不清楚。 按照原来的历史五年前邹洬兵败自杀自己被俘。接着6秀夫跳海现在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宋帝赵昺已经死去。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如今的水师统领杜浒绝食身亡炮师领吴希奭力战而死。接着大元朝在出征安南时丧尽了6上精锐。出征倭国时二十万新附军被台风卷走。失去了两大武力支柱的北元被迫放弃了继续扩张。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抢劫完大宋的北元再无目标可抢由劫掠为支柱的经济旋即崩溃物价飞涨百官无傣。忽必烈父子相疑真金病死。 而由于文忠的一段记忆所有历史上生的大事都偏离了轨道。大元朝的精锐还在正于破虏军纠缠不休。由于南方货币制度的启忽必烈毅然废除了纸钞从崩溃的边缘拯救了大元经挤。就连本来该在忧虑中病死的真金也因为大元朝面临的外部压力稳固地坐牢了继承人之位。 一切都变了华夏走到这一阶段已经没有任何可预知的东西供自己参考。所有的策略都要凭自己去摸索并且摸索的结果往往与自己的初衷背离。在一次次无奈的选挥中看着自己慢慢变得冷酷无情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今天的会议中年青的参谋宋清浊主动承担了组织人手秘密北上联络陕甘豪杰破坏北元粮食生产的任务。当这个真名叫赵刑的皇室成员主动提出隐瞒身份北上时文天祥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刹那间的轻松。大都督府一致决定今天的议事内容绝不外泻一旦宋清浊任务失败大都督府为了占据道义的制高点绝对不会承认他的作为受大都督府委派。这意味着其任务九死一生弄不好还会身败名裂。但宋参谋还是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这个条件。 “这是华夏复兴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宋清浊当时的话至今依然在文天祥耳边回荡。其他参与此项行动的年青人也这么认为。抱着对大都督府的无限信住他们去筹备北上事宜。所有的年青人都相信他们的大都督可以在关键时刻像过去一样力挽狂澜击溃忽必烈。而在这个时候文天祥却知道自己对即将到来的决战没任何把握。 “有人说为政者无私德!”文天祥喃喃自语声音细得像蚊呐。背后灯光漂白他瘦削的影子。 “丞相吏部侍郎卓可求见!”侍卫长完颜靖远在门外低声报告。作为文天祥身边的亲信玻璃窗上那个孤单的背影让他心痛。但武夫出身的他却不知道如何为大人分优只能尽量找一些事情来分散文天祥的注意力。 老天可能听见了完颜靖远的祈祷正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给文天祥找些事情做时卫兵汇报吏部侍郎卓可来到了大都督府门口。 “让他有事明天在议事厅说吧今天我很倦!”文天祥从沉思中回过神有些不高兴地回答。 吏部尚书卓可如今是行朝诸臣中最让大都督府最头疼的一个。当初明知道此人与刺杀事件脱不开干系为了避免内部动荡文天祥还是命令监察部门放过了他。结果逃过一劫的卓可偏偏不知悔改每天公务之余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给大都督府每一项政策挑毛病上。并且还不以儒家经典而是代之以《临时约法》为依据千方百计找大都督府的茬儿。 依照卓可的看法临时约法既然规定了人人平等为治政目标大都督府就不该参与商业运作。按儒家角度这是不折不扣的与民争利。参照临时约法此种举措也与约法精神背道而驰。 一旦官员参与商业则商业就涉及了官员的切身利益。涉及到切身利益时官员就免不了利用手中的权力谋私。到头来官*商*勾*结带来的是更大的不平等和欺诈受损的则是大多数百姓。 “丞相的本意是好的最初也的确起到了好的效果。但展到今天官府必须从军械之外的各项产业中退出专心做官府应该做的事情!”卓可在各地的报纸上不止一次强调自己的观点。弄得家族利益与民间产业牵扯甚多的杜规和陈龙复等人好不尴尬恨不得派人把这个天天乱叫的乌鸦拧断脖子扔到海里。一些底层官员更是对卓可恨之入骨几度上书大都督府弹劾他偏偏他们在公务上抓不到此人什么实际纰漏。折腾了几次后大都督府只好将这些弹劾报告束之高阁。 “卓大人说无论您是否睡了都请见他一面。关于北军南下他有一个好主意献上!”片刻之后完颜靖远再次报告。 “请他进来吧让人准备两杯清茶!”文天祥反而有些诧异了卓可对他这个大都督向来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主动上门献计这还是双方认识五年以来的第一次。 完颜靖远笑了笑出去传令。不一会儿一身儒服的卓可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一个侍卫端来两杯热茶在文天祥与客人面前摆好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屋门外。 吏部侍郎卓可身材中等体形偏瘦。脖子和脊背挺得很直看上去就像跟人刚吵过架般浑身肌肉都在赌气。待到其人真正开口说话时却透着斯文柔和的味道与外表的僵硬完全不符。 “深夜相扰望大人恕卓某唐突。卓某听闻北酋克日南下前锋已抵济南不知消息正确否?若不牵涉军机还请丞相直言相告!” “具体的说三日前忽必烈的羊毛大蠹已经插在了大名府。眼下北元大军兵分三路向东、向西、向南攻打各地义军。下一步元军主力是向东先攻陈将军还是不顾一切南下敌情司还没有定论!明天的报纸应该有更详细的信息官员内部传达的邸报上也有相关内容卓大人尽可调来一阅。”见卓可不是来挑刺的文天祥也无法摆出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想了想挑非关键性消息透漏了几个。 “丞相何不禁止报纸议论此事以安民心么?”卓可听完了文天祥的介绍本能地提了一条建议。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况且有些事情你弄得越神秘流言偏离事实越远。还不如把真相摆出来免得人心浮动!”文天祥笑了笑回答。卓可的思维方式与大都督府众人相差依然很远很难理解一个在报练上终日指摘大都督府过失享受着尽情表达自己意见权力的人心里却总想着剥夺他人的言权。 卓可是一个心思敏锐的官吏立刻从文天祥的笑容里知道了自己哪句话被人抓到了把柄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卓某莽撞了若是大都督肯因言罪人卓某早已进了矿井哪里还能登门拜望。” 文天祥又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茶。从今晚的言谈举止上来看户部侍郎卓可并非完全不知好歹之人以前他之所以老是与大都督府为难恐怕除了对君臣理念的执着外更多是性格所致。 “不知大都督可有退敌之策?”卓可坦然一笑紧追着又问。 “无必胜之策却有必战之心。好不容易喘过口气来却不能眼看着刚恢复元气的江山被北元糟蹋!”文天祥坦诚地回答卓可既然说是来献策有些事情就不能对他隐瞒。 “北虏兵胜如忽必烈攻入江南与伯颜左右夹击势必危矣。卓某以为当今之要务莫如抢在忽必烈南下之前先破伯颜之兵!”卓可起身正色道。 这是大都督府众人都曾想过的主意问题是大都督府治下能战之兵只有三个师去年控制地域飞扩张将大都督府的武力使用到了极限。眼下对付伯颜的进攻已经使得兵马调度捉襟见肘。若想一口吞了伯颜的二十万蒙古铁骑谈何容易。 文天祥想了想决定直言自己面临的苦恼。“邹洬手中只有三万不到破虏军有民军协助方能据险而守。若攻则必败!不知卓大人有可良策教我?” 他不指望卓可这样不懂军事的人能提出什么好建议但能看到新政的反对者主动前来为国分忧心里仍然痛快。高兴之余连着白天议事时产生的烦恼都跟着散了几分。 “卓某不通军务但与潭州镇戍使司统军万户夏良佐有旧交愿讨一令前往为国说之!”卓可再次施礼说道。 潭州文天祥愣了一下目光快扫向地图。试图牵制伯颜侧翼的破虏军第三师与塞因德济正于荆湖南路纠缠。破虏军火器犀利士兵勇悍塞因德济麾下的蒙古骑兵来去如风行动迅。在平原多于山川的荆湖南路双方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果此刻有人在赛因德济屁股后面捅上一刀的话恐伯整个荆湖的战局将完全逆转。未下江西先失荆湖伯颜即便再胆大也不敢冒腹背受敌的险。 只是临战劝降地方大将的事情成功的几率向来不高。一旦失败执行任务的劝降者肯定会被人砍了明志。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让卓可冒这么大的险值得么? 文天祥抬头看向卓可第一次现这个脾性倔犟行事偏执的人还有令人钦佩的一面。想对其言明其中风险性却见卓可着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负气几分决然。 “卓某与丞相道不同却也是宋人!为国尽力九死而无悔!” 酒徒注:最近正忙着修改稿子准备出版所以更新度放慢。 天变(四) 北元大军南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福建。与吏部侍郎卓可事先所预料不同消息并没在民间引任何慌乱相反士林、商人、工匠和贩夫走卒大宋各阶层百姓们罕见地向大都督府表达了同一种姿态愿与北元决一死战! 一些中年人至今还记得八年前元军第一次过江时候的情景。那时农民抛弃了土地商人抛弃了店铺工匠抛弃了作坊士兵抛弃了盔甲当官的抛弃了大印除了投降之外大多数人能想到的事情就是逃。蒙古兵天下无敌宋军绝对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乡除了逃跑和投降大伙无路可走。 可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人们逃避起不到任何作用。北元将士不会因为你放弃抵抗就心生怜悯他们喜欢杀人喜欢放火喜欢看见城市变成瓦砾堆。无论他们的皇帝在圣旨里表达了多少勤政爱民的善意无论儒林教授和道学先生们怎么论证北元大军是仁义之师指望着征服者保护被征服者的权力无异于羊群狼牧。 蒙古人信奉草原法则狼只会与狼讲公平不会把公平恩赐到绵羊身上。上一次的教训己经告诉了百姓这个血写的真理。如今在大都督府的指引下大伙重建了家园开垦了土地作坊越开越大买卖越来越兴隆蒙古人想把这一切再度毁灭没门儿! “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国家!”各大报纸的主笔们厉声疾呼。经历了数年的思想冲突如今无论是守旧方还是革新方都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国家不是赵家的也不是大都督府的而是生活在其中每个人的。蒙古人来了田园要变成荒野楼宇要变成废墟大伙失去了国家后除了做四等奴隶的资格外什么都剩不下。 “北元胡虏窃居权柄倒行逆施率兽食人……”向来与大都督府唱反调的保皇派儒生吴宇林第一次与革新派保持了一致虽然他的文章依旧从儒家的微言大义等角度出却清晰地表达了保皇派的不屈立场。私下里他与自己的同僚说道:“权柄归于朝廷还是归于大都督府这事儿可以稍后再说。可一旦北虏入了城大伙就什么都不用争了!” “这是我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这里埋葬着我们的先辈哺育着我们的后代。一砖一石、一草一木凝聚着我们汗水承载着我们的文明。没有人能把他征服我们将用生命和热血保卫自己的财富和做人尊严……”官方报纸上陈龙复大笔如椽写下如是文字。 邵武、泉州、福州、广州、雷州、流求、南洋等地相继沸腾起来各行各业的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向大都督府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四月初三南方最富有的两大家族兴化陈家和福建许家以两家的女主人许夫人为代表在报纸上公开承诺:陈、许两家的子侄和商号、作坊里的伙计如果应募从军两家将保留他们的职位、薪水直到他们凯旋而归。如果他们阵亡两家将负责供养他们的子侄到成年。以上承诺以陈、许两家为国捐躯的先辈为誓决不反悔。 初四日海商最多也是最富庶的泉州尤、麻、利、田、赛五家老爷凑集银币二十万块存入大都督府督办的钱压做为保卫华夏受伤的将士汤药钱。梢息传出各家商号纷纷效仿很快大都督府收到的各项捐款、捐物就折合银元一百万之巨足够再武装起五万大军。 一些不问世事的隐逸名士也把眼光投向了民间。四月上江面名家顾山的水墨画《出征》在泉州拍卖画面上没一丝兵戈之气黯淡的油灯下三十多岁的少*妇带着一儿一女默默地为丈夫擦去恺甲上的灰尘。 此画当日以金币一千块成受顾山将拍卖所得统统捐献给了大都督府。虽然无论名气、声望和画功顾山都与赵匡胤的十一代孙赵孟兆页相差甚远但此画面世后南顾的名气远远将北赵甩在了后面甚至在更远的后世顾派子弟羞于赵派子弟齐名。 在这种氛围的鼓舞下各州募兵处很快挤满了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青壮年。大都督府在民间不禁武器所以报名参军者对弓弩的操作很娴熟这大大加快了各地新兵的培训度几大新兵训练营高运转。 “鞑子人多有什么可怕自从百丈岭上下来咱破虏军哪一次不是以少打多?从页特密实、索都、张弘范到达春哪个不是百战名将到头来还不是都败在大都督手下?”几个负责训练的破虏军士官高调向新兵传述着这样的观点。 “咱破虏军从来没败过这次肯定能顶住忽必烈倾国来攻。弄不好还会打过长江去直捣黄龙府。”经历过战争的老兵们对大都督府的军力有着盲目的信任“受伤不怕只要你没缺胳膊少腿医馆肯定能让你几个月后活蹦乱跳的还乡。残废不怕凭着手中的守土证官府负责养你一辈子。战死那更不用怕了己经死了还有什么恐惧的至少子孙后代提起你来会说一句我爹当初是个男人不是跪在地上让蒙古人砍了脑袋的……” “是啊怕个球!砍他娘的!”大兵们粗野地笑着目光里满是对血与火的憧憬。破虏军的高待遇向来就让年青人们羡慕以前若不是大都督府一直不肯降低募兵门槛非要格守着“独子不招、兄弟中己有人从军不招、家中长辈无人奉养不招”这古怪的三不招原则还有那高得怕人的体力、射术标准大伙早就披上这身军装了。这回上阵去即便不能立功受赏混个将军当至少退役后能进乡议会凭着大都督府颁的“守土证”选个里正、区长是小菜一碟比去学校苦读然后再参加一大堆考试这种出头路线简单得多。 光荣与梦想的鼓舞下谁也没在意这期新兵的训练科目比原来简化了甚多。新兵营的铠甲、军械配备标准也比原来的老兵营差了许多档次。比民军略高但仅仅能与各地警备部队持平。 “战争不仅仅是士兵的事国家之间的战争所有人都可以为国尽力。只要敌军在我们的国土上我们采用任何手段都是正义的。”随着战争准备工作的深入一种国战观点悄然在民间流行。 有些性格偏激的人悄悄向长江北岸的江湖豪杰布赏格购买北元地方官吏的人头。转运使金币四十枚、仓库使二十枚、县尉十枚……。厘卡、路桥税吏根据地区不同价格不等。虽然没有收到什么实际效果消息传出后依然吓得地方官员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各地商人们惊喜地现大都督府取消了对北元的贸易禁令。除了粮食、钢铁和火器外几乎所有物资都成了可出口物品。有些渠道灵活的商会立刻打起了军械的主意略做试探后居然现商人的保护者杜规对此持支持态度而与大都督府关系密切的海沙帮己经率先开启了向北方倒卖警备军中淘汰武器的先河。 “打仗不止是兵大爷们的事情咱们经商的除了捐钱捐物外还能为国做更多贡献。一时亏点不要紧只要破虏军不败早晚大伙都能赚回来!”海沙帮原帮主现在的华夏盐业商会老大张翠峰举着酒杯向前来探问消息的商人们说道。 “是啊是啊跟大都督府合作不吃亏!”有求于他的商人们频频点头。文天祥与大宋其他官员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懂得等价交换原则从来不认为商人们为官府做事是理所当然行为。而是在每次得到商人们的帮助后大都督府都会付出与帮助等价的回报。眼下的海沙帮就是最好的例子历朝历代以走私食盐为主业的海沙帮都是官府的死敌。他们与造反者为盟造反者一旦成了正果海沙帮立刻变为昔日盟友的重点打击对象。古往今来唯独大都督府破了这个先例。海沙帮在大都督没崛起前雪中送炭般向百丈岭走私了食盐、粮食和生铁。而大都督府崛起后则投桃报李取消了整个大宋的食盐专卖制度。 只有在大都督府治下海沙帮可以不通过走私手段名正言顺的贩卖食盐并且可以像经营罐头、木器等商行一样创立自己的招牌。从走私贩子一跃变成爱国商人这个脱胎换骨的变化让很多知道海沙帮底细的商人羡慕得两眼血红。而眼下张翠峰经营的项目更令人眼馋华夏盐业商会名下的张二麻子刀具行居然获得了官府预的武器输出文凭! 这年头只要长着脑袋的商人都清楚一把破损的锅弩一套破虏军看不上眼的衬钢皮甲在北方黑道上能卖到什么价钱。特别是对于行商路过那些山大王的地界送一把维修好的钢弩十几只没羽弩箭拜山几百里路绝对不会有人再打这支商队的主意。 “张张大哥我们也想跟跟大都督府合作合作。但杜胖子说他只给信得过的商团执照所以所以……”一个长期跑陕、甘的商队领试探着问。怎样才能让杜规信得过呢?大伙实在弄不清楚。跟据他们探听得来的梢息如今取得武器输出文凭的除了与国有大功的许、陈、方、苏五家外只剩下海沙帮和捐了二十万银元的泉州某商会。如果能少花些钱办下武器输出文凭大伙宁愿白给张家分一份红利。 “这个么杜胖子大概没说清楚。据我所知非但淘汰的钢弩、皮印先前从元军身上缴获的翎根甲、朱漆弓甚至猴子甲都能批到如果你能满足大都督府的条件甚至可以搞到断寇刃、雪枫刀(马刀)和锁子甲!”张翠峰抿着酒断断续续地吊人胃口。 “什么锁子甲?”几个小商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断寇刃和锁子甲是破虏军的标准装备几年来通过战争途径流落到北方民间一些最后都成为了世家贵族的珍藏。特别是局部加装的孤型锻压钢板的极品锁子甲北方名之为将军铠黑市价格绝对能:卖到一千银币以上。兵荒马乱的年月有这么一件铠甲就等于多了条命问谁不想活着看到太平时代!如果你有本事把锁子甲倒卖到西域去在海都手下混个收税官当都有可能。 “对锁子甲。但你得有本事达到大都督府提出的条件!”张翠峰笑了笑肯定地说。 “什么条件?麻烦您给说说张世兄咱们打交道过么多年了能帮兄弟们一把就帮一把!”。商人们闻断自己有机会入门迫不及待地祈求。 “先你不能把这些东西卖给大元官兵。否则文凭收回罚金十万。从老板到伙计谁都跑不了!咱大都府的兵器上都有编号哪年出厂到哪里哪年退役被谁家商号买走记录得清清楚楚!一把钢弩上面几乎每个零件上都有钢印被大都督府在元兵手中现经手者想赖也赖不掉!” “那是那是!”商人们点头哈腰地回答。脑子被驴踢丁的人才会把东西卖给北方官府呢被人指脊梁骨不说哪个有本事从北方的官老爷手里收回钱来? “第二你得从北方买粮食到南方。眼下咱们与鞑子开战需要大量军粮储备。武器输出文凭分为四级从四到一级别越高你能批到的武器越上档次想入这道门儿先从北方回购粮食。先运三千石给出入境的关卜拿着关片的收粮证明回福州找我咱自然有办法给你弄来经营凭证!” “三千石?”商人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是普通年间收购三千石粮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眼下北方百姓连吃饱都不容易粮价一日高过一日想弄三千石粮食南下简直比抢劫忽必烈的辎重队还难。 张翠峰看了问话者一眼鼻孔里出了几声不屑的冷笑。“三干石只是入门儿!没有金刚钻大伙别揽这个瓷器活儿。三级凭证是一万石二级凭证是两万石一级凭证是四万石外加安抚使以上官员担保。并且你还别打从江南买粮食的主意大都督府有令从即日起粮食由官府按市价统购各地粮铺都要受官府监管。有哄抬粮价和向北方输出粮食者按通敌罪论处!” 商人们的心如同被人拨了盆冰水一下子变得瓦凉瓦凉的从前脚一直冷到后脊背。按张翠峰说的标准有实力拿到最高级武器输出文凭的的确只有陈、许、苏、方几家。酒桌上有人小声嘀咕大都督府这样做太不公平也有人悄悄地打起了联合其他商号共同经营的主意。 “其实也没那么难。如今天下大乱长江以北哪州哪县没有几家大绺子。大伙都是跑北方买卖的你们别跟我说自己是良民与任何一家寨主没牵连。出去找几家寨子一联手敲掉一个官仓或者给运军粮的护兵队伍来一下多少个三千石都有了。寨主们得了兵器咱们赚了钱捎带着还杀了鞑子报了仇三全齐美!”见众人面带沮丧之色张翠峰“忍不住”出言给大伙指点了一条明路。 他说得轻松众商人却吓得直吸冷气。北元关卡众多税如牛毛大伙平索向北方贩货时贿赂官府打点厘卡甚至勾结强盗可关的事情都干过一些。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至于明目张胆地勾结土匪抢劫的事情除了海沙帮过些本身就带着严重土匪习性的私盐贩子谁也没尝试的胆量。 想想武器在黑道上十倍以上的收益再想想勾结土匪作案失手的风险。大部分商家心里慢慢有了计较。有些事情不需要最终获益者直接出面去做。北方也有想赚钱的商人想展实力的强盗还有要贿赂不要命的贪官。通过他们的手凑三千石粮食买个四等输出文凭似乎没先前想的那般难。反正市面上最好销的是钢弩、皮铠、朱漆弓这些普通货那些高档货利润虽高真买得起的人也没几个。 几天后本年度第一批南方商品通过各种渠道流通到了大元朝的市井中。被贸易禁运政策折腾了大半年的北方富豪们如获至主纷纷出手抢购。久未露面的漆器、木器、丝绸、农具的价格都卖到了一个好价钱受此影响北元各地的粮价也再次向上波动了半成。 就在粮商们考虑是否从外地收购更多的粮食抛售的时候他们听说了一个一坏消息。各地春旱有人以过市面两成的价格收购百姓手中余粮。商人们闻风而动瞬间把粮价顶上了新高。 四月底巨寇黄麻子率众五千奇袭枣阳杀死北元县令将府库洗劫一空。同时北元谷城县令上报中书省本县受到盗匪袭击众弓马手浴血奋战击退盗贼斩八百。但城墙被毁官库存粮丢失殆尽。 天变(五) “客犯紫薇三年大旱!”开春以来不知源自哪里的流言开始在大都附近传播。弄得人肚子空空的仿佛吃多少东西都添不满。城中的米价也跟着一涨再涨眼见着官员们新增的俸禄就又支撑不起正常以来送往的开销了。 太子真金对此很着急前段时间忽必烈倾力为他铺路他不能再次辜负老爹的信任。因此早朝时他给钦天监官员下了死命令要他们在三天之内无论如何也得找出一个预示着吉兆的星象来把民间关于旱灾的流言压下去。 “嗤!以为这漫天星斗是谁家的灯笼么想怎么摆放就怎么摆放!”负责观测天象的大学士郭守敬心里暗骂。自从上次昧心替卢世荣布了那个预示着迁徙百姓的天象他负责的钦天监就成了百官心里的戏台子三天两头就有人找上门来疏通关节让他从天象上为某项政令找借口。 但是郭守敬不敢当面反对真金的命令。卢世荣为忽必烈父子敛了数千万白银结果人家父子捞了好处把他当替罪羊推出去斩了。到头来这个能臣变成了大元朝第一贪官、奸臣连个善终都没落下。与卢世荣同样郭守敬去年强拆百姓的房产时也捞了大把银子虽然忽必烈说过不追究捞银子的时候太子真金也拿了大头。但当时的话毕竟没写在白纸上太子真金来个死不认帐谁也拿这对父子没办法。 想着这些郁阎的事情郭守敬的更没工作的劲头。乍暖还寒时候夜风冷得刺骨铜铸的天仪上面挂了一层霜。操作一会儿人手指头就冻得僵直怎么暖都暖不过来。 半轮残月渐渐隐去天上的星斗慢慢明亮。几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彗尾慢慢从东南方的天空中掠过。 “来了!”连续苦候了两夜的郭守敬大喜立刻跑上星台亲手摆动天仪边动边对士兵的从吏命令:“赶快赶快记录岁冲天市仓廪富足!”。 几个钦天监官吏迫不及待地记录下郭守敬的话。天市垣是三垣中的下垣位居紫微垣之下的东南方向其中星宿多以货物、星具来命名。天市垣星象出现变化在占星家眼中印意味着地上的市集物价变化。虽然钦天监的官员们有无数实测经验可以证明天市垣的变化与人间物价毫无瓜葛但太子要求他们撒谎他们不得不撒。 “给太子上本就说客犯紫微本来意味着天下大旱。但明君在朝贤臣襄助天象逆转。今年会风调雨顺粮谷大熟!”郭守敬颤抖着声音说道。这番话他自己是一个字都不信。常年研究星象的他认为天空是一团混沌将大地包裹于其间。所谓星、斗不过是混沌中间的浮动尘埃除了可作为标记观测节气和时间变化外与地面上的灾祸、国运根本搭不上关系。如果有一颗彗星出现就意味着天下生变化钦天监每年观测到的彗星有数百个难道老天还打摆子不成? 今晚这几颗彗星的飞行轨迹很清晰其中一颗的彗尾还带着淡淡的蓝色。“那颗尘埃的构造肯定与其他不同”郭守敬不无遗憾地想。这几年己经有南方制造的望远镜在豪门手中流传如果能用它们代替肉眼观测天象肯定能看到完全不同的星空。但望远镜价格高昂领兵都元帅手中才能拥有对于钦天监和太史院这些在元庭可有可无的部门而言根本没资格和财力购买如此贵重物品。 “郭大人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么?”仿佛知道郭守敬的心思一个陌生人在旁边低声问道 “当然观星空才知人之渺小浩瀚宇宙变化无穷某倾半生精力于此都没看清楚天空一隅!”郭守敬信口回答答完了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很陌生不像是出自钦天监的同僚之口。 猛然回过头他看见一个黑衣蒙面客倒背着手走在自己身畔。至于天象台上的几个官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晕扔到旮旯里去了.“你是谁?”郭守敬大声问。想起民间流传的关于北元官吏人头的赏格冷汗一下子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从他这个大学士钦天监监正、太史令算起今晚当值的官吏加在一块有七、八个虽然大伙在朝廷上没有实权但职位缓别都远过于一县之令。七、八个脑袋被人割了去换数百金币不成问题。 可他又不敢大声呼救来人既然能不知不觉间冲上观星台打晕自己的属吏台下的士兵肯定早己被他摆平。观星台远离皇城深更半夜自己在此喊破喉咙亦不会再有救兵赶到 “郭大人莫害怕谢某到此绝无恶意!”来人笑了笑拉下脸上的黑巾。 是谢枋得郭守敬记得自己在卢世荣的家宴上与此人有一面之交。卢世荣被下狱后全家都受到牵连。昔日赶上门巴解卢家的官吏纷纷避嫌无一援手。偌大家族被连根拔起妻子都死于非命。全家上下唯一逃离生天的只有卢世荣的长孙卢贵生据说就是被眼前这个人花了一万银币打通关节买了出去。 “你你来干干什么?不不知道这这里是官家重重地么?”郭守敬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哆嗦想要作出些镇定姿态手脚却不争气地直打颤。 “难道郭大人甘心做一辈子巫婆神汉替人算命祈福?”谢枋得没回答郭守敬的话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问。 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郭守敬的自尊。作为大元朝最博学的人他精通天文、地理、数术、百工订授时历建大都城可以说才华盖世。但在忽必烈父子眼里他的确就是个算命骗人的神棍所谓天文学与怪力乱神之说没任何差别。 郭守敬想自辩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感到腿脚软头皮木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谢枋得伸手抄起了郭守敬交给几个从角落里跑过来的蒙面客转身冲下了观象台。 “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掠一个神棍?”有黑衣人边跑边嘟囔。大伙策划这次行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出重金买通了给观星台送霄夜的厨子在官吏和士兵们的饮食中做了手脚才得以成功。 “别罗嗦把咱们准备的东西放到郭大人常去的地方!他这个人是大都督点名要保护的!”谢方得拉上面巾狠狠瞪了属下一眼。 挨了呵斥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跑了进去。其他几个黑衣客七手八脚帮着谢枋得把被迷晕的郭守敬抬上马车挥动马鞭向漆黑的夜幕中疾驰。 片刻后马车彻底融入黑暗。 第二天太子真金得到了他梦昧以求的关于今岁粮谷大熟的天象。大元朝廷的邸报以最快度把相关内容刊刻印刷往各地衙门。让真金郁闷的是关于旱灾的流言非但没有被压下相反百姓们又纷纷议论说元庭借天象迷惑众人引负责钦天监的大学士郭守敬挂印出走。所谓“风调雨顺粮谷大熟”根本是元庭编造的胡言。 真金大怒命五城兵马司立刻寻找郭守敬下落。满街士兵把大都翻了个底朝天非但没找到郭守敬本人连郭家的男女老幼都失了踪。只是在钦天监的正堂里有细心者现了郭守敬的大印和一封给太子真金的辞职信。 元庭恼羞成怒以“欺君罪”抄郭守敬家全国通缉其族人。中书省各地监狱转眼抓了一堆姓郭的无论与郭守敬有没血缘关系全部配到辽东为奴。 此时的郭守敬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朝廷的通缉犯。躺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星斗位置他计算出自己在一艘向南行驶的海船上。 海上的星象比6地上更清晰先前在观象台上看着总象隔着一层雾气般的几个星宿如今看起来却像巨烛般在眼前闪烁。郭守敬揉了揉眼睛把目光转向天花板头顶上纷繁复杂的海图立刻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海船的主人刻意用烙铁烫在天花板上的海图从极北之地的鞑靼海到极南之地的渤泥每一个港口每一座岛屿都标记得清清楚楚。越过渤泥居然还有航线沿着一千名字稀奇古怪的岛屿向南延伸一直到某个巨大的无名6地。 郭守敬不顾身子软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南边的海洋中有6地!西偏南过了莫骨都柬居然还有国家!从天方、开罗穿过去真的可以航海到马可波罗的故乡一天哪这是谁画的海图居然和自己想象的世界完全一致。 “天覆地如卵黄混沌之中大地不过是一颗鸡卵。”通过多年的星象观测郭守敬曾经得出这样的结论。但通过前来大元朝的各国使节西方传教士交流他只能验证在中土之外遥远的西方还有一大堆名字古怪、习俗各异的国家。却无法验证自己关于大地浑圆的假说更不知道如果南方没有6地而全部是海洋的话大地为什么没失去均衡。 海图上无名大6的存在验证了他的想象。既然南北的6地均衡了那么中土和西方之外肯定还有另一块大6否则球形大地一样会偏转。新现带来的激动冲撞着他的神经让他暂时忘记被人劫持的恐惧目光紧紧盯着每一条航线每一片土地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这这个位置应该是大地中线每天日照时间最长四季如夏。这这里冬天涅长大部分地区为冰雪覆盖天哪我是对的我是对的。南方既然有大6东西方之间的海洋上肯定还有另一片土地!” “南边那片6地上只有野人没法做生意。至于东西方之间的土地目前没听说咱们的商船目前只能到天方再往西没人去过!”一个声音在郭守敬背后说道。 郭守敬回头现说话的人是个陌生的老者。身子骨极其壮虽然胡子都己经花白但紧握尺、规的手指看上去还是给人一种力量感。 “老夫方馗奉丞相命请郭先生南下!”花白胡子老人笑着对郭守敬说道:“这几天逆风行船快不起来郭先生如果有兴趣不妨多看看海上的夜空!” 郭守敬猛然想起了自己被劫持的身份怒火腾地一下冲上了脑门。带着三分恐惧七分愤怒冷笑着回答:“郭某不过一三品小吏而己文不能运筹帷幄武不能杀敌疆场。你们那位丞相大人此番恐怕是失了策。忽必烈陛下绝不会因郭某而撤兵郭某也不会受人要挟乱解天象!” “天象啊郭大人己经不止乱解过一次了吧!”方馗嘲弄地说道“不过大人放心咱大都督府没人相信那玩意儿。即便老天说咱该被蒙古人砍脑袋咱就真伸着脖子等人砍么?我家丞相只是说以郭大人之才在北方给人当神棍太可惜。不如到南方来踏踏实实做学问!” “休得胡言郭某对大元赤胆忠心绝不会受你等小人胁迫!尔等满身铜臭的流寇怎配谈学问二字!”郭守敬声色俱厉地回骂。神棍这个词再次刺伤了他这些年虽然没少用所掌握的学问捞取好处但郭守敬并未感到心安理得。有时半夜扪心自问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羞耻。但在大元朝混不撒谎就无法做官不做官就无法治学很多路明知道是错的自己却不得不走下去。 “是么?大人依你之见南北双方谁更粗鄙谁更像土匪流寇一些呢?”老方馗丝毫不怒继续嘲弄地问。 郭守敬无言以应。南方的残宋虽然铜臭气重了些但在民生方面的确远远过了大元。至于双方在各项学术上的造诣除了懦家理学外北元无一领先。南边一个小小的降将黎贵选肚子里只鳞片爪的冶金、铸造和天文、地理知识己经让郭守敬觉得受益匪浅。如果真到南方那些传说中的学院里……? 郭守敬感觉到自己的心思在动摇但自幼受到的忠君教育又很快将他偏离的心拉回到原来位置上。笑了笑他淡然回答道:“文丞相以如此卑鄙手段相请郭某自然无力抵抗。但此去后只能学郝经大人被拘二十载亦不叛元方让你等知道世间何为君臣大义!”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君臣大义在我们南方人和人是平等的谁都不是奴才。至于郭大人叛不叛元咱们以后再说。”方馗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些天一直在沉睡还不知道外边的事情吧!我听说有个北元大学士钦天监正卿不满真金太子以天象愚弄百姓挂印出走了。唉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听着方馗嘴里报出的一大堆官名郭守敬感到分外耳熟楞了一下猛然意识到所谓挂印出走的人是自己气得面孔白指着方馗哆哆嗦嗦地骂道:“你你这无良匪类!你你这疯子、强盗……” 他欲冲上去与方馗拼命看看对方的身板终于还是决定放弃。半晌眼中落下两行泪来惨白着脸哭道:“我家还有妻儿老小大元律法严苛……”想到妻儿此刻己经被暴怒的真金下令杀死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的妻儿老小连同家中仆人都被他舅舅去南方探亲了此刻就在另一艘船的贵宾仓。咱这艘是旗舰不能载太多与作战无关的人!”方馗上前拍了拍郭守敬笑着安慰。 “当真?”郭守敬惊诧地问。旋印明白自己真正在乎的是家人而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君臣大义。脸上神色不觉有些尴尬擦了把泪讪讪道:“老丈难得想得周全他们还好么受了惊吓没有?” “我们伪造了你的家信骗他们和你同一晚上出了大都。他们胆子很大特别是令公子对海船极其喜欢每天甲板上玩得都很开心!”方馗微笑着回答。 郭受敬轻轻摇头大都城治安混乱所以他的孩子很少出门玩耍。猛然见了大海自然如鸟出笼马脱缰。想想今后的日子他心里又觉得黯然。此时对大元来说他己经成了不折不扣的2臣。以师门渊源想必自己这个不孝子弟也被当作了反面教材。今后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头上浩瀚如烟的星空了但南方的大都督府在忽必烈的兵威下却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天。 “你跟我过来看!”方馗见郭守敬连连摇头以为他惋惜自己无法继续研究星象。冲他招了招手把他领上甲板。 海上的风浪不大集南方最高科技于一身的旗舰如卧波长龙般平稳地行驶在水面上。方馗命人抬来一座青铜三角支架把一个精钢铸造的粗管子固定于其上伸手轻轻一拉粗管子长长了二倍如一尊火炮般从甲板指向夜空。 “过来看!”方馗低声命令。郭守敬小心翼翼地扶住粗管子借着管子口的微光向天空望去。“刷!”的一下整条银河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原来模糊的星云变得无比清晰一颗颗鸽蛋大小带着各色花纹的星星6续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郭守敬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惊诧地看了看方馗然后飞身扑到支架旁贪婪地看起星空来。这是望远镜比他去年秋天在某王爷家见到的还奇妙镜筒居然是可伸缩的通过长度调整来调节星空的清晰程度。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另一个夜空更明澈更纯净像玉石般温澜。有生之日能看到这样一幅星空郭守敬顿时觉得自己朝闻道夕死足矣! “不知道丞相能坚持多久郭某毕生志愿就是重新画一幅星宫图。前人留下来的三恒二十八宿毕竟太老了!”看了一圈星空郭守敬恋恋不舍地将眼睛挪开惋惜地说道。以他的观点残宋此番绝对没有在忽必烈大军下获胜的可能。忽必烈平生未曾一败这次为了伐宋更是破釜沉舟。一个连本族豪强的家都抄了做军费的帝王他会容忍南征失败么?“我们绝不会输忽必烈只是一个独夫。而砸江南各地却有两千万站着的男人!”老方馗望着海天之间的启明星静静的回答。 天变(六) 福州和大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城市关于这个话题郭守敬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过但双脚踏入福州他才知道两个声调的确相去甚远。 他所参与建造的大都城格局兼顾阴阳五行与儒学精义以忽必烈的皇宫为中心方正宏大、富丽堂皇。相较而言大都督府的治所福州则显得简陋、凌乱一些在五代、甚至唐末就存在的建筑依然破破料料的在风雨飘摇一些低矮的民房也不顾形象地混杂在新崛起的高楼大厦之间与整个城市欣欣向荣的基调是那样格格不入。但郭守敬却丝毫无法鄙夷福州城的破旧与简单大都城的建造几乎铲平了原来所有不符合规范的建筑可以说是完全毁灭了历史。而福州城却悄然把历史和现在混同为一。 福州城有一点是大都城远远达不到的那就是百姓脸上都充满自信与从容。那是能吃饱肚子并且不为明天的生活担忧才能显现出来的神色虽然这些市井小民中间不少人的衣衫上还打着明显的补丁但举手投足间却拥有北远富豪也表现不出来的不卑不亢。 这还是原来那个大宋么?郭守敬不太敢相信。当年他曾经在老师和同僚口中听说过有关大宋的传言一概是官员多么昏庸、士兵多么懦弱、百姓多么奸猾。而现在展现于他眼前的福州却处处体现着泱泱大国之风。 这是真正的大国之风不体现在举世无双的宫殿上也不体现在皇家贵族如何一掷千金的谊奢上而是体现在国民的一言一行之间。大都城也很繁华但郭守敬清楚记得自己坐轿出行时百姓只是让开了主路就继续做他们的生意谈他们的买卖仿佛根本没见到车上的方老将军。 令郭守敬更佩服的是福州民间在战争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勇气。郭守敬可以担保走遍北方各个州县即便是把忽必烈的老家都算在内也没有一个地方在大战即将来临之际依然能表现得如此有条不紊。 当年李璮叛乱大都城在叛乱之所济南的千里之外驻扎有十万重兵依然不免一日三惊。很多富户豪让甚至悄悄将财产转移到城外以防战火烧到身边后遭受池鱼之殃。而福州百姓却仿佛根本不知道忽必烈领倾国之兵南下般或者根本没将南下的大军放在眼里该做工的做工该经商的经商。郭守敬甚至亲眼看见一伙穿着短衫的中年人扛着竹竿擒着草篓悠哉游哉地去江边钓鱼。 而宋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求战**更远远出乎郭守敬的预料。劫持了他和大批北方英杰的方馗老将军一到福建马上赶往大都督府请战。在福州公开行的报纸上郭守敬至少看到了二十几个大名鼎鼎的将军主动请缨。苏醒、陈复宋、张世杰、苏刘义这些人有些并不是文天祥的部将有些甚至与文天祥政见相左在这一刻居然全部站到了大都督府背后。 与印象中懦弱的大宋不同翻遍驿站中的报纸郭守敬也没找到一篇宣扬求和的“理智”声音。相反从当世大儒到平头百姓大伙几乎众口一词地宣布:华夏即使战剩最后一个人也绝不考虑投降。其中几个投笔从戎的学院青年留下的誓言最为掷地有声。“我生国灭我死国存”八个字写尽了一个民族在国难面前的决择。 “这还是大宋么?”在驿站暂且安歇的日子里郭守敬与其他几个被方馗劫持来的北方英杰私下数度交流谁都无法得出肯定的结论。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梦中只是这个梦如酒一般醇烈。 在最初的震惊于兴奋平息下来后郭守敬开始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把他“劫持”来的方老当家很仗义在旅途中即答应推荐郭家的长子去流求岛上的航海学院读书解决了郭守敬的后顾之忧。但文天祥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求贤若渴非但没有大张旗鼓地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给。 三天后郭守敬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着前来安置大伙的一个年青官员起了脾气。“丞相大人最近公务很忙么?不知何时才能赐我等一见?” 几个与郭守敬同时来到福州的北地英杰纷纷围拢过来小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与郭守敬一样他们也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伙黑衣人劫上了船经过半个多月的海上奔波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福州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惑。 年青官员听出了郭守敬话中的不满味道却也不生气笑了笑低声回答:“丞相大人这几天不在福州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迎接诸位先生。诸位先生有何要求尽管通知在下。萧某可以尽力为先生们奔走!” “既然如此但不知萧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某等?”郭守敬追问了一句处置二字咬得很清晰。眼前这个官员衣着朴素看年龄四十尚不到在丞相府想必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说话口气如此之大真不怕闪了他的舌头去! “郭先生不必客气叫我萧资即可。先生于天文、地理上的造诣令人仰慕不知可否屈就华夏科学院天文学院士一职?”年青官员笑了笑带着几分讨好的口气回答(与一般yy小说扮猪吃老虎有异曲同工之妙)。然后转过头对另其他几个北地英杰说道:“朱先生在代数求元方面造诣天下无双丞相希望先生可屈就数学院士一李先生精于数理萧某想请先生亦就职数学院士至于其他几位先生华夏科学院皆扫榻以待!” “你你是萧资!”郭守敬觉得后颈猛地一阵紧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华夏科学院院长萧资的大名他在北方不止一次听说过。据降将黎贵达介绍整个破虏军中所有新式军械以及风行大江南北的四轮马车、新式水排、风车等皆出自此人之手。想想文天祥唯一的嫡传弟子整个华夏学问最学的人物如小厮般围着自己转了三天郭守敬心中的怨气全消代之的是无以名状的感动。 在北方忽必烈也甚有名的礼贤下士。亡金灭宋之后曾经号称尽收天下贤才。但事实上忽必烈未曾给学者们任何尊敬哪怕是其最看重的理学先生忽必烈父子也“呼秀才而不名”。对于坚信“能骑马弯弓即为豪杰”的蒙古人而言学者只是霸业的点缀就像工匠一样奴隶的一种而已犯不着记住他们的名字。忽必烈曾有语“朕求贤三十年惟得窦默、李俊民二人而已。”但得到窦默、李俊民后的忽必烈反复询问的却是长生和占卜之法。至于郭守敬本人忽必烈和真金更注重他根据来预测大元朝能否千秋万代而不是天文学的本身。 相比于北元的轻慢大都督府对学者明显重视得多。身为科学院院长的萧资亲自跑前跑后为大伙忙碌而方馗在“绑架”的同时还不忘了冒着生命危险接出大伙的家人运走家中的金银细软。 “能与萧大人当面探讨乃朱某平生之幸!”被萧资尊称为朱先生的朱世杰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热切地回答。他精通数学推算归纳总结了“四元术”(多元高次议程列式与消解法)、“垛积法”(高阶等差数列求和)与“招差术”(高次内插法)。与已帮数术名家李冶齐名世称“李朱神算”。郭守敬的《授时历》勘测总结过程中就多次引用了李朱二人的研究成果。如此一个集中华数学研究之在乘的学者在元庭却被忽必烈归为了占卜术士一类。朱世杰不满于元庭的轻慢无知早就幻想着能与传说中的南方英才一同交流天元术(议程求解)据他的推测南方那些精妙物器十有**与算学展有关联。所以对于这次被“劫持”他心中非但不反感而且深有被知己器重的骄傲。 郭、朱等人谦逊萧资却不敢在这些人面前摆架子。他的全部学问来自于文天祥的《天书》而眼前这些名家却凭着各自的感悟总结出不亚于《天书》所载内容的高深知识。按文天祥的说法蒙古人的入侵割裂了华夏文明的展而科学院的任务之一就是通过这些英杰把华夏文明的种子完好的延续下去并让它不间断的延续下去。做好这一项工作对大都府的好处不亚于再获得一部《天书》。 客气地点点头萧资说道:“不敢南方学子盼诸位先生如久旱盼雨。因此萧某才说动大都督强行相请。其中得罪之处望先生见谅。科学院在山前准备了陋室数间暂供诸位先生驻足。至于生活琐事自有人替诸位打理!” 见萧资如此客套大伙即使心中有怨言也不好说得太明了。毕竟眼下在破虏军的地盘上一旦惹得主人了狠恐怕连罚酒都吃不上。怀着各自的心事众人在萧资的安排下来到科学院专门给院士准备的“陋室”前门还没有进已经有人再次惊呼出声。 那是散落在向阳半山坡上的百十座独立的小楼彼此和矮墙和灌木隔开各自成一个独立的花园。层层叠叠的繁花间一道溪水绕着山坡向远方流去。(从这些句子可以看出酒大确实是理工科班出生没办法的事情。不过真把精力用到细节描述方面其他的内容就不好说了。ps:绝对没有任何贬谪酒大的意思向来我是最喜欢酒大的文的。) “萧萧大人这你说这是给我们准备的陋室?”对多次开方有所研究的河北隐士李书文结结巴巴地问。几天来他曾见识过福州官方的衙门、驿馆知道福建大都督府力行检朴公务开销甚小很多一百多年前的老屋刷了层白灰即成为了官员履行日常公务之所。所以一直认为萧资口中的陋室是座破瓦寒窑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如此奢侈所在。 “每人一处暂借给诸位居住。等将来诸位另有了薪俸可以考虑将这住所买下或者去别处另置良宅!”萧资点点头笑着回答。随即安排同来的短工帮助众人安置行囊。 ‘但不知在大都督府不大宋院士一职位是几品几级俸禄多少?“李书文没当过官不像其他人那么爱惜颜面此刻见萧资答得爽快索性直接问起了”钱途“。 这正是很多人最关心的被方馗无礼劫持后大元朝从此再没众人立足之所。如果到了大宋却没得到应有的待遇对大伙而言就太不公平了。况且忽必烈南下在即大都督府还不知道能在蒙元铁骑下支撑到几时。眼下的美宅虽然令人动心却不是所有人能买起即便买得起将来也未必保得住。 “院士只是学职相当于书院的教习与官员品级没联系!“萧资笑了笑低声答一点儿都不觉得李书文问得唐突。当年很多江南的饱学之士在接到华夏科学院的聘书后问得几乎是同样的话。只不过有人问得婉转有人问得直接罢了。萧资知道读书多可使人明理但未必能让人骨头硬。真正能与大都督府生死与共的不是这些读书人而是陈吊眼、王老实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草莽英雄。 没等众人再次问萧资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如果非要与官员做比较的话萧某只能说诸位的薪水是每月五枚金币比大宋四品官俸稍高一些介于侍郎与尚书之间!“ 五枚金币这个数字再次令众人吃了一惊。在福州驿馆暂住的几天他们大致了解到这里的物价。除了一些不常用的工具外生活物资的价格总体来说比北元治下略高。五枚金币折合银币五十个相当于足色现银二十五两。在福建可供中等人家一年支出换做北方地价则可置良田三十亩。这样算下来在华夏科学做一年院士的俸禄恐怕比元庭的丞相的俸禄还高些。当然这个前提是大元的丞相不贪污。 “早知道这么高的俸禄咱家自己就跑来了何必方老当家上门相请!“李书文心算之术高明弄清楚自己的年俸后大声笑道。(看吧心算这么好用来算自己工资。) “是啊既可忘情于山水往来又无牧牛壮士!“众人轰然以应。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无心于仕途与其当官不如有个舒适的环境做学问。只不过在北元治下不当官则得不到安身立命之资自然也无法静下心来做学问。而大都督府把学职与官职分开的做法正遂了众人的心思。 “院士华夏科学院!“郭守敬喃喃道。自从弃船登岸后福建大都督府的一草一木萧资等人的一举一动无不令其震惊。有了安稳的生活保障妻儿也有了退路后这种震惊慢慢变成了欣喜。欣喜转眼又变成了担忧毕竟作为大元朝的高官之一他清楚地知道此时北元军战斗力到底有多强悍。原来破虏军还有火炮优势可以凭借而被劫持前他与黎贵达已经再度改进了大远的铸炮工艺。 “不知道郭大人对萧某的安排可否满意?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尽可提出来萧某将倾力满足诸位的需求?“见到郭守敬神不守舍的模样萧资走上前低声询问。 “没没什么很好非常好!“郭守敬愣了一下尴尬地说道。心中好生后悔帮了忽必烈的大忙如果前些日子不那么立功心切也许眼下的花园别墅还能多住几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郭某方才是为何科学院以华夏为名一时走神而已。“ “是啊萧大人可否告知何为华夏?“朱世杰凑上前虚心求教。在福州华夏两个字被提及率奇高上至萧资这样的官员下至驿站的小卒提起什么事情总是我们华夏如何我华夏怎样却很少说起大宋二字。仿佛大都督府建立的是一个新的国家而不是大宋。 也许它的确已经不是大宋朱世杰暗自得出结论。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设想得到萧资的亲口证实。 “所谓华夏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不属于任何一家姓。他属于世代生活在这里建设了这片土地的每个人。无论汉人、蒙古、女真、党项、契丹只要愿意与其他民族平等相待即拥有这个国家。“祥兴五年四月华夏科学院第一任院长如是说。 华夏(一) 萧资从来也没想到他无意间说的一句话会被载入历史并成为后世公认的关于华夏的定义。与这个时代的很多英杰一样他只是信口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凭良心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但在后人眼里他们一言一行都足以令人景仰。 六百多年后一个胡姓学者反复研究中华民族的这段特殊的时刻慨然评价道:“北元初侵时盖华夏民族观念未成所以顷刻席卷宇内。待忽必烈再度南征之际华夏民族观念己深入人心北元欲重演五胡乱华故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关于这段时间蒙古人的所作所为这位博学睿智的老者不无幽默地写道:“我们应该“感谢”忽必烈如果不是他所率领的蒙古族对华夏祖先进行的血腥屠杀和残暴奴役我们至今还分不清楚朝代更迭和异族入侵之间的区别。是忽必烈大汗用屠刀让华夏祖先认清了国家与民族概念认清了成为被征服者的悲惨命运。使他们不再相信五德轮替的鬼话和征服者的任何借口。此后数百年华夏民族即便内部矛盾到了最尖锐时刻想到的也是凭自己的力量慢慢修正而不是借助外来兵马“重塑”自己的国家!” “六百年间先后有俄罗斯、倭寇试图染指华夏故土皆被华夏百姓击退。”胡姓老者以如椽巨笔总结数百年历史心潮澎湃。“每当国家危难之时总有人振臂高呼“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然后数万铁血男儿前仆后继九死而无悔!”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最早出于祥兴五年名懦陈龙复所写的《抗元檄文》。全文共六百余字以文言写成字字现金石之声。檄文出后流求苏家、东海方家、黄水洋群豪、两浙草莽以及福建、广东各地豪杰全部聚集在文天祥战旗下。一时间在建康附近居然汇集了近二十万兵马两浙各地6续还有其他志愿者纷纷赶往抗元前线。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救济斯民永安社稷!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居于国中愿与华夏之民平等相待者则视之与华夏人无异。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我中国之民自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忽必烈猛然站起身把细作送来的檄文重重摔在了地面上。他从来没读过这么有气势的檄文偏偏这檄文来自敌人的笔下。 “叶李呢把叶李给朕找来他不是与文贼齐名么?给朕写一篇同样的文字来反击!”金帐里传来一阵阵咆哮受伤了野兽般凄厉。两旁卫士谋臣吓得脸色白不知道拿什么言辞来回应。有人悄悄地给光禄寺正卿月赤彻尔送了个信片刻之后这个在忽必烈面前最能说上话的后辈将领匆匆忙忙赶到中军。 “叶李呢他怎么还没来。难道他承认没文贼才高么?还是三心二意也想着造朕的反!”忽必烈见来的不是自己最急着召见的人不满地吼道。他身材不高一条腿还有些跛但此刻这拖着一条跛腿的老人却如座大山般压得众谋臣喘不过气来。 “陛下叶李老了!”月赤彻尔上前几步躬着身子回答。手脚却丝毫不停歇快将忽必烈扔到地上的谍报拾了起来。 “老了朕准他告老了么!派人给我用快马追回来写完了南征檄文再让他滚!”暴怒中的忽必烈不会跟任何人讲道理一张脸黑里透红仿佛马上要喷的火山般狂热。 “陛下何必与文贼一般见识呢您这里越生气他在江南越得意。咱蒙古人向来用弯刀跟人讲道理不逞这口舌之利的。当年成吉思汗爷六个字不抵花子摩国洋洋万言么!”月赤彻尔快扫了一眼檄文淡然相应。 “你要战便做战!”忽必烈犹如被醒醐灌顶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狂暴中回复正常。从月赤彻尔手中夺回谍报再度扫了一遍冷笑了几声道:“要打便打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月赤彻尔你说得有道理。至于叶李让他继续歇着罢朕需要时再唤他!” “陛下叶李上月己经蒙长生天召唤去了!”回过魂来的怯薛秦少卿低声提醒。方才忽必烈让他们去传唤一个死人来应旨当然没人有胆子去阎罗殿下令。 “死了怎么死的。朕怎么不记得?”忽必烈搔了搔头顶上越来越少的白茫然地问! “陛下是被文贼气的所以一时忘记了!”机灵的月赤彻尔笑着回答“叶李举荐卢世荣为国理财结果卢世荣却贪赃枉法。卢贼罪行败露后叶李觉得愧对陛下的信任所以在家中自裁了。陛下当时还曾下旨厚葬了他叶家大小皆谢陛下洪恩呢!” “喔这么回事情。朕说最近心里空空的连一个说笑话的人都不见。”忽必烈恍然大悟般说道。此刻他终于想起来叶李是被自己下令在家中闭门思过结果一时想不开仰药自杀了。既然麾下最有才华的叶李己经不在反驳‘抗元檄文)的话也无从谈起。作为一代枭雄忽必烈拿得起放得下为叶李的死惋惜了几句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如何与南方作战方面来。 南征之前北元君臣没预料到文天祥在江西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居然还敢率军迎战。如今南方二十万兵马枕戈以待北方百万大军也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步伐。 “你们说朕是先南下击文贼呢还是东进击陈吊眼呢?”忽必烈敲了敲桌案瞪大眼睛问。希望众将能像当年董文柄一样给他提一个恰如其分的建议。 “贼众如今士气正旺所以南进不如东征。”老将军也特穆尔低声建议。南下的元军以前从来没跟破虏军生过碰撞虽然诸将都怀着必胜的信念但对手毕竟也有着不败的威名。与其在它气势旺盛时一头撞上去不如先找一个稍弱的对手称称彼此的斤两。 这个投石问路的想法得到了很多将领的响应索都、张弘范等名将先后战败伯颜领兵南下却被阻于江西北侧的群山之间这些事实让骄横的蒙古将领们选择了谨慎。 “末将以为与其匆匆南下讨伐文天祥不如先剿灭陈吊眼。眼下两淮有汉、唐、周、楚几家反贼隔着文天祥无法北上与陈贼呼应。”一个在军中多年的蒙古将领建议道。 “而那几路人马忙着关起门来当皇帝自然也不会给陈贼任何支援!文贼的话虽然说得响亮张口华夏闭口华夏实际上汉人依旧时一盘散沙。陛下可逐个击破之用事实击败文贼的空话!” “末将附议也特穆尔老将军的提案!”蒙古籍汉军万户李轩瞪了那个鄙视汉人的蒙古将领一眼出列下拜。“末将愿领一路兵马为陛下涤荡两淮在陛下回师前把南下的道路清理干净!” “汉、唐、周、楚几个笑话应该剿抚并重。陛下若以雷霆之威击之此辈向来无风骨想必纷纷南逃反而让文天祥帐下白添了许多兵马。”老将阿里海牙慢慢说出自己的构想。诸将之中只有他和阿刺罕两个真正清楚破虏军的战斗力。如今元军在火炮配备方面己经不落下风但毕竟没有破虏军对新式武器掌握得那么熟练。与其和破虏军硬碰硬不如在汉人的民族性上做文章。 蒙古人的传统是对强者无保留的服从所以忽必烈可以把蒙古人凝聚成一条绳。而汉人的英雄向来彼此不服气每个人心里都在做帝王梦。如果在这一点上做点突破以两浙的反王们为元军之前驱南方檄文中所谓的华夏民族无疑当头挨了一记大耳光。 “得防备文天祥从海路支援陈吊眼!”有人谨慎地提醒。破虏军的海上优势一直为北元所忌惮如果文天祥不顾一切从水路给陈吊眼派援兵东征之举又可能打成一场旷日持久的烂仗。 “未必。海路运兵少则与事无补徒增伤亡。如果运得多了文贼拿什么给他们提供粮草?”忽必烈皱着眉头反问。 既然皇帝陛下都表了态诸将们自然也无需多费脑子。在大多数将领眼里先打陈吊眼与先攻文天祥只是战争的步骤问题。有三十多万蒙、汉联军还有近二十万协裹而来自各干粮的民壮这仗怎么打都没有输得可能。 “给伯颜传令让他不计代价加强在江西的攻势!”忽必烈想了想再次传令。 残宋的实力绝对支撑不起两线同时作战文天祥把大军集结到长江畔邹讽那边的兵力必然会出现短缺。如果伯颜能在夏天结束之前完整地拿下江西江南的元军就可以顺势插到文天祥的侧后。长江边上吕师夔这路残军如此兵势面前他应该懂得自己该选择哪一方。 汉人有句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抗元檄文》上的话说得虽然漂亮具体到生死关头却未必如一张手纸。第一次领兵南下时那些一边高喊着为赵姓朝廷尽忠一边迫不及待开城投降的士大夫大伙还见得少么? 华夏(一下) 夏日的风暴如期而至浇冷连天烽火。把罗霄山、仰山、玉筒山、皂阁山江南西路大大小小的山脉遮断在雨幕之后。在硝烟未尽的荒山上蒙古人与汉人的尸体纵横交错地层叠在一起血宛如划在大地上的一道道刀痕顺着被火药熏黑的山坡上淌下。黑色的土地冒着热气一个个巨大的弹坑犹如魔鬼张开的嘴巴。沿着魔鬼的嘴角边红色的血水汇成小溪然后奔流成河向东向北最后流入赣江。点燃半边江水呼啸着向更远的东方流去。 那是江南豪杰的热血数月来十余万铁骨男儿倒在群山之间用生命守护了身后这片沃土。而在群山背后还有更多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锄头告别妻儿向吉州战场汇聚。 “咯嚓”半空中闪过一道紫色的电光照亮黑沉沉的天幕。天幕下几千名身穿重甲的蒙古武士暴露了行藏。带队的将领大手一挥索性放弃了隐蔽。武士们呐喊着咆哮着冲向山坡另一端宋军残破不堪的营垒。 守寨的宋军举刀相迎双方很快搅在了一处。暴雨滂沱的天气轻重火炮都失去了原来的威力。偶尔有一声炮响掀翻几个人溅起大片的泥浆。士兵们却都己木然把脸上的泥水和血沫一涂旋即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方站立者。 天亮了一下。闪电画过天际的瞬间一个蒙古武士将与自己对战的破虏军悍卒砍倒在地。天又黯淡下去。当山坡被另一道闲电照亮的时候那个蒙古武士己经丧命于侧翼来袭的半截木棒之下。 倒下、冲上冲上倒下明明灭灭的电光之间所有景色都变得不再真实。你分不清哪次倒下的是汉人哪一次倒下的是元兵。血与火的影子重重叠叠仿佛戏台上谢幕的一折于**处反反复复地重演。 “鸣金让火者不花老将军撤下来把!”伯颜用冻得白的手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收起望远镜低声吩咐。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今天的偷袭行动己经彻底宣告失败。破虏军既然在同一个方向上做了准备纠缠再长时间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半年来这种烂仗他与邹讽打了无数场二人都辜负了宿将的声名。战争刚开始时攻守双方还试探着玩一玩声东击西包抄迂回防守反击等手段。当所有手段于对方都宣告无效后士兵的生命成了取胜的唯一筹码。 蒙古大军的战绩全是用人命填出来的。经历了连番苦战伯颜终于把自己的帅旗插到了临江城外邹讽重兵把守的筠州防线被捣作了齑粉。与此同时四万蒙古武士、五万多新附军永远埋在了江南的红土地上。 “大帅如果再派上三个千人队眼下这道山岭就是咱们的!”有着智将美名的上万户格根俯身在伯颜耳边建议。短短半个时辰的接触前去偷营的蒙古军己经损失了两个千人队如果就这么样半途而废地撤下来死去的战士绝不会瞑目。 几个伯颜麾下的嫡系铁青着脸任雨水从头盔的边缘瀑布般流下。难得的一场好雨长生天在保佑蒙古人。虽然麾下的武士们非常不适应脚下又粘又滑的泥浆比起天晴时兜头射下的铅弹红泥浆还是可爱了许多。但这种风雨天气不会持续太久如果不趁着对方火枪兵无法力的机会突破眼前防线等天一放晴大伙又得面对宋将王石率领的那伙疯子了。 “鸣金把弟兄们撤下来!”伯颜瞪了格根一眼再次重复自己的命令。犹豫不绝的传令兵吓得一哆嗦赶紧跳上马背向在最前线督战的火者不花奔去。 “大帅命令收兵大帅命令收兵!”电闪雷鸣中几句蒙古语在武士们的耳朵里却异常清晰。后边的锣声一响全军立刻如山洪般反卷而回像被人击溃般幅狼狈不堪。 “大帅……!”格根跳上战马追着伯颜的背影远去。他不明白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伯颜居然放过了即将到手的胜利。“格根你知道吗?再这么打下去此战不会有胜者!”伯颜背对着自己的属下仰天长叹。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砸得麻木的肌肉隐隐作痛。 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消耗战双方的战士都可称为勇士双方的将领都可称得上冷血。战士们起冲锋的时候不顾生死将领们排兵布阵时也不再顾及麾下士兵的伤亡。在望远镜里伯颜清楚的看到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民军领捅死了自家后撤的弟兄然后抡着那把带血的战刀迎上了蒙古人的攻击阵列。他也亲眼看到上万户火者不花指挥督战队将畏缩不前的蒙古武士逐一射死根本不给胆小者赎罪的机会。 伯颜知道此刻对面的主峰上肯定有一个和他同样的将领用颤抖的双手擎着望远镜盯着同一个山坡。双方在比拼意志比拼谁麾下的士兵更勇悍谁更禁得起牺牲。 也就是邹讽这种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将领才能想出这种近于无赖的战术。宋军层层设防让蒙古军每向前推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南下的蒙古军被耗尽了那些在元、宋之间摇摆不定的新附军会怎么做什么?那些在北方聚啸山林的江湖豪杰会做什么?那些地方上结寨自守的大小世侯会干些什么勾当任何人不用想都能猜道。 “大帅如果舍不得自家弟兄为何不从荆南调更多的汉人前来助战?”格根追在伯颜马后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劝谏道。 “如果不是过分仰仗汉人达春将军又怎会败!”伯颜悻然回答。如果对手是大宋厢军那种软柿子新附军的确可成为蒙古军的得力臂膀。但遇到破虏军这种硬骨头新附军的存在只会给战场添加一分不可确定的因素。 南下以来反复推敲达春和索都用兵失误之处伯颜弄清楚了一个道理。当年新附军的投降除了迫于大元兵威外还有很多想趁着改朝换代捞取功名的因素包括在里面。而随着大宋的重生的兆头越来越明显新附军的军心也越来越不安稳。在战势胶着的情况下总有一两支新附军队伍在关键时刻出问题。这个亏达春吃过页特密实吃过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情况下伯颜不想冒同样的险。 所以伯颜宁可把新附军和汉军放在荆湖添油般一点点向江南西路调耗尽了一个万人队再调一个也绝不让大军中汉人的比例过蒙古人。在他的攻击序列里新附军的总数从来没过三成。即便是后方负责运送补给的辎重部队关键职位也交给蒙古将领来掌管。 “眼下战线推进得慢一些不要紧只要大汗的兵马一过江胜利最终会握在咱们之手!”伯颜轻轻带住了马头对众将解释。江西会战的时间拖得太长麾下将领心中有急躁情绪是必然的。但是作为主帅的他却不能跟着属下一起急躁。“兵者诡道也”做主帅的要时刻提起万分小心当年他在草原上与海都也是周旋了近一年才在对手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找到了破绽。 如今对手换成了邹讽伯颜依旧有必胜信心。战术上他与邹讽现在打了个平手。但时间是属于大元朝的只要忽必烈的兵马渡江君臣二人就能形成钳形攻势。那样邹讽的死守策略和文天祥的添油战术就失去了挥空间。届时大元兵马就处于战略主动邹、文二人即便神兵在握也无法力挽天河。 “报大汗八百里急令问丞相江西战果!”几名骑兵非常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了伯颜对属下的安抚工作。 “什么命令你仔细地陈述一遍!”伯颜的手一下子按在了刀柄上有人居然敢在此刻乱他的军心。如果忽必烈的旨意上没有明白地催战文字他一定将几个信使拖出去祭刀。 “大汗挥师东进啊征讨陈吊眼。丞相努力南下啊让文贼顾此失彼……!”蒙古族信使滚鞍下马按照最古老的传令方式跪在泥浆中唱了起来。当年蒙古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成吉思汗就是凭着这种千里传歌的方式指挥大军东征西讨。虽然忽必烈精通汉字和巴思巴字但他在传送军书之外他喜欢同时保留一点古老的传统。 “你说大汗准备先攻陈吊眼?”伯颜跳下战马一把将信使从泥浆中扯了起来。“回丞相话大汗为了防止侧翼受到陈贼威胁准备用半个月时间荡平登州流寇!”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的信使苍白着脸答道。 “给大汗回信一千里加急。让他把提议先东征的人砍了祭旗立刻挥军过江!”伯颜的咆哮声加杂着风雷在天地间回荡。 忽必烈只要派几万兵马堵在青州一线陈贼就掀不起任何风浪。而偏偏这个关键时刻一辈子心思敏锐的大汗听了佞臣的建议耽误了南下的大好时机。 “禀禀丞相是是大汗自己提的议。五五天前大军己经掉头东进了!”信使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向伯颜解释。 “咯嚓!”又一道闪电急劈而下照亮伯颜青黑色的脸。片刻后这位百战名将挥动着弯刀大声命令:“传令三军立刻强攻仰山、玉筒山。不惜一切代价七天后本帅要在吉州府内犒赏三军。传令塞吉勒虎把临近各州所有新附军、汉军给本帅调上来强攻日夜强攻!” 华夏 (二 ) 吉州防线远没有筠州防线地理位置优越在上一道防线黄叶岭、八叠山华林山等高低起伏的山脉几乎连成了一串守军在关键地段修几座 堡垒就可以有效阻挡蒙古军前进。而在蒙古人舍生忘死的打击下退守筠州后攻守双方等子把江南西路的险要之所各自占据了一半破虏军 再想集中兵力偷袭北元某处薄弱点己经没有成功的可能非但如此在元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大宋豪杰的处境一天比一天艰难。 为了保持整条防线不被蒙古人夺下邹夙调整战术将防御重点放在了仰山、钟山、百丈岭、皂阁山等几个突出的寨垒上。各座寨垒的中 间地点则尽量以壕沟、鹿磐、铁丝网迟滞元军的推进度。仗打了这么长时间除府城外吉州各地己经坚清辟野即使偶尔有小股蒙古骑 兵渗透到防线背后也收不到什么破坏效果。 随着时间推移守军的劣势也越来越明显。潮湿的气候令火器的威力大打折扣另外吉州防线大部分的防守设施还没来得及完善新补 充来的破虏军士卒训练程度也远远不足。各地赶来的豪杰虽然热情不减但比起劫掠四方作战经验丰富的蒙古武士老实巴交的大宋农夫显 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往往一次接触结束元军死伤百余名宋人的栖牲却过元军的两倍。 一旦伯颜再突破吉州防线邹夙就只能在平原上与蒙古军决战。在新式武器无法挥出全部性能的情况下用没经过多少训练的衣夫去迎 战蒙古铁骑结局己经与飞蛾扑火已经差不多。所以邹夙不敢再退也不能再退虽然文天祥的军令中允许他在万不得己的情况下放弃吉州 和赣州退守福建和江西的交界。但邹夙知道如果自己那样做了伯颜极有可能掉头东进从背后切断文天祥的退路。 “我不会让人攻击你的后背!”邹夙在给文天祥的回信中这样写道。自从八年前二人在南剑州誓师以来无论在多险恶的战斗中邹夙都 曾没让文天祥腹背受敌。尽管在大都督府的成长过程中二人的志向生过冲突但危难时刻邹汉知道自己该怎样报答文天祥的信任。 至于如何取得胜利邹夙在信中没有细说。得知忽必烈己经攻向登州后他一边武装赶来参战的农夫保卫家园一边偷偷地命人在各堡垒 下面埋下了火药罐子。 几日后伯颜的攻势突然加紧却被新赶来入伍的农夫们挡了回去。农夫不擅长列队作战但保卫家园的决心却一点儿不比破虏军上兵差。 刚被雨水冲洗干净的群山再次被血染红冒着硝烟的丛林间躺满了各地义勇的尸体。 守卫在罗霄山余脉和仰山交界处黄泥关的民军领刘士泰送来战报说黄泥关濒临失守太和县三千义勇战死一于六百余人协同防御的 破虏军战死七百剩下的弟兄们几乎个个带伤很难在元军的下一轮狂攻中坚持下来。 “如果守不住你就撤下去吧。记住让义勇先撤破虏军断后。否则一旦被敌军追上大伙都难战场上拣回性命!”邹夙没有更多的援兵 可以补充给刘士奉直接在他逞来的战报上批示道。 第二日黄泥关再次遭受元军猛烈攻击两万多蒙古武士前仆后继不顾死伤。双方激战了一日夜大宋战旗依旧插在黄泥关残破的城墙 上。 “你们为何不退?”另一伙来自南安军的义勇赶到后对着只剩下不到六百人的黄泥关守军问道。刘士泰摇头苦笑低声回答:“六年前太 和城头咱们守了三日城破后鞑子头下令屠城三日不封刀。今个邹大帅带着大伙在这里跟鞑子干了一百七十多日咱们退了父老乡亲还 有活路么?” 闻此言南安军义勇慨然长叹把家乡父老赶制的写着南安两个字的战旗高高升起在城头并立在破烂的大宋战旗旁边。消息传开后 各地义勇不约而头在各自的阵地前打起了故乡的旗号。 南安、永新、吉州、太和还有己经落入敌人之手的筠州、袁州各个标记着家乡地名的战旗高高飘扬。 一百七十日不封刀大伙退亦是死。等死还不如战死于疆场之上。 仰山背后的小村落邹夙、曾景、张唐、吴希奭、秦逸云等各级将领站在沙盘前双眼熬得血红。伯颜突然不顾一切地进攻让众人倍感压 力但在承受压力的同时又隐隐感觉到了扭转战局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仿佛禅语明明感觉到他在眼前却找不出其中关键。 参谋们精心制作的沙盘上的山脉起伏红色和黑色的角旗互相交错着插在高山大河之间。每一面红旗代表着一支大宋豪杰而一面黑旗 则表示着一个北元千人队。 这几天伯颜主要进攻方向在黄泥关、瓦土寨等几个仰山和罗霄余脉交界处的营垒。而邹夙却认为伯颜最终的主攻方向还是张家岭金水 河一带。那段地域最开阔突破了破虏军的营垒后即是一马平川非常适合骑兵大规模展开。 “秦逸云你再核实一下各寨垒的具体人数。低于一千的连夜安排人去增援!”邹夙敲了敲桌案低声吩咐。无论伯颜采取什么样的手 段自己的战术安排不能随着敌人的动作而盲动。打了大多败仗邹夙在战场上的心理素质己经十分成熟根本不会考虑一味的坚守不出对 自己的名声是否有影呐。 “是!”秦逸云抖擞精神大声答应。能进入破虏军决策序列他感到很荣幸。所以无论邹夙安排他做什么他都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特别是张家岭金水河那两段别处阵地被伯颜突破了咱们还能调整收缩整条防线这两段在咱们的正中央一旦被伯颜切进来弟 兄们就尾不能相顾了!”邹讽伸出大手替秦逸云正了正头上的银盔语重心长的补充了一司:“告诉弟兄们后退一步是家园”! “大帅放心咱破虏军的弟兄不会丢大都督府的脸!”。秦逸云握拳敬礼转身跑了出去。经过被虏军中的半年磨炼他身上那种文质彬 彬的书卷气早己被涤荡干净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阳刚味道。 “依诸位之见伯颜到底打算干什么?”邹夙目送秦逸云离开转过头来对大伙问道。 “恐怕是忽必烈给他下了严令!”曾寰用手使劲拧着自己的下巴迟疑地推侧。在不清楚对手具体实力的情况下伯颜采取不计伤亡的强 攻战术明显犯了兵家大忌。以伯颜数十年的作战经验他不应该如此冲动才对。唯一能解释这种行为的理由就是有人给他施加了难以承受 的压力而在北元的官职架构中除了忽必烈本人伯颜不需要理睬任何人的命令。 “也许是老家伙自觉时日无多熬不下去了!”张唐的观点永远比众人乐观笑了了笑他又自己否决了自己“不过这老家伙在草原跟 海都泡蘑菇一泡就是大半年。按道理他应该比咱们能熬时间才对!” “咱们自己有没有疏漏之处让伯颜看到了胜的机会?”吴希奭向来出言慎重。文天祥去两浙前把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的兵马大权都 交给了邹夙。因此众人做任何调度都涉及到破虏军三分之二家底不由得大伙不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 “应该没有步步退缩利用地形消耗北元兵力以空间换时间是咱们早就商量好的对策。即便咱们想冒险手中也没足够的兵马!”邹 夙低声回答。 很多判断被提出旋即遭到了大伙的否决。伯颜对新附军将领极不信任所有决策都不准许他们参与。几个与大都督府有联系的统军万户 都无法送来准确情报失去了重要的情报来源的情况下敌人的真实意图非常难琢磨。 “报告将军大都督的飞鸽传书!”出去检查防务的秦逸云怀里抱着一个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的信鸽匆匆忙忙地题了回来。 “马上解下来曾将军你负责对译”!邹夙高兴地盼咐。文天祥向来不喜欢对外出的将领指手画脚此时他冒着消息被人截获的风险 来信鸽肯定是有万分重要军情。 曾寰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筒用指甲小心地掀开蜡封取出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转到内堂凭借事先与文天祥越好的密钥开始翻译情报。 片刻后他兴奋地走了出来站在邹夙身边向大伙转述:“忽必烈攻向登州、胶州和莱州李兴带人渡海去支援陈吊眼。丞相是在五天前给咱 们的信风雨太大所以信鸽大部分都没到达目的地!” “忽必烈进攻第二师?”众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吊眼北上山东目的就是吸引元军注意力给大都督府争取时间。而聪明了一辈子 的忽必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 “这就可以解释伯颜何以疯了!”邹夙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如果忽必烈率军渡江则元军占据了整个战场主动。大伙在江南西路 即使顶住了伯颜也阻挡不了忽必烈绕路夺回两浙进逼福建。而忽必烈去进攻陈吊眼的冒失举动刚好让局势颠倒过来。如果他在山东打了 一场矿日持久的烂仗伯颜即便成功拿下江西依然面临的自家实力耗尽而敌军环绕的境地。所以伯颜才拼了老命试图在西线制造紧张局 势干扰大都督府的军事部署让文天祥不敢派兵援助陈吊眼。 “派人快马送信给丞相让他放心打他的。咱们这边绝对不给伯颜任何取胜的机会!”邹夙大声命令。 既然伯颜存的是如此心思自己最佳选择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牢牢控制住半个江南西路伯颜就无法真正做出对大都督那边有威胁的动 作。而陈兵在长江南岸的文天祥凭着手中的优势水军随时可以渡江在忽必烈背后捅上一刀。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把手中有限的力量挥出最大威力。伯颜对忽必烈忠心耿耿为了给他的大汗创造机会他宁愿把自己一世英名都葬送 掉。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个月伯颜的攻势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他得知忽必烈成功占领登州或者把手中兵马打光的那一天。 如果伯颜真的不计代价甚至把荆南的新附军、汉军都调过来自己的这点兵马能坚持得住么? “报告”!又一声响亮的报告打断了邹夙的思考亲兵带看兴奋的口气在帐外大声汇报“邵武军校所有在训士官奉命前来报道。” “让他们在后营等候调遣!”邹夙大喜知道文天祥又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筹码。各路义军士气虽然高具体战术素养却差到了极点。有的 义勇甚至不懂得在元军羽箭覆盖时利用地形躲避而义军中的低级将领也不知道如何降低麾下的伤亡。 邵武军校是自百丈岭练兵时大都督府为了培训将领而设立的。现在己经于最初的基础上展为上官军校和指挥学院两部分其中上官军校 的作用是专门培养都头、队长级别的低级士官。把这批士官及时地分配下去各路义勇的战斗力肯定会迅提升一个档次。 “将军最好去迎接一下还还有张世杰老将军6秀夫大人他们也跟着赶来了!”亲兵压低了声音提醒。 “他们?”邹夙惊呼。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快迎出大帐之外。张世杰与6秀夫因为与大都督府政见不合早己主动避嫌交出了兵权。 他们能在这个时刻放弃个人成见赶到江南西路前线来完全出乎了邹夙的预料。 风雨中的河山间白苍苍的6秀夫高大魁梧的张世杰还有百余名邹夙名字都叫不清楚的前江淮军退役将领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 满身泥泞的退役老兵、地方警备部队还有无数福建、广南的山民擎着锄头、菜刀、长矛等简陋兵器长龙一样向军营靠拢。 “邹将军老夫带着一百江淮子弟特来听你调遣!”张世杰站稳脚步郑重向邹夙行了一个破虏军军礼。百余名江淮军旧部同时握拳于胸 躬身致敬。这一刻他们再不份谁是江淮军残部谁是破虏军新锐国家存亡面前大伙都做出了共同的选择。 “老夫不能提刀却愿意用手中之笔记录诸公血染的风采!”6秀夫长揖到地冲着邹夙、张唐、曾景、秦逸云、苏刘义端端正正行 了一个华夏古礼。 邹夙、张唐等人赶紧以军礼相还大宋立国以来重文轻武三百多年这是第一次士大夫向武人折腰。 “一起来!”6秀夫向身后大喊了一声几个一文质彬彬的上子分开人群上前递给他一把短刃。6秀夫脱帽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刃接 着雨水将满头白尽数剃去。随看他的动作百余名文人墨客解去方巾当众削。 “大人!”邹夙试图阻拦却不知道该先拦住谁也不知道6秀夫的举止为何如此古怪。 “既入军中我等皆为将军摩下士卒。愿听军令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6秀夫摆了摆手阻止了邹派的进一步行动。提高了声音 向所有彼虏军将领解释道。 “鞑虏不除永不蓄!”老将张世杰伸手除下铁盔把早己剃得光光的头颅伸进雨中。 “张将军!邹夙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明白张、6二人的心思削一方面为了铭志一方面还在以实际行动告诉破虏军众将 他们的到来不是为了抢夺军队的指挥权。 哈哈剔了头果然凉快!特别是有雨澡着全身上下都跟着爽利!”一个书生的戏言打破了场面的凝重。此人身子骨单弱得加竹竿却挑了 件长长的懦衫被风吹雨打活脱一张秋后的荷叶。 “诸位先进营取暖然后咱们再商讨眼前战局!曾寰笑着看了书生一眼向众人出邀请。匆匆一瞥间他认出了那个儒生的身份此人 名叫吴宇林向来视大都督府为寇仇在国家危难时刻却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成见。 “多谢诸公信任邹夙定不负诸公所望”!邹夙抱拳施礼这一天他盼了许多年。新政的旧政之间的冲突让昔日的朋友成为陌路而今天 过后华夏英杰将紧紧团结在一起。 “你尽管调兵遣将我和苏刘义给你当爪牙。同来的江淮军旧部和军校士官一道去前线做都头、队正随便安排。大伙既然来了就不是 冲着什么功名!’!稍做休息之后张世杰主动向邹夙请缨。 “伯颜攻得紧大伙来得正是时候”?邹夙在一旁感激的说道。“张将军和苏将军经验丰富若能在中军给邹某出谋划策则邹某求之不 得!” 虽然张世杰大度邹夙可不敢把这个曾经当过大宋三军最高统帅的张世杰摆到第一线去一旦此公有个闪失则有人又找到了打击大都督 府的借口。 “邹将军莫非是嫌张某老否呀”张世杰拍了拍腰间佩刀笑着问。“只是腰间宝刀未老胸中豪情尚在。况且战死军前是武将应有之 命!” “岂敢需要张将军出马时邹某定不拖延此刻正有军务大事有劳将军为邹某谋!”邹汉稳稳地把话题岔到了别处挥手叫过秦逸云: “秦校尉把最新敌情给张将军介绍一下!” 秦逸云领命出列走到沙盈前指指点点综述了日前敌我两军的倩况临了又补充了一句:“忽必烈进功陈吊眼将军的第二师伯颜唯 恐他的主子吃亏所以情急拼命这几天攻势得正急” “你说伯颜要拼命?”张世杰楞了一下问道。印象中的伯颜沉稳大度绝不该是一个贪劝冒进的将领。 “我们分析他是为了给忽必烈制造机会!”邹夙走到另一张全国战势图前低声解释地图上参谋刚刚把忽必烈的动向添上去浓浓的一 道黑色箭头直扑登州。 “忽必烈老了他也有今天!老夫等这一日等了近二十年!天佑华夏天佑华夏啊。”张世杰抬起头带着泪光喃喃道。在他的戎马生涯 中多少大宋名将折在葱必烈之手。如果忽必烈再年青十岁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岁月很公平无论是盖世袅雄还是绝代名将终归 有老去的那一刻。 走到地图前看了片刻张世杰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想了想低声建议道:“无论事实是否如你所料荆湖南路的攻势都需要加紧。如果 咱们能在忽必烈攻下登州之前给伯颜以重击丞相那边即便稍受挫折也能把忽必烈堵在江北! “正该如此!”邹夙高兴地答应。张世杰能为文天祥考虑而不是仅仅看眼于江南西路战局这是今天第二次让他惊喜的事。如果当年文 丞相北进时张将军……。邹夙偷偷地在心中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眼下战局正紧。 华夏(三上) 接连十余日伯颜挥师狂攻不止。 先前总是暗中抱怨伯颜用兵过于谨慎的格根和火者不花等蒙古将领终于看到了老将军强悍的一面只用了十二天时间他就把三个完整的万人队打了个精光几个试图保留实力的千夫长临阵怯战被伯颜亲手砍了脑袋。两个中万户一个上万户被他逼着带领亲兵冲到了对手的营垒内一去不回。 巨大的牺牲让看惯了自己和敌人鲜血的武将们腿脚软打了这么多年仗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战斗。蒙古武上在重赏刺激和督战队的逼迫下舍生忘死而山坡上提着简陋兵器的守军也越战越勇。每个从第一线撤下来的将领都敢保证自己的弟兄至少砍死了双倍的宋大但大宋的战旗挡在他们眼前巍然不动。 如果东征陈吊眼的建议出自他人之手伯颜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职权和与忽必烈的关系说服他放弃这个危险的举动。但这个策略是忽必烈自己提出来的伯颜深知这位大汗的秉性。皇帝陛下绝对不容别人置疑他自己的决定。况且从江南西路送信到山东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来回十天之内只要忽必烈的三十万大军与陈吊眼部接触上那必然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忽必烈能迅吃掉陈吊眼部事态的展还在伯颜预料之内。万一大军的攻击受挫以忽必烈爱面子的性格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战争继续下去哪怕为此影响了整个南征大计。 然而对于忽必烈能否快解抉陈吊眼伯颜没半点把握。宋人己经变了变得不再像是宋人。伯颜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南征时大宋文臣武将望风而降的情景。那时候除了李庭芝等极少数有骨气者大部分宋人从太后、丞相到平头百姓在蒙古军的兵威之前只有颤抖的份压根提不起反抗之心。战场上一个蒙古武上追杀几十名宋军是常有的事甚至几百个蒙古兵就可以屠杀掉人口上万的小城。而此番南下同样一伙宋人却拿着锄头、木棍与菜刀争先恐后地挡在了他的马前。身体一样单弱衣衫一样俭朴身上体现出来的那股勇气却与先前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他们上一次能鼓起这次十分之一的勇气大宋绝不会濒临亡国!”私下里伯颜不止一次这样地想。他很迷惑文天祥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宋人为他不顾生死一点点钱吗?应该不是否则蒙古人派出的使节拿着黄金收买对方的低级将领也不至于被人不由分说地砍了脑袋。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伯颜无祛回答。但他清醒地知道一点有如此勇敢的百姓在即使自己真的一鼓作气拿下了福州江南也不会安宁。那些反抗者会在任何一个蒙古人防守疏忽的角落继续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瓦土关金鼓正急。 伯颜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上万户格根亲自冲到了第一线。蒙古人在他的指挥下一叠叠挤着人浪前仆后继。 云梯、攻城锤、火炮、火药罐攻击方把一切能找到的工具都用上了而守军依旧坚如磐石把蒙古军一次次狂攻撞得粉碎。 黑压压的羽前如同风一样刮上城墙把一切站立的物品扯碎。城墙上砖石飞溅滚烫的断矢闪着寒光毒蛇一样来回乱窜。躲在垛口后的士兵不断被弹起的乱矢射中惨叫着倒下。 血慢慢沿着墙面散开沿着已经呈黑色的水泥墙壁流下来慢慢汇成溪流。 一只沾满人血的大手搭住了城墙边缘没等守军抬起头来手的主人己经探出了半个身体弯刀一挥将眼前的农夫砍翻。 两个、三个、四个一小队蒙古武士在弓箭的掩护下从一个死角爬上了城头。城墙下立刻响起振振欢呼无数红着眼睛的武士扯着嗓子大喊:“砍清理城头。控制城头。炸炸城墙炸出豁口来。”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蒙古武士呐喊着继续扩大突破口。 “长生天又不是你们家养的猪!”张万安大骂挥刀冲进了蒙古武士之间。一小队破虏军二十几名义勇紧随其后。 狭窄的城墙上只能供三个人对战其他人提着兵器看见自己的同伴倒下立刻毫不犹豫地顶上去。 张万安向前逼了两步正面和外侧各有一个蒙古武士被砍下了城墙。站在里侧的那个破虏军士兵却出一声呻吟缓缓地跪在了城头上。两个蒙古武士同时拥上踩着同伴的尸体与张万安交手。侧翼一个年青的义勇取代了那个受伤的破虏军上兵护住了张万安的半边身体。 吃糠咽菜的身体比不上职业强盗年青的义勇力气不济被逼得手忙脚乱不一会的功夫皮甲上就染满了血。吃了痛的他却不肯让张万安被人围攻咬看牙力战不退。蒙古武士虚晃一招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随即弯刀砍进了他的肩膀。 “啊!”义勇出一声惨叫热血顺看刀口狂喷。在倒下的瞬间他的手抓住了陷在自己肩膀上的刀刃。蒙古武士奋力拔刀把年青义勇的身体带了起来。义勇摇晃、挣扎忽然一跃而起在蒙古人的狞笑中抱着对手滚下了城墙。 “柱子!”张万安出一声悲鸣。那个义勇他昨天才认识自己还辛手指点了他几招刀法今天就看着他战死在自己眼前。略一分神间他对面的蒙古武上得到机会弯刀打了半个旋直奔张万安脖颈。 “砀!”张万安凭着训练出来的本能竖起了断寇刃挡住了蒙古武上的必杀一击。不待对手撤刀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在了对方的胯骨下。蒙古武士出一声惨号后退了半步张万安落步拧刀断寇刃从对手张开的大嘴间砍了过去。 “噗!”半个人头飞上了半空红的白的喷涌出来一下子溅了张万安满脸。这位破虏军悍将根本不擦脸上的污渍怒吼着继续向前。 “把他们捅下去! “加把劲儿让鞑子看我大宋男儿!”破虏军上兵与义勇蜂拥上前借着张万安用战刀砍出的空间对城头上的蒙古武士展开群殴。片刻之后城墙上的蒙古武士被砍杀殆尽。 “再上五个百人队今天即便用尸体堆也把城头给我堆平了!”格根在弓箭射程外挥刀怒吼。接连十余日他在小小的瓦土关前没半点建树武将的自尊刺激着他绝不放弃。 五个蒙古百人队又冲了过去云梯搭起来被城头的守军推倒。负责掩护的蒙古弓箭手立刻封锁住城头将没来得及俯身躲闪的义勇们尽数射死。趁看新一波义勇没赶上来的机会蒙古武士抓住云梯爬上城头。负责掩护的弓箭手见自己人上去了不得不停止射击。就在这一瞬间己经倒在城墙上的义勇们6续爬起来带着羽箭摇摇晃晃扑向蒙古武上以命换命。 张万安带着小队破虏军精锐在城头上往来奔波何处出现险情他就抢到何处。断寇刃己经砍出了豁口敌军依然源源不断一队队蒙古人疯狂地叫喊看用尸体堆成台阶向城墙上扑。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蒙古武士呐喊看被杀退一波再冲上一波。重甲步兵在前护住轻步兵。轻步兵以小队为单位抬起高大的云梯。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队伍最后弓箭兵站成横队随时准备射杀城墙上露头的敌军。 不断有人跌倒在城墙下不断有人接替上去。对长生天的歌颂声再次于战场上响起蒙古武士满脸虔诚地举着弯刀奋不顾身冲向死亡。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他给予我们生命……”几个士兵爬过云梯踏上城头将弯刀砍进守军的身体。随即他们也被削尖了的竹杆捅翻惨呼着跌落下来。 “他让青草爬满山坡……!”蒙古弓箭手唱着长调将粗大的羽前倾泻在城墙后。无数刚刚赶过来的义勇猝不及防没等交战便被射成了刺猬。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把全天下作为咱们的牧场……”歌声里一排排武士割谷子般被守军的弓箭射倒。 长生天仿佛也为这人间惨烈博杀而悲哀连绵细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暴雨倾盆。雨水鞭子般抽打着城墙却冲不干净上面的血渍。 一小队破虏军士兵推开撅临破碎的城门冲到城墙根下。断寇刃上下翻飞砍倒护卫云梯的武士。云梯吱吱嘎嘎呻吟着倒下把正在奋力攀爬的蒙古武士摔死。 残破的大门再次关闭根本没打算撤回城内的破虏军士兵掉头冲进蒙古人队伍中如大海里的一片浪转眼被吞没。 对长生天的赞美声中血在瓦土关下汇流成河。 瓦上关残破的关墙上一队队农夫持着锄头菜刀坦然地面对比自己粗壮两倍的蒙古武士。无俱亦无悔。 大宋立国三百年曾经是士大失与“精英们的天堂朝廷从来没为草民百姓负过任何责任。所以在上一次蒙元南下时大多数百姓想不起为朝廷尽任何义务。 把头上的上大夫和精英换成蒙古人对百姓而言只是换一个一地方缴税而己。同样是做奴仆给蒙古任做和给汉人做没什么不同。 大都督府治国几十个月却给了百姓们从没有过的财产、权利和尊严。华夏的百姓最知道感恩你为他付出一滴水他回报你整个大海。 外敌面前同样一伙人却表现出不同的勇气。因为此一刻他们守卫的是自己的家。 华夏(三下) 上万户格根看着残破的瓦土关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如果把此刻关墙下的尸体摞成堆高度绝对可以与瓦土关等平。而里边的宋军依然呼喝邀战丝毫没有退意。 格根接受不了这样的战果。当年两个蒙古万人队可以横扫西域百余国打得西方几十万联军望风而逃。如今同样是两个万人队拿着远比当年拔都汗西征时好的兵器和铠甲并且还有火炮助阵打了十余日却奈何不得眼前一个矮小的关卡。 比起陪同拔都汗西征时的名将格根不认为自己的能力与前者相差很多。从士兵一步步爬到将军亲身经历的大小战斗不下百场。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佳选择。格根认为攻城战说到底拼的是消耗其中没太多的花巧可言。什么时候一方的士兵拼光了或者士气拼尽了什么时候战斗就有了结果。况且此刻双方都没有玩花巧的机会守城的汉军根本不懂蒙古话对着清一色的蒙古武士分化、离间等计策压根用不上。而攻击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格根从出城反击时被抓的俘虏口中得知江南西路一直流传着蒙古人要屠尽所有百姓的谣言。这个谣言让格根愤怒莫名偏偏他却无法分辩。在上一次南下时蒙古军为了节约军粮保证后路安全的确做了很多出尔反尔诱降后再杀俘的壮举。如今即便劝降者在关墙下说得天花乱坠除非是傻子没有人再冒着生命危险相信大元一次。 宋人善良淳厚但你只能骗他一次。有了一次经验他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所以格根觉得自己运气差生不逢时。这种感觉更让他几欲疯狂血红的眼睛里对士兵的生命没有一丝怜悯之色。 “传令再上五个百人队!”再一次强击失败后格根咬着牙吩咐。身边的传令兵吓得一哆嗦犹犹豫豫地举起了令旗。战斗进行得太惨烈了传令兵己经不忍心继续招呼自己的弟兄上前无谓地送死。 “将军雨太大弓箭都失去了准头。不如先把弟兄们撤下来喝点酒驱驱寒晚上咱们挑灯再战!”上千户其莫哥跑过来制止了传令兵的进一步动作。他与格根是从士兵堆里一同爬上来的知交好友所以并不惮捋这位上万户的虎须。 “拿号角来本将亲自为弟兄们助威!其莫哥你带领我的亲兵督战畏缩不前者杀!”格根毫无表情地命令伸手从另一个亲兵手里夺下了号角。 “呜-----呜!”苍凉的角声穿透风雨在群山间回荡。五百蒙古死士大步上前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向瓦土关展开了新一轮强攻。上千户其莫哥楞了楞伸手擦了把脸上的雨或者是眼泪提刀站在了攻击队伍最后。 “兄弟别怪大哥不给你面子”格根拼命吹着牛角脸被憋成了黑紫色。他何尝不明白其莫哥的心思总是攻而无果本部人马早晚会失去崩溃。但是宁可把手中的士卒拼光了格根也必须撕开宋人的防线。 此时江西的蒙古军己经没有退路。如果成功击溃邹夙大帅伯颜还有可能带着兵马顺势向东攻击文天祥的侧后。如果江西没拿下来而忽必烈陛下在东线又输给了文天祥大元朝丢掉得可能就不仅仅是江南西路。 如果把己经到手的江南再“还给”宋人今后蒙古铁骑还有机会再次饮马赣水么?文天祥用了六年时间从一个流窜山间的草寇变成了大元帝国的劲敌。如果大元朝与他隔江对峙最后的胜利者绝对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呜一一呜一一呜!”号角声夹杂着风声凄厉如鬼哭。蒙古武士在付出了百余条生命为代价后再度靠近了城墙。城墙上战鼓惊雷般响起张万安带着大宋男儿猛然探出头来把滚木、擂石、钉拍冰雹般向下砸去。 蒙古人攻击再度受阻五个百人队中只有二十几个幸运者爬上了城头。还没等站稳脚跟就被破虏军士兵带着义勇用菜刀和木棍砸烂在垛口处。城墙下攻击未果的武士们却不肯后退从尸体间扶起云梯从血泊中捡起弯刀叼在口中继续拼命。 黑色的弩箭如毒蛇在风雨中乱窜。不小心被羽箭碰到身上就会被撕开一道血口子。双方的羽箭上大部分都涂了毒受了伤的人大多数根本没机会得到救治很快就会伤口溃烂而死。但攻守双方此时都忽视了羽箭的存在直着身子用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剥夺对方的生命。 大雨打得人睁不开眼睛身上的伤口被雨水一灌刀割一般的疼。打退了元军的进攻后浑身上下全是血口的张万安不敢休息带着几个亲兵在关墙上巡视。 “咱们还有多少人!”张万安边跑边问。脚步摇摇晃晃仿佛随时有可能从城墙上跌下去。 “报告张团长算上你破虏军还是八十三个能战的弟兄。义勇还有七百二十四人!” “多少?!”张万安大声质问。他清楚地记得十天前来增援瓦土关的时候他带着整个两个营的弟兄。而同时来的义勇还有七千余人。十天不到八千条生命就躺在了这窄窄的瓦土关上。 想到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两营弟兄全军覆没张万安心里就直疼。腿被尸体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半跪到了血泊里。 “狗蛋团长!”两个亲兵快步上前把张万安夹在了中间。一个从尸体旁捡起大盾遮挡城墙下呼啸而来的流矢。另一个探出路膊架在了张万安的腋下。 “别叫我狗蛋跟你说多少回了!”张万安低声呵斥。脸上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他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落泪而影响军心但心中却没有办法忍住悲伤。 “咱们值鞑子也没少死!”一个民军领用刀尖指了指关下的尸山瓮声瓮气地说道。关墙下很多尸体己经被雨水洗得白。脸上的污渍被雨水冲掉了看不出那些蒙古人与汉人的具体区别。很多士兵都还年青在江南这种年龄的小伙子正是下地或做工的好劳力家中能当顶梁柱用。 “王统领咱们可能守不住了!”张万安擦了把泪低声向民军领袖说道。瓦土关快失守了拼掉了他手中几乎全部人马后鞑子的攻势依然如潮。这说明关下的敌军在数量上远远过了守军并且蒙古军的士气和对方将领的决心也出人意料的强悍。 “没事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瓦土关后边还有两山峪两山峪后边还有徐家豁子咱们一道矮墙换他五千人我看鞑子有多少兵马可换!”王姓民军领豪气地安慰根本没考虑自己的生死。 “坚守到晚上日落后民军先撤破虏军断后。家中没牵没挂的留下给鞑子送行!”张万安用刀尖支撑着站稳身体大声命令。 “给我留一百个弟兄断后张团长先走!”王姓领的话再度让张万安大吃一惊。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王领笑了笑低声解释:“有主人陪着客人才能玩得尽兴!托他们的长生天的福我家八年前就没人了!” 张狗蛋点点头迅把相关事宜布置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不必婆婆妈妈地和王领争论谁来执行“断后”任务八年前江南西路的义勇曾经陪着他们抵抗李恒和索都的四十万大军事后很多村落都被索都的兵马杀成了乱葬岗。 日落之前元军又进行了一次强攻。把敌人的进攻打退后张狗蛋身边带着四十多名破虏军三百多名义勇趁着蒙古人吃晚饭的空隙撤下了关墙悄无声息地撤向五里外第二道匆匆建立的防线两山峪。 王姓领带着一百多名受了伤士兵留在了关墙上其中有受了伤的破虏军战士更多的是无遣无挂的江西义勇。 走出约二里后士兵们主动停住了脚步。站在雨中他们回头向奋战了十余日的瓦土关凝望。谁都知道留下的人准备做什么但他们的脸上不再有悲伤。只要他们活着这份悲伤必须留给敌人而不是自己。 征服者欢呼声顺着风雨中飘来如狼嚎般响遍四野。经历了十多天的血战他们终于从防守者手中夺得了这座关卡。他们有无数理由为自己的武功欢呼就像当年他们把江南繁华的城市尽数化作瓦砾堆一样这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也是他们对长生天唯一的回报。 张万安走到队伍的正前方握拳于胸向着失陷的瓦土关施礼。三百多壮士在暮色中握拳于兄默默地向着自己的同伴致敬。 风雨中蒙古人的欢呼突然变了调一道耀眼的红光从关墙下升起来直冲霄汉。那是上一波守军埋在城墙下暗窖中的火药罐每一波守军在撤离前都会保证火药罐和引线不被雨水和潮气弄湿。 是夜风雨潇潇。 有江南小调在风雨中低低吟唱。 华夏(四上) 几乎是在同一夜黄泥关和瓦土关相继失守邹讽精心布置的吉州防线立刻向内凹下了一大块。出乎双方的人们预料两路攻击得手的蒙古军却相继放弃了追击驻扎在己经炸城瓦砾堆的关口等待伯颜的进一步指令。 破虏军的焦土策略让蒙古军损失惨重。上万户格根个性谨慎虽然在前线打红了眼睛却没失去应有的理智。攻下瓦土岭后他没有立刻去查看宋人的阵地侥幸逃过了一劫难。攻击黄泥关的中万户乞儿黑却没有他那么幸运得到前锋踏入关内的消息后这位憋了一肚子火的将军立刻冲到关墙上杀俘泄愤没想到脚下风雷忽起坐着火药罐找长生天报到去了。 黄泥、瓦土二关五里后的两山峪和野鸡粱阵地简陋不堪蒙古军却不愿意再继续进攻了。武士们终于明白长生天下还有比他们更无惧的人。 蒙古武士自幼在漠北草原长大残酷的生存环境铸就了他们不怕死的性格。如果不能在战争中夺得功名和财富他们即使回到草原上也没有舒坦日子可享受。既然生无欢死自然也就无惧。 把死亡置之度外抱着头向前冲不难做到。反正战场上弓箭无眼谁挨到算谁倒霉。明知道死亡来临却笑脸相迎需要的则不仅仅是勇气。所以当蒙古武士看到脚下的瓦砾堆看见宋人宁可把自己炸烂也要拉上数倍的蒙古武士同行时他们必胜的信念生了动摇。 冲上去向杀羊一般将宋人砍翻将所有房子点燃金银细软据为自己所有。是武士们熟悉的作战过程。软弱到不堪一击的对手和丰富战利品是鼓舞武士们奋战的主要动力。当对手与自己一样强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当战利品一无所获还要提防对手是不是战到了最后一刻是否打算与攻击者同归与尽时这样的仗即便成吉思汗亲自来了也无法激励起武士们的雄心。 丞相伯颜对新出现的情况一筹莫展。如此惨重的代价再继续逼着自己的弟兄跟破虏军拼命显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就此停步不前又无法da到事先规划的战略目的。自从下旨要求他加强江西攻势后忽必烈那边再没任何音信传过来。半个多月过去了伯颜既没听到汉军在山东攻击受挫的消息也没有听闻陈吊眼溃逃入海的捷报。这种怪异的情况让他坐立不安。作为一个久经沙场、大局观极强的老将伯颜敏锐地察觉到此番南征己经败相己现。但作为元帝国的丞相他只能强压着心底对时局的担忧前方百计寻找扭转事态的良策 “最好的方法是以新附军和江南百姓为前驱邹讽再狠也狠不下心来用火药罐子炸他们自己人。”老将火者不花根据以往的攻城经验给伯颜献了一条妙计。 不像蒙古将领这样为了作战胜利可以不计较任何手段宋人有他们自己“可笑”的道德观念。在战场上向自己的百姓放箭他们心里会内疚。如果杀戮过重即使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懦者和清流们也不会放过那个冷血的将军。鉴于这种情况蒙古人遇到久攻不下的大城时总喜欢驱赶当地百姓为前锋。守军不杀百姓则城墙必失。对百姓放箭则士气尽丧武将还要要承担责任。因此驱百姓攻城战术从两淮到襄樊缕试不夷。 “对攻下任何关卡后立刻驱赶比士兵多一倍的宋国百姓清理战场。这样大宋残兵即便想与城俱殉也不忍点火!”下万户巴图da赖跟着补充了一句。过于惨重的伤亡让这些入侵者本能地想把愤怒泄在百姓身上。 “此计甚是不错么?…伯颜冷笑了几声问道。“只是二位将军能否指点一下本帅去哪能抓到那么多宋国百姓呢?” “襄樊!”下万户巴图da赖没眼色的地答应。看见伯颜丞相满脸寒霜才意识到襄樊在八年前早己是大元重镇那边的百姓属于大元而不属于大宋。 “驱自家百姓攻他国之城这个计策本帅倒是第一次听说!”伯颜狠狠地瞪了巴图da赖一眼“宋人宋人你等至今还把他们当做宋人难道还指望他们把自己当作我大元百姓么?” 几个给伯颜出主意的将领噤若寒蝉。伯颜说得对在他们的心目中的确没把自己民族外的人当作同胞来看。那些懦弱、卑鄙对自己乡邻狠毒对外敌恭顺;勇于私斗却弱于公战的人能算作自己的同胞么?蒙古武士不愿意承认。可他们给大元纳了七八年的税怎有把他们算作宋人的道理? 望着诸将尴尬的脸色伯颜忍不住连连摇头复而出一声长叹:“尔等知道残宋为什么能苟延至今么?就是因为咱蒙古人的心胸窄从来没把宋人当过同胞。如果咱们的心胸仅限于此恐怕所有征服之地都保不过百年!!? 诸将无语以应有没有心胸与能不能长期占据征服之地有什么关系大伙心里懵懵懂懂。治国之策他们没心思过问。但如何突破眼前这道防线今晚却必须拿出一个主意来。又想了片刻中万户奥尔格勒试探着建议:“如果此地没有突破之机不如我们放弃吉州直接东进。反正隆兴府己经大半在我军之手强攻下龙马坪或进贤城大军就可以直接杀到江南东路去1” 众将顺着奥尔格勒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在几乎把脖子扭伤的情况下终于在江西南路和江南东路的交界处看到一个潜在的突破口。那是地处鄱阳湖南岸的一处边角之地没有任何军事价值。鄱阳湖水系非常不稳定在隆兴府治下的进贤、龙马坪和坞子口之间还有几个彼此相连的小湖畔。干旱之年这些湖泊则变成一片沼泽洪涝之年这些小湖则成为鄱阳湖的一部分。由于蒙古武士不熟悉水战所以伯颜也从没想过以此处为南下路线。 “攻取此地我军甚至可以攻取抚州直接南下去建昌入邵武那是文天祥的老巢邹讽不得不救1”见伯颜没有明确表示否决奥尔格勒越说思路越宽慢慢归纳出了一个绝对匪夷所思的闪击计划。 “使不得此计纯属送死一只要邹讽动一动咱们就不得不回师相救1”老将火者不花连连摇头。 从目前大军的驻地到奥尔格勒所指的地点至少有五百多里的路要绕行。蒙古军中一人双骑的确非常适合长途奔袭。但从成吉思汗到忽必烈没有一个将领做过五百里远的大迂回。这么远的距离兵马一旦出统帅就无法控制。而长途奔袭守军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做出充足的准备。并且万一邹讽趁机杀出防线来将蒙古军的退路卡断则大军有可能陷入重围不战自溃。 “末将听说此刻守卫进贤的是一伙降军。此刻赣江之险我与敌军各有其半。只要突破武阳水”奥尔格勒小声坚持。东进的最大优势不单单是可以选择一个较弱势的对手那边的地形对蒙古军也有利。抚州、进贤一带地势平绥过了武阳河后大军绕向东南则面临着一大片开阔的平原。向南一直到大武夷山都不会再有类似与江西的关卡阻挡。径直向东则可以扑入两江那里驻扎的都是一些警备部队战斗力与破虏军绝对不在一个层面上。 看到战略大迂回可能带来的好处武将们立刻分为了两波。支持奥尔格勒提出的这个冒险计划的全是些年青将领江南西路久攻不下早己耗尽了他们的耐心。破虏军的焦土政策更是让他们没勇气再与守军在山岭里继续纠缠。以火者不花为的老将军们却旗帜鲜明地反对这个建议他们认为一时攻不破吉州防线大伙可以在此与邹讽对峙。等到忽必烈陛下从东线过了江眼下防守方的阵地即便固若金汤的到那时也必然土崩瓦解。而大军千里迂回胜自然可以早日结束伐宋之战。一旦失败则会全军尽没把先前所有战果都葬送掉 “从襄樊调来的新附军到了哪里?”伯颜听了一会儿部将们的争执盯着地图询问。 “在这!”火者不花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上高城雨大锦江涨水他们被隔在岸北了!” “我就知道这群养不熟的狼崽子会找借口!”伯颜双眉轻轻向上一挑牙缝里硬进出了一句命令:“传令各路新附军加快脚步三天之内就是爬也要给本帅爬到袁州来!逾期不致者让他们自己去看军法!” “是!”老将们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齐声答应。伯颜催促新附军加快脚步意味着他放弃了奥尔格勒的冒险主张下一步准备用新附军这些肉盾来填平邹讽的营垒。这样这场战役的最差结果也就是不胜不败的平局各人所部兵马虽然都受到巨大损失但根本尚在将来有的是机会恢复元气。 “传令各路兵马从今天起停止对各关口的攻击。黄泥关和瓦土关的兵马先撤回来!等新附军来了由他们担任主攻”伯颜沉着声音继续命令。 “只怕那些不肯尽心!”有人小声嘀咕。新附军全是一些软骨头欺负百姓弹压地方尚堪一用。攻击邹讽的防线?蒙古武士都无可奈何的关卡他们扑上去估计与请邹讽听戏差不多。 “本帅要的就是他们不尽心。传令下去新附军身后不派督战队具体怎么攻让领军武将自己决定!”伯颜的脸色阴沉似水不容置疑地吩咐。 “是!”几个年青将领有气无力地答应。照目前情形看来伯颜大人准备与邹讽耗时间了。奥尔格勒的计策虽好却没人敢冒险一试。 没等他们耷拉下的头抬起来伯颜用手指敲了敲地图开始点将:“火者不花!” “末将在!”老将火者不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伯颜施礼。 “你与奥尔格勒、格毕图、阿布其格率领五个万人队明天一早出直扑武阳水。五天后前锋兵马至少要在丰城内出现否则军法严惩!” “末将…火者不花吓得身体一哆嗦半晌无可奈何才补了“听令!”二字。丰城距离武阳水只有三十里伯颜把手中蒙古军分了一半去那里显然是准备实施奥尔格勒的冒险计划。 老将军极不情愿但军令如山不由他抵触。正沮丧间又听伯颜命令“沿途大张旗鼓前部抵da丰城后用一切手段征集船只准备木料城里的民宅随你拆务必在十日内把渡河物资准备妥当!” “是!”火者不花铁青着脸答应。长途迂回再架设浮桥两段时间加在一处。守卫进贤的宋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元兵到了。这一战肯定收不到任何效果。 “其余各部后撤修整然后6续向东移动!”伯颜笑了笑眼角瞬间射出两道寒光“待邹讽杀出吉州后咱们回头砍了他!” 好一条调虎离山之计也只有伯颜才能从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中总结出这样一个陷阱来。帐中诸将无论年青激进还是年老持重的一时都兴奋了起来。围着地图指指点点沮丧之气一扫而空…… “丞相之计虽妙只怕那邹讽不肯上钩””议论了片刻有人小心地提醒。 “那本帅就直接渡过武水踏平他的两江!”伯颜一拍桌案大笑着说道。 两江空虚元军直扑而下。但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邹讽不可能现不了。然而当他现了敌军的动作后摆在面前的路却只有两条。 要么赌蒙古军渡不过窄窄的武阳水要么冒险出兵反抄元军后路。 无论邹讽怎么选择双方下一轮较量必然生于群山之外。 华夏 (四 下) 上兵伐谋就在邹洬与达春彼此试探着为对方布置陷阱的时候距离襄阳三百里外的马镫山一群小人物悄悄地聚集在一起打起了元军粮草的主意。 这一代本来就乱石穴寨王子寨、牯山寨、十几个山寨遥遥相望。大的匪帮有二十余家小的匪帮多如牛毛。北元南下的时候曾经把山贼们招安过一阵子。但是忽必烈君臣很快反悔答应好的官职、俸禄和军饷都没到位并且把前去接受招安的头领砍了脑袋。江湖豪杰们现上了当索性再次拉杆子。 地方官员也曾尽心剿过几次匪奈何山区过于贫困百姓们与响马基本无法区分。收成好时这一代治安就逐渐好转。收成差时就有人上山为盗。当收成差到了抢无可抢的地步响马们又纷纷转业化整为零到光华、谷城一代做乞丐和毛贼。 大元官吏们见土匪们成不了气候慢慢也懒散下去任由山岭间的马贼自生自灭。间或有被劫的商旅前来申诉官老爷们则使出连哄带骗的惯用伎俩和稀泥了事。马镫山四周的汉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穷惯了也被人歧视惯了。突然有一天听说有大人物想请他们帮忙时立刻受宠若惊进而掂量起自己的身家来。 “要咱们出兵可以军饷得文大人给不要纸钞不要银子统统折成盐和米每条汉子每年给米三不五石盐二三斤否则大伙谈都没得谈!”二十家公推的见识最广的总瓢把宋九拍打着桌子喊道。 嘴巴里喊得声音虽大手掌拍桌子的声音却不响。聚义厅内的唯一的桌子是太祖南下年间的古物前年大伙下山逃荒的时候不小心被蚂蚁蛀空了腿如果用力过大弄不好会立刻拍散了架子。 一拍两散的口彩他可不希望出现山上山下几万口子等着米下锅。如果真的把宋使气走了老少爷们儿得活煮了他。但瘦死的老狼不能倒架如果要价太便宜了让人怀疑自己的实力还不说日后重新讨价还价也不方便。 “米我一粒没有。鞑子的军粮马上从老灌河上过能不能让老少爷们吃口饱饭那得靠你们自己。盐巴就在顺阳镇的码头上整整五大船每船六千斤雪花精盐北朝太子亲手签署的路引!”宋清浊笑眯眯地冲三山五岳的豪杰们介绍自己的出价说话的声音慢慢抬高。 跟文天祥主动请缨北上联络各地豪杰这是他的第二站。上个月在伏牛山他已经聚拢豪杰们跟汝州的运粮队打了一场缴获了几万斤粮草之外顺带着摘了鲁山县县令的人头。听伏牛山的瓢靶子杜万年介绍京兆、邓州等地最近给伯颜凑了一批粮草所以他又化妆成京城里盐商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马蹬山下。 就如油里边溅入了一滴水聚义厅里轰地一下炸了锅。不顾宋九爷的颜面大小头领纷纷叫了起来。 “三万斤盐我的妈呀那可咋吃把人腌成盐巴核了!” “多少三万你听清楚没不是跟鞑子上次一样吧又糊弄咱们。上次咱们去领粮饷的人半粒粮食没回来可是把脑袋挂在了城墙上!” “吃不完咱们不会卖么人家说北元太子亲自签的路引!” “他是宋官太子怎么给他签路引到底谁在打谁啊!” “…….” 年久失修的聚义厅不禁吵闹众人的说话声一大明瓦下就有土如胡椒粉般嗖嗖下落。空气里立刻弥漫起了怪异的朽木味把嘈杂声呛回嗓子里。 “宋宋军师让咳咳让您见笑了!”老当家宋九尴尬拍打着头巾把宋清浊请到了大殿外。漫天要价是大伙在接见宋清浊之前商量好了的妙棋只是宋九爷根本没料到对方先扔下自己一个大订单砸烂了自己铁算盘。三万斤精盐按每个义勇三斤盐的佣金算山寨得凑出一万人马帮宋清浊做了这笔买卖。马镫山附近各寨若真能凑出一万可战之兵众寨主们爷们也不至于穷得全打光棍了。 大小寨主们见宋九与南方来的“老客”出了聚义厅赶紧拍拍身上的土跟了出来。这笔买卖到底有多大头领们可得听清楚了。免得宋九那老小子起了黑心吞了大伙应得的那份红利。 “也好顶着太阳说话大伙心里亮堂!”宋清浊不丁不八在堂前一站尽量学着江湖口吻向山寨头领们许诺:“三万斤雪花精盐只是定金。路引是咱们的人花高价在京城里买出来的诸位吃不完可以运到周围去卖。船舱底下还有二十副翎根甲五百张角弓二百把断寇刃明个晌午就能运到山下算是文丞相给大家的见面礼儿。至于诸位当家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咱们买卖成不成交情永在!” 众头领又是嗡地一声乱了阵脚。翎根甲、断寇刃、还有四年驯制才能出库的角弓这可是地方新附军都未必用得起的好家伙。文丞相算是给足了大伙面子大伙照理说不能不识抬举。可截杀粮队的事情毕竟不是拦几个小商小贩一旦把官府惹毛了大伙的老巢就有危险。河北那边有事实明摆着元军南下不打破虏军先拿造反的山贼们祭旗。 “怎么难道大伙就有大家劫舍的本事没有杀官造反的胆量不成?”宋清浊见半晌无人上前回应自己故意激将。 “宋宋军师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马镫山、牯山寨方圆几百里可没出过一个孬种!”老宋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回答。 “那就是嫌宋某给的定金薄?”宋清浊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 “也不能这样讲文丞相给面子咱们大伙不能不要这个脸。但是但是…….”宋九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二十几个寨子名义上他是总当家但各寨有各寨的心思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文天祥给的定金不是薄而是太厚了厚得让大伙心里忐忑。钱财好拿大伙付出的代价估计也不会小。截粮只是第一步后边不知多少掉脑袋的事情得为他去做。 “但是你们怕咱大宋在南方支持不住到时候被鞑子当破虏军来征剿对不?”宋清浊摇头眼神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几丝不屑。 看人看神态从众响马的举止间他已经看出了这伙人心不齐眼界也有限。为了顺利完成文天祥交给自己的任务宋清浊只好试一试最冒险的方法。 “宋大人怎么如此说话咱们二十几个山寨能聚到一处就摆明了不怕鞑子看着扎眼!”牯山寨的大当家周子玉上前一步反驳道。 他只向前迈了一小步却与同行们拉开了很大距离。显然有人在他前进的时候悄悄地把脚向后挪了半尺。 “其实诸位还有一个财的好办法就是明天接了宋某的货。然后把宋某的脑袋割下来送给元人当蒲包。说不定人家看你们恭顺还能受了大伙的招安!”。宋清浊装做没听见周子玉的抗议继续冷嘲热讽。 “你你这不是埋汰咱们么?”周子玉怒火上涌挽起胳膊就想跟客人拼命。割了宋使的脑袋献给元朝官吏这步棋大伙事先不是没商议过。若不是海沙帮和伏牛山都放下话来凭借宋清浊此刻这嚣张态度就足够让寨主们找到出卖他的理由。 但是文天祥的面子他们可以不给海沙帮张帮主的和伏牛山杜寨主的面子他们不能驳。万一张帮主断了私盐这条路那价格昂贵一斤里搀着半斤沙子的官盐可不是各山寨能吃得起的。杜寨主那里更惹不得伏牛山绺子大虽然与此地隔着几百里路惹毛了杜二楞子他暗中派刀客前来寻仇那更是防不胜防的麻烦。 “周大当家稍安勿躁!”憋了半晌气的宋九猛然喊了一嗓子暂时压住了众人的骚乱。冲宋清浊拱了拱手说道:“宋军师这是哪里话来即便不看文丞相的颜面咱们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宋字按江湖规矩你来到我的地盘上是客做主人的拼了性命也得保你平安!” “就是咱马镫山各寨虽然穷志气却不短!”周子玉在旁边给宋九帮腔一张脸完全气成了青黑色。 “这定金我们可以收也可以不收。关键得问您宋军师一句话现在大伙帮了你将来文大人成了气候咱们这笔帐怎么算?”宋九摆手打断周子玉径直问道。 “北上之前文丞相有交代大伙为华夏流了血绝对不会白流!王师北伐后各位手底下有多少兵马就能做多大官。至于进破虏军还是警备军看诸位的战斗力。反正不会像鞑子那边骗了你们买卖反过来又征剿你们!”宋清浊毫不犹豫地回答。 北方沦陷已久他从没指望这些山大王能像陈吊眼、西门彪一般还记得自己是个汉人。无论问金银还是问前程只要能在敌军身后点起火文天祥已经授权他在一定范围内多付出些代价。 “宋参谋此话当真?”几个躲在后排的寨主一拥上前。谁都不想做一辈子盗匪就算为了祖宗颜面他们也希望能有机会将身份洗白。 “大伙在北方听说过文丞相有骗人之举么?大元朝气数快尽了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宋清浊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话接连反问。 “可可你….”周子玉想说‘你毕竟只是丞相府一幕僚!’话没说出口屁股蛋子上却被人拧了一把火辣辣的疼感直接淹没了他的后半句。 “咱不能总让人热脸贴冷屁股!”有人趴在周子玉耳边提醒。“这姓宋的说得有道理大元朝气数的确快尽了。北边、东边、西边到处都是拉杆子造反的。乱世来了咱得睁大了眼睛投明主!” 周子玉连连点头然后又不住摇头。文天祥是明主么?好像还真看不出来。江湖上或者传言他侠肝义胆或者传言他妇人之仁就是没人说他有明君之相。 “参谋不仅仅是幕僚。我若做不了主丞相也不会派我来。”宋清浊知道对方还在犹豫什么笑着掏出一方印信“实不相瞒我真名叫赵刑。当今称我一声王兄诸位若还放心我把这颗世袭的金印押给你们将来有人食了言你们拿着这颗印去官家那里讨债去!” 说罢把世袭的王印向众人脚下一放远远地找了块石头袍子一撩大大咧咧坐了下去。 金印前豪杰们蹲了一地。这东西曾经听说可谁都没见过。宋参谋自承帝王之后算得上对大伙推心置腹。将来文天祥不认帐跟着这敢作敢为的王爷也不愁没官做。 宋清浊故意不回头由着大伙浪费吐沫。众豪杰闹累了犹豫在三终是受不了三万斤雪花精盐和将来高官厚禄的诱惑纷纷拍起了胸脯。 “王子寨出兵八百明天下午山下听令!”一个身穿破烂牛皮坎肩的寨主率先答应。 “粮食劫下来大伙怎么分我不管。但三斤精盐可不会给不能上阵的老弱!将来给每个人的军饷兵器也不能浪费在妇孺手里!”到了这会儿宋清浊反而不着急慢慢跟众人讲起价钱来。 “那那样我只能带四百几十号人过来!”牛皮坎肩红着脸低声嘟囔。 “第一战打出了声威手里有了粮食和银子你还怕招不来兵么?”宋清浊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鼓励。“兄弟我这次还带了几本练兵纲要文大人写的手打。陈吊眼你们知道不?他的兵就是这么炼出来的。想抄的尽管派人来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铺!” 众寨主轰然以应你出三百我出五百很快凑足了四千多人。宋九爷咬了咬牙把老营看家的兵都交了出来拼齐了五个千人队。第二天在过路的盐帮手里领了宋清浊答应下的三万斤精盐和一批兵器后悄悄埋伏在了老灌河的必经之地。 烈日下新附军千户王复顺带着两千多士兵沿着河岸匆匆而行。老灌河又名浙水作为汉江的支流这条由北向南的河渠成了邓州、京兆、嵩州三地的重要运输命脉。虽然眼下沿途不太平但伯颜在前线催的急地方官员们不得不冒着风险把粮草向南运。 “将军我总觉得这路上不对劲儿?”一个小校凑上前来低声提醒。自从过了内乡河上就没见到一艘白棚货船。宽阔的河面空空荡荡除了几十艘吃水线压得很深的粮船外连渔夫的扁舟没看不见。 “别乱说话那些山寨什么斤两你自己还不清楚!”王复顺大声给弟兄们打气。沿河盘踞着几个匪穴但那些土匪实力都不强两千护粮兵足以逐个踏平他们的山寨按道理贼人胆子再大也不会冲上来找官军送死。 “倒也是!”小校想了想说道。眼睛瞟向白花花的水面依然觉得心里糁得慌。 “咕、咕、咕”几声野斑鸠的叫声打破了河道的宁静逆着船队前进的方向几双翅膀呼啦啦飞上了天。 “这地儿本来就荒凉看这鸟肥的!”王复顺耸耸肩膀指着天空点评。鸟长得肥说明附近没有人家。没有人家则意味着土匪也不经常光顾这一带。 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呼啦拉芦苇丛中又飞起一群不知名的水鸟慌乱的翅膀掠过河岸遮断了士兵们头顶上的阳光。紧跟着无数大小船只从芦苇荡里窜了出来渔船、货船、独木舟、苇子船密麻麻拦住了河面。 “靠岸结阵!”王复顺大声命令声音瞬间变了调。 晒得昏昏沉沉的士兵们抄起刀枪沿河摆开防守阵势。脚步没等立稳忽然听到一声炮响两个以重甲步兵打头的千人队沿着河岸呈楔形压了下来。 楔形阵后百余名弓箭手挽起强弓冲着结阵的新附军就是一波箭雨。刹那间猝不及防的新附军就被打懵了前拥后挤乱做一团。很多人甚至没等与敌军交手就被自己人挤到了河里。 茂密的芦苇丛中涌出百余名水鬼拉手的拉手扯脚的扯脚顷刻间落入的士兵就不见了踪影。 “芦苇里有人埋伏!”士兵们惊恐地叫道。实在不敢相信在水鸟的翅膀下居然有人能藏得住身。 “山上山上!”几十名士兵哭喊。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十几名身穿锁甲的将领高高地扯起一面战旗。一道长城一弯晓月。 那是破虏军特有的战旗再一次从江南插到了江北。 华夏(五) 仅仅半个时辰马镫山各寨豪杰们就杀散了先前他们不敢轻易招惹的官军。大刀、长枪、弓箭各种缴获来的军械堆了一河滩。泥洼中还有丧了胆的新附军士兵哭着喊着请求饶恕。 “这票买卖干大了亏了宋军师计策妙。今晚回去咱们摆流水宴挨个给军师敬酒!”望着河道内一船船散着香味的粮食老当家宋九乐得下巴几乎掉进了水里。 “是老当家布置得当。那些俘虏还是放了吧杀了他们坏大伙的名头!”宋清浊看了一眼围在河滩边磨刀霍霍的众响马不忍地劝道。 “那是咱现在是仁义之师不能给文丞相脸上抹黑!”宋九笑着捋了捋被血染得通红得胡子对着身边几个寨主吩咐“问问那帮兔崽子愿意留下来入伙的一律欢迎加入不愿意入伙的脱下铠甲自管走。爷们随时欢迎他们回来寻仇!” 几个寨主平素被宋九说话的语气弄得一愣他们本与宋九互不统属大伙此番只是临时聚在一起做“活”事了后各回各寨。可今天看宋九如今这模样分明把众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属下。 “快去啊楞着干什么?难道看船上粮食多唬花了眼不成!”宋九向宋清浊身边一站狐假虎威地喝道。 “尊令!”周子玉拱了拱手先跑了下去。以前各山寨各自为战的时候可没揽过这么大的买卖。有第一次今后就有第二饮。与其看着大伙为头把交椅起争执不如趁着文丞相的使节在把名分先定下来。 “是得令了!”其他几个寨主学着戏台上看来的姿势叉手施礼。心中暗自骂道:“今天看在外人面上不和你老东西计较。你们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老子把自己该分那一分粮食领到手拍屁股回家当富豪去!谁跟你继续干掉脑袋的勾当! 以往山贼们做“买卖”对俘虏要么视作肉票等其家人来赎要么一刀剁了了事。马镫山各寨穷自己的粮食还不够吃没理由养活一伙潜在的不安定分子。但现在有了足够的粮食扩充实力就成了寨主们不约而同的想法。被俘的新附军将士足有一千多人在各寨主的“好言相劝”下一个不落地都“主动”入了伙与老寨丁们掩埋了死者抬起了伤号押着粮船浩浩荡荡地向老营走。 守在各寨老营的妇孺门早就得了信儿船一靠岸立刻端着口袋、簸萁、大斗小升蜂拥而上。一时间马镫山前狭窄的河滩挤了个满满后面还有性子急的干脆跳进水里向粮船边游。 “这么多人要是都归拢在我的寨子里……然后把眼前这个王爷维护好了文大人说将来谁人多谁能打谁做官。俺宋家……唉赵大人早来几年就好了小五子不会饿死全家就他长得有官人模样!”宋九爷自顾坐着白日梦浑然不见百姓们己经为了分粮的先后次序开始动拳头。 “老当家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人命。要是元军趁乱来袭咱们肯定吃大亏!”宋清浊轻轻拉了拉老宋九的胳膊低声提醒。 “唉唉是这么个理儿。杨老三哪你带着本寨的弟兄守住十里外的上游。韩老六去带着你寨子里的人围住粮船谁敢再向前挤拿刀背给我抽。周子玉你去找几杆大称来。其余的老少爷们先拢住自己寨子的人不要向前挤。这么多粮食亏不了你们。咱们今儿当着大伙的面按先前各寨出人多少来分粮食。人头份多出的多分少出的少分谁也别喊冤!’!老宋九在对未来的憧憬中缓过神跳在石头上大声命令。 看在这么多战利品的份上众寨主痛快地听从了他的安排。有人带队伍去上游把风有人负责维护秩序有人上前收拢自己寨子里的老幼还有人瞪大了双眼盯着唯恐宋九在统计战利品时假公济私。人群候慢恢复了秩序临时搭起的栈桥边空出好大一块词滩来周子玉带着四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着大称一称一称的量麻袋。 “这是军粮地方官只敢多送不敢虚报。您老找俘虏中官衔最大的问问总数好过这么一袋袋称!”宋清浊站在老寨主身后尽量压低了声音指点。 “对是这么个道理谁敢欺骗伯颜他可是大元丞相!”老宋九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恍然大悟后立刻有了计较。“来人把那几个当官的分散开各自问口供。这拨粮草多少还有多少是供他们路上嘴的问清楚了回话。撒谎的那个立刻杀了!” 众寨主一声答应马上去问俘虏口供。新附军将领和上兵之问气色差别很明显很快几个看上去相对白胖的无论穿看士兵还是军官的衣服都被分头挥了下去。过了片刻寨主们报来统计数字。各山寨纷纷派出自己的师爷、帐房几把算盘同时拨打顷刻间就把各寨应得的粮草数算得明明白白。 “没给军师留一份?”宋九铁青着脸盯着前来回话的帐房问道。 “没没宋宋军师他只一个人先前说好了按人头分!”带头的帐房先生红看脸嘟嘟嚷嚷地说道。他不是宋九寨子里的人所以也不怕宋九火。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分的确亏了良心。宋清浊虽然是一个人可大伙这趟做“买卖”的刀枪、弓箭和铠甲是人家出的预先支给寨丁们的饷盐也是人家冒着风险运来的。 “混帐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不是成心让人看咱们笑话么?没军师安排的计策咱们哪敢动这批粮食?”周子玉神上前大声斥责道。他看出来了今后马镫山周围的各寨子肯定要唯宋九的马是瞻。趁过时机好好表现说不定军师大人会给自己争取个二当家的大印。论年龄宋九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等把老家伙熬翘了辫子这伙人马就是他周子玉的。 “对咱做人不能太贪该给宋军师分两不该分两成半给军师。其他的才是大伙的!”几个寨主咬着牙表态。宋清浊上山时就带了十几个侍卫分他再多的粮食他也没本事带走。口头上的慷慨举止谁都能装得出来。 “依宋某之见大伙只能分四成其余六成不要分留下来!”宋清浊笑了笑说道。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做响。 “六成?你这后生意太贪了吧!”一个年龄看上去有七十开外衣衫褴褛的老汉大声质问。 “这家伙是个白眼狼!”众人纷纷附和。“大伙跟他客气客气他却一下子拿走六成收益真是不知道好歹!”人们推操看喝骂看渐渐乱了起来。若不是有喽罗在一旁弹压拿着袋子等着分米下锅的老弱就准各冲上来给宋清浊一顿老拳。 “大伙听我一句六成粮食宋某一粒也不带走。日后还会派人给你们送银子送盐巴!我就这么几个人想拿也拿不动!”宋清浊找了块稍高一些的石头站上去冲着人群喊。 百姓们听见他的解释慢慢停止的喧闹。宋清浊环视一张张满是风霜的脸大声喊道:“大伙今天可以把粮食全分了可吃完了这批军粮下一批鞑子还会送上门来么?” “也是!”人群里响起了几声嘀咕“可至少三个月内甭用喝粥。省看点还能留一部分做种子!” “大元丢了军粮会善罢甘休么?他们派兵来剿你们种下的庄稼能收到自己家里么”宋清蚀缓了口气继续问。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方才大伙都光顾看分粮高兴忘记了官府会派兵剿匪这个道理。最近几个月估计肚子不会挨饿了但想睡个安稳觉估计也没什么希望马镫上各寨实力弱小元军一来山寨只好搬起铺盖四处打游击。分到百姓家里的粮食估计还得被官兵抢走。 “军师您给指条道吧咱们听您的”周子玉率先表态。连日来宋清浊出言必中从安排人手伏击粮船到统计战果处理善后没一处不令人折服。此人不是贪婪之辈他要求大伙把六成粮食留下来必然有他的道理。 “留六成粮食充做军粮你们二十几家山寨联合起来组一支队伍平时可以卡断这条水路在群山之间逍遥快活元军来了大伙合力应付。北边外的伏牛山李寨主熊耳山杜寨主都是响当当的豪杰三家联手彼此呼应。邓州府非但不敢征剿没准将来连邓州府库里的粮食、金银都是大伙的!” “那敢情好!”众寨主齐声应了一句。今天合力抢粮船己经让他们见识到了合作的好处。为了对抗即将来临的官军各寨合并己经是不可避免的选择。 “可宋军师您会留下来当领么?”石头寨寨主王小七期待地问。马镫山一带的绺子一直成不了气候与他们中间从来没出过有能力且有气度的领关系甚大。宋九爷虽然名义上被推出来应付南方来使实际上并不能服众。否则这些年大伙也不至于一盘散沙般当了盗匪还得兼职乞丐。 “宋军师是干大事的人不会窝在旧们这穷旮旯!!宋九爷狠狠瞪了问话的寨主一眼笑着回答。 “那谁来给咱们当头有道是鸟无头不飞蛇不头不走!”王小七不顾宋九己经黑的脸色继续询问。 “对文大人得给咱们派一个头领过来不然大伙还是打不过官军!”几个势力相对较大的寨主趁机起哄。他们也不期望领人选落在宋九手里这次分战利品由于各寨事先保留实力己经让宋九占了便宜。但将来的好处不能让宋九一个人占了去。各寨实力与宋九的寨子相差不大没有听他指挥的道理。 文大人正在长江边上和鞑子开战派不出将领来。你们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解决!”宋清浊摇摇头给了大伙一个失望的答案。 诸寨主心里的失望立刻摆在了脸上。没粮的时候谁也不敢起聚集兵马的念头。有了相食就等于有了展势力的可能。偏偏机会就在家门口大伙却没本事把握住它。 “不过宋某有个好办法。各寨无论大小每个寨子一票投票选总当家。”宋清浊看看大伙的脸色慢吞吞地说道。 “唉这个办法咱们试过不成!不成!”周子玉的头摇得像货郎手里拨浪鼓连声否决。各山寨选过无数次总当家每饮选上来的不是心胸狭窄就是处事不公。闹到最后反而让大伙彼此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生分。 “不成不成没当家之前人模狗样当了大当家就给弟兄们穿小鞋儿!”王小七看看宋九故意抬高了声音。 “这不成那不成你们说怎么办?”宋九脸上挂不住了立起眼睛呵斥道。 “你看九爷没当大头领呢就先摆了威风。当了大头领大伙怎会有好日子过。要我说不用推要么宋军师给大伙指派一个来要么抓阉让老天来选!”王小七成心跟宋九过不去声音提得比宋九还高。 “又不是分牲口抓阉个屁!”韩老六生气地骂道。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道理又纷纷吵做了一团。能做到寨主的身手大抵都不错吵到后来索性掳胳膊挽袖子谁备先打上一场再论。 “且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了好继续分粮食。父老们可都饿着呢?”宋清浊听了一会儿知道了症结所在大声劝道。 寨主们都不说话了几个意见不合的红了眼睛彼此在心里想着报复对方的狠招儿。 “你们投票选寨主大伙一人一票投在酒坛子里谁也看不到你选的是谁最后票多的那个做大当家!” “咱们先前就是这么干。没好处时都选别人。有好处时二十几个寨主一人一票选的全是自个儿!”周子玉苦笑着向宋清浊解释。 “看来这帮家伙不是一般的散!”宋清浊心中暗暗叫苦。劫粮只是他来此地的一个任务把这些山寨头领们团结起来给忽必烈和伯颜的后路四处放火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如果不能想一个令众人满意的好办法估计等自己走后这些山寨还得逐个被元军打垮。 眼前的情景和福建地方官员的选举极其类似。最初元军实力强破虏军实力弱所以没人肯争那些地方官位除了少数有心为国出力的人主动当选外大多数被选上的地方官吏都如丧考批妣。后来破虏军越战越强东南的局势越来越明朗地方官的换届选举则每次打得焦头烂额每个有投票权的恨不得都把票投给自己。大都督府为此费尽了心思出台了无数补救措施修修补补这么多年也没能让选举制度彻底完善。好在大伙吵看吵着都习惯了选举在里正、村镇得以跌跌撞撞地继续进行在州县一层也隐隐有了与科举一较短长的趋势。 之所以争是由于当选者权力太大那个位置好处太多。寨主们说得好没好处时大伙的票就都投给别人。估计这次宋九负责承担起接待使者的任务就是这么被选出来的。 想到这宋军师清咳了两声说道“其实这事儿不是没办法先做大当家权力不能太大。非战时不得处置任伺寨主!分战利品时他的寨子也只能多分半成。并且每次作战大伙听他的指挥他的寨丁必须出得最多冲在最前边!” “那平时大伙怎么办?”有人大声问道。按宋清浊这么说这大当家的确没什么争头儿虽然比别的山寨多分半成好处估计没几年下来手中得家底也打光了。 “平时众山寨各自负责各自的事情。遇到需要大家出力的事大寨主在聚义厅召集大伙由他提方略。至于这于方略是否行得通还是由各寨主投票表决。过半数答应了才能执行半数以上不答应谁也没权力逼着大伙做!”宋清浊笑了笑把一些地方官员选举和执政的举措改头换面借鉴了过来。 “要是有人犯了规矩呢?谁来负责分战利品呢?” “要是有人犯了规矩战时有大当家当场以军法处理。平时由二当家负责审理定罪大当家不得干涉。至于战利品也是由二当家提方案大伙表决!如果大当家处事不公或 没有带领大伙作战的木事还是由二寨主牵头弹劾他下来。只要有半数人通过提案大当家就得下台不能恋栈不去。否则破虏军再不负责山寨的军饷大都督也不承认大伙的番号!”宋清浊的话说得很硬。他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么小的一伙义贼中临走之前必须尽最大肯能为山寨完善一个章程。 “谁来当二当家!”众寨主听闻二当家权力如此大眼睛立刻放出光来。 “这二当家么却不是由大伙选。而是每战功劳最大斩最多那个当。每任只能当到下一**战开始每战一次凭战功争一次!”宋清浊笑看回答。这个建议不是出自南方的选举制度而是出自方家海盗。海盗们虽然有总统领但每个岛基本是一个独立的队伍。为了这些队伍能统一作战方家施行了很多奇妙的措施。其中最有效果的就是战舰上的水手长制度。方家舰队每艘战舰上都有舰长、副舰长和大副。外出劫掠时舰长负责指挥分配除了按比例上缴之外的战利品时则有副舰长按事先约定的规矩进行。水手长负责监督舰长只能比普通水手多拿一小部分。舰长由大伙推举而生如果他不得人心水手长可以提议对他进行放逐。在没加入大都督府体系前几乎每年都有舰长被放逐到荒岛上。作为总当家方笙也没权力干涉海盗们对舰长的处置。 “行就听军师的!”众寨主想了想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有人心里对这个方案不甚满意但能由自己来选择总好过了白白便宜宋九那斯。 当天晚上把各自应得的粮食清点明白指派心腹运走后。众寨主没有摆庆功宴而是瞪大了眼睛互相监督着选出了大寨主。 如周子玉事先所说众人都投了自己一票。现在的大寨主将来会成为大将军巨大的诱惑不容大伙谦虚。宋九因为得了宋清浊一票以高出他人一总票数两票当选为任大当家为此老家伙气得脸色黑连顿像样的晚饭都没给大伙准备。 任二当家的差事没有争议地落在了周子玉头上白天作战时他与几个宋清浊的亲兵挨得近凑在小攻击三角阵中占了个大便宜。各寨主心里虽然不服但元将王复顺的人头是周子玉亲手砍下来的事实无人能够否认只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参照宋清浊的建议马镫山附近各山寨共同制定了统一的山规结成了一个整体。并且依照大都督府的游击战手册开始整顿、训练队伍。 留守邓州的元军将领数日没等到粮船派了细作探察才知道自己的地面上凭空又冒出了一股大绺子。京兆府的官员为了推卸军粮丢失之责己经把弹劾奏折快马送进了京城里。党项将领李方大怒拼凑了五千兵马入山剿匪。先前见着官军便作鸟兽散的土匪们突然长了本领凭借地形跟元军大小打了十几仗吃了些亏却始终没有溃散。李方剿匪不下正懊恼的时候又闻听伏牛山众盗出了山在南阳附近大肆骚扰不得不悻然撤离山区去救南阳之急。 打退了元军进攻马镫山众义贼登时气势大盛。出兵四下攻掠很快把老灌河这条从北向南重要的运粮水道彻底掐断。 伏牛山、熊耳山、郾城、陈州在忽必烈的伯颜的后路上越来越多的汉人举起了义旗。地方官员从百姓手中硬夺下来运往前方的粮草、物资在路上纷纷被劫北元的军需补给岌岌可危。 让忽必烈更头疼的是随着义军势力的扩张华夏人这个称谓快在北方大地流传。 华夏(六) “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关于华夏这个词忽必烈并不陌生。在唐初名儒孔颖达的一份奏疏里曾经详尽地解释了华夏一词的由来。但是眼下各地纷纷流传的新华夏概念显然己经越了孔颖达的见解。 论服章之华美建筑之壮丽忽必烈自认为大元帝国绝不输于过片土地上曾经的任何朝代。大都城可以见证帝国在这方面的辉煌比宋唐两代那些曲转幽深青瓦白壁小家子气十足的汉家庭院红墙黄瓦的大都城要宏伟得多。光从修建这样一所大城所耗费的时间、人工和砖石材料来衡量把唐都长安和宋都汁梁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大都的一个角。而大元帝国官吏的服饰复杂程度也远迈汉店一件四品侍郎朝服上用的珍珠、玛瑙、翡翠随便挑出来都够换五件大宋宰相的官袍。更甭说皇帝、丞相、那颜等王公贵胃的袍服。如果这些还不能满足一个华字在礼仪方面大元朝也远远走在了各朝的前列。有宋一朝大臣动不动就跟皇帝甩袖子瞪眼睛。在店朝魏征敢吓得太宗皇帝捂死猎鹰。这难道能说是礼仪么?在大元哪个臣子敢这么嚣张早被侍卫们叉出去喂了狗。眼下大元的尊卑之分上下之防等级之辩远远过了残宋。文天祥敢把宋帝架空把满朝文武都搬到自己的大都督府内公干换在大元朝那个权臣敢如此失礼?论规章制度朝廷给汉人专用的各种规则都出自理学名家们之手比出自赵普这个二半调子读书人给为大宋建立的制度严谨一百倍也更附合“儒学”精义! 如是种种每一项衡量去民分贵贱、族分蒙汉、秩序井然的大元显然比残宋更堪称华夏而尊卑不分长幼不论的残宋此时却更像传说中的“变夷”。 但是那些起义的乱匪门却不懂这个道理他们纷纭说:华夏之人人人生而平等。不分民族不论官识每个人头顶上都是同一片蓝天。不愿意受他人奴役愿意与他人平等相待的才是华夏之民。刃倪些喜欢森严的等级喜欢生下来就当老爷或者生下来就给人当奴才的尽管离开这片土地到漠北去继续他们的秩序……” 这些流言让忽必烈很恼火但他却找不出什么人才未应付。大贤董文柄己经作古多年唯一在笔杆子上能与陈龙复一较短长的叶李年初又被他几句话活活吓死了。如今他帐下的汉臣留梦炎、赵梦板等人除了吟诗作画外别无所长。那个新崛起的黎贵达倒是有些才干但眼下敌我双方决战之机忽必烈可不敢用其他事情让黎贵达分了心。 戎马一生忽必烈汗亲自参加的战斗不下百次。攻坚战、追逃战、迁回战、反击战什么样的胜利他都品尝过。被人正面突破、被人侧翼包抄、被人叨断粮道被人凭城据守耗尽士气各种各样的败仗他也经历不少。到了后来胜利也好失败也罢都很难让他心里涌起太大的波澜 然而眼前这一仗却不在他以往的经验之内耗尽了他的耐心。可以说一个半月来三十万大军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糊涂仗。屡战屡胜收获却等于无。 一个半月前借着辽东大捷的气势忽必烈率领大军攻入山东东路。克莱州、取登州下宁海势如破竹。守军如事先预料一样沿途不断骚扰在州府大城也做出了殊死顽抗但双方实力上的悬殊差别让他们无法阻挡大军的脚步。几乎每个州的抵抗都没过十天最激烈的战斗多生在行军途中当大元兵马攻到府城下将数百门大炮一字排开后战斗的结果立刻没了悬念。只有最东端的宁海州在杜浒舰队的支援下坚守了半个月最后也不得不弃城而去。 当大军站在海边上准备欢呼胜利时有细心者突然现一个弹丸之地被落在了身后边。而这个弹丸之地又恰恰卡在山东东路的腰眼上。如果不把它拿下来的话莱州、登州、宁海甚至潍州和密州时刻都有被再次颠覆的可能。 “陈贼吊眼应该就躲在胶县附近!”月赤彻儿指着地图上那个被人忽视的角落推断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答案。忽必烈点头称是旋即派人追问负责扫荡沿途残寇的汉将何炜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把弹丸大小的胶县荡平了。亲兵擎着他的手谕飞马而去第二天却带回了何炜中炮身亡的噩耗。 忽必烈闻讯大怒立刻下令分头扫荡各州的兵马到胶县附近集结誓要用马粪填平这个弹丸之地。数十万兵马杀到郊县城墙下却现陈吊眼早己弃了城躲到了海边的一群新建的堡垒之中去了。 敌手古怪的举止让忽必烈心里起了疑在等待大军集结的时间里通过俘虏之口他现自己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当。陈吊眼部并非不堪一击一个多月来他们根本没有跟元军正式交过手。先前在各州、县打着陈吊眼放号守城的全是他沿途招募来的流寇和俘虏来的新附军。而真正的破虏军主力一直堰旗息鼓般在崂山脚下看热闹。 在占领山东东路大半年的时间内陈吊眼过个大山贼搬空了治下所有州县。在他和“诱惑”和‘逼迫”下除了那些极其偏僻的地方整个半岛的大元子民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大迁徙。靠看黄水洋群寇和方、苏两家海贼的支持全部财富和大多数青壮百姓都被陈贼用船送到了两浙和福建。然后陈贼把沿途招来的流寇和俘获的新附军充当炮灰去守卫几个空荡荡州府。 “你是说你不是破虏军。那些州、府都是你们这些人在守?”忽必烈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来盯着俘虏的眼睛问道。 “如果敢欺骗大汗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阿里海牙大声威胁。从南方撤回后他为了推卸战败的责任把破虏军的战斗力形容得非常强大。而一个多月以来每攻克大的府、县蒙古籍汉将们都要跑到他面前大声谈论守军的无能借此暗示他曾经在大汗面前撒了谎。 “如果破虏军战斗力这么差伯颜丞相不会久攻江西不下。达春将军也不会战死在南方!”阿里海牙、阿刺罕等人大声为自己辩解每次都招来肆无忌样的讥笑。除了那个面色阴沉的黎贵达三十万大军中几乎没人相信他们的忠告。 为此阿里海牙想破了脑袋。最后终于在寥寥无几的俘虏中找到一个肯招供的押着他过来向忽必烈印证自己的诚实。 “小的小的哪里敢啊。小的是两淮新附军原来在张望张大人麾下效力。张大人战死后小的被陈贼硬逼着当了叛逆日日日日盼着官军来救啊!”俘虏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来报告!”忽必烈非常谨慎唯恐此人是陈贼留下的‘死间’。故意把自己人给对方俘虏然后提供虚假情报让敌将上当这种战术在《孙子兵法》里“用间”篇里曾经深入地做了探讨。 “小的想来可可没人相信我给我通禀!”俘虏抬起头满脸委屈。 自从来到山东东路后陈贼就没打算守卫那些州县。他把自己的队伍放在了胶县东北方十余里的一个港外内招募百姓在那里修建堡垒。至于百姓己经差不多撤尽了的大城则“包”给了各路民军还有被他俘虏来的新附军。 “陈贼让我们自种自吃规定我们守州十天。各种办法都可以用十天后可以弃了府城跑到海边去。杜浒在每个海边都留了船接着大伙去南方!’!俘虏沮丧地汇报。如果不是被火炮炸晕了此刻他己经坐在了南下的大海船上。有一个条款他没敢如实禀报给忽必烈那就是陈吊眼答应每多守一天给他们十个银币。活着的到船上领战死者则由南方的钱庄派专人把银币带给他们的家眷。 所以各州府守军都尽量拖延时间。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开始撤离。莱州、登州、宁海的治所都在海边元军在这边入了城守军在城的另一侧同时下了海。 “你们家将军就那么傻陈吊眼明显在让他送死他们还肯替其卖命?!”忽必烈气得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道。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四十余天来一直被陈吊眼所愚弄对各府城的攻打虽然顺利然而敌人在行军途中的偷袭也让元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果先前与大军纠缠的只是些流寇那么接下来的战斗中不知道会生什么出人顶料的事情。 但是从攻城战的激烈程度、最后统计出来的敌军尸体数字和各州府的地理位置上着俘虏说的显然是真话。 “陈陈大人不陈贼就在胶州堡。这半年多他和杜杜贼一直在海边修建堡垒。他陈贼向我们承诺说说他决不南撤。他要要鞑鞑子头儿来得去去不得!”不知道是被忽必烈的天威吓傻了还是被火炮震晕了脑子俘虏结结巴巴地汇报。 “鞑子头儿?”忽必烈听感到这个词非常新鲜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词是说自己。气得一脚把俘虏踢翻在地上拔出腰刀向下砍去。 “噗!”红光飞射血溅了阿里海牙满脸。几乎所有文臣武将都楞在了当场陈吊眼的狡诈固然出乎众人预料忽必烈的突然失态更让人难以置信。 这半年来大汗己经变了。变得更刚愎更容易怒更不把臣子的生命当回事。如果是两年前还有人会站出来提醒忽必烈不要轻易动怒以免被敌军所乘。还会有人提醒他山东东路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边角之地直正的战略重心应该放在江南。而此时群臣却谁也不敢上前捋其虎须。 “这个陈贼联一定要亲手剐了他!”站在死者的血泊中忽必烈的面目显得格外狰狞。“鞑子头儿”陈吊眼创造的这个新名词深深地刺伤了他。多年来有人称他为“长生天下的万王之王高山大河的主人!”也有人称他为“睿智英明的忽必烈可汗”即便是乃颜、海都等叛贼也只在檄文中斥责他违背了蒙古人的传统从没用过一个侮辱性的称呼。而陈吊眼却以“鞑子头儿”几个一字把高高在上的一代帝王和他这个山贼土匪拉到同一个位置上。冥冥中忽必烈仿佛看见对手在冷笑着宣布此战是“鞑子头儿”对“山大王”双方谁也不比谁高贵。 刚刚被启用代替卢世荣筹划钱粗的色目大臣桑哥见众将不肯出头鼓了鼓勇气试探着上前劝慰:“陛下受命于夭何必跟土匪一般见识!” “滚!”忽必烈只用了一个字来回报桑哥的好心青黑色的面孔和拧做一团的鼻子吓得桑哥脊背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跪下去碴了个头这个曾经在忽必烈面前红极一时的色目系重臣倒退着走出了金帐脑子里混混沉沉的根本不知道白己到底因为什么缘故触了忽必烈的逆鳞。 “大人最近切莫提天命也尽量别提长生天三个字!”好心的怯薛长光禄寺正卿月赤彻儿追上来在桑哥耳边低声提醒。 “不提天命?”桑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月亦彻儿友善的笑容赶紧从衣袋里摸出几枚金币塞了过去。“多谢大人指点这些钱烦劳大人请怯薛兄弟们喝杯酒。日夜卫护陛下诸位最是辛苦!! “这这怎好让大人破费!”月赤彻儿笑看推辞。往来几次终究还是拗不过桑哥的热情把金币塞进了衣袖。然后将桑哥拉到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压低的声音指点道:“大人不看报纸么?天命长生天这几个词被文贼弄得早变了味道!” “唉看我这记性!”桑哥懊恼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自从文天祥重整旗鼓以来南方得文人就跟老天做起了对。北方的儒生们人说忽必烈受命于天南方的报纸上则回骂:“如果让所有人给一个独夫当奴才是老天的旨意那么老天一定是得了失心疯。这样的天命不听也罢!” 与天命一词同时烂了大街的还有“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这句话东进以来士兵们经常在山东东路的断壁残桓看见陈贼吊眼所刷的条幅:“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每当他保佑蒙古人一次其他民族就流血漂杵!” “大人记住非常时期尽量别惹陛下火!”月赤彻儿拉住桑哥的手臂制止了他的自辱行为“咱只盼将士们用命早日了结了这万余流贼!” 桑哥能听得出来对方的话带着几分淡淡的焦虑。大军东进之后不少将领都在不同场合表达了这种焦灼之意。随着战事的拖延很多后知后觉的人慢慢现以眼下时局东征并不是最好的战略安排。如果能与伯颜互相呼应快解决了文天祥陈吊眼就是无本之木不可能长久生存下去。但眼下几十万兵马己经在山东东路兜了一个大***说什么话都晚了。东征之策是大汗白己提出来的谁敢反驳?况且陈吊眼如此羞辱大汗忽必烈即便意识到当先前的举措失误也得先挽杀了陈吊眼挽回面子。 “你们都是朕麾下最勇敢的武上最睿智的谋臣。而陈贼吊眼却妄图几千兵马抵挡我三十万大军。你们说肤能忍受他如此嚣张么?”金帐内忽必烈声音遥遥地传了出来。 月赤彻儿向桑哥拱了拱手转身向大帐跑去。一路上他听见将领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他沿着海边修了一群堡垒试图像鸟龟一样缩头不出等咱们去讨伐文贼他就在背后断咱们的后路你们说咱们能允许他这样做么?” “不能!”蒙古语、契丹语、汉语、女真语不同的语言表迭着同样的愤怒。 “朕要生擒他把他关在囚车里看咱们如何攻城掠地。眼睁睁地看咱们烧光文贼这几年盖的房子抢光文贼这几年积累的全钱!” “烧光抢光杀光!”武将们如醉如痴地喊着。自从董文柄死后忽必烈己经很久没允许他们抢劫汉人的城市了。 “此番南下朕只要陈贼和文贼两个其他的女人土地房子全部赐给你们!你们敢跟着朕去去取么?” “誓死追随大汗!”弹丸之所几十万人演绎着最后的疯狂。 华夏 (七) 胶州湾是一个天然的深水良港最外侧的青、黄两个半岛遥遥相望如一双手臂般将方圆近五十里的水面抱在怀里。在港湾中央偏右侧探入海面的观涛村则如一个沉睡的婴儿静静地卧在清澈的碧海里。 陈吊眼和杜浒花了半年多时间在胶州清修筑了一个大型堡垒群。以观涛堡为中心、青岛、黄岛二堡为辅助中间隔着十几座遥遥相望的小堡垒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半弧型水6防御体系。福建水师的二十余艘大型战舰在水面上往来穿梭为堡垒群提供及时的兵力支援和强劲的火力支持。 此番南下大元帝国集中了倾国之力。光射程过五里的重型火炮就有二百余门其他的射炮、轻炮、虎蹲小炮加在一起己经可以用千计。可以说大元帝国连续几年来所有铜矿都消耗在了火炮铸造方面。而黎贵达的加入更使得大元的铸炮工艺突破了一个层次元帝国以青铜铸造的火炮无论射程和射比起百丈岭上最初开的铜胎铁芯炮己经毫不逊色。(注铸造青铜拿破仑时代祛国专利) 为了拖延忽必烈的南下时间给大都督府制造战略主动防御方也用尽了全身解数。先是故意示弱以山东东路的广阔空间换取北元南征大军的时间。然后反戈一击在忽必烈背后突然出手轰杀了汉军大将何炜。接着制造谣言不断冲撞忽必烈的忍受底线。所以双方相逢时都红了眼睛彼此之间几乎没进行任何试探一交手即是生死相博。 陈吊眼北上时只带了七千多破虏军精锐算上半年来他临时招募的民壮和杜浒麾下的水师6勇胶州湾守军总人数不会过两万。而这两万人又分别部署在大大小小的二十余个堡垒中。所以据手中掌握的情报忽必烈判断出每个堡垒中的守军不会过两千人以大元此时的兵力就是每人扔一块石头也可以将一个堡垒彻底埋葬。况且此刻元军手中拥有如此多的火炮数量集中起来可以用半日时间轰平任何障碍。如此一个个堡垒哨下去不出二十天他将看到陈吊眼坐上自己的囚车。 他的耐心等不了二十天所以他兵分三路每路攻击一个防御重点。东路以月赤彻儿为主将老将阿里海牙带炮队辅之率领十万兵马主攻青岛。西路以汉将李封为阿刺罕率炮队助阵率兵十万主攻黄岛。而忽必烈本人则亲白带领十万蒙汉联军猛攻对于高悬着陈吊眼帅旗的观涛堡。对于零星散布在三座主堡之间的小堡垒忽必烈下令各路兵马攻取主堡的同时顺手剪除之。 三十万大军十几万民壮直扑而来一口啃在了胶州湾这个铁刺猬上。 所谓观涛堡其实是一个用铁丝网、壕沟和城墙在6地上隔离出来的一个孤岛。观涛村东西两侧都是海湾一道四里宽的城墙刚好把方圆十里左右的观涛村和望洋村(大西洋村)隔离在6地之外。 陈吊眼作战从不讲究公平与光明正大忽必烈欲生擒他先得挥动大军攻破堡垒外围的铁丝网和壕沟。而这些铁丝网和壕沟却恰好在火枪的射程范围内 中路元军的第一波冲锋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就草草收场。虽然事先通过伯颜的信使之口北元将士己经知晓了火枪的存在。但看着自己的弟兄们前仆后继地在铁丝网边缘倒下而守军连头都没探出城墙来元军的上气遭受了严重打击。 忽必烈快调整战术命令黎贵达把重炮推上了前线。六十几门重炮把防御方的阵地炸成了一片火海。半个时辰后硝烟散尽忽必烈却惊讶地现观涛堡的城墙依然横亘在大军的前方。 在火炮出现之前除了襄阳、临安这样的军事重镇的城墙为石块搭建外几乎所有城市的外墙都是土筑的。包括忽必烈的大都城也不过是在土墙外贴了一层石块。而陈吊眼用半年时间匆匆垒起来的城墙却是砖石为表黄土为里。高度不足两丈厚度却可以并排跑起两辆马车。城墙的外表面也一反大宋传统城墙的平滑而是由无数个三角行的凸起连接而成。 华夏科学院率先研究出了重炮在见识了重炮的破坏威力后他们自己筑盾来防御自己的矛。在“天书”的指导下设计出了这样的防御设施。 这样类似于另一个时空中防御工事的城墙结构短时间内重炮也无可奈何。 见到重炮打击效果不显著忽必烈挥动令旗开始了第二轮强攻。两个汉军万人队在蒙古将领的带领下排成松散的攻击阵列扑向了己经炸得东倒西歪的铁丝网。最到层的几根冒着青烟的木桩很快被士兵们挡在了身后。 就在此时城墙上火光下闪数十门射炮同时怒吼起来。黑压压的炮弹穿破硝烟准确地落在了两波士兵的交界处。 “轰!”爆裂的弹片卷起了一道高高的烟墙两个万人队被烟墙叨成了前后两段。没等元将做出任何反应城墙上一排排子弹冰雹般砸下来。紧接着就在元军前锋的眼皮底下数十门虎蹲小炮从壕沟中探出了头。 “噗!”装满铁砂的虎蹲小炮喷出了火焰。射程不到五百步却把挡在面前的一切活物打成了筛子。虎蹲小炮没有配各没有定制的炮弹充填在炮口的全是铅沙、石子等物。过五百步的距离炮口喷出的铅沙不足给士兵挠痒痒二百五十步之内却是一打一大片。 受了伤的元军满地翻滚全身被火药熏得漆黑暗红色的血却从焦黑的皮甲间一层层透出来。 死亡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漫长过程。受了伤的北元士兵翻滚着哀嚎着。身边的火焰的地面上的铁蒺藜都不能再给他带来任何伤痛。 “兄弟给我一刀给我一刀啊!”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抱着自己的同伴苦苦哀求。侥幸在炮口逃生的同伴却早己吓傻钢刀高高地举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先砍向身前残存的另一道铁丝网还是砍向抱着自己双足的同伴。 “啪!”一声清脆的火枪声结束了他的犹豫。百余步外的壕沟内新附军上兵探了探头然后快缩回了身体。 举着钢刀的北元士兵缓缓地倒下死亡前的一瞬间刀刃落在了同伴的脖子上。 第二轮强攻结束得比第一轮还快。刹羽而回的北元将领用千余弟兄的生命换得了三个结论。 第一铁丝网倒地后还能起到阻碍士兵前行的作用。 第二守军不但躲在城墙后那些蜘蛛网一般的壕沟中也有。 第三陈贼在观涛阁藏了火炮数量还不少。 忽必烈在后阵通过望远镜把前方生的一切看到了眼中。到了此时他终于理解了阿里海牙和阿刺罕为什么提起破虏军来声调里一直带着恐惧意味。这样的对手的确是平生未见在辽东与乃颜交手对方也配备了火龙对火器战的理解却与破虏军全然不在一个档饮上。 “黎贵达!”忽必烈气急败坏地喊。 没等他出命令黎贵达早己把所有射程能到达城墙的火炮分派到合适位置。对于敌军的火炮要么用骑兵冲击要么用更优势的炮火压制。这个火器战原则他在百丈岭整军时不止一次听文天祥讲述。眼前的形势显然附合后一种情况敌军躲在堡垒后骑兵无法冲击堡垒只能以炮制炮。 数以百计的火炮被推到不同的位置与守军展开了激烈的炮战。无数道火焰在天空中往来硝烟刹那间熏黑了半空犹如整个天堂己经失火。 守军的火炮数量少并且大多数为对付士兵冲击的射炮射程远远不及元军配各的重炮。但比起北元方面的漫天飞火守军的炮弹却如同长了眼睛专门向与自己射程相等的射炮的阵地上落。 “轰!”“轰!”左前方某处接连装有子炮的弹药箱被守军炮弹击中黎贵达亲自督造的战争利器接二连三地飞上了天。 唯恐忽必烈指责自己作战不利黎贵达冒着生命危险跑上了射炮阵地。却看到一个身披重甲的蒙古千户用弯刀逼着炮兵一步步将射炮向前推进。 “站住给我退回土垒后边去!”黎贵达大声怒喝。射程相等的情况下与藏在堡垒后的敌军对战自己一方本身己经吃了不小的亏。如果再命令火炮脱离土垒保护无异于让士兵们去给敌军的炮手做靶子。 “推近些推近些威力大!”蒙古千户见黎贵达自己跑来督战卖弄着说道。在他手指的方向二里之外的城墙有一道明显的凹痕。那是他用两门火饱二十几个士兵换来的战果。 “退回土垒后边去把炮口架好瞄准了射!”黎贵这气急败坏地命令。眼前这个莽撞的千户比他职位低得多以干扰炮队的指挥的罪名黎贵达完全可以砍了他的脑袋。 “谁敢!”蒙古武将手一抬把弯刀举了起来。“向前退后者斩。老子的兵马就在你们身后!” 说完挺直胸脯对黎贵达怒目而视。 炮兵们畏畏缩缩地把射炮向前推了几步求救般看看黎贵达又停在了原地。他们的日常训练都是由黎贵达指挥这个冷着脸的上万户虽然令人生厌但对士兵和武器却非常爱惜。 “退后有无故干预炮兵作战者杀!”黎贵达的手一下子按到了剑柄上。他是忽必烈亲口封的炮队主官上万户工部侍郎。眼前这个蒙古千户无论在军职还是文职方面都不够给他提鞋的级别。 “老子看你是吃里趴外!”蒙古千户举着刀跳在了黎贵达面前。“你门这些汉人不过是大汗养的狗惹了老子一刀剁了大不了陪陛下一头驴!” 血刷地一下子涌到了黎贵达的脸上周围剧烈的爆炸声在一霎那都安静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体内犹如有一颗炮弹轰然炸裂。当年在破虏军就是因为觉得受了文天祥的轻视所以他才于战败后愤而投敌。而为忽必烈奔走了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后却仍然有人提醒他你不过是大汗养的一条狗任何蒙古人杀了你都只需要赔偿一头驴!’ 黎贵达手中的宝剑高高地举了起来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忽然他听见了半空中异样的呼啸凭着多年与火炮打交道积累的经验黎贵达一个鱼跃扑进了身边的弹坑。 “轰!”巨大的爆炸声在他身边响起。泥土纷纷从空中落下来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一瞬间有个蒙古武将的服色在硝烟后露出半个角黎贵达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将宝剑刺了出去。 手中传来的感觉告诉黎贵达自己刺中了一个人。硝烟中的惨叫声证明了此人就是刚才与自己争吵的元将。黎贵达手腕扭动把宝剑向前顶了顶然后猛然抽了出来。 “剑锋细窄战场上刺入人体内未必能夺命。但用力扭一下可以扭断对方的肠子神仙也救他不活。”当年在破虏军中切磋武艺时冷血的杜浒曾这样指点他。 刹那间占据黎贵达心里的只有恨。 激烈的炮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攻击方因为射炮阵地太靠前所以损失巨大。一个中千户两个上千户被当场炸死几门射炮殉爆的结果迫使黎贵达不得不将所有射程低于三里的轻型火炮撤了下来。 在现己方的射炮射程无法达到元军重炮的阵地时防守方的射炮也停止了射击。战场进人了相对沉闷阶段每隔半刻中就有一波重炮射出的弹丸飞向城墙在防守方的阵地上掀起滚滚烟尘。其他时刻攻守双方再无任何动作。 “黎将军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忽必烈把所有将领召集到自己身边问计。让汉军冒着敌人的炮火一步一握地穿越铁丝网跨越壕沟显然不是一个可行之策。那样结束了山东战役后绝对没有人还愿意跟着忽必烈去攻打文天祥的长江防线。 “依臣之见与其硬攻陈贼的主阵不如先取青、黄二岛!”黎贵达仔细研究了一遍刚刚画好的胶州湾周边地图低声道。 青黄二岛遥遥相对取了这两个岛就等于把整个港湾封锁在里边。只要在充分利用好两个半岛边缘的地势凭借眼下大军手中的重炮配合一些小型民船完全可以封锁住胶州湾入口的水面。 封锁住胶州湾入口杜浒就不能给陈吊眼所在的观涛堡主阵提供任何补给。守军的火枪威力再大也有用完子药的那一刻。况且失去背后的支援守军也会随之丧失士气。 在座的都是久战之将黎贵达才开了个头他们己经猜到了下文。对陈吊眼的刺猬防御阵地心有余悸的将领们纷纷点头称是建议忽必烈采纳黎贵达的建议。 “也好!命令大军后撤重炮轮流休怠但不准把射击停下来!阿忽台带着朕的金刀去左右二军催战命令他们抓紧时间把两个弹丸之地给我拿下来!’!忽必烈点点头大声命令。 阿忽台答应一声取了忽必烈的金刀打马而去。 青岛的地势过宽很难用城墙把自己与6地隔离。黄岛的地势过狭被隔离后则守军回旋余地不足。两个半岛之中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像观涛堡一样靠海构造这么完善的防线。 所以大元朝后起之秀深得忽必烈信任的阿忽台相信两翼的进展会比中军好一些。当他靠近黄岛之后理想与现实的反差却惊得他合不拢嘴巴。 中路攻势受阻主要是因为大军低估了陈吊眼的防御决心的新式城墙的抗打击能力。而西路人马在海边却因为低估了水师战舰的火力密度而吃了大亏。 黄岛地势狭窄海岸崎岖所以这里的防御阵地没有观涛堡那么完美。但是崎岖的海岸线却让水师战舰充分挥了自己的威力。 当大元将攻击阵型展开后立刻遭到了水面舰队的火力压制。一艘艘战舰就是一个个移动的火饱群每一次射所造成的破坏都出了人们的想象。 “轰!”就在阿忽台身边不远处胶州湾三十几门侧短炮同时喷出了怒火。巨大后座力推得战舰向另一侧猛地一倾然后快摆平了身体。没等北元炮兵起反击战舰长鲸般在水面上画了一道弧线调转船头远离海岸。 炮弹落处正在仓惶后撤的元军步卒中间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地段百余名士兵飞起来骨肉分离。 “呀!”直到队友的残破肢体砸在了自己的脸上炮弹落点周围的士兵才从木然状态惊醒惨叫一声撒腿向后逃去。 “执法队!”组织进攻的蒙古籍汉军将领李封毫不犹豫地下令。几百名弓箭手围拢过去将胡乱奔逃亡者当场射杀。 士兵们惨叫着停了下来着着海上喷烟吐火的妖怪再看看脸色比妖怪还狰狞的李封哆哆嗦嗦地循序后撤。 趁过个机会阿刺罕赶紧命令炮兵向海上反击。射程最远的重炮率先开火十几枚炮弹掠过长空重重地硬在海面上。 海面上溅起一个个巨大的水柱惊涛骇浪间另一艘战舰高驶来侧舷对准了元军炮阵。 “轰!”战舰身形一顿快逃离。几十枚炮弹飞向元军的重炮大多数射偏了目标砸在了周围的人群中溅起一片血雾。 “迅构筑土垒!”阿忽台学习能力很强在中路的作战中他亲眼看到黎贵达利用简易的土垒为自己一方的火炮提供了非常有效的防护。 “阿忽台大人撤!”汉将王三胜跑上前拉着阿忽台的马缰绳向后逃。此人目前在忽必烈与真金眼里都红得紫王三胜可不敢让这么大人物死在自己军中。 “逃什么!陛下有令!”阿忽台大声呵斥准各把李封唤过来当场传达忽必烈的圣旨。 却没想到汉军下万户王三胜突然翻了脸跳起来直接把他扑到了马肚子下。 “轰!”一道热浪打在阿忽台脸上烧去了他半边胡须。在震惊中抬起头他看见自己的坐骑千里雪己经被炸成了数段不远处二十几个弹坑〔排成一行无数汉军士卒倒在了弹坑周围。 “哪来的炮弹哪来的炮弹?”被吓傻了的阿忽台拼命摇动着王三胜身体。方才他明明看到结束一轮射击后的巨舰正在快远遁根本不可能从船尾射出饱弹来。 “那边大海上!”王三胜晃晃混混沉沉的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阿忽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目光穿过硝烟现自己的身后居然还是海面海水更蓝天空更干净蓝天白云之下巨舰的身姿也更轻灵。 “左右都是海!”清醒过来的阿忽台叫道他忽然现自己满眼是泪。 “陈吊眼你个千刀万剐的贼头!”阿忽台带着哭腔骂道他终于现如果没有水上力量想拿下黄岛简直是痴人说梦。就算守军在黄岛没布置任何防御欲突破身边这段狭窄如桥梁般的6地大元将士的鲜血就得染红整个胶州湾。 “咱们上当了!”阿忽台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清醒地想到接下来他看见另一艘战舰游龙一般切开水面无数枚炮弹掠过天空如同传说中浴火的凤凰般展开了漂亮的羽翼。 华夏 (八) 青岛堡月赤彻尔所率领的东路大军受到与西路大军同样的“热情款待”。水面上飞驰而来的战舰沿着外海把炮弹一打一打地砸在北元的队列中间。还没等月赤彻尔做出正确反应最外侧靠近海岸的小半个万人队已经灰飞烟灭。 骤然遭受灭顶之灾北元士兵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抱起脑袋向后跑还有人挥舞钢刀举起弯弓冲向大海。破虏军的战舰不断地调整侧舷角度以最快度收割着生命。不一会儿近岸的海水就被鲜血染红。而北元将士却连敌人的面孔都没着见。 “远离海岸远离海岸!”老将阿里海牙有着充分的炮战经验挥舞着弯刀大喊。事实上根本不用他的命令从最初慌乱中缓过神来数万蒙汉联军不约而同地向6地深处跑去。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月赤彻尔才重新整顿好兵马。令他绝望的是除了六千多士兵在突然而来的炮击中失踪外忽恋烈拨给他的三十门重炮也因为移动度过慢被敌军战舰直接炸成了废铁。 没有重炮位干青岛尖端那个从胶州湾斜切入大海长达五里余的菱形防线就成了天堑。大军想跃过这段不高却足够厚的城墙只能用尸体去堆。而筋疲力尽的他们还要时刻提防那些背靠胶州湾而建与青岛堡遥遥相望小型辅堡。 “依末将之见不如今夜去偷袭!”老将阿里海牙谦卑地施了个礼说道。论资历他比月赤彻儿老得多。但此刻他是戴罪立功之身而对方是忽必烈大力提拔的后起之秀所以年龄是对方两倍的他只能执部将之礼。 “就依老将军之见咱们今夜再试一次!”月赤彻儿痛快地接受了阿里海牙的建议然后点点头非常客气地叮嘱“老将军不必客气晚辈此刻正需要老将军指点!” 早在三个时辰之前他对阿里海牙还是完全不同的态度。蒙古人瞧不起失败者一个多月来的高歌猛进更是让将领们无法相信阿里海牙为失败找托词。所以当阿里海牙建议大军不要贪图地势平坦过份靠近海岸线的时候月赤彻儿只是回之以轻笑。现在血腥的事实面前他不得不重新考虑阿里海牙的经验之谈。 夏天的夜幕来得很晚带着焦虑的心情熬到丑时三刻月赤彻儿终干等来了阿里海牙所说的最佳进攻时机。6地上漆黑一片白天令人畏俱的大海也因为夜色的缘故平静得只剩下涛声。 一个汉军万人队在元将赵荣的带领下俏俏地靠近了青岛堡。堡内的守军很自信除了墙头上间或出现了巡逻的火把外堡垒外围没布置一个暗哨。赵荣大喜挥挥手命令部下加快了前进度。 一道铁丝网悄无声息地横在了队伍面前。此处距堡垒还有二百余步翻过这几道铁丝网再跨越几条不宽的壕沟青岛堡的城墙就唾手可得。 但这些带着铁勾的细铁线布置得非常讨厌纵横交错无论士兵们的身材再瘦小也不可能从两道铁线之间毫无损地爬过去。一旦他们被铁蒺藜扎了手后面的强攻中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砍断他”赵荣毫不犹豫地下令。 两个壮汉抡起巨斧狠狠地剁在了铁线上。 “批欧!”令人牙酸的声音传出老远。铁线猛然向下坠了坠旋即高高地弹了回来根本没有被利斧所伤。 “将军不能悬空了砍对付铁绳得用剪子!”一个当过铁匠的亲兵跑过来提醒。打造一根如此粗细均匀的铁线普通铁匠得耗半年时间真不知道破虏军里有多少匠户居然能打如此多铁绳出来。 没等赵荣改变命令“哗啦”“哗啦”沿着铁丝网的尽头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紧接着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千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冲而下。 “后撤!”赵荣当机立断大声命令。 万余兵马怎能有那么快的反应度刹那间上千支火箭落在了地上。前来夜袭的北元兵马立刻现出了身影慌乱地举起刀枪准备接战。文心阁隼风手打。 弓弦声、弩箭破空声、火枪射声响成一片。就在元军面前不远处的壕沟内无数破虏军战士探出身来把子弹和羽箭向元军倾泄。 北元将士彼此拥挤着推搡着抱头鼠窜。偷袭别人不成的他们彻底成了人家的活靶子。涂了油的火箭只燃烧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是此刻这半柱香的时间却如数百年一样漫长。 当最后一抹火掐溶入黑暗后退到二里之外的元军再提不起丝毫进攻的勇气。一次不成功的夜袭两千多弟兄中箭(枪)而亡还有数百人被自己的袍泽活活踩死。 见到此景率领主力尾随在前锋之后的月赤彻尔毫不犹豫地宣布夜袭结束。阿里海牙说得没错战争的方式已经变了。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将领在熟悉新的作战方式之前月赤彻儿不愿意让忠勇的士兵们为了自己的颜面去送命。 天亮时东西两路大军攻击受挫的消息传回了忽必烈的金帐。听完李封和月赤彻儿的请罪汇报忽必烈久久没有说话。一天中连续三次失利没有让这位年过古稀的大汗更深的失去理智相反他心中被陈吊眼激起的怒火却因为挫折而平息下来。 ‘战争方式变了’检点大元与残宋大都督府近七年的竞逐忽必烈猛然得出了这个结论。几乎是从文天祥刚一崛起大元就派出了优势的兵马和比其杰出得多的将领去扑灭他。但是大元每次只能在战役之初占据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优势兵力杰出的武将带回来的却是无一例外的败绩。 页特密实如此索都如此张弘范、达春亦如此甚至连自己这个天可汗都要在一个山贼手吃憋。唯一保持了不胜不败之局的是丞相伯颜但他是大元最优秀的将领领着整个元帝国的精锐。而他的对手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几年前还被李恒打得溃不成军的雏儿。才几年曾经横扫西域席卷江南的蒙古武士就在不知不觉间衰弱了下来衰弱到以优势兵力还要大败而回的地步。 “难道是肤真的已经老了还是长生天不再眷顾联!”忽必烈用手捂着胸口自问。心脏处沉重的感觉让他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长生天可能真睡着了吧一个声音告诉他。海都反叛乃颜叛乱这些同族兄弟总是在灭宋的关键时刻让他集中不起全力。这一回他好不容易把全部力量集结起来西边又6续传来党项人图谋复国的消息。而在河东、河西那些结寨自守的豪强们又蠢蠢而动。四下里打家劫舍的流寇也偷来了胆子打起了大元军粮的主意。 “这不可能!”忽必烈摇摇头低声道。文心阁隼风手打。 “这不可能!”他用力地喊出声音。他是长生天下的万王之王高山大河的主宰所有人的主人。没有人能阻挡他一统天下的脚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世界的变化。 “末将无能累陛下受辱请陛下责罚!”跪在地上的月赤彻儿被忽必烈脸上的神色吓得魂飞魄散。在忽必烈身边当怯薛这么多年平生第一次他看见对方脸上出现如此绝望的神态。 那是一个暮年老者对生活和整个世界的绝望扫荡辽东时月赤彻儿曾在被大军抢光牛羊掠走帐篷的老牧奴脸上不止一次看见这种神色。而现在随军的罪囚和民壮里还有上万名被大军从辽东俘虏来的乃颜乱党脸上带着同样的绝望之色。 “你何罪之有?”忽必烈的心思瞬间被月赤彻儿拉回到现实中。看着跪倒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心腹他疲倦地笑了笑安慰道:“起来吧昨日之战你处理得很好。即便肤在你这个年龄时也做不到虽败不乱。回去命人把麾下兵马撤到胶县来咱们先按兵不动!” “是末将谢大汗”月赤彻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道。 “你也起来阵亡的兵马朕准许你们抽调民壮里补足!”忽必烈看了着跪在地上的汉将李封命令的语气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缓和。 “末将末将谢大汗洪恩!”李封流着汗顿。打了败仗却没受到责罚甚至连一句训斥也没有这种情况在忽必烈麾下可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你们都是朕的臂膀”忽必烈笑了笑对着帐下愕然的群臣说道“无论是什么民族哪个部落朕都视你们为兄弟子侄!只要有你们在无论谁造反无论反贼多强朕都不在乎!” “大汗不对劲儿!”回归武将队列的月赤彻尔惊诧地想。 “大汗就是大汗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感到沮丧!”负责大军粮草和全国财税的桑哥脸上写满佩服之色。昨天晚上他刚刚接到汇报几路军粮同时被劫本月能按期抵达的粮食只有预计中的一半。在攻击受阻粮草不济的情况下还有心思与将士们话家常这份定力除了忽必烈大汗之外任何人都不会有。 “今日起停战五天把三路大军集结在一处。五天后朕亲自率领你们攻击观涛堡。陈贼吊眼想把联拖在此朕就让他看看朕的刀锋!”忽必烈拍案而起大声道。 “陛下!”诸将大吃一惊。听忽必烈刚才的话大伙以为他会下令放弃胶州湾转头南下谁料到战斗的艰难反而激了大汗的争强好胜之心。文心阁隼风手打。 “孤意已决此令决不更改!”忽必烈挺起矮壮的身躯大声道。此刻他深深体味了“孤家”这个词的妙处蒙古人造反、汉人造反、党项人造反。除了几十万大军外自己的确是个孤家寡人。 此刻最佳选择也许是撤军可一撤之后也许再无扫荡江南之机。忽必烈笑着脸色越来越苍凉。 目光扫视众将他厉声命令:“明日起给民壮和罪囚下刀剑。强攻陈贼时让他们充当前锋。蒙古军随其后朕在蒙古军后汉军之前。有后退者杀无赦!” “是!”众将轰然以应。军中乏粮养不起民壮和罪囚不如把他们先消耗掉。陈贼若向民壮开炮则会背上千秋骂名。陈贼一旦手软清理干挣了路上的铁丝网和壕沟将士们就可以直接把云梯搭在城墙上。 “他们可都是陛下的子民!”黎贵达听见自己的心在呐喊。忽必烈雄才大略任人唯贤。忽必烈英明神武坚毅果决。在他见过的帝王和权臣中没有一个人如忽必烈汗这般完美。但忽必烈汗仅仅是个帝王一个为了自家天下可毁灭整个世界的帝王。 “一个帝王而已!”黎贵达猛然想起了在百丈岭时文天祥提起唐宗宋祖时大逆不道的一句话。那轻蔑的眼神他傲然的姿态至今还铭刻在他心里。 五日后的一个黎明守卫在观涛堡的破虏军将士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情景。数万衣衫褴褛动作僵硬的民壮拎着简易兵器列队向他们走了过来。一队队民壮后忽必烈的羊毛大纛随着海风舒卷。 “去报告将军!”守城的士兵们愕然失色。早闻听忽必烈残忍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驱赶自己的百姓来攻击敌军的防线。那些百姓是归顺了他多年的不折不扣的大元子民。 “别开炮别开炮将军马上就上来!”城外壕沟破虏军低级士官大声叫喊着把一支支举起的火枪压下去。敌军推进的度很快走在最前列的一批百姓已经进入了火铳和虎蹲炮的射程内。 当两浙安抚使节李兴将军闻讯跑上城头的时候百姓已经靠近了铁丝网。几个身材相对壮实看不清年纪的汉子举起刚刚配的刀用力向铁丝网剁去。 “笃!”“笃!”“笃!”钢刀下坚韧的铁丝网出令人焦虑的震颤声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压崩为两段。替元军打头阵的“肉盾”们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也不明白守军为什么对他们不放箭。推开捆绑铁丝网的木桩沿着缺口继续向前。 “开炮!”李兴大声命令。 “将军!”几个炮手茫然地喊。铁丝网前足足有三万多人他们不是士兵甚至连最基本的作战队形都不会列。一场炮击下去足以让其中半数以上的人丧命。 穿越第一道铁丝网的各族百姓继续向前跨过了壕沟走向第二道铁丝网。沿途的鹿砦、木桩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推开。身后边是蒙古武士的利刃此时的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向前向前继续向前。 “开炮!”李兴大声命令伸手夺过一杆火铳对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百姓胸口。“如果陈将军在也会下同样的令!”他低声道颤抖着手指扣动了扳机。文心阁隼风手打。 燧石快旋转擦出一串凄厉的火花。枪口处火光闪动二百步外一个正在举刀砍向铁丝网的老者身体晃了晃看看蒙古袍上那个弹孔脸上露出几分解脱之色仰面朝天倒下去。 “轰!”最前方的虎蹲小炮终于出了轰鸣密集的人群被冲出无数条血口子。血口子旁惊慌失措的百姓四处乱冲有的冲向两翼有的掉头向后还有人木然地继续前进。 “射!”押阵的元将月赤彻儿毫不犹豫地下令。弓箭手拉满弯弓将后逃的百姓射倒在地。看看退路已无百姓们再次涌向破虏军阵地。 “开炮!”李兴大声命令。几十门火炮同时出怒吼一部分砸向冲击营垒的百姓。一部分砸向逼迫百姓攻城的元军。 “开炮!”黎贵达面目狰狞亲手扯动了重炮炮绳。这批火炮指向堡垒外的暗壕那里的破虏军正在应付百姓们的冲击无法亦不能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至于失去准头的炮弹会不会把自家百姓炸死黎贵达不再去考虑。忽必烈是个魔鬼而在数年前他已经上了魔鬼之船。这个选择一旦做出永远不可能回头! 与此同时观涛堡两翼数个与主堡遥相呼应的小堡垒受到元军冲击。一**百姓在北元士兵的逼迫下潮水般冲向破虏军的防线。 敌我双方互射的炮火烧红了半天天百姓和士兵流下的鲜血则染红了半个海。夏日的朝阳不忍观着这人世间悲惨的一幕躲在了云层后迟迟不肯探出头来。 愤怒的火掐将天边的乌云烧得殷红如血火掐般的云霞下红色的海水猎猎燃烧。 华夏 (九 卷终) 燃烧的胶州湾内破虏军水师将领们愤怒地议论着观涛堡方向生的一切。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www.26dd.cn守将李兴把北元驱赶自家百姓攻城的消息及时的传到了舰队中震惊之余水师弟兄们将更多的炮弹倾泄在靠近海岸部分的元军阵地上。 这是一群魔鬼已经不属于任何民族。能早日把他们毁灭掉就能挽救无数生命。 “叠山道长派人传过信来郭大人所献大都城的建筑和街道总图已经核实确认无误!。”女军师曾琴把一份刚刚对译出来的密报放在了书案边。书案后本来该在长江防线十里联营内恭候忽必烈大驾的文天祥抬起头露出一张疲惫的笑脸。 “派快船和信鸽同时出通知陈吊眼将军命令他执行“荆柯”方案!”文天祥扫了一眼密报果断命令。大都督府爱惜人才却决不会为了几个学者拿自己的弟兄冒险。半年前曾寰在临去江西任职的时候给他提了一个反击元军的建议。这个建议只有很少人知道其中秘密代号便是“荆柯”。 而绑架大都城的没计和督建者来南方是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步。 此刻坚守在胶州湾的不是陈吊眼而是两浙安抚使李兴。各堡垒中的破虏军士兵也不只是七千老兵而是五万三千新锐大都督府能拿出来的全部人马。相反驻扎在建康城外连绵十里的水寨内只有浪里豹、钻山鹞子所部五干余破虏军其余全是各地集结来的义勇。 长江畔日日操演兵马的大都督文天祥在忽必烈回扑胶州湾消息传来的那一刻立即以研究作战方案为名躲入了城内府衙。自从那一天后他就再没于将士面前出现。 丞相大人就在胶州湾在战舰上看着大伙。这是堡垒内所有破虏军将领都知道的秘密。 “命令陈修儒新训练好的火枪手随时用船运到胶州湾来参战!”文天祥看了看正在草拟命令的曾琴继续补充道。 “给吕师夔信是做民族的罪人还是洗刷前耻让他拿出点行动来!” 参谋们快记录着一道道命令借助快船和信鸽飞向各地传去。大都督府没有力一战而定乾坤却有决心让忽必烈和他的鹰犬们永远没机会踏上长江南岸。 “最后”文天祥拔剑而起“以大都督府名义向草原檄文把忽必烈驱赶辽东战俘攻城的举动告知他们告诉所有部落此战不是针对蒙古人而是针对一个独夫所有民族的公敌!” “忽必烈决不是什么英主也不是你所期待的明君。他是一个独夫连蒙古人都弃之的独夫!” 潭州镇戍使司统军万户夏良佐的偏帐身材单薄腰杆却挺得笔直的卓可佩佩而谈。 “那赵家小儿呢他就是一个千古明君了?”夏良佐按剑冷笑。知道对方的来意所以他故意在军营里躲了近一个月以免老友见面时尴尬。却没想到卓可胆子如此之大最后居然不顾生死硬闯到他的军营里来。 对方来的目前很简单眼下在荆湖南路赛因德济将军的兵马与宋将萧明哲、杨晓荣所部正处于胶着之态伯颜把大部分新附军都调往了江西。如果谭州镇戍司这万余新附军选择此刻在赛因德济背后猛插一刀可以说整个江南的战局都会在顷刻间生巨变。 但那样做对潭州军有什么好处呢?大宋重文轻武将军们永远在文职面前抬不起头来。此时用到武将皇家什么承诺都敢许。将来危机结束武将们都不会有好结果。况且此刻伯颜大军对江西志在必得忽必烈陛下三十余万兵马横陈山东克日即将南下。大宋在此刻的种种繁荣必将是昙花一现。刹那间繁华后又会永坠黑暗。 “皇上很聪明但绝不是一个明君!”卓可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赵昂在泉州的作为瞒不过北元细作硬把一个顽童说成英明神武卓可做不到对说服敌将的事情也没任何好处。 “那我倒是奇怪了卓兄凭何而来。难道想借我手中之剑成就你的美名么?”夏良佐没想到作为说客的卓可如此坦诚带着几分戏弄的表情问。文心阁隼风手打。 “大宋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宋它的兴衰不再取决于一个皇上!”卓可坦然地回答。然后笑着反问:“夏兄可曾听闻约法之说?可曾用过福建器物?可曾见过破虏军之威?” “一群大逆不道的狂徒亏得卓兄好意思提那些颠倒上下的混帐事!至于破虏军军威夏某正欲一见!”夏良佐的手再度按住了剑柄拇指轻压绷簧响亮出声。 “原来夏兄宁可给蒙古人当狗也不愿试一试新的治国之道。文丞相之见与卓某素来不合但文丞相却让卓某多了一份选择!”卓可傲然伸直了脖子“夏兄但请挥剑不出十年当有人为卓某报今日之仇!” 夏良佐的手握在剑柄上指节白半截青霜在阳光下照眼生寒几度拔出又几度插回剑鞘。不知道为何平素灵活如臂的它却突然变得如此沉重。 此刻需要做出选择的不仅仅是夏良佐。 临江军伯颜带着十余万百战精兵堰旗息鼓。老将火者不花已经顺利抵达丰城在武阳河对岸新起义归宋不久的地方警备军乱作一团。求战心切的奥尔格勒保证只要丞相大人下令半天时间他就可以把羊毛大纛插到对岸的进贤城头。 “邹洬到了哪里?”伯颜不理睬奥尔格勒私下派来的请战信使低声问道。 “邹洬带领王石、西门彪主动出击新附军抵挡不住已经退往袁州和宜风再退一步就要过了元江!”伯颜的心腹爱将格根上前汇报。 “再等一天待邹洬杀过了元江本帅堵他的后路。曾寰那村夫呢他的位置在何处?”伯颜捋了捋胡须笑容中不无得意。 “他与张唐、林琦部逼近新余动作很古怪!”格根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 “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其中有诈么?”伯颜明显感觉到了属下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大声命令“讲别学南人那样优柔寡断!” “是!”格根站直身躯看着伯颜的眼睛说道“属下觉得丞相之计虽妙邹洬却非庸手他这么快落入我军布置非常蹊跷?” “你认为他在将计就计?”伯颜愣了愣问道。 “他手中兵马不足无法跟丞相玩什么将计就计的花样!”格根大声回答“但他明知丞相想引他在平原决战还贸然而出。原因只可能有两个第一他认为破虏军在平原也可以与我铁骑争雄!” 这显然不可能火枪虽然犀利但装填度非常慢。没有战壕和堡垒相佐高冲击的战马可以轻松冲破火枪兵的防线。伯颜在私下里曾跟将领们多次推演过火枪与铁骑争雄的情景得出的结论却是只有在堡垒后和山地中火枪才有机会与骑兵一博。 “第二江南东路甚至两浙是其所必救。如果丞相真的不顾一切冲进去对破虏军和文贼的威胁远比击败邹洬所部大!所以明知道不是丞相对手他也必须出来与丞相一战!” 上万户格根指指点点目光落在羊皮地图上建康城所在位置。那里北元细作们用浓墨画了一个大***代表着文天祥所部二十万大军。 “你是说文贼的主力不在建康?”伯颜突然好像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如果真的这样文贼的主力去了哪里?他跳起来三步两步奔间桌案抄起一叠地图一张张扔下去直到扯出了最关键一幅。 胶县一个寂寂无名的弹丸之所落入他的眼底。想想忽必烈骄傲的性格瞬间大元丞相伯颜脸色雪白。 “当如何?”半响伯颜从地图上抬起头无力地问道。 “要么直入两浙逼文贼回师相救。要么回头吞掉邹洬然后撤军回荆湖!”格根的回答简洁明了。 伯颜谨慎地把头再度垂到地图前他是大元丞相不能像一个将领般为所欲为。反复思量后伯颜抬起疲倦的双眼低声命令道:“给吕师夔下令让他立刻带兵东进此战之后本相保举他吕家世代封侯!” “是!”格根答应着从案前取来纸笔。 “传令火者不花放弃丰城火回师与本相击杀邹洬。砍了文贼这只手臂本相当保得大元半壁江山!” “是!”格根停住笔将墨迹未干的羊皮纸递给伯颜。伯颜立刻用印半柱香后整个蒙古大营都动了起来。 快马在山野间飞奔走马背上的信使精疲力尽却不敢停下来喝一口水。灭宋之战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已经成为了胜负的关键。 接连六天六夜忽必烈挥师狂攻观涛堡。 人海战术终究收到了一些成效望海、临风两座辅堡先后被元军拿下。虽然守将在撤入大海之前点燃了埋藏在地窖中的火药把辅堡炸成了一片废墟。北元士兵还是成功地达成了清理观涛堡外围障碍的目的。 接下来一步他们就要以优势兵力去硬爬城墙。仗打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红了眼睛。自已一方付出多少代价已经不重要守军兵力到底是不是先前探明的不足七千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观涛堡一定要拿下来陈吊眼必须死。否则大元兵马将再没勇气进入江南。 不进入江南就不会抢到大把的金银、丝绸和如花美女先前的弟兄们就白白牺牲了。如此亏本的买卖大元将士不愿意干。 “朕终究是略胜一筹!”望着远处那座被黎贵达用重炮炸得坑坑洼洼的城墙忽必烈不无得意地想。恼人的铁丝网已经被民壮们扯拦城墙下纵横交错的壕沟也被罪囚们用尸体填平。观涛堡现在已经是一颗煮熟了的鸡蛋只要用力敲碎他的外壳就可以品尝到胜利的美昧。 占领了这个堡垒就可以把重炮放在堡垒中的炮位上冲大海里边的战舰开火。战舰的炮火数量虽然多自我防御性却远远不及要塞。 这一仗他赢定了。 “轰!”“轰!”几声不和谐的炮声打破忽必烈的美梦。烟熏火燎的城墙后虎蹲炮再次喷出剧烈的火掐将正在爬城的元军士兵妈蚁一样扫了下来。 “命令黎贵达给我轰把所有炮弹砸进堡垒中去!”忽必烈放下望远镜歇斯底里地喊。 片刻后北元的重炮阵地再次威黎贵达疯狂地叫喊着指挥重炮手将一颗颗巨大的弹丸倾在观涛堡的城墙上。城墙表面被砸得砖石乱飞一个个弹坑如同魔鬼张开的大口边缘处鲜血滚滚而下。 港外内的战舰多次冒险靠近海岸向重炮阵地反击。但黎贵达指挥的炮位非常巧妙刚好躲在了舰炮的射程之外却能攻击到重炮数量稀少的堡垒。 三轮齐射后城墙上的火炮被打哑了。暗黑色的血顺着残破的城墙向下流给漆黑的墙面上又添加了数缕殷然的红。转眼这缕血色就被更多的鲜血覆盖数万元军在炮击结束后再度展开了疯狂的强攻。 李兴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在城墙上往来冲杀。 失去外围的障碍物后火枪手已经阻挡不了元军爬城。但观涛堡的使命还没结束他们必须把忽必烈拖在这里拖到最后的胜利来临。 几千名士兵妈蚁般爬上来被砍倒一批又扑上来一批。 “嘿!”李兴用盾架开对手的一击将断寇刃捅进敌人软肋。与他放对的那个汉军士兵登时痛得扭曲了脸身体却兀自不肯倒下双手抓住卷了刃的钢刀死死不放。侧面两把弯刀同时砍下。 李兴拧身挥臂将断寇刃连同刀上的尸体一同甩向敌军。然后挥盾砸在一个蒙古士兵的脸上。蒙古武士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李兴从他手中夺过弯刀接连挥舞将两个汉军士兵砍下城头。然后将弯刀当作暗器掷出扫掉半个刚刚探上城墙的头颅。 “李兄莫慌完颜靖远来也!”文天祥的侍卫长完颜靖远带着一队精锐从城墙另一段跑来支援。几个试图从背后袭击李兴的敌人都被他砍倒附近元军纷纷辟易。 城墙下有人偷偷地弯弓搭箭。 “啊!”完颜靖远惨叫高大的身体顿时矮了下去几把弯刀趁机扑来直取他的后背。 李兴猛然回身用盾牌磕开无数弯刀。硬生生将完颜靖远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两个破虏军士兵扔掉盾一边作战一边架起完颜靖远。文心阁隼风手打。 “送他上船!”李兴大声命令。转身再度杀入敌军当中。 “放下我放下我。我不会撤我不能撤丞相登岸了丞相登岸了!”完颜靖远大吼着推开士兵的扶持从阵亡战士的身边捡起染血的火铳。 半跪在地上他对着离李兴附近的元军扔动了扳机。 “乒!”一个蒙古武士被轰下了城墙。 “乒!”又一个汉军百夫长跌倒于地。 “砍了那个用火枪的跛子!”冲上城墙的几个汉军大喊舍了李兴同时向完颜靖远扑来。 完颜靖远冷笑继续装填火药弹丸射翻近在咫尺的敌手。然后半跪在地上把火枪当成短棍抡圆。 “老子是文大人的侍卫长!”硬木做的火枪柄砸在敌人的脸上出一声闷响。 “丞相就在老子身后!”完颜靖远侧身避开一把弯刀把枪管顶在敌兵的胯下。 “弟兄们丞相亲自杀上来了!”白旭带着千余名新兵冲到了完颜靖远身边。把一杆画着长城弯月的大旗高高地插在了城墙上。 坚守在城墙上的破虏军将士听说文天祥已经亲自参战士气登时大振在李兴等人的带领下再次把元军赶下了城头。 “那个亡命之徒是谁?”忽必烈将手中望远镜交给了黎贵达。 “是完颜靖远!文天祥的侍卫长!”黎贵达惊诧地叫道。完颜靖远、白旭、李兴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距离太远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但内心深处传来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文天祥在城堡里?”忽必烈仿佛根本不觉得吃惊笑了笑命令:“炮管冷了没有再给我轰。杀了文天祥朕封你做丞相!” 黎贵达点点头跑出了军帐。忽必烈目光从众将疲惫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大声命令:“月赤彻儿下一轮你带着咱蒙古武士亲自冲城。李封你重金征募死士推火药车炸城墙。有领命者赏万金子孙永世为官!杀了文天祥杀了陈吊眼荡平整个江南!” “杀了文天祥杀了陈吊眼荡平江南!”武将们出阵阵狼嚎。 数万大军再度做好了攻击淮备黎贵达调整炮座将火药缓缓添入炮口。是文天祥毁了他的人生他要毁灭文天祥守护的一切。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浑身泥水的信使振臂高呼:“万岁伯颜丞相一千里加急!” “伯颜丞相一千里加急!”忽必烈的侍卫们涌上前将信使扶下马搜去兵器。 “拿来!”忽必烈伸手。信使前爬两步高高举起一卷羊皮“六日前伯颜丞相命小的送信。沿途……” 忽必烈劈手夺过皮卷不听信使啰唆。战乱频繁驿道大坏沿途响马如韭这些话根本不用信使说他也明白。 月赤彻儿担忧地围了过来千里加急送六天才到什么军机都耽搁了。 “文贼主力或在胶县!”伯颜信中第一句话对忽必烈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侍卫长都跑到了第一线参战文天祥的位置不问而知。但是伯颜信里的第二句话却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海底“陛下戮力平贼当防大都空虚!” “报大都城千里加急!”又是一阵马蹄响另一队信使高喊着冲向金帐。不待侍卫阻拦信使扔掉兵器滚鞍下马将一卷羊皮高高举过头顶。 忽必烈大步上前取过羊皮。染血的羊皮卷快打开一行八思八创立的蒙古文跃然入目:“陈吊眼登岸前锋已入通州!” “说陈贼怎么会到了通州!”忽必烈上前一把拎起信使的脖子。 “陈陈贼……”信使被憋得满脸血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护送信使来的侍卫见状赶紧跪倒于地哭奏道:“启禀陛下陈贼吊眼四日前突然出现在泥沽打败了守军。然后驾驶小船沿桑干河逆流而上接着弃船登岸直扑通州。他的兵马有两万多人各地各地没有足够人手抵挡!” “两万人?”忽必烈的手一松身体软软向后跌去。此番南下他几乎抽空了拱卫京畿的兵马。留在涿州大营和大都城内的兵马加在一起不过两万之数。真金太子拿两万不曾上过战场的新兵与陈吊眼的两万精锐破虏军作战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而此刻唯一可能保卫大都的呼图特穆尔正在北方扫荡残匪。即便他闻讯星夜回援到达大都城外也得在半个月之后。 “陛下!”月赤彻儿伸手搀扶住忽必烈心痛地喊道。大都城不能丢丢了大都则天下英雄都会耻笑忽必烈无能大元朝对各地豪杰从此更没号召力。草原、河北、山东、河西所有地方都会叛乱。包括原来忠心耿耿的老臣他们也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英雄只会追随最强者这是草原法则并非忽必烈本身所能更改。 “传令三军火收兵北上!”背靠着月赤彻儿忽必烈无力地命令。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北方再不回头。 北方天下第一名都城外。 “宋!”“陈!”无数面战旗借着阳光跃出地平线。 …… “文丞相大获全胜了啊!”泉州皇宫幼帝赵昺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连日来报纸上刊载的都是元军被胜利逼退的消息。最北方陈吊眼将军已经攻破大都的外城正向皇城推进。而令人揪心的江西南路伯颜与邹洬酣战之时却被萧明哲、杨晓荣和起义将领夏良佐抄了后路。 伯颜只能退过江北否则一定会被邹洬和萧明哲包围在江西死无葬身之地。伯颜退后大宋疆土可推进到荆湖南北除了川中和两淮之外的大部分故土将被光复。文心阁隼风手打。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赵昺却无法使自已高兴起来。 “是啊直捣黄龙府啊。陛下还京指日可待!”赵朔笑着回答。 泉州城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皇城外百姓们的欢呼声一浪浪穿过玻璃窗冲击着赵昺的耳朵。 “嗯!”幼帝赵昺点点头不做任何评价。此战之后文天祥威望更高。无论破虏军收复多少失地如画江山永远不属于赵家了。 “难道陛下不开心么?”小太监乐清扬弓着身子试探。 “朕开心如何?不开心又能如何?”赵昺苦笑道。现在的他虽然没有失去人身自由却失去了所有权柄。除了偶尔象征性地用一用玉玺外在众人眼里几乎与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任何差别。 “依臣之见一切才刚刚开始!”乐清扬诡秘地笑了笑手指间露出几点寒光。 尾声 “吊眼你看到了么咱们的战旗又插回大都了。这回再没人能让你撤离!”文天祥走上皇城把一面千疮百孔的长城明月旗再度插在了城头上。 时隔八年余破虏军第二师战旗又插回大都无数老兵心潮澎湃望着战旗热泪盈眶。 “华夏必兴!”宫墙下百姓们齐声欢呼。从今天起他们再不是四等奴隶他们也许隶属于不同的民族但在中华大地上他们的肩膀从此一样高矮。 “丞相丞相!”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挤出人群拼命涌向文天祥站立的城楼。负责护卫的破虏军士兵手疾眼快冲上前拦住了他的脚步。 “我要见丞相第二师士兵要见丞相!”乞丐疯狂地喊道褴褛的衣衫下露出令人恐怖的疤痕。 “又是个疯子!”围观的百姓厌恶地议论。自从破虏军再度兵临大都城后每天都有人冒充失落的第二师士兵。每天都有撒谎者被负责城市安抚工作的陈龙复请出府衙扔到卢沟桥去挖河道。 “第二师三团一营三队都头陈九向丞相报道!”乞丐见无人相信自己扯着嗓子大喊。 “请他过来!”文天祥愣了愣走下城楼命令卫兵让开了一条通道。能把番号报得如此清楚的有可能不是骗子。八年前那场血战结束后的确有很多第二师士兵失落在敌军占领区。 百姓们听到了文天祥的话哄笑了一声立刻拼命向前挤。一个乞丐能跟丞相大人说话无论他说了什么都将是今天报纸上的重大新闻。 如果能着到丞相大人当面拆穿骗子将更是一个月内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站在后排的百姓拼命向前实在挤不动了就伸长脖子问。 “别吵别吵听不见听不见!”前排百姓抗议。如果不是破虏军卫士手挽手拦着他们就要冲到文天祥身前代替丞相揭穿事实真相。这个陈九是个有名的无赖数年来每天靠拣人家的剩饭替人倒马桶生活。他如果是破虏军老兵那所有百姓都可以自称陈吊眼。 “他在掏东西一卷破布!”有眼尖者在前排大声介绍。后排机灵的报纸主笔们掏出铅笔在衣袖上奋笔狂书。 “有乞丐靠近丞相掏出一卷破布他说……”他会说什么呢?主笔翘起脚伸长了脖子倾听。 人群中乞丐颤抖着手把一个变了颜色散着汗臭味道的厚布包轻轻打开里边几十个擦拭的甑明瓦亮的铜板晃花了围观者的眼。 “铜钱这个疯子!”有人失望地骂。 “那不是铜钱那是守士证!当年有人用金币换一个金币买一个!”立刻有人出言反驳。眼前这个乞丐是个大财主十几个阵亡将士的守士证即使不卖给收藏家交给官府后足够换得他此生衣食无缺。 “丞丞相当时我忍辱偷生……”乞丐陈九的嘴巴颤抖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慢慢说我听着。弟兄们弟兄们也听着!”文天祥接过那沉颠颠的布包心潮澎湃。这是当年福建大都督府抗击张弘范大军时颁的守士证陈吊眼的第二师士兵多为福建本地人守士证几乎每人领了一枚。文心阁隼风手打。 “持此之人曾为国守士”。铜板后是文天祥亲手所书邵武兵工场精心铸造上去的证词。 附近的破虏军士兵取来衣服披在陈九肩膀上。当年那一仗打得过于惨烈第二师完成任务后在泥沽乘船撤离。去时的百艘战舰回来时只有二十艘半载。如果陈九都头当年能跟随大队兵马南返现在肯定已经升为将军。 “我忍辱活了这么久只是想问丞相一句话?”老兵陈九嘴唇哆嗦着喃喃地问。 周围的百姓立刻静了下来有心软者开始悄悄地摸泪。此人不是疯子此人当了多年乞丐却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说吧大伙听着呢!”文天祥难以隐藏心头激动颤抖着声音回答。十五年的荆棘岁月多少陈九一样的汉子埋骨荒野。今天无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当尽力去满足。 “那年我们几个失散了躲在下水道里。没吃的没药。弟兄们一个个远去临去前他们托我问丞相”陈九擦了一把泪硬咽道“他们托我问丞相当年当年丞相说的话……” 围观的人群动了动一起屏住了呼吸。这句话无论陈九说什么都足以铭刻于史册。 “丞相当年打天下时许下的承诺还算数么?”陈九捧起守士证轻轻地问。 --------卷终-------- 酒徒注:北年血战酒徒就不再赘述了。历史上为抵御外辱进行的反击战有无数每一战都可以写下来每一战都需要如椽巨笔去记录。 那些守卫华夏文明不被异族征服的英雄无论他们的抗争是胜利还是失败都值得我们永远去记忆。 记录历史不是为了宣扬仇恨而是期望悲剧永远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