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1》 第一章 非梦1 “阿步快点……” 又催?!他们这帮级无敌的机器人难道就一点都不懂得要怜香惜玉吗?我就算称不上是人见人爱的绝代美女好歹也是摄制小组中唯一的一名女性难道偶尔照顾一下女同胞会死啊? 更何况我身上可是背着三架不同型号的“重量级”相机呢当然不可能比他们的狗腿跑得快! 真是一票没人性、没血性的男人! “阿步?”走在前面的sam突然停下来转过头瞪着我。 好冷的眼神!即使在光线幽暗的黑夜里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他那种犹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 可是……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脚步开始有些虚浮跑起来感觉全身都在晃悠快散架了似的。 昨晚捧着笔记本电脑筛选照片熬到凌晨一点多好不容易忙完爬上床刚闭了眼睛就又被他们残暴地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说是得到最新内幕消息在喀尔喀草原的某处地下挖出了一座古墓。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挖掘和考察古墓跟我们这次来蒙古草原搜寻古迹遗风的目的好像也没什么重合点可是sam这家伙却说这座刚被现的神秘古墓是迄今为止保存得最完整的也是最豪华的一座古代地下宫殿。 反正他解说的时候我都在打瞌睡没怎么听明白不过有一点倒是听进去了那就是草原上很少能现类似的地下宫殿。即使有古墓存在基本上不是被盗墓人洗劫一空就是早被当地的气候腐蚀得残破不堪。然而据说这座地下宫殿里面却是连半点灰尘也没有每一件陪葬品都完整崭新得吓人。 为了拿到第一手的资料sam他们买通了关系准备连夜偷偷潜入墓地----我怎么听着我们更像是去盗墓的而非是去拍资料的? “阿步很累吗?”不知什么时候有宏与我并肩走在了一起。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从上海飞到蒙古大草原已经三天了我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加上对气候环境的不适应我是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平时很爱喝的牛奶现在闻起来也觉得很难接受浓郁的奶腥味嗅到就吐。 就我这副平时像铁板一样壮实的身子骨如此折腾了三天竟也一下子掉了七八斤肉真比吃任何减肥药都有效。 “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回去了你再撑撑……”有宏靠近我小声地说“别看sam对你好像漠不关心似的其实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回上海的飞机票还是头等舱哦。” 我对他虚弱地笑了笑。也许是我的脸色太过苍白加上手里的手电筒光线晃得有点眼花有宏看我的眼神竟如同见到鬼一样。 “到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sam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在黑暗中与对面凑上来的一个人商谈了几句然后那人就领着我们拐了个弯走到一处用石板覆盖的坑道旁。 “沿着这里下去……小心点因为怕被空气腐蚀底下还没通过风你们最好点了蜡烛下去……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上来……”那人交代完就走开了。 第一章 非梦2 沿着狭窄且陡峭的阶梯往下约莫走了十多分钟便踩到了平地。 空气里没有霉的味道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檀香的气息。可是对于胃里空荡的我来说这种味道简直要我的命----我从踩下最后一级石阶起便开始不停地干呕。 sam照例给我一个冰冷的白眼。 三四盏探照式的手提白炽灯在空旷的墓坑内照射最后聚在了一面墙上。 弯腰蹲在一边的我同时听到他们四个人齐刷刷的抽气声。 “怎么了?”我抬头忽然愣住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狠狠跳了一步。 被光线照亮的并非是一堵真正的墙壁而是墓碑样的屏风墙。墙体四周雕刻着繁杂的花纹墙面雪白从上至下刻了一串蝌蚪状的文字。 我虽然不认得这些文字却也能看出这种蝌蚪状的文字跟北京故宫里牌匾和门额上的文字很相似。 那么……这些文字是满文?这座墓室的主人是清朝的满人? 怪不得保存得如此完好原来是座近代墓葬就算是前清早年的坟墓应该也不会过三百年。 我回过神准备拿相机取景拍照的时候却现他们四个大男人已经趴在墓碑上研究起那些看不懂的墓志铭了。 “闪开啦!”我不满地低叫可惜没一个人理会我。 刚准备捋起袖子冲过去赶人却听见有宏在那儿突然兴奋地低叫:“快看!这里居然有汉字……” “在哪里?在哪里?” “这里!虽然比满文小很多可是还是写得很清楚----”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大家把所有的灯光全打到他所指的角落里。 这么一来我所站立位置的光线立即暗了下来。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一座埋着死了好几百年的古人墓室里被阴冷的黑暗渐渐笼罩时也忍不住心里毛身上一阵阵地泛起鸡皮疙瘩。 “喂我说你们……” “布喜……布喜娅玛拉----”有宏兴奋地大叫“写的是布喜娅玛拉这算什么意思?是名字?好拗口的名字!” “咚!”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狠狠地敲了一下。 “下面还有……咦阿拉伯数字?不会吧?” “写什么了?” “1582年至1616年?布喜娅玛拉1582年至1616年?……”有宏的声音猛地顿住诡异的气流在我们五个人中间流淌。 “哈哈……”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缓解一下这种压抑的氛围打趣笑道“少来了古代哪会用阿拉伯数字来计算公元纪年?四百年前那时候还是明朝万历年……” 我愣住了脚底有股冷气直冲上头顶。 对面是他们一副副见鬼般的惧骇表情。 “嘿这座……这座墓是假的吧?”有宏尴尬地讪笑。 好半天也没人接口。 “是真的……”自从进墓后就一直没讲过话的sam突然开口“这墓室里先前挖出的两件陪葬品已经经过有关部门鉴定的确是明末清初时的古董。”他说这话时很冷静果然不愧是冷面少女杀手。 我皱皱鼻子想忽略掉袭上心头的异样感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频频摁下快门。 咔嚓…… 眯起眼从相机的镜头看出去我忽然觉得有些眼晕。刚开始并没怎么在意还以为是没吃东西给饿晕的这种头昏眼花、手脚无力、心跳加快的感觉在这三天里我是常常领略的。 然而等到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时我只觉得汗毛倒竖吓得差点没失声尖叫。 “怎么了?”有宏他们这时候已经绕到墓碑后面去了只有sam还停在墓碑旁边等我。 “你……”我迟疑了一下“刚才是不是喊我名字了?” sam挑眉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 我松了口气脸上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急忙跟上他的脚步从墓碑边绕了过去。 后面是间更大的墓室足有二三十平米大小略呈长方形。墓室正中摆了副镶嵌着耀眼宝石的黄金棺。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古埃及金字塔里面的木乃伊人形金棺。 有宏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围住那副黄金棺材在那里啧啧称奇地赞叹不已。很显然sam在看到金棺的刹那也有种难以置信的震撼。 第一章 非梦3 我也觉得十分好奇到底这墓室的主人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在死后如此奢侈地睡在黄金打造的棺材内这种待遇恐怕连皇室中人也很少能享受得到吧? 打量墓室内其他的随葬物品----仅是羊脂白玉器皿就有二十几件还有难以计数的白银和黄金制品。 我边摁快门边吸气。太不可思议了!这座古墓如果被完整地挖掘出来肯定会震惊世界。难怪sam会如此紧张了他的职业嗅觉一向比任何人都要灵敏。 咻----咻---- 墓室内的空气在快流动带着十足的檀香味的冷气从我的后颈背直吹了过来。 好冷。 我一个哆嗦手里的相机险些滑落。 心里毛毛的刚才勉强压下的怪异感猛地又蹿了上来。 我猝然回头。手中相机的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一双清澈冷冽的眼眸毫无波澜地凝视着我…… “啊----”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我连退三四步直到后背撞上那副黄金棺。 “搞什么……”sam薄怒。 我指着对面的墙哆嗦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纷纷看了过去。 “啊!”他们同样不可避免地惊呼。 谁也不曾想到那堵墓碑似的屏风墙后面居然另有乾坤----在那墙后竟然有一幅真人大小的绘画像。 一个盛装打扮的美艳女子正蹲在湖边戏水娥眉淡扫入鬓眼眸明若秋水红唇吟吟带笑……一个恍惚我仿佛听到了她唇齿间逸出的欢快笑声。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一声又一声像缠绵的喘息像痛彻的低吟更像是一声声绝望而又悲凉的呼唤“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 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心脏的跳动比我想象中还要疯狂那一声声叹息似的呼唤仍在耳边肆虐不去。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回来……回来……布喜娅玛拉……” 脑子里因为缺氧我开始感到一阵眩晕。 可是那幽怨的声音女子含笑的唇角冷冽的目光却像是一道又一道密密匝匝捆在我身上的绳索紧紧地勒住了我。 终于眼前彻底一黑……在我瘫倒之前风中飘来一阵空灵的乐声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在乐声中歇斯底里地歌唱: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 舒服真是舒服啊。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虽然身体因为疲乏过头透出了难以忍受的酸软但是…… 对了现在是几点了?有宏说下午就要乘车赶到机场去的我若是还贪睡赖床不起会不会错过时间? 一想到错过飞机就会被那帮没良心没道德的家伙抛弃在茫茫大草原上我在睡梦中打了一个激灵大叫着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咣----”先是听到一个细细的女声惊呼等我睁开眼时却看到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的女孩子手里抓着一只红木托盘噔噔噔连退了三四步最后竟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她面前的一只青花瓷碗正滴溜溜在地上打着转暗红色的汤汁泼得满地都是。 我瞪着那只碗心里惊骇莫名那女孩看着我却是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紧接着她突然扑了过来扑通在我床前跪下“格格你醒了?天哪!格格醒了----格格醒了----” “你……”还没等我问个清楚那女孩已旋风般“刮”出了我的视线我刚刚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指尖传来的阵阵颤抖泄露了我此刻的内心恐惧。 环视四周现自己处在一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说熟悉是因为这床、这桌椅摆设像是在哪个电视剧的场景里看见过;说陌生是因为我记得自己昨天明明是在蒙古大草原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就跑进剧组的拍摄现场呢? 难道是我睡迷糊了? “嘎吱!”好像是外屋的门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群穿着古装的人一股脑地涌进了这间屋子。 有男有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关切地盯着我。 可是他们的打扮实在是…… 我被盯得头皮麻噌地跳起心虚得直往床角缩退。可还没等我退到头手臂上骤然一紧倏地被人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那人无论是声音还是环抱住我的胳膊都在轻微地颤抖。 我僵住本能地要拿手去推可是这个人的手劲好大我那点力气仿若蜻蜓撼柱起不到半点作用。 我忍不住朝屋顶翻了个大白眼却意外地接触到一双温润清澈的眸子。 我愣了一下那双眸子似乎洞察了些什么透出一层淡淡的笑意。我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 那眸子的主人是个十岁上下的男孩之前我没留意可是眼前这个男孩头顶上那光溜溜的脑门却真真切切地告诉我这是清朝满族人的打扮。难道是集体在演清宫戏?可是……演戏就演戏呗干吗扯上我?还叫人一直勒着我不放?有完没完?这导演干吗去了? “呃……”我想开口可是喉咙里出的嘶哑难听的嗓音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大哥!你快放开东哥吧要是被阿玛看到你抱着她不放一定又会生气了!”说这话的是人堆里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娃娃虎头虎脑的年纪不大讲话倒是中气十足活像个小大人似的。 我刚想笑忽然察觉到站在那小娃娃边上之前还深深望着我的那双眼眸的光泽黯淡了下去然后那双眼睛的主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闪入人群中。 我有些讶异抱着我的人却突然放开了我转身一把将小娃娃腾空拎了起来“你说什么?莽古尔泰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那个小娃儿哇哇大叫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个……不大像是在演戏啊!四周没有导演没有摄像机没有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我心里寒丝丝的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冷得不行上下牙齿互相交击咯咯咯地打起架来。 “大哥。”碍于周围的人全都默不作声之前的那个男孩子终于开口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却冷哼一声将小娃娃从半空扔回了地上。 第一章 非梦4 那家伙一副横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而已。 我抱着膝盖从床上拖来厚厚的棉被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冷眼旁观。 “东哥!”他却突然毫无预警地转过身来。 呃……好大的一张脸!干吗靠我这么近? “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阿玛!”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小男孩大叫了一声随即冲出房间。 身前的那张脸骤然一寒眼眸中透出的巨大怒气将我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眼神啊?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还没等我想明白他突然将我身上的棉被扯走一把拦腰抱起我---- 等等! 他抱起我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抱得动我吗?难道是他天生神力还是我身上吊着钢丝之类的东西? “大哥!”蓦地腕上一紧好凉的手啊我打了个哆嗦。居然是那个有着温润眼眸的男孩“冷静些!阿玛一会儿就会来了……” “来了正好!我豁出去了不会把东哥让给任何人!包括你……代善!” 嗞----有火花在两人的视线中间爆起。 难道……他们并不是在演戏?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期盼听到导演喊那一句:“卡----” 可是没有。 闭上眼也许是我在做梦!对一定是的我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东哥……”带着热气的呼吸在我顶压下他吻着我的轻声说“一会儿阿玛来我便向他求了你来东哥……东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一震身子像触电般弹了起来。 上帝啊!这梦做得也太离谱了吧?不行!不行!即使是做梦!我也绝对没道理让一个小不点儿的毛孩子大占便宜。 我睁开眼对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鬼等牙长齐了再来。” 我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满屋子的吸气声。他原本还柔情万丈的脸刷地变得阴冷咬牙道:“难道你真的喜欢我阿玛?” 听不懂他说什么我摆手冷哼:“劳驾先放我下来!”这个梦做得太离谱了我得快些醒来回到现实中去。 环住我的胳膊一紧我闷哼一声感觉骨骼快被他捏碎了好疼。 一直站在对面没吭声的那个孩子哦他叫代善是吧?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是做梦真有名字也只是个虚假的代号----我这辈子还真没做过如此清晰的梦梦里的人物居然还有各自不同的名字通常不都是甲乙丙丁的有个概念就完了? 代善默默地把我从他手中解救出来他先还硬挣扎着不放可是在代善柔软的目光注视下终于还是放手。 我嘘了口气总算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矮小?我甚至比他们两个都要矮半个头!这算什么鬼梦境?怎么一下子把我缩成那么小? 我哭笑不得地跳了跳脚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爽朗的笑声先一步传了进来:“东哥格格醒了么?快让我瞧瞧!” 门帘掀起的同时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口里呼道:“请淑勒贝勒安!贝勒爷吉祥!” 我眼前一亮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只见他头戴貂皮帽颈围貂皮巾身着貂皮的五彩龙文身腰系金丝带佩悦巾、刀妇、砺石、獐角脚穿鹿皮靰鞡靴浑身上下透出一种难言的贵气。 跟着他一块儿进来的除了一堆下人外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眉目如画端庄秀丽堪称美女的典范她看似娇柔的身子在重重华丽的衣饰下却也难掩其高高隆起的腹部。 看我惊讶得说不出话那男子微微一笑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我条件反射地一缩却没逃得开去被他温热的手心贴了个正着。 “嗯烧退了。格格若是再不醒我就把那些不中用的汉医统统给砍了!”他音量并不高但我听着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心寒。 这时那美女含笑走过来拉了我的手低声地对我说:“东哥记得以后别再耍小性子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这个做姑姑的如何跟你阿玛交代?”我的手一抖情不自禁地甩开她。 她错愕而惊讶地望着我。 只见淑勒贝勒爷朗目一扫不怒而威气势迫人地说道:“褚英你方才可是欺负莽古尔泰了?” 站我身边的男孩抿唇不一言脸色苍白低垂的眸子里流露出倔强的神情。 “阿玛!”代善忽然上前一步慢腾腾地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大哥只是和五弟闹着玩罢了。” 贝勒爷冷哼一声那个口称是我姑姑的女子伸手揽住他的胳膊轻声笑言:“只是孩子们嬉闹而已爷不必当真。” 我低下头看见褚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凸起的指节泛出白色。 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感觉屋子里塞满了人压抑得一丝氧气都没有了有种快窒息的痛苦感觉重重围困住了我。 我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惶恐和慌乱。 无意间我扭过头瞥到身侧梳妆架上搁着的菱花镜平滑的古铜镜面将一张惨白陌生却又完美得令人屏息的脸孔清晰地映照出来。 我一震飞快地抢过镜子再看----那张脸绝美处透着稚嫩然而那眉、那眼、那唇……每一处都透着熟悉的感觉。 第一章 非梦5 是她! 我心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影子。 是她! 虽然年龄有偏差但是这张脸----镜子里倒映出的这张脸绝对是她的没错---- 是她----布喜娅玛拉! 那座古墓的主人! “东哥!”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那么紧那么冰传递出那人内心的焦急、紧张。 我的视线凄惶茫然地从镜面上挪开扫过那张温润儒雅的脸孔而后张口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狠狠咬下。 “东哥----”代善惊呼攥紧我的手剧颤。 好疼!人都说十指连心原来竟是这般的痛!疼得心都揪在了一起。 这不是梦----昏倒时我的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但愿这只是一场梦! ****************** 我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因为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那双温润的眼眸并没有消失我也没有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真实空间去。 现在唯一也是必须要弄清楚的是----我到底在哪里?我又是谁?为什么我明明二十三岁了现在却突然变回十岁大小的孩子?还有这张脸…… “别再捏你的脸了。”一声轻柔的叹息声后我的手指被人轻轻拢住包入一双略显冰冷的手里。 oo代善一个据说比“我”小一岁的阿哥----是那个淑勒贝勒的第二个儿子那个叫褚英的是他的长子被褚英欺负的莽古尔泰是第五个儿子----看那男的年纪也不大啊居然已经有五个儿子了……啊说不定还远远不止。 我从代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三天了食指上的牙印宛然如初虽然一直在涂那些止痛清凉的药膏但在不经意的扯动间仍会让我感到丝丝钻心的疼。 像我现在这样的状况算不算是言情小说情节里才会出现的从现代穿越回到古代呢?不……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借尸还魂! “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摇头。除了装失忆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我对这个小女孩呃也就是我现在的肉身十岁的东哥格格可说是一无所知。 “不要紧……”代善轻轻地说“记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你还在只要你没事就好。”莫名的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丝颤意。 他在害怕和紧张些什么? “那个……代善。”我舔舔唇尽量对他展开一种善意的亲和微笑“现在是什么朝代?”见他目光古怪地望过来我心头一跳赶忙重新寻找别的词汇来表达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是大清哪个皇帝坐朝?” 呃!我说错了吗?为什么他的眼神看上去是如此的吓人?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 “大明天朝万历二十年今儿个是壬辰龙年九月二十一……”他看我的目光中掺杂了些许怜惜与悲悯。 我想他是在可怜我吧可怜我脑子坏掉居然连最基本的年月日都给忘光光。 “……你今年十岁是海西女真叶赫部领布斋贝勒的女儿我阿玛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是你的姑姑……” “我姑姑?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小……美女?”我差点脱口喊她小女孩。 “嗯。”他顿了顿忽然对着我深深地看了一眼“你比她更美。” 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一个九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叫美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而又认真?他的眼底闪动着一些我看不懂却又令我心悸的东西!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低下头假装害羞。 “东哥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 “你喜欢我阿玛吗?”轻描淡写的语气下隐藏了一丝紧绷。 我在脑海里重新勾勒出那个淑勒贝勒的长相英明神武威风帅气长得很精神算不上顶级帅哥可也属于那种肌肉运动型俊男。 “你喜欢我阿玛!”见我长久不吭声代善倏地站了起来。 我抬头奇怪地问道:“干什么?” 他一脸的紧绷眉宇间是淡淡的忧伤眼眸像被一层雾气笼罩朦胧得不见底“你心里果然是……” “胡说什么呢!”我不耐烦地挥挥手。那种老婆儿子一大堆的“老”男人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东哥……” “好了别尽说些小孩子不该讲的话装大人也不是这么个装法!”我拿手指弹他的额头笑“我们还是说些别的……比如说这里是哪里啊?你阿玛是做什么的?还有我为什么会失忆?我失忆前都生了什么事……”我的话语就好比机关枪膛里的子弹一般突突地直往外冒。 代善的双唇抿得紧紧的好半天才见他那张紧绷的脸孔松弛下来重新在我身边坐下。 他的语调很慢虽然还带着男孩变声期独有的沙哑但是别有味道“东哥我会长大的。” “啊?” “所以……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哦……”看他一本正经的死样原来刚才就是为了这个在生闷气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闹别扭都透着孩子气。 我忍不住摸摸他光溜溜的脑门笑道:“代善你真可爱!”要不是这具肉身是东哥小姑娘的我还真想抱住他狠狠亲他一口。九岁的小男孩换在现代也不过才上小学三年级的样子吧? 代善白嫩的小脸蛋涨得通红我正要借机取笑他忽然敞开的大门被人用力踹了一脚出砰的一声巨响。 又是那个不讲理的小恶魔加小色狼!我在心里骂了句反正这里是你家别说你踢门了就是要把门板全卸了也跟我无关。 褚英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手指着代善怒斥:“你给我出来!” 代善缓缓站起身。 我见不惯褚英以大欺小的跋扈样在代善跨步的同时一把拖住他。 代善愣了愣。 褚英看看我又瞅瞅代善脸色愈的难看“出来!咱们比射箭去!大姐作见证谁输了谁便放弃东哥!” 代善不答默默地低下头来看我眼色复杂。 非梦6-非梦7 第一章非梦6 “胡闹!”一声娇脆的呵斥穿堂而过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今儿个褚英并非是独自一个人前来身后还跟了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白净的鹅蛋脸孔圆圆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利落和干练。 “姐……”代善低低地喊了句似乎对这位少女颇为敬重。 既然有贵客到我也不好意思再赖在暖炕上窝着了站起身有点手忙脚乱地抚平长袍面料上的褶痕。 少女右手扶着婢女脚下踩着高高的寸子底迈进房门。我见她年岁虽小全身上下却散着一种凛然的贵气不由得多瞄了她两眼。 “东哥格格!”她冷清清地开口因为年岁比“我”大脚下又踩了“高跟鞋”看上去足足要高我大半个头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让我顿觉气势大泄。 “这是我大姐东果格格你叫她东果姐姐好了。”代善体贴地在我耳边提醒。 东果格格?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可是记不起在哪听过。 “东果姐姐……”我很小声地说心里却在为喊一个明明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做姐姐而怄得要死。 “嗯。”东果格格挨着我原先窝着的暖炕坐下抬手指了指对面“坐着吧你受了风寒才好些别累着才好。” 我状似乖巧地坐下宽大的袖子下仍是攥紧代善的手----这小子的手冰冰凉真比任何的止疼药膏还要管用。 “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东果格格柳眉一扫目光冰冷地落在门口的褚英身上。 褚英冷哼一声不情愿地挪步过来。 “还不快给东哥格格赔个不是?那天要不是你胡搅蛮缠她哪会跌到水里去?” 褚英面色一白垂睑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我不明白那算是什么眼神愧疚?难堪?委屈?还是悲痛? “这个……不用了。”开玩笑我看要他道歉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他那倔强的脾气要是真被逼着当众向我道歉还指不定会在背地里怎么算计我呢。 我初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朝代还是少得罪人为好。 褚英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当未见装出一副无知纯真的样子冲他嫣然一笑。 他似乎料不到我竟是这种反应表情一呆傻傻地愣住了。 “姐姐东哥格格她……不记得以前生的所有事情了。”代善惋惜地瞥了我一眼轻声说。 我正为戏耍褚英而乐不可支却不料褚英在听完这句话后面色大变。 东果格格也“哦”了声很惊讶地问道:“是真的么?那大夫怎么说?可有什么法子能治?” “大夫说这是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怕是治不好了这次格格命大能活过来已是万幸!” 褚英脸上刹那间闪过一种痛苦和愧疚混杂的怪异表情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合臂抱起我就往门外跑。 和代善相握的手指被硬生生拽开的同时伤口上一阵钻心的疼我“啊”地大叫起来:“做什么?放我下来!” 我就像沙包一样被他扛在肩上飞快地跑出屋子。 这几天我被严令待在屋里养病不准出去看守我的丫鬟老妈子一大堆即使我嚷着要出门也没人敢违令让我出去。 这下倒好托褚英的福我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古代生活。虽然被他颠晃着扛出门硌得我胸口肋骨一阵阵的疼但是眼见马厩里那一匹匹货真价实的骏马离我越来越近时我那兴奋劲一下就把应该具备的那点警觉性给轻易地丢在了脑后。 虽然在蒙古大草原待的那三天里也见过不少马可是sam那个工作狂只顾着催我工作根本不给我时间和机会去和那些可爱的马儿们做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果不其然褚英把我扔上了马背。 我在心底满足地叹息一声激动得手脚都在颤抖。 天哪!我终于有机会可以骑马了! 褚英翻身坐在我身后双手从我腋下穿过握住缰绳。许是感觉到了我的颤抖他贴紧我沉声说道:“不用怕!有我在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再也不会了!” 上次?上次是怎样? “嗬!”他一夹马肚那马嘶鸣一声咻地冲了出去。 一阵翻天覆地的头晕目眩我这才意识到骑马其实并非是件好玩的事与我想象当中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啊----”我失声尖叫揪住鬃毛死死不敢放手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声四周的景物嗖嗖地往后急倒退。 “东哥----” 是代善的声音。可是被颠得晕头转向的我根本不清楚这声音来自何方我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意识拼命尖叫:“代善!救我----救命哪----” “代善救不了你!没人能救得了你!”背后的小恶魔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你!” 第一章非梦7 “呕……”早起吃的那点东西全部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我一边呕得眼泪直流一边忍受着反胃的折磨。 一只手悄悄拍上我的背我怒从心起使劲地推开他。 褚英皱着眉头看我“就那么讨厌我?” 我不吭声事实上我除了忙着继续吐酸水外根本腾不出嘴巴来答理他。 “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好像比我还窝火似的竟然一把抓过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在这里就在这里你跟我说过的话你怎么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让我死了吧!或者彻底晕过去也行!无论如何总比被他摇得全身散架强。 “放开……”我哑着声喊。 “你说你喜欢费阿拉喜欢这里的族人就跟自己的家人一样你向往着能够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死小鬼!姑奶奶不威你真把我当病猫?! 我是真的生气了虽然跟一个只有自己年龄一半大的孩子生气实在有失长辈风范但是现代哪有这样讨人厌的小魔头? “放开我!小鬼!”毫不客气的我一拳捣中他的下颌。只可惜“东哥”的力气实在有限褚英的头只是略微偏了偏等他重新转过头来时脸上又惊又怒的神情却把我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地撒开两腿就想逃却被他揪住我脑后的小辫硬拉了回来。 “啊!”头皮险些被拉掉。我踉跄着往后倒后腰上却被他伸臂托住只能错愕地望着他骤然压下的脸感到唇上一凉竟被他牢牢吻住。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拿手背去擦嘴唇。可恶啊居然被一个小鬼吃豆腐这都什么世道啊! 他脸色一暗眼底泛起一阵暴风般的怒意。 “你恶不恶心啊?”没见我刚才吐得稀里哗啦的?嘴里到现在还是一股子酸味。这小色鬼是不是青春期萌动逮谁都想尝试啊? 我斜着眼瞅他却见他气得脸色铁青身子微颤看样子似乎是真想立刻扑上来一把掐死我。 我不寒而栗。 “呵呵。”这时突然有人在我背后笑出声。 猛回头却见一个年轻人牵着马慢慢地走到我跟前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啊女真族的第一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褚英一把将我拖到身后紧张地瞪着那人。 我有些好奇偷偷从褚英身后张望----国字脸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并不像是奸佞之人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实在让我难以心生好感。 “拜音达礼!你今天应该带着你的族人回辉去了才对!” “是啊今天下午动身努尔哈赤留我吃过饭再走!”拜音达礼嘴上和褚英说话可那双眼却死死地盯在我身上。见我也在打量他拜音达礼忽然咧嘴冲我一笑伸手在我下巴上轻轻一拂。虽然立即被褚英挡了回去他却浑然不当回事地哈哈一笑“布喜娅玛拉跟我回辉去吧你在建州待长了难道不会腻吗?我保证扈尔奇城绝对会比费阿拉城要有趣得多!” 我一震在他喊出“布喜娅玛拉”这五个字的时候如遭电击。 “她不会跟你走的!布喜娅玛拉说过她要永远留在费阿拉城!” “哦?”拜音达礼阴沉沉地笑“这么说布斋那老家伙已经决定要把第一美女许给努尔哈赤了?叶赫部和建州部……呵呵再次联姻啊……” “布喜娅玛拉要留在费阿拉城并非一定得嫁给我阿玛!”褚英气势汹汹地辩驳。 “哦是么?”拜音达礼将眼光从我身上挪开别有用意地瞥了褚英一眼忽然仰天大笑。他也不管褚英拿敌视的目光瞪他自顾自地牵着马往海子的另一边绕了回去边走边听他用粗犷的嗓音高声歌唱:“我美丽的姑娘啊----快到我的身边来……” 他的歌儿唱得欢畅但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却已然掀起了滔天大浪。 “呕……”我痛苦地蹲下身子继续吐酸水。 恶心啊胃里一阵阵地抽搐心在隐隐作痛! 我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时空? 努尔哈赤……建州……我抑制不住全身都在哆嗦怎么也停不下来。 “东哥!”褚英大叫一声蹲下来紧张地看着我“怎么又吐了?” “布喜娅玛拉是谁?”虽然隐隐已觉得不妙但我仍是很害怕知道这个事实。 褚英古怪地看着我“布喜娅玛拉……就是你啊!东哥你不要吓我这样的你看起来好陌生!” “呵……”我用手背抹唇虚弱地笑“那么东哥呢?东哥又是谁?为什么你们大家又都这么叫我?” “东哥----这是你的小名啊!因为你姑姑这么叫你所以大家才都这么称呼你的啊难道你不喜欢?”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肉里惨然一笑“告诉我!那我又是谁?我到底是谁?” 许是被我惨淡绝望的冷笑吓住了褚英颤抖地呼喊:“你是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啊!我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总之我绝不会让你嫁给我阿玛!”他用力一拽我被他拖进怀抱。 “你阿玛……努尔哈赤……”我悲哀得想哭可是偏偏眼眶里干涩得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的阿玛是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是。” 我自嘲地冷笑。名人啊世上有几个像我这样的现代人能够一睹古代名人风采的? 第一章 非梦8 看着他那张还略带稚气的脸再想到他的阿玛我不停地打冷战。怎么一开始没注意到呢?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明万历二十年……二十年…… 我疯般地推开他凭我仅有的浅薄历史知识我所能粗通的仅仅是清兵入关后的康乾盛世而已。那再往前……再往前是什么? 明万历二十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这个时候北京紫禁城里的明神宗是个敛财成癖连续二十五年没上过早朝、理过朝政的浑蛋皇帝! 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不由想起古墓墓碑上刻着的汉字----布喜娅玛拉(1582--1616)“我”今年十岁?那不就是公元1592年?! 1592年生了什么事是我所能知道的?我呼呼地喘气可恶啊为什么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一般都会穿越到康乾盛世然后凭借着丰厚的历史知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却倒霉地多穿了一百多年? 这是个什么样的历史时段?努尔哈赤……三十出头的努尔哈赤……明末时候的努尔哈赤……我拼命思索拼命挖掘脑子里微薄的历史知识可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最大的问题便是这个身体! 啊----我真想抱头尖叫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我如果算是借尸还魂那难道要等这具肉身作古的时候我的灵魂才能得以解脱吗? 1582年至1616年布喜娅玛拉香销玉殒要等到她三十四岁那是不是代表着我还要在这个朝代里熬上二十几年? 天哪!这里没有电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更没有我最最挚爱的数码相机! 这一刻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 懒洋洋地靠在软垫子上身边的美女时不时地向我展露和蔼怜惜的笑容。 叶赫那拉氏孟古姐姐这是我身边这位“姑姑”的名字。天可怜见我对叶赫那拉的熟知程度仅限于慈禧太后!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有机会和慈禧的老祖宗坐在一块儿共进午餐。 唉再次叹气。 其实我这个肉身不也姓叶赫那拉?叶赫那拉家族尽出美女了怪不得慈禧太后能稳坐后宫以致垂帘听政。唉我就是附身在慈禧身上也比现在的情势强上百倍啊! 这里有什么?在大明朝无论建州女真部落也好海西扈伦女真部落也罢都还只是属于蛮荒的少数民族部落而已。此时的努尔哈赤不过才三十三岁仍是世袭受封于大明天朝的建州都督。 那么二十年后会如何呢?我茫然地想等到我回去现代的那一刻努尔哈赤的势力会展到多大?唉反正他是有名的马背上的皇帝又不是真的皇帝他穷其一生好像也没有称帝吧?称帝的是谁?他儿子----皇太极?! 对了!皇太极! 我一凛那个东果格格是努尔哈赤的长女褚英是长子接下来次子代善据说这三人乃是一母所生可惜他们的生母佟佳氏哈哈纳扎青早些年已经撒手人寰目前努尔哈赤的大福晋乃是富察氏衮代也就是莽古尔泰的生母。 我眼珠滴溜地转到对面坐着的女子身上她不算很美但沉稳内敛是个颇有气质的妇人。平时衮代的话就不多此时摆宴虽然这一桌以她为尊但仍是少言寡语连个笑容也不多见任由边上伺立的婢女布菜。 衮代不说话其他人也就不好多言是以这桌酒席吃得是冷冷清清一点乐趣也无。倒是边上男人们的席面上热闹非凡飞扬爽朗的努尔哈赤任性桀骜的褚英温和含蓄的代善外加阴沉内敛的拜音达礼。 是了这是给拜音达礼的饯行宴吃过饭他就该收拾包袱滚蛋了!说句实话我不喜欢这个人他盯着我的眼光总是阴沉沉的不知道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让我浑身不舒服。 此刻让我觉着奇怪的是东果格格她居然没在女眷席面上用餐而是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努尔哈赤的身边难道是她这个长女身份特殊?还是努尔哈赤对她特别宠爱? 拜我的职业习惯所赐我特别爱偷瞄人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变化猜测他们的内心活动是我的一项恶趣味。 目光逐一扫过那些男人除了努尔哈赤的兄弟舒尔哈齐外还有些是他的部下年纪都太大我自动将他们摒除在外那么席面上剩下的那些小男孩哪个又会是皇太极? “那个……姑姑。” “什么事?东哥。”沉闷太久的筵席终于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打破僵局。看到一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我我不禁一阵心虚。 “呵呵我只是想问问那边……哪个是皇太极?” 孟古姐姐表情古怪地看着我“东哥你说什么?”我的第一直觉是我又说错话了。看到努尔哈赤的那些福晋们一个个困惑的眼神我真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咳。”衮代轻轻咳嗽了声边上的小丫鬟赶紧替她端过一盘羊肉。 第一章 非梦9 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我尴尬得坐立难安。 孟古姐姐看出我的难堪在桌底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轻声问:“你要找的皇太极可是爷的部下?你若是有什么急事等宴席散了我便着人去找好不好?” 我心突地一跳“不……不是。他……”扭头再次去瞧那些阿哥们偏巧褚英和代善也正往这边看过来匆匆一瞥代善已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倒是褚英冲我咧嘴一笑甚是自得。 “皇太极……”我艰涩地苦笑怎么会没有皇太极呢?难道历史还会有错不成? “唔……”身边的孟古姐姐突然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我侧目看她却见她捂着肚子皱紧了眉头在微微喘气。 “怎么了?” 孟古姐姐尚未回答那头衮代倒先开口问道:“算算日子也快了吧?” “应该还有一个月呢……”孟古姐姐勉强坐直身子脸上淡淡地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我恍然原来是说分娩的事。这事我可没经验所以也就没有言权。只是为什么会没有皇太极这个人?这个困惑就像根尖锐的刺一般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 难道……因为我的介入历史开始转变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这个人还会不会在三十四岁时顺应天命的亡故?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中去呢? 正心慌意乱间忽听堂上出热烈的哄笑声。扭头看去只见那边褚英突然噌地起身一张脸涨得赤红。东果格格见状放下手中的酒盅打了个眼色坐在她身侧的一个三十岁左右、长相白净的青年男子立即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碗递了过去不着痕迹地笑道:“大阿哥真给我何和礼面子来!我敬你……” 我心里一惊满满一碗酒让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一口气喝干这岂不是要活活把人灌醉么? 褚英愣了愣狠狠地瞪了拜音达礼一眼伸手接过何和礼的酒碗仰头一口喝尽。一碗酒下肚就见他脸上先是一白转瞬双颊逼出一抹绯红。 拜音达礼却哈哈一笑也端着一碗酒站了起来“大阿哥海量小小年纪就已有乃父之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来!我拜音达礼也敬你!” 褚英盯着那碗酒有些怔他刚才既然接了何和礼的酒此刻就没道理驳了辉部领的面子。我见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要去接那酒碗心里不禁暗自替他着急。 “大哥。”边上有只白净的手悄悄挡回褚英的手抢先从拜音达礼手中接过酒碗。他抢酒的意图如此明显偏是动作又如此的优雅毫不惊慌仅这种沉稳的气度便已令人刮目相看。 果然拜音达礼的脸色微变。 代善将酒碗端过咕咚咕咚不紧不慢地一口口喝尽比起褚英之前喝酒时的爽利和猛劲代善给人的感觉要温吞许多。 酒尽碗干代善轻轻把碗放下白净温和的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变化我却从他一贯清澈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醉意。 这小家伙……还真是乱来! “好!”一直未吭声的努尔哈赤突然大笑拍了拍代善的肩膀颇为赞许地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努尔哈赤如此一说拜音达礼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了黝黑的面皮微微抽了两下哂笑道:“二阿哥好酒量。” 于是众人回复原状继续热闹而又不过分地吃喝玩笑。我有点担心代善所以边吃东西边拿眼不住地瞟他。大概是我的表情和动作都太过明显了一直和拜音达礼有说有笑的努尔哈赤突然侧过头来深深地睃了我一眼。 那眼眸黑得好似深不见底的海子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感到淡淡的、有种即将要被人算计似的毛骨悚然。我赶紧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丝毫不敢再斜眼乱扫。 “咳。”对面大福晋衮代轻咳了声我悄悄抬眼却见她脸上阴沉着嘴角微微下垂似笑非笑倒像是比哭还不痛快似的。 一时又添歌舞助兴餍足后的男人们开始欢声笑语地相互说着调侃吹捧的话我不敢回头看但瞧见衮代的脸色愈阴暗一旁的其他福晋们也是一脸的别扭和生硬。我不知道究竟为何却现身侧的孟古姐姐突然身子微微颤面部苍白无色。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回我一个安慰鼓励的笑容但落在我眼中这笑容却是那么的无奈和艰涩。 到底生了什么事? 我无语地伸出手去悄悄握住孟古姐姐冰冷的左手。她指尖轻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低头对我一笑这一次的笑容温暖多了。 ****************** 宴席散罢努尔哈赤率领亲信部下送拜音达礼的一班人马回辉部落他那群大大小小的福晋们自然都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剩下的只有我、东果格格和一帮小阿哥们。 褚英自那以后又被拜音达礼灌了好些酒虽然代善默不作声地替他挡了不少但两人毕竟年岁还太小酒劲上来后褚英第一个就醉趴下了。 东果格格似乎很气愤吩咐随从将烂醉如泥的褚英扶回房再想叫人护送代善时他却煞白着一张小脸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东果格格瞥了他一眼叹口气嘱咐道:“那你回去好生歇着我过会儿命人给你送醒酒汤去。”相对于这个半醉不醉走路踉跄但至少神志还算清醒的二弟她显然更担心那个喝得神志不清在下人的扶持下乱吼乱叫的大弟弟。 代善淡然地点点头。 东果格格深深瞥了一眼站立一旁的我后终于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随从丫鬟和褚英走了。 我叹了口气问代善:“还清醒着吗?想不想吐?还是困乏欲睡?” 他摇头面色虽白可那双眼眸却出奇的清澈黑亮。 “我送你回去吧!”走了两步我心里想着的却是东果格格临去时的那别有深意的一瞥。 虽说有一帮下人服侍不用**半分心可代善听到这话仍是难掩欣喜地露出了柔柔的笑容。 回到代善的住所张罗着把他弄到炕上歪着这个孩子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未吭半句。我见他没有睡意也就坐在他床头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题跟他闲聊。 “那个拜音达礼贝勒到建州做什么来了?” “提亲。” “提亲?” “嗯。”简简单单一个字没了下文。 第一章 非梦10 我对拜音达礼反正也没多少兴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随后我眼珠一转继续问其他八卦问题“你阿玛是不是很喜欢你姐姐?” “嗯。” “那他为什么特别喜欢你姐姐呢?只因为她是长女么?” 代善挑了挑眉给了我一个疑问的表情。我凑过去小声地问:“为什么她能和你们坐在一起?下次我也和你坐一块儿吃饭好不好?”和衮代她们那帮福晋一起吃饭实在是太闷了。 他先是一怔而后苍白的小脸竟然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咳。大姐她……随她丈夫一块儿坐所以……” “什么?她已经嫁人了?”我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她才多大居然已经嫁人了?” 代善含笑看着我身子稍稍动了动“我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她嫁给何和礼的时候是十一岁。” 轰!我眼前一暗险些从炕头上摔下去。这是什么世界?十一岁!恐怕那女娃子都还没育成熟吧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嫁人?难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有恋童癖? 虽然我也知道古时女子多数都很早就嫁作他人妇可是书上不是说一般都要过了及笄才论婚嫁的吗?那怎么着也应该是十五岁以后呀? “怎么了?” 我猛然清醒脸上不自在地烫如果按这种逻辑推断是不是不久的将来我也会被这样胡乱找个人早早嫁掉?!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代善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我的刘海我苦笑着脱口而出:“我不想那么早嫁人……我才不要嫁给那些老得都可以做我阿玛的男人!” 代善双眼陡然绽放奇彩光芒亮晶晶的瞳孔此刻看上去分外的漂亮迷人----这小子再长大些肯定是个大帅哥。我心里模糊地想着却不料被他突然用力一拉猛地腾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紧紧地抱住呆愣的我低声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东哥……我好高兴。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会和你围坐在一起吃饭……我保证!” 这是说什么呢? 我强忍着酥麻的感觉无奈地任由他微凉的双唇在我耳后游走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一天之内我居然被两个未成年的小鬼轻薄了两次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信----看来不只是古代的老男人有恋童癖**男孩同样有严重问题。 ****************** 万历二十年十月二十五卯初。 当我还窝在被窝里重温我那点现代的旧梦时被房外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吵醒了。带着点窝火的情绪我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外屋替我守夜的丫鬟阿济娜正和一小丫鬟在争辩着什么见我出来两人俱是一愣表情呆呆的。 我打着哈欠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下。阿济娜这才反应过来低呼:“格格那茶是冷的……”任由她从我手里抢了茶碗我也懒得去争回头见那陌生丫鬟正红着眼一脸焦急地望着我。 “有什么事?”我问。 “东哥格格!”那丫鬟突然朝着我跪下我不禁一愣这是怎么了?满人的礼节我是不大懂可也不兴见面动不动就磕头啊?“东哥格格……你你快去瞧瞧我家格格吧晚了……怕是再也见不着了。”小丫鬟掩面哭泣伤心欲绝。 我心头一跳阿济娜在边上婉言劝说:“海真不是我们格格不去实在是不能去……格格还没嫁人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这不合规矩不只要被人背后说闲话还有去了若是真有个冲撞……那个神灵会怪罪的……” 海真只是伏在地上嘤嘤地哭“可是格格昏沉沉的嘴里只是念着东哥格格的名字她已经挨了两天了我怕她万一撑不下去可怎么办?她心里惦记的无非是想再见见叶赫的亲人罢了!” 我纳闷不解地问:“出什么事了?哪位格格要见我?东果大格格?”我可想不起在这里还有哪个格格和我有交情。 “不是!不是!”海真跪着爬了过来拉着我的袍角痛哭流涕“我家格格生小阿哥痛了两天两夜昨晚上已经昏死过去好几回了!如今不仅是接生的嬷嬷没辙了就连萨满法师也说恐怕没指望了……东哥格格啊念着我家格格出嫁前疼爱你一场的分上求求你去见她最后一面了了她的思乡之情吧!” 我越听越糊涂脑子昏沉沉的似乎还没能够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阿济娜见我迷惑叹息着小声解释:“格格忘了?海真是叶赫那拉侧福晋的陪嫁丫鬟!” “哦!”我恍然惊醒怔了怔猛地回味过海真的那些话来惊跳“你说什么?孟古姐姐难产?”我还是没习惯喊那年轻女孩“姑姑”这一急就把她的名字脱口叫了出来。好在海真和阿济娜都没在意听我慌忙冲出门去只听阿济娜在身后尖叫:“格格!格格!你不能去……” 哪管得了这许多我从院子里出来东转西转竟迷了方向。到古代好些天了我却仍是没能摸清这座费阿拉城的一些主要殿阁的方位谁让我这人在现代就是个有名的路痴呢。 “东哥格格!这边!”不知什么时候海真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却未曾见到阿济娜的身影。这样也好有那丫鬟在反而碍手碍脚的。 等海真领我到了孟古姐姐的住处后见院落里挤满了人三个萨满法师围着一堆篝火在那抽筋似的狂跳。 我被戴着面具的萨满法师给吓了一大跳那些丁零当啷的响声加上嗡嗡的念咒声让我的头皮一阵麻。 第一章 非梦11 “啊----”唯一亮着烛火的那间屋子里突然传出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呼声那声音拔到最高处时陡然没了声音留在空中的余韵让人心更是一阵抽搐。 我想也不想直接奔着那道紧闭的门冲了过去手还未触到门扉有道人影拦住了我满脸的怒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回去!” 我恨恨地咬牙毫无畏惧地瞪着这个始作俑者他老婆替他生孩子就快死了他却还拦着不让她和亲人相见? “我要见姑姑!” 隐忍的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你不能进去!” “我要见我姑姑!”我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就不信他听不懂深吸一口气我厉声说“她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如果真爱她就让我进去见她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心愿!”我见他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隐埋在眼眸深处竟有一种清淡的蔑然不由更加地恼火“你如果不爱她当初就不该娶她!也许是你老婆太多了死一两个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我鄙夷地冷笑“可是在她而言你却是她唯一的丈夫是那个害得她此刻生死悬于一的男人!” 努尔哈赤明显一震拦住我的胳膊缓缓垂下显然他正为我刚才义愤填膺的那些“疯言疯语”而感到震惊。趁着他愣神的间隙我从他身边闪过飞快地闯进了屋子。 跨过那道门槛我用力关上门后背靠在门上喘气。这时才觉手脚冰冷两条腿一点都使不上劲心怦怦地仿佛要跳出胸腔。我憋了口气强压下心慌----我居然给努尔哈赤甩脸!多半我是真的疯了! “侧福晋!侧福晋……您醒醒……再使点劲啊!”内室一片混乱我的思绪得以稍加平复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忙快步冲进内室。 床榻上一脸苍白的孟古姐姐毫无知觉地闭着眼乌黑的长散在枕巾上愈衬得她毫无生气。满屋子的嬷嬷两位上了年纪的接生嬷嬷跪在床角一人撑着孟古姐姐的双腿一人使劲压她的肚子。 我打了个寒战。这哪里是在生孩子分明就是在虐杀产妇嘛!幸亏孟古姐姐已经昏死过去了这要还清醒着多半会被她们弄死! 我捋起袖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爬上床。接生嬷嬷错愕地看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这个小丫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也懒得答理她们凭着在电视上学到的那点科普知识先壮起胆子掀开被角瞄了一眼。 雪白的腿股下是一摊湿漉漉的水印很好并不是我预想的血崩。但那水印是什么?我脑子里有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是羊水!她的羊水居然破了!可孩子却没有半点要出来的迹象! 我咬咬牙伸手探下触摸耳边顿时响起一片嬷嬷们的惊呼和抽气声。 还不错宫口开了我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不知道所谓的宫口到底要开到多大才算是好但是起码她的子宫并没有停止本能的工作肌肉仍在一阵阵地抽*动宫缩强而有力。看来现在的时机很好问题是不能让产妇一直这样昏迷不醒她得配合宫缩一起用力才行。 我爬到孟古姐姐面前扳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半坐起来可惜我人小力薄试了两次都没成不由得怒吼:“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众人这才警醒接生嬷嬷慌里慌张地将孟古姐姐托了起来我从床角抱来一床被子塞在她背后垫好跟着甩手啪啪照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将满屋子的人吓得全僵住了。我揪着孟古姐姐的衣襟在她耳边大声嚷:“不想你的孩子跟你一块儿死就给我醒过来!” 这两巴掌还真是管用孟古姐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呻吟着缓缓睁开了眼。 “如果肚子不痛就不用使劲但是如果阵痛开始你就要拼命了!知不知道?”我随手用袖管胡乱地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心里却是充满了酸涩。可怜的女人她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以现代的标准来看还是个未成年少女然而此刻却已经要为升格做妈妈而痛得死去活来。 第一次我是如此真痛恨古代的落后要是……要是能剖宫产该有多好!要是有麻*醉药该有多好! “啊----”孟古姐姐咬着牙撕心裂肺地尖叫双手死死地攥紧绑在腕上的白绫。 “用力!用力!”接生嬷嬷们大声呼喊。 我的心焦急地揪在一块我还能做些什么吗?还能再做些什么可以帮到她? “啊----啊----” “用力----再用点力已经露头了再……” 第一章 非梦12 接生嬷嬷的喊叫声似乎也变得强而有力起来。忽然我感觉脚下一片濡湿低头一看却是一汪鲜红的血水顺着被褥蔓延过来。看着那犹如在黑夜中盛放的殷红我的脑子嗡地一闷头晕目眩起来。 神志再次清醒过来却是被一阵脆亮的婴儿啼哭声给唤醒的。 接生嬷嬷欣喜万分将红彤彤、浑身皱皮的婴儿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利索地包好。在我分神察看孟古姐姐的时候早有人接了孩子将他抱出门外。 孟古姐姐虽然显得极为虚弱但眼睛却还勉强睁着亮闪闪地望着我唇角微微挂着欣慰满足的笑意。 “恭喜侧福晋是位阿哥!”接生嬷嬷在床头屈膝行礼满脸堆笑。 “恭喜你……”我轻声说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谢谢……”孟古姐姐哑着声说了两个字终于耐不住疲惫合上眼沉沉睡去。 屋外陡然响起一阵欢呼声一片嘈杂的呼声里掺杂着努尔哈赤格外响亮的声音:“好啊!这就是我的八阿哥……” 我苦涩地轻轻摇了摇头替孟古姐姐掖好被子踉踉跄跄地爬下炕。 “好好照看着。” “是。” 经过这番折腾后我才意识到原来天已经大亮我浑身上下透着酸乏真想找张床倒头就睡。伸个懒腰我慢腾腾地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还在热闹着想来侧福晋叶赫那拉氏生下小阿哥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费阿拉城了所以赶来祝贺的亲友挤满了院子。我很庆幸可以不用再见到那些萨满法师那些鬼鬼的面具让我心里实在毛。 我在门口才站了一会儿人声鼎沸的院落竟突然冷清下来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能假装没看到双手无措地垂在两边悄悄把头低下。 我能不能猫着腰偷偷溜回自己的屋去? “东哥!”头顶有个声音轻声喊。 “嗯?”很不情愿地抬头却赫然现是努尔哈赤一脸严肃地俯视我。 惨了!还真是怕什么偏就来什么!我硬着头皮不吭声看他预备把我怎样。好歹我也是个部族的格格他就算生气也不会犯险杀我吧?怎么着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你流血了?”他半蹲下腰手指抚上我的裤腿。我一愣这才现原来鞋袜和裤管上面沾染了孟古姐姐的血迹。“哪里受伤了?”见我不回答他皱了皱眉弯腰打算抱起我。 我吓了一跳退后半步讷讷地说:“不是我没有受伤!”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半晌忽然沉闷的脸上有了了然似的笑容笑得我背脊一阵凉。“呵是这样啊……”他转而用手抚了抚我的脸我感觉他粗糙的掌心上结满了厚厚的茧子蹭得我皮肤有些疼“东哥格格终于也长大了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怪怪的? 难道……我低下头看着长裤上褐红色的血迹恍然他不会是以为我来月事了吧?在他眼里是不是女孩子但凡经历了初潮后就可以为人妻了? 我猛地一惊见他仍是眼眸深邃地盯住我更是吓出一身的冷汗。 “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脸噌地燃烧起来就算我这个现代人思想再如何开放跟一个大男人讨论这种话题仍是不免叫人尴尬和脸红。 “呵呵。”他轻笑“东哥我该如何赏你?”他指着不远处奶娘怀里的小阿哥“我都听说了是你救了我的妻子和儿子你说我该如何赏你?” 我眨了眨眼心想但求你别动不动吓我就行了哪里敢奢望你的奖赏? “把八阿哥抱过来!” 乳母嬷嬷顺从地把婴儿抱了过来。我闲暇时经常去孤儿院做义工对于抱孩子可一点都不陌生于是想也不想地就顺手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努尔哈赤眼眸一闪带着古怪的神情瞟了我一眼。 襁褓中的婴儿小脸红红的皱皱的显得很丑。我拿手指去逗他他眯着只有一条缝隙的小眼小嘴巴居然嚅动着啜我的手指。我咯咯一笑努尔哈赤突然说道:“这么喜欢他给他起个名如何?” “起名字?”我困惑着。 “是啊他能降生在这个世上多亏有你。你也算是他第二个额娘赐个名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哦”了一声低头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让我起汉名我会可是女真人的名字我却是一点基本概念也没有。万一起错了岂不是又要闹大笑话? “那个……”有道灵光在我脑海里飞快闪过在我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已然脱口而出“皇太极----” 努尔哈赤顿了顿朗声大笑:“好名字!就叫皇太极!”他一把托住我的腰高高举起我。我拼命压住舌尖下的尖叫搂紧襁褓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孩子给摔了。努尔哈赤却只是兴奋地大喊“八阿哥----爱新觉罗皇太极!” “噢----”众人欢呼齐声呐喊“皇太极!皇太极!皇太极……” 我晕乎乎的刹那间耳朵里只听得到一个意义深远的名字----爱新觉罗皇太极! 第二章 对峙1 女真族分为建州、海西、野人三大部属于奴儿干都司。 建州又分建州和长白山两部。建州有哲陈、浑河、苏克素护河、董鄂、完颜五部。长白山有珠舍里、讷殷、鸭绿江三部。哲陈在安东柳和县东浑河在安东新宾县西北苏克素护河在柳河县境董鄂在通化县北佟家江流域完颜在吉林敦化县西。珠舍里在安东临江县北讷殷在安东长白县内鸭绿江在鸭绿江上游。 海西分哈达、叶赫、乌拉、辉四部。辉在安东辉南县内哈达在辉南县西北叶赫在吉林四平县东北乌拉在吉林省城。 野人分为渥集、库尔喀和瓦尔喀三部。渥集在松花江穆棱市东北库尔喀在松花江宁安县与黑龙江下游瓦尔喀在松花江延吉县北与乌苏里江上游。 目光沿着羊皮纸上描绘的黑色线条来回看了两三遍我开始觉得头昏脑涨----其实代善绘制的这张地图甚为精妙一点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手想来他今后在行军打仗方面会是个天生的将才。 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是个对地理概念完全白痴的人! 自打从费阿拉城出来马车已经一路晃悠了四五天颠得我屁股麻全身僵硬车却仍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好在小丫鬟阿济娜十分乖巧懂事怕我坐车气闷不时指点着沿途的江山风景逗我说笑。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极怕冷的主儿辽东的气候本来就差这时又是年关将至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自然更是冻得人浑身直哆嗦。 我可是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何时曾挨过这样寒冷的冬天? “呼……”我缩在厚厚的软衾内手里捧着暖炉瑟瑟抖。 “格格喝碗**暖暖身子。” 我浅浅地尝了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很喜欢于是摇了摇头。 旅途寂寞无聊我只能拿温习地图来打时间。如果没必要我甚至连话都懒得开口说尽量保持体内的温度。 继续回来研究地理环境。 此时的建州已经基本被努尔哈赤统一现如今在辽东除了不成多大气候的野人女真外目前与建州女真势均力敌的只有海西女真四部外加蒙古察哈尔等部。 我低头沉吟蒙古离得稍远海西四部却是近在咫尺如果史实无误努尔哈赤是必定会统一整个女真部落的甚至在未来的二十年里逐步建国称汗。接着他的儿子皇太极会称帝然后多尔衮会打进北京紫禁城顺治帝最终会登上金銮殿的宝座…… 嘘是我扯远了那些都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就目前而言皇太极还在他额娘怀里幸福无忧地啜着奶水呢。 想到小皇太极我不禁露出愉悦的微笑。 “格格最近难得看见你笑呢。”阿济娜欢喜地说“自打跟淑勒贝勒的阿哥分手后奴婢就没见你真心笑过。” 我知道这鬼丫鬟所指并非是皇太极而是褚英和代善。这俩小家伙在得知我们一行人决定赶在年前返回叶赫时便闷闷不乐。代善还好喜怒不曾摆到脸上虽然抑郁寡言但到底不失一个阿哥应有的身份和体面。反倒是那个褚英一听说我要走急得哇哇大叫还险些跟孟古姐姐顶起来。他可真是仗着自己大阿哥的身份一点没把他阿玛的侧福晋放在眼里。 我揉揉眉心眼睛有点酸涩索性歪在软衾上假寐回想起当日出时的情景不免叹息。代善隐忍不一直保持沉默褚英却骑马追出了费阿拉一直护送到了建州边界最后还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嫌他碍事板下脸才硬赶了他回去。 唉他们虽然调皮性子还都带了点色味但到底是我在这个时代交到的第一批朋友说以后不会想念他们那是假话。 “格格!格格!”阿济娜挨着我轻声呼唤“格格睡着了?” “嗯睡着了。”我闷闷地回答。 阿济娜先是一愣随即咯咯娇笑“格格你真逗。”她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瞅了我两眼我觉着古怪便问:“怎么了?” 她笑说:“格格的性子变得开朗多了奴婢以前可从未见你跟谁开过玩笑呢。” “哦是吗?”我一下来了兴致拍拍身边的熊皮褥子“过来坐跟我多讲讲以前的事……你知道的我烧坏了脑子以前的事统统都不记得了。” 阿济娜谦卑地微笑“格格要听什么奴婢便说什么……” “嗯……”我见她不愿过来知道她谨守主仆的本分也不为难她于是只问“我阿玛和额娘是什么人?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对了我一直没弄清我和叶赫那拉侧福晋的关系他们总说她是我姑姑可我有次听东果格格的口气好像又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济娜想了想约莫是觉着我这些问题问得实在古怪我也不敢催她更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只得闷头看着那张熊皮心里却在暗自打鼓----听说这丫鬟打五岁起便跟在“东哥格格”身边做贴身侍女我这些问题问得这么白会不会被她看出些许端倪? 第二章 对峙2 “格格……”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叫奴婢从何讲起好呢?叶赫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奴婢只拣些要紧的说吧。格格的玛法清佳贝勒和孟古侧福晋的阿玛杨吉贝勒是对亲兄弟……” 我在心里飞快地推算----这么说我和孟古姐姐的关系算是堂姑侄了?! “咱们叶赫与别处不同沿着叶赫河东西两岸各建了两座城池当时清佳贝勒居西城杨吉贝勒居东城东西二城尾呼应……”乖乖果然是大家族照此推算我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肯定少不了。“……现如今西城的领是格格的阿玛布斋贝勒东城的领是那林布禄贝勒。孟古侧福晋便是那林布禄贝勒的亲妹想当年这门亲事还是杨吉贝勒爷慧眼识英雄亲自定下的呢。”阿济娜已然一副深深迷醉的小女儿痴态。看样子自古美人还是爱英雄只可惜这世上的美人却多半没有眼力没能看透英雄的背面其实不过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男人的劣根性特别还是在连封建制标准都还没达到的满洲奴隶制社会里男人更是嚣张得一塌糊涂。 女人算什么?不过是男人脚下随意践踏的玩物罢了! 我冷然地注视着她她却仍是一副深深陶醉其中的模样不由得叫我更加心灰意冷。看来这里的女性同胞们一个个还都挺认命知足的。连当人家的众多小老婆之中的一个也会被其他人羡慕得要死! “阿济娜!”我终于忍无可忍伸指在她额头敲了个暴栗“不要中毒太深了!”人若不自救那便真的是没救了! “哇!”阿济娜闷闷地揉着红的额头一脸的茫然显然不知道我这个主子为什么突然打她。她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退到车厢的角落里去。 我看着她唯唯诺诺、卑卑怯怯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 叶赫部地近北方大明称之为北关。在海西扈伦四部中叶赫部东临辉南接哈达西靠蒙古西南方向距开原较近北与乌拉相通。叶赫先世姓土默特氏后灭扈伦那拉部遂姓那拉氏。叶赫属下管辖十五部其部民素以勇猛、善骑射著称。 叶赫部所在的叶赫城又分为东、西二城。 西城依山面水位于叶赫河北岸三百米处的山坡上。城是依山建筑城墙宽厚高峻由土石混杂筑成分为内外二城。外城周长五里左右全依地势围筑;内城修在外城中东南部的平顶山丘上随地势围筑呈不规则形状周长约二里有余。 在西城以东为叶赫东城它北临叶赫河南依岭岗依山冈筑成城墙高大耸阔石城外用木栅围成一周谓之栅城;在石城内又有木城。在三城之间均有护城壕沟相隔并在壕沟之间建有桥梁可以互通往来便利异常。 木城中建有偌大的一座八角明楼此刻我便正坐在这八角明楼的一间房内暖暖地捧着茶碗呆。 阿济娜忙忙碌碌地指挥着一干下人将我的随身衣物一件件取出归置妥当。 我有些困惑为什么我明明是布斋的女儿却不回西城反而住在东城? “那个……” “格格有何吩咐?”阿济娜刚巧出门了吩咐在外屋当差的一个小丫鬟在我跟前伺候着。我眨巴下眼心想问你也是白问就是从阿济娜嘴里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事来。每回只要一问起我阿玛的事她总是躲躲闪闪的像是想隐瞒些什么。 我挥挥手说:“没事。” 小丫鬟木讷地行了个跪安礼后退下。 打量这间布置奢华却也透出浓浓陌生感的房间压抑在我内心许久的寂寥情绪突然全部涌了出来。到古代这么久这还是我头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念现代也许……是因为换了个陌生环境吧。 手指慢慢抚过床榻上雕刻的繁杂花样我心里一阵泛酸以后恐怕要在这个陌生地方长期生活下去了因为这里是我在这个时代的家。 家啊……家的概念是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玫瑰紫褂、披玄狐斗篷的中年男子手扶着门框气喘如牛地望着我眼里满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我才一怔他就从门槛外跨了进来疾走两步一把搂住了我“我的东哥!我的小东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把阿玛想死了!” 我被他抱得莫名其妙下意识间用手挡开他的身子。他错愕地看了我一眼痛心地说:“还不能原谅阿玛吗?阿玛已经知错了……你这次任性离家去建州阿玛也不曾拦你只是想你欢喜便好。” 虽然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便是东哥的阿玛布斋但是突如其来的亲情还是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得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阿济娜。 阿济娜果然机灵见我向她求援忙上前行礼说:“回贝勒爷格格在建州生了场大病大好后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布斋一愣扶着我的肩膀细细打量“难道是真的?我上月才接到努尔哈赤的书信只是不信。”他上下摸索怜惜而又心疼地问“如今你可大好了?身上还有什么不适吗?要不要命大夫过来瞧瞧?” 我见他爱女心切心里也觉暖暖的有这样的父亲疼爱着东哥应该是个很幸福的女孩子吧? “不必了阿玛……”我低低地喊他。我还从没喊过爸爸在现代我只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亲生父母自从生下我就抛弃了我。没想到如今做了东哥居然平白无故地多了个阿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天对我的一种补偿? “阿玛我除了不记得事之外一切都好身子也比以前结实了许多您不必担心!”叫了几次这阿玛竟是喊得越来越顺口。 布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两眼终于笑道:“果然是长高了些人也觉着精神多了。这次去建州可瞧见你姑姑没?她可安好?” “姑姑她才生了位小阿哥取名皇太极!” 第二章 对峙3 “哦?有这等喜事?”布斋喜上眉梢回头对身后一人说“孟古姐姐得子咱们可不能不送礼这份面子叶赫得给她撑足了!” “是。”那人微笑作答。这名中年男子瘦长脸八字须颧骨高高突起给人的感觉不是很爽利就像他身上穿的夹袄一个颜色灰灰的。 “这是你叔叔!”布斋见我愣神忙解释说“唉好好的怎么……”话说一半那林布禄把手搭在他肩上笑着说:“这也没什么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他虽然笑着可我觉着那笑容阴沉诡异。 布斋和那林布禄显然还有重要事情要商谈略微说了几句别的话题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临走布斋还关照我说:“若是还不想回去便仍住在这里。什么时候你想回去了便告诉阿玛一声……你哥哥也挺想你的。” 我满心欢喜地送他出了八角明楼随后回屋打算去好好补个美容觉以养这么些天在马车上所受的苦。可谁知刚走到门口无意中听见外屋当差的那小丫鬟正在和阿济娜说话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欢快雀跃一点也不像在我跟前时那么木讷。 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我是老虎在我面前说笑半句我就会吃了她不成? “阿济娜姐姐格格这趟出门回来可真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和大爷一见面就吵得脸红脖子粗有时二爷在边上劝解两句她连二爷的话都会顶回去!今儿个倒真是新鲜别说没拌上半句嘴父女两个还有说有笑的……” “格格性子是有些变化不过还是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吧?” “真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吗?那也就是说……她把歹商贝勒的事也给……” “嘘。”阿济娜突然捂住她的嘴“小声些格格回来听到了怎么办?” 我一凛这里头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大秘密?虽然我不是很八卦的人但是有秘密听自然也会好奇。 “我瞅见格格送爷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哪里会回来?她原先就不爱在这屋待三天两头跑出去遛马。她在这里住着那是客二爷不好约束她二福晋更是不敢管她……阿济娜姐姐你说这次格格气消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搬回西城住了?” 阿济娜轻笑“我看是你这小蹄子想见大阿哥想疯了吧?”屋内传出两人嬉戏打闹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阿济娜才又说“你也别急格格忘了歹商贝勒自然也就不会再和大爷怄气搬回去那是早晚的事。所以今儿个我吩咐他们把好些东西直接拉回西城去了都没拿过来……” “唉只可怜了歹商贝勒死得真有些不值了!咱们家格格虽说不是顶喜欢他可也没说讨厌不嫁他。去年我还以为格格嫁去哈达姐姐你必定会跟了去少不得日后我要一个人寂寞了……谁曾想这不过是大爷和二爷拿格格作饵设下的计策。歹商贝勒还满心欢喜地从哈达亲自过来迎娶结果……” “行了别再说了。要是被爷知道咱俩嚼这舌根非揭了咱们的皮不可。”阿济娜毕竟老成。那丫鬟却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又没旁人。我只是替歹商贝勒可惜了好好的为一个女人白白搭送了一条性命!偏我们格格还把他给忘了……” “这话我听着可别扭难不成你是说这都是格格的不是了?”阿济娜毕竟是我的贴身丫鬟这话一听就知道她心里向着我。 “我哪敢啊……”小丫鬟轻笑“咱们的布喜娅玛拉格格可是打出生便被族里最有威望的萨满预言她将来可是……” 声音越说越低我悄悄扒着窗棂往里偷看却见她俩走进里屋替我收拾床褥去了虽还在交谈却因为隔得远了听不真切我又不能冲进房去继续听壁脚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就刚才听来的八卦可真有点叫人消受不了。 居然有个人因为“我”死掉了! 真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 转眼便是农历除夕。 在现代我是孤身一人年节时常跟着sam他们跑专访忙得大年夜晚上都回不了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过年的冷清和忙碌。 相比而言在古代的第一个新年却过得异常热闹。不仅是因为年味比现代要强上数倍还多亏了这叶赫那拉家族人丁兴旺。 布斋所出的女儿并不只我一个我也不可能指望着古代的男人只生一个女儿。事实上在多妻多子的时代我之所以能够在众姐妹们中脱颖而出关键在于我这张与众不同的脸蛋。 布喜娅玛拉长得极美!美到我每次照镜梳妆的时候都会看得心驰神摇久而久之阿济娜那丫头几乎以为我这个主子有自恋情结。 这样的一副花容月貌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许会变得更加妩媚动人吧?清纯中透着妖娆这是我在自己脸上看到的美。 虽然因为年幼身量未足但是仅凭着这张脸她已无愧于“女真族第一美人”的称号。 而在现代以我的长相不过是中上之姿说不上难看却也绝对不属于明星脸孔那一类人走在大街上绝对不用担心会产生那种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强恐怖感。可是……东哥不同!大大的不同! 初来古代的那会儿我还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同的感受可是自打听说曾经有个男人轻易就为了“我”而赔上一条性命后我才真正意识到东哥的美貌所能带来影响力是多么的巨大和可怕。我开始留意那些平时并不曾仔细体察的追逐目光骇然现但凡是男人不论老少只要见我第一面眼神就会立即走样。 打那以后那些个惊艳赞赏乃至贪婪猥亵的目光我真是一个不落地体会了个遍。 做了二十三年的平凡人今儿才算真实地过了回美女的瘾。然后我猛然觉我讨厌做美女!真的很讨厌! 在这样频繁的目光追逐中我觉自己正在慢慢地失去自我失去那个原先的我----那个平凡而又真实的步悠然! 终于在繁华和热闹的新春过后我最害怕面对的、长久深埋在我心底的那个隐忧悄然浮出水面。 第二章 对峙4 万历二十一年六月乌拉部领满泰贝勒因慕我美名亲自替其弟布占泰到叶赫来求亲。其时正值努尔哈赤的建州势力日益壮大对海西女真四部均造成极大的威胁之时那林布禄和布斋为了横向笼络乌拉当即应允了这门亲事。 等我知晓之时满泰早已带着他的部下欢欢喜喜地返回了乌拉而我只能望着大厅内满当当的聘礼呆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还是……逃不掉。 无论我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这个身体所处的时代却由不得我这个弱小的女子来反驳半句。无论布斋多么宠爱我在他眼里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迟早要嫁作他人妇的女儿罢了与其他女子毫无半点分别。 从没有这一刻我是如此痛恨拥有这张脸孔美丽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道要命的枷锁牢牢束缚住我将我硬生生地推入万丈深渊。 ****************** 同年九月。 叶赫贝勒布斋、那林布禄与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贝勒拜音达礼联合长白山珠舍里、讷殷二部以及蒙古科尔沁、锡伯、卦勒察三部结成以叶赫部为的九部联军号称三万人兵分三路浩浩荡荡直奔费阿拉城而去。 途中九部之师攻扎喀、黑济格两城均不得手两军最后迎战古勒山。努尔哈赤兵力未及一半据险而阵命部下额亦都带领百人挑战。叶赫布斋策马迎战马触木跌倒被额亦都部将吴谈杀死。科尔沁贝勒明安马陷泥淖换了个鞍辔后仓皇逃走。九部之师大败乌拉部布占泰被俘其余兵马俘获更是不计其数。努尔哈赤更是乘机灭了讷殷、珠舍里建州女真至此全部归于努尔哈赤。 消息传到叶赫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早已知道历史上的努尔哈赤骁勇善战一生之中打仗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九部之败早在我预料之中但当听到布斋身亡的噩耗时在情感上我仍是接受不了。 虽然与他相处仅仅半年虽然他曾经把我当做筹码以换取政治联姻但是他毕竟是我阿玛是我人生里真真切切第一次喊出口的父亲。面对他的死我不能不心痛悲伤。 数日后侥幸从战场上逃脱的那林布禄带着布斋的尸回到叶赫。 当时的我被阿济娜扶到前厅只觉得两腿如灌了铅水一般难以拖动。满身狼狈的那林布禄老泪纵横地扶着棺木而布斋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布扬古从我身后飞快地蹿了过去。 棺木并未合盖几乎在他扑到棺木上的同时一声悲鸣哀号从他嗓子里迸出来“阿玛----” 我感同身受内心隐隐作痛。布扬古在大叫一声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昏死过去脑门重重地磕在了棺木的尖顶上。 那林布禄抱住他失声痛哭“布扬古啊!你阿玛死得太惨了……努尔哈赤那个卑鄙的家伙竟然将你阿玛的尸砍成两截只肯归还一半给我们!他将你阿玛的另一半尸挑在城头上当做战利品来炫耀……” 布扬古脸色煞白咬紧牙关身子微颤我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可怕的表情。一想到努尔哈赤的嚣张与得意我便浑身战栗。 痛哭中的那林布禄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我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不禁一寒一缕不祥之感油然从心底升起。 “努尔哈赤声称若想要回另一半尸除非……” 不要说不要说……我在心底呐喊身子微微打战。 “献上……东哥……” 我一冷犹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彻骨透心的冷。 布扬古缓缓仰起头来眸瞳深深地睨着我。那样期待而又喜悦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难道真的想按照努尔哈赤所说的那样把我…… 不!我退后一步骨子里的倔强和反抗意识噌地冒起我才不要被人当做玩偶一般送来送去“休想把我送给努尔哈赤!” 布扬古的目光骤然一寒那林布禄也是一脸责难地望着我仿佛我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咽了口干沫随即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斥责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可能委身下嫁给一个害死我阿玛的魔鬼?我----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今日在此指天誓他日谁若是能杀死努尔哈赤替我阿玛报仇我便立即下嫁于他绝不反悔!如若有违此誓当如此木!”我拔出随身佩带的匕用力狠狠剁下面前案几的一只几脚。 果不其然我这分大义凛然之气当场就镇住了所有人包括布扬古和那林布禄。毕竟我所说的话全都在情在理不管出于任何目的他们都无法来驳斥我。 见厅内的一些亲族开始窃窃私语频频点头赞许我所说的话我手指紧抓着阿济娜的胳膊紧张得手心里全是黏黏的汗水。天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多害怕! 幸好我清楚地知道努尔哈赤最终是寿终正寝正常亡故他没被任何人杀死所以尽管我的誓言如此恶毒却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真的要去履行诺言。在这一点上我毕竟还是耍了点“先知”的小聪明。 悄悄嘘了口气我知道自己暂时可以不必担心再会受到叔兄的逼迫而去嫁给努尔哈赤。甚至托九部之战的福我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布占泰被俘至今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这门亲事就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说已然告吹。我如今又恢复了自由之身才不会白痴得再次跳进政治婚姻的火坑中去。 从今以后我要更加小心地维系住我的自由生活不能再被人任意摆布。 “东哥!”布扬古走过来望着我显然他也被我的那些话深深打动了“我不会再逼你嫁给努尔哈赤但是……你仍需亲自到费阿拉走一趟”他目光悠长深远地瞅着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去求姑姑帮忙还是……总之你一定要把阿玛的尸身给我带回来!” ****************** 仅仅时隔一年我便又重新沿着去年那条来叶赫的老路默默地回到了费阿拉城。 城中的景物并未有多大的改变然而我的心境却已比那时苍凉了许多。 阿济娜先一步跳下马车车帘打起当我弯着身子准备下车时才猛然觉那双白皙修长的、替我撩起帘子的手并非是阿济娜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温润如玉般的清澈眼眸一如记忆中那般我不由得笑了一扫漫漫旅途中的不快与郁闷。 不过一年时间代善却明显长高了许多眉宇间已有种大男孩的神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手将我从车内带出来在我准备踩着事先搁好的脚凳下地的时候他却突然合臂抱住了我的腰。 第二章 对峙5 “欢迎回家东哥!”他的呼吸热烈地喷到我的耳后惹得我瘙痒难忍大笑起来。这个孩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我突然有种乍见亲人般的感动只为了他这一句“欢迎回家”。 下车后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指仍是带着股凉意好似从来就不会暖似的。我拿眼角偷偷瞄他觉他虽然一言不眉梢却温柔地带着笑意。 “姑姑好么?” “好。” “八阿哥好么?” “好。” “东果姐姐好么?” “好。” “褚英……” 他突然停下来面向着我站定我没抬头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都好。”他轻轻叹息。 我缓缓抬起头看定他。变声期过后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柔和的磁性就像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给人以温凉的惬意。我望着他笑“你好么?” 他眨眨眼手抚上我的眉眼鬓角终于他嘘了口气轻柔地笑说:“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我哈哈一笑多日来的阴霾情绪在他的笑容里融化殆尽我挽起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那你以后可要多陪陪我我一个人待久了会无聊无聊久了就会想回叶赫……” 衣袖下的肌肉一紧他缓缓说:“我不会让你无聊的。” ****************** 我仍是住原来住过的那间屋据说这屋子自打我走后便落了锁未曾再有人住过。 努尔哈赤没有露面褚英和东果格格也未见人影只有孟古姐姐下午来找过我可惜那会子我正在补眠。她见我睡了也没吵醒我留了两名使唤丫鬟给我说是努尔哈赤特意吩咐的怕阿济娜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掌灯时分我才醒了其实是肚子空空给饿醒的。原想随便找点点心填了肚子继续倒头睡的可阿济娜告诉我说今天晚上内城里办喜宴叶赫那拉侧福晋还派人给我送了新做的衣裳来。 看着那身颜色鲜亮的大红长袍我先是一惊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我真怕这场喜宴是个大陷阱就专等着我往里跳。 趁阿济娜替我梳头的那会儿工夫我定了定神问她:“可知道是谁办喜事?” “听说是舒尔哈齐贝勒家的格格新郎官却不知是谁!”我一听立马松了口气舒缓开紧绷的脸皮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看来我还真赶巧了一来便有热闹可瞧!”我还真对满人的婚礼蛮好奇的平时只是在电视里演的清宫戏里见过觉得热闹非凡。 “好了!格格。”对镜细瞧阿济娜替我梳了个把子头顶上簪了一对纯金打造的缠丝牡丹花我不由得眉心一皱“我不记得有这饰。” “这是晌午淑勒贝勒爷赏的。” “俗!”我没来由地心生厌恶抬手摘下那两朵金牡丹摔在地上。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云堆翠髻靥若春桃蛾眉颦蹙气质如兰不禁怒气直冲脑门双手毫不犹豫地将梳好的把子头拆乱。 阿济娜被我疯狂的举动吓呆了等我散了满肩的长后才如梦初醒叫道:“格格你这是做什么?” 我站起走到一边就着铜盆里的冷水低头泼到脸上将化好的妆容洗了个干净。“不用这么麻烦你只管把我的头绑两股小辫就成。”斜眼瞟见桌底下还搁着一双崭新的花盆底新鞋不由得冷笑一脚将它们踢飞“我也不用穿这劳什子的东西一来我穿了走不了路二来我年岁尚幼不必穿这妇人的东西。” “格格!”阿济娜被我吓得不轻“那哪成?这些都是淑勒贝勒特意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你是他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横眉冷对。 好啊努尔哈赤的人我还没见着我的丫鬟倒已被他胁持了去。果然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如今情势已是逼得我连口大气也喘不过来改日他若是想要再对我做些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格格……” “梳头!”我愤恨地坐下“照我说的做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就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可惜我这条鱼是带着剧毒的河豚就算注定要被人宰我也绝不会让吃我的人有好下场。 早知道这一趟来是孤身来闯龙潭虎穴不过就是一个“拼”字罢了。 ****************** 费阿拉城分套城、外城和内城三部分内城中又设木栅亲属一般住在内城努尔哈赤和他的福晋们则住在栅内。 第二章 对峙6 夜里的婚宴办在栅外内城中居住的一些亲属以及部下约有百来号人参加了婚宴。 本想溜出去瞧热闹可是孟古姐姐怕我太过抛头露脸失了体面硬拉着我跟一帮女眷挤在一处聊天。一个时辰下来差点没把我给闷死。 幸好后来乳母嬷嬷把皇太极给抱了来说是八阿哥吵着要见额娘这才及时解了我的乏闷。小皇太极已经一岁多了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脸长得白白胖胖五官混杂了努尔哈赤的刚毅和孟古姐姐的柔和真是个奇特的小子。 我一晚上就靠逗他打时间他先还见我有些怕生玩到后来竟用小手巴着我的小辫凑过红红的小嘴来亲我惹来一群女人们的哄笑。 “东哥格格果然是国色天香那勾魂的魅力连我们八阿哥也抵挡不住!”说这话的是努尔哈赤的庶福晋钮祜禄氏她虽面带微笑但那话中的凉薄之意却是连白痴都听得出来。 我原本心里就窝着火正像个刺猬一般张着刺随时随地等着反击她这话恰恰撞在我枪口上。我笑容一收正待开火孟古姐姐却突然走到我面前借着将皇太极抱回去的同时伸手在我腕上捏了一下。 只见她眉心若蹙目光中隐隐透出无奈和凄凉我刚提到嗓子眼的一句话顿时又咽了回去挫败地耷下肩膀。 钮祜禄氏甚是得意坐在她对面的衮代明明看到了一切却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眼睑默默地嗑着瓜子。我明白她们这是知道努尔哈赤有心要娶我为妻心里嫉恨我年轻貌美在丈夫面前不好作这会子故意刁难我来了。 女真人与汉人不同汉人婚配奉行的是一夫一妻而女真人的婚配却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多妻。若单论地位而言无论是大福晋还是侧福晋都属于妻子范畴同样享受着主子待遇而庶福晋则类似于汉人所谓的妾侍在家中的地位也只比奴婢略高而已。 钮祜禄氏作为庶福晋以她的身份按理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我作对的。我目光一掠在衮代无动于衷的脸上打了个转顿时醒悟。 就凭这点水平也想打击我?我不禁暗自冷笑真是一群无聊至极的愚蠢女人! 再次侧目看了眼孟古姐姐我只是替她可怜前阵子九部联战因为叶赫的关系势必造成她在努尔哈赤跟前的一时失宠。 深吸了口气我缓缓地从位上站了起来眯眸浅笑“姑姑这屋子里一股大蒜味我还是到外头透透气吧免得被熏死!”我也不等看她们是何反应三步并作两步地绕出屋子趁着夜色闪到了一处回廊下。 “哈哈哈!”对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我冷笑三声借此泄一肚子的愤怒。 好在我向来是个乐天派在孤儿院这么些年要是连这些磕磕绊绊都看不开的话早成了个有问题的自闭儿了。哼想打击我门都没有! “呵……”夜里有个含糊的嗓音嗤笑了一声。 我一愣这会子会是谁跟我一样猫在回廊里?转头看看灯火通明处喜房那边正闹得人声鼎沸也不会有人往这里来。 “是谁在那儿?” “呵。”又是淡淡的一声轻笑。我并不怕鬼事实上我自己不就是个鬼?正待沉下脸呵叱那头假山后却晃晃悠悠地转出个人影来。 “谁?”天太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高大的轮廓上猜测这是个男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坛子八成是喝醉了糊里糊涂才闯到这里来。 “你又是谁?”我看不清他他同样也看不清我更何况他的话音明显已带了七分醉意。 我想了想不愿说破自己的身份于是故意只报内眷才知道的小名“我是东哥。” “东哥?”他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长长叹口气一个踉跄坐在了回廊的栏杆上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酒坛子晃悠的水声在夜里听来是那么的清晰“你是哪房的丫鬟?嗯?”他突然伸出手来在我还没来得及躲避时遽然攥住了我用力将我拉到怀里强行按坐到了他的右腿上。 可恶!一身的酒气!我毫不犹豫抬腿膝盖撞到了他的裆下。 “唔!”他闷哼一声身子震颤痛得弯下腰去手里的酒坛啪地跌到地上摔个粉碎。我趁机从他身边跳开却没跑远站在七八米开外冷冷盯地着他“想借酒疯你可找错了人!” “你……”他倒抽着气躬着身指着我。 我退后两步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乱动这里离新房不远我若是大声尖叫肯定会引来一大帮人!” “你……不是婢女?”他沉声吸气缓缓直起身我也不避讳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你是努尔哈赤的侄女?女儿?福晋?”他一个个猜下去显然已经意识到我并非是个普通的小丫鬟。 “都不是。”我挥挥手“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要喝酒的话去大厅喝吧!” 他漠然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蛰伏如一只冬眠的黑熊。 第二章 对峙7 “呵呵呵……”他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放越大到后来竟笑得犹如疯一般“果然……这里的确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我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我本来就他娘的不该待在这里!” 他猝然力气势惊人地向我直冲过来我只来得及低呼一声便被他捂住了嘴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觉自己竟被他压倒在地上。他冷笑“连努尔哈赤家的一个小丫鬟也敢出言讥讽我哼哼看来我真是英雄末路穷困潦倒……” “唔唔……”我拼命扭动无奈双腿被他的膝盖压得死死的。可恶啊以我才十一岁的身体来说根本无法和他的力道抗衡!该死的我怎么忘了这身体已经不是原来的步悠然了。 “你最好乖乖地别叫否则……在你喊出声之前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你的脖子!”听出他口气已有松动我忙不迭地点头。他冷冷一笑缓缓放开捂住我嘴的那只手将我从地上轻松拖起可是他的右手却始终卡在我的脖子上僵硬如铁的手指箍得我的脖子生疼。 “好很听话……”他含糊地笑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让我一阵恶心“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装出顺从的样子不敢再拂逆他“我是东哥格格……” “格格……很好啊是个主子呢。你是努尔哈赤的女儿还是舒尔哈齐的女儿?哼没关系是谁的女儿都没关系……”他用左手轻轻拂开我凌乱的碎猛然愣住醉意朦胧的眼眸射出一抹惊讶之色“呵没想到……爱新觉罗家族里竟然会有如此绝色……东哥!东哥……早知有你我何必被迫强娶额实泰?不过……没关系反正娶一个也是娶两个三个也都一样……” 我心里一惊舒尔哈齐的女儿额实泰正是今天晚上的新娘……难道说这个人竟是…… “男人真是贪得无厌的动物!”我鄙夷地冷哼虽然明知道此刻得罪了他恐怕会招来更疯狂的暴力但是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我就怒气直冲头顶什么也顾不得了。“碗里的还没咽下去呢就已经惦记着锅里的了小心噎不死你也撑死你!” 脖子上的手劲加重我险些透不过气来。果然是现世报啊!都是这张嘴害的。 “谁?谁在那里?”假山后有微弱的灯光一晃而过我才张嘴就被他用力捂住。这回他在陡然受惊之下慌乱间竟一手将我的鼻子也给捂死了。我用力踢腾扭动憋得两靥通红只觉得胸腔里的那点浊气倒流回脑子里整个人昏沉沉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叠影。 “什么人……” “咦……” “放开她……” 一连串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隔得很远。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压在我嘴上的重力终于消失我得以吸进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东哥!东哥!你醒醒!醒醒!”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星目剑眉英气勃勃。我眨眨眼终于确认是他没错。 “咳好久不见!”想了好多话可没想到最后冲出口的竟会是这么一句。 褚英显然也是一怔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长长地松了口气把我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我的鼻子被他压在胸口感觉都快给压平了不由得闷闷地说:“喂快透不过气了!”他真怕我再被闷过气去赶紧松开手。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脖子上有点疼外一切都还好。那个刚才对我动粗的家伙已经被侍卫反绑了胳膊正沉默无声地站在回廊边上。凑着灯笼微弱的烛光我瞧他不过三十多岁长脸丹凤眼鼻端口正长得倒有几分俊气。 褚英见我打量他哼哼两声冷道:“布占泰你以为你成了我三叔的女婿我便拿你没辙了吗?你今日欺辱了东哥我看就连三叔也保不了你!”他顿了顿挥手“把他带下去一会儿交由阿玛处置!” “等等!”我急忙大叫。押解的侍卫顿住脚步我蹒跚着走了过去问他:“你是布占泰?” 从我醒来他就一直紧抿着唇低头不语这时听我问他才又缓缓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望着我。 “你是乌拉满泰贝勒的弟弟布占泰?” “是又怎样?我虽是败军之将却也无须受你侮辱是英雄豪杰便给个痛快的吧!”他脸上带着一抹刚毅的倔强嘴角下垂露出一种蔑然。 “布占泰……”我喃喃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原来他长得这样一副尊容!如果没有九部古勒山之战恐怕此刻我已被逼嫁他为妻了吧?一想到方才他说的那番“娶一个也是娶两个三个也都一样”的言论我不禁暗自庆幸。 幸好……幸好…… 手摁上心口我不免有侥幸之感他见我望着他若有所思原本还威武不屈一脸傲气的神情开始有了些许动摇他突然挣了挣叫道:“东哥格格!请你嫁给我吧我布占泰誓一辈子待你……” 啪的一声脆响竟是褚英手持马鞭狠狠地在他脸上抽了一鞭。 血红的印子立即浮现在他下颌。 “做你的春秋大梦!”褚英恶狠狠地说眼底闪动着我所不熟悉的凶狠“就凭你也想得到东哥?”说着又是刷刷两鞭。 我看不下去了飞快地说:“那又怎样?他原就是与我有过婚约的……”想到他阿玛这次召我来的目的我成心不给努尔哈赤面子索性对布占泰坦言“我是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 布占泰表情迅变幻先是震惊而后喜悦最后眼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紧绷的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已然猜到我作为叶赫的格格此刻出现在费阿拉城内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第二章 对峙8 他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一个男人的占有欲有多么的无理和强烈!就如同他刚才的言行一样! 我冷笑全身被一种淡淡的、酸涩的悲哀包拢住----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作为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柔弱女子我难道终将无法畅快自由地呼吸么? ****************** “嘎吱!” 拖着满身的疲惫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此时已近丑时按现代的算法也就是快凌晨一点了。折腾了一晚上早已身心疲惫的我却被褚英强扣在他的府邸一直等到大夫来瞧过后确诊无碍他才肯放我回来休息。 这小子执拗外加霸道的脾性可是一点都没有得到良好改善。 轻轻合上门阿济娜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怕吵醒她所以经过外屋的时候格外放轻脚步。可谁知跨进内阁的时候因为腿软无力竟不小心绊到了门槛我几乎是趴着跌进了门。 内屋的床榻上有个身影翻身而起我趴在地上忍着疼痛只是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原以为阿济娜会睡外屋没想到她会在我房里一直等我回来。 “你回来了?”语气懒懒中透着魅惑是个男人的声音吓得我才从地上撑起的身子砰的一声又摔了回去。 “嗤。”那人轻笑起身走到桌边打着火石点亮了油灯“我等你很久了怎么这么晚?” 跳跃的烛光明明暗暗地照在他的脸上我倒抽一口冷气悬空的心猛地坠落----努尔哈赤!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见着了鬼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他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橘红色的烛火倒映在他眼瞳中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匹饥饿的苍狼! 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撑住桌面站直身子并且试图稳住自己早已软的双腿尽量不让它打哆嗦。 “姑父怎么来了?”我强作镇定背靠在墙上深呼吸。 “姑父?!”努尔哈赤又气又笑地瞪着我“谁让你这么叫的?” “哪里不对了么?您可不就是我的姑父……”我假装天真烂漫地微笑却被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好疼!他仿佛当真打算捏断我的下颌骨。 “姑父?哼!”他凑近我眼神像要吃人“咱们女真人可不比汉人会去注重那些个没用的礼数和辈分。所以东哥你若想用这个称呼来压制我根本就是打错了主意……” 我痛得咬牙忍住。我自然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女真人之间的通婚在现代人的道德观念中根本就属于**有时候那些个辈分乱得让我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在这个男人的概念里姑侄同嫁一人那根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知道他如今的大福晋衮代原本还是他堂兄的妻子并且已经生有一子。衮代是在丈夫死了之后才改嫁给努尔哈赤的! “咝……”我疼得吸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咬牙挺着。 比倔是吧?好!那就比比看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妥协认输。只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今夜我若是在他面前泄了底气和傲气我将会输得一无所有! 在僵持了三分钟后努尔哈赤的手劲终于稍稍放松手指沿着我的下颌往下滑过我的颈。那种肌肤相触产生的异感让我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的疙瘩。他的手指指腹反复在我的脖子上轻柔抚摸令我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正待出言讥讽他突然在我耳边沉声问道:“今儿个碰见布占泰了?” 我一怔。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我原以为他还不知道……这么说来他是听说这件事后才赶来找我的?那么布占泰……现在又如何了?会遭到怎样严厉苛刻的处罚呢? “咝----”我吸气濡湿的唇片竟在我恍惚之时覆上了我的脖子。他在干什么?难道想吸我的血?我可从不知道男人还有这种方式的亲热怪癖!早先被布占泰掐出的淤痕在他的辗转吮吸下痛得我只想大声尖叫。 “专心点……我不喜欢有人在听我讲话的时候走神……”他哑着声一手勒住我的后腰一手扯开我的领口唇片下滑落在我的锁骨上。 “咳……”我身子猛颤。 他压抑着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低声说:“不用怕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人……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青涩的小丫头……”他轻笑着抚上我的脸“我来教你怎么取悦男人。” 恶心变态的老男人!我在心底咒骂了句。 早知道逃不过这一劫早在布扬古要我来费阿拉城我就知道他对我说的那句话至今还清晰地在我耳边环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去求姑姑帮忙还是……” 这个“还是”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方法吧布扬古只是含蓄地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我并不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只是痛心于“东哥”幼小的身子----这个身体才不过十一岁却要被迫去忍受非人的肆虐这让我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他也许可以不在意“我”的年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他而言最为普通寻常的快乐我却不能!接受过现代思想熏陶的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变态的虐童现象! “走开!”终于在努尔哈赤动手撕裂我胸前的衣襟时我厉声尖叫起来“恶心死了!”我疯般用手去抓他用脚去踢他完全就像个泼皮无赖一般毫无形象可言。努尔哈赤没想到我会突然如此激烈地反抗他伸手欲抓住我挥舞的双手却被我一口狠狠地咬在手腕上。 “该死!”他怒吼一声。 我死死地咬住不松口咬得牙根酸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可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武夫比力气。努尔哈赤用力一甩手我竟凌空飞了出去脊梁骨重重地撞在了炕桌的桌角上出砰的一声巨响桌子被撞翻我打了个滚又从炕上滚跌到了地上。 第二章 对峙9 痛已是无法形容! **痛到极致后仿佛已感受不到这种痛意!我想哭可是居然哭不出来只能蜷缩着身子手撑着后背脊椎扭曲着脸嘿嘿地笑。 我其实是想哭想大声喊痛的可是声音最后竟变成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努尔哈赤显然被我诡异的模样吓住了在他愣了三秒钟后猛然一个箭步奔过来弯腰抱起了我。 “哈哈……哈……”我痛得肌肉抽搐眼眶里泪花在打转我仰着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来人----来人----”他抱着我飞快地冲出房间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冲院落外厉声怒吼“给我传大夫!传----” ****************** 这一次受伤我足足昏迷了三天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孟古姐姐悲伤的哭泣声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醒来后才知道我撞伤了腰椎今后好长一段时间将只能趴在软褥上养伤。孟古姐姐怕我老趴着不动时间久了胸口会捂出暗疮来便让一个老妈子专门伺候我翻身另外又遣了她的贴身丫鬟海真来服侍我日常饮食。我觉得蹊跷等没旁人的时候便问海真阿济娜去哪儿了?她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我连猜带蒙终于隐约得知事后衮代斥责阿济娜服侍不周将她责打了二十杖然后关进了柴房。 我暗自叹息知道这明里虽然打的是阿济娜其实却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她这是怨恨阿济娜那天晚上被努尔哈赤支走才让努尔哈赤有机可乘----其实这哪能怪阿济娜?她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能力反抗努尔哈赤?即使是衮代自己在这个男性为尊的体制下也丝毫不敢违抗自己的丈夫。 我自那晚过后便再没见到努尔哈赤。倒是褚英在我清醒后隔天曾来看过我一次却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我呆。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眸底深处交织了极端复杂的眼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阴沉最可怕也是最难读懂的。 他杵在门口一站就是一下午没说一句话也始终没跨过那道低浅的门槛。 我实在看不下去打海真去请他他却扭头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随努尔哈赤出去了北京向大明天朝进奉贡品。 代善是最后一个来看我的人。 他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海真正打算安顿我歇息他却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 我见他身上只穿了件青灰色的皮褂子没披斗篷肩上落着雪花脸冻得雪白不禁有些心疼嗔怪道:“外头下雪了?怎么也不多穿点你不上心这个难道连跟着你的人也都是些没心的么?” “好些了没?”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远远地拣了张凳子坐了静静地看着我。屋里虽然烧着炭火暖意融融可是他的脸色却始终透着苍白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还真不习惯他忽然生疏的样子以前没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客套的。我拍了拍身侧招呼他“过来这边坐炕上暖和……” 他幽幽地望着我嘴角动了动。我不说话只是执拗地直视他毫不避讳绝不躲闪。他微微动了动肩膀终于在我的注视下站起身向我这边走来。 “臭小子!”我没好气地捶他胸口“明知道我不能动弹难道还非要我下地请你你才肯过来?”他身上带着股冰冷的寒气才靠近我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冷吗?”他轻声问我。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他淡淡地扯出一丝笑容“还疼吗?” 我含笑摇头。突然间他的瞳孔骤缩带着一丝痛惜地看定我。顺着他的目光我低下头看到自己些许敞开的领口下淤青的痕迹----那是……努尔哈赤弄出来的吻痕。 我知道他也许是误会了什么忙尴尬地拉上领口遮住淤痕却不想被他冰冷而又颤抖的手一把挡开。 “疼吗?” “咝……”他的手指冰凉如雪被他指尖碰到的温热肌肤被冻得一麻。我见他慌张地缩手忙咧着嘴笑“不疼!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东哥……”他悲凉地喊我的名字眼神里有着浓烈的绝望。 我一惊竟脱口说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受伤无助的神情仿佛是在指责我一般便不由得慌张起来“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咽了口唾沫竖着两根手指故作夸张地笑说:“我保证我绝不会做你的继母占你便宜!” 他瞪大了眼看我眼珠黝黑。 在他无声的抗议下我终于放弃逗他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生!如果真的有事生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凄惨地躺在这里了!” 他沉默许久之后喊了声:“东哥……”便再没了声音只是轻轻的用手细心地替我拿捏腰上的肌肉。 他拿捏的手劲恰到好处既缓解了我长期卧床造成的肌肉紧绷又不会弄痛我的旧伤我舒服得眼皮直往下耷拉。 朦朦胧胧间听见海真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问道:“格格要不要再用燕窝粥这是二阿哥临走时特意吩咐奴婢煮的……” 我睁开眼四处瞅“代善走了么?” 第二章 对峙10 “是。走了好一会儿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是黑沉沉的原来我竟已睡过去好久了。打了个哈欠我勉强撑起身子海真端了粥碗一边喂我一边笑说:“二阿哥对格格可真是上心自打你受伤到现在他每晚这个时辰都会过来探病……” “你说什么?代善每晚都来?”我惊呆“我怎么从没见着他?” “那会子格格身子还没好得这么利落天没黑便早早歇下了。二阿哥每次来都站在格格窗外等格格睡着了才进屋。格格前阵子正喝那养气补身的药丸这一睡下去自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奴婢可是瞧得真真的二阿哥每回来都会替格格揉背有时候还一个人自言自语总要待到戌时末才回去的。” 细细品味海真的每句话想着他每晚孤独执著地守在窗下想着他对着昏睡的我喃喃细语想着他悉心呵护地替我拿捏想着那张苍白而又温柔的脸……我不由得痴了。 ****************** 腊月末。 努尔哈赤率部返回费阿拉。 除夕夜里与众人吃罢年饭我陪孟古姐姐回房守岁两人闲聊了一些关于叶赫、关于小皇太极的趣闻。 每年除夕夜努尔哈赤按例都会在大福晋房内安寝所以当孟古姐姐留我在她那里过夜时我一口应承。 阿济娜替我在外间暖阁里铺好床褥我怜她体弱辛苦便放她到隔壁屋与海真做伴早早让她歇了。 因为趴着睡了一个多月我现如今竟养成了习惯往往睡到半夜会因为胸闷难当而憋醒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伤已痊愈不必再保持趴睡的姿势为难自己。但是一个习惯养成后短期内很难改变。 这晚睡到半夜我照样惊醒然后痛苦地翻身胸口麻痹得要揉好久才能舒缓闷气。 我正闭着眼嘟哝轻声抱怨忽听床头一声叹息我倏地睁开眼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我惊骇得张大了嘴瞪着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嘘……别嚷。让我好好看看你……”他轻声说语音里透着温柔身上散出微醺的酒气想来酒宴上一定灌了不少酒。 “贝勒爷。”我拉高棉被一脸警惕地瞪着他。孟古姐姐就在里屋我不信他会如此乱来所以我宁可相信他此刻并没有喝醉神志还是清醒的。 努尔哈赤轻笑“好久不见……”他伸出手抚摸我散在肩上的长脸上展露出心满意足的欢喜“总算今儿个见着了。” 我没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他见我拿防备的姿态敌对着他忍不住嗤笑“就这么厌恶我?听说你曾在族人面前起誓谁人若能杀得了我你便嫁他!东哥你可真看得起我努尔哈赤……”他攥紧我的梢用力一拽我疼得将头偏过却被他飞快用唇封住了我的嘴。 “唔!”我不客气地咬他他一触即退冷笑“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 “哼。”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扯起被面使劲擦着嘴摆出一副恶心讨厌到极点的表情。我就是成心气他! “真的不愿意嫁给我?”他再次问。我听出这句话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仿佛是他想竭力说服我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把布斋的尸骨还给叶赫呢?” 我挺直脊背冷笑“人都被你杀了剩下的尸骨又算得了什么?你爱怎么处置随你!” “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 “那你还来费阿拉做什么?”他陡然严厉起来喉咙深处压着愤怒。 “你以为我喜欢来么?”要不是布扬古逼我就算费阿拉派出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他这真是明知故问! “你----”他被我气得不轻红润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神情反复多变“好!好!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的东西我留着又有何用?我会把布斋的尸骨还给叶赫可是你----东哥你既然已经踏入我的费阿拉城今后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再也没有随意离开的自由!我要你留在这里……一辈子!”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暴戾与残酷那双眼酷似怒火中烧时坏脾气的褚英他们果然不愧是父子连凶狠的眼神都如此相似。 “你会后悔你所说过的那些话!” 看他最后近乎赌气般的诅咒我非但毫无惧怕之意反而抑制不住轻笑起来“后悔什么?后悔拒绝嫁给你?不!永远不!” 他噌地腾身站起愤怒地摔门而出。在离开的刹那他顿在原地抛下一句冰冷而僵硬的话语:“从明天起你搬去兰苑!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出兰苑一步!”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淡淡地冷笑心里涌出无奈凄凉的酸涩。回过头我看见扶着门框的孟古姐姐。她仅着一身雪白中衣散着乌黑的披肩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雪地呆望着我空洞的眼眸透出悲凉的哀伤。 第三章 宿命1 万历二十二年正月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喀尔喀贝勒老萨遣使求和通好自此恢复往来。 万历二十三年因保塞有功明朝天子敕封努尔哈赤为龙虎将军。 万历二十四年正月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在费阿拉城分别接待朝鲜主簿申忠一;同年建州大将费英东征伐野人女真瓦尔喀部……努尔哈赤向周边不断扩大建州势力的脚步一刻也未曾停止过。 万历二十五年春。 这已是我在兰苑迎来的第三个春天。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被圈禁在这个一百多平米的小院内只有阿济娜早晚相伴。 努尔哈赤的这招果然够狠够毒!这座兰苑比起现代监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起码我蹲监狱还有一群牢友和狱警相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寂寞无聊得快抓狂。 每当看到东边日出西边日落一次我的心里就增添一分抑郁相信再过不久我准会被逼出精神分裂来。 据说在此僻静一隅被圈禁的并不止我一个与兰苑隔湖相望的那座梅园内关着乌拉的贝勒布占泰只不过他比我幸运虽然同是圈禁生活他却日夜有美人相伴----去年底努尔哈赤又把舒尔哈齐的另一个女儿娥恩哲也嫁给了他让他在梅园内享受着齐人之福。 每回听到湖对面传来的丝竹乐器声我都咂嘴眼馋不已。兰苑太静了静得一年里头连耗子夜半找食的吱吱声也听不见几回。 “格格!” “嗯?什么事?” “你又呆!这一天到晚你究竟要几次呆啊?每回跟你说话你总是两眼直的在走神!”她手里拎着食盒不满地冲我牢骚。 好丫鬟!跟了我三四年别的没学会原有的奴性却淡化了许多如今跟我讲话也敢当着我的面给我甩脸子看了。 我笑呵呵地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一荤一素两个玉米面窝头。我拿起个窝头叹气“又是吃这个早知道前儿的萨其马真该留点……”我吧唧下嘴怀念着萨其马酥软香甜的味道。 “前儿个是东果格格做生日恰巧我去下厨房领膳食被东果格格和几位阿哥瞧见了……东果格格的面子这守园子的侍卫毕竟要顾忌几分要不然这萨其马哪里能带得进来?” 我啃了口窝头轻笑。东果格格的面子啊……她到底有几分薄面我是不清楚但我却能确定这送点心的事绝瞒不了努尔哈赤若是暗地里没得到他的默许那些个看守打死也不敢让任何人挟带东西进园子来。 “对了格格方才我去领食听厨房的下人们在那议论纷纷说是咱们叶赫来人了!”阿济娜兴奋得双目放光。 “叶赫?谁来了?”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掸掉。这窝头太干太硬差点没噎死我。 我忙不迭地找水喝阿济娜却仍是站在那儿一脸的痴迷“听说是金台石贝勒!” 一口气喝下一壶水总算顺了口气我随口问:“金台石是谁?” “格格!”阿济娜气得直跺脚“金台石贝勒爷不就是你的额其克?”(满语“额其克”是叔父的意思。) “我的额其克?”我的额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谁跟谁啊? “就是叶赫那拉侧福晋的亲哥哥那林布禄贝勒的亲弟弟……”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个身材胖胖很多肉脸圆圆的一笑起来眼就找不到的……额其克。”看阿济娜脸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地瞅着她。 “金台石贝勒人很好的我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让他想想办法把咱们救出去!” “没有用的阿济娜!”我正色道“这种念头你趁早打消金台石贝勒即使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又能怎样?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讯全无你可曾见叶赫那边有谁来问过一声?” 第三章 宿命2 阿济娜咬着唇脸色黯淡。我也知道我的话又一次残忍地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种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经十八岁了以她这样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怕早该为人母了吧? “阿济娜。”我轻声唤她带着一股无奈。三年了不只她急我也急。三年的孤寂生活彻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锋芒存在于我心底曾经强烈抵抗努尔哈赤的决心和坚强已经由一把削金断玉的锋利尖刃变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钝菜刀。 我悲哀地默想假如此刻努尔哈赤出现在我面前冲我不屑地招招手也许我会立即毫不犹豫地扑向他吧? 寒----想象着那一幕情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再继续面对着这四面土墙呆下去我怕我迟早会疯掉!我最后的那点骨气已经随着时间无声的摧残全部消磨殆尽了! “布喜娅玛拉格格在吗?”一道尖锐的嗓音在院门口陡然响起是那个看守兰苑的侍卫长。说的真是废话我不在这还能上哪儿? 我不悦地朝阿济娜努努嘴打她出去应付。对这个狗腿子我向来没有好感。 阿济娜出去后没多久外头便安静下来。我继续坐在桌前就着白开水啃我的窝头忽听阿济娜用颤颤的声音隔着窗户喊我“格格……” “怎么了?”我奇怪地回应却听窗外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恭敬而又不失温和地说:“东哥格格!劳烦请出来一下!” 是谁?兰苑已经三年多没来过一个人了!莫名的我内心一阵激动手指慌张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蹦跳着跑出小屋。 门外院子里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长身而立。我愣了愣回忆起他的长相迟疑地揣测“何和礼?” “东哥格格还记得我啊。”他微微一笑从袖筒中抽出一个黄皮信封递给我说“这是淑勒贝勒要我交给格格的请过目!” 我惴惴不安地接过用指甲挑开封印完整的火漆抽出里面的纸张。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抬头见何和礼正目光炯炯地朝我直射过来不由得脸上一红窘道:“我看不懂这信上写的字……”这些字既不是汉字也不像是满文。当然就算它是满文我也仍旧看不懂。 何和礼先是一愣而后泰然一笑并无嘲笑之意“这是蒙古文。”其时女真文字早已失传女真族人之间互通书信往往用蒙古文书写。我瞪着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忽然心头溜过一缕奇异的感觉可还没等我抓住那一瞬间的恍惚何和礼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我完全震呆“贝勒爷尚有口谕请格格看完信后到内城议事厅……” 什么?!什么?! 我没有听错吧?!努尔哈赤让我出去?他肯让我走出兰苑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仰天长笑三声倒是阿济娜已经激动得完全失控蹲在我脚下失声痛哭起来。何和礼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虽然我未曾在他脸上搜寻到一丝半点的轻视或不屑但我仍是有股子难言的心虚。 唉谁让我自己心里有鬼呢! “格格!”阿济娜伏在我脚边哽声抽咽。我低头瞄了她一眼突然抓着她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她措手不及地尖叫。 我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硬拖回小屋然后砰地关上门。 “格格!”她错愕地望着我骇然失色“难道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难道你想让我就现在这副模样出去见人?” 她捂住嘴惊讶地瞪了我老半天恍然惊醒“哎呀”叫了一声然后慌里慌张地跑到内屋去翻橱柜。 成败在此一举! 我的后半辈子是否会继续留在这座荒凉冷清的兰苑虚度青春年华就在于能否抓住这渺小的一线生机! 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抓住它?到底要不要抓住它? 在阿济娜替我描红扫眉的时候我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究竟……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 沿着熟悉却又明显感到生疏的碎石小路往里走我一路甩着手中的锦帕子正经八百地踩着花盆底不敢随意四处张望。 何和礼在前头领路到中门时他出示了腰牌守门的侍卫验看后点头却将阿济娜给拦了下来。我一怔曾几何时费阿拉城内的守卫竟如此严苛了?努尔哈赤真是越来越有帝王的派头了! 临分手阿济娜使劲握着我的手摇了摇她没说什么话只是含着眼泪不住地喊着:“格格!格格……”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怕了怕再回去过那永无止境的幽闭生活。 我也怕! 所以当何和礼小声催促时我飞快地摔开她的手转身昂挺胸地走进内城。 我不可以输!捏紧拳头我默默地想见到努尔哈赤第一句话我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浑浑噩噩间忽听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何和礼在身边轻声说:“格格稍等容我进去通禀!” 我茫然地点点头内殿里的哄笑声越的张狂不知道此人是谁竟敢在努尔哈赤面前如此的毫无礼数?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忽然紧闭的三四扇排门呼啦啦全被打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闹懵了却听努尔哈赤的声音从里面直咧咧地传了出来:“来!我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女真族的第一美人!” 我呆愣当场----满殿黑压压的一群人。不仅努尔哈赤的几位阿哥、重要部将都在还有一些我所不认识的陌生脸孔。 不同的却又如此眼熟的打扮!像是汉人的服饰…… 第三章 宿命3 我眼睛一亮是明朝特使?!对那一身官服绝对错不了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见惯了许多的女真人陡然见到与自己一样的汉族同胞我仿佛一下子见到了娘家人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比看见堂上正乐呵呵坐着的金台石还要兴奋! 惊讶的赞叹声响起那位看上去不知是几品大员的汉官老爷嘴张得能够塞下一颗鸵鸟蛋。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震撼人心来之前阿济娜拿镜子给我照的时候我也差不多是这个表情。 淡淡地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甩着帕子跨入殿中对着高座上的努尔哈赤双脚平行而立双手扶膝一丝不苟弓下腰膝盖略弯曲如半蹲状嘴里念道:“叶赫那拉氏布喜娅玛拉请淑勒贝勒爷大安!” 这个请安礼我跟阿济娜学了老半天才勉强凑合过关要不是怕何和礼等得不耐烦走人我想我会再努力点把别的礼仪也学上一些。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些烦人的礼节规矩也是一样啊!可恨那些编得不尽不实的清宫戏我原还以为要在肩上甩帕子呢没想这一举动差点没把阿济娜当场吓昏过去。 回想起当时阿济娜那张惨白惊愕的脸孔我不禁有些窘“身”为一个女真人好久了可是骨子里却还是没能很好地融入这个社会。不过这是不是也正说明我还是步悠然并没有被东哥给同化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头顶上却一直没给回音我蹲得双腿麻小腿肚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像是快要抽筋。 可恶!他这是不是存心想刁难人?我咬牙忍着心里却把他十八代的祖宗统统问候了一遍。 正当我快支撑不下去、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时斜刺里穿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说:“哎呀果然是大美人啊!”我莫名其妙一双肥油油的大手却已经托着我的手肘将我扶了起来“龙虎将军形容得果然一点不错大明的美人再多也不及这一个……” 我假装害羞地掀起眼睑却看见一张恐怖的柿饼脸正对着我笑笑起时一对倒挂眉一颤一颤的十分滑稽本就显眼的酒糟鼻尖上还点了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这简直活脱脱就是戏剧里面演的丑角。我强忍住笑意再度盈盈一拜这次却是标准从电视上现学现卖的汉人女子裣衽礼这个应该不会有错了吧? “叶赫那拉氏见过大人!” 谁曾想这句话才经说出便立即换来满堂一片愕然的噫呼我不明所以地悄悄左右观望却见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副惊讶和赞叹。难道说我行了一个汉人的礼节就让他们如此惊叹了? “哎呀姑娘会说我们汉人的话?”那个柿饼脸再次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感慨万千“果然是美貌与聪慧并举难得!实在难得……美美……好美……” 他握着我的手大拇指的指腹沿着我的手背来回摩挲这让我不由想起跑专访的那会儿也是这样被业务单位的一个老总色眯眯地猛吃豆腐可结果呢……我凝着眉头苦苦思索对了我当场甩了他一耳刮子!然后那老总暴跳红着脸指着我痛骂结果他那些难听话还没骂上两三句就被sam一声怒斥给吓了回去。平时很少看见sam火的但他那张冰山扑克脸一旦火山爆场面还真是相当惊人!再加上有宏他们在边上冷眼助威那个老总最后只能嘟嘟囔囔灰溜溜地走人…… 呵我这是……在瞎想些什么呢?现在不是21世纪没有sam也没有有宏……色老头倒的确是有一个!不过……我斜着眼瞄了瞄殿中央努尔哈赤应该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轻易开罪他的上司----虽然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把大明官吏放在眼里。 臂弯里突然一紧有股下坠的力道将我的手硬生生地从那柿饼脸手里拔了出来。我诧异地低下头看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紧着眉头满脸不悦地吊着我的衣袖。 这个……谁家的小孩啊?好漂亮的小男孩!明明还稚气未脱的粉嫩小脸居然煞有气势地冷着哇----这表情可真像sam啊!我不禁弯下腰想瞧个仔细。 他扯了扯我的袖子嘟着嘴说:“抱我!”见我没反应于是很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双手吊住我的脖子双腿用力一蹬居然像只无尾熊般扑进我怀里力道之大险些没把我推翻在地。幸好我反应不慢及时伸手拖住他的小屁股才没让他摔下地去。 “皇太极!”努尔哈赤威严地喝了一声“没规矩!在刘大人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放肆?” 那位柿饼脸刘大人倒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立马笑容满面地打哈哈说:“哎这等见外的话从何说起?令公子长得一脸聪颖机灵可爱本官见着也十分欢喜呢。”他从腰带上解下一枚吊坠递给皇太极可眼珠子却直直地盯住我“这个且当见面礼给小公子玩罢了……” 第三章 宿命4 我清楚地听见怀里的皇太极闷声冷哼甚至还不屑地将头转向我忙伸手替他接了笑吟吟地说:“如此真叫大人您破费了小女子替八阿哥先谢过刘大人!”这么文绉绉的别扭话说得我自己头皮都一阵麻。我将那枚吊坠硬系在皇太极的衣襟扣子上他先还不满地挣扎被我拿眼凶巴巴一瞪他才识相地不动了。 趁着努尔哈赤和刘大人谢来谢去地寒暄我抱着皇太极退至一边柔声询问:“下去好不好?”亏我今天打扮得如此上心可是再美的美女如此不雅地抱着一个小毛头总是会让人在视觉美感上大打折扣。 “不要!”他一口拒绝继续牢牢地巴住我。 这小鬼!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讨厌了?真是越长越不可爱。小时候看他多么天真无邪啊如今怎么淘气得直让我手心痒痒呢。 “再不下去小心我揍你!”我恶狠狠地磨牙。 他愣愣地望定我眼珠黑白分明看样子是被我的凶样吓住了。 “东哥!”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嗯?” “你是叫东哥吧?我额娘说你是我的采生人!” 我挑了挑眉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小孩子讲话表达含义不清时是不是经常这样鸡同鸭讲? 他忽然大大地舒了口气煞有大人模样地说了句:“很好!我很高兴你是我的采生人!”他凑过小嘴在我脸颊上使劲亲了一口然后松开我顺溜着滑下地跑了。 那老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这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从大到小统统都有继承到努尔哈赤色色的恶劣基因。 冷不防地我被身边的某个人大力地推了一把踉跄着险些跌倒。我狼狈地扭过头去见是一个壮硕的青年侍卫在瞪我我张了张嘴才要说话站在那侍卫边上的何和礼忽然提醒说:“格格爷在叫你。” “就是都喊了两遍了。”那侍卫嘿嘿地笑笑容里透着憨厚“她挺爱走神的……” 原来他方才是好心想提醒我!只可惜粗人就是粗人一出手力气就使那么大! 我回过身见高座上的努尔哈赤眉宇间已透出明显的不悦我慌了神别开眼不敢看他低着头走前两步“贝勒爷有何吩咐?” “一会儿献舞你先下去准备!” 什么?献舞?这是从何说起的事?要我跳舞这……这不是逼我找根绳子勒脖子吗? 许是见我脸色难看他扫了我两眼忽然向我招招手----这个招牌动作这些年我梦里不知梦见过几回这时陡然真实再现不由得心里一紧。他又是不悦地皱起了眉我赶紧加快脚步不敢再有半丝犹豫地走到他身边。 他伸手探进我宽大的衣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脸上一红想抽开可偏又不敢。他面朝底下众人并未看我一眼嘴角微微嚅动:“不要再考量我的耐性!” 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就如同当胸一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我的要害。我缓缓垂下眼睑身子抑制不住的微颤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坐下陪我看歌舞。”他不着痕迹地一拉我便跌坐在了他身边。 放眼望去满堂的文武将士只我一个女子……然后我的视线终于在人群里对上一双熟悉的清冷眼眸一脸淡漠的代善静静地望着我。我心头怦地一跳狼狈慌乱地别开眼却现代善上的位置竟然坐着褚英他阴鸷着脸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不禁一个哆嗦却被努尔哈赤用力搂在身侧“怕我?” 是的我怕他!他将我圈禁了三年之久我怎能不怕他?然而我更怕见到他们----褚英和代善甚至还有东果格格莽古尔泰……曾经我和他们是最最亲密的玩伴可现如今我却注定要背叛他们走上一条我不得不遵从的道路。 我曾经还那样笃定而又自信地告诉代善绝不会做他的继母占他的便宜……往事历历在目我心里一阵酸痛犹如利刃剜心忍不住泪意涌起一滴眼泪寂然无声地落到衣襟上。 丝竹乐器之声缓缓响起努尔哈赤叫了声好我趁他不注意悄悄侧身举起衣袖将眼角的泪痕擦去却瞥见蹲在一角的皇太极紧蹙着眉头正若有所思地瞅着我。 殿上一片轰然喝彩我转过头看见一群明朝宫娥打扮的女子穿梭如蝶翩翩起舞。我这时哪还有心思欣赏歌舞只是低头无语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犹如在熬粥。 “不好看?”努尔哈赤突然沉声开口“我倒觉着有些新鲜汉人女子柔媚和咱们女真女子不一样……” 第三章 宿命5 我呆呆地望着他这还是我打从进殿第一次正视他。看他的神采飞扬看他的得意自满看他的愉悦欢喜……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的就是努尔哈赤吗?那个开创历史的一代伟人! 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正视过他背后的赫赫功绩此时才陡然心寒地想到努尔哈赤之所以能成为一代伟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绝不仅仅止于很会打仗而已。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跟这么厉害的人较劲渺小的我怎么可能会有半分赢面? “怎么了?”见我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他终于有所察觉地收回视线扭头瞥了我一眼而后轻笑“吃醋了?呵原来你也有吃醋的时候……放心你仍旧是女真族的第一美人无人能够及得上你!” 我悲哀地叹息他所想的和我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真能心甘情愿地和这种男人一起生活二十年?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死了呢?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无望而又痛苦地熬上二十年? 歌舞演毕满堂将士个个红着眼蠢蠢欲动努尔哈赤心领神会将那些明朝下赐的歌姬舞女一一指给他的部下竟然无一保留。这反倒令我有些惊奇照理以努尔哈赤这种老婆一大堆的男人不应该会去拒绝他所谓新鲜而且很对胃口的美色才对。 对面刘大人忽然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只见殿外款款走进两位盛装打扮的绝丽女子。我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果真是人间绝色原来好货色还特意留在最后这位刘大人真可谓是有心了。 “这两位是大明天子的亲侄女欣月郡主和霁月郡主!”刘大人抚掌轻笑“这次吾皇特意……” 我没再留心听下去只是拿眼不住地打量着她们。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穿粉一个着绿。粉色罗裙的那位欣月郡主脸若满月杏眼桃腮长相十分喜人行礼时语笑嫣然娇媚处透着一股叫人怜惜的清纯;绿衣的霁月郡主则恰恰相反削肩细腰凤眼秀眉举止端庄间凛然透着一股神圣不可欺的冷傲。 我正寻思着努尔哈赤会如何喜出望外地接纳这份大礼却听他爽朗一笑“大明国的郡主下臣自不敢怠慢轻辱。”指着那欣月郡主高声喊道“褚英!”我一怔还没回过味来他手指已往左一移指着霁月郡主又喊了声“代善!” 我震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地去!褚英十七岁给他赐个美女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代善才多大啊?居然就……我咋舌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可用常人眼光来衡量的! 刘大人显然也是一愣讷讷地说:“怎么……将军你……” “我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相信将两位郡主指给他们也不至于辱没了郡主的身份!”他利眸如冰脸上虽挂着笑容可眼中却透着丝丝寒意一句话就把刘大人满腔不满给噎了回去。 不一会儿褚英和代善一齐上前跪谢领恩跟他们靠得那么近我直感坐立难安真想掩面钻到椅子下去算了。 等到两位郡主被两位阿哥分别领着退下刘大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住笑说:“接下来该让本官一饱眼福了女真第一美人的舞技当是独步天下举世无双……” 我面色惨白背上涔涔冒出冷汗。 努尔哈赤握着我的手倏地收紧从坐椅上站了起来我被动地被他拉起身。 “格格今儿个身子不适献舞之事还是改日再说吧!”不由分说他将我一把拦腰横抱在怀里在刘大人惊骇的噫呼声中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大步走向殿外“褚英这里交给你了!替我好生款待这些使节!” 我惶恐地左右观望翻天覆地的眩晕感将我重重包围目光所及仅仅是褚英深沉的俊脸。下意识地我把左手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伸了出去无声地张了张口型:“救我----” 救我!我害怕地战栗就像溺水的人惊慌失措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样可以救命的东西哪怕……那只是根轻浮的稻草! 褚英紧绷着脸在我被带离大殿的瞬间我看到他终于向前迈开脚步……我欣喜万分可是紧接着何和礼的手已飞快地按上了他的肩…… 黯然……唯一的往生门被紧紧关上最后剩下的唯有无边无际的绝望痛彻心扉。 ****************** “啊!” 我天旋地转地被抛进一张软榻里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头顶梳着的两把头散了下来长凌乱地垂挂到肩上。 急急忙忙地回头却看见努尔哈赤单膝跪在床沿上身子前倾似乎想要爬上床。我尖叫一声心里长久绷着的那根弦怦然断裂抬脚踹他“走开!走开!走开----” 我怕他!我真的怕他!怕死了这个翻手就能整得我不死不活的男人!极度的恐惧让我陷入疯狂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抵死不从! “又想胡闹些什么?”他狂吼怒气上升抓住我踢腾的双脚牢牢摁住“这种把戏你还要玩几次才死心?难道还想回兰苑?你可自己掂量清楚了!” 我怔怔地喘气胸口起伏不定他冷冷一笑挥手撩下帐子。我眼眸瞳孔收缩身子像虾米一样抽搐地往后弹跳背撞上床柱的同时翻手抓过刚才掉落在褥子上的一根簪。我昂起头将尖锐的簪尾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尖叫:“不要过来!” 努尔哈赤顿住原本已充满**的脸上忽然一白“你……” “不要逼我!”我呼呼地喘气声大如牛心脏紧张地抽搐“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听懂了没有?努尔哈赤我不喜欢你!你今天就算是强要了我我也还是不喜欢你!” 他目光一凝眉心拧在一处眼眸微微眯成一道细缝“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布占泰?不那种无能之辈你怎会瞧得上他……你心里头到底藏了谁?”声音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从他唇齿间阴森森地吐出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我仿佛已被万箭穿心虚汗涔涔沁湿了我的衣衫。“你心里头有了谁……是褚英还是代善?” “你……你在胡说什么?”褚英和代善?他还真会胡乱给人扣帽子他们两个当我小弟还差不多。 “是么?我胡说?”他冷笑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那根簪子的簪花。他的手劲如此之大以致那簪子上尖锐的装饰深深地扎进他掌心鲜血丝丝缕缕地从他指缝间渗出滴入我的衣领。 我呼吸一窒感觉全身的气力被猝然抽空举簪的手颓然落下吧嗒摔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万念俱灰只觉得今后当真是生不如死于是我再也忍不住地伏在膝上放声大哭起来。 第三章 宿命6 他盘腿坐在我对面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哭。我想着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种鬼地方想着莫名其妙因为这张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脸竟惹来无止境的羞辱想着自己的懦弱无能虽然真的有刹那间想过不愿苟活可当真下手自尽却偏又没那股子狠劲……我越想越伤心四年多的委屈和伤心一股脑泄出来我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只为了今日这一哭! 妆容早已被我哭花我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眼泪泪眼婆娑间就听努尔哈赤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而软声安慰:“好了别哭了……我不碰你总行了吧?” 我愣了愣哽咽着停住了号啕然而转念一想今后总有一天还是会在劫难逃无论我怎么逃也逃不出他的魔掌前途黑暗。我伤心欲绝眼泪继续哗哗直流。 “真是……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怜惜地揽过我轻轻地拍打我的背“没想到过了三年你仍旧没有长大……东哥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难得见他流露出温柔的一面加上他方才已允诺不会再碰我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哽咽着哀求:“你就放了我吧。” 他眸光一寒“那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果然……逃避不了!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不想死我怕没到命数我就是空有想死的决心到头来偏偏死不成只是白白受苦而已。 好吧!既然已是骑虎难下那就别无他法了!我握紧拳头缓缓松开的时候舒气说:“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要逼我嫁给你。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这身子那么我给你!现在就给你……”他眼眸幽暗毫无波澜地锁紧我我昂起头再无所惧。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尽量保持住冷静我双手微颤地解开自己的衣襟盘扣当着他的面将长袍缓缓脱去。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蓦地一把抓住我的长袍丢到床角犹如一头猛兽般扑上来狠狠地将我推倒。目眩间我的双唇已被他炙热地吻住我紧紧咬着牙关麻木地睁着眼瞅着他。他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我眼前清晰可数我苍凉地冷笑跟一个毫无感觉的人亲热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滋味? 认命地闭上眼我松懈地让神志渐渐飘浮远游他却突然停止索吻放开我猛地跳下床。我诧异地张开眼看见床头的帐子轻动不远处传来门枢转动的响声。砰的一声门被砸上房内恢复了一片沉静。 我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任何动静。窗外天色渐暗我突然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方才鼓起的勇气顷刻间已荡然无存我好怕他再回来不知道再次面对他时我还有没有勇气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豪言壮语。 慌慌张张地披上外套来不及整理妆容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悄悄走出这间房。外屋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昏暗的光线笼在屋内透着阴森森的气息。花盆底踩在地砖上出咯咯的响声我心里愈毛毛的心虚地将鞋子脱了拎在手里做贼似的偷偷溜出大门。 幸好天色已暗这院落里似乎也没什么人住要不然以我此刻这副样貌走出去多半会被人当成女鬼! 我蹲在墙根探头探脑正思量着接下来该往那边走猛地从身后兜头罩下个大斗篷我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都青了。 “跟我来!” 居然是皇太极。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一副严肃冷漠的表情。 人小鬼大的确有够臭屁! “你来不来?不来算了!”他没回头鼻子里冷哼。 我立马换了张笑脸咧大了嘴哄他“来!马上来!我就知道八阿哥人最好了!” 他又是一声冷哼没理我自顾自地在前面七拐八拐走得飞快。 我这人最没方向感一会儿就被他带晕了。沿途虽有下人四处走动但见八阿哥一副凛然的神气也就不敢多过问我这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怪人。 “进去。”推开一扇门他回头瞥了我一眼。我瞧里头黑咕隆咚的连盏灯都没有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这是哪里?” 他仍是不理我横了我一眼自己先走了进去。 怎么会有如此臭屁的小孩?褚英当年也没他横莽古尔泰更是比都没得比。想当年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差不多大的时候还只是个被褚英欺负了就只会找阿玛哭鼻子的可怜虫。 屋子里摆设很简单一共三开间皇太极熟门熟路地摸黑穿过外屋走进暖阁点了油灯回头怔怔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毛颈后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这小鬼年纪小小怎么眼神跟x光似的像是具有强的穿透力?不过想到他今后将会是清朝的开国皇帝心里倒是稍稍平衡了些----能成大器者必非凡夫俗子啊!记得以后一定要多拍拍这小子的马屁! 想到做到我立即腆着一脸亲和的微笑弯下腰看他“八阿哥有何吩咐?” 第三章 宿命7 他默然地看着我忽然伸出食指戳在我脸颊上闷闷地说:“你这样子……丑死了!” 我愕然。这小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我是女真第一美女!”我尖叫抗议右手绕到他背后拽他的小辫“敢说我丑?没大没小的……”小孩子果然是不能宠的就算他将来是开国皇帝也是一样。 “丑女才对!”他哼哼“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你又不愿做我阿玛的福晋不过是跟我平辈而已!” 他……居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明白我的心意?我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心酸真想不到最懂我的人居然会是个五岁大的娃娃。我忘情地一把搂住他下巴支在他稚嫩的肩上抽泣。 “喂丑女人别把鼻涕蹭我身上这件褂子是昨儿个额娘才赏我的……” “小气……不就是一件衣裳你一个阿哥还能少了一件衣裳……”我不管仍是巴着他让眼泪流个够。他抱怨归抱怨却没有当真把我推开一直到等我哭够了抽抽噎噎抹眼泪的时候才没好气地说:“完了没?完了就赶紧松开手!脏死了!” 我依言放开他却见他原先还故作冷漠老成的小脸竟然泛起了一丝扭捏的红晕。我忽然觉得他这个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亲了亲他微红的脸颊“我最喜欢八阿哥了!八阿哥果然是个好人!” 以前常去孤儿院做义工对于哄小孩我实在是个高手中的高手通常这种又大又漂亮的高帽子戴下去没人不会飘飘然忘乎所以。果不其然皇太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难掩的得意之色指着对面一张小几说:“肚子饿的话那边有点心!” 一听点心两字我顿时双目放光飞一样地扑了过去----天哪有萨其马还有油酥饽饽……我简直太激动了我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些奢侈的点心了?此刻不仅仅是馋虫作祟中午啃的那个窝窝头早在我胃里消化殆尽饥饿的肚子也忙着赶来凑热闹相当不雅的咕咕响起。 我嘴里咬了半口饽饽尴尬地愣在当场身后猛地爆出皇太极的一阵捧腹狂笑。我老脸一红当时就感觉以后在这个小鬼面前再不会有半分颜面可言不禁叹口气索性也不再强装淑女矜持的小样左右双手齐下将那些精致的小点流水似的直往嘴里塞。 正吃得起劲冷不防头皮被扯得一痛。皇太极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替我将头顶乱了的髻拆下。他的手法显然极为生涩时不时地扯痛我的头皮我哇哇大叫:“够了!够了!别玩了……”我做势欲抢下他手里的梳子他甩手藏到身后闷声不理只是拿眼瞪我。 我无语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刚才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还帮了我。撇撇嘴我可怜兮兮地低下头“要玩也不是不可以啦……”咬了口萨其马嘴里含糊不清地提醒他“拜托小爷你手下留点情……我的头可不是假的……” “啰唆!”他不满地嘟哝一句。 ****************** 清晨醒来的时候现自己睡姿很不雅地把被子给蹬落到地上一旁睡得正香的皇太极蜷缩了小小的身子粉嫩的小脸冻得微白鼻子不大通气的呼哧呼哧打着鼾。 我愧疚感大增急忙手忙脚乱地把被子从地上捞起来紧紧裹住了他。他被我这么一压痛苦地闷哼一声涩涩地掀开眼皮。 “呵呵再睡会儿……”我讨好地安抚他。 他迷糊地睁开眼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我抬头望望窗外窗户纸上一片透亮却无法得知时间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外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您起了没?可要唤奴才们进来伺候?” 这可倒真是稀奇了难道皇太极还特意吩咐过下人不叫便不准入内?一般不是到点奴才就会叫主子起了么? “今儿个不用学骑射……”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小手把玩我身后的长“阿玛会在玉荷池接待海西扈伦四部来的使者我只需在巳时三刻赶过去就成。” “这是你的屋子?”我诧异地问“那昨儿个怎么那么冷清连个下人也没有?” “我不喜欢人多叫他们都避开了……”他似乎嗓子干涩才说这一句便卡着喉咙咳了两声。我意识到他许是夜里被凉着了偏又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心虚地拍他的背替他顺气。他挥挥手满不在乎地朝外头说“都进来吧。” “是。”门外应了声。没多久就有四个小丫鬟捧着洗漱脸盆之类的东西鱼贯而入。其中一个走上前低眉顺眼地跪在脚踏上拿着皇太极的衣服准备替他更衣。我不习惯像个废物似的被人这么伺候早先一步利落地跳下床光脚踩到地上。 皇太极眉头一蹙劈手打掉那丫鬟的手那小丫鬟才七八岁的样子哪见过这等阵状竟吓得脸色白不住颤抖。 我正拿手掬水打湿了脸忙抬头问:“怎么了?” “主子您别生气!这丫鬟新来的还不懂得伺候爷们……”那管事的奴才哈着腰边说边踹了一脚那丫鬟“回头奴才定叫嬷嬷调教好了再放到屋里来……” 皇太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昨日叫你预备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没?” 第三章 宿命8 “是主子。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管事口里一边应着一边从屋外喊进来两个大丫鬟手里都捧着一个红木盘子上头搁着好些女子的衣物和饰。我瞧着正纳闷皇太极脸上已展笑意从盘子上拿了双绣花鞋子远远地扔了给我然后孩子气地努了努嘴。 真看不出他小小年纪倒也心细如居然还能留意到我并不习惯穿花盆底的高跟鞋。我弯腰拾起鞋子冲他咧嘴大笑他却收敛了笑容转过头去咳了两声。 管事奴才有些担心地问:“主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啰唆。”他被人穿戴妥当从床榻上扶下地自有丫鬟拿了青盐来给他漱口。这时我已换上了那件才拿来的素色锦缎绣花长袍那大丫鬟原想帮忙我没让她添手自己麻利地套上一件桃红色绣花长坎肩。 皇太极斜斜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怎么看你都像个丫鬟不像是个格格难道是这几年被我阿玛给拘傻了?”我气结。要不是看满屋子都是下人需得给他这当主子的留三分颜面我定然已上去照他脑瓜敲上一暴栗。 不过说实话我的确没什么格格样子!先不论这三年圈禁在兰苑里失去了原该有的贵族待遇只说早先的那一年里我东奔西跑住处不断搬来搬去没个定性倒还真没像他这样奴才丫鬟一堆的被人服侍过。我这人又向来马虎随性连阿济娜那样本分的丫鬟都会被我带得没上没下更何况是其他丫鬟?她们一般都不怕我在我屋里也没多大拘束和规矩见面时都笑嘻嘻乐呵呵的。哪像现在这样一屋子大小奴才见了皇太极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战战兢兢地就怕做错事挨小主子责难。 小阿哥的尊贵气派已是如此了得那褚英和代善他们岂不是更加厉害?那努尔哈赤……一想起努尔哈赤我心寒不已原先的愉悦心情跟着一扫而光。 “格格今儿个您想梳个什么式?”那大丫鬟安顿我坐下极力讨好地冲我笑。 我没了兴致只懒懒地说:“随便吧。” “那奴婢给您绾个小巧些的两把头吧配上这玳瑁镶金的扁方一定很美……”一句话没说完就听皇太极稚嫩沙哑的声音爆出一声怒斥:“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她像是已经出阁的格格?” 那大丫鬟一颤手里捏着的梳子啪的一声落地慌忙跪下磕头“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在满人的风俗里只有出嫁的妇人以及未出嫁的龄女子才会把头全部都拢起来梳成旗头式样。所以以往我也只是在脑后简简单单绾个辫子就好在式上并没有多大讲究。 可是昨天阿济娜却花费了好长时间慎重地替我梳了个繁杂的两把头我当时只是觉得式既漂亮又高贵却并没有往深里多想。这时见皇太极为这事动怒才猛然提醒了我----阿济娜在三年前也曾替我梳过一回这样的把子头那次是刚回费阿拉城的当晚为了参加布占泰和额实泰的婚礼她遵照努尔哈赤的命令替我盛装打扮…… 我心里一痛当时我只顾着生闷气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阿济娜……阿济娜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受到努尔哈赤的指示……半夜努尔哈赤出现在我房内并非偶然即使那晚没有受到布占泰的醉酒骚扰努尔哈赤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我了。而阿济娜她分明是知道的……她事先分明已经知道会生什么事然而却一句话也没对我说…… 我抓紧胸口的衣襟茫然地看向那面菱花镜中的自己。 连富察衮代都比我更能看透我身边这个贴身丫鬟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茫然无知。阿济娜的二十杖责果然不是白挨的!她虽是我的丫鬟但在关键时候却出卖了自己的主子。 能怪她吗?我一向体谅做丫鬟的命苦身不由己。但是我把她当朋友啊!我从没把她当个丫鬟她却出卖了我……这三年还不知道有多少关于我的点点滴滴正是经她的口汇报到了努尔哈赤的耳朵里! 这样的阿济娜好陌生!好可怕!今后在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我还应该相信谁?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皇太极已经打好辫子戴上圆顶帽正眼巴巴地望着我等我一起出去用早点。 那大丫鬟仍直挺挺地跪在我脚边害怕得如筛糠般战栗。 “饶了她吧……”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我怅然凄婉地叹了口气。从此以后我要睁大眼睛变得愈坚强才行!这个时空并没有因为我的加入而变成一场梦幻般的游戏它是如此的真实而且残酷! ****************** 碧波粼粼的玉荷池中放养了数千条红锦鱼两位小格格正趴在九曲桥的桥栏上往水中投着鱼饵不时飘来的欢声笑语令我心头痒痒的差点按捺不住离开座位跑去和她们一块儿玩。 临时搭在池中央的戏台子上明朝使节带来的一班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这对我来说简直比六指琴魔弹奏的催命魔音更叫人忍受不了。我听着不耐烦相信那班根本听不懂汉曲的福晋们会更加觉得无聊乏味。 “东哥格格……” 来了!我心里打了个咯噔知道等待已久的难终于来临。眯眼一瞅话的居然是老相识努尔哈赤的庶福晋钮祜禄氏。这个钮祜禄氏虽是个庶福晋论身份品貌地位皆不及孟古姐姐万一但是她在万历十二年就嫁给了努尔哈赤甚至比如今的大福晋衮代都还要早一年进门再加上她替努尔哈赤接连生了四阿哥汤古代和六阿哥塔拜两个儿子所以常常会自觉高人一等。 第三章 宿命9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女人明明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妾偏还趾高气扬太把自己当回事。相对而言我对坐在她边上的那位庶福晋兆佳氏反倒要看着顺眼得多兆佳氏与钮祜禄氏在同一年嫁给努尔哈赤现今育有一子乃是三阿哥阿拜。 “东哥格格在兰苑住了三年多想是吸多了那里的地气人竟愈出落得水灵了。” 吸地气?亏她想得出来!我又不是妖精! “庶福晋谬赞了!”我勉强挤出些许笑容敷衍她。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真是撞了邪运大过年的也没见过努尔哈赤的老婆儿女来得这么齐全的。 此刻在这座池心凉亭内大福晋富察氏衮代端坐于正中位下左右两边分别坐了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和侧福晋哈达那拉氏。伊尔根觉罗氏是七阿哥阿巴泰的生母而哈达那拉氏则是海西女真的哈达部贝勒扈尔干之女阿敏与叶赫部的孟古姐姐同一年嫁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在万历十六年五月娶了她跟着九月费阿拉城便迎来了孟古姐姐随即努尔哈赤将阿敏彻底抛于脑后前后不过四个月的夫妻恩爱她至今膝下无子。看着阿敏平庸的长相以及木然的表情连我都不禁替她感到悲哀不知道如今在努尔哈赤的脑子里究竟还记不记得曾有过她这么一位妻子。 哈达那拉氏阿敏右手边坐着的是叶赫那拉氏孟古姐姐此刻皇太极正伏在她膝头缠着额娘絮絮地撒娇见我目光投来他似有所觉回眸瞥了我一眼小脸上微微泛红想是因为被我撞见他放下故作老成后孩子气的纯真一面所以有点尴尬和害羞。 我不觉会心一笑。 再往下处打量一溜的席位上坐着庶福晋钮祜禄氏、兆佳氏、嘉穆瑚觉罗氏。说起这个嘉穆瑚觉罗氏我倒是对她印象颇为深刻因为在我见过她有限的次数中每次她都是腆着大肚子一副准妈妈的形象包括……现在。 这可真让我犯晕这些个古代的女子啊难道除了争风吃醋、生孩子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看看这个嘉穆瑚觉罗氏虽然坐在角落里但整个亭子内就属她那里最热闹。嬷嬷奶妈子站了一堆不说一会儿两岁不到的穆库什格格尿湿了裤子哇哇大哭一会儿九阿哥巴布泰又身背小弓箭手提大木刀学着野地打仗骑马的架势喊打喊杀疯跑进亭子绕上一圈他身后自然更是少不了一群追得气喘如牛、狼狈不堪的奴才。 按理说巴布泰只比皇太极小了一个月可两个同龄大的男孩怎么会差那么多?我眼看着满头大汗的巴布泰从我身边刮起一阵尘土忍不住又瞄了眼皇太极后者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挨坐在母亲的脚边认真看戏。 原先在桥栏边喂鱼的两位小格格这会子也玩腻了由各自的嬷嬷领着回到亭子里来休息。十岁大的嫩哲格格看上去很文静长得跟她额娘伊尔根觉罗氏很像属于话不多的冷感美人。嫩哲格格是努尔哈赤第二个女儿可是她却要比东果格格小了将近十岁。这也真难怪东果格格会格外受到阿玛宠爱毕竟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她始终一枝独秀于一群阿哥当中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身为长女和独女的她想不受人特别关注也难。 “额娘!额娘!”莽古济格格一头扎进衮代的怀抱扭着身子撒娇“额娘你现在是不是只喜欢德格类了?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疼莽古济了?” 衮代一直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如天山融雪般渐渐化开展露出独有的母性光辉她摸摸莽古济的头笑说:“怎么会?” 边上莽古济的乳母也忙解释说:“就是三格格真是多心了十阿哥还不满周岁福晋多关注他一些也是应该的。”莽古济今年七岁有着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以及很中性化的五官她的眼睛长得酷似努尔哈赤小脑袋瓜打鬼主意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眼睛闪烁着骄横的气息。这不由得让我想起褚英他们虽不是同母兄妹却都有一双遗传自父亲的凌厉眼眸。 目前的我对这样一双眼睛正处在极度敏感期所以当莽古济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时我很自然地别开脸去。她却似乎不愿就此放过我忽然大叫:“额娘!她是谁?她长得好好看!是阿玛新娶回家的女人吗?” “不是。”衮代没吱声话题却被钮祜禄氏接了过去“三格格你只说对了一半!爷还没娶她过门不过那也只剩下个形式而已……” 我的怒火噌地燃烧起来这个八婆臭嘴巴看来不给她点教训尝尝她还真当我是只软柿子任她拿捏啊! 莽古济冲到我面前凑近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个清楚小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叫人难以置信的妒意。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口气很不驯。 我假装和善地摸摸她的头却被她挥手挡开身后不远处钮祜禄氏和其他的福晋都在冷眼看我的笑话。 “我问你话呢难道你是个聋子哑巴?”莽古济虽然只是个格格但她是正室嫡出在身份和地位上可一点都不比巴布泰这些庶出的阿哥差。况且她打小恃宠而骄惯了已经养成了一股恶劣的公主脾气。 我心想今儿个便先从这丫头身上开刀也教努尔哈赤这些大小老婆们知道知道我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别有事没事的总来找我茬。正琢磨着如何扮演恶婆娘的角色忽听头顶炸开惊人响雷啪的一声一道乌黑的鞭梢砸在莽古济的脚下竟将她吓得惊跳起来血色全无。 第三章 宿命10 “谁准你这般对东哥说话的?”马鞭缓缓缠绕回褚英的手里他昂然桀骜地站在亭外着了一件大红金莽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起花排穗褂鲜亮地衬托出他一身的贵气。跟他一比莽古济实在是相形见绌就像只丑小鸭。 褚英这位大阿哥的暴烈脾气这些年可是有增无减一来他是长子二来他原是正室佟佳氏所出比莽古济这位继室所生的格格又是不同。褚英年幼时便早早地在马上弯弓射猎骁勇无敌。这些年大了些更是跟着努尔哈赤的那些得力部将东征西讨在战场上颇有建树是以努尔哈赤对这个长子愈倚重常常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由他去处理。 正得势的褚英哪里是她小小的莽古济招惹得起的?我冷眼旁观见小丫头站在风中怕得瑟瑟抖偏又不敢挪动半步就连亭子里的衮代也只是担忧地站起身却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在这种男尊女卑、男权至上的时代里妇人讲究三从四德别说衮代没资格去管束褚英什么便是给她这个权力借她个天大的胆子她此刻也仍是不敢站出来维护女儿斥责褚英的嚣张狂妄。 我眼瞅着莽古济那小丫头连嘴唇都吓白了一双原先还骄蛮任性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只消再轻轻刺激她一下保准能让她泪流成河。她这回可真是吓得不轻任她怎么想破脑袋也绝料不到褚英会为了我如此动怒。 我慢慢靠过去仍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回她没闪开用牙紧紧咬着下唇受辱似的强忍泪意。 “东哥!别理她了我带你到别处去找乐子!”褚英稍稍缓和了下怒容伸手来拉我。 我巧妙地躲开。当着这么多福晋嬷嬷的面我可不想再被扣上狐媚子的骂名。“是贝勒爷叫你来的?” 褚英脸色一沉阴阴地说:“你就记得我阿玛?难道一会子不见他你就想他了?” 我瞪圆了眼冷哼:“我倒是希望他别老惦记着我……”想想褚英归褚英我不该把对他老子的气撒在他身上于是话音一转不由得笑了“好吧去哪儿玩?我可是憋了三年都快霉了你若是不能让我玩得尽兴那我可不依。” 褚英见我笑了英气勃勃的俊脸上也露出一抹阳光般的笑容“我带你去打猎如何?”说着把手递过来拉起我。 这真是个好提议啊我对古代的围猎充满了无限好奇正要答应他走人却见从桥头匆匆忙忙奔来一名包衣奴才。 我还没认出人来就见褚英面色微变身后衮代带着一群福晋嬷嬷哗啦全都涌出了亭子。 那奴才一溜小跑到褚英跟前打个千儿道:“请大阿哥安!”再转向衮代她们“请各位福晋们安!” 褚英僵直了身子不说话衮代却是微颤着声音手里捏紧了帕子问:“可是爷有什么吩咐?” “回大福晋话爷让奴才转告叶赫部的布喜娅玛拉格格请她往玉荷池园子里去。” 我心里一紧莫名地就是一阵恐惧。 “爷还怎么说?你说细致点。”衮代不耐烦地催促。 “是。方才前边海西四部的贝勒爷们和爷在园子里看戏喝酒一会子说起结盟联姻叶赫的金台石贝勒愿将女儿许给咱们的二阿哥以示两部重结友好……后来正说着热闹爷突然向金台石贝勒讨要布喜娅玛拉格格还说……还说……”那奴才连说了两遍吞吞吐吐地始终没能把话完整地说出来。 “说!”衮代怒喝“爷到底还说什么了?”打我认识衮代以来她一向冷冷淡淡的少有表情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如此激动。 努尔哈赤会向金台石要我这早就是我意料中事所以虽然心中悲哀却已没了该有的惊慌失措。 褚英握着我的手越收越紧一开始我没留意光顾着听那奴才回话可是到后来却觉我的五根手指就快被他捏断了。正要斥责他几句抬头却惊然现褚英的脸上乌云密布低头牢牢地望定我眼底满是痛楚怨恨。 “说----” 随着衮代歇斯底里地出最后一声怒斥那包衣奴才吓得一哆嗦扑通跪地回道:“爷还说……爷他当着众贝勒面指天盟誓只要叶赫的布扬古贝勒肯应允把妹子下嫁建州东哥格格打进门那天起便会是名正言顺的大福晋绝不至辱没了她让她受半分委屈……建州从此与叶赫永世交好若有违背天理不容!” 吧嗒!褚英手中的马鞭跌落地面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颤抖着……终于猛地用力甩开埋头狂奔离去。 我有苦难言。但听莽古济突然尖叫一声竟是衮代仰天昏厥过去。一时凉亭内外乱成一团钮祜禄氏顶着一张煞白的脸走到我面前怔怔地看了我老半天咬牙颤声道:“算你狠……” 我瞥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很可悲她也不过就是这个奴性制度下的一个政治牺牲品而已。她嫁了个丈夫绝非因为爱情只是由一个人的手里被交到另外一个人手里默认地完成了一件私有财产的转移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 这就是作为女人的悲哀命运!不仅仅是钮姑禄氏一人此刻站在她身后的那些女人全部都是…… 难道我最终也得沦为她们中的一员? ****************** 第三章 宿命11 和煦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在我脸上而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的温暖。 在那名包衣奴才的带领下我漠然地走在石板路上园子内花团锦簇此刻正是百花齐放的好时节只可惜空气飘来的阵阵烧烤味却将此间的美景破坏殆尽。 果然是一群俗人!一群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 他们居然在花园子里点了篝火把整只牛犊用木棍串起放在火上烧烤牛油不断地渗出滴下落到柴火上泛起缕缕青烟。一群男人席地围坐在篝火边一边嚼着牛肉一边大口喝着酒。 我原本很欣赏这样的男子气男人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样的男人才有男人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群大快朵颐的男人我胃里就直泛酸水感觉除了粗鄙二字就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描述他们了。 “回诸位爷布喜娅玛拉格格到了!”包衣奴才刻意提高的嗓门一下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顿时有一大半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我。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头放在火上烤着的牛犊子正等着被他们割下嫩肉来下酒。 目光在人堆里打了个转我立马认出个熟人来----拜音达礼!没想到四年不见他竟没怎么见老仍是黝黑着皮肤眼睛跟贼似的盯得人忒腻歪。 “原来这就是布喜娅玛拉格格!” “女真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我在一片称赞声中款款走了过去努尔哈赤笑吟吟地上前迎我我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到金台石面前行礼道:“东哥给额其克请安!” 金台石笑眯了眼将手上正抓着的一块油腻腻的牛肉啪地往地上一扔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险些被他肥胖的身躯给压扁正想翻白眼努尔哈赤却把我从他怀里拽了出来强行搂进自己怀里。 “东哥可已经是我的人了啊!” 他这话说得可真是暧昧不清我脸上顿时烧了起来那些贝勒和部将随从见了无不轰然大笑。 金台石笑说:“这事还得布扬古说了算。我嘛倒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可东哥偏不是我的女儿!” 努尔哈赤拍他的肩“你放心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我保准你吃不了亏……” 他是在说代善吗?十四岁的代善……结婚娶妻?再次联想到昨儿个他当众赏给代善的霁月郡主我胃里真的天翻地覆地绞痛起来。 “唔……”我慌忙捂住嘴难受得躬起了身子。 “怎么了?”努尔哈赤弯下腰凑在我耳边问我。 我拼命地摇头可胃酸恶心的感觉却一点也不由我掌控。 “呃……”又一次。 我开始觉得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在起着轻佻暧昧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啊!”金台石喃喃自语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 “不是的……呕……不是……” 努尔哈赤哈哈一笑打断我的话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努尔哈赤!你老小子可真是抢了大便宜啊!”戏谑的语气中夹杂了浓浓的醋味仓皇间我看到一张尖瘦的脸孔一字眉眍目高鼻长得竟有几分英国贵族的气质。努尔哈赤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那双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恨不能把我一口吞下肚去似的。 “得了吧孟格布禄!别说我没警告你你可少打我女人的主意!” “我拿三个女儿跟你换如何?” “三十个也不换!” 听他俩对话的口气怎么像是在做牛羊猪狗或者奴隶的交换买卖似的?我憋着气忍住恶心的胃胀气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又吐酸水。 努尔哈赤将我抱到一块地毡上放下“先歇会儿……吃不吃东西?我叫人给你弄点牛肉和**来!” “不要!”我恶心地皱起眉头一想到那牛肉滋油的情景脸色直泛白“腻死了。” “腻?难道你还真有喜了我可不记得曾经……”他纯粹就是想捉弄我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人是谁?” “谁?” “就是跟你换三个女儿的那个!” 第三章 宿命12 “哦你是说孟格布禄?你不知道么?他是你们海西哈达部落的贝勒……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才对!”努尔哈赤奇怪地望着我我心虚地低下头给自己找了个烂借口。 “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哪有心理会这许多啊以前即使听过也不会往心里去就是了。” “那我真该备感荣幸了毕竟你心里一直都记着我的名字!” “嘁----其实刚才那笔买卖很划得来啊以一换三你还赚俩何乐而不为呢?”一想到他们的等价交换我就窝火。 “你真的想跟孟格布禄?”他瞳孔的颜色加深眩惑得像潭深水。 得当我没说吧!我识相地闭嘴。 气氛一度呈现尴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展臂像哄小孩似的将我抱了抱松开后说:“等过了春天我就把布占泰放回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圈禁他我派人送他回乌拉让额实泰和娥恩哲也跟了他去……” 他会如此好心?我狐疑地瞄他今天的努尔哈赤有点怪简直太好说话了!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布占泰这人并不坏况且如今海西女真和我建州女真联姻交好盟誓不再如以前那般互相争斗我放他回去正好做个顺水人情。”他轻轻地笑出声不再轻易动怒的努尔哈赤脸上少了几分戾气原本刚毅的线条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不过布占泰说想再要娶一个我的女儿以表我结盟的诚意而他愿意将他的侄女嫁给我……” 这……这是什么跟什么?我简直恶心到了极点用力拍开他的手叱道:“见鬼了!你们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东西啊?送过来换过去的……” “呵呵终于生气了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沉默下去呢。放心即使我以后再娶你仍是我所有女人中最与众不同的你是特别的……东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特别的!” 听着他充满深情的话语再看看他无比认真的神情我心绪起伏不知道该大受感动还是该当面给他一拳。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不同的!因为我是东哥!是女真族无人能及的第一美女! 可是美女也会老!会丑!当我由一个美女变成老女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记得我也许我会成为第二个衮代或者第二个阿敏! ****************** 半个月后叶赫方面传来消息布扬古应允了这门亲事----对于这样的一个必然结果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听到时却仍是觉得眼前暗了一下。 幸而订下婚约后的一个月努尔哈赤忙于将布占泰送回乌拉对于婚礼之事一时无暇顾及我自然乐得装聋作哑。但在木栅内情势却悄然生着戏剧性的变化我虽未正式过门但在吃住用度上已明显换成大福晋才有的待遇而衮代则明显失宠失势那群势利的下人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一流。 阿济娜仍是我的贴身丫鬟水涨船高她如今也早已不是当初在兰苑时的那个整天苦着脸的卑贱丫鬟。才短短一个月托人找上我有意想要了她去做小的部将倒不下十来个其实我捉摸着这些人大多还是冲着她是我的人才来求亲的。我倒也无意留她只是毕竟这几年主仆一场也想着要替她找个好人才是虽然我并不觉得在这个时代里真找得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阿济娜似乎也知道有人跟我提亲的事这几天见了我脸上总是红扑扑的她已满十八岁早过了这个时代标准的最佳适婚年龄。每回见她春心萌动的样子我唯有叹气罢罢罢早嫁早了再留下去怕真要与我结怨了。 五月努尔哈赤赶赴北京这是他向大明朝第三次朝贡。 我巴不得他最好一去就别回来!当然我不敢明说他来辞行时只说去去就回问我可需捎带些汉人的小玩意回来玩耍我只装傻充愣他爱带不带我既管不着也不稀罕。 不过经他提醒说起汉人我倒是记起了那两位来自大明的和亲郡主。毕竟大家都是同胞难得在这异族群居之地有机会凑在一起怎能不多加联络感情? 我一向是个行动派想到便要做到所以等努尔哈赤前脚刚走我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决定先去代善那里找霁月郡主。褚英那里我不大敢去那小子的脾气越来越坏稍一不注意便会像个炮仗一样炸开。 代善住的地方挺僻静的是间门面不怎么起眼的宅第看门的小厮见了我啪地就给我行了个跪叩礼慌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连话都说不齐全。 阿济娜喝骂了两句我只听出代善不在府里霁月郡主住西下屋。我不愿惊动其他人赏了那小厮一串钱又打阿济娜在西下屋门口守着自己推门进去了。 才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我最不喜欢闻这股子药味那会子撞伤了脊椎连喝了一月的苦水真是把我给整怕了现在是闻药变色。 “你在鼓捣什么呢?是你病了?”霁月正背对着我扇扇子熬药冷不防被我突然冒出的问话给惊着了啪的一声扇子跌落地面她满脸惊恐地扭过身。 第三章 宿命13 “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我替她捡起扇子笑嘻嘻地递还给她“还认得我么?” 她定了定神脸上表情淡淡的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孤傲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认得你是女真族第一美女……那天听刘大人一直这么叫你。”她顿了顿忽然扬起漂亮的眸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会说汉话?真想不到……你汉语居然说得如此流利竟有几分我老家的口音!” “你老家哪里?” “苏州。” 我眨眨眼对啊我是上海人同属江南自然口音上有些相近。不过她还是第一个听出我乡音的人呢。在女真可从没人说我的口音如何…… 等等! 我刚才说了什么?口音?方言?还是……总觉得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被我忽略掉了。 “你们的蛮语我一句都听不懂在这家里只有二爷会说一些汉话可他是大忙人平时都难得见他回家来。唉我都快闷死了……”霁月清澈的声音里有丝淡淡哀伤。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情不自禁地我低叫一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来古代这么久了我今天才猛然意识到其实我根本就不会说女真话我平时跟女真人交流的语言在我听来全是汉语就如同我现在跟霁月讲话一样毫无分别。 可是为什么我听来毫无分别的话在霁月耳中却分得如此清晰? 我看不懂蒙古文字就像我看不懂满文一样可是我却能听得懂女真话而且听来跟汉语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这就像是我脑子里有台自动翻译的机器一样将两者之间原本存在的沟通问题完美地解决掉了。 “怎么了?” “呵呵……”我傻笑。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就好像四年前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一样。仿佛……注定了我就该出现在这个时代里一样! 难道我之所以要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我必须存在的理由吗?难道真的像是sam曾戏言的一句“使命最终创造出命运”那样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我应该完成的使命? 那我的使命又是什么?在这应该由我来填满的“东哥”的二十四年命运里我要完成的使命又是什么? 茫然……不要告诉我我的使命就是嫁给努尔哈赤然后做他的贤内助成为支持他奔向成功背后的那个默默无私奉献的女人……寒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现在就冲到集市上去买块豆腐! “格格……你不要吓我!格格你醒醒你清醒一点……”霁月疯般使劲摇我在她累得娇喘连连的时候我终于将开小差的神志重新拉了回来。 “啊刚才说到哪儿了……你在屋子里熬药做什么?你哪里不舒服了?”她见我突然不说话一开口却又神神道道的先还一愣后来听我问起药的事脸上竟红了起来。 这不禁让我更加奇怪转念一想瞠目道:“难不成……你是在喝保胎药?” 霁月一把捂住我的嘴俏脸愈红透“胡说些什么……我我仍是……唉二爷到现在仍未碰过我一根手指你别胡说……” “什么?”我惊讶不已以我目前对这个时代所有雄性动物的认知那可真是没一个男人不是好色之徒特别是爱新觉罗家的几个阿哥他们可是打小就在对我毛手毛脚中成长起来的! 而代善居然会……不好色?我上上下下将霁月打量了遍。美啊!标准的古典美人柔弱娇媚冰肌玉骨代善这小子怎么可能会在这么一个楚楚动人的大美女面前硬装出一副柳下惠的模样来? 见我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霁月羞得红到了耳根子低下头喃喃道:“许是爷嫌弃我根本就看不上我吧。” “他嫌弃你什么?你是堂堂郡主长得又是人比花娇他有哪点不满意了?” 霁月苦涩道:“格格你还真信我是什么皇帝的侄女明朝的郡主啊?”我见她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猛地想起王昭君来!我真笨自古有几个真正的公主或者郡主和番下嫁通婚的呢?还不都是一些宫女冒认宗亲皇室贵胄之女后被逼代嫁的!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没再讲话药罐子咕嘟咕嘟地掀起了盖子。沉默中的霁月跳了起来慌手慌脚地将药罐子从炉子上端下然后将药汁缓缓地倒入一个小茶缸里。 “不是你喝那是要给谁送去的?”想起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没有可送药的人“难道……是欣月郡主病了?” 霁月脸色一白没吭声。我想我是猜对了“她怎么就病了?大阿哥府里的人不给她弄汤药么?怎么还要你巴巴儿地熬好了药给她送过去?” 霁月忽然眼圈一红扑通朝我跪下了“格格你若是当真好心肠我求你救救欣月吧!” ****************** 第三章 宿命14 大阿哥的府邸好不气派! 以前我只是隐约知道随着这几年褚英战功的不断累积在建州女真内逐渐有了自己的奴隶和私产却断然想象不到他竟会有如此风光。 长久以来我对于褚英的印象仍然还停留在那个最初见面时有点骄横有点任性的小男孩阶段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小男孩终也有长大的一天。 坐在偌大的前厅内四面站着一大群低眉顺眼的奴婢丫鬟却静悄悄的连喘气声也听不到一丝一毫这让唯一坐着的我当真是如坐针毡。我反复地挪动屁股扭来扭去偏就是找不着一个舒服的位置。手边搁着上好的茶我不懂茶叶只是听说这是朝廷下赐的礼品。 正当我坐得全身开始冒热汗时走廊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立即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转向门口。 褚英在门口刹住了脚步听得出来他原是一路飞奔而来可偏在看到我的一霎间停住了脚沉着脸站在门口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鼓起腮帮子回瞪他。敢让我等上半个时辰才出现这就已经够让我窝火的了姗姗来迟的他现在居然还给我脸色看他还真以为自己地位上去了就可以不把任何人给放眼里了? “见我来了不乐意?” 他冷哼一声跨进门来。满屋子的奴才丫鬟顿时呼啦啦一齐行礼:“请大阿哥大安!” “你们全都下去!” 见他遣散下人我松了口气这一屋子的木头人真让我感到憋闷散了正好我有事找他有下人在反而不好说话。 “坐。”他大大咧咧地在主位上坐了眼睛也不看我只顾低头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玩?该不会是阿玛走了你觉着无聊了?” 这都说的什么话?每一句都夹枪带棒的让人不自在。我听着忒不是滋味褚英原先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有时会耍小脾气可是从不会阴沉沉地说些含沙射影的话这样的褚英让我觉着好陌生。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我说错了?”又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语气。 我心里泛酸枉我拿他当朋友他居然跟这城里的所有人无任何分别都以为我要嫁给努尔哈赤即将取代衮代的位置。我攥紧拳头再也忍不住的愤怒跳起冲过去照着他的下颌就是一拳。 他一直低着头直到我冲到他面前时才惊愕地抬起头。当我拳头擦过他颌下时他将头一偏左手飞快地一抬轻而易举地就把我的拳头给挡住了。 “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要疯也是被你们父子给逼疯的!”我真是受够了!在阿济娜面前我要装在孟古姐姐以及那一群福晋们面前也要装在努尔哈赤面前更要装!好容易努尔哈赤滚蛋了我难得能够跑出来透口气没想到连他也要来气我! 我使尽浑身解数拼命捶他敲他“你小子浑蛋!没良心的东西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是人头猪脑……” 没等我打得尽兴出汗来他却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这才吓了一跳意识到这小子如今的身量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他若是当真起狂来两个我加起来也还不抵他一只胳膊。 我八成是真的疯了!居然还以为他是当年那个没啥了不起的毛孩子。 “呃……”退后一步目光直直地盯住他领襟上的扣子“好男不跟女斗!是男人就该有风度……”我胡言乱语其实嘴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男人就该有风度?嗯?这话倒听着新鲜了。”他捏住我的下巴硬扳着往上抬他满脸怒气眼睛里正往外冒着火“我可只知道就你刚才那种犯上行为若是换作别的女人早被我拧断脖子了!” 我听他讲话咬牙切齿的忍不住腿肚子直打哆嗦。这小子仗打多了果然心肠也跟着变得狠毒起来。 “怎么?现在终于知道要害怕了……”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我心里猛然一松差点身子一软瘫到地上去他刚才狠的样子可真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 “干吗耍我?”我打掉他的手揉搓着被他捏疼的下巴。惊吓过度的后遗症出现我腿脚无力两眼昏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回椅子坐下。一瞥眼见手边搁着的茶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取来就喝。 “那茶冷了叫人……” “没关系……”我连灌两大口“天太热我喜欢喝凉的。”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我大大地喘上口气“你小子以后若是再敢这样吓我我一定跟你绝交!”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不讲理的那个人是你你倒还真会恶人先告状。” 真好! 跟褚英斗嘴的感觉仿佛让我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秋末……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老实说找我到底为了何事?”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因为是在私邸便只穿了身便服天青色锦缎袍子领口和袖口绣着暗底金线的蝙蝠图案衬得他面如冠玉添了几分高贵儒雅少了几分戾气。 毕竟是今时不同往日小男孩也终于长成少年。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就连心智上此时的褚英也远非当年可比。我舔舔唇对他如今细密锐利的心思感到一阵敬畏认真酝酿了下才缓缓问道:“你府上的欣月……可好?” “欣月……”他似乎想不明白我怎么会问及这么个人抬眼沉默半晌“欣月是谁?” 我一颤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脸色不禁也变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欣月是……”我激动得站了起来“她是大明的郡主你阿玛把她赏给你的你……你……”我再也难以自制大步走到他面前涨红了脸指着他“你弄得她生不生死不死的居然这会子装傻充愣反问我‘欣月是谁’?别告诉我说你根本就不记得她这号人……” “我是不记得……” 第三章 宿命15 “你!”吸气我浑身战栗“你把她搞得小产险些丢了一条性命你居然还那么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不记得了?” “我的女人太多了……”他淡淡地瞄了我一眼“也许是有这么个人吧……那又如何了呢女人小产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你……”我还能说什么?我除了气得浑身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跟这种白痴说话说了也是白说。 我一甩袖子气呼呼地拔腿走人。 “站住!”他突然从身后追了出来在我跨出门槛前一把拖住我我一个趔趄撞在他胸口他压着怒气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脾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你的出气筒?” “我把你当成什么人?”我冷笑“你不就快成我儿子了么?我这个做继母的来看看儿子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怒吼抓着我胳膊的手剧烈颤抖着。 “我哪里说错了等我和你阿玛成亲后你不就是……”他一把将我扯进怀里冰冷的唇狂野地吻住我吞噬了我唇齿间逸出的惊呼。 我握紧拳头捶他他毫不在意勒住我的腰更加用力我感觉头都快竖起来了浑身不可抑制地哆嗦。褚英灼热的呼吸不停地喷在我的脸上意识在那瞬间仿佛变成空白。 “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他抱紧我喃喃地念着。 我颤抖着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偏他仍是抱着不放固执地说:“东哥!不要嫁给阿玛!不要嫁给阿玛……” “怎么不要……”我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吗?是我说不嫁就能不嫁的吗?你们……你们何曾问过我的意思……” “东哥!东哥!”他反反复复喊我的名字焦急中透着深刻的痛楚他的唇像雨点般落在我的额头、眼皮、鼻梁、双颊……我心里一惊恍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然哑声说:“东哥!嫁给我!你只属于我……” 我惊缩头顶撞到他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他低头牢牢地看着我眼神灼热且带着股疯狂这让我不由得感到害怕手掌撑着他胸口往后退“我很清醒我是认真的……” 我害怕听到他嘴里再吐出一些更加让我不安与惊恐的话语。 “不要说了!” “东哥……” 我从他怀里使劲挣脱出来呼吸紊乱脸色煞白“今天就当什么事都没生过……我什么都没听过!” “东哥!” “难道你想找死不成?”心慌意乱间我甩手给了他一耳光他被我打得怔住“你救得了我吗?就像上次在议事厅你可曾救得了我?”我冷笑“仅凭你一个阿哥又能和努尔哈赤争什么?最好还是赶紧将你那点可笑的妄想从心里连根拔掉否则你我今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褚英眼眸中原本热烈的光彩迅黯淡下去我撇下他离开。 “东哥!”他突然喊“你并不喜欢我阿玛是不是?” 我顿住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那你……” “可那也并不代表我会喜欢你!”我快丢下这句话狼狈地从他身边逃开。 暖风吹在我脸上感觉脸颊烫烫的。 褚英他……喜欢我!从没认认真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可能性!或许是我隐约有些知道却一直都在刻意回避。潜意识里我只想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小弟弟他最好永远都不会长大! 无奈地被牵扯进这个乱世中的我不愿去涉及过多的男女私情姑且不论这里的男人对于爱情的价值观与我大相径庭仅是想到我在这个时空里不过是个过客终有一天要回到我原本存在的世界中去我的理智便不允许我在这里放任太多的情感。 我只是个陌生的过客……匆匆而来也会匆匆而去。 ****************** 欣月小产后下红不止因为她算不上是褚英正式娶进门的女人甚至连庶福晋的名分都没有所以褚英的不闻不问造成府内的下人们对她也少有问津。不过这种情况自从我上回怒斥褚英后得到很大改善他总算还有点良心第二天请来了大夫给欣月瞧病。 第三章 宿命16 这之后我偶然听一个老嬷嬷说起小产体虚的人需要大补也不知道真不真反正改善伙食吃些好的总是没错于是私下里便命人不时炖些补品送去。 这一日我才打阿济娜到厨房去取炖盅忽听廊房上有人报说是八阿哥来了。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皇太极差点都快把他给忘了----这孩子以前特别黏我可是自打我与努尔哈赤订下婚约后他反倒不来了。 正纳闷着皇太极已一脚跨进门来。 因为天热我仅着一件中衣懒洋洋地在软榻上歪着手里轻轻摇扇纳凉。他前脚进门目光在我身上掠了一眼忽然扭头就走。 我忙叫:“回来!” 他背对着我只是不动好半天才闷闷地说:“你先把衣襟扣上。” 我低头一看因为贪凉我把前襟扣子解了领口的肌肤袒露出来----这以现代的标准我不过才是开了个低胸v字领罢了却没想竟把他吓得这样狼狈。 我忍不住大笑“小鬼头!”边笑边把衣襟系好从软榻上翻身下来“今儿个不用去练箭么?” “早练完了……扈尔汉夸我射得不赖。”漂亮的小脸上出骄傲的光芒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额头脑门上凝着冰冷的珠子一摸一手的汗。 “怎么个不赖法?” “我今天射到了一只狐子。”他眼睛有意无意地瞄了瞄我我一怔倒有些吃惊了。五岁大的小孩儿居然能射到奔跑迅疾的狐狸这可真不简单。 “你到我这儿来可是为了让我也夸夸你?” “我本来是想把那狐子的毛皮送你的----那可是只火狐狸!”他微微蹙起眉头“不过……你大概不会稀罕我还是把它送给额娘好了。” “我不稀罕?你都没跟我提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稀罕了?”这孩子到底是什么逻辑思维? “你喜欢?”他斜睨着眼瞅我“那我改天有空再给你带过来吧……” “格格!”阿济娜这时候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那只青花瓷的炖盅。 皇太极嗅了嗅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我轻笑:“是女人吃的好东西……小孩子是不能吃的。”见他不悦地拉下脸我拿扇子拍他的头“回去歇着吧我这会子要换衣裳出门了。”才轻移脚步忽然脑后头皮一紧竟是被皇太极揪住了小辫“你还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又要去大哥家?” 我一怔这事他怎么会知道? 皇太极不吭声忽然伸手一挥只听啪的一声那只炖盅竟被他一掌扫落地上摔成七八片滚烫的汤汁溢满一室的香甜。阿济娜措手不及地张着手傻傻地站在碎瓷面前讷讷地说:“这……这……” “皇太极----”我勃然大怒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许去!”稚嫩的嗓音里居然有种迫人的强硬虽然个子只到我的腹部但是他仰着头却无比坚定地威胁我“不许再去那里!” “小鬼……” “你出去!”他毫不犹豫地回手一指阿济娜竟被他惊人的气势吓住呆呆地瞟了我一眼后当真依着他的话走了出去。 我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一个大人居然被五岁的小娃娃颐指气使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连我的丫鬟居然也惧于他的“淫威”识时务地抛下我跑路了。 “皇太极!八阿哥……”我喘了口气差点没气晕了“闹够没?耍小性也得有个限度!”我最讨厌这种胡搅蛮缠又淘气骄横的小孩子。 “耍小性的人是你!”他拿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迈过残羹汤汁“你接连七天都往大阿哥府里跑自以为做得私密谁知偏更让人觉着你行径鬼祟……现如今连我这个啥事都不管的人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旁人?你自个儿已经一脚踩在悬崖边了却还蒙着眼继续往前走。哼我看你果然是个蠢笨愚昧的女人!” 我耳朵里嗡嗡的像是有许多小虫子在飞皇太极的每一句话都让我震骇我偏还逞强:“我……我只是去送补药给……” “谁会知道你只是去送补品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真正有心的人谁又会管你到底是将补品送到哪个人的手上了?”他冷笑脸上有着一种陌生得令我心悸的残酷。 他才多大?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竟有如此的深沉心机?我惶然后退撞上身后的软榻竟无力地跌坐在榻上一股森冷的寒意从我的脚趾一路蔓延到手指。 可是……偏偏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真正有心的人哪里又会管我到底是把补品送去给谁?只要……我进的那个门是通往大阿哥的府邸就行! 有心人……其他的有心人会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可是同住在费阿拉城木栅内的那些“有心人”却无时无刻不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在背后注视我的一举一动每天都在等着看我的行差踏错…… 第三章 宿命17 我打了个寒战----我会害死褚英啊!在给别人制造口舌的同时我第一个便会先害死褚英!努尔哈赤他不见得会杀了我可是褚英…… “唉。”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笨女人目光竟然如此短浅说得好听点是叫天真无邪难听点就叫愚不可及。你这样的女人竟然会是我的采生人真不知是我这辈子的幸抑或是不幸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还有扈尔汉人不错你那丫鬟也该嫁人了。” 他意有所指地留下这句话后自行离开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满室的浓香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 ****************** 十天后我把阿济娜许给了扈尔汉。 在建州努尔哈赤手下有五位极受重用的部下分别是额驸何和礼、巴图鲁额亦都、扎尔固齐费英东、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侍卫扈尔汉。 扈尔汉就是那天在接见明朝使臣的议事厅内站在何和礼身边在背后推了我一把的那个青年。他给我的印象是憨憨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今年才二十一岁因为骁勇善战屡建奇功是以努尔哈赤收了他做义子格外器重。 扈尔汉无论人品年龄、身份地位都无可挑剔皇太极的眼光果然不差。 虽然阿济娜嫁过去只是做妾侍但因为是我的人扈尔汉便给足了颜面成亲当日竟是吹吹打打按着娶妻的派头将阿济娜接了去。 临上花轿阿济娜含着眼泪只对我说了五个字:“对不起……谢谢。” 我当然知道她真正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并不点破仍是装做无知地笑着祝她幸福。 那晚婚礼不只众多部将出席酒宴就连许久不见的代善也被邀了来我找了个空当想找他说说霁月的事情----他虽然把她留在了府里却没名没分地把个大美人空置在那儿不仅可惜了也可怜了霁月对他的一片痴心。 然而整场婚宴我都觉得他像是故意在躲着我最后还不顾我跟他频频打眼色竟是借不胜酒力的烂借口提前离开了。 ****************** 六月底当盛夏终于来临时努尔哈赤从大明京都回到建州。 他来送那些汉人小玩意给我时我借着闲聊的话题将欣月小产我去送补药的事淡淡然地带了出来。 当时我虽然故作轻松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努尔哈赤凝望着我的灼热目光他嘴角噙着慵懒的微笑更加让我确信其实这已经是他听过的不知道第几个版本的故事了。 也好!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这事毕竟是我挑起的那便得由我来结束它! 那一日努尔哈赤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也没跟我提成亲的事在亲昵程度上也只是亲了亲我的手背和额头。我突然觉这样的努尔哈赤多少带了点突兀的陌生感仿佛一个流氓突然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变成了个绅士! 这种几乎是不可能的变化却当真生在了努尔哈赤的身上! 无法解释我只能把这种罕见的现象归纳为----见鬼了! ****************** 七月中在一次家宴上我再次看到了褚英和代善。 褚英仍是老样子自视甚高只有在努尔哈赤询问他时他才会显出恭顺的模样但那也仅限于表面我总觉得他眼眸深处悄然隐藏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晦涩光泽。 那日宴罢散去的人群中代善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我身边。 “为什么躲我?”我直白地问他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你在害怕什么?怕跟我走得太近会连累到你?”我想释怀地大笑可偏生凝在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苦涩。 他静静地望着我眼眸一如温润的白玉温柔和哀伤的气息在他眼底无声地流淌。 “那件事……你处理得很好。”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含笑走开。 我的心莫名地揪结起来似乎心口上裂了一道口子呼呼的冷风从伤口处灌了进去撕扯般的痛。 那天他孤独而又无奈的背影将会永远刻在我的心上就犹如那道裂开的口子永远永远无法磨平。 因为自那天起我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真正地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从此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纯真的童年记忆在那一年的夏天正式被残忍地抹去! 第四章 悔婚1 第四章悔婚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努尔哈赤派其五弟巴雅喇、长子褚英和将领噶盖、费英东等领兵马一千人征讨安褚拉库路。此役大捷获人畜万余努尔哈赤遂赐巴雅喇为卓扎克图赐褚英为洪巴图鲁噶盖、费英东等均有赏赐。 “洪”字在满语中称“大”的意思洪巴图鲁即为大勇士之意褚英年仅十八岁即获此殊荣在建州的地位由此拔上一个更高层台阶。 之后努尔哈赤赐大阿哥府中设庆功宴邀函也曾送到我的手上我却未曾赴宴倒也不是因为惧怕流言而刻意去避嫌只是觉得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所以宁可窝在炕上蒙头睡觉。 转眼便到十月努尔哈赤第四次赴京朝贡。这一年他东奔西走顾着扩充地盘倒也没来烦过我几次有时稍有亲昵之举我便退缩暗加回绝他倒也不用强只是淡淡地望着我笑每次都笑得我头皮麻才会收回目光。 日子过得实在无聊兼乏闷好在皇太极时常过来黏我只是我自从上次见识过他不同凡响的心智后早不敢再把他当成普通小孩那般小觑他有时朝我天真无邪地粲然微笑我却觉得那笑容像极了努尔哈赤阳光背后总像是隐藏了阴暗的一角。 “东哥今天你仍是教我写汉字吧。” 皇太极的个子已长到我胸口骑马弯弓的本事也愈的娴熟时常会在涉猎时打回一些体形庞大的獐子野猪之类的动物。 我常常想他在人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会不会觉得很累可是我却又是想错了他收敛起他的睿智他的城府他的早熟却并没有刻意地把自己装扮成巴布泰、德格类、巴布海那些年龄相仿的阿哥们一样无知无能。在努尔哈赤这个建州统治者面前皇太极将自己的文韬武略、聪颖机灵表现得恰到好处以致努尔哈赤常常在众人面前夸赞这个儿子。 然而……一切也仅限于此精明如努尔哈赤这样的大英雄也没有察觉出其实他的这个八阿哥远远不止他看到的那样浮浅。 就连我这个早就料知皇太极未来终会继承努尔哈赤大统、开创清皇朝的时空穿越者也无法摸清眼前这个稚龄的孩童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嗒”额头上被弹了一下我捂着痛处哇地叫出声。 “又走神了!你怎么老爱这样?明明刚才还说着话一会儿就两眼直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了。”皇太极挨着我坐在边上将手里的毛笔硬塞到我手里“教我写字!” “你都说我写的字很丑了干吗还来烦我?”天一冷我身上就开始懒虽然在北方也住了好些年了可还是住不惯啊。 一时间不由得又神魂出窍怀念起江南水乡的和煦冬日…… “刷!”脸上一凉我愣了下却现皇太极的脸贴得我很近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做什么……”瞥眼见到他手里的毛笔我心里一惊伸手往脸颊上一摸果然湿了手手指上冰凉一片全是乌黑的墨汁。 “哈哈!”他放声笑倒。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毫无遮拦地大笑不禁心里一动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到了。我端正起身子小丫鬟葛戴拧了巾帕来给我拭脸我左手轻摆她愣了愣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太极见我紧绷着脸不苟言笑也倒诧异了“当真生气啦?”他推了推我的手肘我正专心在纸上写字被他一推一个“一”字收尾处拉出老长一条尾巴。 我瞪了他一眼“坐好!” 他眨了眨眼果真不敢再动乖乖地在凳子上坐端正了。 我指着白纸黑字命令他:“念出来听听!”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嘀咕:“字可真丑……”我举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他脸扑到桌面上险些啃到砚台。 葛戴在一旁见了竟克制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这丫鬟才不过九岁在我眼里仍是个孩子虽然我如今已不大敢小瞧这个时代的稚龄儿童但是我宁可相信小孩子毕竟都是纯真的。于是平庸笨拙的葛戴被我从一群小丫鬟里挑到了身边说是服侍其实也不过就是做个伴而已我哪能真的要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来伺候我这个有手有脚的大人?良心上可实在过意不去我会感觉自己像是个非法雇佣童工的黑心老板。 我对葛戴放心更主要的一个原因还在于皇太极对待葛戴的态度上。天晓得从什么时候起我的一举一动竟然会以这个人小鬼大的八阿哥为衡量标准了基本上他默认的人或物我才敢放胆去接近----我可真是越活越没自信越活越没出息了! 葛戴也知自己失态了忙捂着嘴退后一步脸上怯怯的似乎接下来只要皇太极一个眼神杀过去她马上就会放声哭出来。 第四章 悔婚2 我正怜惜不已皇太极已低声说:“下去端两碗莲子羹来记得一碗要多加糖。”他没抬眼看任何人只专注地看着我写的字。 葛戴仍是傻站着眼睛只是盯着我询问着我的意思。我轻轻点头后她方才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躬身退下了。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待她出去后皇太极忽然指着纸上的字问我“满汉一家!我知道这个‘汉’字指的是住在关内的那些百姓这个‘满’字又是什么意思?‘一家’……是一家人的意思吗?” 我万万想不到他四个汉字居然都会认识我原以为还要像以前那样从头教起的。 “你汉文识字大有进步啊是谁教你的?” “我找巴克什额尔德尼教我的。”“巴克什”这个称号在女真语中是称那些读书识文有学问的人就好像勇士称“巴图鲁”一样。 “额尔德尼是谁?”在这个时代舞刀弄枪善于上马弯弓行军打仗的人我见多了可是精通文墨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额尔德尼会蒙古文、汉文学识渊博阿玛很是器重他。不过他并非像汉人的读书人那般软弱无用他打起仗来也很厉害。” 乖乖!还是个文武全才!这种人可真是稀有品种我惊喜得两眼放光。 “其实东哥你也很厉害……”皇太极忽然沉沉地笑眼底深邃黑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个叶赫部的格格不仅会说汉话还能流畅地写出一手汉字……这不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的眼神又开始像x光线那样恐怖了。 “那个……”我低下头绞尽脑汁地想给自己编个合理的谎言。 皇太极嘴角上扬上身前倾用笔在砚方上蘸足了墨提笔在我写的四个字边上照葫芦画瓢地写了“满汉一家”四个大字。只不过他写的是字体骨架有力字正气挺即便我这个外行人也一眼就看出他写的要比我鬼画的实在强出十倍不止。 “幸好没跟你学。”他收笔轻轻吹气将湿润的墨迹吹干拿起纸来细细地品味。 我不屑地扭头哼哼。 “东哥!”他忽然喊我的名字。我大感有山雨欲来前的紧张皇太极一般都不会以这种口吻叫我的名字他跟我讲话随便得就跟我是阿猫阿狗一样。果然他顿了顿又道“以后记得别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你会汉字汉话以后也少说还有尽量和那些汉人保持距离……阿玛不喜欢汉人!” 阿玛不喜欢汉人! 虽然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可是我却马上听出隐藏在这七个字背后的分量。 换作别人也许不明白但是我却是深知努尔哈赤日后必将反明自立为王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生但是必然已深刻在努尔哈赤的心里。每年规规矩矩地依例向朝廷纳贡这一切不过是维持着表面臣服努尔哈赤是必然会反的只是我这个历史烂的人无法预知到底是在哪一年。 再次惊惧地望向皇太极----我是依靠已知的信息推断出这一切那么他又是靠的什么?小小年纪的他凭借了什么竟然能够如此敏锐地洞察到努尔哈赤刻意隐藏的内心? 他……真是太可怕了! “东哥其实也很厉害真的……”他望着我笑笑容里透着纯真烂漫而我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以后绝对不能与他为敌!做谁的敌人都不能做他的敌人!我微微喘息试图让自己紊乱的心跳平静下来。 “去洗把脸一会儿吃莲子羹。”他笑着收起桌上的纸砚方才老成的模样在刹那间消退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生过。 一转眼我看见葛戴已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碗羹汤跨进门来。 将脸浸在温热的水里我渐渐恢复冷静。看多了这样的皇太极早已见怪不怪我应该能够适应了可为什么每次听他说出这些话来仍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思维混乱? 葛戴将干的帕子递到我手上我随手抹了脸便坐下喝莲子羹。 皇太极用调羹舀了两勺便皱着眉头放下了“不是让你多放糖了吗?” “啊……是回八阿哥话奴婢确是这样吩咐的许是厨房里的人没听清楚……”葛戴见皇太极面色不佳吓得声音越来越低。 我扬了扬眉调羹到皇太极的碗里去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一尝甜腻得味道竟已有些苦忍不住叫道:“你还嫌不够甜啊?小孩子吃太多糖没好处你正在换牙对不对?小心得蛀牙哦……还有糖多吃了将来会得糖尿病体型胖容易得高血压……” 倏地闭嘴我脸色刷地白了!皇太极若有所思地瞅着我。 要死了!我心底抽筋地哀号----怎么一时嘴快竟然会口不择言地说出一连串的现代专有名词! 我噌地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外跑屋内的薰炉薰坏了我的脑子我要到外头雪地里挖个坑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冷静冷静。 皇太极伸手阻拦我却只抓住了我的一只袖子我一个趔趄险些撞在门框上。 葛戴惊呼:“格格!”赶紧跑过来扶住我。 身后皇太极仍是执拗地扯着我袖子我一瞥眼看见袖管处已被他扯开了线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盯着我瞧。 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天哪!怎么又是那种恐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喃喃地问。 咕咚我表情痛苦地吞了口唾沫。 他却眼神一变几乎是带着自嘲的意味哂笑道:“我昨晚上一定没睡好……借你的床躺一会儿可好?” 我松了口气只要他不以那种凌厉的眼神咄咄逼人就什么都好。 “葛戴替八阿哥铺被褥去记得不要点香八阿哥不爱闻那味……” 第四章 悔婚3 皇太极微微一笑“睡之前还想问你件事呢那个‘满’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心里若是存了疑问怕睡不着觉呢。” “不就是满清的意思呗!”我随口答他。见葛戴忙着铺床褥又不愿找外屋的丫鬟进来添手脚便亲自动手替他解衣扣脱去鞋袜。他先还有些避让但只略为一缩便坐着不动由着我替他宽衣。 “满清是什么意思?” 我正脱下他的袄褂听他这么一问也猛地僵住了好半天才哈哈一笑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睡吧睡吧……没啥意思我胡乱写的哪里就有特别的意思了。”我打诨胡说将他塞进被窝强迫他把眼睛闭上。 今天真是状态不佳居然频频失误要知道“满清”这个称号现在除了我可是谁都没听过的。就连满洲现在也不叫满州而只是建州的女真部落而已。 我今天可真是犯浑了!心里暗暗失笑。 轻拍皇太极的背我低声哼着曲子哄他睡觉。可谁知过了半个小时后我低头一瞧他却涨红着脸睁着一双黑如点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瞅着我。 “怎么还不睡?睁着眼睛能睡得着吗?赶紧把眼闭上。”我小声恫吓他这个时候的皇太极看起来和一般的小孩无甚分别。 “嗤----”他轻蔑地嗤笑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别把我当小孩子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像个小孩子。” 我一怔。这话听着好耳熟啊好像在很久之前有个人也曾对我说过---- “……东哥我会长大的……所以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心口剧痛我缓缓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代善的话清晰得犹如仍在耳边。 他终于还是长大了!只是物是人非什么都已经不一样了! 等到若干年后此刻窝在我怀里说着同样话语的孩子也会长大也会……离我而去。 我的手不禁一抖紧紧地搂住了皇太极。 “怎么了?”他支起身子问我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困意可是在看到我脸上挂着的泪水后猛然惊醒“好好的干吗哭啊?” 我摇头再摇头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地落下。 “好了别哭了!”他开始慌了手脚笨拙地拿袖子替我擦眼泪“丑死了越哭越丑……你这个样子等我长大了岂不是要变成丑陋的老太婆了?” 我抽泣“我是女真……第一美女……” “好好美女你是美女……美女是永远不会老的……”他惶惶不安地安慰我。 然而我的心憋得实在是太苦太苦了这一哭出来后竟然怎么也收不住在这一刻我只想抱紧他哭个痛快。 为什么要我活在这个时代里痛苦地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呢? 为什么老天非要选中我却连选择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想回去……好想回去…… ****************** 明万历二十七年初。 因去年年底布扬古托人来说叶赫的额娘思念成疾想让女儿回去小住几日。我正愁在费阿拉住得快霉了便放下身段好言相求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倒也应允了只是时间往后拖了许久到我正式动身时已是正月末。 那日终于坐上马车缓缓驶离了费阿拉我再次踏上回叶赫的那条老路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正悠然神思忽然马车晃悠了下竟停了下来没等我做出反应帘子已然撩起一个细嫩的声音叫道:“骑马乏了我到车上歇歇!” 我翻了翻白眼很不情愿地往后挪了挪给他腾出空来。 皇太极大咧咧地一笑葛戴忙上前替他打着帘子嘴里喊道:“我的爷瞧您满身雨水的早在出门时奴婢便劝您上车的您还偏要去骑马……” 皇太极眼波一掠戏谑地哂笑:“好丫鬟你主子调教得好啊居然管起爷们的事来了!”葛戴脸色一白颤颤地跪下“奴婢不敢……” “得了!”我歪坐着身子手里握了卷书不耐地说“要打情骂俏别在我眼前显摆出去玩去!” 葛戴苍白的脸色噌地烧了起来低低地叫:“格格……” 皇太极心情大好一扫平日里沉稳怪僻的形象居然伸手摸了一把葛戴的小脸“好丫鬟去给爷沏壶茶去回头爷有重赏!” “啊----”我大叫一声抬手将手中的书卷掷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中皇太极的脑袋。葛戴缩了缩肩膀哧溜钻出了车厢。 他笑嘻嘻地将书卷捡起“怎么乱脾气?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第四章 悔婚4 “你恶不恶心?前阵子老是出门都跟着谁胡混去了?怎么别的没学会倒将流气学了个十成十你若是再这样看我以后还睬不睬你。” 皇太极哈哈一笑“我才七岁而已要学坏还早了些不过四哥五哥他们几个倒是真被阿玛的包衣奴才领了出去开荤据说那滋味不错我听了倒有些好奇了!” 我仰头倒下脸闷在软褥里手足颤这……这算什么?古代男生的早期性教育启蒙?我抬头飞快地瞥了眼皇太极见他眼眸亮晶晶的黑得犹如乌玉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忙坐直身子板着脸教训道:“既然知道自己岁数还小就给我放老实点别当我的丫鬟不是人你若真喜欢她等你大了我便将她指给你。不过有一条你可得好生待她……” 他忽然不吭声我以为他是害羞了窃笑不已重新翻了书页看起来。 连看了十来页他仍是半句话也没再哼上一句不禁觉得奇怪忍不住拿脚踹他“做什么呢?要睡的话先把那湿衣裳脱了小心着凉。你若病了回到叶赫我可不管。” “没人要你管知道你心狠也懒得管。”他闷闷地别开脸“你本就不喜欢我跟了你回去……你心里必然认定我是阿玛派来监视你的人你把我当仇人还来不及如何还会管我死活?” 他这是在干什么?真是难得看到他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我忍笑移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他身上冰凉抱他跟抱个雪人已没啥区别。我感觉他身子微微一颤于是强忍着冰冷的寒意将他又用力抱了抱“傻瓜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知道这次让你跟了我回去其实是你额娘的意思。她出嫁十年想念家乡的亲人却无法得以相见所以才会希望你能代替她回叶赫看看……你额娘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海真告诉我这些年她经常因为想家半夜里偷偷掉眼泪可却从不在外人面前多提一字半句。皇太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额娘的心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不信你是努尔哈赤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也不怕你是监视我的人。” 他一动不动好半天僵硬的身体才缓缓放松竟像只小猫般柔软乖巧地窝进我的怀里。 “东哥……有你在真的很好……” ****************** 车队抵达叶赫西城时已近黄昏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布扬古竟然亲自出城相迎印象中的他可并非是个热心之人。 夜晚设宴皇太极紧挨着我坐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怕生似的怯懦我知道他这又是在装疯卖傻。果不其然布扬古和那林布禄等人见皇太极一脸的孬样根本就没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从眼前完全忽略掉。就连与皇太极年龄相仿的一些所谓的堂弟堂侄们竟也是带着鄙夷不屑的眼光不断藐视他。 整晚皇太极都只是闷头吃饭连一句话也没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隐形人的角色。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不知还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深沉我不禁对他又惧又怜既害怕他的城府又怜惜他的弱小。于是我推脱长途跋涉身体困乏早早地带着他离开喧闹的酒宴。 葛戴早在房内弄妥一切等着我们回来。我见她手脚比之前愈麻利了不觉大感欣慰。 “布扬古贝勒爷在西厢备了八阿哥的房间随行的奴才丫鬟已经全拨过去了奴婢想问问爷的意思您是现下就要歇了还是等消了食再过去?” 皇太极闷着头不说话我坐在凳子上对镜卸妆从镜子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困的话就再陪我说会儿话吧。这里不比费阿拉你若是睡不习惯那也只得将就着了。”其实我也有认床的毛病不过还行不是很严重。 “爷?”葛戴干巴巴地等着答复。 皇太极却一直没吭声。 “怎么了?”我诧异地转过身来“今儿个怎么不高兴了?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突然抬起头来眉心紧凝“什么思女心切郁悒成疾我一晚上都没听他们提起一点你额娘的事情。” 我正在摘耳环的手僵在半空愣了好半天才艰涩地说:“也许那也不过就是个托词。” “是啊托词……那用这个托词诓你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他语音一转我现他表情肃然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意心中不由一凛。未待开口他已冷笑“今晚我睡在这里也不用在北炕上铺褥子我只和你一头睡。” 见他说得如此慎重我竟心跳加快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他见我脸色难看面色稍缓轻声说:“也许只是我多虑。” 我摇摇头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影笼罩下来。皇太极的话不无一定的道理布扬古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我叫回来单单只是为了省亲如此单纯。 ****************** 躺下就没敢让自己睡实眼睛虽然闭着可耳朵里却格外清晰地听到廊下的水滴声外屋葛戴的磨牙声以及窗外传来的野猫凄厉的嘶叫。 这样一直撑到四更天听到屋外悠远的响过打梆的声响我才意识蒙眬地睡去只觉得梦里众生颠倒凌乱地出现许多张狰狞的脸孔。那些脸孔渐渐放大清晰最后汇成三张脸孔一张是sam一张是有宏还有一张竟是我平日里看得最熟的脸----东哥。 第四章 悔婚5 sam仍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轻蔑我见他嘴角嚅动似在对我说些什么偏又听不清楚。正要追上去问他眼前一晃有宏冲了过来惊惶失色地抓住我厉声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回去的!一直都想!我焦急地点头想拉住他解释我的苦楚可是眼前又是一花竟是东哥从边上凄厉地伸出手来掐住了我“这就是你能取代我的原因?你有什么理由能取代我?你的沉默无为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凭什么老天要让你来取代我?” 我想尖叫被她卡着的喉咙咯咯有声却连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sam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将东哥的十指一根根地掰开东哥尖叫一声像个石膏像一样在我眼前突然裂成了齑粉飘散得无影无踪。 “阿步!”sam冷冷地看着我目光中仍是充满了不屑与讥讽“这还是你吗?这么懦弱无能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步悠然吗?” “不要刺激她了你会害死她的!”有宏在边上惊恐地大叫“你明知道她只有努力熬过这二十年才能平安回来……她万一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总比她现在这样毫无主见毫无生气的强!她已经不是阿步了回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不是阿步了……” 我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sam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我了?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想回到他们身边而已。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阿步记得要回来!要回来……”有宏仍是不断地告诫我“不要管太多只要顺其自然只要熬过去……” sam突然挥手将有宏推开有宏的影子渐渐变淡最后竟化做了一缕青烟在我眼前消失了。 “怎么做由你!”sam冷言“只是失去自我后的步悠然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sam!sam!sam! 他缓缓退后消失…… 然后场景倏然转变出现了许多张照片就如同洒花一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一张又一张。我伸手去抓它们却又遽然飘远。我认得那照片中的一幕幕场景那些都是我亲手用数码相机精心取下那些是代表着我作为步悠然存在过的最重要的东西…… 轰!一把火烧了起来刹那间将这些照片化为灰烬! 我绝望地尖叫心里明知这一切不过都是梦境拼命安慰自己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可是我的心仍是抽痛难当那些照片……代表着我曾经是步悠然的照片…… 我醒不过来只能痛苦惶恐地徘徊在这一幅幅残像之中怎么也挣扎不出。 “……东哥!东哥!” 身旁有人推我昏沉间感觉被人在胳膊上使劲地掐了一把我猛地睁开眼来。 一切虚像终于消失望着床顶绯色的幔帐垂挂的香囊流苏在轻轻地摇晃我长长地嘘了口气心痛的感觉仍是消失不去。 “东哥!起来!”身边那人焦急万分地推我。 我侧过头慢慢看清皇太极的脸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却被浑身的酸麻疼得又倒了回去“可是出什么事了?” “格格!”葛戴仅穿了件月牙白的衬衣光脚趿着鞋一脸紧张地站在床下“可醒了你方才被梦魇住了!咬牙切齿地蹬着被子却怎么叫也叫不醒真真吓死奴婢了!” 我稍稍动了动忍住酸麻的感觉坐了起来皇太极随手拿了垫子替我塞在背后。 “几时了?” “卯时初刻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葛戴倒了碗茶扶着我喂我喝下。我润了润喉咙感觉气顺了些只是心悸的感觉仍是挥散不去紧紧揪结在心头。 “天亮就好……”我嘘了口气这才觉自己浑身是汗就连身上的衬衣也给汗水捂湿了。 皇太极取了帕子在我额鬓间仔细地擦拭汗水我打了个哆嗦只觉得热汗被冷空气一逼身上冷得不行于是便对葛戴叫道:“受不了冻死我了你让外头守夜的人替我烧些热水我需泡个澡去去寒气。” 葛戴应了胡乱地披了件衣服便出去叫人。皇太极将自己的棉被也裹在了我身上关切地问:“还觉着冷吗?” 我摇头“只是汗黏在身上难受。”话说完便觉得眼前一眩看东西竟有摇晃的感觉我闭了闭眼痛苦地说“晚上没睡好这会子头有些晕。” 话才说完两边太阳穴上一凉竟是皇太极将大拇指按在上面轻轻挤压。 “好些了没?” “嗯。” 一会儿葛戴呵手跺脚地回来了小脸冻得煞白我心疼地斥责她说:“怎么也不穿好了再出去……” “格格!”葛戴哆嗦着话也说不清了“西厢……走水了服侍八阿哥的那些个奴才丫鬟一个也没跑出来……”她两腿软嘭地跌坐在脚踏上肩膀剧烈颤抖。 皇太极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下床却最终在跑到门口时停了下来。 我捂着嘴只觉得浑身越的冷像是全部的血液都结成了冰块再也没有一丝的热气。 “呵……原来他们是冲我来的啊。”皇太极在冷笑他一个旋身从墙上取了弓箭。我吓了一跳叫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他们放火烧不死你难道你却要特意跑去送死不成?”我掀了被子气急败坏地跳下床冲过去拖住他“你给我回来!说什么我都不许你出去!当务之急只能先静观其变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撕破脸明目张胆地来害你。等天一亮我们去找那林布禄先听听他如何解释好歹你是他亲外甥……”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冻得牙齿咯咯直响心里的恐惧感陡然放大。 第四章 悔婚6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亲情又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皇太极目光冷如寒冰握紧弓箭一字一顿地说:“必然是叶赫和建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布扬古已生异心!”他倏地回过头来目光凝在我身上变化不定“会是谁?叶赫势单力孤绝不肯轻易违约它身后一定有其他同盟者!乌拉?哈达?辉?是哪一个?” 我见他脸色惊疑不定虽然强作镇定但到底是个孩子即使天性聪颖智谋无双说到底却仍是个七岁大的小孩子!他也会感到无助和害怕特别是这个地方原是他母亲的族系要他幼嫩的心灵立时接受亲人的背叛和欺骗他哪里能承受得住? 见他已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神志似乎已濒临崩溃边缘我使劲咬住自己的下唇冻成冰坨的身子居然也不再打战了直直地挺起了腰杆冷冷地笑出声“没关系不用怕……他们把我诓回来总有用处的。皇太极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 皇太极不说话葛戴被我咬牙冷笑的模样吓住竟哇地掩面大哭起来“格格……” “……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除非我死!” 啪嗒弓箭落在地上。 我轻轻笑出声忽然感觉再也没什么值得我害怕的了。 什么使命什么命运统统让它见鬼去吧!如果我连一个孩子都不能保护那我真就不是步悠然了! 失去了自我的阿步即使回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 布扬古显然早有准备料定我会去找他才见我面便苦着脸向我解释“上房的一个狗奴才昨晚偷着点灯一不小心给碰翻了。火借着灯油烧得极快西厢里头的人睡得又熟这才弄成如此惨状!好在小阿哥没事要不然我们可真不知该如何向姑姑交代了。” 我冷眼看着他唱作俱佳地把戏演完拣了张椅子坐下葛戴战战兢兢地站我身后她手指紧贴裤腿些微颤。 布扬古的目光在我身后转了一圈没见着皇太极忍不住问:“皇太极呢?可是受惊吓坏了要不我让人给他送些压惊茶去!” “不必!”我打量四周打从我进门窗外走廊便人影憧憧似乎多了许多守卫。“这会子他才睡下……”我尽量维持笑容。 一时有丫鬟过来上茶布扬古突然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我笑得无比灿烂笑容猛然撞进他的眼中他脸上竟也出现了一瞬的恍惚。我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一笑带来的魅力究竟多具杀伤力于是加倍婉约温柔地说“为了叶赫为了哥哥这是应该的。” “东哥你真是长大了!”好久他才出一声感慨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了一丝的犹疑但转瞬即逝等他目光再投过来时又罩上了一层假情假意“妹妹许了努尔哈赤后我原以为这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妹妹从此有了依靠可谁知这都过去两年了努尔哈赤那厮竟出尔反尔迟迟未曾兑现当初的承诺不仅未将你立为大福晋甚至到如今仍是没个名分!”他脸上渐渐露出一种深恶痛绝的恨意。我估摸着他不是真的恨我没能嫁给努尔哈赤做大福晋多半是因为建州这些年在大明朝廷中的地位节节上升努尔哈赤甚至一度讨封到了二品的龙虎大将军一职这对于长期受到朝廷器重的叶赫来说等于是个重大打击。 哼!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只想到在辽东一隅争夺明朝的施恩以求苟安而已。努尔哈赤的野心岂是他们这些人可比? 我端起茶碗轻轻吹凉茶水听他接下来会如何进入正题。 “……妹妹可还记得布占泰?” “可是以前曾与我订下婚约的乌拉满泰贝勒之弟布占泰么?” “正是。”布扬古在厅内来回踱步“自打古勒山一役布占泰被掳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努尔哈赤没有杀他甚至还先后把两个侄女嫁他为妻他堕入美人温柔乡后全无往日的英雄豪气已成努尔哈赤的傀儡。前年更因满泰暴毙其叔父企图夺权努尔哈赤却借机将布占泰放回乌拉助他袭位……东哥现如今乌拉和建州已成一丘之貉布占泰完全听命于努尔哈赤。眼下海西和建州局势紧张一触即努尔哈赤若要对叶赫不利我们孤掌难鸣如何抗衡?” 我的手一颤碗盖咣地撞在茶盅上。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当初努尔哈赤会答允将布占泰放回乌拉原来竟还有这么一出内幕掺杂在里头。 我不由得一阵心寒自己以前果然是太天真了只顾着缩起头来做鸵鸟以为这样子便可安安稳稳地过完我应过的岁月。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无论我躲到哪里我不去招惹是是非非是是非非也会找上我。 “依兄长所见又当如何扭转乾坤?”我一字一顿地问出口。 布扬古被我犀利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尴尬地别过头去“今儿个哈达领贝勒来访聊起妹子时才知与你曾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要与他见上一面?” “孟格布禄?!”脑海里飞快闪过那张尖瘦的面容我震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手中的茶盏咣地跌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格格!”葛戴惊呼从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布扬古不动声色地望着我。 我呵地冷笑“既然是孟格布禄贝勒亲自点名要见我我若是不见岂不驳了他的面子?好歹人家也是一部之啊!” “妹妹能这么想做哥哥的深感欣慰……” “哈哈----”一阵长笑盖住了布扬古底下的话语门扉推开一个穿着蓝色漳绒团八宝大襟马褂的男子昂阔步地跨进门来。 眍目隆鼻具有英国贵族气质的男人! 第四章 悔婚7 孟格布禄! 我瞳孔骤缩不用他开口已从他**裸的目光中读出他所有的心思。 “布喜娅玛拉格格!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屏退开屋内所有的下人布扬古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葛戴犹豫不决紧张兮兮地回望我我朝她笑笑朗声说:“葛戴去瞧瞧八阿哥醒了没嘱咐他一定要把药喝了……” 葛戴双眼一红眼泪涌上眼眶我怕她露出马脚随即推了她一把将她赶出门外顺手将门重重地关上。 “东哥……”没等我回身背后贴耳传来一声柔情呼唤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猛地回过身孟格布禄的脸离我仅余一寸距离我头皮猝然紧他双手撑住门框将我圈固在他双臂之间啧啧地笑“我的第一美女……”他低下头想要吻我我看着他厚厚的嘴唇如同一座山般压下顿感恶心反胃。 “咯!”我逸出一声笑低下头从包围圈中哧溜钻了出去气喘吁吁地跑到桌子后面。 孟格布禄吻了个空阴鸷地回过头来见我满脸堆笑登时又将怒气压下笑道:“调皮的小东西……看我怎么惩罚你!”他大步朝我追来我脚下软知道这种小游戏可一不可二再逃下去他铁定要翻脸。于是索性站着不动让他一把抱住当他的唇再次压下时我抬手挡住了他双眼媚笑“贝勒爷好不知羞也不怕人笑话。” “哪个笑话了?这里除了你我还有旁人么?”他搂紧我勒得我连气都快透不出了才说“东哥我想死你了!我可想死你了……你这小妖精!怪不得歹商为了你轻易便将小命给丢掉了东哥你真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他咬着牙喘着粗气脸上**暗涌看得我心惊肉跳。 “歹……商?”这个名字好熟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歹商啊!你还记得他吗?”孟格布禄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真想狠狠地咬他一口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底的恶心他已淫笑着将我压倒在桌面上“歹商那小子的确有眼光……若不是当年和你阿玛联手搞死他想必如今不只你最终会落在他的手上就连哈达也是……” 眨眨眼我想起来了歹商哈达部贝勒早在我九岁那一年就被布斋和那林布禄的一招“美人计”给害死了。原来……这里面还关孟格布禄的事情虽然详细的内幕我不清楚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半是为了夺位。 我正愁找不到话题乱扯便笑嘻嘻地说:“歹商可比爷你温柔多了……” 孟格布禄目光凝紧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冷道:“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呵呵呵……这么说来努尔哈赤不过和我一样。歹商那王八羔子可真是占了大便宜啊。” “这有什么的……难道你还介意这个?” 他目光放柔轻声说:“咱们女真人会介意这个?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孟格布禄了!你放心我照样会对你很好比他还好……” 我原以为他会狂最起码会把对我的“性”趣减少到最低可谁曾想他竟会说不介意?女真族男人对性观念的大度宽容居然比现代人还强悍!他难道一点处*女情结都没有吗? 眼看这招又以无效告终我失策地被他摁倒在了桌面上。他充满**的双眼就停在我的上方不过五厘米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体味照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我怕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真要吐了。 “我……我可是努尔哈赤的女人啊。”我软弱无力地开口将脸偏向一边他的嘴唇开始沿着我的颈线一路往下。 “哼……”他却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毫没放在心上。 我心中警铃大作可没等我再开口只听嘶的一声胸前的衣襟竟被他的狼爪撕裂----我终于再难维持虚假的笑容面色大变。 这家伙绝对比努尔哈赤更像一头饥饿的豺狼! “爷!等等……爷!”我慌乱地用手挡开他的脸喘气“这个……今儿个不方便我……那个……” 他眼睛都红了闷闷看着我吐气:“我不介意!”继续埋头侵掠。 妈的死猪头!你不介意!我很介意行不行? 挣扎了几次都摆脱不了他我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爷!” 趴在我身上的身体终于一顿停了下来可接下来我看到了一双要吃人一般的狠戾眼眸。我心一慌知道要糟忙眉开眼笑地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娇嗔:“瞧你急得那样……”见他迟疑不定的模样我把心一横终于下定决心下最后一帖猛药。我双手一搭钩上他的脖子主动将红唇送上。 嘴唇触碰的一刹那我闭着眼睛不停地在心里默想就当自己是在猪圈里亲一头情的公猪好了! 他先是僵硬而后热情就像是火山爆一样不可收拾。他用舌尖撬开我的牙齿湿滑的长舌卷了进来我喉咙口一阵痒胃里绞痛到几乎抽筋。 “唔!”他猛然推开我一脸惊惧将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你……你刚才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第四章 悔婚8 我拢着凌乱的碎用手背抹着唇咯咯地笑道:“好吃吗?味道不错吧?” “是什么?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他暴怒冲上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但终于没敢用力只是将我晃了两晃。 “听说过大明有种秘药么?专门用来惩治那些不听话的宫女太监的……吃下第一颗作为引子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再服上一颗否则就会浑身像被蚂蚁咬一般麻痒难当时间拖得久了最后会肠穿肚烂而死!”我开始瞎编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21世纪的武侠小说里面写烂的情节不知道对这个死猪头会不会管用。横竖我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死活就这么一招了。 孟格布禄似乎有些不信将舌头长长地伸出来连吐了两口口水。 我忙问:“你是不是觉得嘴里又苦又辣?身上也有些痒?” 心理战!胜败在此一举! 他果然开始有些动摇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你从哪里弄来的东西?” “两年前明朝使臣到费阿拉带了两名御赐下嫁的郡主给努尔哈赤。我和那两位郡主亲如姐妹这药自然就是她们给我的……” “可是阿芙蓉?” 我猛然想起阿芙蓉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鸦片不记得曾在哪本史料书上看到过上面叙述说明朝末年阿芙蓉乃是暹罗国的贡品因为稀有价比黄金是京城有钱人才吸食的奢侈品。 我哈哈一笑掩唇不语真是才打瞌睡就立马给送个枕头来。我给他吃的不过是我香囊里的一小片香片有毒没毒我不清楚兴许吃过后肠子会拉得细一点不过这味道倒真是又涩又辣难吃得要死。 他看我的目光恨恨的我想如果可能他一定会扑上来咬死我。 “果然是阿芙蓉!你这该死的女人!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努尔哈赤派你来对付我的?”他终于恼羞成怒“他待你究竟有什么好居然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跟着他?你难道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联合了乌拉一起来对付叶赫?” “努尔哈赤是个天才!”这句话我倒是一点也没说错清太祖自然是个天才!况且我这点小伎俩若是同样用在努尔哈赤身上肯定被他一眼就识破了。也只有孟格布禄这样的笨猪才会轻易上当! 猪就是猪!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一头无用的笨猪!不难想象他当初若非用阴险卑鄙的下流手段必定争不过歹商! “不过……”我语音一转当务之急还是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万一惹恼了他他一巴掌拍下来来个玉石俱焚岂非完蛋?“我并非是站在努尔哈赤那边的人!你别忘了努尔哈赤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父深仇!” “那你……” “很简单你若想得到我必先明媒正娶否则我宁死不愿与你苟合!” 他逐渐恢复冷静听我如此一说倒收起小觑之心露出几分敬意“这个简单我早已向布扬古提亲他亦应允即刻我便带你启程回哈达你我共结连理从此双宿双栖……” 我听着如此恶心的话汗毛直竖忙截口说:“先别忙既然我哥已应允亲事我亦没理由反对。只不过我当初的毒誓天神可鉴不敢轻易违背----你若想我嫁你需得提了努尔哈赤的人头来!” 孟格布禄似乎万万料不到我竟是如此刚性有气节的女子呆呆地看了我老半天。我被他盯得虚汗直冒只得故作嘲讽地说:“怎么怕了?” “哼努尔哈赤又有何惧?”他捏住我的下巴牢牢地瞪住我“你是我的你终将是我的……” “我期待那天的到来!”我凉凉地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想杀努尔哈赤?怕是凭他孟格布禄还不够格! “那个阿芙蓉……” “这你大可放心我必会初一、十五定期奉上以保你不受麻痒之苦至于解药等你我成亲那日我定然会双手奉上绝不反悔!”鬼才知道阿芙蓉到底有没有解药可解按现代的那些个吸毒成瘾者的角度来说根本无解----不过反正我下的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阿芙蓉啦所以管他真假能唬人就行。 孟格布禄果然孤陋寡闻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放开我佞笑着点点头。 一桩政治婚姻买卖契约正式在我手中敲定----我宁可自己卖了自己也好过让布扬古卖了我! 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葛戴正跪坐在门口泪流满面见我衣衫不整地出来她先是一愣而后竟哇地放声恸哭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傻丫鬟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我轻声安慰她远远看见廊房尽头的拱门下站了一个人影正是布扬古。 我冲他扬起下巴不冷不热地一笑他目光歉然一瞥身影匆匆闪入拱门之后。 “格格!你受委屈了……八阿哥若是知道……” 第四章 悔婚9 “嘘----”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哽咽着脖子伸得老长。“我问你八阿哥的事可安置妥了?” 她含泪点点头。 我放开她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已经按照格格的吩咐把爷扮成小厮的模样混出城去了不消三四天日夜兼程便可赶回费阿拉。” 我满意地点点头只要皇太极能平安逃离叶赫就好比卸下了我一个后顾之忧接下来我倒要看看努尔哈赤知道我被孟格布禄绑去做新娘后会作何反应。 是真心爱我还是只是虚情假意就看他这次会怎么做了。 ****************** 哈达部先人本居呼兰河后迁至哈达河在领王台贝勒的管治下日益强盛。 在辽东管辖之内除了现如今的努尔哈赤外当时的王台是最早一个接受明朝龙虎将军封号的人由此可见王台统治时期的哈达部在整个女真人中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可这样的优越感只持续到明万历十年那年王台亡故立其子扈尔罕袭位孰料扈尔罕竟在不久后暴亡。从此哈达内部分裂成三股力量:一为扈尔罕之子歹商继承哈达贝勒;二乃王台五子孟格布禄袭职龙虎将军;最后是王台另一子康古鲁。 这三股力量大打内战万历十九年歹商看中了东哥下聘求婚布斋和那林布禄要求他亲自迎娶结果在途中遭到叶赫伏击被杀身亡。 这是我进入到东哥身体前一年生的事实在想象不出当时才九岁的小东哥竟然已有如此强大的魅力。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女真第一美女”的美名确非平白无故得来。 车辇抵达哈达河时气温渐渐暖和起来春风拂在人脸上已是了无寒意我十分享受这难得的天气整个人也终于像度过冬眠期一样清醒了。 因为毒誓再加上毒药我连威逼带利诱地让孟格布禄每日里只敢看着我大吞口水却不敢狠吃了我。 我暗自好笑如此孬样怕死的男人如何能跟努尔哈赤匹敌? 然而我这种得意偷笑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暖宜人春日流逝转眼迎来闷热的夏季我却始终没有盼来预想中的结果。 建州方面毫无动静甚至没有一兵一卒进入哈达境内探查。 我的心随着日渐炎热的天气逐渐冰冷。 是我太过高估了努尔哈赤还是我太过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眼看着孟格布禄的不耐烦情绪一日甚于一日就连葛戴那样迟钝的小丫鬟也在某天深夜害怕地告诉我她觉得孟格布禄像头饿狼就快忍耐不住饥饿冒险猎食了。 我焦急我苦闷我更恨……但是那又有什么用?换不来我要的一切等孟格布禄的耐性撑到极点谎言终将不攻自破到那时我该怎么办?当真归顺了他乖乖认命做他的福晋? 不要!一想到孟格布禄狰狞的脸孔我连一丝丝勉强将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葛戴也急每日嘴里神神道道地不停地念着什么。我想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我们主仆二人最终都将被逼出精神分裂来。 终于有一天葛戴绝望地冲我喊:“格格!贝勒爷不会来了……贝勒爷永远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我执拗地说不知道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难道您忘了吗?贝勒爷的阿敏侧福晋可是孟格布禄的亲侄女!” 我一愣居然还有这种事? 是了我怎么忘了阿敏姓的是哈达那拉氏她原是扈尔罕的女儿算下来可不就是孟格布禄的亲侄女? 虽然阿敏嫁到建州后并不受宠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现在到底是如何想法?哈达与建州有着姻亲的一层政治关系在努尔哈赤会为了我不惜打破这种平衡兵哈达吗? 会吗?会吗? 我心揪结思绪百转千折。 “格格!”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我终于还是被迫要认真分析一下局势了。 这无关于爱情无关于美貌……努尔哈赤这位历史上的清太祖我待在他身边太久了久到已经麻痹了自己的眼睛竟忘了他除了是个喜好美色的男人外更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这样的一个男人岂会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儿女私情而乱来? 我手足冰冷一股森冷的寒气蹿上心头在八月的高温下冷汗竟涔涔浸湿了我的衣衫。 我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痛骂自己的愚昧蠢笨----以努尔哈赤的为人怎么可能没有更早一步就察觉到叶赫的易变之心?早在去年底布扬古邀我回家探亲努尔哈赤便该明了…… 可他还是应允了……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离开费阿拉回去叶赫?他明知道我回去后布扬古要对我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反而还是放我走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掩面瘫倒在地上。 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这样的努尔哈赤。在他们尔虞我诈的诡谲风云里我不过是枚可悲的棋子----这真的无关于爱情无关于美貌啊! ****************** 九月的一天我的噩梦终于惊醒。 当孟格布禄疯狂地冲进我的房间将试图上前阻挡他的葛戴一巴掌打到嘴角流血时我知道我的末日终于来临了。 担忧与恐惧焦灼了这许多的日日夜夜真到了这一刻我反倒镇定下来。 “贝勒爷有事吗?” “跟我走!”他怒吼着拖我攥得我手腕就快脱皮。 第四章 悔婚10 “格格----”葛戴尖叫扑过来一把抱住孟格布禄的右腿“格格----” “滚开贱婢!”孟格布禄一脚踹中她心窝葛戴闷哼一声人滑出一米远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葛戴!”我惊叫。看她的样子像是已失去知觉只不过小小的身子却在不停地抽搐。 我想跑过去察看她的伤势可是失去理智的孟格布禄已经将我扛到了肩上在我的尖叫和踢打中往门外跑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天旋地转过后我觉自己被扔进了一辆黑咕隆咚的马车孟格布禄死死地掐着我的胳膊充血的眼睛可怕地瞪着我。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他咬牙“臭婊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吧?” 马车强烈地颠簸起来我被抛上抛下颠得头晕眼花。 他却仍是不肯放过我抓着我的衣襟恶狠狠地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 他突然疯般扑向我双手拼命撕扯我的衣服。 我尖叫跟他肉搏战虽然明知打不过他却仍是不甘如此受辱。 “臭婊子!”他劈手给了我一巴掌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在那瞬间耳朵失聪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有双手在我胸前乱摸乱揉……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重力陡轻迷迷糊糊中有双手把我抱了起来。 我还是听不到声音只是感觉有团温暖的气息包裹住我脸颊上滚烫肿痛的感觉猛然消失一种冰凉的触感滑过沁入肌肤。我一颤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对上一双柔软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深如海水蕴含了难言的怜惜、自责、哀伤…… “咳!”我咳了声嗓子喑哑但总算还能说话。 我应该激动的因为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被淡淡的心痛包围着让我有点恨他。 “东哥……”代善单膝跪在马车上将我轻轻地搂住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感觉他是在抱一个稚嫩的婴儿。 “咳……”我推开他有些疲惫。虽然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他在已能使我提起的心稳稳地落下。我低头检查了下衣物除了有些凌乱褶皱外穿得还算齐整看样子在我昏厥过去的时候孟格布禄那头猪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东哥……” “闭嘴!”我哑着声没好气地打断他。 他及时出现救了我我应该心存感激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心底一直隐藏着一种淡淡的恨意我恨他恨他这两年对我的不闻不问恨他为了自保而彻底撇清我们的关系……恨他!就是恨他! 代善无言地望着我眼底缓缓流淌着悲哀的气息他伸出手来想抚摸我脸上的伤痕却被我一把抓过狠狠地在他手指上咬了下去。 他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开手纹丝不动地继续让我咬直到我的舌尖尝到了一丝甜腥味。 我猝然松口望着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排带着血迹的牙印失声惊呼迷惘疯狂的神志猛然被震醒。 “代善……你你……”不是我傻就是他傻抑或是我们两个碰在一块儿就会变成了一对大傻瓜。 他竟然没有一句怨言反而轻轻地冲我一笑温柔地说:“还记得吗?那年你高烧醒来后谁都不认识也是这般惶惶不安失魂落魄的神情最后竟还狠咬了自己的手指……我当时就只一个念头宁可你咬的是我的……” 我张口结舌心里酸酸的眼里也是酸酸的似乎有什么强烈难抑的情感要从我心脏里喷薄而出。 他叹息一声将我紧紧拥进怀里“对不起……” 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缓缓坠落。 ****************** 代善抱我下车后我才现马车正停在一座原始荒僻的森林内虽是夜晚但马车边围满侍卫兵卒人手一支火把竟将黑漆漆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昼。 火光在代善白净的脸上跳跃我目光匆匆转了一圈尸横遍野尽是哈达的士兵。到古代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目睹如此真实的血腥场面不禁心头突突乱跳忙将脸埋在代善胸口不忍再看。 “回二阿哥!”一名亲兵跪倒在地“前方有消息来报淑勒贝勒已带兵攻入哈达城……” 我脊背僵硬。 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了…… “东哥----东哥----” 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声马蹄声阵阵顷刻间来到我的面前长长的马脸对着我鼻子里哧哧地喷着热气。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动作相当娴熟历练。 “东哥----”眼前一花一个身披缂丝甲胄的小兵已冲到我面前双手牢牢地扳过我的肩膀“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我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太极?” 这个身背朱木巨弓腰挎金桃皮鞘宝腾腰刀满身血污的小兵竟然是皇太极!我怔了怔挣扎着从代善怀里下地呆呆地摸着皇太极的小脸从头打量到脚。 他满面欢颜地望着我两眼晶亮绽放出无比喜悦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我厉声怒斥声线无法自控地颤抖“你疯啦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回过头凌厉地瞪住代善凶神恶煞如果眼神当真能杀人他已被我目光穿透“谁允许他上战场的?谁允许的……谁允许的……” 代善柔柔地看着我不说话。 第四章 悔婚11 “谁允许的……你们居然让一个七岁的孩子上阵杀敌……真是疯了……”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息倒转回胸腔撞得心口生疼。 赫然现原来代善胸前的甲胄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长的血口子皮肉外翻伤口上凝着黑褐色的血块----这么重的伤势他居然仍能不动声色地将我从车里抱出来不动声色地任由我责骂而拈笑不语。 我眼前金星乱撞只觉得代善温和的眼眸像是一支利箭咻地穿透了我的心。 我张了张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泪水止不住地滂沱而下。 “疼不疼?疼不疼……”哽咽着我颤抖地伸手抚上他的胸却不敢去触碰他凝血的伤口只是一叠声地追问“疼不疼……” “不疼。”他轻声回答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快慰。他握住我的手低头在我五根手指上逐一落下一吻“有你为我流泪死也值得!” 怦!我的心猝然炸裂震撼间仿佛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袅袅飘起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股暖暖的、细细的温情与甜蜜从指尖传来战栗传遍全身。 我所能想的所能听的所能见的…… 在这个刹那只有他---- 温润如玉般的少年! ****************** 拂晓第一缕阳光射入大厅青灰色的地砖上空飞舞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就像是无数飞虫在孟格布禄凌乱的辫后萦绕。 我被领到厅堂门前门内已站满了威风凛凛的建州将士侍卫扈尔汉、额驸何和礼、巴图鲁额亦都、扎尔固齐费英东、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 凡是我所熟知的人基本上都已一个不落地挺立在偌大的厅里面上风尘仆仆身上的甲胄沾染着不同程度的血污。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踏进门去。 努尔哈赤穿了一套香色织金缂丝彩云团纹甲胄犹如神人般坐在大堂的楠木宽椅上。见我进来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随即重新回到孟格布禄身上。 我缓缓走过孟格布禄身旁他突然激动地挣扎起来双手反绑却仍企图站起来冲向我可惜此举立即被两旁的侍卫阻止将他的头牢牢摁在地上。 “贱人!臭婊子!”他扯着喉咙歇斯底里地喊。 成王败寇!对这种失败小人的辱骂我只当没听见。 “……臭女人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孟格布禄的咒骂越来越难听我心底一寒虽然明知他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而已但是如果墓碑上的铭文记载无误历史上的东哥也就是我应该在三十四岁那年就香销玉殒了----以前我一直把东哥的殒逝当成是回去现代的年限却从没正视过死亡背后透露的其他信息----譬如说……我将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努尔哈赤只见他清俊的脸庞上正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我一个哆嗦感觉寒气从脚下直蹿上心头冷得叫人心颤。 “你不得好死……你和努尔哈赤……统统不得好死……” “掌嘴!”努尔哈赤一声冷喝那些侍卫立即齐声应了。有人站到孟格布禄身边拉着他的根将他的头硬拉得仰了起来另一人却持了根巴掌宽的竹板子对准孟格布禄的左右脸颊啪啪啪啪地猛烈甩下。 我见孟格布禄虽然被揍得惨不忍睹却仍是硬气地挺着单膝跪地没有吭上半句不禁生出一种敬佩之意。 一直以来我都瞧不起他没想到他竟也有股傲气和骨气。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努尔哈赤等人皆是一愣。 孟格布禄的嘴里已经沁出血沫来可是没有努尔哈赤的口谕那些侍卫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竹板子依旧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够了!”我怒斥一声瞪向努尔哈赤“你还不如杀了他总好过用这等残忍的手段来羞辱他!” 厅里响起一下轻微的抽气声我瞥眼扫去只见扈尔汉正神情紧张地朝我猛打眼色。我假装没看到侧过头去直直地望着努尔哈赤。 视线毫无畏惧地与他对了个正着。 他眉心轻轻一蹙眼底有一丝惊奇闪过但转瞬即逝。 他唇角抿拢唇线微微下垂俊朗的脸上直白地透出一种肃杀之气。 杀意在他眼中骤然升起我心里一惊未等开口他已冷笑着说:“如此就依东哥格格所愿----把孟格布禄拖出去砍了!” 他大手一挥一切已成定局。 我惶恐地瞪着他孟格布禄嘶吼的怒骂声在我身后渐渐远去他被人叉着胳膊拖出门外。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身子一颤与努尔哈赤胶着的目光终于断开。 “把武尔古岱带进来!” 大势已去……一切恍若梦幻却又绝对的真实! 孟格布禄死了……因为我的一句话死了…… 迷迷糊糊地看到孟格布禄的长子武尔古岱惨白着脸踉踉跄跄地被人押着走了进来我内心一阵激动狂般地呐喊:“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了----他有什么错?你已经杀了他的阿玛难道连他你也不打算放过?” 努尔哈赤站了起来我从他冰冷的眼眸中读出了残酷的四个字:斩草除根! 这个男人他是想要彻底灭了哈达啊! 其实他现在已经做到了他掌控住了哈达城内外的所有但是为了免除后患他即将选择一种一劳永逸的法子----斩草除根! “不要----”一阵天旋地转身心已经疲惫致极的我终于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虚脱无力地昏厥。 ****************** 灯残如豆。 晕黄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恨我吗?” 我淡淡地摇头“不值得!” 第四章 悔婚12 说完这三个字我撇开头目光悠悠转向窗外。半开的轩窗外树影婆娑雨点打在枝叶上出沙沙的声音分外扰人。 我没有资格去批判努尔哈赤无法怨恨他在对待敌人时的心狠手辣。历史学家都难以给出定论的问题我又如何能过于片面地指责于他? “难道一点点怨责也没有吗?”他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重新扳了回来逼迫我正视他的眼睛。 从容自得的笑意中透出一丝的戏谑就像一只明明已抓到老鼠的猫爪子轻松地摁住了对手却偏不一口将它咬死。 他这是摆明了想看我哭着低声求他。 我冷笑“有用吗?” 他愣了愣对我说的话有些捉摸不透。 我索性挑明话题不愿再当他爪下的那只小老鼠“如果有闲暇怪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不如先问问你当初为什么愿意把我送回叶赫!” 他面色微变。 “明明是你把我推到这里来的如今偏还要来问我恨不恨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我推开他擒住我下巴的手。他挑了挑眉眼底显出不耐烦的怒气。 他忽然抓住我的两只手将我推倒在床榻上我的两只手被他拉高牢牢固定在两侧。 “又在考验我的耐性了是不是?” 我紧抿着唇手腕上传来炙热的疼痛。 他眯着眼眸瞳中充满了危险的信号“告诉我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以一个女人单纯对男人的……” “我不喜欢你!”打断他的问题我直接给予他答案“我不爱你……无论你怎么做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眼底闪过疯狂的狠戾我闭上眼不去看他只是头顶清晰地传来他不断变得粗重的呼吸然后唇上一痛竟是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要得起你!”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冷如冰霜般的口吻已足够让我心底冒出一股寒气。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代善那双温润如海的眼眸心口犹如破了个大洞努尔哈赤的话卷着狂风暴雪直往那洞里呼呼地钻入。 “东哥……你心里只能有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来求我……” 感觉手腕上的剧痛骤消我睁开了眼觉床榻对面的努尔哈赤正阴沉着脸怨恨地瞪视着我。他见我忽然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狼狈连忙扭过头站起身走到窗下。 我缓缓坐了起来“这对你很重要吗?我是否喜欢你真的对你很重要吗?”抚摸着手腕上红肿的痛处我轻声问“那么……江山与美人对你而言哪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对着我的身影明显一颤。 我忽然笑出声来“其实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了两者相冲的时候你选择的永远都只会是前者。于是乎我被你顺理成章地送回了叶赫顺理成章地送进孟格布禄的怀抱。虽然……你只是想借此找一个兵的借口找一个连大明皇帝都无法责怪你的借口。相信再没有比未婚妻子被抢由此备感侮辱愤而讨之的理由更叫人信服了……”我粲然一笑他恰好回转的眼眸在对上我明了的笑容时大大地为之一震。 “你……” “我什么都知道!因为不喜欢你所以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伤心难过!以你的立场你的选择非常明智而且正确。” 他倒抽一口冷气俊朗的脸孔显出赤红的颜色他犹自不信恶狠狠地问:“你什么都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有些事情只要不一味地去逃避其实是很容易就能想通的……当然也包括你还想再给我一个小小的惩戒----就如同当初你把我关进兰苑圈禁三年的目的是相同的你在为我这两年任性妄为地不断拒绝你而借机教训我!你想让我害怕从而更听你的话……” “你……到底是谁?”他忽然大步迈向我一把抓住我的双臂目光流连在我脸上“你还是原来那个东哥吗?” “是……也不尽然是……”我一语双关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之我必须得为了我未来的命运去奋力搏上一搏。 “努尔哈赤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我舔了舔唇露出一个职业化的亲切笑容“今后如果你还想用这招‘美人计’如法炮制其他人我这个第一美人绝对会完美地配合好你……” 他咬牙接口问道:“条件呢?” 很好果然不愧是努尔哈赤! “条件是----你今后再不能任意约束我的自由永远都不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也包括要让你喜欢上我?”他眼底有痛揪心的痛深沉的痛那么明显直白一点都不似作伪就在这一刻**裸地呈现在我面前。 我强迫自己忽视他的痛心疾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他就这么死死地目光毫不转移地盯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当我觉得几乎没可能再等到我想要的答复时他忽然冷冷一笑:“好!一言为定!” 这几个字才脱口他猛然推开我转身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 在一脚跨过门槛后他宽阔的背影微微颤了一下像是无力再抬起另一只脚他扶在门框上缓了口气动作僵硬地走了出去。 秋风夹着细雨从门外吹了进来溅得我脸上湿湿的我伸手抹去雨水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正要走过去关门窗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努尔哈赤一走方才被屏退出房的下人们便动作迅地赶回来伺候。 然而此刻我心里正堵得慌不愿见人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 正要开口打她们回去忽听门口一个老嬷嬷出一声惊惶凄厉的尖叫:“这里怎么有血?格格……难道你刚才咯血了?” 我一怔身子骤然僵直。 ****************** 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在我离开建州的那段时间努尔哈赤听从八阿哥皇太极的建议命巴克什额尔德尼和扎尔固齐噶盖用蒙古字母拼写满语创制满文从此满文替代蒙古文成为女真族书信往来的流通文字。 十一月努尔哈赤在致朝鲜国王书函中自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他意图称霸一方的野心由此已可窥见一斑。 而自九月建州铁骑攻破海西哈达部后领贝勒孟格布禄被杀此事惊动明廷。为了保护哈达明朝下令努尔哈赤退出哈达并立长子武尔古岱为贝勒。 彼时哈达生饥荒武尔古岱走投无路向努尔哈赤借粮赈饥努尔哈赤趁机提出条件要求哈达归顺建州。 万历二十九年哈达取消族名归顺建州。哈达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宣告灭亡。同年为安抚归降的哈达部众努尔哈赤将大福晋衮代之女年方十一岁的三格格莽古济下嫁武尔古岱。 第五章 伤情1 午后气温居高不下玉荷池中重重荷莲在微风的吹送下叠浪起伏。 我慵懒地倚在凉亭的栏杆上星眸微眯。吹拂在脸上的风带着点湿润的水汽知了聒噪的叫声离我时远时近…… “格格……”身边有个声音小小地说“回房歇歇吧这里风大……” “不碍事。”我睁开眼困乏地伸了个懒腰。 葛戴乖觉地站在我身边双手交错搁在身前纤长的手指间拈了柄玉色丝织团扇扇面上精巧地绣着三只翩然绕牡丹的蝴蝶----一看就知是明朝汉家的东西。 近来汉风在城中颇盛不时有通货买卖之人出入边境在两地淘换商品汉家女子的精巧小饰物尤其受到女真族女子的喜欢。 我也算是跟风族中的一员追求流行新时尚本就是我的一项喜好还在现代生活时每个周末我就会逛商场血拼把辛苦赚来的人民币大把大把地砸在这些华丽的奢侈品上。 其实比起满人雍容华贵的服装和饰我更偏好汉家女子那种轻盈婉约、飘然若仙的霓裳罗裙……那叫一个美啊。 “格格!”葛戴嗔怪地瞥了我一眼她那已逐渐透出少女娇媚气息的小脸上虽浓淡适宜地搽着一层薄薄的胭脂却无法掩盖住她原本苍白的肤色。 自从那年挨了孟格布禄踹心窝子的一脚她身子虽然养得大好了却落下个时常心绞痛的病根脸色也不像从前那般红苹果似的健康总是面无血色的吃了许多的名贵补药也总调养不好。 就因为这我对她平添了几分歉疚之意在不知不觉中已无法将她视为一个寻常的丫鬟。 “真是越大越啰唆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啊!”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先前吃饱了饭我原就想爬上床去睡午觉偏她多事怕我吃完就睡胃里会积食不消化死活要硬拖我出来散步。 散步?! 那可真是件级恐怖的事情! 六月的酷暑高温人坐在搁着冰块的屋里即使不动都觉得热汗渗得慌更别说出门直接到大太阳底下烤晒了! 我怕晒成黑炭又怕听葛戴继续啰唆只得跑到玉荷池畔来吹风。至少在这里还有凉亭遮日。 风虽然不大还黏黏糊糊的不过还能勉强凑合。待久了也觉得在屋外看风景好过在屋内对墙呆真怀念以前那种坐办公室吹空调的日子! 于是在坐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又赖着不肯走。葛戴自然拿我没辙只是苦了那些随从的奴仆一个个顶着大太阳站得笔直也敢不动。 “格格!”葛戴跺脚神情憨态中带着一抹娇羞。 我嘻嘻一笑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虽然没直接站在太阳底下曝晒但夏季里的热风吹多后到底还是将我的皮肤灼伤了。我正考虑要不要回去做个黄瓜牛奶蜂蜜面膜来调理一下晒伤的皮肤忽听隔湖岸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很少听到有女子在城内如此肆无忌惮地大笑衮代一班福晋们自恃身份平时连讲话都很小声更别说是笑了。剩下的女眷中东果格格心高气傲气质脱俗她会大声斥责人却绝不会大声说笑;嫩哲格格是个水晶美人长得就跟她额娘似的说话做事都冷冷淡淡的我极少见她咧嘴笑;莽古济格格…… 我眼珠转了一下也只有她了小性子骄横就跟一头脱缰难驯的小野马似的打从小就仗着自己是嫡出的身份自视高人一等。整个费阿拉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招摇夸张地大笑?! 只是……听说前阵子努尔哈赤把她下嫁给武尔古岱她很不乐意还当众扯烂了嫁衣结果被她老子甩了一个耳刮子才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上了花轿。 怎么不过一两个月就全变了?难道是武尔古岱滋润功夫了得把这位难缠的小娇妻侍弄得笑逐颜开? 我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对岸看。 只见逶迤得老长的一条队伍除却清一色缀在后面的奴才下人四五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夹在人堆里分外鲜艳夺目。 我踮起脚尖好奇地问:“葛戴你瞧那对面可是有个穿汉装的姑娘?难道是霁月或是欣月到园子里来了?” “不是的格格奴婢瞧着那身段不像是霁月郡主和欣月郡主!” 我正兴高采烈地冲出凉亭准备迎上去听了这话转头又看了看果然觉着不像。那女子个头偏矮了些倒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格格他们往这边来了……” 能通往湖心亭的只有九曲桥这一条道眼瞅着他们那帮人已经浩浩荡荡地上了桥面我知道避是避不了了只得整了整妆容在原地静候着等他们过来。 那群人里头果然有莽古济格格只见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缎绣云鹤纹袷便袍外罩同色系马褂往日的小女孩装扮已改成把子头髻上插着金灿灿的流云双翔凤欢声笑语间双靥泛着红润润的光泽。 我啧啧称奇女人果然是要男人来滋润的瞧她男人把她滋润得多好! 莽古济终于看到了我笑容僵在唇边目光只在我身上逗留了三秒钟随即匆匆瞥开。 我知道她跟我不对盘自从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愉快后她都避着我不见面是以她的婚礼我也未去参加只是托代善替我送了一份厚礼。 莽古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身后有人走近她低声说了几句。 我只瞧见莽古济回头也讲了几句话然后两个凑在一块儿的脑袋分开我分明感受到一道烁烁闪耀的目光直直地朝我射来。 下意识地搜寻到这道目光的主人才触到那如水般柔情熠熠的明眸我心里便先打了个咯噔。 第五章 伤情2 脸若银月眉若远黛靥笑春桃唇锭樱颗好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一袭月牙色紧腰薄纱罗裙勒出她腴润婀娜的身姿更兼在连碧荷叶、粼粼波光之映衬下越显得仙袂飘然宛若九天玄女顷刻间便将迎空飞去。 我吃惊地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展露一抹惊讶。这样的绝世美女果然养眼得紧!我猛盯着她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两眼只觉美色当前似乎永远也瞧不腻一般。 “咳。”也不知是谁闷咳了声率先打破了这股静谧的氛围。 我轻轻嘘口气有点不舍地收回目光。 “布喜娅玛拉格格!”莽古济经过我时略为颔表情冷冷的算是打了招呼。 我亦浅笑回应。 那汉装女子却没有跟上莽古济的脚步反而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半侧着身凝视着我忽问:“你可就是女真族第一美女东哥?” 她的声音清脆利落与她柔媚婉约的长相一点都不吻合我眨眨眼竟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 她忽然莞尔一笑笑容如花般绽放“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果然很美!”她虽然是在赞美我可我却一点也听不出她话里有称赞的味道相反她目光咄咄逼人纤细的腰杆在说话时更是倨傲地挺了挺。 从外形看她身体育得已是极好酥胸高耸臀圆紧翘但是眼眉间仍旧透着稚嫩身高也只及我视平线看年岁应该不会比莽古济大多少。 我稍稍偏转头余光扫了眼莽古济这才觉与方才第一眼的印象相比她已被这位美艳少女贬得变成一片灰暗的底色。 我不由得暗想傻妞一个啊跟这种级美女并肩而行也真亏了她有这个勇气这种绿叶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上天保佑希望这位三格格脑袋还没有豆腐渣到把小美女朋友领回家去…… “阿巴亥格格是乌拉满泰贝勒的女儿……”莽古济忽然折了回来攀住小美女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微微撅起的嘴角略带出讥讽的兴味。 再看她身前的阿巴亥格格熠熠生辉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紧锁在我脸上似乎正在打量我评估我的实力。这是一种大胆的挑衅目光只有在给对手打分时才会出现。 我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这种目光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了那是只有在21世纪白领女性在竞争压力大的情况下才会在办公室里频频出现的目光。 于是我别有用意地给予她肯定的答案极尽所能地露出一抹我最有自信、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级无敌媚笑。 果然阿巴亥脸色微沉嘴角微微出现颤抖。但随即她又含笑说道:“唉我不知道该喊你姐姐还是喊你姑姑……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过你的美名了如今想来你年岁应该比我大了许多……更何况你还曾经一度许了我额其克……” “你……”葛戴性子急竟忍不住冲上前。 我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无视于阿巴亥格格带刺的话语轻笑说:“也是呢要是早知道布占泰有你这么一位漂亮可爱的侄女我一定……” 目光无心一掠意外现九曲桥头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心情忽然大好底下的刻薄话随即收回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温馨的笑意。 “阿巴亥方才给我阿玛献舞去了阿玛看了不知有多欢喜……”莽古济存心想气我只可惜她却不知那些话根本就刺激不到我。 我微微哂笑脚下错动已飞快地向桥头迎了上去。 “怎么来这了?” “去你屋里找你值房的小丫鬟说你出来散步消食。”代善含笑望着我“等了你一炷香仍是不见你回来可不就找来了么?” 我脸上**辣的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脸红烧的。总之我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抓过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咝----”冰凉的感觉沁入肌肤我舒服地闭上了眼享受着他手指带来的凉爽感觉。 “瞧你都晒伤了!”淡淡的语气中有责怪也有宠溺。 “莽古济给二哥请安!”不知什么时候莽古济走到了我身后怯生生地开口。 好奇怪若说她怕褚英那还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她面对代善竟也会如此拘束害怕? 我不由得转过身去好奇地打量她。莽古济始终把头垂得低低的手里的真丝帕子迎风飘动。 “嗯。”代善轻轻应了一声对待莽古济的态度算不上冷漠却也谈不上热情。 抬起头时莽古济的脸色已是苍白一片手指绞着帕子脸上明显带着紧张。 自莽古济后那群人里头又跳出个小人来脆生生地喊道:“穆库什给二哥哥请安!” 我这才留意到原来穆库什格格也在只见她红扑扑的圆脸上充满崇敬之色。代善略微弯下腰冲她微微一笑说:“四妹妹也在啊昨儿个阿玛还夸你新学的字写得不错呢。” 穆库什小脸涨得通红除了一双大眼闪闪光外竟是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代善随手从腰带上解下一只玉坠子递给她“二哥哥没啥好东西给你这个你且当奖励拿去玩吧!” 穆库什欣喜万分两只小手齐捧着接过。 我看到一旁的莽古济脸色明显一黑竟露出又嫉又恨的神色。 “乌拉那拉氏阿巴亥请二阿哥安!”一道清丽的嗓音就这么突兀地横插进来。 第五章 伤情3 之前还不怎么在意阿巴亥的我此刻在代善面前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道代善见了阿巴亥会是何种反应。 我悄悄抬起头只见阿巴亥先请了个满人的礼跟着身子稍低又学着汉女的样子福了福身子眉目娇柔眸若秋水…… 我心里一跳急急地去观察代善的表情。他在见到阿巴亥第一眼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我突然感觉像是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呼吸不畅胸口闷得难受。 阿巴亥直直地盯着代善然后竟飞快地垂下眼睑颊靥上飞起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红晕。虽然转瞬即逝但到底已让我的心猛烈地被撞击了一下。 我紧捏着代善的手指用大拇指的指甲狠狠地掐他。代善终于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眸底却有一丝迷惘我心里一痛像是被人拿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瞟了阿巴亥一眼紧蹙的剑眉忽然舒展开眸子也恢复了原有的清澈明亮“难怪呢我说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他嘴角浅浅勾出一道迷人的弧线目光凝驻在我脸上极尽温柔“方才乍一看原来竟是与你眉目间有三分的神似。” 我一怔飞快扭过头去这时阿巴亥也正注目看过来四目相对我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这不由得让我心里一惊一种不祥之感油然升起。我使劲捏紧代善的手直到他的手指被我手心滚烫的温度给彻底焐暖。 我和阿巴亥四目胶着但她已然隐去一切失态之色轻快地笑起“布喜娅玛拉可是咱们女真第一美人能和她长得相似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哪!” “咱们回去吧!”代善似乎根本没去留心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牵着我的手说“瞧你晒的……回去还是我帮你上药吧否则你又会像去年那样晒脱皮了。” 我嘻嘻一笑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然后任由他拖着我的手将我领回家去。 可是即使已经离开很远的一段距离我仍能感应到身后那道分外清冷的目光正如影随形般锁定在我背上。 这让我安定许久的心再次翻腾起来。 ****************** “讨厌!” 隔着纱窗远远就听见葛戴在院子里愤愤地嚷。 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到窗前打起纱帘子往外瞅只见墙角大树下的水井旁蹲着一个消瘦的人正背对着我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用手不知在揉搓着什么。 “讨厌……讨厌……”她翻来覆去也只是叨咕着这一句但语音哽咽渐渐地似有了哭意。 我微微吃惊这丫鬟跟了我这么些年禀性憨厚脑子里是一根筋通到底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最是藏不住事。她性格豁达温顺除了跟着我在哈达吃了不少苦之外倒也没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能惹得她哭。 我心里纳闷便绕过厅堂打起门帘走了出去。 门帘嗦嗦声惊动了她她站起回头一张小脸通红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她一见我慌了手足无措地退后半步“格格……你怎么在屋?你不是……” 她手上尴尬地提着袍角打湿的水正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滴答配上她那张哭花的猫脸真是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我眉心一皱“怎么了?” “没事。”她嗫嚅着说眼神闪烁“奴婢的衣裳脏了打点水洗洗。” “脏了?”我瞄了眼她的衣服这身月牙白的夏袍是昨儿个皇太极打人送来的一箱子给我的夏季衣物中单单只这身偏小了些我见没法穿便取来赏了她今儿个一大早便见她欢天喜地般穿上身。 月牙白是最不宜沾色的这夏季的衣料又薄我仔细一瞅便瞧见她身上从右肩起一溜往下染了一连串乌黑的污渍。 “是什么东西给弄上去了?”我心里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身衣裳“快别哭了不过就是一件衣裳嘛洗不掉的话明儿个我叫人再给你做一件……” 她拼命摇头哽咽着说:“不……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轻笑这丫鬟还真认死理歪着头想一想不禁憋笑“那好吧明儿我跟八阿哥说让他照原样儿再给你做一件这总成了吧?” 葛戴小脸更红羞得连连跺脚可过了没多会儿她眼圈更红了竟哇地放声哭了出来“格格!格格……” “这又怎么了?” “格格!”她突然放开手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哭得更加大声“打从奴婢九岁起跟了格格格格待奴婢亲如姐妹别说打骂就连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奴婢奴婢……”她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身子直颤。 我被她冰凉的湿衣服激得打了个寒战又见她只是一味地哭泣却根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由得火起吼道:“哭个什么劲?到底生了什么事?” 葛戴被我的吼声吓得直愣好容易缓过劲了我等着她开口谁知她又抽抽噎噎地哭上了。 第五章 伤情4 我只得耐住性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等她哭完。因为靠得近鼻端淡淡地嗅到一股臭味我轻轻推开她惊讶地察觉原来她袍子上沾的不是别的竟是黑墨。 女真人尚武虽说努尔哈赤创制了满文但毕竟会写字的人还极少普通人家更是不能笔墨纸砚在城里简直就是件稀罕物。 “到底怎么回事?”我沉声问“谁欺负你了?” “格格……” “放胆了说有我替你做主呢。”在城里哪个不知葛戴是我的丫鬟敢公然欺负她这不就是明摆给我这个主子难堪吗? 葛戴低着头抽噎着渐渐止住哭声。 “是木栅里的人?” 她迟疑地掉转目光不敢直视我苍白的小脸上泪痕宛然。 我知道她不吭声即是代表着默认了心里略一琢磨已有了考量不禁冷笑道:“可是阿巴亥?” 葛戴一惊小脸煞白怯懦地瞥了我一眼。 “她怎么着你了?”我把葛戴带到太阳底下怕她身子湿了在树荫底下冻出病来。“说说不用怕……” “可是……格格阿巴亥最近很得贝勒爷欢喜。”她低着头鼻音很重地说“前几日栅内设家宴不只把她给请了去贝勒爷还因为她说的话开怀大笑当场把一条价值三百两的碧玺手串赏了给她……格格你还不知道那手串打从前年贝勒爷买来后一直挂在衣襟扣上未曾离过身诸位福晋们哪个不眼馋只是这两年也没见有人讨得到手可谁想就单单凭了阿巴亥几句话就赏她了。格格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 我细细思量美人果然就是美人就凭阿巴亥的姿色除了孟古姐姐稍可比得七分外努尔哈赤其他的大小老婆们根本就没法和她相提并论。况且阿巴亥绝非空有绝美外表之人她的聪颖灵巧绝对更在她的美貌之上。 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可人儿努尔哈赤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我拍拍葛戴的手背温和地说:“没事说说咱们不一定要拿她怎样只是你受了委屈难道也不许向我诉诉苦么?” 葛戴眼圈又红了起来咬着唇讷讷地说:“也没什么……其实那个……阿巴亥是奴婢的堂侄女!” “什么?!”我大吃一惊。 “乌拉领贝勒布占泰其实是奴婢的堂兄奴婢的阿玛是布占泰的额其克----博克多贝勒……” 什么?我震惊得退后一步。不起眼的葛戴居然有这么显赫的身世?可她为什么会屈尊做了我的丫鬟? “奴婢是被掳来的……”她唇角略弯眼泪蓄在眼眶中盈盈打转。 战乱时代杀戮打劫争夺地盘、奴隶、牲口等等一切财势这一点也不稀奇。我忽然觉葛戴其实也是个可怜可悲之人她的亲人、族人都在乌拉思而不得见却只能孤零零地在建州沦为奴役。 她明明是个格格却不得不委屈地做了我的丫鬟! 然而当格格主子的命运就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吗?看看阿巴亥如今不也成为又一政治交易下的牺牲品了么? “上次在园子里她没认出你来?” 葛戴咬着唇眼泪刷地坠下“没……是今儿又碰着了我一时动情主动和她相认……原还跟她回了她的住处絮叨了些话。可是后来她听说奴婢做了格格的丫鬟便恼了……她怨恨奴婢自降身份丢了乌拉的脸面也丢了她的脸面……” 我黯然想象得出骄傲的阿巴亥会是如何的愤怒说到底葛戴总是她的堂姑姑可她却在我屋里做贱役。 “这墨汁也是她的杰作了?” 葛戴脸色惨白语音战栗“我和她争辩说格格为人极好阿巴亥却更加恼了说既然我愿意当下人奴才与其伺候别人不如伺候她!于是她当即铺纸写字叫我过去伺候研磨……我咬牙回说并非是她的奴才她突然劈手就将桌上的砚台砸了过来。我慌慌张张一躲那方砚砸倒了一只青花瓷瓶可墨汁却淋了我一身……” 我缩在袖管下的手越握越紧指甲甚至掐进了肉里。 “……她怎么对待奴婢都没关系……”葛戴低垂着头声音浑浊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青砖上“可是……她居然说格格你是老得没人要的贱……贱女人……格格!格格!她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你!”葛戴颤抖着哑声哭喊“即使贝勒爷现在不再专宠你了可好歹……好歹……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傻丫头……”我拍着她的肩背感觉心里涩涩的。 她又如何能知道我的心呢?不再受宠于努尔哈赤完全是我费尽心机求来的啊! “格格!你好委屈……你好委屈啊!我的格格……”葛戴抱住我哭得惊天动地“格格为什么你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啊----” 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虽说女人争胜爱美是天性但是如此折辱自己的亲人针对一个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威胁力的对手真可谓心胸狭窄! 换而言之她在自己的脚跟还没牢牢站稳时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垮我她的心智还稍显不够成熟了点! 但毕竟已露峥角依照她的才智和性情将来必定不会是个默默无闻、甘心屈居人下的女子! ****************** 安抚罢葛戴天色已是垂暮早有嬷嬷端了饭菜到屋内摆好依旧是满当当的一桌子。 “格格这八盘菜是大阿哥府上新请的厨子做的大阿哥还派人带话来问看合不合格格的口味若是不喜欢明儿个再换过。” 第五章 伤情5 “嗯。”这大概已是褚英府上今年新换的第九个厨子了吧? 桌上的八道菜色荤素搭配齐全可见这位新厨是花了些心思的。 我点点头“依旧撤了吧回头各拣一半给葛戴送去其余的仍照老样。” 嬷嬷不动声色地应了命人悄没声息地撤去。一会儿四菜一汤端了上来我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刚入口在舌尖上一滚眉头便蹙了起来。 “这味怎么不对?不是平日里惯常吃的难不成二阿哥府里也新换厨子了?” “回格格的话今儿个的晚膳是栅内大厨房烧的……二阿哥府上未曾送饭菜来!” 我一怔。 出什么事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做惯的事怎么今天偏就例外了呢? 突然之间我食欲全无啪地将汤勺掷在桌上起身。 “格格……” “都撤了吧晚上不用再守着摆消夜你们先下去用饭。”众人一齐应了躬身退下。 我在屋内心烦气躁地转了两圈突然一头冲出门去。槛外守着的小丫鬟着慌地追上我直叫:“格格哪儿去?” “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记得别告诉葛戴……” 那小丫鬟的两条小细腿哪能跟我比三两下就被我甩了。 ****************** 代善的府邸比较偏僻我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出门时气鼓鼓地竟忘了叫人备车这下倒好等走到他家大门口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叩响门环等了好半天里头才有人应声门被拉开一道缝。 我不冷不热地冲那开门的小厮一笑没想竟将他笑傻了眼喉咙里咕咕地出古怪的声音。 他显然并不认得我不过我说要进去找人时他竟也没阻拦只是傻傻地说:“原来你是那位姑娘的姐姐……怪不得呢……” 我想他大概是把我误认作他人反正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代善此刻正在府内我要找的就是他。 那小厮提着灯笼在前头领路我嫌他麻烦等他领我穿过拱门便说:“你回吧书房我认得自己去就成。” 他似乎听话得有些过分居然还真将灯笼递给了我又关照了我小心脚下这才恋恋不舍似的走了。 我轻笑。长得美原来是这等的有优势啊! 书房的灯还亮着我贼贼地偷笑正考虑要用何种方式进门吓他一跳时忽听房内传来一声哀婉的叹息接着有什么东西啪嗒落到地上。 我心里一跳脸上噌地烧了起来。 一直不喜欢到代善的府里来! 这两年虽然时常在一块儿玩可我宁可他带着我四处转悠也决不肯跟他回家其实我是害怕面对他家中的那些妻妾。 一时间晚风吹到身上我瑟瑟抖心里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苦涩不堪。 “这字怎么这么难写?”那里头的女声娇嗔着抱怨。 我眼皮狂跳手里的灯笼险些失手落地。 那声音……那声音……分明就是阿巴亥! 那一刻脑子里轰地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一时冲动根本没顾得上考虑后果抬脚就踹门。 那门竟然没从里面闩死嘎吱一声开了。 门内只听“哎呀”一声尖叫:“有鬼啊----” 代善沉闷的声音跟着响起“格格请自重!格格……” 我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因为书案上点着灯所以房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代善正贴墙站着阿巴亥像条八爪章鱼般贴在他胸前。 “哪里有鬼?恐怕是你心里有鬼吧!”我冷笑这情景倒还真像是古代版的抓奸戏! 阿巴亥定睛看清是我一张脸忽然比见了鬼更加惊惶不过她倒也真不简单只短短数秒便已神情自若。 “原来是东哥姑姑……”她用小手按着胸口楚楚可怜地说“害我吓了一跳把墨都打翻了呢。” 我视线往下移动看清楚地上翻了一方墨砚溅得满地都是黑压压的墨汁----我的瞳孔如针一般紧缩。 好个丫头片子!故意提到墨砚是在提醒我下午正是由她替我教训了丫鬟吗? 我冷冷一笑目光凌厉地射向代善。 代善面无表情只是眼眸执著地望定我薄薄的唇角紧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线。 “做你的姑姑可真不敢当!”我晃悠着灯笼闲闲地走进房内“若要真按辈分来称呼的话我和代善可是平辈儿而你……”我吃吃地笑“兴许再过不久我们都该尊称你一声侧福晋呢!”走过去挽住代善的胳膊我轻轻地拍他“你说是不是呢?” 薄衫下紧绷的肌肉明显一松代善翻掌牢牢握住我的手毫不避讳阿巴亥的注目只是紧握着不肯松手。 阿巴亥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书房内的气氛十分尴尬只听见我们三人的呼吸声。 一分钟过后阿巴亥面带微笑行了个跪安礼“不打扰了!二阿哥赶明儿阿巴亥再向你讨教书法!” 她的气度如此从容优雅以至于我有个错觉她似乎和代善之间真的没什么一切都只是我看到的幻象! 等到门嘎吱轻轻阖上我才清醒过来。 代善从身后一把搂住我喃喃地说:“谢天谢地幸好你来了!” 我冷哼一声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手肘撞在他胸口上挣开他双臂的同时听到他闷哼一声。 “什么叫幸好来了?我要是幸好没来又该如何?” 第五章 伤情6 “你怎么可能不来?” “我干吗一定要来?” 他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让我看了心里越的来气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竟不受控制地冲上眼眶。 “东哥……”他低柔地叹息不顾我的张牙舞爪硬将我拖进怀里下颌顶在我的头顶上“你怎么可能不来?那么在乎我的你怎么可能不来?” 我脸上一红伸手捶他“臭美!谁在乎你了?” “不在乎我吗?”他低笑胸膛随之震颤“不在乎我会为了一顿饭菜就巴巴地跑了来?” “你你是故意的?” “我刚才甚至一度以为你不会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心想这回真是弄巧成拙了。”他伸手抚摸我的头。我心中默想那是因为我气疯了撒着两条腿就跑来了自然快不了。 “她来好久了吗?” “嗯。” “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 “干吗不赶她回去?” “她赖着不肯走!” 我横了他一眼。也就他这个滥好人会任人在自家地盘上撒野要是换作褚英早一鞭子将阿巴亥抽出去了。 “所以就想出这种烂招儿把我诓了来?”我气呼呼地瞪他可恨我还真就那么小心眼为了一顿饭菜巴巴地跑来兴师问罪。 “没办法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阿玛那么喜欢她怎么说都快成为一家人了。” “为什么也不叫下人陪着?孤男寡女的若是被你阿玛知道……”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更不能让人陪着……”他话说得含含糊糊的我却猛然一凛想起方才踹门后看到的一幕顿时叫道:“她霸王硬上弓强吃你豆腐?” 代善剑眉一挑露出个困惑的表情。我呵呵一笑伸手摸摸他俊秀的脸颊故意抛了个媚眼过去腻声说:“方才是不是也被她这般调戏了去?唉我的二阿哥啊真真是秀色可餐哪……” 话未说完只见代善瞳孔颜色加深变成如墨一般乌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突然一手绕到我脑后捧住我的后脑勺一手托住我的腰稍一使劲我唇上一凉竟是被他吻了个正着。 他的唇和他的手指一样略带冰冷可是呼吸却又那么灼热……我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再被他如此亲昵下去我一定会失去理智。 “东哥……” “嗯……”唇上传递着暧昧的气息稍一离开我便感到一阵失落忙凑上去主动吻住他。 舌尖灵巧地挑开他的牙齿卷住他的…… 代善身子猛地一颤我听他闷哼一声忽然狂吻住我。 接吻居然会有这样令人窒息的美妙我在心里长叹口气终于认命地想自己这回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小鬼! 但愿上天不要指责我老牛吃嫩草----其实它也没权力来指责我本来就是它开我玩笑把我丢到这里来的。 迷迷糊糊的我脑子里像在煮粥。 代善忽然松开我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一旁歇息的软榻上。 “可以吗?”他哑着声问我琉璃色的眼眸里充斥着强忍的**“可以吗?东哥……可以……”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继续吻他。 我想我是疯了! 一定是这么多年的老姑婆生活造成我内分泌失调心理严重失衡所以……我真的失去自控能力了! 薄薄的夏袍轻易地就被脱下滚烫的肌肤触到凉凉的空气我情不自禁地逸出一声呻吟。 代善冰凉的唇沿着我的锁骨一路往下我只觉得灵魂出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用手把着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身躯。 他的身子滚烫! 我偷偷眯开一道缝顿时大窘不知什么时候不仅我上身的衣服全被脱光光了就连代善也打起了赤膊。 我脸红得涨但是他胸前那道刺眼的疤痕却将我的目光牢牢锁住我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道疤。 代善的身子一颤。 第五章 伤情7 我连忙缩手“还疼吗?” 他声音极其沙哑:“傻丫头快两年了怎么还可能会疼?”他抓住我的手低下头将我的每根手指一一吻遍我酥痒难忍忍不住咯咯笑起。 “我比你大……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喊我丫头……嗯----”天哪他的手在我胸口摸什么? 手指的力道犹如天鹅绒毛般轻轻刷过我的肌肤在他熟练的爱抚下我身上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入我的脑海我突然想到他虽然年纪比我小可是经验却绝对比我这个半吊子要多得多…… 刹那间我激昂的热情像被人从高空猛地掼下地来明知道这其实并不能怪他可是……我仍是极不舒服想到这书房兴许有人来过这软榻兴许也有人躺过兴许他也曾在这里与人耳鬓厮磨地欢爱过…… 我激灵灵地打了个颤之前所有的漏*点全化成了酸楚如同一块看不见的磐石沉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咕……咕……”肚子很不争气地赶来凑热闹热情如火的代善不禁顿住了动作。 我“哎呀”低叫一声脸红得翻身跳下地捧起一堆地上的衣物挡在胸前。 “哧----”寂静了好久代善忽然笑出声我红着脸悄悄回过头却见他歪在榻上跟我招手。 “我没吃饭……”我可怜兮兮地蹭过去。 真是糗大了有哪个人会像我这样煞风景的?! “嗯我去叫人帮你准备晚饭……”他宠溺地搂住我从我捧着的衣物中拣出我的兜肚来替我系上。 我羞得全身都红了。 “快把衣裳穿好吧。你娇媚害羞的表情太容易引人遐想……”他点了点我的鼻子“再这么下去我不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做个君子……也许我会顾不得喂饱你的胃而先吃了你!” 天哪!这是我认识的代善吗?是我认识的那个既腼腆又纯洁的孩子吗?我晕了只觉得他那既暧昧又亲昵的话语仿佛一坛陈年老酒将我灌醉。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穿上衣服的等我回过神来时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已然收起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四菜一汤。 我真是饿昏头了当下抓起筷子夹了菜拼命往嘴里塞。 “小心些慢点……” 我点点头没空说话。 “还记得吗?我以前曾向你允诺过终有一天会和你同桌吃饭……” 我愣了愣回想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于是我又点点头。 “既然那么爱吃我家的饭菜……不如你嫁给我!”他一把握住我的左手。 递在半道上的筷子倏地停下我僵硬地回过头看他。 “好不好……嫁给我?”他眼眸中透出真挚的情意让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能好呢?别说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就算我的命长长久久会脱离命运的安排在这里待上四十年五十年那也不可能! 努尔哈赤肯放我自由但这个自由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自由那是建立在我在他视线范围内活动的自由一旦我逾越了这道底线他肯定会暴怒飙! 而代善是他的儿子!所以……成亲之事更是不能! “我们……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嚼着饭粒我含糊地说眼光掉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我们会在一起的!”代善轻轻地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可以等你愿不愿意等待那一天?” 我知道他指的是等待摆脱努尔哈赤的那一天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摆脱努尔哈赤之前我早就已经不在了…… 我咬咬唇不忍心说出过于残忍的话来伤他的心于是点点头冲他莞尔一笑。 “好!” ****************** 对镜细细观察了半天觉果然岁月无情催人老前几年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如今竟已长成鲜花般娇艳成熟。 捏了捏脸颊上的皮肤依然弹性十足嫩滑细腻我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葛戴。” “是格格有什么吩咐?”她在我身后用梳子细细地梳理我一头及臀的长。 “你会不会梳把子头?” 她持梳的手顿了顿困惑地问:“会以前在家给额娘梳过……格格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冲镜子里的她盈盈一笑“那你今日便替我梳个两把头吧!” “格格!这把子头是……”她急了。 “我知道我没想嫁人。”我随手从果盘里捞了只苹果一口咬下“不过你家格格我不已经是老姑娘了嘛反正我虚岁也满二十了不打紧你且替我盘髻吧!” “格格……”葛戴眼圈红了。 “怎么了?” 她哀怨地看着我“格格若不是被贝勒爷所累早该儿女承欢膝下了……” “噗----”满嘴苹果喷了出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葛戴随手替我拍背幽幽地说:“贝勒爷也真是拖了那么多年始终没把格格正式娶进门现如今眼看着格格一年大似一年却仍是不闻不问地撂在这里。若是当真恩宠已薄便该让你回娘家重新许一门亲才是好歹……” 第五章 伤情8 “咳!咳咳!”我满脸通红。 这丫头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我转身扑向桌上的茶壶。 “格格!其实这还是得怨你你若是能像阿巴亥那样在贝勒爷跟前多使些力不像现在这样无所谓的……” “停!”灌水顺了口气我对她摆手“姑奶奶我算怕了你了……”我在她跟前一屁股坐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赶紧弄好是正经……”我顿了顿狡黠一笑“今晚我要去赴宴----内栅的家宴!” 葛戴茫然地愣了三秒忽然惊呼一声惊讶地捂住了嘴。 ****************** 趁奴才进去报讯的间隙我扒着窗棂透过细缝往内瞧。满屋子暖意融融歌舞升平。 一瞄眼便清楚地看到一群身着锦袍的阿哥们端坐其中----三阿哥阿拜、四阿哥汤古代、五阿哥莽古尔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八阿哥皇太极、九阿哥巴布泰五岁多的十阿哥德格类坐在最末。 怎么居然没有看到女眷? 努尔哈赤的福晋和格格们居然一个都没在? 我不禁有些犹豫了怪只怪自己来之前也没打听真切今晚这场宴会若需女眷回避我这样冒冒失失地闯了来岂不尴尬? 正踌躇着要不要退回去时忽听里面砰的一声响竟似什么东西被踢倒了。我连忙睁大眼睛好奇地使劲往里瞅却见原本坐着的努尔哈赤站了起来他的坐椅正倒在他身后。 那名替我报讯的奴才正躬身站在他身边瑟瑟抖。 我吓得连忙缩头正打算赶紧闪人里面已传来一阵脚步声。面前的光线陡然一暗头顶有团阴影罩下我缩着肩膀抬头正对上努尔哈赤一双深邃的眼眸。 看来是我情报有误今晚果真并非是寻常家宴事到如今除了硬着头皮上已是别无他法。 “东哥给爷请安!” “你怎么来了?” 我凉凉地一笑故意装痴:“原来这里是我不能来的!”低下头平静地行了个礼“那么东哥告退就是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要走?”他沉着声忽然扳过我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我拖进门。 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我心里窃窃地笑这可是你硬拖我进来的不是我非要来的! 沿途经过皇太极身侧时我匆匆瞥了他一眼。那双眼眸深沉幽暗隐晦莫测俊秀无比的脸上犹如覆着三尺厚的冰层。 “东哥!”一个陌生的声音吃惊地喊出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往声源处望去。 竟然是他! 布占泰! 一别经年再见他时现他已非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男人俊朗的脸上多了一分沉稳内敛。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忽而唇角扬起“呵果然是你啊!”随后转向努尔哈赤笑意更浓“几年不见东哥真是愈有女人味了。” 努尔哈赤搂着我的肩哈哈一笑。 我眉心一蹙正想将他的狼爪拍掉忽觉侧面有到凌厉的目光朝我射来。 我抬头。 然后咧嘴大笑。 果然在这儿----乌拉那拉阿巴亥! 她就坐在主位边上穿了身绯红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丝袍许是方才喝了些酒小脸由内向外透出一种水灵灵的嫣红一双大眼睛明亮得犹如黑夜里的星星。 “原来阿巴亥格格也在……”我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了努尔哈赤一眼。努尔哈赤忽然敛起笑意搁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按了一下。 “东哥……姐姐好。阿巴亥给姐姐请安!”她弱不禁风似的站起身微微一晃似乎已是不胜酒力。 好丫头!前几天还口口声声喊我“姑姑”来着这会子突然就改了口还一脸的骗死人不偿命的忱挚友爱…… 要不是我跟她关系早就搞僵差点就被她骗过去了。 我眼珠一转已笑着说:“妹妹客气了。”伸过手去扶她。她原本正趔趄着要往努尔哈赤怀里倒被我这么一拦顿时僵在原地。 我的手在她右手腕上一搭指尖触到一件冰凉的硬物低头一看却是一串翠绿的碧玺手串一共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玺翠珠底下一颗碧玺佛头相连穿了三颗小东珠再往下缀了个结牌上嵌一圈钻石中间镶了枚红宝石。结牌底下又缀了璎珞穗子上仍是串了两颗东珠与碧玺一般大小。 我暗自冷笑扶着她将她往努尔哈赤怀里带“爷!阿巴亥妹妹醉了您可得多多怜香惜玉才是!” 努尔哈赤抿着唇不说话阿巴亥被我推向他怀里的同时他竟往斜边上跨了一步一把将我拉到身边摁着坐上了他的座位。 “你饭还没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第五章 伤情9 我掩唇吃吃地笑。方才余光瞥及阿巴亥险些摔趴到地上若非她身边的一个小厮见机动作快她哪还能站在那里冲我横鼻子竖眉毛的? “啪!” 我惊讶得眼睛瞪得老大!阿巴亥竟然不思感恩反手给了那小厮一巴掌怒目而斥:“不长眼的东西!” 呵!什么叫指和尚骂贼秃我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她分别是骂我的嘛! “阿巴亥怎么了?”布占泰沉声问。 打骂奴才下人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如此动静若非歌舞声乐之音掩盖住了她的叫声必将引来众人瞩目。 “额其克!这奴才……这奴才……”她那莲花指颤颤地指着那小厮眼眶里竟已委屈得饱含热泪“他刚才对我……”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布占泰沉着脸不说话回过头去看主人家。 努尔哈赤面不改色徐缓地说:“来人!把这没规矩的东西拖下去砍去双手!” 那小厮惨白着脸待两名侍卫过来拖起他他吓得浑身颤抖凄厉地嗥叫:“格格……格格!饶命----爷饶命----主子----” 努尔哈赤无动于衷满屋子的阿哥们没一个吭声的我只能求助地瞥向皇太极却现他正低头悠然地吃着菜好似根本没看见这里生了什么。 那名小厮就像头待宰的牛羊般号叫着被拖走我心里一颤本能地便要站起来可是肩上一股大力压了下来。 努尔哈赤站在我身后他的手仍搭在我肩上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我肩膀一动他俯下身子漫不经心地在我耳边低声吐出两个字:“求我!” 我一怔。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那狗奴才死……想我饶他你便求我!”他的眼中闪动着残忍的笑意。 眼看小厮已被拖出门槛正歇斯底里地用双手扒着门框做垂死挣扎侍卫们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他脸色惨白表情惊恐凄厉。 “好!”我想也不想立马答应。 如果我的自尊能换回一条人命我不会有半分的犹豫和顾惜毕竟那是一条真真实实的性命无关贵贱等级。 努尔哈赤嗤地一笑大声说:“慢着!” 侍卫们停下动作那小厮瘫软在地上惊魂不定“主子饶命!主子……” “今儿个是我建州与乌拉再定姻亲之好的日子不能叫这狗奴才搅了喜气。罢了先拖下去杖责四十拘起来容后落!” “是!”一干侍卫应了将哭得已然脱力的小厮拖出门去。 我脸色稍缓转眼看阿巴亥那张绝丽的小脸上竟透出一层怨气见我望来随即收起仍是嘤嘤地拿帕子不住地拭着眼角。 真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似她这般工于心计的!她与莽古济同龄可是幼稚的莽古济跟她一比简直就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不由自主地我回过头来搜寻到皇太极的身影远远地隔着人群望着他。我模糊地记起以前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也曾感受到低龄儿童的可怕和不简单。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 皇太极似乎觉察出我正在注视他忽然仰起头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离开阿哥们的席面径直向我走来。 他先给父亲行了礼没等努尔哈赤开口问他他竟已带着一脸疑惑地看向我“表姐你喊我过来做什么?” 我一愣这是什么话?我几时喊他过来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磨蹭着在我身边坐下天真又孩子气地说:“表姐你是想让我陪你一块儿用膳是不是?不如你去我那一桌好了兄长和弟弟他们也很想和你一块儿玩呢。” “既是如此……皇太极你便留下陪东哥说话吧!”努尔哈赤显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一定以为我经过方才那件事后心情郁闷所以喊皇太极过来解闷。 我却清楚地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皇太极的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花样了。 一时捉摸不透不过一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之后宾主重新落座我这才惊讶地察觉原来自己坐了努尔哈赤的主位----这个位置是他强按着我坐的不关我事如今他倒是在我右边重新坐了神情自若没有半分不悦。 而皇太极……他坐在我左边这个位置原先是阿巴亥坐的!此刻站在身后的丫鬟正是阿巴亥的婢女!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偏一个劲地使唤那丫鬟不停地给我布菜。 看皇太极的样子只是在恪尽一个表弟的职责非常的细心温柔就连布占泰见了也连连夸赞八阿哥如何如何听得努尔哈赤满面红光得意非凡。 我却在看到阿巴亥眼中隐隐的恨意中隐约猜到了什么!皇太极这小子……真是太可爱了! 我脸上藏不住欢喜心里高兴脸上自然也就笑了起来阿巴亥的脸色愈难看。 又过了片刻皇太极猛地推了我一把站起大声说道:“表姐今天是阿玛和阿巴亥安布定亲的日子咱们做小辈的理应敬上一杯的!”他说得如此认真就连表情也是一丝不苟满脸挚诚。 我一口汤没来得及咽下呛在喉咙里只觉得又痒又痛差点没笑趴在桌上! 满语称阿姨、姨母为“安布”皇太极向来的习惯是直呼我东哥之名这次却故意喊我表姐称呼阿巴亥为安布用意真是相当刻薄。可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我自然得配合他把戏做足了于是笑吟吟地站起身端起酒盅对着努尔哈赤举了举又对阿巴亥举了举“东哥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我实在不敢再看阿巴亥那张臭到家的扭曲脸孔怕自己会忍不住笑爆忙举杯就唇。正欲一口饮尽忽然手上一空耳畔努尔哈赤喑哑着声说:“你不会喝酒!” 那盅酒被他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他脸色不佳似乎隐含怒气。 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难道和皇太极一起戏弄他未来的小妻子被他识破所以不高兴了? 我耸耸肩“那好吧我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喝茶就不必了……”他讥诮地望着我“喝茶不显得太没诚意了么?” 我眉头一竖喝酒不许喝茶又不行!那他想干什么?怎么所有话都由他一人说去了? “姐姐!”娇柔的声音响起是阿巴亥。 才回头就见自己面前轻轻搁下两只深口海碗接着一只白如皓玉的纤纤玉手提着酒壶徐徐地斟满酒水。 “多谢东哥姐姐吉言!阿巴亥先干为敬!”端起其中一只毫不含糊地仰头喝下。 我惊愕地望着她高高抬起的下巴那一道柔美中透着坚毅的弧线实在好看得叫人叹息。 “好酒量!”不知何时努尔哈赤的那群儿子竟然全部围拢过来方才那声喝彩正是由阿拜嘴里喊出。 第五章 伤情10 我微微一笑伸手端起海碗的刹那忽然从三个方向同时伸出三只手一起阻止了我----皇太极的手虚悬在上空努尔哈赤抓住了我的手腕布占泰按在了碗沿上。 “怎么了?”我笑问。 皇太极最先缩手接着布占泰深深瞅了我一眼也将手撤回。只有努尔哈赤满脸怒意地瞪着我“你不会喝酒!” “可是……”我瞟了眼阿巴亥“阿巴亥格格的美意怎能拒绝?” 努尔哈赤腾出另一只手端起海碗仰头喝尽。 我不禁有些动容其实我并不如他所想当真滴酒不沾只是我的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喝多了会变得很啰唆多话。有宏曾嘲笑我是一瓶疯意思是说我喝一瓶啤酒下去就会疯言疯语形如痴癫。 今天我倒真是想让自己喝点酒然后借酒壮胆大闹一番可惜竟不能如愿。 努尔哈赤喝完酒后竟然面不改色这次连布占泰也喝了声彩。 “阿玛!”阿拜和汤古代等阿哥一齐上前“儿子们也恭祝阿玛大喜……” ****************** 轮番祝酒努尔哈赤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趁着人多混乱我推了推皇太极小声说:“我想要那阿巴亥腕上的那条手串!” 皇太极猛地瞪大了眼见鬼似的看了我老半天“你魔怔了!” 我撅嘴:“又不是真的稀罕只是气不过……” “所以今儿个故意跑来找茬儿?”他冷冷一笑“你也未免太过幼稚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我气得噎死。 许是见我脸色难看他稍稍缓和了些“喜欢那种东西以后我买给你……” “我不是……” “今儿个已经逾越了。”他打断我的话轻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碰上你准没好事阿玛保不准已对我起疑……”他目光放柔“算了吧能忍则忍今日你的声势已经全然压在她之上了。自打听到你的名字起阿玛的整个心思便只扑在你一人身上了。” 我的脸颊微微一烫。 “难道……你想让阿玛再度关注你回到以前的状态中去?”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今晚之举的确是太过冲动鲁莽! 用力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嫉妒心果然会让人失去理智----诸般凌辱我都能咽下唯独她对代善做的那件事让我忍无可忍…… 看来我真是魔怔了。 “呵----”皇太极突然冷冽一笑笑声古怪“今儿可真热闹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 我困惑地顺着他的目光转向门口只见门前有奴才打起了帘子一抹石青色的影子轻轻一晃一道挺拔的身形随之闪了进来。 门口的奴才们躬身打千他摆摆手神情有点不耐。平时飞扬桀骜的脸孔此刻却显得过于苍白人也清瘦了许多。没走两步便闷闷地咳了好几声面颊上逼出一层异样的绯红。 我正纳闷皇太极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死死地攥紧了。 “喂很痛啊。”我连连甩手。 “他过来了……” 废话!不用他提醒我也看得到褚英正往这边走。 “阿玛!”褚英哑着嗓子躬身给努尔哈赤请安。 “罢了。你有病不好生歇养怎么又擅自起来了呢?” “才了汗已经觉着好些了……”褚英顿了顿偏过头咳了两声“今儿个是阿玛的好日子儿子该来道贺才是。” “嗯。”努尔哈赤点点头露出一抹赞许之色随手递了杯酒给他“你是大哥该当给兄弟做个表率很好!” 褚英恭顺地接过酒盅仰头喝尽随即又连咳数声那声音嘶哑得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叫人听了心里怪难受的。 明明病了却还逞强喝酒!真是不知死活! “来人!给大阿哥置张椅子就坐这边……皇太极替你大哥照应着若有人敬酒你替他领了。” “是。” 没多会儿努尔哈赤便被布占泰拖着满场劝酒去了偌大的席面上只剩下阿巴亥、褚英、皇太极和我四个人。 我已吃了八成饱咂吧着嘴环顾四周觉得无聊又无趣。 “阿巴亥敬洪巴图鲁一杯!” 清脆的嗓音柔柔地响起我一凛整个人自动进入戒备状态。 这丫头又想搞什么鬼? 褚英目光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阿巴亥伸直了胳膊脸上挂着亲切自然的微笑。褚英别开眼未置可否阿巴亥顿时陷入尴尬和难堪的境地。 足足过了一分钟褚英才沙哑地喊了声:“老八!” 皇太极低低地应了起身接酒。 我霍地站了起来“不可以!” 褚英漠然地掀起眼睑看我。 “皇太极这么小怎么能喝酒?” “小?咳咳……”褚英往皇太极身上扫了一眼“原来他还小……”话音一转冷冷地道“这是阿玛的意思可不是我让他代酒的!” “少动不动就抬你阿玛出来压人!”我火冒三丈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全撒在他身上“你阿玛让你去吃屎你去不去?” 他面色大变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 我懒得再理会他从阿巴亥手中抢过酒杯闭眼一口灌了下去。 第五章 伤情11 酒味又辣又呛根本与“甘醇香甜”什么的形容词沾不上边。酒精不纯度数比我想象中要高出好几倍加上这一口又喝得太急太猛所以下肚没几秒钟我便立刻觉得心跳飞加快像是怎么也按捺不住似的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东哥!”皇太极急忙扶住我。 “没事。”我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除了心脏狂跳、手足渐感无力外神志倒是极为清醒。 眼波横过褚英正微蹙着眉头满脸担忧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就知道这小子嘴硬心软偏还老爱跟我耍横。 “东哥姐姐好酒量令人敬佩!姐姐天仙般的人物胆色气度过人叫阿巴亥好生仰慕谨以此酒再敬姐姐!” 我冷冷一笑伸手去接四目相对敌意无可避免地漫溢在我俩四周。 “闹够没?”褚英突然站起扬手打向阿巴亥的手那酒杯飞出去老远啪地摔在地上。 阿巴亥捂着手又羞又怒。 我左右观望因为酒酣闹场人声加歌舞声早乱成一团幸好没人注意到刚才这一幕。我的心略略放下忽听阿巴亥颤抖着说:“大阿哥何意?我不过是敬酒罢了……” “在我面前趁早收起你那套小把戏……咳咳咳咳……”他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显得虚弱至极可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狠意来让人不敢小觑“留着你的那点小聪明哄着阿玛高兴也就算尽了你的本分!其他的你想都别想……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想骑到东哥头上去?”他冷冷地伸手一指阿巴亥的丫鬟那丫鬟被他吓得后退一步“说白了给你听你的丫鬟她骂得打得甚至杀得可她屋里的哪怕一只蟑螂老鼠也容不得你来踩踏!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了!” “你……”阿巴亥脸色煞白娇躯直颤。 “褚英……”我咬着唇觉得怪没意思的他怎么就把话说得如此决绝了呢?别说面子就连里子也没给阿巴亥留下一丝一毫。 若是将我换成阿巴亥不给气晕过去也会当场抓狂。 “安布……”皇太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阿巴亥身边扶着她缓缓坐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阿巴亥突然眼眸惊恐地瞪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瑟瑟抖皇太极微笑着走开。 “你跟她说了什么?”我困惑地问眼见阿巴亥用双手捧起面前的酒碗颤巍巍地连连灌酒不禁有点可怜起她来。 “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你不适合喝酒以后还是别再喝了。” “慢着!”褚英伸手拦住我们眼神冷峻地瞪着皇太极“我身子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你留下等会儿替我和阿玛知会一声。”说着他伸手抓过我的手“走了!” 我本能地想摔开他可是掌心触及他犹如火烧般烫手的体温却将我吓了一大跳。 我愣了愣伸手贴他额头讶然:“你在烧!” “死不了!”他紧紧攥住我嘶声“跟我走!” “可是……” “若要我死你就留下!”他眼底有抹凄厉的哀伤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骄傲和自信只是恳求般地凝望着我。 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任性呢?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无可奈何地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在得到我的回答后他竟然像个孩子般满足地笑了。苍白消瘦的脸上棱角分明可那温柔的笑容却让我一阵恍惚…… 果然是同母的兄弟其实褚英温柔的笑容与代善十分相似只是褚英的笑容犹如海市蜃楼般给人以不真切感永远不及代善那般真实温暖触手可及。 ****************** 廊下站了一溜的奴才丫鬟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讪讪地说:“你歇着吧我先回……” 他站在门里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进屋帘子哗地垂下撞在门框上出吧嗒一声响。我的脸撞在他胸口上虽然隔着一层衣衫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 “回去?回哪儿去?”他嘶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了分讥诮带了分自嘲“回我阿玛的木栅还是回老二那里?” 嗡耳朵里一阵乱鸣我心跳不由得加快慌乱地抬头看他。 我和代善的事为什么他会知道? “今儿个他为何没陪你赴宴?”他的目光烁烁并没有因为烧而有半分的浑浊恍惚“是因为怕见到你和阿玛在一起心里不舒服?哼他不是最会装蒜的吗?” 他怎么能够如此不堪地说自己的弟弟?今天代善之所以称病不去其实是为了避开阿巴亥。 我心里不爽将他用力往床榻边推斥道:“睡你的觉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褚英却反手拉住我“为什么是他?”他的声音低得仿若自言自语好像长久深埋在心里的秘密突然间被我窥探到了一般。 我心烦难耐摔开他手“不关你的事!” 他无语地望着我脸上那种绝望凄凉的神情再度出现我突然不敢再看慌慌张张地说:“你累了还是传大夫过来瞧瞧吧!”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该多好……”他慢慢坐倒在床沿上呼吸粗重压抑双手抱头支在膝盖上“早知道你会因此而选择他我就算拼了命也会跑去……”他抬起头眼眸蒙上了一层水水的东西紫红色的嘴唇在黑夜里微微颤“阿玛让我留守建州我没想到会因此失去赢得你的最佳机会……你在哈达一定吃了很多苦所以那个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我怎么就那么笨呢连老八那小子都不顾一切地背弓挎刀冲到哈达去救你了我却还傻傻地留在这里……你一定很恨我吧所以回来后总也躲着不见我我不可能到栅内去找你只能每天想着如何找机会见你想跟你解释……可总也见不着你……东哥……你一定很恨我吧……” 第五章 伤情12 他喃喃地低声诉说揽臂抱住我我身子一颤本能地想往后缩。 他却不依不饶地抱紧我将头埋在我怀里“别动!别动……一会儿就好……只一会儿……这样抱着你才让我有了一种真实感。我不是在做梦!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你就在这里……不是被代善拥在怀里是在这里……” 他越说越低我感到他的体温滚烫得犹如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快要将我也给烧着了。 “褚英……你病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好好躺着等把病养好了……” “我不是在说胡话!我很清醒!”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眸烁烁虽然脸颊、耳根甚至脖子上的皮肤都透出一层不正常的绯红色他却很有力地抱着我告诉我“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爱你东哥世上再没人比我更爱你!” 我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爱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爱我! 这个时代的男人喜欢我有之迷恋我有之……可这都与爱情无关!他们并非当真爱我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权力或者美色的象征所以他们个个趋之若鹜地想要得到我无非是满足他们大男人的虚荣与自尊如同歹商、孟格布禄……他们甚至为了我而丢了性命可是他们并不爱我! 就连努尔哈赤甚至于代善……也从没说过爱我连喜欢的话也不曾有过一句!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手指冰凉眼眶慢慢被水汽湿润。 褚英啊!你怎么那么傻? 你爱我什么呢?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如同我不了解你一般你如何能爱我?爱上一个心里完全没有你的人? 我抚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像对待小孩子般软声哄他:“你躺会儿我去找大夫……” “东哥!”他紧紧抱住我固执地皱眉嘶哑地低叫“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心里除了阿玛除了代善可有一点点我的影子?” 望着那张悲哀恳求着的憔悴脸孔我张了张嘴不忍心再伤他可是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如果不跟他说清楚他以后只会更痛苦。 “褚英我不……” 身子猝然腾空褚英将我压倒在床榻上用滚烫的唇瓣堵住了我未完的话语。 他热气腾腾的体温像是火炉般碾过我的身子我挣扎踢腾他把我的两只手抓向头顶轻轻松松地就用一只手给固定住了他的膝盖有力地压住我的两条腿令我感到疼痛麻! 恐惧感真正传到我脑海中时他竟然已经开始撕扯我的衣服外袍的扣子轻易地就被他用手扯开裸露的肌肤触到凉薄的空气我打了个冷战。 “不要说……我不想听……”他颤声呢喃滚烫的双唇再次侵上我的锁骨另一只手探进我的兜肚在我的胸口流连般抚触。 酥痒和恶心感一起涌进我心里我拼命扭动吸气:“住手!你怎么能……”他继续吻上我的唇舌尖趁机伸进我嘴里。 “褚英----”眼泪不争气地涌进我眼眶里“你疯了……快放开我!” “我要你……心里有我……”他含糊地说着话用膝盖顶开我的双腿跪趴在我身上。紧接着胸口猛地一凉我眼睁睁地看着月白色的兜肚被他扯了下来弃于床下。 他不再说话眸瞳深深眩惑得透出浓烈的**。望着这张已近乎失去理智的脸孔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疯了! 他疯了----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将我震醒! 我闷哼一声腿股直打哆嗦不住地抽搐。我咬紧牙关指甲抠进床头木制立柜的雕花柜门冷汗在这一刻涔涔逼出沁湿全身。 褚英! 褚英!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怎么可以! 我一直当做好朋友的人居然会对我做出这么恶心的事! 恍惚间听到头顶的褚英抽了口气愣住了。 我趁着缓冲的时机松了口气身子也不再打战了虽然痛感依旧但毕竟找回了几分理智强烈的羞辱感随即冲上我的头脑。 “你……”那双眼困惑地望着我里面夹杂了不敢置信的狂喜“东哥!东哥!东哥……”他狂般喊着我的名字松开按住我的手转而牢牢抱紧了我紧贴的肌肤间满是黏湿的汗水。 他呼哧呼哧地大声喘着粗气汗湿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充满怜爱的眼眸对望着我声音喑哑得颤抖:“东哥……你好美……” 恶心感随之传遍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层层泛起细小的疙瘩! 强忍住**带来的痛楚我咬着唇拼命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闭上眼眼眶中的泪水无声顺着眼角滑落…… ****************** 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脱离苦海的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懵懂地睁开双眼时却被一双乌黑带笑的眼眸吓了一大跳。 “醒了?”褚英用手指撩开我披肩的长在我肩背上印下一吻“你睡觉老爱皱眉喜欢嘟嘟囔囔地说梦话还不停地踢被子……”他轻笑“这样子的你点点滴滴都令我心动不已……真希望以后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般拥你入眠……” 我很想给他一拳然后跳下床逃跑可是没等我付诸行动他的右手已从我身后揽了过来肌肤相触的感觉让我不由得起疙瘩。 不想和他说话我索性闭上眼睛装睡。可是显而易见的我这只菜鸟算漏了男人可怕而强盛的**。我不寒而栗惊恐地叫道:“你又想做什么?” “对不起昨晚弄疼了你……我真的不曾想过你还会是处子……”他濡湿的唇在我脊背上舔舐“不过……我很高兴……” 第五章 伤情13 这种事情也亏得他高兴! 他的确是高兴了泄了他所有的兽欲我却不知道我的不高兴要跟谁讨去! 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我再也难以忍受下去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从他身上压过去扒着床沿朝床下痛苦地呕吐起来。 胃里其实是空的再吐也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有的只是呛喉咙的酸水。 “不舒服?”褚英轻轻拍着我的背“难道是我的风寒传染给你了?啊……我真该死!” 他坐了起来看那架势似乎要喊人我急忙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怒道:“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叫人进来我死给你看!” 他眼睛弯弯地带着宠溺的笑意在我手心亲了一下我一颤连忙缩手恶心得想把整个胃给彻底吐出来。 “东哥!我好高兴因为我知道这辈子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了!” 我心神剧震。 “你心里终于有我了……无论将来如何你都不可能像以前那般无视我了!”他笑容灿烂得一如得到糖果的孩子俊朗的面容洋溢着渴求与期冀“我们有个很好的开始……以后会更好!我会让你得到最大的幸福……”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他亲昵的吻中。 冰冷的唇上感受到他的温度我猛然惊醒过来一仰头避开他“你恶不恶心啊?”我拼命拿手背擦嘴“我才吐过好不好?” 他愣了半天猛地爆出一声大笑我恨恨地瞪他却被他强行拥进怀里“东哥……东哥!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鼓足勇气亲你吗?当时你厌恶的眼神多伤我的心啊!今儿个我才算明白了你并非是讨厌我亲你你……” 看来当真是没办法沟通了基本上到目前为止他都一直沉醉在自我意淫的幻想中。 想到昨晚他对我的侮辱再看看他现在的满面欢喜我气得脸都快绿了随手抄起床角的靠枕痛砸他可恶的笑脸“清醒点吧你!不过就是破处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活不下去了!我只当是被疯狗咬了谁***还非得要老惦记着这条疯狗是怎么个死法啊!” 靠枕掉落在地褚英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转而是暴风来袭前的阴暗。我不理他自顾自地拣了床上零散的衣物一一穿上忽然肩膀上一痛竟是被他掀翻在床上。 “什么叫被疯狗咬?”他阴森森地瞪着我。 我撇开头淡漠地说:“你最好放我回去失踪一晚已是极限……” “怕什么?是怕我阿玛知道还是担心代善会知道?”愤怒的声音在我头顶咆哮“我就如此令你讨厌吗?为什么你宁可对代善百般温存却不肯对我笑一下?” “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是我先看到你的……是我先喜欢你的……”他当真如疯狗一般开始啃咬我的肌肤“是我先爱上你的……你不能不爱我……” 可恨却又可怜可悲的褚英! 我瞪大眼顶着床帷微微摇晃麻木地任由他在我身上泄蹂躏。身体的痛怎可能比得上我内心的痛?! 谁规定爱我的人我就非得爱他?谁规定我不爱他就得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谁规定的? 是谁? 羞愤和痛恨随着他再次进入的那一刻充斥全身我咬牙吸气: “我----不要你的爱!” ****************** “格格您多少吃点吧……”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在我床头手里捧着一碗燕窝粥。 我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觉胃口全无虽然全身无力自己也很想尽量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可是胃里一阵阵的闷胀只要一看到吃食便有想吐的感觉。 于是我摇摇头。 小丫鬟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您不吃东西爷回来可不得扒了奴婢的皮……格格您只当可怜可怜奴婢吧……” 我空洞地望着她不过才七八岁的小女孩苍白的圆脸上挂着楚楚的泪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我实在吃不下……一会儿他回来我跟他说你不用怕。” “格格!” “你们爷出去了?”我琢磨着若能趁这个机会逃出去倒也不错。 这个念头才在脑子里转过那丫鬟却朝我扑通跪下哭道:“格格可别想不开……爷疼惜格格格格若是有半点差池不只是奴婢怕是满府上下的奴才都难逃一死!格格……求求格格……” 我最受不住别人对我三跪九叩忙说:“你们爷呢叫他来。” “爷这会子在前厅正和人脾气呢……”这话才说了一半小丫鬟面色大变忙捂住了嘴低头“奴婢该死!” 我冷冷一笑褚英可真够精神啊!昨儿个还烧咳嗽病得像是快翘辫子了今天不仅烧完全退了居然还有力气跟人脾气了很不错啊只不知这倒霉的对象是谁。 一会儿小丫鬟又苦苦哀求我用膳我只是不理连话也懒得多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听屋外一阵喧闹府里的丫鬟纷纷惊恐呼叫。 第五章 伤情14 我不禁诧异起来有谁敢在大阿哥府里放肆喧哗? “哎唷!”把门的奴才惨叫一声臃肿的身子扯着门上的竹帘子一块儿狼狈地滚了进来。 我定了定神等到看清门外走进的身影后心里狠狠一悸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东哥!”满脸紧张的代善疾步向我奔来。 “不要过来!”我滚到床内侧用丝被裹住头尖叫。 我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如何见他?如何能见他? “东哥!”随着一声大喊我赖以遮羞的被子被腾空卷走。我只能低着头缩在床角瑟瑟抖。 “东哥……”声音转为低柔的叹息一股熟悉的犹如淡淡薄荷的清凉气味将我紧紧包围住。代善抖着我轻声安抚“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 “呜……”我心里刺痛哪里还能忍得住转身扑进他怀里哭得就像个迷途的孩子。 “别哭没事了……” “呜……”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手指不停地替我抹眼泪见我只是哭得伤心欲绝凄然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心痛和自责“咱们回家好不好?” 我边哭边点头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将我拦腰横抱起来。边上的小丫鬟见状惶恐万分地拦住我们“二爷!您不能带走格格……” “滚开!”一向温文尔雅的代善突然厉声怒喝一脚将那小丫鬟踢翻个跟斗。 我从没见代善过火打从认识他那天起他都是那么的和善温润从来没有半分脾气似的。我隐约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因为伤害我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哥哥! 心中犹如被一根尖锐的刺扎穿!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褚英对我的伤害在代善心里留下的烙印远比我更甚!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可以做到忘怀可是代善呢? 褚英毕竟是他的亲哥哥啊!这种血浓于水的血缘亲情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跨过门槛时有道厚重的阴影挡住了我们我只瞥了一眼便慌张地把脸转了过来羞愤、委屈、伤心、难过……百感交集。 “让开!”代善冷冷地说。 褚英杵在门口没说话隔了好半晌才咳了两声哑声:“真的不行吗……” 我身子微微一颤知道他这是在问我可我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也不愿再跟他说话特别是在代善的面前面对他只会让我备感羞辱。 “别再伤害她了……”代善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抱我出门。 “代善----”沙哑的嗓音爆出一声怒吼“你凭什么跟我争?你凭什么----” 代善停住脚步我紧张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你凭什么得到她的心?你保护得了她吗?你除了信奉明哲保身那一套虚伪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作为?” 隔着单薄的衣衫我能听到代善的心跳声在不断地加快。虽然他自始至终面对褚英咄咄逼人的质问没有一句反驳之语可是我仍然觉着害怕。 “代善!你不要老是那副滥好人的表情!你有什么?论战功声望你不及我论在阿玛面前得宠你还抵不过一个老五甚至就连三叔家的阿敏都比你强!你凭什么能拥有东哥!咳咳……咳咳咳……” 代善!代善!代善! 心里一遍遍地念着他的名字!温润如玉的代善!与世无争的代善!善解人意的代善……这样的代善正是我所喜爱的我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把他逼到一条不适合他的路上去。 “大哥……”终于代善胸部轻微地震动着一如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死死地抓紧他的衣襟惧怕地仰头看到他长出青色须楂的下颌淤了一大块嘴角破了血丝凝在伤口上。 我惶然回头现褚英右眼角同样肿起老高。 虽是急匆匆的一瞥但到底让褚英抓到了我的视线他扑了过来“东哥----” 我吓得尖叫。 代善一个错身安然避开褚英。 “今后……东哥由我来保护!”轻松的口吻坚定的语气。 我心乱如麻! “代善----你小子好大的口气!” “我绝对会做得比你更好!” ****************** 从褚英家回来我倒头就睡也不知过了几时只闻得耳旁嘤嘤地有人抽泣极是悲伤。我只想再睡可那细细的哭泣声就像困在我脑子里扰人的蚊蝇声挥之不去。 终于我涩涩地抬起眼皮眼前的景象模糊地重叠在一起我看了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站了位少女是她在哭。 喉咙里咕的一声我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酸痛难当。 “格格!格格你醒了?!”葛戴浓重的鼻音中透出兴奋和欢喜她将我扶了起来。 我指指桌上的水壶她随即明白在我身后垫好靠枕急急忙忙转身替我倒茶。 茶盏递到我嘴边时我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盏中的水晃得厉害我只够喝到半盏另有一半竟全被她泼在了我的衣襟上。 “格格……格格……”她眼泪又下来了边哭边拿手慌乱地替我抹襟上的水渍。 “代善呢?”环顾四周静悄悄的并未见着代善的身影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空。 “格格已经巳时初刻了二爷不便留在栅内早回了……他让格格放宽心好好休息明儿一准来看你!” 我点点头。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没想到自己一睡竟睡了足足十个小时。 “格格你饿不饿?奴婢给您炖了人参乌鸡汤嬷嬷说这东西女人吃最补身子……”说着她眼泪吧嗒落在我手背上。 第五章 伤情15 我见她眼圈淤黑眼眶子都眍了想来昨晚我没有回来她竟也是一夜未睡足足担心了整晚。 我摇摇头身上出了虚汗黏湿了衣裳很不舒服“你叫人给我准备热水我想洗澡。” 葛戴愣了愣随即应了抹了眼泪低头走了出去。 一会儿进来三四个嬷嬷和丫鬟在近门处架起了屏风把沐浴用的高木桶搁在床前将冒着滚滚热气的开水哗哗倒进桶内。 葛戴卷起袖子试了试水温随限点点头。 我洗澡的规矩向来是不喜欢有人伺候于是那些嬷嬷丫鬟自地退出门外。我掀了被子下床可脚尖刚踩到地上便觉得两条腿不听使唤地直打哆嗦。脚一软我双手撑地坐在了脚踏上。 “格格!”葛戴低叫一声。 我虚弱地笑“我可真没用……”不过才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就把我饿得四肢无力两眼昏看来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拜托葛戴帮我洗了。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靠近木桶。我喘息着扶住桶沿站定葛戴替我将中衣解下过了好半晌却没见她有任何动静。 “怎么了?” “格格----”她忽然颤声出一声凄厉的大喊。 扭头看见她泪流满面捂着嘴呜呜地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我不禁低头恍然看见自己胸口一块块的斑斓淤痕----这些都是褚英早上狠时掐咬出来的想来背上一定也有不少! “别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只是看着吓人过几天自然就消了。”我让她扶着颤巍巍地踩上踏凳。 将身体泡入暖融融的热水中我舒服地逸出一声呻吟。 “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烫了?” “不是很好。”我含笑拍拍她的手“我先泡一会儿……你也别出去替我守着。”我怕自己体乏搞不好泡太久会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葛戴点点头“那奴婢就守在格格身后格格若是要什么吩咐奴婢一声就是!” “嗯。” 热气蒸腾熏得我微微昏沉脑子却像走马灯似的不停闪现出两张脸孔一个温文儒雅一个不羁跋扈…… 我痛苦地将头埋进水里长犹如水藻般在水底散开织成了一道密密的网似乎就此将我网住。我无处可逃就快要窒息。 东果、褚英、代善他们姐弟三个从小就失去母爱感情向来笃厚。东果姐代母职褚英脾气不好代善恭顺友爱兄弟之间年龄虽只差三岁却从没像今天这样动过拳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今后代善会怎么做?褚英又会如何看待这个亲弟弟? 哗啦!我从水里探出头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我的心好痛与代善的感情到底应不应该再继续让它展下去?我很怕怕自己带给他的不是幸福而是不幸! 水温渐渐冷却在我身体随着水温变冷之前一桶热水自我身后缓缓倾倒而下。我随即抹去脸上的水珠勉强一笑“葛戴麻烦你帮我擦擦背我手太酸举不起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要麻烦人帮我洗澡不由得脸上一红特别不好意思。 葛戴未吭声从桶沿上拿了澡巾轻柔地将我披泻在身后的长掠到一旁然后我听到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已经跟你说过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我心里酸痛面上却强笑着安慰她。 澡巾触到我的背手劲很轻轻得几乎感觉不出什么力道。我又是一笑这丫头在跟我之前一定也从没伺候过别人洗澡。 “葛戴----”我身子缓缓动了动一股酸痛感从骨子里渗了出来我闷哼一声险些滑入桶底。 一双手从我身后探出插入我腋下把我从水里拖起扶正。 那双手虽然不大可是指节粗阔掌心结满茧子----这绝对不可能是葛戴的手! 我惊愕地猛然回头却看见一张凛然冰冷的俊秀脸孔眉心紧蹙双唇紧闭见我回头看他他只是略略抬起眼眸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便立即垂下眼睑。 虽只是匆匆一瞥可我分明从他眼底看到一股触目惊心的寒气。 “皇……皇太极……”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一个九岁的孩子为何会有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他想做什么?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有第二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冰冷的声音从唇齿间一字字僵硬地迸出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皇太极……” 他不再说话脸上带着股倔强和狠劲手上却仍是毫不着力地替我继续擦背。 我不由得脸上一烫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是毕竟是个男孩子如此赤身相对于他我仍不免感到紧张和害羞。 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般擦完后背擦胳膊擦完胳膊擦前胸…… 我抗议地低呼他只是冷漠地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看得我心寒我竟然不敢再吭声拂逆他乖乖地任他伺候着。 这个……就是日后的大清太宗皇帝将有的威慑力吗? 我不禁瞠目结舌好厉害!就算面对努尔哈赤我也没如此的窝囊! 我将半张脸埋在水里只留出鼻孔来透气默默地想一定是我潜移默化中对日后的清太宗存了太多的遐想。 “皇太极……”我浮出水面闷闷地开口。 他不吭声。 我继续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最终会改变很多事情?” “……例如呢?” 第五章 伤情16 “例如……褚英和代善……”低声说完这句我又沉了下去。 空气里死寂屋外啾啾虫鸣。 水流声哗地重新响起皇太极沉默地将手探下水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也许吧。大哥是长子按着长子嫡出继承爵位的既定规则他从小便有些目中无人这原也不奇怪……按顺位第二有继承权的二哥又是他同母兄弟自小相亲加上二哥又是个禀性温纯的主儿从无争胜之心。接下来的三哥、四哥皆是庶福晋所出不值一提。剩下一个正出的五哥偏又性子莽撞鲁钝……”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哥继承建州似乎已是必然趋势但前提是……一切都没有生变化。” 我在水里瑟瑟抖“你……什么意思?” 他轻轻叹了口气“变端出在二哥身上……现在连我都无法预测到他将会做些什么……” 兄弟争权吗?! 我倏地仰起头来盯着这张年轻的、略带稚嫩青涩的脸孔----难道皇太极不是顺顺利利地成为清太宗的吗? 难道历史有错?难道……难道…… 历史?!我所了解的历史知识里有什么?努尔哈赤的儿子们除了一个皇太极我还知道将来应该会有个摄政王多尔衮……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许……因为我的介入这段史实将被彻底改变! “他俩……可是亲兄弟……”我颤声胸口郁闷得难以呼吸“这是我的错吗?对!是我的错!我原本不属于这里如果我没有没有……” 如果我没有喜欢代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未必!”皇太极叹了口气“谁让他们是阿玛的儿子!是阿玛的儿子……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有权势的地方就有纷争!你这个傻瓜是不是又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水冷了……”我突然感觉很疲惫。 “还用换水吗?” “不了。” 于是他扶我起来我冻得全身抖他用一块大毛毯将我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可是我仍然觉得冷气逼人。 “要不要唤葛戴进来伺候?” “不用我想躺会儿……” 他把我扶上床替我盖好被子拿着那块毛毯细细地替我搓*揉湿漉漉的长。 “皇太极!” “嗯我在。” “你……将来也会这样吗?” “什么?” “你将来也会为了争夺这份权势而不惜兄弟相争吗?” 他沉默。 “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不甘屈于人下……我想听真话。告诉我你会吗?” 他叹了口气终于回答了一个字:“会。” “为什么?权势很重要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有时候……那东西的确很重要。” 我别过头去虽然明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和答案但是这样的皇太极太让我感觉陌生仿佛我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又将离我远去。这让我的心好痛痛得眼泪潸然而下却无法出声。 我本不该介入他们! 他们有自己命运运行的特定轨道!每个人都是…… 褚英、代善、皇太极……不管是谁我都不应该介入他们命运的轨道! 代善……以后我该拿你怎么办? 黯然伤心中皇太极从脚踏上缓缓站起小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闭上眼调匀呼吸装睡窸窸窣窣声中感觉他俯下身轻手轻脚地替我腋好被子。 房间里寂静了好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时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吸声然后额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濡湿的吻。 “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不小心爱错了人!” 脚步声渐渐离去。 我咬着被角无声地流泪。 爱吗?不!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来不信世上会有一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的感情令我爱得痴迷沉醉盲目得失去理智。 我不信那样的爱情! 但我喜欢代善! 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的温柔喜欢和他在一起…… 睁开眼瞪着漆黑一片的虚空我终于逼迫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 ****************** 第五章 伤情17 睡至中夜忽然从骨子里透出一阵阵的寒意身体冷得不行。我蜷缩起身子裹紧被褥头脑昏沉沉的只觉得四周静得可怕。 之后迷迷糊糊地又听到很多的嘈闹声我想命令他们闭嘴让我安静一会儿可是嘴巴根本出不了声。好容易撑了一会儿又似有什么东西撬开了我的嘴把苦涩难吃的茶水倒灌进我嘴里。我下意识地抗拒可结果那些水却呛进了气管害我边咳边喷苦不堪言。 再一恍惚眼皮微微睁开一线却觉四周仍是黑漆漆的不禁思忖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头脑里凌乱的梦境而已。 再次合眼昏昏睡去。 浑浑噩噩间意识陡然间被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吼醒:“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好霸道的声音! 好霸道的男人! 我暗自冷笑他这是在威胁别人呢还是又想以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我又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总算见到了满室光亮。我轻轻嘘了口气真是一夜乱梦好在天已大亮我也总算从梦魇中醒来。 正想挺身起床忽听床边有人紧张地说:“别动。要什么我拿给你是不是要水?” 我眼珠转了两下眼前突兀地现出一张憔悴的脸孔满脸须楂神情委顿眼眸中满是疲惫…… 这是谁?这是我认识的努尔哈赤吗? “爷怎么……在这儿?”我的声音居然出奇的沙哑。 他怔怔地瞅着我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奇珍异宝眼底是**裸的喜悦“五天了……你终于醒了。” “五天?” “你高烧。”他简略地说了这四个字扶起我喂我喝水。 我困惑不已难道我不是在做梦?我高烧足足昏迷了五天?他之所以会这么憔悴不堪是因为担心我? “你十岁那年也是这般的高烧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小心地扶我重新躺下用宽大的手包裹住我的双手搁在他唇边轻轻摩挲“我还真怕你这次又会和那时一样呢。” 我不由得轻笑笑声扯动身上的肌肉全身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痛。 “我若能再次失去所有记忆岂非更好?” 他的瞳孔骤缩神情冷峻“若是想趁机忘了我那永远也不可能!” “忘了你的我也许才有可能喜欢上你否则……” 他忽然用唇堵住我的嘴但随即松开喘着气决然地说:“没有否则!” 他很霸道! 我模模糊糊地想也许褚英就是这点很像他----同样的蛮不讲理! “对了爷的婚礼……”我依稀记得这几日栅内正在筹办他和阿巴亥的婚礼。 “婚礼延期。”他哑着声说“布占泰那小子一听说你病了本来还想赖着不走被我一脚踢回乌拉去了。你瞧瞧你的魅力有多大。” 我有些许吃惊但面上却丝毫未露只是抿嘴浅笑“那是谁让我是女真第一美女呢。爷不也正是看中我这一点么?”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一眼“果然是第一美女!”说完沉下脸站起身在房间内背着手转了一圈忽道“褚英和代善为了你大打出手!你是何想法?” 我心里一痛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没什么想法。” “是么?”他冷冷一笑重新坐到床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很诡异的笑容“褚英有些脾气像我诸事争强好胜想要的东西必定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代善则不然他性子像极了他的额娘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生性淡泊在我看来他似乎并不适合出生在爱新觉罗家族……” 我凝起眉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只有勇士巴图鲁才配驰骋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做这片天地的英雄和主人!代善不行!他太软弱!我一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我忽然觉原来我一直错看了这个儿子代善带兵攻打哈达的那股狠劲绝对是我前所未见的他有勇有谋竟是比褚英更得将士们的信任与拥戴……” 我瞪圆了眼睛渐渐有点领悟到他的意图不禁感到一阵心寒无力。 “我竟不知道我一直忽略掉的这个老二武功谋略竟是无所不能。常人马上开弓能射几何?他却能三箭齐百百中。啧啧……我真是看走了眼。”他连连摇头“建州正是创业之期我求才若渴为何放着大好的可用臂膀而弃之不用?可那孩子死心眼打从哈达回来后又在人前装出一副懦懦无为的蠢样来!我知道要让他真心实意地站出来再次燃起斗志需得给他下一剂猛药!” 我牙齿咯咯打战。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猜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不会如此阴暗残酷!绝对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而你……就是那剂猛药!” 轰的一声我的头脑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当真是这样!当真是…… “你以为你和代善每日里偷偷摸摸的行径我会一无所知?这建州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在我的土地上生的哪一件事又是我所不知道的?”他倏地捏住我的下巴冷笑着凑近我那双冰冷的眼眸闪着可怕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光芒“东哥!你自负聪明其实还是很天真……你再如何折腾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我说过的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要得起你!” 我涩哑地开口声音抖得不像是自己的:“你要……如何对付代善?他……可是你的儿子……” “怕了?当真喜欢上那小子了?”寒意更浓“你放心如你所说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以后还要重用他呢。而且我会如他所愿等我百年之后将我所有的妻妾全部交由他来收养……但是这并不包括你在内!”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我“这辈子我若是得不到你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陪葬!” 我两眼一阵黑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口直冲而上咯的一声我咳出一口痰来还没等视力恢复便觉努尔哈赤已慌乱地抓住我的胳膊怒吼:“来人----” 金星乱舞我模糊地看着他的脸蔑然冷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你敢!你敢死!你若敢死我立即杀了代善!”他抱紧我我能感觉出颤抖的不只是他的声音还有他的身体。 他在害怕什么?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努尔哈赤吗? 努尔哈赤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意识逐渐消沉灵魂却像是被某种东西禁锢住我使劲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 我宁愿去死也不要再看见你! 既然已经无法选择生的方式我至少还有选择死的权力! 我要死! 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第六章 成长1 我最终仍是没能如愿。 虽然我抗拒就医但在努尔哈赤“救得活赏救不活死”的威胁下那些医官大夫们无一不战战兢兢玩命似的二十四小时守着我。 不仅如此隔了两重门萨满丁零当啷的念咒声仍时不时地在我脆弱的神经线上扎针----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些萨满在心理上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恐惧他们每念一次咒我刻意想昏迷的意识便清醒一分。 如此挨过了七八天那些大夫们终于喜极而泣地告诉前来探病的努尔哈赤东哥格格的性命已然无忧。 看来宿命果然无法违背! 注定我无力在东哥命定离世之前做出逆天之举!我注定要乖乖地在这个身体里继续留下来饱受痛苦的煎熬折磨! ****************** 时年中努尔哈赤始建旗制设黄、红、蓝、白四旗。 每三百女真壮丁编为一牛录领为牛录额真;五牛录为一甲喇领为甲喇额真统领一千五百人;五甲喇为一固山领为固山额真一固山即为一旗共七千五百人。 各旗以不同旗色为标志。 四旗中正黄旗由努尔哈赤亲领余下三旗任命舒尔哈齐为正蓝旗旗主长子褚英为正白旗旗主次子代善为正红旗旗主。 四旗旗主的任命同时也意味着代善由此踏入建州统治高层开始参与时政而他与褚英兄弟二人的角逐业已悄然拉开了帷幕。 这……正是我最最不愿见到的! ****************** 转眼秋去冬来我的精神却始终提不起来葛戴每日都会扶我到院子里晒太阳给我说笑话儿逗乐我却很少再开口说话。 努尔哈赤打那以后便没来过褚英来不来我不清楚代善却每日必至只是我从没让他进过屋。 我知道我是狠心!但唯有对他狠心才是为了他好! 这期间皇太极偶尔也会过来探望。 他的气势愈冷峻逼人孩童稚嫩的气息正从他脸上缓缓褪去逐渐露出少年特有的青涩俊朗。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孩子最终也将和褚英、代善一般渐行渐远永远留在原地的唯有我一人而已。 ****************** 十一月中旬努尔哈赤和乌拉那拉阿巴亥的婚礼办得异常热闹和隆重。葛戴因是阿巴亥的堂姑姑竟被临时硬拉去充当了新娘的娘家人----这个无理的要求实在有点过分葛戴被侍卫带走的时候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我心里隐隐有些猜到这个不是阿巴亥的主意便是努尔哈赤的主意想来无非是想借此向我炫耀示威。 隔天葛戴回来后便摇着头对我说太过奢侈了只怕阿巴亥无福消受。 我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她有福无福那是她自己的事!各人只管活各人的毕竟能在这个世上按自己意愿随性而活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 完婚后半月传闻努尔哈赤竟再没迈进过其他福晋的房门一味专宠阿巴亥一人----这下子栅内又像是被捅了蜂窝我这平时门可罗雀的小地竟被那些女人轮番踩了个遍。原我还以为她们会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谁想那些失宠的女人们在新的目标出现后竟又自动将我视做了她们的同盟军。 真真可笑至极! 我受不了她们频繁地来骚扰我勉强忍了数日终于在某日晨起后思量再三唤葛戴替我递了个口讯给努尔哈赤让他约束好自己的大小老婆别再来烦我。 可谁曾想方过三日便听说努尔哈赤竟撇下百般恩宠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带着贡品到北京去了。 这是建州向明廷第五次纳贡原本已定好由舒尔哈齐带人赴京可没想到最后成行的竟是努尔哈赤自己。 ****************** 明万历三十年。 “我”二十岁生辰当日送礼的奴才便络绎不绝地登门而至。 葛戴每次捧礼盒子进门便会说这是某某送的先站在一旁观我的脸色再做处理。我对这些没多少兴趣便随手打赏了屋里的丫鬟奴仆把她们高兴得跟自己过生日一般。 少时葛戴一脸谨慎地走了进来我见她手上捧了三只颜色样式不同的匣子不觉一怔。 “这又是谁送的?”仅看这些外包装的匣子便已可感觉出里头装的东西价值不菲。 葛戴小心翼翼地将一只金镶匣递给我“这是大……大阿哥……” 未等她嗫嚅着把话说完我一把夺过那只金镶匣子高高举起毫不留情地掼下啪的一声匣盒砸得个粉碎。 一屋子的下人被吓了一跳她们大概从没见我过这么大的脾气。 葛戴倒是略为镇定重新拿起一锦盒“这是叶赫布扬古贝勒送的底下的是那林布禄贝勒送的……”她眼眉扬起听我示下。 我略略点点头“先搁着吧。” 叶赫于我何曾有亲情可言?我冷冷一笑继续从桌上的一堆礼物里挑东西送人。 一会儿乏了便回屋去躺了会儿等再出来桌子上的东西竟然多了三倍不止这回倒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虽然往年过生日也有礼物收却从不曾有如此丰厚过。 “这些都是谁送的?” “回格格的话奴婢不知。”一个小丫鬟怯生生站在角落回答头压得很低。 “葛戴呢?” “回格格的话葛戴姐姐在门口和人说话。” 目光穿过窗格我淡淡一掠却见院门口葛戴身上那件背心独有的淡墨色在半敞的门扉间轻微晃动门隙里我分明还看到另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心头一慌忙低下头假装未见可捧着茶盏的手却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葛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我仰起头目光与她对触。她没料到我已经起身些微一愣脸上大窘悄悄将手往袖子里拢。 “拿出来吧!”我幽幽叹息。 “格格……”葛戴跨步走到我面前收拢的拳头缓缓展开一枚剔透盈绿的翡翠戒指静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我眼神一黯心口像是挨了一记重锤。 好半天我才伸手将那枚翡翠戒指拿起缓缓套入自己左手食指大小合适得令人叹息。 满人喜爱佩戴戒指也盛行将戒指送人但是会将戒指量指定做成这般大小的人唯有他…… 第六章 成长2 “格格要不要出去见见二爷?他……还在门外呢。” 我涩然一笑将戒指从指间取下放在桌面上猛然抄起旁边一块缅玉镇纸。 “格格----” “啪!”镇纸击在戒指上犹如砸在我的食指上痛彻心扉。 戒指被砸成三断若非翡翠质地坚硬这一击怕是已成齑粉。我将那三截碎片收了放回葛戴手中冷道:“把这个还给他。” “格格……”葛戴痛呼。 我别过头狠起心肠。 如此最好!我和他如此结局……最好! ****************** 大清早的空气颇为凉爽宜人我却懒得动弹仍是歪在窗前的软榻上看葛戴比样子裁布。 瞧她那样倒还真有一副裁缝的架势若是搁在现代怕也不失为一块服装设计师的好料。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又是描线又是裁剪一通忙活竟是累得额上微微有了汗意。 我噙着笑忍不住说:“这会儿忙忙地赶做嫁衣难道你这小妮子已经倦怠再陪我这老姑娘想早早脱离苦海了?” 葛戴先是一愣之后霞飞满面“格格又开奴婢玩笑。” “并非玩笑……前两天管事嬷嬷特地来找你事后你虽支支吾吾地拿话瞒我但到底我对你还是知根知底的……我就想听听你的意思如何?” 葛戴咬着唇闷闷地不说话。 “葛戴……”我轻轻唤她。 她纤细的脖子僵硬地拧着忽然丢开手中的剪子朝我跪下“格格!奴婢情愿一辈子跟着您!只求格格千万别赶奴婢走!” 我瞅了她好半天她背脊倔强地挺着头只是低着看不到她此刻脸上是何表情我叹了口气:“也罢!我也不赞成女孩子这么早便嫁人且由我出面和管事嬷嬷说说再留你两年吧……不过等你年纪大些迟早也要嫁人的只是你身份特殊我不愿他们随便配个人委屈了你。” 葛戴沉默半晌生硬地说:“奴婢既然服侍了格格这一辈子便是格格的奴才!” 我知道她说的是孩子话也清楚她是真的不想被人强迫了嫁人于是伸手扶她起来说:“我饿了去给我拿点点心来。” “啊早起嬷嬷做了奶饽饽……”她咋咋呼呼地跳了起来像是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她一走屋子里就静了下来我瞪着自己袖口的花纹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不觉抬起头来。 门口无声无息地站着个人我后脑勺上的神经突突抽了两下疼得咝咝吸气。 “侧福晋怎么来了?”我坐起身不紧不慢“进门也不让丫鬟知会一声冷不丁地往我屋里一站倒怪吓人的。幸好是大白天若是晚上点了蜡烛怕还不得又要让人猜疑着莫是闹鬼了。” 阿巴亥往前跨了一步随性地往我跟前的凳子上坐了只一言不地瞅着我。 半年多未见她倒是越出落得清丽动人把头上簪了翡翠点金的扁方脑后梳起燕尾髻露出一大截雪白的颈子。 她那双眼眸黑黝黝地望不到底她面无表情我也猜度不出她是何用意只是觉得她似乎想要看透我看穿我……很好笑的念头其实她什么表情也没有我根本就是自个儿在瞎猜。 “爷让我来看看你。”仿佛过了许久就在我快要忘记房间里还有她这号人的存在时她突然开口了。随着这一句话她的眼眉、神情、动作都舒展开来人也似乎鲜活起来之前的她真是跟个木头人没啥分别。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这时恰巧葛戴端了点心果盘进门见阿巴亥在屋竟唬得傻了愣在门口半天不知进退。 “葛戴给侧福晋看茶。” “哦……是是……奴婢遵命。”她竟忘了放下点心茫然地仍是端着盘子转身去了。 我不禁暗叫可惜我可真是有点饿了。 “东哥……”阿巴亥犹犹豫豫地喊了我一声如星星般闪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困惑“我该叫你姑姑?姐姐?还是……” “什么都不是。侧福晋与东哥非亲非故你只管叫我的名字就好。”我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跟她周旋。 她秀气地凝起眉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探究的神色“我来并不只是因为他叫我来我才来的。” “哦?” “我……有些事想不通想来请教你。” 我眉梢一挑“请教我?”忍不住虚假地掩唇轻笑“我有什么能耐能替侧福晋解惑?侧福晋怕是找错人了吧?” 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换了一种轻松的笑容“东哥你很防备我。”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和婉转。 这回我也笑了直接回答道:“大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阿巴亥的笑容愈加灿烂这时恰逢葛戴重新捧了茶盏进来阿巴亥瞥眼瞧见却突然把笑容收了端端正正地从她手里接过茶来。 她喝茶时的气度雍容分明就是一副贵妇人的架子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小女孩的气息。我有些吃惊又有些替她心痛惋惜。她再如何受宠如何能耐也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若搁在现代恐怕也就才上初中正该是和一大帮同学嘻嘻哈哈玩闹的纯美花季。我转眼又瞄了瞄一旁躬身垂立的葛戴不禁一阵恍惚这丫头也是一样啊。 “你先下去吧。”搁下茶阿巴亥冷冷地对葛戴说。 葛戴抬起头来固执地将脸转向我我冲她略一颔她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东哥!”阿巴亥放松下来脸上再次露出困惑般的神情。 我不吱声很有耐心地等她开口继续问我她支起头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很小声地问:“你为什么不肯嫁给爷?” 我冷冷一笑原来是当说客来的。 “不喜欢。” 她怔住两眼直。 “我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婚姻是建立在两情相悦之上的没有感情的婚姻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悲剧。” “两……情……相悦?”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第六章 成长3 我忽然醒悟在她的观念里这种思想前卫得几近叛逆。可以预见到她接下来肯定会以为我在疯说疯话可谁知一转眼她竟呆呆地望着我笑了起来。 笑容先是淡淡的软软的但慢慢地她脸上的颜色变了她双肩微颤嘴角垮下眼睛里渐渐笑出了泪水最后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越落越多。 “阿巴亥……” “值得吗?东哥难道你一点也不曾后悔吗?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你瞧瞧你现在都弄成这么样子了?”她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指着我边说边哭“什么女真第一美女?你已经蹉跎掉了女人最宝贵的光阴现在的布喜娅玛拉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叶赫老女!” 啪的一声她将桌上的茶盏一股脑地扫到地上然后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葛戴听到动静早紧张地跑到门口东张西望我悄悄向她打个眼色仍是让她走开。 阿巴亥哭了一阵忽然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抹了个干净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脸上敷的胭脂水粉也被哭花但她仍像是只骄傲的雀鸟般高昂着头颅“我嫉妒你!我打小就嫉妒你!从我三岁懂事起阿玛就告诉我我有个额其克被建州的淑勒贝勒抓去了他是为了你而被抓的。可是阿玛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而讨厌你他甚至还不止一次地用充满感性的言语来赞美你说你是如何惊人的美丽叫人一见之下连性命都可以为你轻易舍弃……我打心底里不服气这种愚蠢的话也只有我的阿玛才会编得出来。可就是这个从来没真正关心过我只会对我说这些蠢话的阿玛却在我七岁那年被我的族人杀死了叔祖父兴尼牙要夺位不仅杀了我阿玛还杀了我的哥哥……我额娘被他们抢了去我因为才七岁渺小又不起眼因而得以侥幸逃过一劫可终日惶惶不安度日如年直到额其克布占泰返回乌拉……他和我阿玛一样不甚至比我阿玛更痴狂他虽然已经有很多妻子了可是他每日里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你----布喜娅玛拉!” 面对她近乎是泄的指责我唯有默然。 每个人都有隐藏在背后不为人所知的一面阿巴亥之所以有如今这般要强的性格多半跟她的境遇有关。 “……额其克回来后没多久便说要把我许人他说建州的淑勒贝勒是个有作为的大英雄。我不管英雄不英雄我无论嫁给谁都好过在乌拉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地活着。我受够那种低人一等的生活了我要靠我自己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哪怕是用我的年轻我的美貌我的身体……而且我知道在费阿拉城里有个女真第一美女我想见识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的美丽!” 见她说得咬牙切齿的我淡淡一笑“这不就见到了么?很失望吧我并不如你预想得那么风光美貌带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为什么你要拒绝可以轻易到手的幸福而宁愿……” “那是你的幸福不是我的。”我打断她“那是你给自己定义的幸福……却也不见得就是真正的幸福。女人并不是非得仰息着男人而活这是我意识里根深蒂固的信念无法妥协因为我并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里?”她脸色惨白喃喃地念着“是了你不稀罕待在费阿拉你也不稀罕做费阿拉的女主人。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回家。”我轻轻地叹息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真正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只是任由自己泄压抑许久的惆怅“我想要自由……” 窗外的蓝天如此的明媚空气清新得令人迷醉可这么广袤的空际却容纳不了我一颗脆弱的心。 小小的屋子里一片沉寂静得无声无息窗外偶尔有小鸟飞过羽翅扑闪的响声让我无限向往。 “东哥……” “嗯?” “你知不知道爷昨儿个在殿上已当众宣布等他归老之后要将所有的妻妾儿女都归二阿哥所有。” 啪的一声飞翔的鸟儿不知何故竟一头撞在窗棂上摔落在地。 我倏地转身愣愣地望定她。 阿巴亥的脸色苍白间透出一层淡淡的透明的嫣红眼眸闪亮。 眩晕感随之袭来。 女真人婚配盛行“转房”之俗即所谓的父死则妻其母兄死则妻其嫂叔伯死则径亦如之。所以努尔哈赤指明今后百年身故由代善接收妻妾本无可厚非这也原已在我意料之中可是……为何阿巴亥会有如此柔和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我心惊肉跳! “你……你……”我喃喃地吐出两个音竟觉如鲠在喉艰涩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顷她脸上神色收起又恢复成雍容华贵的侧福晋冲我含蓄一笑“我回去了。爷交代的事我也做完了……”她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放心他问起时该说的我便说不该说的绝不会多嘴。” 我嗤地一笑“侧福晋也请放宽心东哥亦是如此。” 她含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葛戴灵巧地蹭进屋来。我看看她又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忽叹:“恐怕要变天了……” “不会啊。”她困惑地说“今天天气很好啊不可能会下雨的。” “只怕现在无妨却难免今后……” “格格在说什么呀?奴婢都听不懂了。” “听不懂才是有福之人……你傻愣着干吗我要的点心呢?” 她空着两只手呆了呆才叫:“呀!我给忘在厨房了……” ****************** 明万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 昨日除夕夜的晚宴我照例推辞不去可是没想到天方蒙蒙亮竟被人吵醒。一道身披绛红色的羽缎斗篷的影子掀了厚厚的棉帘子直闯了进来在我跟前一晃“还窝在炕上做什么?快起来跟了我去。” 我懒懒地只是不动连眼也懒得睁“别处玩去吧我再睡会儿……” 第六章 成长4 “呵。”他笑“敢情是把我当成老八那小子了么?快起来看看我是谁?” “管你是谁。”一股冰凉冰凉的寒气往我捂紧的被角里直钻来人嗖地抓住了我的一只脚我嘶地抽气拼命蹬腿尖叫“搞什么……” 双眼睁开话却只喊出了一半炕头上坐着眼眉带笑、英姿飒爽的男人竟然是努尔哈赤。 我缩回脚磨蹭着坐起身仍是用棉被将身子裹得紧紧的。 “爷怎么来了?” “快些起来带你去瞧好东西。” “狩猎么?没意思我不想去。” 他今天兴致颇高竟不在意扭头对一旁的葛戴吩咐:“去!伺候你主子穿衣。” 葛戴不敢不从磨磨蹭蹭地过来替我穿衣我边打哈欠边推被子瞥眼见他仍是大马金刀地坐在房内不禁来气“麻烦爷先回避!” “架子越大了!”他站了起来却没出门反近身凑了过来“要不爷替你穿吧。” 这下子倒让我警觉起来今儿个努尔哈赤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会儿穿戴妥当我自让葛戴替我梳头他站在我身后手里抚着我领子上的一团火红色的裘皮问:“这火狐狸皮子倒是件稀罕物。老大送的还是老二送的?嗯老大送的你不会穿身上多半是老二……” 我使劲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这是八阿哥孝敬我的。”打从皇太极五岁起送了我第一张火狐皮毛以后每年他都会送一张来。都说火狐狸难找要活捉而不损及皮毛更是难得于是我格外珍惜藏了这些年凑了五张整皮子去年冬见葛戴会裁衣便让她给我制了件短皮上衣但衣样子却按着我的意思做得极具现代感竟有些类似于男人穿的马褂子。幸而是在家穿外人想瞧也瞧不着也免去不少麻烦。 “皇太极这小子也算是真有孝心了。”努尔哈赤站在我身后惊羡地打量着我随口道“这几日孟古病了他日夜守在榻前不眠不休端茶奉水……我的儿子里也就数他最有孝心。” “姑姑病了么?”我诧异地回头。 “不是什么大病女人家动不动就爱头疼腰酸的她身子又弱往年一到冬天总也容易得病。”他没在意地随口回答一把将我从凳子上拖起“走!走!带你出去透透气!” 我百般不愿“我要去瞧姑姑。” “一会儿去一会儿回来后再去……”不由分说将我生拉硬拽地拖出门。 ****************** 只带了正黄旗下的十余名小兵跟随努尔哈赤便带着我离开费阿拉城纵马驰骋。我因骑术不佳平时就很少独骑现如今更是只能坐在努尔哈赤身前抓着马鬃闭气。 刺骨寒风刮在我脸上痛得犹如刀割甚至眼睛也只能眯成一道缝完全无法领略到骑乘的乐趣。这种滋味真好比大冬天骑摩托车不戴头盔岂是一个“冷”字可以说得。 努尔哈赤却是兴奋得不住大笑时不时还吼上一嗓子。 到最后我只能弯腰低头双臂紧紧搂住马脖子任它颠得我头晕眼花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约莫熬了两个多时辰只听身后“吁”的一声勒马然后我身子猛地腾空稳稳地被人抱下马背。脚踩在实地上好一会儿我只是捧着头茫然地找不着北。 “看----”忽听身旁努尔哈赤带着万分骄傲地对我喊了声。 我踉踉跄跄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身然后……惊呆。 碧波蓝天下一座巍巍古城坦呈在我脚下灰瓦白墙依山傍水风景独美。百余万平米的占地面积着实令人咋舌…… “紫……紫禁城?”明知道不可能但我仍是颤颤地问了个白痴问题。 “哈!你见过紫禁城么?那是大明皇帝住的宫殿不过……我努尔哈赤住的也不赖!”他俯指着远处山脚下的城堡细细诉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从你去年生日那天起我命人在这里垒下第一块砖……这是给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的生日礼物----赫图阿拉城!” “砰噔!”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刚才骑马的眩晕感没有消退还是被他的豪言壮语给吓的总之我彻底傻眼了。 “东哥!东哥!”他赶忙抱我起来“怎么了?” “这份礼……”我脸孔抽搐尴尬地笑“未免太大了我能不能不要?” “东哥!”他警告地瞪了我一眼。 于是我只得起身行了个礼“谢爷的赏。” 名义上说是送我的总不可能真让我一个人住那么大一座城池吧?我凉凉地在心底冷笑不过是借花献佛他倒当真会顺水送人情。 “过完年我便让所有人从费阿拉城搬过来……” 果然吧我可一点都没猜错之前真是被他吓坏脑子了。 我转身找马。 “哪儿去?” “回去看姑姑。” “你……” “我这人特没情趣倒叫爷失望了。”我不冷不热地回答仍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爷明儿个还可以带福晋们来我想她们会很乐意听爷这么说。” “你……”他气得脸都青了方才的欢喜和兴奋一扫而空“你是真的就一点也不稀罕我对你的好?” “爷爱对谁好那是爷的权力。” 他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你等着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当真我的宠爱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可怕。你不稀罕你不稀罕……”他手指微颤倏地放开我将我一把抱上马背然后他也跨了上来。 “回去!”他厉喝一声勒转马。 马蹄得得响起身后的小兵们不敢懈怠地紧随其后。 ****************** 赫图阿拉城分内外两城城垣由土、石、木杂筑而成。 内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长宽各为五百多米占地二十几万平米外城同样是四方形边长约为一千三百多米占地一百五十几万平米。 明万历三十一年正月末建州两万余户人丁由费阿拉城迁入赫图阿拉。 自此我结束了在费阿拉近十年的生活由一座枯燥乏味的牢笼搬到了另外一座更大、更奢侈却也更重楼深锁的豪华大监狱。 ****************** 第六章 成长5 孟古姐姐的病并没有像努尔哈赤说得那般轻描淡写。开春过后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半分反而加重了许多。大夫们开出的方子上无非也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应付着来去总是什么心情郁结、痼疾沉疴……最后总结来总结去说是因为年初搬动了住处环境不适所致需加倍安心调养。 这可真是可怜了皇太极。他作为阿哥原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但为了就近照顾母亲便将睡铺草草地搬到了孟古姐姐住处的西下屋。 可西下屋原是配给下人住的家居简陋粗糙冬天没暖炕仅靠屋子里熏炉子取暖。转眼春去夏至屋子里又热得跟蒸笼一样闭不透气。原以为孟古姐姐的病总会慢慢好起来可谁知偏一无起色于是他在那西下屋一住便是四五个月。 搬来赫图阿拉的时候努尔哈赤给我安置了间别殿仅是仆妇丫鬟就塞了二十几人可是我觉得这屋子奢侈得简直不像是给人住的。偏巧孟古姐姐住处边上有间院落空着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葛戴一干打从费阿拉就跟着我的嬷嬷丫鬟搬了过去。 与孟古姐姐毗邻而居倒是彼此间多了许多照应。 这一日一贯晚起的我竟早早醒了在床上翻覆良久再难续梦索性起了个大早。用罢早饭后觉得无聊我便自然而然地带着葛戴去瞧孟古姐姐。 因为太早值房的嬷嬷告诉我侧福晋和小主子都还没起----孟古姐姐难得能入眠安睡我不便去吵她凝想片刻便打算去闹皇太极。 西下屋黑咕隆咚的守夜的丫鬟睡意蒙眬地回我话说昨晚上主子熬夜读书直到三更才睡下。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怜惜之情真是难为他了白天照常要习武练功半点不得马虎懈怠一有空暇便又要在慈母跟前尽孝他就跟个玩命转的陀螺一样没有半分停歇喘息的工夫。 “嘘----你也下去歇着吧。”打走守夜的小丫鬟原先想捉弄皇太极的心思早丢到爪洼国去了。 我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床边屋内光线昏暗不明因为天热皇太极**着上身脸朝里背朝外躺着凉被搭在他肚子上下身穿了条月牙白的真丝长裤。 我在他床前只略略一坐便觉得胸闷气短这屋子实在太不通风了采光也不行。于是心念一动伸手在他背上一触果然沾手冰凉指尖满是汗水不禁又是感到一阵心疼忙拾起床头搁着的一柄蒲扇拿在手上轻轻替他扇风 扇了十来分钟我右手换到左手左手又换到右手也不知换了几回只觉得两条胳膊酸得都快举不起来了。忽听咯的一声皇太极的背脊突然像虾米一般弓起而后弹跳起来。 “怎么了?!”我被他跳了一大跳。 他拥着凉被怔怔地坐在床上两眼瞪得老大视线却木然直毫无焦距。我心里憷吓得不轻抓着他肩膀摇了两摇“喂!你别吓我!怎么了?做噩梦了是不是?” 我连问了三四遍他才眨了下眼眼珠呆滞地转动着慢慢向我瞧来。目光才触到我的脸忽然俊逸的脸庞上窘迫地迅染红他捂紧被子把头紧紧压在胸前。 “喂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出去!”他突然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我抽了口气这小子拽什么? “出去!”口气愈加恶劣。 我气不打一处来噌地站了起来恼火地从他怀里一把抽走凉被叱道:“你睡迷糊了吧?!” 他龇牙咧嘴地跳起来抢夺被子神情狼狈到极致。 掌心触及被面是一片暖融融的濡湿感我皱起了眉头被子被他一把夺过。 “你……”我渐渐恍然见他脸上窘迫的表情更甚便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多大了居然还尿床!” 他吸气瞪眼怒视我眸光如刀。 我笑得直打跌屋外的小丫鬟闻声在门口探了下头竟换来皇太极的一声怒吼:“滚出去----”咻的一声一只瓷枕竟被他用力丢了出去啪地砸在近门的墙壁上。小丫鬟不可避免地被瓷枕碎片刮到低呼一声抱着头狼狈地逃出门去。 竹帘子啪嗒甩上。 我渐渐敛住笑声看来这次皇太极是当真动了肝火以前可从没见他这么大脾气的。 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其实……那个也没什么……” “闭嘴!”他呼呼喘气胸膛急促地起伏。 我现他虽然年幼骨架纤细但身子却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单薄胸腹肌肉结实健壮以一个少年而言还算蛮有料可看的。 “咳……”我被口水呛了下脸不禁有些泛红。 真是色女啊我怎么对个小毛头品头论足起来了呢? “东哥!” “啊?什么?” “我在跟你说话你又走什么神了?”他嘶吼。 “是……是吗?你刚才说什么了?” 他的眼神似乎要吃人脸红得跟只西红柿一般我却越看越觉可爱。 少年人啊!可爱的少年人…… “你故意的是不是?”他咬牙切齿“我让你到那边柜子里给我拿条裤子……” “哦哦……裤子!裤子!”我忙点头“是了你裤子也尿湿了。” “东哥----”他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表情狰狞。我哇的一声大叫没来得及跑就被他从正面扑倒在地。 虽然他年纪比我小许多可身高却已与我比肩力气更是比我要大得多而他又是含愤冲过来的这一仰面跌倒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以为后脑勺与地砖亲密接吻非得撞出一个大包来可没想他竟及时伸手绕到我脑后。 着地时屁股和后背一阵剧痛可头却稳稳地被他用手托住完全无害。 这小子……我龇着牙想毕竟还是有点良心的呀! “不是……” 他**的上身滚烫我模模糊糊地想怎么那么烫啊难道是烧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哑着声解释。 我憋住笑点头“是是八爷我保证不会说出去……连你额娘那儿也……唔!” 身子猛然一颤我脑袋里轰然作响。 他……他……他居然吻了我! 虽然只是短暂的触碰但是唇上还留着他暖暖的、青涩的味道这个……可不可以单纯地理解为他是恼羞成怒所以情急之下只想尽快堵住我的嘴防止我再胡说下去? “你……”我望着他距离太近了我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卷翘的睫毛。 第六章 成长6 乌黑的瞳孔熠熠生光他的眼眸在笑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眸中已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意。 只是在捉弄我吗?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在那一刻我的脑子被他搅成一团糨糊。 “东哥……你很香。” 我错愕地望着他。 然后他突然冲我笑了笑低下头在我唇上又轻轻啄了一下“真的很香。” “你小子……”我双掌使劲一推将他从我身上掀翻下去怒气冲冲地坐了起来他也正慢慢从地上坐直“色胆包天啊居然敢耍起我来了!看我不把你的糗事对外大肆宣扬……” “要说尽管说去。”他轻松地回答侧着半边身子修长的双腿弯曲右手手肘支在左膝膝盖上回眸冲我冷蔑地一笑“全天下也只有你这傻瓜才会把这个当成笑话……嗤尿床……我在你眼里真就那么幼稚吗?”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他。 难道……难道……是男孩子育期特有的那个? 这个念头骤然间突兀至极地闯进了我的脑海我耳朵里嗡的一声脸上被灼灼地烫了下。 他却优哉地绕过我径自走到衣柜面前打开“我要换裤子了你若有兴趣留下看个仔细我倒也不介意……” 我呀的一声低呼惊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夺门而逃。 门外正和海真小声说话的葛戴惊奇地回头看我“格格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急忙捂着脸“有吗?是……天太热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谎扯得太离谱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为猛烈。 “今儿天是很热所以海真姐姐特意命人煮了绿豆汤一会儿加了碎冰奴婢端一碗来给格格解解暑气吧!对了八爷醒了没?要不要叫人进去伺候?” 我脸上又是一烫!这小子……居然已经长大成*人了我竟还傻傻地一直把他当成以前那个没育完全的小毛头。 ****************** 短短几个月孟古姐姐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她每天进食甚少基本上只能喝点流质性的东西如果稍微吃些肉类荤食便会呕吐。 她并不咳嗽也不烧只是全身无力就连说话也不得不放缓了度慢声细语全无底气。 盛夏时节她骨瘦的双手却如井水般冰凉。 “药吃过了?”我柔声问。 “才吃下去却又吐了一半……”海真在一旁无奈地回答“这大夫开的药也实在太难吃了格格现在每日里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孟古姐姐躺在床上楚楚一笑虽说脸色苍白颧骨因为面颊消瘦而略显凸起眼眶则相对凹眍可那对乌黑的眼瞳却也因此显得分外深幽独有的清柔婉约淡淡地从她身上散开来。 “姑姑前几天园子里的荷花全开了我命人采了几朵来……”我示意葛戴将插了荷花的花瓶捧到床前“搁在房里也看个新鲜。” 孟古姐姐看了两眼微微一笑“真是……有劳东哥费心了。”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听她气若游丝我心里不由得一酸。 孟古姐姐算是“我”的亲人中唯一一个真心关爱我的人了见她这么一直有气无力地病着我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皇太极呢?”孟古姐姐轻声询问。 我脸上微微一热没有吭声。还是一旁的葛戴立马机灵地回道:“回侧福晋话八爷才起身这会子正在用早膳……” 孟古姐姐含笑对我说:“你调教的丫鬟果然个个透着伶俐只是……皇太极还小我怕他福薄担不起这个爷名以后记得还是喊他八阿哥吧……” 小?不小了! 我在心里嘀咕一句想起方才被他捉弄的糗态心里又是一阵别扭。正想说话反驳两句忽听外头嬷嬷高声喊:“八阿哥来了!” 随着身后门帘子嗒啦一响我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皇太极精神抖擞地行了礼。 孟古姐姐满面欢颜从床上勉强撑着抬起手来“快些起来吧。”瞥眼见我傻傻地站在床边便奇怪地问“东哥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没什么……”我慌慌张张地又赶紧坐下了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嗤地一笑皇太极从我身后紧贴上来在我耳边凑过嘴“表姐你为什么不帮我换裤子就跑出来了?” 我微微吸气这种话他竟然也好意思拿到这里来说? 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他! 他痞赖地微微撅嘴然后摆出一副难过不满的纯真表情“那些丫鬟笨手笨脚的……”他从背后伸手紧紧抱住我“我还是喜欢表姐替我穿衣裳……” 呀!呀!呀! 我险些从凳子上一头栽下地去!他还真会演戏!在他额娘面前居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摆我一道! 我回过身伸出两只手猛地捏他的脸将他嘴角的两团肉使劲拉向两边。他手舞足蹈用漏风的嘴哇哇大叫:“额娘!额娘!表姐欺负我……” 海真扑哧一笑掩着唇低下头偷笑葛戴也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孟古姐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和悦的笑意“真想不到你俩的感情会如此亲厚。”她伸手颤巍巍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一愣放下皇太极俯下身去。 “姑姑?” “以后……八阿哥也要拜托你了……” 我内心震撼她苍白无光的脸庞蒙着一层颓败之色幽暗的眼眸浓郁地透着殷殷期待。 “额娘。”皇太极握住了她的右手。 孟古姐姐勉强挣了挣强行支起身子将左手颤抖地伸向我我一懔忙递出手主动握住了她。 “东哥!东哥……”她嘴唇哆嗦着眼泪竟自眼角无声无息地淌下“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她念了两声身子急遽颤抖忽然喉咙里咯的一声竟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血星子溅到我的脸上温温的…… 第六章 成长7 孟古姐姐的手松开了那张惨白的脸离我仅有半尺距离可是我却只能茫然无措地看着她双眼一翻脖子僵硬地向后倒去。 “喀!”皇太极闷哼一声他的右手抓着孟古姐姐的右手左臂却飞快地塞到她的脑下。孟古姐姐的头最终稳稳地倒在他的肘弯里可他的手肘却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瓷枕上。 “姑……姑姑----”我尖叫。看着她雪白的衣襟上点点猩红我心如刀绞潸然泪下。 “额娘!额娘……”皇太极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传大夫----传大夫----” 海真哆嗦着脚下一软竟轰地瘫倒昏死过去最后还是葛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一会儿两名医官急匆匆赶来场面一度混乱。 问诊、察看、针灸……一番紧张慌乱的作为后孟古姐姐逸出一声呻吟呼吸渐渐趋向平稳。 我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却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死死地攥紧了皇太极的手。十指交错相握我与他的手里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没事了!”我搂着他僵硬紧绷的身体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了……她不会有事的……”说到后来竟不像是在安慰他而是在安慰自己。 “额……额娘……额娘……”孟古姐姐双目仍是紧闭眼睫颤抖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反复轻声念叨。 我心里酸痛至极一把抓过她枯瘦的手跪倒在她床前“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额娘……额娘……”眼泪默默地顺着她的眼角不住地滑落“我想……回家……额娘……带我……回家……” 皇太极偎在她头前哀声呼唤:“额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儿子!” 我心阵阵抽痛无语凝噎好半天我一咬牙坚定地说:“我带你回家!我带你找额娘!” 一旁的大夫慌了神“格格切勿造次!侧福晋身子虚弱绝不适宜搬动更不可能远行!” 我咬着唇看着昏迷中不断痛苦呓语的孟古姐姐心乱如麻。 “好!我去想办法!”我狠下心猛一跺脚转身就走。 才冲出门身后有人冲上来一把拖住我的胳膊蓦然回头竟是皇太极。 “你要去哪里?” 我定定地望住他“我还能去哪儿?” “不要……去求他!”他眼里有痛一种受伤的、无助的哀痛。 我强咽苦痛涩然“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东哥……” “这是你额娘的心愿也有可能……是她最后的心愿。” 抓紧我胳膊的那只手在颤抖我轻轻推落他的手他垂下头黯然神伤“你可知你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你可知……他等你开口求他已经等了多少年?你可知……” “我知道。”悲痛到极致我竟能坦然笑出来我最后用力抱了抱他纤细的身子然后放开“我都知道……没关系我不在乎为了姑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孟古姐姐待我亲如家人我无法坐视不理不能看着她含恨而终。 她太想家了!这个离家十五年、再也没有见过亲人的可怜女人她想念她的额娘!她的亲人! 她的思乡之情我懂!那种想念着故乡的刻骨之痛我何尝没有? 也许我的心愿无望达成但至少……至少我能帮到她! 我能帮到她! 即使那个代价高昂得将令我终身痛苦! 但我在所不惜! ****************** 雷声隆隆雨点粗暴地砸在湖面上。 荷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微卷的残边在狂风暴雨中瑟缩颤抖。 已是夏末…… 已是一塘残荷…… 恍惚间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碧绿新嫩的荷叶那鲜明夺目的花骨朵娇艳明媚的花枝在湖心开得是那般的绚烂。 然而时过境迁盛夏的怒放早已变成此刻的满目凋零暗墨色的残叶犹自顶着狂风暴雨苦苦支撑。 此情此景让人见之眼涩一如……在鬼门关前饱受煎熬的孟古姐姐。 她也在撑! 撑着等待能见到从叶赫来人的那一刻…… 有多久了? 三十天?四十天?还是五十天? 努尔哈赤打人到叶赫去通知孟古姐姐病危请求她的额娘来赫图阿拉见女儿最后一面离现今到底已经过去多久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一日努尔哈赤冰冷的话语冷漠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知道。” “你这是在求我?”他讥诮地扬起唇角我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残忍的笑意。 身后不远处阿巴亥正在对镜梳妆事实上由于我来得匆忙急促竟是冲破了侍卫的阻挠直闯寝室。当时我一心想找努尔哈赤竟忘了这里其实是阿巴亥的房间。 好端端的一场夫妇同床鸳梦竟被我硬生生地打断。 当努尔哈赤**着身体仅在腰间简单地裹了一床被单下床缓步走到我面前时我能感觉到他凌厉而探索的兴味以及床帷内阿巴亥深恶痛绝的目光。 第六章 成长8 可是我管不了那许多为了孟古姐姐我管不了那些应有的避讳和顾忌。 “我求你……”我颤抖着软声同时身子缓缓矮下备感屈辱却又无奈地跪倒在他脚下。 我原以为下一刻定会换来他得意的狂笑又或者他会直接扛起来将我丢上床。然而当我惴惴不安地浑身冒冷汗时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我盯着他光溜溜的脚背心头一片空洞和茫然。 过了好久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与我平视“你知不知道叶赫现在与建州关系紧张?” 我茫然地摇头。 “自打布扬古悔婚将你另许孟格布禄后建州和叶赫之间的关系一度恶化这几年两部交界周边小摩擦不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出大冲突。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有可能满足得了孟古的心愿吗?”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刷地流了下来。 “乖别哭……”他柔声哄我。 “可是……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妻子……她嫁了你整整十五年为你生儿育女从无半句怨言她只是……只是想念她的额娘想见见她的额娘而已。难道就这一个要求也无法满足她吗?她她有可能会死啊!”我忍不住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肩膀十指颤抖真想一把掐死这个无情的男人。“她会死!她会死啊----难道连她最后的一点心愿也帮不了她吗?你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哑着声用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他、打他“你们男人干吗老要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这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她有什么错……” 我疯般恸哭胸口闷一口气没换上来险些昏厥过去。泪水蒙住了我的双眼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猛地拉了我一把然后我倒在他怀里他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柔声说:“她没有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是我第一次在努尔哈赤面前哭得如此懦弱毫无骨气。 “格格!格格……”重重雨幕里有个撑伞的细小身影跑了过来。 我回过神幽幽地叹了口气。 “格格!”葛戴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衣衫已被雨水打湿丝凌乱地黏贴在她脸上她焦急地望着我“格格!雨下这么大你跑出来做什么?而且身边连个人也不带万一……” “我只是想看看荷花……”我凄然一笑“可惜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花都败了连叶子也……” “格格!”葛戴顾不得听我惆怅飞快地说“叶赫来人了!” 我一凛叶赫来人了?我没有听错吧?真的是叶赫来人了?! “可是侧福晋的额娘来了?”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 来了!终于盼来了! “这个奴婢不知只听说前头贝勒爷差人叫了八阿哥去这会子恐怕已经往侧福晋屋里去了!” 我一时兴奋得忘乎所以连伞也顾不得撑了抱头冲进雨里。 大雨滂沱雨点子打在脸上疼得有些麻可是我却满心愉悦! 来了!终于来了!孟古姐姐的心愿……终于可以得到一点满足。 一路冒雨跑到了孟古姐姐的住处守门的小丫鬟见我满身滴水的狼狈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劈头就问:“人呢?叶赫的人到了没有?” 小丫鬟惊慌地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喜形于色。 葛戴这时撑着伞踉踉跄跄地从身后追了上来“格格!淋湿了身子万一冻病了可如何了得?” 我没空理会她的唠叨一脚跨进门兴冲冲地便往孟古姐姐的屋子里冲。 屋内点着薰香可是却完全掩盖不住浓烈刺鼻的药味四名大夫在屋内团团乱转神色焦惶。海真守在床前嘤嘤抽泣哭得无比凄恻伤心。 没见着一个叶赫的人更没有见着孟古姐姐的额娘! 孟古姐姐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枕边血迹宛然----她又吐血了!我的心急遽下沉。 “叶赫来的人呢?不是到了吗?”我旋身逮住一位老嬷嬷追问“皇太极呢?他现在在哪里?” 许是我声色俱厉她被吓坏了扑通跪下“回格格的话贝勒爷和八阿哥都在偏厅叶赫来的人也在……” 我当即撇开她往偏厅跑。 未到门口便听里头哗啦一阵巨响像是某种瓷器被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努尔哈赤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出:“皇太极稍安毋躁!” 嘎吱一声我推开门扉萧索地站在门口。 厅内面积不大一目了然除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外对面还站了一名长相猥琐的矮个男子。 微微吸进口凉气我感觉身上雨水带着股强烈的寒气在下一秒迅渗进我的体内冻得我全身冰冷。 “东哥!”门被打开的瞬间努尔哈赤飞奔出来皱着眉头将我拉进怀里“怎么全淋湿了?那些下人都是怎么当的差?” “叶赫……”我木然地伸手指着对面那个瑟瑟抖的男子“叶赫来的人就是他?”我倏地拧过头憎恨地看着他尖叫“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通知叶赫!害姑姑白白空等一场……你根本就是蓄意欺骗我们每个人!” “东哥----”努尔哈赤一声厉喝“我为何要骗你?是那林布禄不肯让他母亲到建州来看女儿他担心我是假借孟古姐姐的病情企图要挟他母亲做人质!你若不信你去问他----”他伸指一瞪眼“你过来!你过来告诉她你是谁!” 那男子早被他吓破了胆叫了声“妈呀”面无人色地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一旁的皇太极恨极飞起一脚踢中他的胸口将他踩在脚下“那林布禄!那林布禄----”他咬着牙目露凶光满脸杀气这样的皇太极当真叫人看了神魂俱碎“我誓这辈子绝不原谅他……” “格格救命!布喜娅玛拉格格救命!”那男子哀号着向我爬了过来“奴才名叫南太是侧福晋乳母的丈夫……是贝勒爷叫奴才来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格格您救救我……念在是同族的分上求求您向淑勒贝勒爷求求情!啊----奴才这条命要死在他们父子手上了……呜……格格……小爷您饶过奴才吧……” 皇太极不依不饶地追着南太暴打疯般边打边骂那林布禄双眼布满血色神情几近癫狂。 “皇太极!”我害怕得内心直颤扑上去一把死死抱住他“别打了……冷静下来!皇太极……你不要这个样子!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双手牢牢圈紧他无论他如何咆哮怒吼我只是不放。皇太极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我看着他却现他双眼泛红竟是伤心欲绝地流下泪来。 心里因为他的眼泪被刺得一阵悸痛。 皇太极……可怜的皇太极! 砰的一声葛戴面无人色地撞在门框上身子倚着门扉软软滑下“不……不好了……侧福晋……她……” 第六章 成长9 怀里的身体猝然僵硬如铁没等我反应过来努尔哈赤已冲出门去紧接着皇太极挣开我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剩下我浑身打着冷战竟是连步子也迈不开了。 我茫然地看着葛戴葛戴也看着我她眼泪汪汪鼻头通红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孟古姐姐……孟古姐姐……难道你真的忍心撇下你年幼无依的儿子撒手而去吗? 我乏力地瘫坐在地刹那间心里面像是被人掏尽了空空荡荡的。 “格格救命……格格救命……”南太连滚带爬地匍匐到我脚边神情凄烈惶恐到了极致“格格一定要救奴才待会儿他们父子回来……奴才承受不起……” “那林布禄叫你来做什么呢?”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酸痛“他叫你来做什么呢?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用?” “真不是奴才的错!贝勒爷打奴才来时就只吩咐了一句话奴才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呢。爷就说:‘你去瞧瞧孟古姐姐死了没?’……”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屋脊上南太竟吓得惊跳起来。 雷声方过忽然主屋那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紧接着一片震天的哭声响彻整个院落。 我眼前一暗昏昏沉沉间听见葛戴在我身边号啕大哭。 勉强定了定神我撑起两条不断哆嗦的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悲哀地冷笑“你……可以回去告诉那林布禄了----孟古姐姐死了!他以后可以不用再担心有人利用他的妹妹来算计他了!” 心痛得快无法呼吸了! 可怜的、可悲的孟古姐姐啊!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亲人哪你牵挂了整整十五年的亲人…… “格格!” “扶我到姑姑那里去……我要送送她……” ****************** 万历三十一年九月年仅二十八岁的叶赫那拉孟古姐姐在风雨飘摇中带着满腔的遗憾和不甘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因孟古姐姐在赫图阿拉除了皇太极与我之外再无亲人是以第一晚守灵我当仁不让地留了下来。 努尔哈赤原是要求我回去我挂念皇太极自然不愿。他派人催了两三次未果到得寅时二刻竟带了三名亲随奴才亲自来了。 昏暗的灵堂后孟古姐姐安安静静地盛装躺在木榻上头朝西脚朝东头前摆了一盏灯油屋内唯一的光亮就来自于此。海真跪在灵前呜呜地悲泣皇太极全身缟素跪在一侧表情木讷。 努尔哈赤的脚步声沙沙靠近“跟我回去。” 我跪在地上摇头侧目怜惜地看了皇太极一眼他从白天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里阴气太重你身子不大好不宜守夜跟我回去明儿一早我再叫人送你过来。” 我仍是摇头。 “不要固执……”说了一半见我不说话他忽然叹了口气自嘲地说“算了你就是性子倔我又如何叫你不要固执。”头顶衣衫嗦嗦声响我抬起头时他的一件外褂已披落我身“夜里凉你自己小心。”扭头吩咐葛戴“好生照看你家主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葛戴低声应了。 我见他起身要走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愣住回头“怎么了?” “你能不能留下来?”我涩涩地问眼睛一酸泪水禁不住就掉了下来。 “东哥……” “她是你的妻子你若稍念夫妻之情便该留下送她最后一程。” 他缓缓蹲下的身子蓦地一僵重新直起腰最后漠然地将衣角从我手里扯走“小辈守夜即可!”说完转身离开。 “格格。”葛戴轻声唤我。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酸涩道:“没事。早知如此结果我不过是奢求一问罢了。” 这句话才说完忽见对面的皇太极身子晃了晃竟是慢慢躬起腰跪伏在了地上。 我见他肩头颤动虽然听不见哭声但也明白他此刻定是在哭于是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他浑身剧颤偶有哽咽之声却硬是强撑着没有放声哭号。我反而担心他郁结于心会更加伤身忙不迭地嚷:“你哭出来!你哭出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求求你哭出来----” 他未见得有听见我的话我却再也撑不住地放声号啕。 哭得喉咙最后哑了声泪眼蒙眬神思恍惚间忽然听见一个透着愤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要灭了他们!我要他们生不如死----”我心神一懔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怀里的少年已然挺直了背脊冷峻苍白的脸孔上燃烧着强烈的恨意“我要他们……把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皇……太极……” “东哥!东哥!东哥……”他突然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冰冷僵硬的瘦弱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额娘我再不能没有你……” 我搂紧他心如刀绞只想搂紧他用我的体温暖起他那颗受伤的心。 “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不离开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守着你绝不离开你!” “啊……东哥!”他伸手抱住了我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眼泪落在我身上慢慢地打湿了我的肩膀。 ****************** 第六章 成长10 第二日入殓。 一夜未合眼葛戴明显憔悴了许多皇太极和海真亦是我想我绝对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 孟古姐姐的尸身被人从窗口慢慢抬了出去海真追在身后凄厉地号哭声嘶力竭催人泪下。 女真人的棺木与汉人不同汉人的棺材是平顶的女真人的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宽跟起脊的房屋一样。红土色的棺木帮子两侧画着山水花纹云子卷儿棺头画着云子卷儿和一对仙鹤棺尾画着莲花祥云。 瞧这排场竟似按着大福晋的丧葬礼仪在办了可见努尔哈赤对孟古姐姐总算还有点良心。 孟古姐姐终于被安置进了棺木入殓合盖的时候忽听海真厉声哭喊竟甩开扶着她的两名嬷嬷冲过来一头撞在棺木上。 随着那一声沉重的声响她身子软软滑倒殷红的血从她额头汩汩冒出。 我直愣愣地看着竟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晃动的都是海真那张惨白如雪的脸孔和一地殷红如砂的鲜血。 最后神志混沌我终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 醒来的时候现四周的光线阴沉沉的窗外的云层压得很厚。我呻吟一声翻动身子。 “格格你可吓死奴婢了!” 葛戴守在床边面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泪痕。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撑起身子“我昏了多久?现在几时了?皇太极在哪儿?” “格格你昏睡一天了今儿已是第三日那边正准备出殡呢。” 我呆了呆然后急急忙忙下地。 “格格!” 顾不得梳妆我身上仍旧穿着昨日的素服跑出门去只见呜咽声、乐器声不断从邻院传来。 高高的墙头上挑着一幅尺宽丈长的红色幡旗在阴凉的秋风中呼啦啦地四处飞舞。 我急匆匆地打开院门或许是使力太猛跨过门槛的刹那竟有种莫名的眩晕感。但一想到此刻正孤独无依的皇太极我咬了咬牙顶着头昏目眩的不适摇摇晃晃地往隔壁赶去。 将到院门口时忽见拐角拖拖拉拉跑出一群人来。 未等我看个清楚便听一片歇斯底里的哭声传来:“布喜娅玛拉格格!格格----格格救救奴婢啊----” 定睛细看却是四个孟古姐姐屋里的小丫鬟被一帮侍卫生拉硬拽地强行拖着走。 我一急忙喊:“站住!” 那些侍卫似乎认得我是谁竟齐刷刷地停了脚步纷纷朝我打千行礼。 “她们犯了什么过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回格格的话奴才们只是奉命办事要将这四个丫鬟抓回去!” “奉命?奉谁的命?” 恰好葛戴这时从身后追了上来只朝那四个小丫鬟看了一眼便立即白了脸色拉着我着急地说:“格格这事你千万别管!” 我一怔那些侍卫转身拖着那四个哭哭啼啼的丫鬟走了我想拦也来不及不由得气道:“葛戴!” 葛戴扑通跪在地上哭道:“格格!这事你真的管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看这光景便明白这丫头肯定知道只是瞒着我不说。 “格格……” “说!” “是昨儿个贝勒爷亲自下的口令命平日服侍侧福晋的四名贴身婢女今日随主殉葬……” 我头顶似有旋风刮过“殉葬?” “是。一会儿出殡等萨满法师祭完天地便将她们四人生焚殉主……” 这就是殉葬?! 野蛮的、粗陋的习俗----殉葬?! 竟然要活活烧死她们! “不----”我逼出一个字摇摇晃晃地往院子跑。 “格格!”葛戴从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腿“你不能插手干涉……这是萨满法师的指示这是天神的降谕你不能拂逆天神……你若是冲撞了法师和天神就连贝勒爷也救不了你……” 愚昧的人类! 都说古代人聪明真不敢相信他们同时竟也会愚昧无知到如此无可救药! 什么法师!什么天神!不要开玩笑了! 人命关天!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第六章 成长11 我使劲挣开葛戴的束缚没想力气使得太过竟将她踢倒在地我稍一犹豫仍是狠狠心撇下她拔腿往门里冲。 刚一进门我就瞅见院墙四周一圈站满了人中间留出一块空地孟古姐姐的灵柩摆在正中边上竖了根通天高的索伦木杆。 三名脸罩面具的萨满法师用神帽上的彩穗遮脸身穿萨满服腰系腰铃左手抓鼓右手执鼓鞭在抬鼓和其他响器的配合下边敲神鼓边唱神歌绕着一堆干柴堆跳着。 柴堆中央是四个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的小丫鬟。 “住手!”我脑袋一热直冲了过去“住手!住手----” 萨满的舞步被我打断齐刷刷地扭头向我看来我目光一触到那些个类似京剧脸谱似的面具心里没来由地一抽脚下一软趔趄着向前倒下。 斜刺里忽然蹿出个人来在我倒地前稳稳地扶住了我。 “不能……烧死她们!”我颤抖着说“这么做实在……太残忍了!不能……” 皇太极眉心攒紧“这是上天的指示……” “去他的鬼指示!”眼见跟他讲大道理是说不通了我不由得急火攻心再也顾不得许多斥责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我叫嚷得很大声只见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接着眼前一花一个大萨满在我面前陡然冒了出来手中的抓鼓在我鼻端咚地敲响然后跳后两步左右双臂张开模拟鹰击长空的姿态扑腾扑腾地上下跳蹿。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静止人人屏息观望。 大萨满围着我跳神舞另两名萨满法师则在左右敲打神器鼓点声、摇铃声、念咒声扰得我脑袋涨忍不住怒叱一声:“够了!” 天色陡然暗下围观的人出一声轻微的噫呼。抬头观天厚厚云层压得很低雷雨转瞬将至我不由得心里一宽。 很好!要下雨了我看你们还如何放火! 这时大萨满击响抓鼓身后两名萨满随即将事先预备好的火把点燃我刚刚才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你们……”我挣扎无奈皇太极将我搂得死死的。 “请金花火神----”大萨满呜呜地低咽一句煞有介事地跳了起来身后两名法师将火把投向柴堆。 轰的一声事先泼上油汁的干柴一点即燃熊熊大火中四名少女惨然尖叫。 我急疯了大叫:“住手!住手----”可是无济于事云层压得天空一片漆黑宛若黑夜然而雨点仍是未下眼见时机已晚那四个小丫鬟衣服上都滚着了火苗她们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低…… 我颓然地垮下若非皇太极抱紧了我我想我连一丁点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 紧接着我看到萨满仍在围着火堆念念有词地跳着心中的怒火不由得燃烧起来直蹿脑门我愤怒地指向他们:“你们----装神弄鬼不得好死!” 咔嚓----随着我的一声厉喝云层里劈下一道惊人的白光雷电当其冲击中那根祭祀中用来所谓能够抵达天界的索伦杆。 索伦杆被雷电劈得粉碎两名萨满靠得太近一人被一条细长的木屑碎片当胸穿过抽搐了两下便倒地不起另一人被雷火烧着了神帽上装饰用的雉羽飘带惶恐大叫着四处乱窜将周围的人群也冲散了。 “额娘----”皇太极大叫一声放开我激动地冲向灵柩。 方才的闪电劈柱溅落的火星将停放在旁的棺木也给烧着了皇太极冲过去时被横里冲出的努尔哈赤抱了个正着他使劲挣扎怒吼努尔哈赤只是不放。 “额娘----额娘----” “天神降谕----”大萨满颤抖着朝天上跪拜。 啪的一声云层摩擦着白亮亮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在四周劈下古时没有避雷针但凡堆砌得越高的东西便越是先遭了殃刹那间人群作鸟兽散人们抱头尖叫着四处逃命。 我失神地看着孟古姐姐的棺木慢慢燃起化做一团熊熊大火。 皇太极仍在疯狂地哭喊努尔哈赤甩手给了他一巴掌“皇太极!你冷静点!你额娘染病而亡本就该遵循祭礼火葬如今天神降谕正是合乎天理!此乃你额娘之福!你原该替她高兴才是!” 皇太极猛地停止挣扎呆呆地收住哭声。 抬头看天乌云蔽日的天空中仍是霹雳雷光闪个不停我不由得喃喃自语:“为何还不落雨?”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颗斗大的水珠砸在我眼睑上我痛呼了一声忙低下头揉眼睛。虽然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如何但耳朵里却清晰地听到雨点声不断噼啪作响地砸落地面。 “下雨了!”大萨满跪在地上虽然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瞧不见他的表情如何却能清楚地听到他言语间的惊惧和害怕之意。 蓦地他一个旋身梗着脖子看定我那张诡异的面具让我心里直毛惊悸地感觉到心脏怦怦怦地加狂跳。 “你是……你是……”大萨满忽然狂叫一声连连后退手指着我颤抖不已“你是……” 我不明所以大雨滂沱而下淋湿了我的衣衫。 “啪!”大萨满的面具掉落在泥泞不堪的地上面具下是张骇然失色、五官扭曲的脸孔。他回过身手脚并用地爬到努尔哈赤脚下大叫:“贝勒爷!是她!就是她----此女非此间凡人顺应天命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这八个字一经脱口我脑子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轰响心头犹如被那滚滚惊雷重重压过。 为何这般熟悉?我曾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是在哪里……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浑浑噩噩间努尔哈赤带着满身的雨水大步走到我面前双目炯炯地望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如同天空中光亮的闪电要将我硬生生地劈开。 “哈!”他突然傲然大笑双手托住我的腰将我腾空抱起打了个旋儿朗声高喊“东哥!你是我的----天下亦是我的----” 第七章 斐优1 因天降雷火焚葬孟古姐姐是以萨满最后决断先将孟古姐姐的骨灰下葬于自家小院内三年后再宜迁葬别处。 自此孟古姐姐生前所居院落封闭除了留下照看坟墓的两名老嬷嬷其他人等一律遣出送至别殿当差。 可是那座奢华的别殿我却一直没有回去居住仍是住在孟古姐姐隔壁的那座简陋小院。努尔哈赤有时会来见我固执己见总是皱着眉头隐忍不。 转眼年末努尔哈赤探望我的次数日渐频繁我始觉怪异出言相询他看了我足足三分钟最后说道:“我在准备你的册封大典!” 我一怔。 “我要你做我的大福晋!” 正在往花瓶里插梅的右手不禁一颤而后我冷冷一笑“贝勒爷这么急着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靠近我从身后环抱住我将梅枝从我手中抽走五指牢牢地与我纠缠在一起。他的手掌很大掌心也很粗糙我想缩手却被他牢牢攥住。 “急么?我等了你多少年?十年!这样子也叫急?”他嗤笑。 “如果没有萨满的预言您或许会愿意再等个十年!” 他突然用力将我往后一拉使我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他的胸口“萨满的预言?你难道真不记得了?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可是打从一出生便被族内最具权威的萨满法师烙下这八字箴言了!”他的左手悄悄抚摸着我的脸颊刺刺的令我的皮肤感觉有些痛“我承认一开始想要你是因为你的名气你的美貌甚至为了那个预言我不惜狠心将你牺牲掉……可是……” “爷!既然如此为何不照着你当初所想的那样继续坚持下去?”我打断他的话害怕听到他接下去准备要挑明的深意“贝勒爷!江山……你不想要了?” 他遽然将我的身子扳过直直地面对他。 他的脸色铁青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过了好半晌他嘴角抽*动古怪地扯出一丝冷笑来“这就是你的选择?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旧不肯接受我?” 我撇开头漠然地望着瓶中的红梅花开得正鲜正艳芳香四溢可谁曾想过当花叶凋零红颜老去时又会是何等凄凉的光景呢? “红颜易老……”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他与我紧紧缠绕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手分开垂下……他僵直地站在我面前沉默片刻终于转身。 门扉轻轻合上远远地听到葛戴低声说:“恭送爷!” ****************** 明万历三十二年初赫图阿拉的最高女主易位。 努尔哈赤的大福晋富察氏衮代被降遣送至五阿哥莽古尔泰府邸颐养另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为大福晋。 是年阿巴亥十四岁。 举族震惊! 阿巴亥荣升大福晋之后第二月努尔哈赤即新娶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不免床笫欢爱缠绵冷落下新立的大福晋。这不禁又叫那些局外之人愈不懂这位淑勒贝勒爷的心思到底阿巴亥是得宠还是失宠? 然而转眼众人的困惑得以消除。 万历三十三年阿巴亥诞下麟儿----排行为十二阿哥的阿济格。 ****************** 明万历三十四年海西辉部族民遭叶赫掳掠招诱人丁流失严重。辉部贝勒拜音达礼将其子送至建州为质以求换取努尔哈赤的信任助兵攻打叶赫。 皇太极恨极叶赫此机正中下怀力主兵。然而他人微言轻尚不能独立于政殿之上又如何叫人采纳他的建议于是搁置交由四旗旗主公议舒尔哈齐老谋深算未置一词褚英年轻气盛但求有仗可打求得功绩便力主兵。 代善似乎偏与褚英作对但凡褚英的抉择他总会慢条斯理地推出一番言辞驳却这让褚英恼火万分。 一时庭议无果争论不休…… 而每当我看到皇太极脸上越阴沉笑意全无的冷峻表情总不免心生一种不祥之感。 九月底三年期满孟古姐姐迁葬至尼雅满山陵墓由包衣奴才觉尔察氏一户看守。因为实在厌烦再在赫图阿拉待下去我恳请守墓三月努尔哈赤勉强肯。 于是十月初我带着葛戴一行在皇太极的护送下前往尼雅满山冈。 入夜葛戴替我铺好被褥我正散了髻预备上床歇息忽听门外有人轻轻叩门葛戴开门一看竟是皇太极不由得诧异道:“爷您还不歇……” “你下去!”不容她把话说完皇太极已沉声吩咐。 葛戴些微愣了下随即低头默默行了跪安礼退下。 “怎么了?还在为那件事不痛快?”我知道叶赫是他的痛但也觉得此刻就他的能力而言未免太过急进了些。 见他沉闷郁悒地站在门口不说话我不由得心里一软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乖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觉……你留在这里陪我几天瞧瞧你教我的骑术可有长进了……” 此时的皇太极虽然已经高出我半个头但我总不免仍把他看做当年的奶娃娃般疼惜特别是在孟古姐姐故世之后我觉这个原本便沉闷不多话的少年愈加变得冷若冰霜活脱脱成了一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 他任由我抱着过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那今晚我要睡在这里!” 我眨了眨眼轻笑“好!我叫葛戴给你打铺子……” “不!我和你一头睡!” “唉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抚摸上他棱角分明的脸早些年的稚气已完全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我听说贝勒爷正打算让你搬出内城另赐府邸你是否也该考虑娶房媳妇安置了?” 他目光一凝挥手将我的手打掉厌恶地说:“不用你来操心这个!”自顾自地脱了外褂长袍利落地爬上床。他将丢在床角的一个绣枕与我的枕头并排放好然后伸手拍了拍床板“过来!” 第七章 斐优2 我嘻嘻一笑少年家的脸皮子果然薄说不得……随即感慨我毕竟取代不了孟古姐姐的位置无法在私生活上干涉他太多。 慢腾腾地走到床沿缓缓放下幔帐忽然腰上一紧竟被他横臂一勒一个跟斗掀翻滚到了床里。 我低呼一声等到眩晕感消失才现自己已仰面躺在床的里侧皇太极正抓着我的一绺头在把玩。 “我睡外侧!”我爬起来想越过他却被他按了回去。 “你睡里面!” 我瞪他“小孩子睡里面……” “我长大了!”他跟我诡辩。 “长大了就不该再赖着跟我睡下去!”我不客气地抬脚踹他没想竟被他敏捷地探手抓了个正着。 他的手很大竟将我的一只脚牢牢包裹住。 这下子我的老脸可就再也挂不住了面上噌地烧了起来连带耳根子都火辣辣的烫“臭小子!没大没小快放开!” 他啧啧出怪声松手放开我的脚我抬手在他光溜溜的前额上打了个暴栗然后爬到外侧“睡觉!” 身子陡轻竟是又被他拦腰跟摔麻袋似的给摔到了床里。 “你……” “我睡外面以后都这么睡!”不容置疑的口吻幽邃深沉的瞳仁在那一霎竟使得我有瞬间的恍惚。 然后他躺下拉着我的胳膊让我也躺了下来。耳畔清晰地传来他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呼吸。 “以后再不能这样了!”我闭上眼轻轻叹息“你大了以后……” 唇上一阵温软我蓦地睁开眼皇太极那张英挺俊美的脸孔在我眼前放大。他显得高深莫测瞧不出是喜是怒陡然间我现自己对他完全的不熟悉不了解。 他的亲吻犹若蜻蜓点水似乎并没有任何深意之后他撑起上身将床尾的锦被抖开盖住我俩。 被子上带着股微薄的凉气我缩了缩肩膀他的胳膊从被下缠绕上我的腰将我轻轻抱住。 “皇……皇太极……” “睡了!”他轻声吐气“以后都这么睡!” 刹那间因为他的话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暖的、酸酸的情愫情感在这一刻竟像是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眼泪夺眶而出。 “丑女!越哭会越丑!”他在我身侧如此说。 “我不是……丑女!” “我知道。”他突然笑了笑容沉甸甸的这竟是我这三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得痴了几乎忘了自己正情绪化地在他面前流泪。“可我不在乎你美也好丑也好对我来说没任何不同。”他拍了拍我的手声音涩涩的“睡了好困!” 说完他合上眼翻了个身背向我沉沉睡去。 我却瞪大了眼眼泪鼻涕流了个稀里哗啦当真毫无半点形象和美感可言。 这是第一次来古代后的第一次有人跟我说不在乎我的美丑不在乎我的皮囊不在乎我外在的这身东哥式的“第一美女”……也许皇太极并不知道自己无心说出的一句话竟让我孤独寂寞的灵魂感动个半死。 “呜……”我压抑着哭声翻过身脸朝里侧任由自己哭了个尽兴。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朦朦胧胧间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然后便做了个很古怪的梦梦里恍惚听见有人用一种异常低柔的语气在我耳边说:“……此生你是我的唯一……” ****************** 接下来的两月皇太极每日陪我遛马游玩只字不提回赫图阿拉一事。虽然他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对攻打叶赫之事已然忘怀的模样我却清楚地知道他暗地里仍在密切关注着赫图阿拉政殿上的一切动向。 十二月当大雪纷飞茫茫笼住整座尼雅满山冈时皇太极终于对我提出要回赫图阿拉。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讲只是回身嘱咐葛戴替他收拾行囊。 他在我枕边安心了两个月终于要回到那个纷争不断的旋涡中去了。 “到年底我来接你回去!”他瞅着我轻轻地说。 我淡淡一笑“其实这里清清静静的住着也没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他的眼眸幽黑“但是我希望你能在赫图阿拉……有你在我会觉得安心。” 正给他系斗篷带子的手不禁微微颤了一下我心里酸酸的忙吸了吸鼻子“嗯年底我等你来接我。” 临出门时他忽然又转过身来用力抱了抱我然后一语未放开我径直出门。 我的眼睛有点酸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容易多愁善感。我赶紧甩开悲伤的情绪准备找些别的事情来填充一下自己失落惆怅的心绪。 这时葛戴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我一见她忙说:“快把去年咱们腌的那坛狍肉脯子拿出来今儿个天太冷咱俩喝点酒暖和暖和。” “格格!”她苦着脸说“这里又不是赫图阿拉哪里来的狍肉脯子?现成的狍子倒有一只是昨儿个爷才打的撂在厨房还未拾掇干净呢。” “呵……”我傻傻一笑“是吗?我竟一时忘了。” 见她仍是耷着脸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禁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瞅了我一眼仍是低下头去须臾猛然又抬起头来:“昨晚给爷送信的侍卫奴婢认得……” 她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顿时把我说懵了。 “格格是蒙古喀尔喀巴约特部贝勒恩格德尔和其他四部贝勒一起到了赫图阿拉!” “等……等等什么跟什么?”一长串生僻的名词将我弄晕了我慢慢地消化却只听明白了五个字。 “蒙古喀尔喀……” “格格你还不明白吗?” 我当然不可能明白!我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啊!这么些年耳朵里尽是充斥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词我好容易搞懂了女真海西、野人、建州之间的复杂关系现在居然又出现了奇怪的蒙古部落?这真是要人命! 第七章 斐优3 蒙古现在又是什么局面?就目前而言我只知道那里有个和皇太极一般大小的少年两年前登位做了蒙古帝国的大汗----林丹汗。 蒙古各部此刻应该是在这位林丹汗的统治之下吧?虽然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领贝勒但也就好比君主和诸侯的关系。 算了我头大蒙古内部问题比女真更难搞! “格格----”葛戴一声高喊将我飘远的神志重新拉了回来她一脸焦急地抓紧我的手臂摇晃着我“格格!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八爷吗?格格----” “什么呀……” 葛戴脸色渐白失望至极地放开我扑通跪下“奴婢死罪!” “葛戴你都在说些什么呀?不要动不动就说死啊活的你明知道我不爱听这些……” “格格果然是没心的……格格……”她肩膀耸动忽然委屈伤心地哭了起来“八爷待格格那么好格格却无动于衷半分也没将爷放在心上……奴婢替八爷悲哀……” “葛戴……”我咋舌满头雾水。 “八爷这回被召回城定会被贝勒爷指定娶个蒙古格格难道这样子你都不会介意吗?八爷的心……” 蒙古格格?皇太极? 要皇太极娶蒙古女子? 我脑子一下懵了!怎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历史上的清太宗他的妻子不就是蒙古人?那个赫赫有名的孝庄…… 心一下就揪结起来!原来……这么快!两个月前我还满不在乎拿皇太极的婚姻大事开着玩笑可是当这个玩笑即将成为现实时我不禁觉得气闷郁结胸口像被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 葛戴仍在哭诉着什么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得茫然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呆呆地望着那张古拙的床榻。 皇太极……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他……果然已经长大了! 以后……当真再不可能并枕共眠…… ****************** 尼雅满山地处荒僻我远不如皇太极那般有渠道可以互通消息是以在他走后三天耐不住葛戴苦苦相求便让她回赫图阿拉打探消息。 这之后我又等了三天仍是音讯全无这不由得叫我愈担心起葛戴的安危来想到之前实在不应该放一个小姑娘单身回城若是路上有何闪失这可怎么得了。 越想越难安于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宿未眠只等窗纸上蒙蒙透出一层光亮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连声呼道:“音吉雅!塞岳!” 叫了好几遍却也没见那两名丫鬟进来我忙不迭地穿衣下床冲到门口。才把门拉开一道缝门板突然由外向里被人大力推开我猝不及防竟被撞倒在地正要埋怨几句忽然眼前一暗。 一只大布口袋竟兜头罩下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 “谁?干……”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鼻端闻到一股极重的羊骚味。 紧接着隔着一层布袋子一条又宽又厚的布带绑住了我的嘴虽然还能哼哼两声却已经无法大嚷大叫。在这之后手脚也被飞快地捆上我被打包成了一只大肉粽动弹不得。 我惶恐地挣扎喉咙里呜呜地出哀鸣。 什么人?!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我被颠颠地扛出了门七拐八拐上上下下颠簸了好长一段路后忽听有个刺耳的声音问道:“得手了?” 扛着我的人没吱声兴许有点头然后刚才那个声音嘿嘿笑了两声:“这就是那个第一美女么?” 隔了布袋我感觉窸窸窣窣地有只手摸到我脸上。 “唔唔……” “别乱来!她不是你我碰得的……不要命了?” “啧啧……可惜了。” “其他人呢?” “都已经遣下山了……” “那咱们也快走贝勒爷该等急了!” “好!” 一路飞奔看得出这帮掳劫我的人很急我被颠得七荤八素脑子却谨记着刚才对话中提到的“贝勒爷”! 贝勒爷?! 哪个贝勒爷? 这个世界里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贝勒爷!在我熟知的人里头好像个个都是贝勒爷! 到底会是谁? 惴惴不安地想了一路当我最后确知自己被扔进一辆马车后我索性将心一横强压下内心的恐惧。 不管了!反正不管是哪个贝勒爷派人抓我去最终目的不外就是为了劫美劫色外加劫名劫利他总不至于会杀了我----若真要杀我方才在山上他的狗腿子早就可以一刀将我宰了。 ****************** 静---- 我知道这屋子里有人! 但他不说话就连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无声无息。 隔着厚厚的布袋子长时间得不到充足氧气的我开始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视线有些模糊手脚被绑的时间太长血脉不畅造成肌肉刺麻僵硬。 可是……那个明明就存在于这房间内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到底打算绑我到几时? 第七章 斐优4 心里暗暗生出一股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两耳光! 可惜这只能是妄想!因为此刻被按在刀板上待宰的那个人是我!而握刀的是他! 这场耐力比拼赛当真非比寻常的折磨人! 无论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亏的人总是我! 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忽然身子缓缓软倒砰的一声从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晕厥是假可是这一摔却是货真价实没敢让自己掺半点水----半边身子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里差点没迸出泪来。 果然过了不久脚步声匆匆接近然后我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布喜娅玛拉!”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他连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终于在确信我的确昏迷之后开始动手解开缚住我手脚的绳索。 窸窸窣窣……随着布袋被拿开明亮的光线耀上我的脸我紧张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布喜娅玛拉……”那人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能感觉到他下巴上坚硬的胡楂子扎上我的额头划拉得我的皮肤又痒又痛。 是谁?他到底是谁? 头顶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有团阴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他冷不防地被我吓了一跳神色间混杂着无尽的狼狈与尴尬在他黝黑的脸上一闪而过。 “呵……”然后他咧着嘴笑出了声“好聪明的姑娘!” 比起他来我的惊讶只多不少肺里呛进一口冷气我骇然失声:“拜音达礼!”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海西辉部贝勒拜音达礼! “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越长越美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浑身不舒服我戒备地向后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可知我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我厉声喝问。 “哈!”他冷冷一笑“这件事天下间不知道的恐怕没几人。只是……那又如何?”他用两根手指戏谑地挑起我的下巴目光阴沉怪异“别说他没给你定下名分即使已将你收入内闱那又如何?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我打了个寒噤拜音达礼看似相貌忠厚实则骨子里自有一股阴鸷就连说话也显得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 我不敢冒险揣度他的心思只得虚与委蛇假装惊恐无状地尖叫:“你怎敢如此放肆无礼?你莫忘了如今你辉正有求于建州你却将我掳劫至此你意欲何为?” “哼。”他轻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我的确曾向努尔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叶赫夺回我的奴隶和财产甚至不惜将我的儿子遣作人质可那又如何?现如今我已没必要再做这等傻事……”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被我厌恶地躲开他也不以为意仍是笑吟吟地瞅着我眼底深处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烧。 “你想以我为人质要挟努尔哈赤?你少做梦了!努尔哈赤岂会为了一个女人而……” “他会不会那又另当别论了!”拜音达礼凑近我笑容暧昧而透着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扬古惧怕我会联合建州攻打叶赫许诺只要我肯撤兵不仅愿把叛离的奴隶原样送还辉还愿把你----布喜娅玛拉嫁我为妻!” 咚!心脏漏跳了一拍! 布扬古!又是布扬古!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一张攥在手心里的王牌筹码随时随地可以把我当一种诱惑抛出去? 我冷笑“布扬古凭什么替我做主?他将我扔在建州不闻不问多少年?如今他凭什么又来对我指手画脚?” 拜音达礼神色诧异而又古怪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凭什么?凭他是你的兄长凭努尔哈赤毁约未曾娶你过门现如今更是立了乌拉那拉氏做大福晋彻底抬高了乌拉的地位而蔑视了叶赫的尊严。你难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听从于布扬古……” 我错愕地呆了呆而后了然。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这里的女子地位低下打从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而是作为附属于男人的私有财产不是属于这个就必定属于另一个反正自主权绝不会属于自己! 就像现在的我在没有被贴上努尔哈赤的标签时所有权必然仍属于兄长布扬古。 我悲哀地冷笑不只为自己也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怜可悲! “布喜娅玛拉我想不通的是凭你的美貌和智慧无论如何都会使努尔哈赤待你如珠如宝可为什么偏偏让乌拉的一个小丫头后来居上抢了你的地位和名分?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努尔哈赤吗?他如此看轻于你看轻于叶赫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是叶赫老女乌拉那拉氏年轻貌美会比我受宠那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以叶赫和建州这几年的关系我姑姑侍奉努尔哈赤多年尚且失宠以致落得含恨而终的悲惨下场我又能如何?乌拉与建州姻盟不断关系非比寻常乌拉那拉氏能后者居上谁又能说这不是必然?” 我一面胡诌应对一面不断地思忖布扬古把我另许拜音达礼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叶赫未必当真会怕了辉如果惧怕当初就不会抢夺部民和奴隶可为何一转眼就完全变了呢? 难道…… “哈哈……”拜音达礼突然出一阵大笑“努尔哈赤那老小子当真以为布占泰会是个心甘情愿受他控制摆布一辈子的主儿么?布占泰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对建州百般讨好为的什么?还不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乌拉成熟强大的时机……嘿嘿如今乌拉羽翼渐丰恐怕努尔哈赤再难掌控住布占泰那头豺狼。乌拉反噬之期已近努尔哈赤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离灭族之日也必将不远矣!” 我凛然! 好复杂的局势! 没想到赫图阿拉内一片平静繁华而城外却已成山雨欲来之势! 恍然之间我领悟到布扬古的用意! 是了!他是想趁着这个混乱诡谲的时局将我抛进这场混水之中搅得原本就一触即的事态更加敏感而复杂而他却可趁机混水摸鱼。 建州若因为我跟辉起冲突能够打起来最好若是无效这背后还有个乌拉垫底。搞不好布扬古又会故技重施再度将我抛给布占泰使得三个原本就有嫌隙的部落打着争夺我的借口拼得个你死我活…… 最不济的结果建州、辉、乌拉也会因此而元气大伤!而置身于局外的叶赫将重新成为女真族最强的一部在战乱过后大兴风雨! 第七章 斐优5 而我----这个冠有“女真第一美女”之名的王牌则将在这场战乱里起到最佳导火索的作用! 这个恐怖的推测在脑海里渐渐成型我不寒而栗! “布喜娅玛拉跟我回扈尔奇城吧……”拜音达礼柔声低喃。 我往后一退后背抵住了墙壁。 扈尔奇城?!若是真到了那里恐怕很难再得以保全我势必会被拜音达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惶然心悸耳畔似隐隐飘过皇太极轻柔的话语: “……到年底……我来接你回去……” “嗯年底……我等你来接我……” ****************** 这一路走得甚是艰辛。 听说整个建州已然严防布控四旗兵丁遍布每个角落严密搜寻边界盘查更是严苛。 为了避开耳目拜音达礼一行人扮成普通百姓企图蒙混出境我被打扮成寻常妇人弄成一副灰头土脸的蠢笨样被逼着跟随他们一路往辉行去。 到古代十数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遭这种罪。平日里一大堆丫鬟仆妇将我伺候得连喝茶倒水都不用亲自动手真是养尊处优惯了现如今猛地让我体会底层平民生活还真是一下子适应不来。 骑马赶了几天路长途跋涉不说碰上穷山恶水沟沟坎坎便不得不下马步行。我的一双娇气的脚底板很快就磨出了水泡然后水泡破皮溃烂痛楚难当两只脚一落地便针扎般疼。 拜音达礼想必也了解我不适应吃这种苦于是每次总是安抚我说到了扈尔奇城后会如何如何的补偿于我。 我只能默然无语不知该表现出万分高兴还是极度憎恨。 拜音达礼喜怒不形于色我很难猜到他的真正心意于是只得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继续跟着他们埋头赶路。 到后来我脚底的水泡终于炎变成脓疮开始大面积溃烂化脓。拜音达礼见我这回实在无法走路了便亲自背了我走停下休息时也不再派人严密监视我。 想来他认定以我现在这样的状态连路也无法走了哪里还能逃跑?况且我一路表现良好十分配合完全没有半点拂逆的样子。 他对我的戒心大减我内心窃喜暗地里立即琢磨开该如何寻隙逃走。 脚烂了算什么?哪怕此刻我的双脚俱废即便用爬的我也要逃走! 跟他回扈尔奇?做梦! 这天日落歇脚拜音达礼照例打手下支帐篷打野味烧雪水好一通忙活。我冷眼坐在一处干净的石头上呵着冻僵的手指眼珠四处打量。 这里四周密林环抱皑皑白雪覆盖之下一眼望不到几点翠色更加看不出有丝毫的人烟。我暗暗摇头不是个很理想的逃生之地。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林子深处传出“嗷----”的一声浑厚的怪吼没等我明白过来拜音达礼和两名烧水的手下神情紧张地站立起来其中一人因为心慌竟然碰翻了铁锅锅内的烧开雪水哗地翻出全浇在他自己的腿上。 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捧着烫伤的膝盖痛得直打战。 “蠢东西!”拜音达礼毫不留情地扬起马鞭照着那人脸上就是一鞭子。 “啊----”惨叫声陡起不过不是那名挨抽的手下出的而是传自于密林深处。 拜音达礼悚然失色他边上另一名手下大声叫道:“糟了!爷怕是咱们的人碰上大虫了!”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嗷嗷”又是两声长吼这次连我都听出来了那是老虎在咆哮而且数目还不止一头。 拜音达礼从马鞍上飞快地解下挎刀和弓箭将箭囊负上肩背锵的一声腰刀出鞘“走去看看!若能打到两头大虫那今日的收获倒也不错!”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折回头对我笑说:“你等着今晚给你炖虎骨汤喝!” 天色将暗他连同手下一共只有十三人去掉我和那个被烫伤的倒霉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仅凭这么几个人能和两只东北虎搏斗? 我暗自摇头不知道到最后谁将成为谁的晚餐! 虽然我巴不得拜音达礼被老虎一口吞掉但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少了几分把握看样子他经常狩猎打个把只老虎跟吃顿饭一样简单。 目送他和手下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立即回头瞪向那名倒霉鬼:“喂给我倒碗水喝!” 他瘸着腿正龇牙咧嘴忍痛重新起锅融雪烧水。听我吩咐忙哈腰说:“格格请稍待片刻……” 我冷哼:“我口渴了你把那马鞍上的水囊递给我吧!” 他有些为难“格格那水太冰……” “没关系你取来便是。” 他无话可说只能一瘸一拐地转身替我拿水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腾身站了起来忍着足下钻心似的刺痛搬起视线瞄准的一块五六斤重的石头没有半分犹豫对准他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身子沉重地倒在雪地里脸朝下背朝上。 我捧着石块心脏怦怦地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我吞了口唾沫慌慌张张地扔掉手里的凶器也不敢去看那人是死是活只是心惊胆战地勉强撑着身子从他背上踩过飞快地攀住一匹白马翻身骑了上去。 正欲策马狂奔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连忙勒转马从马鞍一侧的背囊里摸出一把匕咬咬牙拔出一刀刺向身旁一匹黑马的马臀。 那黑马吃痛受惊咴地嘶叫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蹶腾了两下嗖地蹿了出去。 我如法炮制一连扎伤了七八匹坐骑将马儿赶得四下逃窜这才一勒马缰“嗬”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肚纵马疾驰奔出。 我的骑术一向不佳这几年还是皇太极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抓刀恶补才勉强算是过关。不过持久力仍是不好在马背上坐得时间太长我就容易产生屁股麻、全身骨架被颠散等一系列骑马后遗症需得用好长时间才能恢复所以我轻易不纵马狂奔。 但这次是逃命逃命的时候哪会去管后果如何? 第七章 斐优6 这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绝对不能被拜音达礼抓回去!抓回去的话我就算是不死九命猫妖化身也非得被恼羞成怒的他给活活扒下一层皮来!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我原本就没方向感这会子深山老林的眼前一抹黑更加不知哪边是生路哪边是山崖只得勒了马缰无奈地放任马儿自行溜达。 约莫在山里绕了一个多时辰忽觉脸上一冰抬头望去微薄的月光下扯絮撕棉般飘起了鹅毛大雪。 我心里不由得一凉。 果真是天要亡我!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现在居然连老天爷也来捉弄我! 没过多久我全身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手脚僵硬麻胯下白马也是一个劲地喷鼻、哆嗦。我又饿又冷只得弯下腰伸手搂着马脖子借点暖气。 饥寒交迫我悲哀地想恐怕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不知道皇太极能不能找得到我的尸?但愿别被野兽给啃得尸骨无存…… ****************** 好暖……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渗进我的体内。 吃力地将眼皮撑开一线黑暗中有一点光亮在不远处跳跃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光亮处模糊地来回晃动。我心头一暖“皇……太极……”眼睑沉沉合上我呻吟一声安心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个压低的男声问:“她醒了没?” 我心头一惊想起拜音达礼竟一个咕噜翻身坐起直愣愣地睁大了眼。 一只手停在我鼻端一个陌生的少年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咦她醒了!”身旁有团墨绿色的影子一晃一张皎洁如花般美丽的脸庞凑近了我大大的杏圆眼中盛满笑意“哥哥你一来她就醒了呢。”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长相甜美可亲与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少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少年见我醒了微微一笑“醒来就好阿丹珠叫你的丫鬟把熬好的肉糜粥端来这位姑娘想必饿了。” 我的确是饿得很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问:“你们是谁?” 这时少女已然掀了帐篷出去剩下那位少年含笑盘膝坐到毯子上随手往炭盆里添加木料“我叫乌克亚方才出去的是我妹妹阿丹珠我们昨儿个路经此地阿丹珠执意要到山上来打猎是猎犬现了被雪掩埋大半的你……”他边说边回眸冲我一笑我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一表人才俊雅秀气身上穿了一袭貂狐裘皮就连背上拖着的长辫上也坠了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这通身的气派绝非一般山野猎户所能拥有。 “你们……到底是谁?” 我问得有些突兀乌克亚却没生气只是些微愣了愣转而又柔声笑说:“忘记介绍了我们是东海瓦尔喀部族人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何会孤身一人迷失在山里?” 几句话便轻描淡写地把局势整个扭转这下子轮到我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叫步悠然我是汉人我原打算上长白山挖野山参的……” 乌克亚瞅了瞅我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原来你是汉人……汉人参客冬天一般不进山你是新手吧?在大雪封山的冬天独自进山太危险了。” 我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喃喃说:“是。” 正觉气氛尴尬帐帘一掀寒风卷着雪花将蹦蹦跳跳的阿丹珠送了进来“姐姐你喝碗粥吧这粥是用哥哥昨天打的新鲜鹿腿肉搅成肉糜熬的味道很不错呢。” 我连声称谢将粥碗接过狼吞虎咽地将一碗粥喝得一干二净----我真是饿极了哪里还顾及什么吃相。 阿丹珠扑哧一笑我有些尴尬地放下碗讪笑。 “不够还有……”她笑着在我脚边坐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双脚上被白布裹得个严严实实脚趾和脚后跟麻酥酥的有阵钻心痒痒。我曲起腿正想伸手去挠却被阿丹珠一把按住“别动!哥哥才帮你上好药你的脚全被冻烂了若不是哥哥懂点草药及时帮你敷药恐怕你这双脚真就烂没了!” 我吃惊地仰起头乌克亚正笑吟吟地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我还来不及说出感激的话语他已然笑说:“以后每天换药过上一个月也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我不敢保证是否会落下什么病根我毕竟不是大夫回头还是找个大夫瞧瞧的好!” 我无语这双脚没有废掉能够成功地逃离拜音达礼的魔爪我已是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管这以后的事? “姐姐……你好美啊!”阿丹珠忽然挨近我笑嘻嘻地搂紧我的胳膊“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姐姐这么美的美人呢。姐姐……你是哪里人啊?不如你跟我们回斐优城去好不好?我阿玛和额娘见了你肯定欢喜……好不好?好不好嘛?你跟我们回斐优城过年好不好?哥哥----”她拖长了音回头瞥向乌克亚。 乌克亚只是淡淡地一笑“那得看步姑娘的意思。” 我现在根本就是无处可去想着与其回赫图阿拉继续过囚禁生活不如跟他们兄妹到斐优城去试一试。也许那里的生活会更适合我也许在那里我可以彻底抛弃东哥的身份以步悠然的名义真正地活上一回…… “好!”我轻轻吐气莞尔一笑。 皇太极……对不起!我爽约了我不能回赫图阿拉!我不愿再背负着布喜娅玛拉之名痛苦压抑地活下去! “哇!姐姐答应了!哥哥……我们回斐优城!我们马上动身回斐优城!”阿丹珠欢快的笑声感染了我我忍俊不禁。乌克亚宠溺地看着妹妹然后瞥了我一眼也笑了起来。 ****************** 瓦尔喀部乃隶属野人女真的一支城斐优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图们江左畔隔江相望便是朝鲜国。 斐优城周长两千多米墙高丈余基宽三丈东西南北各设一门门前立有角楼。斐优城历史悠久虽然在规模上远不及赫图阿拉但我十分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 瓦尔喀部领贝勒策穆特赫即是我的救命恩人乌克亚兄妹的父亲。对于这一点我并无多大惊讶与意外毕竟最初见面时乌克亚不俗的装扮和谈吐已让我猜到了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乌克亚在众多兄弟中排行十三阿丹珠是他的同母妹妹乌克亚虽为侧福晋所出但因其聪颖能干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极受老父亲的喜爱。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皇太极……努尔哈赤显然不可能像策穆特赫那样慈蔼可亲对子女呵护有加同为侧室所出的皇太极若想在部族内有一番作为得到父亲的赏识绝不会像乌克亚那样来得简单! 至于我的身份来历我谎称自己乃是一名孤儿父母双亡家就住在明朝边境的卫所附近为了生计想学着邻居入山采参贴补家用…… 第七章 斐优7 这种谎言每说一遍我的纯熟度就提升一级练到后来即使睡着了说梦话也能说得滴水不漏。反正我也只是把我在现代的身世稍微加工润色一下讲给大家听而已算不得是撒弥天大谎。 正月十五那夜乌克亚提了盏纸扎的莲花灯来找我阿丹珠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提了盏玉兔灯隔了老远就听见她喊:“步姐姐!步姐姐!哥哥说你们汉人喜欢在元宵节扎灯玩是不是?” 我笑逐颜开“是啊。这灯扎得很漂亮哪儿买的?” “哪里也买不到!”阿丹珠一昂头骄傲地说“是哥哥亲手扎的有钱也买不来!”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真想不到堂堂一位娇生惯养的阿哥居然会做手工活儿。 “给你。”乌克亚将莲花灯递给我眸瞳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光。 “给我的?啊……谢谢!”我满心欢喜兴奋地将莲花灯接在手里荷心一点橘红色烛火正跳跃着出暖融融的微光。 “步姐姐!你真像月宫里的仙女嫦娥啊……”阿丹珠将玉兔灯提到我的面前无限感慨地说“在姐姐跟前我就只能做仙女身边的小兔子……” “鬼丫头!”我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大笑“什么嫦娥仙女的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再美的人也会老去一副皮囊算得了什么?”说这话时我无意间从乌克亚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讶的赞叹。 “步姐姐明天哥哥要去和海西乌拉的那帮野蛮人谈判我好担心……” 海西乌拉?! 我扭过头乌克亚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为什么要和乌拉的人谈判?” “没什么。”他淡淡地回答。 “什么没什么?”阿丹珠不满地大叫“乌拉人蛮横霸道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多次欺压我们族人。那个胡达利最最可恨了掠夺咱们族民妇人还……还……”她猛地扭腰一跺脚月光下那张涨红的小脸布满怒气回头冲着乌克亚嚷“阿玛和哥哥就知道一味忍让上回他强要了哥哥的未婚妻子你们居然也能忍得下这口气。这回他若是开口要我甚至要步姐姐你们也由他么?” 乌克亚剑眉一皱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他极快地扫了我一眼清脆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就是嘛!”阿丹珠犹自愤愤不平“所以明天你一定不能示弱胡达利若要再强横无礼你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叫他晓得你的厉害----哥哥的身手那么棒又岂会怕了他?” 我见乌克亚凝眉欲言又止便哄着阿丹珠说:“姐姐觉得有些冷你帮姐姐到屋里拿只手炉来好么?” 阿丹珠愣了愣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打断她的话想打丫鬟去拿却现自己孤身和哥哥出门并没有随身带丫鬟出来。她不好意思拂了我的意只得讪讪地说:“好吧。” 等她走开我凝目望向乌克亚“乌拉如今很厉害么?” 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才避开目光抬头看着月色“嗯很厉害。” “整个瓦尔喀加起来抵得住乌拉几分兵力?” 他似乎想不到我会把话问得这般直白愣怔了下才道:“十分之一也不及!” 我心里怦地一跳!真想不到短短几年之内乌拉的势力能增长到如斯地步。 “那么……整个辽东已无人能与之匹敌了么?” “有!” “谁?” “海西的叶赫以及……建州!”他背负着手缓缓将视线从月亮上拉了下来侧过头看向我“我……今天建议阿玛弃城迁族!” 弃城迁族! 短短的四个字蕴含的却是石破天惊的分量! “你们打算投靠谁?”我失声惊呼。 “叶赫不足取!现今掌权的领贝勒那林布禄和布扬古都非等闲之辈然而容人之度有限终非成大器者!我看好建州的努尔哈赤!”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柔和了许多“阿玛答应考虑我的建议了。步……你放心……” 我放心?我放什么心呢?瓦尔喀若是举族投奔努尔哈赤我岂不是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得重新回到赫图阿拉去继续坐牢? 可是……我能说些什么呢?乌克亚的决策眼光犀利得没有半点瑕疵和错误。的确再在斐优城守下去最后瓦尔喀铁定会被乌拉吞掉与其做亡国奴还不如趁早替自己找个可靠的主家。叶赫的确不足取因为不久后的历史将证明由努尔哈赤率领的建州才是真命所归! 我幽幽地叹口气心底一片茫然。 这个世界太乱!乱得连个容我之处也没有! 天大地大我究竟还能去向何方? ****************** 翌日阿丹珠竟穿了一身男装来找我令我惊讶不已。 “步姐姐你也换了男装跟我出城去!快快!”她催促着“哥哥他们已经出城了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教训那个胡达利!”她眼珠一转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他骄傲自大得很这次身边带的随扈肯定不会多过十人……” “你不要胡闹了!”我惊讶得瞪大眼真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白痴。她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拖兄长的后腿乌克亚早晚会被她害死。 “我没胡闹!”她从腰上拔出一柄精致小巧的弯刀凭空霍霍挥了两下刀刃薄而锐闪闪出银光“步姐姐我的刀法是哥哥亲手教的我可是曾经独自一人猎杀了一头豺狼呢。”她自信满满地撅起红润润的小嘴“哥哥就是不肯动手教训胡达利其实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一刀宰了他!哼……一想起被那畜生欺辱的妲姐姐我就恨不能……” 我的表情开始僵硬扭曲应对无措。天哪!我从没见过像阿丹珠这样大胆出格的格格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可没一个是这样子的。 “走吧!” 愣怔间现自己竟已被丫鬟换上了长袍马褂把子头也拆了梳成长辫头顶戴了貂狐冬帽完全一副男儿打扮。 第七章 斐优8 阿丹珠拖着我的走往外走我缩手“不行!你会坏了乌克亚的大事!” “大事?他有何大事?不过就是求和罢了!”阿丹珠翻身利落上马马鞍旁挂满搭链仅是箭壶便挂了三副。 我倒抽一口冷气阿丹珠是认真的!她并非是在说笑而已! “步姐姐!你不愿跟我去那就算了反正今天我一定要让胡达利知道我们瓦尔喀人不是好欺负的!”她一勒马缰便要纵马奔出我急忙冲过去抓住马辔叫道:“等等!我随你去!” 当务之急也只能先跟了她去必要时想办法再阻止她的任性冲动。 唉唉这个阿丹珠还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好姐姐!”她在马上飞扬一笑笑容在阳光下如一株灿烂盛放的鲜花。 我只得上了另外一匹马夹了夹马腹紧跟在她身后一路飞奔出东门。 由于是两人双骑赶得又急所以才出城没多久便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逶迤而行的一长串马队。 “是哥哥他们……”阿丹珠勒马原地踏了两步“咱们绕过去相信胡达利的队伍就在前边不远了。” “阿丹珠等等……”我试图喊住她可她像是根本就没听见我的叫声骑着马飞快地绕过小山丘。 我的骑术明显不如她她纵马奔得奇快无比一转眼竟甩开我四五百米。我急得满头大汗马蹄溅起地上的雪花得得得的马蹄声响犹如丧钟般敲响在我心底。 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当我绕过山丘便听一阵短兵交击声铿锵传出我心里一惊手中马鞭狠狠抽了几下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驰跃出。 只见一片空旷的雪地里四五个人缠斗在一块儿阿丹珠挥舞着弯刀手脚慌乱地与围困住她的人相抗她的坐骑倒在一边马腹上插了三支羽箭鲜红的血蜿蜒流淌在雪白的地上红白相映间是那么的刺目惊心。 “阿丹珠!”我厉声尖叫纵马飞跃过去时只觉得视线一阵模糊被雪色倒映反射的阳光刺晃了眼。 “还有一个!” “抓住他----” 一把长刀劈了过来我伏在马背上略一低头冬帽被削飞。 “是个女的!”有人惊呼。 心慌意乱间一个响亮的声音朗声喝出:“我要活的!谁也不许伤了她!” “是!爷……” 我被马带着转了几圈有三四个人过来抢夺我的马辔我慌得没了主张随手抄起马鞍旁配置的一柄长刀抓在手里当木棍使用尽全力往这些人的胳膊上敲去。 顿时有人惨呼退开但转眼涌上的人更多。 “步姐姐----”耳听阿丹珠一声凄厉的长叫我抬头慌乱扫视却见她竟被一个青年男子强搂上马。 容长脸丹凤眼……在那个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布占泰!但此人绝非布占泰他比布占泰年轻许多! 会是什么人? “步姐姐救我----”阿丹珠凄厉地挣扎。 青年男子把她横放在马前嘴角噙着冷冷的一抹笑意目光冷冽地逼向我。我心里一寒哆哆嗦嗦地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尖叫:“走开!再不走开!休怪我下手无情!” 也许是我的音量太小竟然完全没有起到恫吓的作用那几个人开始拉我的腿脚企图把我拉下马来。我闭了闭眼挥舞手中的长刀毫无招式地乱砍一气“滚开----”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慌乱间我感觉到手心里濡湿一片红红的……是血! 手一颤!长刀脱手坠落插进了雪泥里。 “抓住她!”那容长脸的青年暴喝手指指向我“不许伤了她一根头!” 惊骇中我身子一歪竟被人拉下马身子跌落到雪里的同时听到那青年的怒骂声:“蠢猪!怎么让她摔了?!” 我被拽出雪堆脸上冰凉嘴里呵出的暖气在眼前凝成一团白雾胸口剧烈地震动着那是我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的心跳。 咻----破空之声尖锐地划过耳际。 身旁有个男的惨叫一声眼珠凸起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四肢抽搐着扑通倒在我身上我吓得往后疾退。 “什么人?!” 咻咻!箭矢破空声不断。围困住我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倒下我瞪着一地的尸震骇得无法动弹。 “步姑娘!”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有人搂起我的腰将我从湿冷的地上拉了起来“可有受伤?”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眼前晃动的五官渐渐变得清晰。 “乌克亚!”我一把攥紧他的胳膊“阿丹珠……” “我知道。”他沉声双眼死死地盯住对面忽而高声喊道“胡达利!我瓦尔喀诚心求和你为何咄咄相逼?” “我咄咄相逼?明明是你小妹子半道伏击偷袭若非我机警怕是这颗脑袋早不架在脖子上了!乌克亚你倒挺会恶人先告状!” “胡达利!这件事也别忙着先计较谁对谁错。我妹妹性子鲁莽确实有错回去后我自当严加管教。你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暂且放了她?” 胡达利狭长的眼眸冷冷一挑“不计较?你杀了我这么些个奴才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这丫头现在在我手里按着咱们女真人交战的规矩她此刻已是我的俘虏。你若想要回她便该拿等价之物来换!” “好!”乌克亚直起身“你先放了她我回斐优城后自当奉上牛羊各一百头!” 胡达利哈哈一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右手食指伸出来回晃了晃“不够!” “不够?” “不要你的牛羊!我要----她!”他食指一点笔直地指向我“我只要她!你拿她来换!” “不可能!”乌克亚搂紧我咬牙“这姑娘不是我瓦尔喀族人也非我瓦尔喀奴隶她是自由之身岂容你侮辱?” “换不换随你!要不然你妹子就得跟了我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阿丹珠伏在马背上痛哭双脚悬空踢腾“你杀了我!你有种杀了我!胡达利----我宁可死也不要跟你……” “闭嘴!臭丫头!”胡达利毫不手软地在她背上抽了一鞭虽然冬袄厚实却仍可清楚地看到阿丹珠身子战栗地抖了一下。 “可恨!”乌克亚忽然放开我挽弓搭箭。 咻的一声那支箭笔直地朝胡达利喉头射去。 第七章 斐优9 胡达利也非等闲那箭离他只有一尺距离时他竟将头快往左侧一偏箭落了空。 “胡达利……”一句话未完乌克亚翻身上马一声喝令之下随从的十余名手下顿时杀了出去。 我被留在了原地眼看着瓦尔喀人在乌克亚的率领下包围住了胡达利的手下在人数比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乌拉人很快被砍杀殆尽。 胡达利一看情势不对竟掉转马企图逃跑乌克亚紧追不放。我远远地瞧见他们在马上拿着大刀互斫只几个回合乌克亚的随从已纷纷追至胡达利突然将阿丹珠推落马背混战中阿丹珠险些被马蹄踏到。 我惊骇得捂住了嘴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胡达利借着阿丹珠成功制造了混乱随即骑马逃遁。乌克亚记挂妹妹的生死安危无心恋战于是喝阻手下追击。 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乌克亚已经将面无血色、陷入昏迷的阿丹珠抱在了怀里。我颤声问:“怎么样?她……” “她没事。”乌克亚的脸色略些苍白但面对我时仍勉强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倒是让你受惊了真是抱歉!” 我摇摇头饱受惊吓的心脏得到稍许安慰可双腿却不停地哆嗦险些瘫到地上。 幸而是有惊无险!但是……但是瓦尔喀和乌拉的关系…… 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不安地看向乌克亚那张年轻的、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毅然。 ****************** 与乌拉的和谈破裂时机紧迫策穆特赫贝勒不得不痛下决心出书函向建州努尔哈赤求援表明瓦尔喀部落愿举族迁至建州投效于淑勒昆都仑汗只请求建州兵支援接取家眷。 说起这个昆都仑汗还是之后听乌克亚无意中谈论努尔哈赤生平时我才知晓。原来去年年底以巴约特部领贝勒恩格德尔为的蒙古喀尔喀五部贝勒会见努尔哈赤竟共尊努尔哈赤为昆都仑汗。 汗之称谓在蒙古族而言是至高无上的尊称没想到努尔哈赤在蒙古的威望竟有如此之高。 书函送出后三日乌拉大军攻占瑚叶路诸部。一时间朝鲜国境内的会宁、稳城、钟城、庆源、庆兴和茂山这东略六镇周围以及东北各部女真无不听从乌拉领贝勒布占泰号令。 其后由乌拉博克多贝勒率领的乌拉骑兵开始不断骚扰瓦尔喀部大肆掠夺人、畜、谷物、铁器大军甚至一度进逼至斐优城城外一里范围。 二月乌拉铁骑步步紧逼在乌克亚的率领下瓦尔喀部族士气虽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然而敌众我寡实力悬殊这是不争的事实再如此拖耗下去斐优城早晚得沦陷。 眼看着乌克亚劳心劳力一天天地憔悴消瘦我原先还对于向建州求援之事惴惴不安到如今却也万分期待着援兵快些赶来要不然满城妇孺老幼都将不可幸免。 “阿步!”乌克亚跨上楼头的第一件事便问“可有异状?” 我含笑摇头。 因为是非常时期乌克亚规定举城男女老幼但凡拎得动刀剑棍棒的都得整装备战。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于是索性穿起男装腰上配置了把短剑像个男儿般守卫起斐优城。 可惜我一没学过箭术二没练过武功所以只能守在角楼上当个哨兵。 乌克亚神容憔悴但笑容仍像往日般挂在脸上看得人不由得精神振奋----他是个极好的统帅有他在一日军心便永不会动摇。 “阿步累不累?累的话我让阿丹珠替你……” “不用!”这点苦算得什么至少我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虽然危机四伏但是此刻我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自我步悠然的真心。 乌克亚看着我的笑容有些失神恍惚他已经很多天没合过眼了我觉得他似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下就比如现在他眼睛虽然睁着但神志似乎已然睡过去了。 我伸手在他眼前一晃他惊了一下猛然道:“什么事?” 我扑哧一笑“没什么……”然后拍拍他的肩柔声说“困的话就在这里眯一下我替你守着有什么情况马上叫醒你。” 他愣了愣一把握住我的手神情有些激动:“谢谢……谢谢你阿步。” “没什么好谢的应该的。” 乌克亚也是真累了他身披厚重的甲胄拣了处干净的墙角倚着坐下也不敢解下身上的箭囊腰刀便直接将头歪着闭上了眼。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城外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城南门的角楼燃起了袅袅狼烟我心中一凛随即往左看去隐约可见南门城外有一股骑兵冲进了屯寨。 “乌克亚!乌克亚!”我急忙唤醒他。 乌克亚从地上惊跳而起“什么事?” “乌拉兵!是乌拉的铁骑!” “有多少人?” “不是很清楚估摸着起码上千!” 屯寨内的屋舍很快被人放火烧了起来大人小孩的呼叫哭喊声顺着风吹进了我的耳朵我心中揪痛。瓦尔喀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外围屯寨内城中仅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以及领贝勒家的内眷亲属。 “将东门和北门的士兵调至南门接应!” 第七章 斐优10 我连忙将牛角制成的号子拿起凑到嘴边鼓足劲呜呜地吹了起来。吹这号角挺费力我只吹了一分钟便感觉胸闷气喘趴在栏杆上呼呼地喘气。 “我出城去!”乌克亚转身就走。 我一把抓住他“不行!你是主帅你不能轻易涉险!” 乌克亚痛心疾地瞥了我一眼我心里颤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望着他倔强坚毅的背影慢慢从楼道口消失我不禁黯然胸口憋闷得直想大声吼上一嗓子。 我只能默默地守在角楼里看着远处屯寨内的熊熊烈焰映红一片与夕阳橘红色的落霞交辉在一起绚烂的色彩刺激得我眼睛酸痛。 泪无声无息地滴落。 战争的严苛和残酷再一次**而真实地展现在眼前。 我无法逃避! 厮杀声从风中传送过来我知道一定是乌克亚带了瓦尔喀残存不多的兵力赶去支援可是杯水车薪又能救得了几何? “步姐姐!步姐姐……”阿丹珠仓皇的呼声从楼下一叠声的传来她慌慌张张地爬了上来“你瞧见我哥哥没?” 我看了眼她将头慢慢转向火光处。 “他……他果然去了!”阿丹珠颓然地坐倒在地“他怎么那么傻……”她忽然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我斩钉截铁地说安慰她的同时也在鼓励自己。 阿丹珠爬起来趴上栏杆远眺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噫呼惊叫:“那是……常柱和胡里布……”她抓紧我的胳膊拼命跳脚“是常柱和胡里布----” “是什么人?” 她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是乌拉的大将!他们很厉害的……哥哥……哥哥……”她颤声抽噎肩膀耸动。 屯寨内黑烟滚滚直冲云霄厮杀声却越来越弱……我攀住栏杆的手抖得厉害几乎快支撑不起自己身体的重量。 乌克亚!乌克亚……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泪水渐渐漫上眼眶这时眼前突然一花一团红艳夺目的光芒冲入我的眼帘。我揉揉眼几乎以为自己看花眼阿丹珠却已然叫道:“那是什么?” 红色的旗幡!红色的……在那个瞬间我脑海里竟荒谬地浮现出抗战片中飘扬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空屹立不倒的五星红旗。那种陡然间涌出的得救般的狂喜让我兴奋得血液倒流。 “正红旗的旗幡!是建州的正红旗----”我激动得大叫大嚷转身抱住阿丹珠泪流满面“是他们来了!是建州的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瓦尔喀有救了!斐优城有救了!乌克亚……乌克亚……” “正红旗……真的是建州的援兵来了吗?”阿丹珠不敢置信地望着我喜极而泣“是真的吗?我们有救了?”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我转身冲下楼步子迈得急了些在最后几级台阶竟踩了个空一个骨碌栽到了楼底。 “步姐姐!” 我脑袋有点晕忍痛爬了起来“没事!没事!不打紧!阿丹珠你快去告诉你阿玛让他召集全城老少全部人力打出城去!快……” 阿丹珠满口答应着去了我揉着摔痛的右膝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蓦地脑子里灵光一闪我不由得僵住了。 正红旗!那不就是……心脏怦怦怦剧烈跳动起来我压抑地张嘴呼气心乱如麻。 是他吗?是他来了吗?我该怎么办?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周围凌乱的脚步不断然后是一阵阵欢呼声。我猛然回过神现这时城门已然大开斐优城内的百姓夹道欢迎建州铁骑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内城。 迎风飘动的一幅幅白色旗幡让我的心再次受到无比的震撼! 怎么还有正白旗?! 目光一掠我随即在骑兵中找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浓眉大眼憨态可掬的笑容正骑在马上向周边的瓦尔喀族民挥手致意----我的眼眶一下就湿润起来笨扈尔汉那种傻傻挂在脸上的招牌笑容真是常年不变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还是一副傻憨可笑的模样? 视线往他边上一扫我又看到了费英东这下子眼泪可当真藏不住了刷地滚落下来。幸好周围的人都在激动地尖叫有的喜极而泣泪流满面我夹在其中也算不得举止突兀古怪。 我默默地低头不着痕迹地溜回自己的小屋待着只觉得内心一阵紧张一阵忧虑当真百感交集。 入夜时分阿丹珠果然找来了人尚未进门便已嚷嚷开:“步姐姐!步姐姐!晚上阿玛替建州勇士们接风洗尘要开庆功宴哥哥让我叫你一同去!” 我急忙抹去泪痕“庆功宴?啊……你哥哥他没事吧?” “没事!哥哥说幸亏建州的洪巴图鲁及时出现替他挡开背后偷袭的一刀要不然哥哥现在早没命了!”阿丹珠兴奋得两眼放光“步姐姐!你听说过洪巴图鲁吗?我刚才来时远远地见着他跟哥哥在园子里说话来着。哇!他好年轻好神气……” 我头顶一阵眩晕呼吸急促。 洪巴图鲁……我如何不认得?! “哥哥所料果然不差建州的淑勒贝勒待人宽厚有容人之度你可知道这次他派了什么人来接我们?” 我茫然摇头其实心中却已然有数只是不敢把那个熟稔的名字喊出来。 “淑勒贝勒派了他最得力的弟弟舒尔哈齐贝勒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啊……洪巴图鲁便是他的长子。”阿丹珠忽然红颊生晕扭捏地小声说“姐姐你说如果在庆功宴上我给洪巴图鲁献舞他会不会注意到我?” 我猝然回眸古怪地盯紧她“你说什么?” “讨厌啦!”她娇羞地跺脚“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 “你……” “是啦!是啦!”阿丹珠把胸一挺率直地说“我是有点喜欢他啦!他长得年轻帅气又那么英勇能干是女孩子都会喜欢啊!我喜欢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我瞠目结舌阿丹珠果然不是一般的格格!我揉着眉心苦恼地说:“我不是说你……唉他……他在赫图阿拉是有妻室的……” 第七章 斐优11 “我知道啊!像他这般的勇士怎么可能还没有妻室?”她笑嘻嘻地往我肩上一拍“这个我早就知道啦!我可没指望做他的大福晋不过至少……让他也喜欢我这总可以吧?我要做他最喜欢的那一个!” 什么古怪逻辑?我无语!阿丹珠是我见过的最洒脱不羁的少女!她不同于这个时代养在深闺中的斯文有礼、唯唯诺诺的格格们!可是……她毕竟也是个古代人!她的思想再如何不拘小节也不可能脱离这个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框子去。 “步姐姐!你在想什么?对了!哥哥让你快些准备我让我的丫鬟留下帮你梳头你还是不会梳我们女真人的把子头哦!”她咯咯娇笑“不过不会也没关系你以后……呵呵你以后做了我的嫂嫂自然有的是下人服侍什么都不用你动手!” “臭丫头!”我又惊又气站起来作势打她“居然拿我来寻开心小心你哥哥知道撕了你的嘴。” “是是是……”她逃出门去站在院子里大笑“谁不知哥哥现在疼你多过疼我?” “还胡说?我先撕烂你这张嘴!”我才迈步她早哧溜钻出了院门没了人影。 她留下的那个小丫鬟怯怯地走了进来行礼“奴婢伺候姑娘更衣梳妆!” 我收敛起笑容茫然地转身任由她摆弄。脱下男儿装换上长袍外褂然后被动地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望着镜中的人儿换上熟悉的装束高高梳起把子头我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缓缓捏紧。 终于……还是逃不掉! 有些事即使刻意去回避也总不能真正地躲开!既然无论如何都躲避不了那便直颜面对吧!至少这一次就某种程度而言努尔哈赤确实是做了件好事! 我叹了口气指着匣盒内一朵由粉色宝石镶嵌而成的头花说:“替我把这个簪在两髻中间其余的除了耳坠什么饰都不必再戴!” ****************** 忐忑不安地在拱门前徘徊不定我摇摇摆摆地在原地踱了将近半个小时仍在犹豫该用何种方式进场才更合时宜。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我恰好转身冷不防地撞上一个人高高的花盆底子一下踩在了那人的脚背上。 “哎唷!”一声痛呼我被吓得跳后一步忙不迭地打招呼:“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边说边退尴尬得脸如火烧。 “等等!”忽然有个声音叫出了口“你是……” 我抬头惊愕地现站在面前对着我龇牙咧嘴的人竟然是扈尔汉而刚才话之人是站在他身后一尺距离的建州将领杨古利。 杨古利我对他不是很熟在建州十余载只见过寥寥数面。但之所以在众人中对他印象格外深刻是因为当年攻打哈达部时撇下我最后仓促逃亡的孟格布禄便是由此人亲手擒获。 据闻杨古利乃是野人女真珲春库尔喀部领贝勒郎柱之子自打投效努尔哈赤后屡建奇功他亦算得建州的一员虎将骁勇善战颇受努尔哈赤器重。 愣忡间扈尔汉眨巴着眼似乎也认出我来伸手指着我“哦……哦……”结结巴巴地“哦”了半天却没哦出半句整话来。 我扑哧一笑歪着头睨他“哦什么?我记得阿济娜年初就该生了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是个女孩……”他憨憨一笑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的腼腆。 “布喜娅玛拉格格!”还是杨古利头脑清醒一步跨前打千道“果然是格格!格格如何会在这里?你可知贝勒爷得知格格被人掳劫失踪后心急如焚几乎焦虑成疾?” 真夸张!我看他满脸一本正经可是为什么说出的话却那么夸张可笑?忠于主子也不用这般做作吧? “如今得见格格平安真乃万幸……”杨古利缓了口气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嘿嘿托你的福啊我们可是又有大仗可打了!”扈尔汉笑得极为畅快“你可知你叶赫的老哥又把你许给辉的拜音达礼了?你肯定是不知道的啦!总之他拜音达礼这回铁定要倒霉了居然敢跟咱们昆都仑汗抢老婆……” 许是杨古利嫌他唠唠叨叨个没完把他往后一拽追问我:“格格这回会跟我们一起回赫图阿拉吧?” “我不想回去!”我半真半假地玩笑“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儿?总不能跟了乌拉兵到乌拉城去见布占泰吧?贝勒爷要对付辉讲究‘远交近攻’一时半会儿怕是顾不上到乌拉城去接我呢。我不回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干吗要跟乌拉兵到乌拉城去?他布占泰算个鸟?走走!不说他我上了趟茅厕肚子又空了再回去干他个几斤也没问题……”说罢扈尔汉催促着杨古利快些走。 “格格是否要去赴宴?”杨古利眼底眸光微微闪了一下若有若无地在探索着什么表情有些怪异。他不像扈尔汉那样莽莽撞撞毫无心机我想方才的一番玩笑话多少让他对我的印象有些改观----其实我也知道在许多建州将领眼中我多半被人冠上狐媚妖女之名是属于专门蛊惑他们主子的坏坯女人。 “要去赴宴?那同去!同去!”扈尔汉喜出望外竟一手挽住杨古利一手拖住我的胳膊“快点!我肚里的馋虫犯了再不喝酒就要我的命了!” 我哈哈大笑毫无矜持可言“扈尔汉我今天跟你干一杯如何?” ****************** 隔了一道门仍可以感受得到屋内的腾腾热气我拍了拍冻冰的脸颊嘘了口气正要摆个优雅的姿态跨进门槛却没想扈尔汉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竟踉跄着跌进门去。 “喂!大阿哥!二阿哥!快来瞧瞧我找着谁了!”他那级无敌大嗓门一下子把满场的欢声笑语全给镇住了。 我局促不安地挂着别扭的微笑站在原地。寂静无声的大厅里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我有些想笑偏心里涩涩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阿步……”乌克亚诧异地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可没等他挺直腰板他左右两边噌地蹿出两道身影飞快地向我冲来。 “东哥!” “东哥!” 第七章 斐优12 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抓住了我的左右臂膀。 我唇边的笑容终于僵硬地消失褚英毫不客气地挥起另一只手打在代善手腕上啪的一声脆响我的心跟着一跳。 代善没吱声甚至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他只是沉沉地望着我那双清冷如水的眼眸透着惊喜、痛楚以及更多的怜惜……他的手仍是执著有力地抓紧了我的胳膊。 “阿步!”就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时乌克亚离开座位走了过来惊讶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滚了一圈“生了什么事?” “啊……没事!”我打着哈哈暗地里双手用力一甩试图挣开他二人的束缚可是使的力对他们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火气升腾上涌刚要飙忽然右臂上一松竟是代善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了。我匆匆一瞥不敢再去接触他的眼眸头稍稍往左一偏对上了褚英幽暗深邃的瞳眸。 “撒手!”我龇牙低吼摆出一副他再不放手我就立马咬人的恶毒姿态。 他眸光一暗心有不甘似的缩回了手。 于是我重新回过头来换上一张无比开心的大笑脸迎上乌克亚“没事!两位爷跟我闹着玩呢。乌克亚我们喝酒去!” 我正想上前挽他忽然斜刺里人影一晃褚英有意无意地竟插到了我俩之间的空当里慢慢跟着我们走回座位。 我只得假装不知他的用意在酒席上也尽量不去接触他们兄弟二人慑人的目光只是和乌克亚谈笑风生。然而欢笑的背后负担了太多沉重的郁闷我忍不住开始喝酒那种辛辣刺激的酒精经由喉咙下滑入腹渗透进五脏六腑我整个人都像是要燃烧起来。 一杯接着一杯我刻意地想将自己灌醉醉了便可以不用再面对这种既尴尬又别扭的场面。 我从没试着喝这么多酒我的脸颊烫得如火燃烧视力有些飘忽心跳忽悠着时快时慢胃里翻腾胀气难受得有些恶心可我偏偏就是不醉----我大笑着说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轻佻浮躁的话语时不时地腻着乌克亚让他讲一些有趣的笑话逗乐。我行为癫狂然而理智偏偏告诉我我仍是清醒着的我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对面褚英几欲杀人的目光以及代善郁悒忧心的眼神。 “阿步你醉了……”终于乌克亚按捺不住夺下我手中的酒盅。 我嘻嘻一笑摇头“我没醉!” “从来没有喝醉酒的人会承认自己醉了!”褚英磨牙眼眸凌厉地一瞪。 “嘁!”我自然没好脸色给他看。我喝我的要你多管?无视于他警告似的目光我扭头却无意间撞入了代善温柔的视线中。 心跳霎时停顿。 “够了东哥……别再折磨自己了……”他的声音分明很低嘴角只是轻轻地嚅动我却听得如此清晰明白。 心里原有的那道裂痕终于又被生生撕开我能听到伤口滴血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我随即趴在桌上头枕着胳膊悄然拭去眼泪闷闷地说:“我醉了……” “我叫阿丹珠陪你回去休息可好?”乌克亚轻声询问。 我点点头身子酸软得不想动弹。 一会儿乌克亚找人去把阿丹珠唤了来我被两名小丫鬟扶着脚步虚浮地正要离开忽然背后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痛得我险些大叫出来。 “东哥格格!你还欠我一杯酒咧!” 我回头扈尔汉正咧着嘴对我笑手里高举着一只硕大的青瓷海碗。 “扈尔汉!”褚英暴跳如雷。 “干什么?”扈尔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微醺的脸上竟也有股与生俱来的倔强。 费英东和杨古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拉住了已有七分醉意的扈尔汉。 “做什么?做什么……我哪里醉了?我不过想要和东哥格格干一杯罢了……她答应过的……” 我的头有些胀痛眼波瞄到桌面上的一碗酒顺手端起“扈尔汉!我答应了你的自然说到做到!”我作势敬他然后在众人惊呼声中仰头将酒灌下。 冰冷的酒水顺着我的下颌滑进我的衣领我感觉体内像是要炸裂开。呵出口气我扬了扬空碗扈尔汉瞪大了眼跷起大拇指大叫了声:“好!”也将手里的海碗凑到嘴边仰头干尽。 一片轰然叫好声中我脚下一软若非丫鬟机灵我早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东哥……” “东哥……” “阿步……” 视线开始模糊瞧不清谁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我伸手胡乱地摸了一把手感不错胡楂子刮得很干净没有扎手的感觉。 会是谁呢?我喉咙里咯咯逸出一声轻笑。管他是谁呢!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听见阿丹珠用困惑的声音在问:“你们……叫谁东哥?东哥是谁……她?她明明是步姐姐嘛……步姐姐便是步姐姐!还有哪个步姐姐?步悠然姐姐啊……” 我黯然苦笑谁会关心步悠然的存在与否?他们一个个争着抢着要的不过是东哥而已! ****************** 第七章 斐优13 翌日从床上爬起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身旁服侍的小丫鬟眼神怪异似乎强忍着想笑偏又不敢放肆。我困惑不解直到晌午阿丹珠终于姗姗而来一进门看到我在喝茶竟猛地出一声尖叫:“步姐姐----”她的声音异常尖锐恐怖竟吓得我一口茶水噗地喷了满桌子。 她急匆匆地进门一把抢过我的杯子怔了怔尴尬地笑说:“呵……我以为你在喝酒……” 我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她突然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只差没直接趴到地上打滚。 好不容易等她笑够了在我不停地催问下她才闷闷地憋住笑搂住我的肩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听完后我顿时糗红了脸。 原来……我昨晚灌下那碗酒后没多久竟大哭大闹逮人就骂将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搅了个一团糟! 一瓶疯!我昨晚上灌下肚的可远不止一瓶啤酒的量啊!悲叹一声果然酒能误我!现在光瞧阿丹珠打量我的眼神就可知昨天我疯得有多离谱可怜我竟是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之后的两日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见人好在大伙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搬迁倒也没人顾得上再来取笑于我。 据说舒尔哈齐等人在乌克亚的协助下用了三天的时间将斐优城周边五百户居民先行收纳同时致书朝鲜国边镇官员说明这次出兵没有侵犯朝鲜之意以示邻邦友好。 到得二月十九斐优城内家眷收归妥当瓦尔喀全部族人整装待。舒尔哈齐命扈尔汉、费英东二人领兵三百人护送外城五百户族民先行。 我随策穆特赫一家内眷同行于第二日离开斐优城。 想到终于还是要回赫图阿拉了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慨。阿丹珠和我坐同一辆马车一路上她唧唧喳喳讲个不停我却忧心忡忡怎么也提不起劲来。时而掀帘探视窗外风景总能引来两道灼热的目光害我心神不宁地赶忙缩头。 乌克亚骑马紧随在马车一侧若有需要可随时唤他阿丹珠时不时地掀帘与他讲话我却窝在车厢内不敢再探头。 自那晚以后我作为“布喜娅玛拉”的身份彻底曝光阿丹珠头脑简单想法单纯知道与不知道没啥两样她仍是喜欢喊我“步姐姐”。但是乌克亚……乌克亚虽未明说但言谈举止间却已与我客套生疏了许多。我虽然清楚这是必然的结果却仍是免不了感怀难过。 这一日走得甚是顺利正白、正红两旗分左右两翼随车队扈从舒尔哈齐则率正蓝旗压后。时近晌午途经钟城地界褚英下令全军原地休息堆灶烧饭。 我没什么胃口只啃了一块干粮便草草结束了午餐正想趁着车队休息随意走动一下忽听左翼正白旗中一阵骚动褚英突然翻身上马喝道:“整军备战!” 我吃了一惊!身旁的阿丹珠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地叫道:“好啊!终于还是来啦!” 我一把拽住她惊呼:“你可别再添乱了!” 内眷们纷纷惊慌失措地爬上马车我一个没留神阿丹珠竟甩开我的手跑了我连声惊叫她只是笑着冲我喊:“你放心!我只想在他身边看他如何杀退乌拉人……有他在没人能伤得了我!” 我一震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他”是指褚英!可褚英早带着五百名正白旗士兵冲到前面去了。我脑子一阵犯浑心里一急目光自然而然地在人群里搜索起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他居然也不在! “乌克亚!乌克亚!”情急之下我只能一路小跑着去找乌克亚可是乌克亚为了安抚随行族民亲属早不知闪到哪里去了“乌克亚----” 一人骑马踱到我身旁弯腰“格格!不必惊慌请回到车上去吧!” 我抬头见是杨古利脱口问道:“代善呢?他在哪儿?” “二阿哥?”他愣了下“他和大阿哥带兵一起去了乌碣岩!” “生了何事?” 他没吱声。 我火起“到底生了何事?” 他跳下马犹豫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昨儿个夜里先行的五百户瓦尔喀族民在乌碣岩遭到乌拉兵袭击扈尔汉连夜将人迁往山巅困守费英东带了二百兵力守住要隘与乌拉兵对峙……方才接到飞报大阿哥和二阿哥不敢轻忽懈怠各自领了旗下五百士兵前往乌碣岩救援!” “乌拉……来了多少人?情况危急么?” 杨古利蹙起眉头面呈忧色“据报这次乌拉为了阻碍瓦尔喀投诚建州由布占泰的叔父博克多亲率一万兵卒拦截我们!” “什么……”一万兵卒?我打了个冷战建州统共只来了三千人即使再加上瓦尔喀的老弱残兵也不及对方一半人力。“乌拉出动那么多人为何褚英和代善只带了一千人去?还有……三贝勒爷呢?” “三爷的正蓝旗殿后已派人去通知相信不久之后便会赶去乌碣岩支援!” 我正要开口再问忽听身后车队起了一阵惊慌的骚乱无数声呵斥勒马声四下响起山道上陡然间冲下一支军队来。 “是乌拉骑兵!” “乌拉强盗来啦----” “救命啊……” 也不知是谁先带了个头一片惊叫声后竟有无数的内眷福晋格格从马车内花容失色地跳下像群没头苍蝇般乱跑一气。 人影晃动间我仿佛看到乌克亚的身影在人堆里一晃而过我想唤住他可眨眼又已不见。 “格格!请上马!”杨古利将自己的坐骑牵到我跟前催促我上马。 我犹豫不决如今这情势到底该怎么办?场面太混乱了乌拉人尚未攻到近侧瓦尔喀人就已经自己炸成一锅粥了。 “格格请……” 第七章 斐优14 一片呐喊助威声响彻山道忽然两面夹道竖起一面面乌拉的旗幡迎风招展分外撼动人心。 杨古利身手敏捷地跨步跃上一辆马车立在车辕之上指着对面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对面果不其然响起一阵肆意的长笑过得片刻笑声一顿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朗声道:“我乃乌拉大将雅可夫是也!你小子何人?换尔等主帅出来讲话!” 我眼光匆匆一掠竟瞧见山坡间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头攒动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为叫阵的那位雅可夫此刻就骑马站在山坡上手里持握一柄红缨长枪看上去虎虎生威。 我胆怯地退后一步“杨古利你打仗很厉害吧?” 他不明其意的用余光扫了我一眼轻声回答:“还行!”顿了顿口气强硬地道“格格请上马……”叮嘱声中只听四面厮杀声骤然逼近惨呼声不绝于耳。 我飞快地转身踩了脚蹬上马坐稳后用力在马臀上拍了两下马儿往前嗖地蹿了出去。隔得好远就听身后杨古利的声音在厉吼:“我乃建州舒穆禄杨古利是也!”紧接着锵的一声似有什么兵刃起了剧烈碰撞。 我仓促地回头瞥了一眼却只看到血雾漫天蓬飞雅可夫的身子仍是笔挺地坐在马鞍上可一颗头颅竟像颗足球般划过长空带着血滴滚落到了我的马前。 马儿受惊险些失蹄我心有余悸地抓紧马辔牙齿咯咯打战:“嗬----驾----” 杨古利只是让我上马却并没有说明让我去哪里此刻我满脑子晃动的尽是雅可夫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竟一个劲地催着马拼命往前跑。等我彻底清醒回过神来时这匹马竟已载着我奔出了两三里地驰入一片荒林山冈。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因为紧张而微微抽缩。歇了片刻我正打算勒转马回去忽听山巅之上隐隐传来厮杀声我刚刚才落下的心顿时又被提了上来。未等想明白忽见山头一路流水似的冲下一群乌拉兵来竟是一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往山下狂奔。 我急忙勒马转到一块大岩石旁藏身这时山上大批乌拉兵疾往下退山上厮杀震天穿着正红、正白两旗不同颜色甲胄的建州士兵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夹击山顶原先固守的士兵从正面冲了下来领头之人隐约可辨正是扈尔汉与费英东! 我看得血脉贲张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害怕竟兴奋得手足微微颤。 兵败如山倒从山上退下来的乌拉兵形如潮水般涌向平地眼看向我这边冲来我无处容身只得狠狠心催马往后狂奔。 “啊!是个女的……” “有个女的……” “抓住她!肯定是瓦尔喀的女人……” 我慌了神平时就不怎么娴熟的骑术此时愈连三分水平都挥不出来没跑多远便被乌拉兵团团围住。 我惊愕地低头却听见底下一片低咽的惊呼每一张面带血污的脸孔都是同一种惊骇震撼的表情。我趁机使劲一勒缰绳马嘴险些被我拉裂口子马儿吃痛抬起前蹄暴躁地胡乱踢腾。站在我跟前拦路的四五个乌拉小兵被马蹄踢了个正着惨叫着口吐鲜血跌出老远。 我纵马闯出包围圈只听身后一片呼叫我吓得全身僵硬拖拖拉拉地跑了十几米后竟被吃痛失了常性的马蹶腾得撂下背去。 捧着头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三个圈我全身似乎都快散架了正想着这回真是死定了忽然边上有个耳熟的声音大叫:“把手给我!” 我下意识地把右手高举只觉手腕上一紧整个人已腾空。一阵眩晕然后腰腹处收紧有只胳膊牢牢地环住了我我茫然地瞪着前方晃动的人物景色赫然现自己竟然侧坐着又骑上了马背。 头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没等我抬头那人已颤声说:“幸好来得及……我差点以为就要失去你了……” 我心神一震猝然仰头看去褚英苍白惊惶的神情毫无遮拦地呈现在我眼前。我身子一软险些滑下马去他左手紧紧搂住我右手提了一柄长刀不断砍杀逼进的敌人。 点点血沫溅上我的脸颊、我的外袍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血…… “抱紧我!”褚英突然狂喝一声。我不敢不从当即合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口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厮杀声惨叫声短兵相交声……似乎一切激烈的声响都抵不上他此刻强烈的怦怦心跳声。 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被我视做至亲朋友却又伤害我最深的男人! 这一次他却救了我的命在生死一间他如天神般闯入敌阵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 心矛盾地揪结在一起!以后我该如何答谢他的救命大恩?还能像以前那般理直气壮地怨恨他吗? 我无法得知…… “大哥----”一道醇厚的嗓音在耳旁响起我倏地睁开眼侧目望去代善在前方三米远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缓缓地一点点地往这边靠近。 眼睫抖了一下泪水潸然而下我上身竟不受控制着了魔般往前倾去喃喃低语:“代善……” 腰上一紧勒得我几欲窒息褚英的瞳仁中似要烧出火来:“休想!不许去……我不许你去……我不会把你让给他!除非我死!” 我愕然……眼泪哗哗直流他望着我无声地落泪竟似看痴了。略一分神间有人围了过来刀光闪动褚英闷哼一声身子急遽一颤我感觉手上暖融融地湿了缩回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第七章 斐优15 “啊!”我失声惊呼。褚英的左侧肩后胛被划破了一道伤口血正汩汩地往外直冒。 “洪巴图鲁!哈哈……建州的洪巴图鲁也不过如此……简直不堪一击!” 这个笑声好熟!我回头看见一脸狰狞狂笑之人竟是乌拉的胡达利----博克多之子布占泰之堂弟! 举目环顾我不禁骇然失色。代善迟迟未至竟是被一人纠缠住两人斗得异常激烈。代善手持阔指长刀眼眸犀利仿佛一柄利剑直透人心扉!我微微抽气那样浑身充满霸气的代善我竟是平生头一次见到! 记忆中那个淡泊儒雅、有着一双温润眼眸的少年与眼前这个骁勇果决、浑身透着力道和霸气的男子渐渐合二为一。 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思维已经无法正常运转…… “嗯……”身侧的褚英又是一声闷哼我翻然觉醒这才注意到因为我的存在褚英处处受制竟被胡达利压打得险象环生。 “放我下去!”我尖叫。 “不要乱动!”褚英闷声低斥左臂微抬竟是硬生生地替我挡下一刀。 胡达利!好个卑鄙的胡达利!他为了能战胜褚英竟是频频将攻势集中到我一人身上。褚英为了维护我已是伤痕累累虽说都不是致命的伤口但是看到浑身浴血的他我心直抖。 “褚英!让我下去!”我痛声哭喊早知自己是累赘还不如让胡达利一刀砍了我! 胡达利的刀尖又向我挑了过来我想也不想上身往前一冲直接抢在褚英动作之前扑向钢刀。我等着领略刀尖扎入体内时的那份刺痛感可是没有……胡达利在刀尖触到我袄褂的一刹那缩回了手刀尖只是在轻轻我厚厚的棉褂上割破了一道小口子。 我愣住。 “东哥----”蓦地代善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竟似狂般向我冲来浑然不理他身后之人正用刀斫向他的后背! “不……不要----” “当!”火花四溅。 我的喊声噎在了喉咙里那柄钢刀并没有砍在代善的背上而是在半空中被一柄长刀拦截住。 “嘿嘿!我扈尔汉来会会你!”刀身一绞三匹马错身而过。扈尔汉接替下代善的位置代善乘隙纵马向我奔来。 “东哥!东哥……”他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你受伤了?!重不重?” “代善!滚开!”褚英咆哮“东哥的事不用你管!” “不要吵了----”我尖叫“现在在打仗!拜托你们团结一点!我不想死在这里……” 两人互瞪了一眼亲兄弟之间的火药味竟似比对待仇敌更加凶猛。 我内心一寒忽听身侧传来一声冷笑:“东哥……莫非你便是女真第一美女布喜娅玛拉?”我回头一看胡达利正寒着一张脸瞪着我“布占泰念念不忘、一心想要夺回的女人原来就是你!”他狭长的眼线微微眯了起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瞄我的眼神太阴鸷诡异了。 这时乌拉兵卒已被建州追兵逼得疾退与扈尔汉缠斗的大将勒马后退叫道:“胡达利赶紧撤!” 扈尔汉心有不甘地挥舞长刀奋起直追不停嚷嚷:“常柱有种你小子别跑咱们再行打过!” 胡达利冷冷一笑勒转马随常柱退走。 我大大松了口气乌拉大军终于撤退。建州以一千人对抗人数多于自己数倍的乌拉人能不败而胜实在侥幸。 猛然清醒回神忽然在代善脸上看到一抹阴冷的残笑他缓缓张起巨弓修长的指尖拈起三支羽箭…… 褚英在我头顶冷哼一声随着那一声轻哼代善的手指遽然松开。弓弦嗡的一声三支羽箭疾追胡达利后背。 “胆敢伤东哥岂容你如此轻松遁逸?”代善冷笑。 褚英又是一声冷哼。 三支羽箭笔直地射向胡达利他回身用长刀挡开一支常柱又替他挡开一支可第三支箭矢却是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开了他背影一颤左侧后肩上已然中招。仓皇奔走间扈尔汉仰天大笑:“厉害吧?我们二阿哥还没使全力呢不过是给你小子一个教训----胡达利回去告诉你老子叫他趁早带着一万人滚回乌拉去少***出来丢人现眼!再敢胡来我扈尔汉见一个杀一个!” 胡达利的身影跑得早没影了他却仍是意犹未尽地啧啧有声“二阿哥什么时候把你这手绝活也教教我听说你能将三支箭的力道控制得轻重缓急各不相同从而令对手防不胜防?下回可得让我开开眼界!” 代善轻轻一笑敛眉耸肩眸底凌厉的波光褪去剩下的仍是一脉温润儒雅。 我的心怦怦狂跳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哀伤。我只是觉得今天所生的一切已将我全部的心力耗尽待到精神放松下来后随即感到四肢无力微微颤抖着瘫倒在褚英的怀里。 褚英胸口一震突然将另外一只胳膊也揽了过来紧紧环抱住我朗声:“暂且收兵!下令全军戒备!乌拉人随时可能会再来偷袭!” ****************** 乌拉兵马退至图们江对岸犹如一头蛰伏中的猛虎随时随地可能扑过来撕咬。 两军隔江扎营对峙傍晚时分舒尔哈齐才率领正蓝旗逶迤而至问起情由他语焉不详推脱因路况不熟队伍被困守在山后云云。 褚英面上已有怒意代善却淡淡地看不出什么不妥。 第七章 斐优16 其实舒尔哈齐解释自己未加援手的理由甚为牵强连我这个旁观者也瞧出了某种猫腻而他身旁的两员部将常书和纳各部态度格外蛮横高傲竟似一点也没将褚英、代善两位阿哥放在眼里。 入夜我在帐篷内正欲歇下忽然听到帐外有人声低语。 “格格已经歇了。” “是么……”停顿许久那声音才叹息道“那便算了……” 我急忙掀帘而出唤道:“等等!乌克亚……你找我什么事?” 那人果然是乌克亚漆黑夜空下,他消瘦的身影让人感觉有种恍惚的孤寂和伤感。 “阿步……”他轻声嗫嚅然后转瞬目光凝聚表情严肃起来“布喜娅玛拉格格请问你可曾见到阿丹珠?” 阿丹珠?!对了!阿丹珠白天的时候…… 我倒吸一口冷气! 我怎么把阿丹珠给忘了? “她没回来?” “我找不到她……” 我心里冰凉“你……等等我去找个人!”顾不得套上外衣深一脚低一脚地摸黑往褚英的营帐那边赶。 “谁?!”门口的侍卫突然出声喝阻。我一震这才感觉后怕起来。 孤身一人我如何胆敢贸然进去见褚英? 正犹豫不决帐帘忽然一动褚英**着上身低头走了出来“去把医官给我找来……那丫鬟笨得连换药也……”他含含糊糊地讲了一半抬头惊愕地与我四目相交然后僵呆。 “那个……我……” “进来!”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我拖入帐内。 帐内温暖的空气刺激得我鼻头痒我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身子抖成一团。 “笨蛋!怎么只穿夹袄就敢跑外头乱晃?冻病了怎么办?”他冲我吼。 “你还说我?你不先瞧瞧你自己!”我指着他的光膀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我这是在包扎伤口……况且我是男人体质比你强百倍!”他从毯子上抱来一条毛毡子兜头将我裹住动作粗鲁得差点将我推倒。 我目光转了一圈他这帐篷里烧着暖炉子倒也不觉多冷于是便想把毡子拿掉可转念一想却反将毡子拉住把自己裹得愈严密。 “下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匍匐在褚英脚下颤颤抖的两个小丫鬟顿时如获大赦般站了起来逃也似的出去了。我冷眼旁观见他自己扭着头反手绕到肩背后去绑纱布却笨手笨脚的怎么也弄不好满脸的狼狈。我不由得心里一软开口说:“我来吧。” 我走到他身后轻轻将纱布绕到他胳肢窝底下他微微一颤肌肉绷紧。 “我碰到你伤口了?”我觉得没用什么力啊?只不过……他全身上下遍布的大小伤口确实教人不忍目睹看多了有种心惊肉跳的寒碜感。 “没……”他咝咝地吸气。 于是我只得更加放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替他裹伤眼光无意间落在他左侧肩头一个清晰的齿状疤痕上……我心里顿时像是被人用力捅了一刀! 手里动作变得甚为僵硬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赶紧把衣裳穿上吧小心当真着凉明儿个能不能闯过乌拉兵的围堵带领大伙渡过危机还得靠你呢。” “东哥……”他回过身眼眸中的浓情炙热让我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眼下这种情况当真很不乐观建州带来的兵力原就不多而舒尔哈齐那支正蓝旗还显得有点靠不大住的样子…… “……东哥!” “嗯?什么事?” “你还是老喜欢走神!” 我呆那会儿他竟已穿好衣衫大大咧咧地坐在毯子上随手从边上取了一坛酒自斟自饮起来。 “受了伤还喝酒?” “不妨事!喝了暖暖身子驱驱寒……”他笑容扩大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东哥你在关心我?”没等我回答他已自己接口“啊真好!你终于还是关心我的!” 我无语他爱自我幻想且随他去吧当务之急是追问阿丹珠的下落。 “今天在乌碣岩你可见着一位小姑娘?” 他眉头一挑露出一抹困惑的表情。 “她大概这么高!”我比给他看“脸圆圆的很可爱很漂亮一讲话就喜欢笑……” “为什么找我问?”他闷闷的显得颇为不悦“虽然我的丫鬟很多女人也多但不代表每一个我都会有印象吧?” 我气结“阿丹珠可不是你的女人……见鬼了!她怎么会瞎了眼喜欢上你这样的男人!” 他噌地站起额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我这样的男人?我在你眼里如此不堪吗?” 我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拂袖“我走了!只当我没来过!” “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女人!”临出门前他突然吼出这么一句。 我又羞又怒血气上涌再也压抑不住冲动转身一个巴掌抡在他脸上。 我愤恨地怒视他他脸上闪动着复杂莫名的神情过了好半天他忽然口气一软悲伤地喊了一声:“东哥……”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头也不回地冲出帐篷。 脚下的积雪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空气很冷我冻得缩手缩脚心里窝着的火气倒是被冻得消了一大半。 没走几步忽听身后隐隐有脚步声追来吓得我赶紧猫腰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待到仓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我才叹了口气慢慢直起腰。 转身欲走却出其不意砰地撞上一堵厚实的墙再仔细一看那哪是堵墙?分明是个黑糊糊的人影。我吓得失声尖叫可没等叫出声来唇上已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给捂住。 “嘘……别怕是我。”熟悉的醇厚的声音…… 我惊呆一颗心如小鹿乱撞。 “吓着你了?”代善放开手有些局促不安地望着我。虽然光线昏暗可是我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东哥……”一阵窣窣声后带着他独有温暖气味的毛毡斗篷裹住了我。 第七章 斐优17 寒意欺人的夜里月辉清冷眼前的男子令我心绪紊乱。我有满腹的话想要倾诉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无语。 沙沙的脚步声突然靠近“是阿步么?” 我惊跳起来慌乱应答:“是我。”匆匆忙忙地撇下代善从岩石后跑了出来。 乌克亚独立在雪地里“我等了你好久总不见你回来……”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毛毡斗篷话语一顿。 我立即醒悟脸上微微一热“走吧先回去再说。” 走了十余步脚步稍缓忍不住回眸搜寻那道熟悉的影子可是夜色漆黑叠影憧憧却哪里分得清哪是人影哪是树影? 若非肩上的斗篷体温犹存我几乎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我一时的幻觉。 ****************** 天方破晓安逸的军营中忽然起了骚动原来竟是对岸的乌拉兵拉开了阵势放眼望去黑压压的看不到头。 己方将士看到对岸敌军人多势众不免露出怯意如此紧要关头若是军心动摇岂非未战先败? 我远远地站在军营后正暗自焦急忽听三千将士齐刷刷地爆出一声呼喝然后欢声雷动振臂高呼竟是分外振奋人心。 我又是激动又是好奇忍不住爬上一驾车辕高高地站立远观。 只见正红主旗飒飒迎风飘动代善站在高处挥手致意朗声高呼:“……阿玛素善征讨今虽未至然我兄弟二人领兵到此尔众毋得愁惧……乌拉贝勒布占泰早年被我建州擒捉铁锁系颈收而养之免死而后助其遣归主位。年时未久布占泰其人依旧此人性命乃从我等手中释出何足为惧?尔勿以此兵为多天助我建州之威淑勒贝勒英名夙著此战必胜……” 随着他情绪高昂的话语群起鼓舞欢呼。转眼语毕即有扈尔汉、费英东、杨古利等大将率众而出在代善面前单膝点地誓约:“吾等誓死效忠!”这无疑是在烧滚的油锅中加了一瓢水油锅顷刻间炸了! 建州和瓦尔喀的兵卒将士一个个精神振奋激动莫名。就连我这个局外之人远远地见了也不禁热泪盈眶激动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在这种情绪高涨、军心大振的情绪下建州兵卒竟然开始主动出击奋勇渡江。前方杀声震天在满目皑皑冰雪的天地里那样的场景仿若梦幻虚影…… 紧紧抓握双拳我神魂激荡。 这便是战争!冷兵器时代的战场马革裹尸血洒疆场…… ****************** 钟城乌碣岩之战由午前开战拼至日暮建州将士越战越勇战况惨烈乌拉兵虽有一万之众却被追杀得溃不成军节节败退。到得夜晚忽而天降大雪风雪交加天气异常恶劣。 我焦急万分地苦熬了一夜到得天明时分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偷偷溜出帐外骑马沿着江边一路巡视。 但见厚厚的雪地里一片狼藉乌拉兵的尸体随处可见殷红的血和着泥泞的雪情景何等惨烈! 我心有恻悸虽不忍睹但所到之处无不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少顷建州班师回营虽然士卒狼狈神情间难掩疲乏之态但人人兴致勃满面欢笑。 最后清点战场因昨夜天寒乌拉伤兵冻毙甚多连同战死之人就有近三千人而在图们江这一侧的竟有五六千人合计约七八千人。建州俘获战马五千匹盔甲三千副战果丰硕得惊人! 然而此战始料未及的是褚英身负重伤最后竟是被费英东等人勉强抬了回来侥幸得一活命。 当我听到消息找到褚英营帐掀帘进入时里头已经聚满了人。每个人都是寡言少语气氛凝重得有些窒息。褚英面色惨白只是默不作声地躺在毯子上任由医官疗伤。 我站在他们一大群人身后正感进退为难忽听有女子嘤嘤的哭泣声逸出。扈尔汉大嗓门不耐烦地吼道:“大阿哥不是我说你这次险些坏事……你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么?若非二阿哥见机行事快一刀砍了博克多的脑袋你早被他们父子两个联手……” “够了扈尔汉。”代善不温不火的简单一句话竟神奇地压住了扈尔汉的火爆脾气。 那女子的抽泣声越哭越响终于褚英不耐烦地出一声低吼:“烦不烦哪!滚出去!”许是喊的时候使力太过竟迸裂了伤口医官吓得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处连连低呼:“爷……稍安……” 于是代善淡然吩咐:“你先出去吧。” 那女子低低地嗯了声闷闷地说:“那……那我走了你……你别再骂人了小心伤口……” 褚英厌烦地扭过头。 那女子慢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我惊愕地瞪大了眼“阿丹珠?!” “步姐姐!”满脸憔悴的阿丹珠一见我面便飞身扑进我怀里委屈得放声大哭。我连忙搂住她随口说些安抚的话语可是脑子里却浑浑噩噩的目光触及褚英火辣辣的眼神心里一紧顿时恍然。 “这位是瓦尔喀策穆特赫贝勒家的小格格吧?”舒尔哈齐沉沉地开口老成锐利的眸光从我脸上慢慢滑过“若是大阿哥当真喜欢便由我来保个媒想来策穆特赫不至于不给我这份面子……” 阿丹珠停止了哭泣一张梨花带雨般纯美的小脸上羞得通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传递出难掩的喜悦。 “我不要!”褚英断然拒绝一点也不卖额其克的面子“哪个说我要她了?” 他的目光仍是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我心里一寒打了个颤忙说:“阿丹珠我们回去吧!”边说边伸手去牵她的小手。 谁知阿丹珠听了褚英的话后咬着下唇气得娇躯直颤。但随即她高高地昂起头“我就要嫁你!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又要冒死赶来救我?总之无论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这辈子除了你我阿丹珠谁都不嫁!” 全场呆若木鸡好半天扈尔汉咂吧着嘴说:“这小姑娘够爽快!倒有些蒙古妞儿的味道!” “得这下子回赫图阿拉可有得热闹了!”费英东呵呵一笑伸手搭在杨古利肩上。 “是啊回城办场喜事顺带喝庆功酒……” 扈尔汉一听酒便来了劲“哎哎……要说庆功酒啊……” “那个胡达利真孬他老子倒还算是条汉子可惜不及二阿哥……” “……胡达利死得太便宜了费英东你那一刀未免太便宜了这小子……” “……我说那个常柱和胡里布倒是把好手只可惜跟错了主子这回活捉了他俩不知……” 众人七嘴八舌地嘈闹成一团我早已无心理会一心只是拖着满脸通红的阿丹珠往外走。 “步姐姐……他是喜欢我的吧?”出了门口阿丹珠紧张地问我。 望着她那双充满热情和期待的眼眸我顿时茫然无语。 第八章 迷失1 第八章迷失 车队辗转抵达赫图阿拉城时城外居民夹道欢迎。 乌碣岩一战建州和瓦尔喀以少胜多击溃乌拉一万大军致使乌拉军力大大削弱当真可谓意义重大。 “格格……格格……”车子缓缓经过外城街道时我隐隐听到一缕熟悉的呼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可是转眼间车窗外传来侍卫的呵斥声以及女子伤心的哭声。 我撩起窗帘只是略略一瞥忽然有个绯色的人影扑了上来纤长的手指攀住了窗沿“格格----”我吃了一惊手不觉一缩帘子垂下。 “格格……格格你看看奴婢……格格……”车外的呼喊声更加凄厉侍卫们显然已由动口呵斥改为动手施暴。 我一个激灵猛然醒悟过来穿帘而出“停车!” 驾车的车夫赶忙勒住马因为今儿个入城是以早起特意盛装打扮脚下竟是穿了双高跟木底鞋子。我摇摇晃晃地踩上车架子犹豫片刻咬咬牙纵身跳下。 “噢……”落地时左脚脚踝上一阵钻心的疼我估摸着是崴到了然而心里挂念着刚才那个声音顾不得多想只是硬撑着往车后走。 街上满是围观的百姓见我下车不禁出一片噫呼之声窃窃私语不断响起。 “啊……第一美女……” “原来她就是那个有名的叶赫老女……” 我只当未曾听闻没走几步便听身后马蹄阵阵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我略一扭头只见一匹乌黑亮的高头骏马鼻子里哧哧地喷着热气挺拔地立定在我身后。 马鞍上的锦衣少年俊美的脸上挂着冰冷漠然的神情眼眸居高临下地傲然睥睨浑身散出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高贵气质。 我微微愣了一下方才涌起的喜悦和激动被他那如薄冰般冷冽的目光打得粉碎我只能抬头僵硬地仰望着他。 “怎么回事?”皇太极静静地坐在马上淡泊的语气一如他此刻的表情。 “那个……”他这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难道见到我回来他一点都不高兴么?我不禁有些失落“我好像听到了葛戴的声音……” “所以就随随便便地跳下车了?你以为这是在什么地方?”他目光冷冷一掠驾车的车夫和随行的丫鬟仆妇刹那间跪了一地神情惊慌不已。 他们这一跪边上围观的百姓顿时吓退两丈空出老大一块地来。 我茫然地望着他。 这个少年……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皇太极吗? “上来!”他弯腰伸手给我我的视线从他脸上缓缓移到他的右手然后又回到他的脸上。 慢慢地将手递了出去他一把抓住稍一用力另一手在我腰背上一托一抬我便腾空侧坐到了他的身前。 我才坐稳忽然腰身被他揽臂重重一勒左侧肩膀猛地撞进他的胸膛。他用力深吸口气呼出的鼻息**辣地钻入我的衣领“你以后……再敢……”勉强吐出这五个字便匿声无语。他光滑的下颌紧贴住我的颈侧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我微微一颤忍不住扭身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皇太极……我回来了。” 他更加用力地搂紧我手劲大得几乎要将我的腰肢勒断我忍住痛没出声放任他泄情绪。 “要一直陪着我……”他的声音放柔了在我耳边呢喃“你答应过我的。” 我点头“是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我仰头冲他微微一笑他一手搂紧我一手握住马缰慢悠悠地驾马调头。 “等等!”恍然想起下车的目的我急忙拍他的手“葛戴……” “那小丫鬟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再说……方才你贸然跳下车可知会造成多大的骚乱?现如今你先顾好你自己吧。”他的语气淡然中透着一分犀利我忍不住又抬头瞄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呢? 虽然看上去样貌一点都没有改变可是……为什么他和我之间像是多出了一层凛然不可玩笑的隔膜他距离我虽不远可是却显得那般高高在上。 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直低头看顾的孩子如今居然需要仰望他了? “东哥……” “嗯?” “你准备好了么?” “什么?”我狐疑地眨眼。 皇太极目光平视不动声色地缓缓开口:“他来了……” 一阵马蹄声砸响在青石板上渐渐由远及近在纷扰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声都砸在了我的心里----耀眼夺目的逆光处努尔哈赤纵马英姿飒爽地冲了过来。 那马疾逼近终于到得身侧两马交错而过之时努尔哈赤突然放声大笑倾斜上身揽臂一探瞬间将我拖了过去。 第八章 迷失2 我惊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天地倒转下一刻已稳稳地落在努尔哈赤身前。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双手微微颤地抓着他的胳膊。 “东哥!东哥……”他张狂地大笑马蹄踏处周围的百姓纷纷闪避。 我耳边充斥着倒灌的呼呼风声皇太极孤傲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没来由地心里一痛忍不住大叫道:“玩够了没有?放我下来!我可不是你的玩物任由你抢来抛去的!” 马儿咴嘶一声硬生生地原地勒停脚步。 努尔哈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半天皱眉“不过出去了两月不只心野了连胆子居然也练大了!嗯?” 我毫不避视他的目光冷笑“爷真是说笑了东哥出去转了这一趟不正好称了爷您的心意么?” 他脸上怒意乍现一把卡住我的脖子我的头被迫仰高他手劲只是略略一紧忽而松开。 “为什么总要挑衅我的耐性?你是想考证我对你的底线?为什么你就不能像阿巴亥那样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因为……我是我!我永远做不来阿巴亥!”我喘了口气颈上的疼痛真实地存在我显然已经撩拨出了他的怒气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必须清楚明白地说出来“爷!这是约定----你我的约定!我没忘爷可曾忘了?” 他猛地一颤面色微变。 “不管我当日有否从拜音达礼手中逃脱出来他掳劫你的未婚妻子已成事实你大可……”一句话未说完他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将我从马背上掀了下去。 我痛呼一声跌坐在坚硬的地上左脚一阵剧痛之前崴到的脚踝被全身重量压了一下疼得我额头冷汗直冒。 “你……”他脸上有怒有痛有爱有恨……种种复杂的眼神在他眼底交汇“我今日算是彻底明白了你的那颗心原是铁石做的……好!好!很好!”他唇角抽*动颤颤地冷笑忽然一夹马肚嗬的一声驾马扬尘而去。 望着他含愤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只是左脚疼得实在厉害稍稍一动便痛彻骨髓。 这时城外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只是方才的情形太过骇人每个人都目睹他们英明神武的淑勒贝勒将我这个女人抛弃至此这些平头百姓自然不敢多事过来理会我。 我不禁苦笑难道说要在这里坐到天黑不成?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在我耳边响起。 难道是努尔哈赤又回过来了?我愕然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匹通体黑亮的乌骓。 “上来吧。”声音冷冷的然而皇太极的眼中却已有暖意“笨女人!” 我咧了咧嘴嘀咕:“我哪里笨了?”身子稍稍一动咝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这才注意到我的不对劲随即腾身跃下马来。 “可能崴到脚了。” 他蹲下身子用食指和大拇指在我左脚踝轻轻一捏我疼得左脚一抽他嗯了一声:“未曾伤及骨头不妨事。” 我恼怒地将脚上的鞋子脱下扔出老远“这东西真是害人匪浅!” “是你自己不好却拿鞋子撒气。啧……你还真是孩子气!” 我气结。他以为他多大个人啊?居然……说我孩子气?我气呼呼地正要抢白他一顿忽然身子悬空竟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这……这种感觉级怪异!长久以来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小的时候我经常抱他哄他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反过来被他抱! “抓紧了!摔下去我可不管!”他将我放上马背把缰绳塞到我手里然后翻身坐到我身后。 两人共乘一骑缓缓向赫图阿拉城踱去“东哥你还真是个会不断惹出麻烦的笨女人!” ****************** 明万历三十五年春因在乌碣岩立下赫赫战功舒尔哈齐被赐封号为达尔汉巴图鲁长子褚英奋勇作战赐名为阿尔哈图土门次子代善与其兄并力杀敌擒斩乌拉主将博克多有功赐名为古英巴图鲁。 据说当日政殿之上论功行赏众将对舒尔哈齐得赐达尔汉巴图鲁颇有微词褚英甚至当面指责舒尔哈齐的正蓝旗在乌碣岩大战中故意延缓支援不配合攻击。 褚英的指责极具杀伤力----舒尔哈齐在建州的势力和威望仅居于其兄长之下可是从继位人选上考虑努尔哈赤将来势必会选自己的儿子而非这个弟弟。舒尔哈齐若想得到建州先便要想办法解决掉褚英和代善这两块绊脚石。 当日局面闹得相当僵我虽未曾亲见但是事后整个内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努尔哈赤未曾责难于舒尔哈齐而是将过错全部转嫁到了常书、纳各部二人身上。这手杀招虽未伤及舒尔哈齐却也等于着着实实地扇了舒尔哈齐一个耳光。 于是任凭舒尔哈齐再老成有城府也不免情绪激动起来竟当场扬言:“若要杀了他二人不如先杀了我!”最后常书和纳各部因为他的这句话没有被斩杀却被判罚白银百两没收全部所管的牛录这无异于变相削弱了舒尔哈齐的兵权。 当我听着这些流言飞语经由一个下人口中传述而出时不禁惋叹。此时的赫图阿拉城分明已是暗涛汹涌巨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打来。 ****************** 回城后我被安置在别殿居住其间未曾见到葛戴。约莫过了七八天葛戴才终于回来一进门便挨着门框怯怯地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我喜出望外地扑过去抱住她她却像是受到百般惊吓似的弹跳起来。我这才觉原来在她厚厚的棉衣之下掩盖的竟是累累伤痕。 “谁打的?”我飞快捋高她的袖子。 “不疼。”她轻笑着说眼里渐渐落下泪来“能再见着格格奴婢……死都甘心。” 第八章 迷失3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急急忙忙地吩咐小丫鬟拿药酒又强逼着葛戴解了衣衫。她身上淤痕实在吓人竟似是新伤盖住了旧痕体表虚肿淤血深入肌肤之上竟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孔。 “这是什么?”我到底忍不住惊叫了。这丫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下手之人怎的如此狠毒?“究竟生了什么事?”我板下脸“你给我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讲个清楚不许瞒我!” “格格……是奴婢的错。”她在唇上咬出了牙印惨白的脸上却挂着虚弱的微笑“格格不必担心……”说完这句竟是身子一跄倒头栽进我怀里。 葛戴这一病足足躺了大半个月大夫说她外伤倒还是其次体弱虚寒才是病因。写了药方内调理外敷药养了三四天她神志稍稍清醒便挣扎着想要起来被我一通呵斥。我知道她是担心殿内其他下人特别是一些老嬷嬷的闲言碎语于是索性放下话去从即刻起认葛戴为我的妹妹以后在殿中只当是半个主子;又当众在小丫鬟里挑了两个乖巧伶俐的放在葛戴身边贴身服侍。 葛戴先是被我的举动吓蒙了待到反应过来她竟是大哭了一场。 慢慢地等她病好些了我再问及此事她才在言谈中稍稍透露出一星半点。我连猜带想渐渐地寻到了一些线索。 一次皇太极来我这里我假装闲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为什么非要把葛戴往死路上逼?” 语出突然皇太极先是一愣惯常冷峻的神情微变。过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茶盅轻轻往桌子上一搁“死路?那哪条又是生路?”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向我“如果放她出去嫁人也是死路我倒真不知这条生路在哪里了。” “嫁人也算生路?”我讥讽地冷笑“女子除了嫁人就没别的出路了么?” 他有些讶异地瞥了我一眼“并非所有女子都能像你这般特立独行的即便她想……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无名火起怒道:“什么叫没有选择?” 他不语只是望着我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种磅礴的压迫感。我的气势在触到那样的眼神时土崩瓦解只得颓然地垮下肩膀。 我必须得面对现实来古代这么些年了早该麻痹了才对!再为这种话题争议真是无味无趣透了。我有什么能力扭转葛戴的命运?即使我今天保住了她这一刻那下一刻呢?她并不能当真跟我一辈子!我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东哥过来!”皇太极冲我招手我梗着脖子朝他瞪眼“别赌气过来听我好好跟你讲。” 难得见他和颜悦色回来后总是见他绷着个脸装酷似的我不情不愿地磨蹭过去到得跟前时被他一把抓住一个踉跄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我顿时涨得满脸通红这个姿势……未免也太暧昧了些急忙想摆脱他站起来却又硬被他摁了回去。 “听我说……”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那丫头当初如若没有我一力保她出去她早死了千百回了。你可明白?” 我忘了挣扎沉寂下来。难道是我不在的时候生了什么事? 葛戴回赫图阿拉是在皇太极之后而那时皇太极回来是因为……对了!满蒙联姻!难道……是和联姻有关? “我不明白。”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当白痴了再当一次又如何? 他搂着我想了想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偷偷拿余光瞄他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五官混杂了孟古姐姐的柔美和努尔哈赤的刚毅明明是两种极不和谐的感觉却十分完美地展现在他的脸上。我的目光从他宽阔的额头沿着笔挺的鼻梁一路下滑到他棱角分明的唇上。 “咕!”喉咙里轻轻咽了口唾沫。 色女啊!我果然色心难改……耳根子微微一烫极力保持住自己完美矜持的淑女形象。我在心里不断地默念不过是棵嫩得还没育完全的小草没啥大不了!就是长得不算太难看而已! “在想什么?”额头上一痛他屈指弹了一下我捂住额头低呼“又走神……看样子我今天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别……你倒是说呀!我等着听呢。” 他忽然一笑笑容虽浅浅一闪而逝我却看傻了眼。 “看吧又心不在焉了。唉……”他叹气“总之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不会害了你的小丫鬟我是在救她!只是她的脾气倒也倔强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执意不肯嫁人弄得连我也险些保她不住……” 什么?这就算完了?我根本就没听明白!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故作凶狠地瞪他“从头再说一遍直到我完全听懂为止!” 他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竟将我镇住捏住他下巴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等到觉自己在那一刻自然生出的怯弱之心我不禁郁悒。那个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终于逐渐长成了吗?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当真是越来越难以亲近了。 我茫然若失地看着他试图从他此刻这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虽然精明却不失纯真一面的八阿哥可惜我要的答案模糊不清。 “谁让她是博克多的女儿呢?”他并没有觉我的失态只是很平静地说“原本乌竭岩的战事压根不会扯到她一个小丫鬟的头上只是有时候你愈待一个人好对她而言并不见得会带来多大的好处。揪住这件事想借题挥的人大有所在……” 博克多……胡达利…… 第八章 迷失4 我竟忘了还有这层关系葛戴原是乌拉的格格她是博克多的女儿胡达利的妹妹! “难道……葛戴之所以弄得这么惨是因为我待她太好了?”我吃惊不已这是什么逻辑?我待她好竟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她在赫图阿拉不过是个小丫鬟博克多一出事那些平日里嫉恨你的人趁机落井下石她们动不了你难道还不能动你的一个小丫鬟么?在打击你的同时也许还能把大福晋阿巴亥一块儿拖下水这岂非一箭双雕?”他淡淡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醒悟“东哥你是你你能保得了自己未必能保得住别人……所以学学阿巴亥的机警和聪明平日只需顾上自己便好别再去管旁人如何。” 这……这是在说我没有能力吗?是在说我无能?连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都保护不了?所以为了避免伤害只能放手? 是这个意思吗?就如同当初对待代善一般我无法帮到他什么为了不让自己拖累他所以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难道竟是不止一个代善就连葛戴我也没办法守护吗?为什么要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的都…… 心里酸痛我咬着唇胸口闷闷的堵得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等等……东哥!再等等耐心一点。”皇太极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笃定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让我那颗破碎冰冷的心一点点地逐渐回暖。 “皇太极。”我搂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闷闷地说“我很累……而且我怕自己撑不到你们期待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等我清楚地知道褚英在等代善在等甚至皇太极也在等……但是这个煎熬等待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能了解我内心的悲哀----这个过程太过漫长而我注定是等不来那一天的。 “别胡说!”他紧紧地拥着我“东哥你信我么?” 我用力点头。 我信!虽然舒尔哈齐、褚英、代善甚至莽古尔泰……他们随便哪个人的优势看似都要比皇太极强出许多然而我是相信皇太极的!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坚信他会最终成为那匹夺冠的黑马!因为历史早有定论结局也早已载入史册!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鼻子里痒痒的酸酸的泪意上涌一想到我最终会离他而去无法亲眼看到他允诺和期待的那一天我的心竟然痛得揪结起来。 ****************** 随着气温逐渐回暖女真各部族的关系越微妙紧张海西辉与建州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已然弥漫整个辽东。拜音达礼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盖两层使得扈尔奇城变成一座内、中、外三层的城池以备战时之需。 这种郁闷就像天阴着光打雷却不见下雨明知道一场大战在即可努尔哈赤偏偏能按捺住性子慢慢地磨。我不得不感到万分地佩服。玩心理战努尔哈赤绝对是个高手此时身在扈尔奇城内惶惶不安的拜音达礼肯定已被磨得抓狂了。 明万历三十五年秋一场必然的大仗终于拉开帷幕。 努尔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成商户、秘密混进城内的探子轻而易举地就将貌似固若金汤的扈尔奇城里应外合地拿下了。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气势的一场暴风雷闪没想到最后竟是只飘了几滴小雨----与当年攻打哈达陷入苦战时的情景相比扈尔奇城简直形同虚设。 九月海西女真辉部被灭领贝勒拜音达礼父子被杀身亡。 消息传到赫图阿拉我心下恻然虽然我对拜音达礼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被杀仍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 明万历三十六年三月努尔哈赤命长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部讨伐乌拉边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乌碣岩一役后乌拉元气大伤贝勒布占泰不得已放下身段主动向建州提亲求和请求努尔哈赤许聘亲女他将永世忠诚于建州。 努尔哈赤欣然应允将四格格穆库什送至乌拉与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图阿拉内的女人至此又少了一个----其实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不和已成必然趋势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穆库什嫁过去不过是做了个缓和紧张局势的牺牲品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双方必将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库什出嫁后没多久十一岁的五格格下嫁巴图鲁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为妻亦搬离出内城深宫。庶福晋嘉穆瑚觉罗氏接连嫁别二女不免终日以泪洗面伤情难抒。 我时而在内城走动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哭泣身边竟是连个丫鬟也没带。我明白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流泪若是她哭哭啼啼的飞语被人传到努尔哈赤耳中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见多了嘉穆瑚觉罗氏的眼泪我不免想起过世的孟古姐姐来同样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活着的兴许还不如死了的洒脱于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来。去尼雅满山冈扫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从去年被劫后皇太极盯得我极严几乎是每日必至虽然他早已成*人在外城另置私宅。 想来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院子凭吊哀思了。 翌日我让葛戴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悄悄地去了那处院子。院落荒置了年余里头早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我站在门口见实在迈不进脚去葛戴又是满脸的怯意便只得草草地在门口摆弄一番聊表心意。 回来的时候觉得心里分外沉重在经过邻院时无意中现那里庭院整洁素净不觉驻足。 “这里如今住着谁了?” 葛戴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困惑。 我见院门大开可是未曾有下人走动的迹象整座院落空空荡荡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第八章 迷失5 靠得近了忽听主屋内传来琅琅读书声竟是有个娇柔的声音念着《诗经》上的一《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不觉一震这个声音温柔甜美每个汉字都念得字正腔圆颇具神韵正怔那里头忽然有个熟悉的浑厚嗓音道:“整天念叨这种无用之物又是哪个教你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赫然是努尔哈赤。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赶紧走人可是偏又对方才那甜美声音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在赫图阿拉城敢在努尔哈赤跟前提及汉人文风的人可是寥寥无几。 “我觉得很好啊!”那女声满不在乎地开口。 我站在窗外越吃惊。 到底是什么人?面对努尔哈赤的不满及怒气居然敢当面捋拔虎须? “孙带!”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换成百般无奈似的宠溺。过了好久才听他接口“过两年你便年满二十你可是想着要嫁人了?” “嫁人?”那名女子嗤声蔑笑“我急个什么?城里不还有个叶赫老女么?她至今仍待字闺中跟她相比我又算得什么?” 砰的一声像是努尔哈赤怒气冲天地拍了桌子“哪个让你提她了?你还让不让人清净?” “哼。”孙带冷冷一哼。 我不敢再逗留听下去忙按着原路悄声退了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门口焦急地探望见我出来忙说:“格格!你可总算出来了真担心你又惹上什么祸端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我稍稍平复心境“是。赶紧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仍是不断想起刚才那段古怪的对话。 于是我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猜不透这个孙带到底是什么人。可没听说努尔哈赤最近纳了什么女人在城内啊。 “格格!”身后的葛戴忽然扯动我的衣袖。 我一顿“怎么了?” 葛戴努努嘴我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扎堆走过来一群华服锦衣的男子。 内城中甚少有男子走动除了那些个不时会回来给父母请安的阿哥们但是扎堆凑在一块儿进来的倒是少见。 一眼扫去已见着五阿哥莽古尔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以及九阿哥巴布泰和十阿哥德格类。 我不愿跟他们多打交道于是抢在他们还没留意到我之前拉着葛戴闪到了一座假山后。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慢慢靠近只听莽古尔泰大笑着说:“此事可当真?那可真是好笑了!” “可不当真?”阿巴泰笑得有些阴沉“昨儿个老十第一次开荤原想邀他一块儿去的他一口回绝那样子倒像是心虚怕被人吃了似的。” “得了这事若是当真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该跟着笑话他好歹替他想想法子!”塔拜讲话稳重了些听着也觉厚道“九弟和他年岁相仿可九弟屋里如今少说也纳了三四房妻妾了。八弟身边却没个女人陪着总也不是办法……” 我心里突地一跳手心里一紧感觉葛戴与我相握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六哥倒真是好心。”巴布泰冷笑道“如今哪个不知他皇太极不贪恋女色阿玛还曾夸他意志坚毅不为女色所累……啧啧装得跟圣人似的我看他不是不贪而是根本就不行!” 塔拜斥责道:“九弟!怎么说话呢你!老八再如何也比你大上一个月总是你兄长!” “哈哈六弟啊!”莽古尔泰大笑“你可不知老九为晚生了这一个月心里有多怄气!前年年底蒙古的那个恩格德尔有意联姻阿玛偏心让这等好事落在老八身上可老八偏还不领情居然回绝了……最后人家恩格德尔走了亲事也没谈成若是这等好事摊到老九头上保不准如今靠着那位蒙古贝勒的威望在阿玛跟前的地位也能……” “哼所以我才说皇太极有问题!” 莽古尔泰笑道:“有问题也罢没问题也罢总之与咱们无关咱们乐咱们的等着看好戏吧……只怕真有问题他年岁大了想瞒也瞒不住到时候……哈哈!” 眼瞅着一行人渐渐走远终于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葛戴忽然咽声说:“他们这些做爷的怎么这般无聊竟然在背后如此非议八爷!” “嗯……如今八阿哥受命接管内城大小事务年俸月例奴隶仆从土地私产等等分配无一不经他手若要秉公处理这些琐事自然难免会得罪他们……”我心里烦乱嘴上虽轻描淡写地解释着理由可心里却已被他们方才谈及的话题所扰满腹担忧。 皇太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历史上的顺治帝不就是他的儿子么?嗯他会娶妻生子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蹙着眉仍是觉得心烦意乱难以有一刻的安宁。 脑子里忽然纷乱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记忆中好像曾有野史称述顺治帝乃是摄政王多尔衮与孝庄大玉儿私生之子…… “啪!”我手掌猛地打在自己脑门上。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这种荒谬的事情只有那种三流电视剧的编剧才瞎编得出来! “啪啪!”我又连续打了额头两下强迫自己剔除掉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可是转眼我稍稍定下的心便又打成一团乱麻。 “格格……”葛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格格若是生气你打奴婢出气好了千万别……” 我翻了个白眼终于跳了起来“去!去!回去叫人给我备马我要出城去!” ****************** 八阿哥府邸我是常客熟得就连看门的那两条大狼狗见了我都巴结得直摇尾巴谄媚得很。 甫一进门那两条立直了比我还高的大狼狗便兴奋得扑在我身上不停地吐舌头换作平时我早笑翻了可是今儿心里正堵着呢不禁厉声叱道:“滚一边去!” 那狗兴许没听懂人话呜呜地摇着尾巴倒是把边上站着的那些奴才给吓坏了赶忙上前打笑脸赔不是。我撇了撇嘴悻悻地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这是做什么呢?竟然憋了那么大火气莫名其妙地就使起小性子来! 皇太极在家一般都待在书房里如今接手管了城内的烂摊子要看很多账册在书房待的时间就更多了。我熟门熟路地绕过庭院直奔书房。 门是些微敞开的房内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动静。书案就摆在进门显眼的位置上然而皇太极却并未照常理那般端坐在桌案之后。 第八章 迷失6 我探头探脑地在书房里踱了一圈没找到正主儿顿觉意兴阑珊。随手从书案上捞了本册子舒舒服服地在边上那具软榻上歪了然后翻看册子。 faint!满满一本歪歪扭扭的蝌蚪文我翻白眼将书册倒扣在脸上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普通的墨香似乎墨里另外掺了其他的香料。 我越闻越喜欢一时竟舍不得拿开索性就顶在脸上。眼前一片昏暗瞌睡虫一只两只地渐渐爬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脖子一侧酥痒难耐似乎有虫子在叮我我懒懒地挥了挥手呢喃道:“烦人!” 一声低沉的嗤笑响起:“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来我这里睡觉居然还敢嫌我烦人?” 我意识模糊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翻个身继续睡“嗯一边玩去……” “玩?” 一只大手从身后绕过来环住我的腰我怕痒扭动着嗔道:“痒啊……”他的手劲忽然加大竟从我长袍右衽口处伸了进来摸索着说:“那这样呢?” 我闷哼一声瞌睡虫顿时跑得一个不剩脸上的书册被震落了下来无可闪避地正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 “……好玩么?”皇太极沙哑着声“不可以一个人睡觉要玩也得你陪我一起……” 他的右手此时正探入我的衣襟隔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紧贴在我的左胸口。我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有种说不出的眩晕感只觉手足无力肢体软嗓子又干又涩嘴角抽*动着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找我有事?”他面不改色地扶我坐直了身子右手很随意地拿开。 他突然恢复正常收起玩笑之心我原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 “哦……”随口答了声我低下头心脏的跳动有些紊乱似乎还没能从方才的悸动中调整过来。 “什么事?”他走到书案后坐下一手取了毛笔蘸墨一手翻册子。 “那个……”我定了定神。忽然心头一惊看他方才的表现莫不是这个孩子当真有问题?“这个……”我尴尬地举起左手食指挠着鬓角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启口。问得白了怕伤他自尊问得浅了怕他听不明白……而且我的身份也挺尴尬即使亲如姐弟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大适合由我来问吧? “什么这个那个的?”他纳闷地抬起头来“有什么事尽管说是不是缺了什么?” “不缺!什么都不缺!”我移到书案前手扶在桌沿上来回磨蹭“我倒觉得你这里缺了点什么……” “我这里?” “是啊。”我倏地把脸凑近他“你不觉得你应该娶个妻子吗?” 他猛地盯住了我幽黑的眸光闪动那张俊朗的脸上竟如同罩上一层千年寒冰。我打了个哆嗦不觉自责起来好似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个……就当我没说……” “你想要我娶妻?”他不冷不热地搁下笔管。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该死的他那什么眼神啊跟束冷冻激光一样能活活把人给冻死。我舔舔唇勉为其难地说“而是你年纪大了房内却仍是空虚……那个……”我把心一横索性把话挑明这等支支吾吾的不爽利真叫人难受“皇太极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你到底是不行呢?还是你性取向有误?” 他愣住直直地看着我。 我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小声嘀咕:“是你逼我说得这么直白的……我也是担心你……啊!” 上身猛地被人往后一推跟着一阵眩晕竟是瞬间被他推倒在软榻上。他压在我身上头靠在我脸颊边。我大受刺激正欲张口尖叫忽然他身子微微颤了颤搂着我语带哽咽:“怎么办?东哥……” “什……什么怎么办?”我用力推他无奈他将我抱得死紧。 “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啊?”我被搅得糊里糊涂的脑子终于有了一分清醒难道……这是真的?“你……你不行么?” 要命了!怎么当真会有这种事情?难怪这小子从小就是古古怪怪的我怎么就没早点现呢?那……现在要怎么办? “皇太极!”我用力推他他只是不理肩膀微耸似乎在颤抖。“皇太极……” “东哥!你要帮我!” “好!我帮你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我吸了口气“可是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到底哪里不行了?”说完这句我脸上又是烫了一下。 “我对女人有莫名的恐惧感……只有你例外。” 我倒吸一口冷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工夫费心思量只是顺嘴说道:“那……那该怎么办?” 脖子上一热他的头稍稍侧过濡湿的唇瓣竟然贴着我耳后肌肤轻柔滑过我抑制不住地微微一颤他左手探过来捧住我的脸唇片继续游移舌尖轻轻舔舐我的耳垂。 一阵酥麻的异样感觉在心底迅散开我“啊”地逸出一声低呼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皇……皇太极……” “东哥……你会帮我吧?”他的声音喑哑我才浮起的理智又被他压了回去乱成一团。 “嗯……嗯……”我不受控制地哼了两声思维一度呈现混乱。他拨开我挡在胸前的手窸窸窣窣中我似乎感觉到他竟已解开了我的衣襟扣子。 我心里一惊神志稍稍拉回忙摁住他的手叫道:“皇……”才吐了一个音唇上一热竟被他湿润温软的双唇牢牢封住。 第八章 迷失7 轰的一声我大脑里变成一片空白!所有思维理智统统被抛得一干二净一切感官能闻到的听到的看到的只有一个他。 迷失间感觉身子腾空皇太极抱了我大步往内室走我无力地攀住他的肩膀眼神迷散蒙眬只能羞怯地看着那张年轻而又俊逸的脸孔。 “东哥……”他在床榻上放下我将脸凑近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弯翘的眼睫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狂热的深情这张脸是那么的年轻…… 倏地我身子一震神情微变奋力撑起身子低呼:“你骗我!”此时的我已是云鬓散乱衣衫半敞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哪里骗你?”他仍是一本正经。 “还装?你分明就是在耍我……唔!”他低下头吻我先是细细的柔柔的慢慢力道加重变得犹如狂风海啸般像是要顷刻间吞噬了我。 我全身颤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上他伸手抓紧我的手五指交错地握着“你难道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我亲你么?” 我羞得全身烫理智告诉我这样子是不对的眼前的这个人充其量只能做我的弟弟他还那么小…… 可是…… 我垂下眼无语。 “看着我!” 他用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硬逼着我与他对视我羞得连连蹬脚“你这是要做什么?” “要你面对你的真心要你说实话……”他低下头在我唇上轻啄“你喜欢么?说你喜欢……” 那种无力的眩晕感再度袭来我喘息着终于忍受不住地大叫:“是!是!是!我喜欢……我承认我喜欢你吻我可是……”他低下头再度封住我的声音。 我眩晕在他的温存间迷失自我…… 衣衫尽解他的手游走不定不停地在我身上点燃一簇簇**的火焰。我扭动着身躯低声娇喘内心抑制不住狂烈汹涌的欢愉和战栗伸出胳膊搂紧他。 “东哥……”他温柔地吻我。 我眼神迷离只能在他身下虚弱地喘息身心皆已被他俘虏再不能挣扎逃脱。 “我爱你!” ****************** 乌木漆柱上有个蝙蝠灵芝的图案我愣愣地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眼珠开始酸。 漏*点退去我蜷着身子不敢动皇太极就在我背后只是不知他此刻在干什么想什么……他是睡了还是醒着? 床板嗦嗦一动我立即全身僵硬紧张地把眼闭上。 有细微的呼吸声渐渐贴近我我似乎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穿梭。许久后一声温柔的嘘叹在耳畔轻轻响起声音虽低却如同一粒细小的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波澜不惊的湖面顿时被击起层层涟漪。 我心一暖几乎便要转身抱住他然而只在一瞬之间身后之人已轻轻翻身下床。我反倒又不好意思吭声了只得继续装睡。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寂静无声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侧身扭头----果然身旁已没了皇太极的人影。我松了口气一个骨碌翻身坐起现自己一丝不挂全身**不觉脸又红了目光匆匆一扫却现地上衣物凌乱东一件西一条扔得满地都是。 我红着脸裹着被子跳下床蹑手蹑脚像做贼似的捡一件穿一件。好容易套上中衣长裤溜眼一看外袍居然丢在靠门处----啊啊……之前到底是怎么扔到这儿的呀? 我踮着光脚踩着冰冷的地面跑了过去四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 方在门口捡了外袍正欲转身忽听外室书房内有人在说话细细一辨竟是皇太极低沉的嗓音。我心跳突然加快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竟忘了进退。 “……如有人问起你懂得如何回复了?” “是。” “那好先说一遍来听。” “是……”尴尬中透着紧张的颤意竟是葛戴略为喑哑的声音“近日城内有流言飞语中伤八爷格格偶然听闻不免忧郁故此特将奴婢收为义妹转赠八爷。爷主子眷爱奴婢今日得蒙垂怜宠幸纳为侧室。奴婢……奴婢……谢主子隆恩眷待……” “嗯倒还算是个机灵的丫头。只是你记得了以后莫再自称奴婢。起身吧!” “谢爷!” “你先出去吩咐厨房预备下点心一会儿命人送来。” 葛戴低声应后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我茫然地僵直在门后无力挪移半步忽听嗒的一声响猛抬头皇太极已然直立在我面前。 四目相对目光交凝我无语只是觉得身子微微颤心中有难言的酸楚。他先是愣了下转而弯腰抱起我。“地上凉。” 我低呼一声被他重新抱回床内他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我眼底交汇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芒。 “东哥。”他轻声喊我。 我垂下眼睑一颗心微微颤。他伸臂抱住我下颌支着我的额头“我很贪心我要你的一辈子……你肯不肯给?”我一震他突然加大拥抱的力度将我的脸颊紧贴上他的胸口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辈子不离不弃……东哥你就是我的一生!” ****************** 八阿哥皇太极纳乌拉那拉氏葛戴为侧福晋之日因我乃是新娘旧主是以竟博得了女家主婚人的头筹。男家原是随便找个族中长辈做主婚之人可谁承想到了傍晚时分外头一阵哄闹有奴才惊喜地飞来报曰淑勒贝勒到了! 满场震惊。 不过是一个阿哥纳妾竟劳师动众得一族之长亲临这面子当真给大了观礼的人顿时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 第八章 迷失8 少顷努尔哈赤容光焕地走了进来我站在边上与众人一同行礼“请淑勒贝勒爷大安!贝勒爷吉祥!” “免了!都起来吧!”努尔哈赤看上去心情极好往空置的主位上一坐大大咧咧地笑道“好啊!老八也终于娶亲了!听说这新娘子是东哥格格府里的?” 我规规矩矩低眉顺目地说:“是。原是贴身的使唤丫头打小在我跟前服侍与八阿哥也是相熟的。”皇太极与我因有母系亲缘是以平日走动特别亲近几乎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点内城里的人无一不知。“那丫头虽说是婢女原先却也是贵族出身实乃大福晋的近亲加上我又认了她作姐妹想来不至于委屈了八阿哥!” 努尔哈赤看了我一眼淡笑“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事无巨细都替他打点得极妥他早早没了额娘有你在倒确是省了我一份心。这样吧等过些时候我再给老八物色几个模样家世皆好的女子无论哪个先替老八开枝散叶产下后嗣的我重重有赏!” 我心里猛然一痛就好比被人硬生生地捅了一刀忙借着脸皮抽*动时咧嘴一笑蒙混过去。 “以后……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再不准提半个字若是哪个让我知晓了定斩不饶!”努尔哈赤不怒而威他虽未指明但在场的哪个不心领神会。然而亲虽是娶了说到底要这谣言不攻自破仍是得等皇太极得子之日。 啊不行了!心里苦涩得像是吞了苦胆然而在努尔哈赤面前我又不敢有半点差池只得强颜欢笑。 ****************** 前厅众人欢闹我郁郁寡欢心情沉重随意地喝了两口酒后不敢再喝于是借口醒酒出了门。小丫鬟音吉雅眼明手快地跟上了我“格格您到东屋去歇歇奴婢给您沏碗醒酒茶可好?” 我摇头夜晚的风有些凉刮在脸上有种刺痛感“不了你回去乐去吧不用管我我随便走走……” 她腼腆一笑葛戴平日与她们这些小丫鬟交情不错这次成亲还特意在偏厅摆了两桌席面用来招待她们这群姐妹。 “奴婢还是……” “去吧!难道还怕我在八阿哥府里走丢了不成?” 音吉雅讪讪地一笑终于仍是心痒难耐地说道:“那……奴婢就先过去了。” “嗯。”看着她一步三回头最后隔了十来米远后孩子气的撒丫子往偏厅兴高采烈地奔了去我不由得低声一叹。 在回廊里吹了一个小时的风只觉得浑身冷我跺了跺脚听见厅里传来阵阵哄笑声揣摩着兴许是宾客们拉着皇太极在灌酒。 想起皇太极鼻子又是一阵酸于是我没头没脑地离开回廊在府邸里瞎转悠。走着走着忽听迎面有人脆生生地喊了声:“请格格安!” 我一愣抬头惊愕地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新房门口那窗户纸上正映出红彤彤的摇影。我心一痛正要调头回去忽听里面传来一片惊呼丫鬟们乱糟糟地喊: “主子!” “福晋……” 大门嘎吱拉开一身大红喜服顶着大红喜帕的新娘子突然出现在门后。 “格格……”葛戴缓缓软下身子双膝着地跪在了门槛内。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大吃一惊赶忙冲过去扶她。 “格格!格格……”葛戴的面容被喜帕完全遮住瞧不出喜怒哀乐然而她的声音却出奇的颤抖。我拉她起来她死活不肯争执间我手背上一凉凝目一看喜帕后竟滴下一串泪珠来。 我心里着了慌忙叫道:“你们都出去!我和侧福晋有话说。” 丫鬟们先是一愣而后表情困惑地慢慢退到门外。大门缓缓关上我费力地将葛戴从地上拖起来将她拉到新房里。 “格格……格格……”她啜泣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伤心欲绝。 “你哭什么?”我彻底没了主张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脱口道“难道……你不愿意嫁给皇太极?” 她抽了口气摇头喜帕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急遽晃动“不是。” “那你哭什么?” “格格!奴婢该死……奴婢本不配拥有这一切。这一切……这一切……原该是格格的!原该是格格你的啊!”她身子一矮又在我面前跪了泣不成声。 我心神恍惚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葛戴你胡说什么呀?” “奴婢没有胡说!”她突然一把扯下喜帕盖头。 我吓了一跳她脸上化好的浓妆竟然全给眼泪冲花了不由得一阵心疼怜惜地说:“葛戴!别使小性打小看你长大你的心思我还猜得几分你对八阿哥有情!” 葛戴咬着唇神情闪烁一抹羞涩逼上脸颊望着她涩然带羞的模样我心里又是一抽。 “格格!奴婢不否认对八爷有情……但是格格……这么些年跟着格格奴婢看得很真八爷心里从头至尾都只有格格你一个……” “胡……胡说……”我结结巴巴心乱如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晃动“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奴婢晓得分寸!奴婢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半个字。奴婢……” “葛戴没有的事皇太极他……我和他……”一句原本简单明了的话却被我讲得支离破碎别说葛戴听得糊涂就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正僵持着忽听门外喜娘大声嚷嚷:“八爷大喜!奴婢给爷道喜!” 我心里一凛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忙慌慌张张地将葛戴拉到喜床上坐好替她盖上帕子。 “格格……”葛戴突然拖着我的手小手冰凉。 “不要闹了他来了……” “对不起。”她掩在喜帕之后低声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松开手端端正正地在床沿上坐直了身子。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随着脚步声缓缓接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断了我遽然回头却现皇太极正双靥通红地瞪着我。 他喝酒了! 第八章 迷失9 是的他喝酒了!而且肯定喝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此刻他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我……回去了。”慌乱地低下头我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没走几步忽然手腕上一紧被他攥住稍稍一用力我便踉跄着跌入他怀里。 他身上散出一股浓烈的酒香闻者欲醉我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但在目光瞥及葛戴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我蹙着眉头想把手抽回来眼光恶狠狠地瞪他。 他眼波清澈明亮虽然喝了酒可眼睛瞧人时却一点都不含糊仍像是会放电一般三两下就把我触得麻麻的。 他抓着我的手不放“回去?今晚你那一屋子人全在我这儿喝酒你回去一人待着?” “啊?!” 他俯下头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吹气“今晚睡我那……” 我脸上一红心跳快得难以呼吸不由得瞋视了他一眼。他在胡说些什么呀今晚乃是他的新婚大喜洞房花烛居然说这种轻佻话调戏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他到底把葛戴当成什么呀? 我恼恨地抬脚踩他的脚背那厚厚的花盆底绣花鞋若是被一脚踩实了可有他受的。可是我的动作却远不及他快他往后一缩脚顺势带着我往门外走去。 “葛……”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回头冷声吩咐:“今儿个你也累了先歇了吧不必等我!” 过了半晌葛戴细弱的声音透过喜帕传了出来:“是。” 皇太极一手握着我一手拉门我低呼:“外头有人……” “没人!”他淡淡地说“我让他们退离新房三十丈不许靠近违者重罚!” 拉开门屋外果然寂静无声月光清冷地照在门前的石砖上。我回头又瞅了一眼房内忽然觉得对葛戴满心愧疚可还没等那愧疚感在心里蔓延忽然身子一轻我居然被皇太极腾空抱了起来。 “做什么?”我压低声音拿手捶他的肩“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固执地抱着我穿过走廊往他卧室的方向走去“抱着你我才能感觉出你是真实的。” 我眨了眨眼今晚喝酒后的皇太极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我抿着唇偷笑“醉了?” 他不吭声径直带我回房直到轻轻地将我放到床沿上坐下他才正经八百地说了两个字:“没醉!” “嘁!”我揶揄大笑他明明已有醉意偏还死撑。 笑声中皇太极忽然蹲下身将我的鞋子脱下拿在手里我正觉得奇怪他忽然扬手将鞋子丢出老远:“不是讨厌穿这种鞋子么?” “是啊。可是……” 他除去我的筒袜盯着我的脚看了又看。我窘迫地抽*动双脚“做什么呢?” “别动我看看。”他抓住我的脚手指轻轻抚上脚背。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跟猫抓似的直痒痒忍不住笑趴在床上“别闹了好痒。” “脚上的这些疤……” “哦前年年底被拜音达礼逼着赶路脚长时间捂在雪地里冻烂了幸亏遇到乌……”他忽然站起扑了过来将我压在身底手撑在我的头侧眸光熠熠地望着我。乌黑的眸瞳深邃望不到底那里面像是个旋涡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要把我生生地拉进去。 “东哥……”他吻上我的额头吻上我的眼睛吻上我的鼻尖最后吻上我的唇。浅浅的却充满柔情蜜意的一吻。 我羞涩地一笑真要命啊!在他面前我这个大人反像个青涩的小孩子! “不许再离开我!” 为什么他老会担心我离开他呢?他每天看得我那么严密我连打个盹、走个神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他老担心我会离开? “皇太极。” “嗯。” “你……喜欢我吗?” 他愣了愣看着我不吱声。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冷淡的反应反倒担心起来急道:“你那天……那天明明说爱我的!” “知道你还问!”他白了我一眼将我的衣襟扣子慢慢解开。 我全身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去制止他可他只是掀起眼睑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哑然缩手。 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为什么见他狠就没辙了呢?难道当真从小到大注定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那随着他年岁逐年增长我以后还有可能再扳回败局么? “皇太极……”趁着他解衣的间隙我红着脸微微喘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一床大棉被兜头罩下我痛呼一声被压了个彻底。他利落地钻入了被子光洁的肌肤敏感地触到了他的我吸了口气全身都在烫。 软被内他揽臂抱住我心满意足似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哪来的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又或者……”我咬咬牙索性抛开顾虑死活也得求个明白要不然我心中难安“皇太极你看中我什么我大你那么多我现在可是别人眼中的老女……”他忽然收臂用力一勒我顿时透不过气痛得低呼一声。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不满地斥责低下头嘴唇开始不规矩地在我胸前探索。 我身体一下绷紧起来喔的一声低叫战栗不止“你……你还没回答我!” 第八章 迷失10 “真是……笨女人!”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粗重可每一字每一句回答却显得那般掷地有声“你就是你!喜欢你跟你长得美丑没关系!我就喜欢你你这个麻烦的笨女人!” “哦……”他充满漏*点地抚触加上方才那些感人肺腑的话竟让我内心狂颤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开始眩晕开始迷失开始语无伦次:“皇……太极!喊我的名字你喊我的……” “东哥!” “不是……不是……”我呻吟呢喃“叫我悠然……悠然……你记住我叫步悠然----” “悠然!悠然!悠然……”他疯狂地低呼。 他多半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么但是那一声声真实而又熟悉的呼声却让我浑身战栗泪如泉涌。内心既有酸楚亦有甜蜜悸动得我直想放声尖叫出来。 我是步悠然! 皇太极!你能记住么? 此刻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步悠然!不是东哥! 你记住…… 请你…… 记住我…… ****************** 努尔哈赤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几月便将额亦都的女儿钮祜禄氏指给了皇太极。原是打算将此女立作正室然而皇太极未曾表态于是最终钮祜禄氏仍以侧福晋的身份被迎进府邸。 新婚之夜我守着葛戴原是想安抚她的可没想到最后因为郁闷而难以抒解差点狂的那个人居然是我。隔了老远都能清楚听到新屋那头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我心头无名火起便唤底下丫鬟取了酒来先是一盅一盅地喝末了也不知从何时起竟由酒盅换成了大碗。 葛戴未曾见我喝酒的样子先还陪着我喝可是我越喝话越多眼泪开始抑制不住地拼命往外涌她这才吓坏了。 我和她为了一只酒坛子你争我夺结果竟然一起滚到了桌子底下。我哈哈一笑又哭又闹地指着她质问:“干吗不让我喝?” “格格你醉了……”她柔声哄我。 我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叫道:“我难受!难受你知道吗?我心里……心里憋得慌!” “我知道的格格……” “你哪里知道?”我迷蒙着眼指着她她脸上挂着淡淡的担忧“你一点都不会生气的吗?你……” “格格!这有什么好气的?自古皆是这般!” 我瞠目结舌只觉得这酒就像是在我心里点了一把火“放屁!放他娘的臭狗屁!”我从地上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扶着桌子双腿软得直打战“哪个说的?哪个!” 我胳膊一软手便没撑得住桌面身子刷地往下瘫去。可没等我一屁股墩在地上有股力道便轻松地提住了我。 我迷迷糊糊地回头看到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并排在我眼前晃动。 “爷!”葛戴低声惊呼。 “怎么回事?”皇太极皱起了眉头。 我搞不清他这句话是在问葛戴还是问我只是笨拙地用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嘀咕:“拜托你别晃好么?我看不清你了皇太极……我可不可以不爱你?可不可以不喜欢你?” 搂着我的胳膊一紧隔着单薄的衣料可以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不可以!” “皇太极!皇太极!皇太极……”我失控地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泪如雨下“我讨厌做东哥我讨厌身为古代人我讨厌你们所谓的一夫多妻我讨厌……”他遽然低下头用温软的唇封住了我所有的抱怨。 意识开始模糊终于耳朵里嗡的一声轻响我失去一切知觉。 ****************** 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葛戴微笑着站在床边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笑容古古怪怪的很是别扭。 “哧!”她侧过身掩唇嗤笑。 “怎么了?”头有些刺痛我拍拍了脑门渐渐地想起了什么但却不是很肯定“我昨晚喝醉了?”我心虚地问。 葛戴憋着笑点点头。 我懊恼地捂起脸闷声说:“那我不是在做梦?昨晚皇太极是真的来了?” “是啊。爷来过……”她又是一阵轻笑“格格闹了大半夜后来还吐了爷一身……” “啊----”我拖长声音惨叫。 酒品不好的人果然不宜喝酒! “后半夜爷才回去了。卯时我去请安爷在钮祜禄妹妹的房里……”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放低了。 我放开手睁大眼睛看她半晌才犹豫着问:“她……她漂亮么?” 葛戴怪怪地看了我一眼掩唇:“格格是在吃味?” “胡说。”我大糗别扭地垂下眼睑“我为什么要吃味?” “还说不是?格格最会口不对心!”她忽然语气认真起来执起我的双手紧紧握住“格格对爷是有心的这个世上也唯有格格对爷的心才能带给爷一生的幸福。”她温柔诚恳的话语让我心头微颤。 “葛戴难道你都不会介意的吗?你的丈夫……” “我最大的快乐就是能看到爷幸福----这是我从九岁起便在心里过的誓言无论要我怎样都好我只希望爷能得到幸福……我以我的方式来喜欢他!” 我神魂一震眼眶渐渐湿润忙别开眼去“你不明白的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此刻我对皇太极的感情算什么?这么些年走过来他一直都是我守护的孩子!” “当真只是对待孩子的感情么?格格你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心伺候格格和爷这么些年连我都看明白了你怎么就还没明白呢?”她焦急起来“格格长久以来到底是你在守护爷还是爷在守护你啊?” 我怔住。 第八章 迷失11 到底是……我在守护他还是……他在守护我? “格格昨晚酒后真言可还记得?” 我咋舌茫然摇头。 她惋惜地嘘叹:“唉罢了反正也不争这一时。这么些年爷都等了还在乎再等个一年两年的么?” 我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话但是她的话却清清楚楚地烙在了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皇太极……皇太极…… 对他的感情到底源于什么?我到底对他动了何等的情愫?是亲情?友情?怜惜之情?抑或是……爱情?! ****************** 转眼到年末依旧大雪漫漫这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寒峭园子内的池子竟是冰冻三尺偶尔打轿路过总能看到一群宗室小阿哥们在冰面上玩耍令人眼热。 这日挨坐在暖龛旁我拢着手炉望着窗外飞舞的雪絮茫然出神。皇太极已经端坐于书案前一个多时辰面上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偷瞄了他不下数十次每次都是相同的冷锐神色毫无一丝变化。 眉宇间竟是那样的冷----一如窗外的雪!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身旁的暖炉已不能带来足够的温暖忍不住逸出一声低吟。 “怎么了?”皇太极从案上抬起了头目光探询地望过来。 “很无聊!”我耸肩是真的很无聊。一个月难得寻到机会见他几次面可他每次却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务缠身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找借口搪塞我? “再等一刻钟完了我带你去冰上玩雪球。” 我眼睛一亮。呵他如何就知我瞄上那冰河已经很久了呢?只是一来碍于身份二来碍于年纪我一直犹豫不决结果始终没能去成……我咂吧了下嘴笑嘻嘻地咧嘴。 “我想去堆雪人!”来这里十来年了其实最想做的是能够堆个雪人----原先住在上海一个冬天都未必能够看见几片雪花的影子。 他看了看我漠然无语我不满地撇嘴“不行么?你若想笑我幼稚便尽管笑去!” 啪的一声是笔杆重重砸在书案上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然后看到他面色不愉地起身向我走来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他脸色铁青走到我跟前停下看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似的。 “你还真是个麻烦!”他忽然伸手托住我的后脑用力往他身前一压顺势低头吻住我。 我红着脸喘气这小子的接吻技巧真是越来越娴熟令人难以招架。 “你成心让我分心。”他将我抱起只一个旋身他便坐到了软榻上而我则坐到了他的腿上。“明儿个阿玛就要过目的账册偏我花了一个时辰却连一笔最简单的账目也没弄清楚你说你该如何赔我?” 我手摁着怦怦跳的心嗔道:“你又耍我?” 他轻声一笑将略显冰冷的脸颊紧贴住我喃喃地道:“最近恐有变端今天回去后我若不来找你你便不要再随意出城。” 我心倏地往下一沉刹那间说不清是种何等的滋味绕上心头。虽然明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却总是挥散不去一股淡淡的疑虑。 难道真的是厌倦了?是不是一样东西得手后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珍惜了? “好。”我哑声回答。 他抱着我下颌支在我的肩膀上半眯着眼。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为了扫开那团灰色的阴影便寻找话题问道:“听说最近葛戴身子不大舒服可有找大夫诊治?” 他轻轻嗯了声暖融融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应该有吧府里自有管事的嬷嬷会打点……” “哦……”我绞着手指又是一阵沉默“那个……” “嗯?” “算了没什么!”我挫败地垮下肩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扳过我的身子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着眼睑他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我摇头心情抑郁正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时忽听门口守护的侍卫猛然喝道:“什么人?!” “奴婢是乌拉那拉侧福晋房里的丫鬟有要事回禀爷……” “爷有令处理公务任何人不见闲杂人等回避!” 听着外头的动静我推了推皇太极的手“是葛戴的丫鬟去瞧瞧吧若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的丫鬟也不会贸然找来。” 他甚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将我放开。 我随即掩入内室只听门嘎吱拉开皇太极极为不悦地斥责道:“跑这里大呼小叫的你可还有个规矩没有?” 那丫鬟显然吓着了竟半天没再吱声。 我无奈地摇头如今的皇太极已非昔日可比小时候那股子阿哥的架势已然端得十足此时随着年纪越大气势内敛不用开口已隐隐透着主子爷的贵气。私底下我也曾听闻府里那些个奴才窃窃议论都说近年八爷喜性脾气越难以捉摸甚难伺候。 “快说啊!”那侍卫在边上小声催促。 小丫鬟这才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爷的话奴婢……侧福晋那个……方才大夫给侧福晋问诊说是……说是侧福晋有喜……” 我头顶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人向后跌倒慌乱中急忙伸手抓住一旁的花盆架子。人是没事可那架子上的花盆却啪的一声摔落到地上瓦盆碎片和泥土在我脚边散开一大片。 哒!有道影子疾冲进门。 第八章 迷失12 我失魂落魄地望向那张俊朗的脸孔突然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莫名悲哀。 “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他着急地伸手扶住我从头打量到脚。 “没有……我很好……”我吸着酸的鼻子眼眶里热热的湿气上涌忙别过头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东哥!”他从身后抓住我的手我没回头只是使劲一甩挣脱开。 “东哥----东哥----”他沉声连喊我只是不理狠下心埋头飞快穿至外间书房然后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进茫茫风雪中。 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滚滚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罢了!他会娶妻会生子以后还会再娶再生……他将来是一代帝皇后宫佳丽无数这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我早该有所认知的三妻四妾这是这个时代男子共具的劣根性皇太极不过是顺应时势罢了。 这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脚下一绊我身子失控地向前扑倒跌进厚厚的雪堆里。眼泪仍是不停地涌出来我趴在雪地里失声痛哭。身侧不远便是外城长街因为风雪交迫街上并不见人我想过若是待在雪里不动再过个把时辰我也就当真会被积雪活埋了吧。 算了索性让雪把我埋了吧!埋了我吧…… 一阵沉闷的车轮声缓缓滑过过了许久当我感觉浑身冰凉就快冻得失去知觉时有什么东西触及我的后背然后一双手抓着我的臂膀将我从雪堆里拖了起来。 吸气声随即响起:“东哥!为何是你?!” 我虚弱地睁眼迷蒙中看到一张儒雅清俊的脸孔我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迟疑地开口:“代……善?”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打从钟城乌碣岩回来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怎么躺雪地里?”他焦急地拍干净我身上的积雪又忙着把身上的貂鼠避雪斗篷解下替我围上。我暖和了些许手脚反而比之前更加颤抖起来。 “嘴唇都冻紫了!赶紧上车!”他催促见我没动看了我两眼于是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我牙齿打战冻得说不出话来只软软地任由他抱回马车内。 车厢内暖融融的才钻进去便刺激得我鼻头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里有才烫好的酒你……”他将一壶酒递过来可不待我伸手去接却又忙忙地撤回“算了你还是不要喝的好。” 我随即明白过来尴尬地扯出一丝笑容。 代善盘膝坐在我对面不甚宽敞的空间内清晰地听到两人彼此的呼吸声我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心虚地低下头。 “最近……过得好么?” 我点点头不吭声。 气氛一度冷场随着马车不停地左右摇晃我的思绪又渐渐飘远无意间又想起葛戴有喜之事心里又是一痛一时激动抬头冲口问道:“代善你有几个儿女?” 他错愕地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我马上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于是讪讪一笑改口道:“听说你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很是了得贝勒爷往日提及总不免夸赞。” 代善含笑点头“岳托和硕托确实机敏伶俐……”说了这句忽然他语气一转担忧地问“东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他忽然伸出手来触摸到我的脸颊。我心里一慌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竟重重地撞在车板上痛得我低呼一声。 “哎你……”代善连连叹息目光柔情似水怜惜地望着我“疼不疼?我瞧瞧!” 那种目光原是最能令我在彷徨中备感宽慰的可是此时看来却像一柄致命的利剑般让我心神难安“不!不用!没事!不疼!”我连声回绝。 兴许是我的生疏太过明显以致他伸出来的手僵在空中许久也未曾放下。隔得良久他忽然长叹一口气悲哀地说:“东哥你予我的允诺难道已经忘却了么?” 我一震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我痛苦地闭上眼心乱如麻。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他? “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等的……” “对不起代善!”我抢在他之前飞快地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他黯然但随即笑起着说:“我才从三叔家出来和阿尔通阿、阿敏、扎萨克图三兄弟喝酒来着真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能遇着你。”他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可我心里却仍是摆脱不开尴尬。 他淡淡地讲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见的趣闻给我听我却没几句认真听进心里。目光瞥及他总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阴霾下的一缕阳光。 我暗自叹气转瞬想起皇太极不禁神思恍惚心痛得难以呼吸----为何我会如此介意?当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顺其自然地接受了么? 为什么如今换成皇太极就不成? 我对他……是否要求过高? 还是…… 我已陷入太深?! ****************** 第八章 迷失13 明万历三十六年十二月舒尔哈齐率众一百四十人入京朝贡。归后即逢新年然年后未几竟忽闻舒尔哈齐率部离开赫图阿拉移居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公开与其兄努尔哈赤决裂拥兵自立。 努尔哈赤勃然动怒当即下令抄没舒尔哈齐所有家产杀死了舒尔哈齐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又将参与帮助舒尔哈齐叛离的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处以火焚之刑。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杀幸而因代善、皇太极等诸位阿哥极力谏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却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一半的惩戒。 舒尔哈齐逃至黑扯木后原指望能得到明朝辽东官吏支持却不料明朝有意坐山观虎对建州内乱竟是置若罔闻。 二月舒尔哈齐孤立无援只得返回赫图阿拉请求兄长宽恕谅解。努尔哈赤并没有杀了这个昔日帮他打下江山的兄弟但也没有轻饶于他。舒尔哈齐归城第二日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 皇太极的洞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年前那句轻淡的所谓“变端”果然将赫图阿拉搅得个天翻地覆。待到正蓝旗整顿完毕该杀的杀了该拘的拘了看似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时已是春末夏初。 随着淡淡的干燥的热风吹入深宫内院内城终于回归平静然而我却隐隐感觉这一切似乎并未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端…… ****************** “格格茶!”音吉雅随手将茶盏递了给我等我接过尚未置可否她便已转过头去津津有味地伸着脖子看向台架子。 这个丫头……有点没心没肺粗枝大叶。 我蹙眉摇头说实在的这样的小丫鬟实在不适宜跟在我身边像她这样的没准哪天被人咔嚓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琢磨着一屋子的小丫鬟里面有哪些是机灵而又可靠值得扶植的对面忽然起了骚动没等我回神便听一个凄厉的声音怒叱道:“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要找阿牟其!阿牟其----阿牟其----” 我才觉着这声音耳熟忽然拥挤的人群一分一道纤细的身影直冲而入。那头看戏的爷们正好奇地扭过头来努尔哈赤已然站起虽然隔得远了不是很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搅了看舞的雅兴必然不会高兴到哪去。 “阿牟其!”那道影儿转眼到得他跟前激动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阿玛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谁告诉你了?”努尔哈赤极为不耐烦。 我偏着脑袋凝目细瞧不禁“咦”了一声这个身穿秋香色春衫的女子身量侧影都极为眼熟可我偏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阿牟其!为什么将阿玛关起来我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被关在一间逼仄无光的小牢房里只铁门上留了两个小孔进出饮食便溺你……你为何如此狠心待他?他好歹是你兄弟替你出生入死……” “你……放肆!”努尔哈赤暴怒扬起手。 那女子却浑然不惧竟然高傲地抑起头来与他直颜而视“你除了会施暴还会如何?要打便打!哥哥们已经被你杀了我是舒尔哈齐的女儿有本事便将我也杀了吧!” 努尔哈赤气得浑身抖可他高举的手最后还是没有落到那女子的身上一旋身只听“哗啦”一阵响竟是他在狂怒之下将边上的案几给掀了桌上的茶色果盘险些砸到一旁的大福晋阿巴亥。 阿巴亥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却不敢吱声。 “孙带!你莫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猖狂得没了礼数!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清楚如今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到底是拜谁恩赐!” “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她大叫“你把我关在那小院里整天让那些丫鬟嬷嬷看着我不准我踏出园子半步这比杀了我还残忍!” 我心里突地一跳蓦然想起她是谁来! 孙带----那个住在孟古姐姐旧宅隔壁我原先住过的那间小院里的神秘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舒尔哈齐的女儿! “来人!拖她下去!把跟她的丫鬟奴才统统杖责二十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努尔哈赤恶狠狠地瞪她“既然你一心想做你阿玛的孝顺女儿我便成全你让你尝尝真正禁足的滋味!” 听到这句话我莫名地感到心里一寒果不其然努尔哈赤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孙带愤怒地尖叫着被侍卫强行拖下阿巴亥随即打丫鬟奴才收拾残局然而努尔哈赤的雅兴毕竟一去不返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家之长走后陪侍的阿哥们也随即寻隙一个个离开剩下一大群福晋女眷凑在一块儿说着家长里短颇为无趣。 我正也打算要走忽然阿巴亥带着丫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我只能欠身打招呼:“大福晋!” 阿巴亥忽然笑起脸色变得太快让我有种傻眼的恍惚“这些年东哥格格真是一点未见老反而是我每每试镜总觉得年华流逝红颜易老……” “怎么会呢大福晋天生丽质……”她一个十九岁的妙龄女郎在我面前说老岂不是成心刺激我?我没心情在这里跟她打哈哈。其实阿巴亥心里亦是清楚我的立场她故意过来找我说话自然不会单单只为了说上两句话来挖苦我。 于是两人并肩而走不着痕迹地与身后的丫鬟们拉开一段距离。 “格格前些日子很少出城呢。” 第八章 迷失14 我微微动容只是揣摩不透她话里的深意只得淡然笑说:“天冷我不愿走动还是屋里暖和。” “是么?”她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过了许久她忽然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仰天叹道“我真不知爷是如何想的竟会纵容你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即便如此他的怒气也从不会对你作或许……他倒是宁可自己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忽然沉寂下来只有阿巴亥不冷不热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地盘旋我背脊冷感觉有股森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冲到头顶。 “东哥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这么多男人的心收得服服帖帖我以前真是小觑了你原以为你随着姿色淡去终将恩宠不再可没曾想你埋在他们心里的蛊竟会有如此之深!不过……”她嘴角凝着冷冽的笑意眼眸如冰“说起来我还真该谢你是你让我有了今时今日……但是还有一个人恐怕未必会如此想了。她应该恨透了你正因为有你她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竟要随你一起孤零零地等待自己红颜老去孤老一生!” 我口干舌燥虽然一时无法明白阿巴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眼中强烈的恨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沉下脸冷冷地从我身边走开。 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忽觉悲凉莫名。 这时小丫鬟音吉雅和塞岳正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两个人不停地争辩见我站着忙一溜小跑。 “格格!”音吉雅叫道“塞岳瞎诌呢她偏说那个孙带格格长得像格格您!这怎么可能啊那个孙带格格样貌是不丑可是如何跟格格您比……” “奴婢才不是说孙带格格和格格长得像!奴婢只是说孙带格格背影身材乍一看和格格您颇为神似罢了!若单论长相满城除了大福晋恐怕还真就找不出能及得上格格三分姿色的女子来呢。”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慌意乱叱道:“行了!唧唧歪歪地嚼什么舌根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你们难道当真不懂一点规矩了么?回去叫管事嬷嬷好好收拾你们!” 两小丫鬟平时在我跟前没上没下惯了这时突然见我动怒都吓傻了眼。 我心情烦闷也懒得再管她们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回去的路上只觉得气悒难解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我撒腿在园子里疯跑起来顾不得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 明万历三十七年冬十月努尔哈赤命扈尔汉征渥集呼野路尽取之。 葛戴一朝分娩替皇太极生下长子取名豪格。满月那日皇太极宴请亲友在子孙绳上系上小弓小箭挂在屋前柳梢枝头。 前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葛戴房内亦是如此。小阿哥被奶娘抱在怀里粉嘟嘟地撅着小嘴。我将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若干年前我也曾如此这般看着襁褓中的皇太极…… 老嬷嬷将两只馒头合在一起凑到葛戴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这在满族风俗里谓之“满口”意思是打从这一天起产妇将可不必再有禁忌。 我见她们那边全挤在一块儿忙着侍弄葛戴一时兴起便从奶娘手里抱过婴儿托在臂弯里轻轻摇着。 豪格醒了过来眼睛拉开一条缝小嘴一瘪慢慢向两边拉开。我怕他哭大急忙拍着他的背随口乱唱:“月儿圆月儿大月儿已在树上挂。小妞妞别哭了额娘领你找阿玛。船儿摇别害怕长大嫁给渔老大。鱼皮鞋鱼皮袜鱼裙鱼袄鱼马褂……”小豪格果然没再哭眼睛睁得溜圆我现他有一双和皇太极同样乌黑的眼眸不由得看痴了。 忽听边上乳娘扑哧笑道:“格格虽没当过额娘这哄孩子倒是比我们这些做惯了的还要强上百倍!” 我心里被什么东西深深地扎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将小阿哥重新交还到她手里“哪呀!我乱哼的。” 边上另有一老嬷嬷笑说:“奴婢听格格那悠悠调倒是唱得极好只是……这是哄小格格的咱们侧福晋生的可是阿哥……格格莫不是喜欢小格格?” “嗯。”我余光有些眷恋地瞥了眼乳娘怀里的豪格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喜欢女儿……” 正痴痴地出神忽听边上的下人嬷嬷全都高声喊道:“八爷吉祥!”我扭过头看见门口站了皇太极小丫鬟正替他解下落满雪花的斗篷他略略瞥了满屋子的人后便大步朝我走来。 “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嗯。一时忘了……我给小阿哥送长命锁来。”我低头嗫嚅。 皇太极伸出手来才触到我的臂膀忽听边上老嬷嬷喜滋滋地唤道:“爷不抱抱小阿哥吗?” 皇太极闻言一愣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过了半晌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渐渐放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乳娘递出的手中将豪格接了过来。 我心里一痛再掠目看向一旁暖炕上温柔似水、一脸幸福的葛戴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他们……他们这才是一家子啊! 我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悄悄地退出门去里面的人正围着小豪格笑语盈盈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离去。 到得门外候着的音吉雅打起纸伞我摇头裹紧身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入雪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里! 我回眸又望了一眼狠狠心扭过头加快脚步。院子里停着软轿我钻了进去音吉雅帮我放下厚厚的轿帘。在出大门后没多久忽听隔着窗帘子音吉雅小声地说:“格格奴婢方才瞧见八爷出了屋子在雪里转悠着像是在找什么很急的样子……” “不干咱们的事!闲事少管!”我冷冷地说“往后的日子还想过得舒坦便切记多看少讲多嘴不是件好事!” “是……”她怯怯地消了尾音。 皇太极……皇太极……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千百遍潸然泪下时已觉肝肠寸断。 ****************** 第八章 迷失15 明万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地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娅玛拉的书函。 当这封未曾启封过的书函由努尔哈赤递交到我手里时我满腹疑惑。努尔哈赤平淡无痕的面色下隐忍着一丝令我心惊肉跳的惧意。 “什么东西?”我明知故问却并不急于撕开信封。 “信一封截自叶赫探子身上的书信。” “谁的?” “你哥哥----布扬古!据说是写给你的……” 我眉头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将书函扔回他手里“爷拆看即是给我做什么?” 努尔哈赤眉梢一挑冷冷地露出一抹笑意“他是写给你的……”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识字!”我毫无犹疑地断然否决。 不清楚布扬古搞的什么鬼把戏难道是故布疑阵先把弄得我跟间谍似的再借努尔哈赤的手杀死我这个亲妹妹? 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摆弄我了! 努尔哈赤呵呵笑了两声随手将书函搁置手边“你不用那么紧张信里无非也就是一些问候的话……” 老狐狸原来他明明已经看过了!那还来问个什么想试探我? 我冷笑。 “布扬古问你可愿回叶赫定居如若愿意他可派人来接。”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叶赫?! 抬头看了眼努尔哈赤他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双手紧紧握拳身子僵硬地呆站了三十秒后终于放开手膝盖微微弯曲行了个礼“如此……谢爷成全!” 他陡然面色大变砰的一拳击在案桌上身子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高声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放你回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这里逃开吗?” 这一次面对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感到丝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颜面对“爷说笑了!爷将东哥收留至今照顾有加不就为了等这一天吗?” “你……” “爷纵容东哥为所欲为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我不徐不疾地笑说可眼角却酸涩地泛起了泪花。我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东哥已是色衰老女若是再任由岁月蹉跎下去怕是要让爷失望了如今这大好机会平白送上门来爷如何能使之……” 一句话未讲完忽然臂上一紧我竟踉跄着被他拖入怀里。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从一开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 “不……” “不许说不!”他猛地低下头噙住我的嘴唇疯狂而霸道地吻住了我。 我感到一阵惊慌身子使劲挣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齿用力一咬只听他闷哼一声用手压在我的脑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纠缠的舌尖外还有满嘴的浓浓血腥味。我满面通红只觉得这一口气憋得太久耗尽了胸腔内的所有空气令我窒息。 就在我大脑缺氧开始眼冒金星时他突然放开我喘着粗气哑声说:“最后一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自己的选择!” 我用力大口吸气脚下退开两步急促地试图平复下方才的激动抬头看向他。 老了! 这是我心底蓦然冒出的惊叹!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也老了!与初遇时相比此时的他威严之中已夹杂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沧桑他的辫垂在胸前我竟惊异地从辫梢中看到了点点银丝。 “谢爷……成全!” “东哥----”他怒吼浑身颤抖边上的丫鬟奴才吓得面如土色。 我咬牙硬生生将苦涩咽下肚。 不能回头!箭已又如何回头? 我若选择留下以努尔哈赤的心性必然容不得皇太极!皇太极一个侧室所出的阿哥凭着他的精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权----努尔哈赤打去年起便罢了皇太极的职务竟是任由他闲在家里。这不像是努尔哈赤的作风他能放手提拔褚英和代善为何独独扼制皇太极? 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毁了皇太极的梦想和抱负!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里怎么能够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与爷的约定这一次怕是最后一回了!”我缓缓地展开笑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东哥老矣当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妇只怕儿女都可各自成家。所以……爷也不必抱太大希望东哥唯有倾力一试以报贝勒爷十八年的眷顾之恩!”说完我再次行礼不卑不亢地转身退下。 我不清楚身后的努尔哈赤到底是何表情事实上我也无须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与我无关。 从这一刻起我将撇开这数十年的牵牵绊绊走上一条未知过程却已知结局的不归之路。 1582年至1616年万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暂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过大半! 握了握拳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长叹口气将胸口郁闷的浊气全部排除随手擦干眼泪。 还有……六年…… 第九章 乌拉1 离去之时乃是毫无预兆的我甚至连个小丫鬟都没有带在身边。只随意地拣了几件换洗衣物卷成一只小包袱然后在某日子时顶着满天星光我悄然坐上马车出了赫图阿拉。 之所以弄得如此神秘偷偷摸摸地赶在半夜里走这个原因努尔哈赤没说我也心知肚明地没问。 一路马车颠簸摇摇晃晃地出了内城门、外城门然后直通城外山道。我掀开帘子望着满天繁星已然麻木得连心都不会痛了。 马车驶出赫图阿拉后并没有直奔叶赫方向反而转往十里外的费阿拉旧城。 我想在临走前最后看一眼费阿拉----这个要求提出时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当时甚至怀疑努尔哈赤根本就没有听见不过就此刻的路程安排来看他到底还是留心到了。 从费阿拉绕回已是丑时末赶车的车夫将马赶得很急我在车里颠得七荤八素先前满腹悲伤之情全被颠飞只觉得火气上涌突然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我用尽全身力气利用四肢紧紧撑住车厢这才避免自己被颠得在车内滚来滚去。这种疯狂的“飙车”行为简直比杀人还恐怖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了三字经冲口而出前马儿嘶叫一声车轮奇迹般定住了。随着惯性我却一头栽到了车厢门口。 车外有脚步声接近我撑着身子狼狈地爬起正纳闷犯嘀咕只听一个男子恭敬地问道:“请问车内的可是布喜娅玛拉格格?” 我微微一惊弯腰掀开帘子直接探出头去。 只见黑沉沉的山道前一簇簇的尽是明亮的松脂火把我顿时吓傻了眼视线缓缓收回最后落在眼前这个穿了件湖色团花事事如意织锦马褂的男子身上。 年轻秀雅的脸孔神清气爽的笑容……我哇的一声大叫兴奋地笑道:“乌克亚!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奉淑勒贝勒爷之命寅时正在此恭候布喜娅玛拉格格护送格格回叶赫!” 我愣了一下高涨的情绪陡然跌落“你非得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么?”他对我刻意疏离恭谨有礼让我心情重回郁闷。刷的一声我放下帘子缩回车内。 车子开始慢悠悠地重新上路我无聊得闷。天色渐渐转亮亮光一点一点透过帘隙洒进车厢我终还是忍耐不住撩起了窗帘子。 乌克亚悠然骑在马上神情淡泊自如目不斜视。 “阿丹珠好么?”我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见只是细声询问。 过了许久他才沉缓开口:“好。”顿了顿声叹道“她嫁人了。” “嫁人?嫁了谁?是褚英么?”我坐直了身子脑袋几乎探出窗外。 “不是。”侧面看去乌克亚的脸色有些忧郁“阿尔哈图土门……不要她!阿丹珠心心念念想嫁他可他执意不肯娶。如此拖了两年阿丹珠年纪大了最后只得服从阿玛的意思嫁了族内的一员部将……” 原来……那般率性而为的阿丹珠竟也不能得偿心愿。集父兄的亲情宠爱于一身的阿丹珠从没受过委屈和挫折的阿丹珠自信烂漫的阿丹珠……阿丹珠尚且如此我又将如何呢?跟她比起来我缺失的更多----布扬古……唉布扬古!叶赫的亲人于我而言简直比仇人更可怕! “格格在想什么?” 我抬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沉下脸恨恨地说:“乌克亚你若再如此跟我讲话从今往后我只当不认得你!” 说罢我作势欲甩帘子他忽然扭头动容叹息:“罢了!阿步算你赢了!” 我嘻嘻一笑正要揶揄他两句忽然车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地传来。乌克亚面色微变扬声高呼:“全队戒备!” 乌克亚带来的兵卒约莫二三十人此时在他的带动下已全部收马靠拢团团围住马车。 我好奇心起正欲探头看个仔细乌克亚斥道:“阿步回去坐好!不管外头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他既然了话我也不好意思再探究毕竟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时局混乱山头强匪哪个都不是吃素的真打了起来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就不知道我这个过气的老美人还能不能再挥一把一笑倾敌的魅力。 马蹄声渐渐靠近我感觉有点怪异怎么听起来好像这马只有一匹似的……难道是探哨的?还是这强人果然强到忘形居然单枪匹马也敢来打劫? “站住!” “什么人!” 一群呵斥轰然响后只听锵的一声像是兵刃的金属交击声。随即有个熟悉的怒吼声盖住了一切叫嚣:“狗胆的奴才!放大眼睛仔细瞧瞧爷是谁!” 哗啦一声兵刃落地声接连响起然后是拍袖子打千的声音:“爷吉祥……” 我窝在车厢内焦急地啃着手指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没过几秒钟有只大手撩起了帘子。但没等完全掀开便听乌克亚的声音阻止道:“大……” “滚开!”暴躁的脾气尽显他此刻的愤怒与不耐烦。 帘子终于被掀开我呆呆地望着那张剑眉星目英气俊朗的脸孔微微蹙了蹙眉。 “下来!”褚英瞪着我眼里充满血丝。 我别过头。 “下来!”他伸出手递到我面前时声音出奇地放柔了竟似在恳求我“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 我心里一酸。回去?回哪儿去?哪里又该是我去的?我原本便不属于这里当真要回去的地方也绝非是赫图阿拉。 “褚英……”我转过头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你不该来!” “为何我不该来?”他哀痛不已那只手往下滑落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若不该来那谁才该来?我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但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办不到!”他怒吼一把将我拖过去。 我半边胳膊麻疼得咝咝抽气他全然不顾将我生拉硬拽地拖进怀里强行抱离马车。 “褚英!”我惊呼腾空落在他怀里的感觉令我有些眼晕。 “阿尔哈图土门!”乌克亚拦到了他面前。 “挡我者死!”褚英咬牙脸色铁青。 我心里一悸愕然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眼眸如火嘴角勾起愤怒的杀气----他是认真的!若是乌克亚当真奉行职责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褚英怕是当真要大开杀戒! 他想造反吗?居然敢如此违逆努尔哈赤的命令! 我撑在他胸口的手微微颤。之所以半夜离城为的就是封锁消息然而……此刻褚英却已奋然赶至那么……代善呢?皇太极呢?他们是否也都已知晓? “褚英!褚英----”我憋足一口气大叫“拜托你回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我宁可相信此时在赫图阿拉城内谁都还未曾得知我已离开!没有人知道…… 第九章 乌拉2 “东哥----”他一把搂紧我嘴唇滚烫地印落我的额头战栗“不行!我不能……我不能……” “阿尔哈图土门!我是奉了贝勒爷的指令护送格格回叶赫请阿尔哈图土门莫要令我等难做!” “奉谁的指令也不行!”褚英激动地大叫。 我一把捂上他的嘴。 他疯了----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疯! “褚英!你听好了!”我用力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很高兴你能来送我!回叶赫是我自愿的没人强逼于我你听明白了没有?我想要回家……难道这也不行吗?”眼泪抑制不住地滑落“我被你们强留在建州这么多年难道人老珠黄想回家安享余生也不行吗?” “不是……” “你回去!不要……逼我恨你!”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郁的伤痛“东哥!东哥!东哥……”他狂似的念着我的名字然后仰天长啸一声蓦地将我放下地来。 他原地站着双手垂在两侧握紧的拳头上骨节泛白“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默默地垂下泪来我不喜欢褚英甚至曾经一度憎恨过他但说到底他对我的这份情却是诚挚可见。 “好。”我哑声回答。 明知这一声“好”无非是骗人骗己的一个谎言然而在看到他悲凉地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后我不禁再次心酸落泪。 谎言也分善恶吧?就让他带着这个善意的美丽谎言回去吧! “那么……再见!”我吸着鼻子在自己眼泪成河之前踉踉跄跄地跑上马车。 帘子放下时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乌克亚的一声无奈叹息以及褚英颤抖的声音:“珍重!” 我躲在车厢里把脸埋在膝盖上呜咽痛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影响了我我说不清只是觉得悲哀只是……觉得想哭。 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我的泪模糊了双眼……身子微微一晃马车已然重新启动继续踏上迈向叶赫的归途。 内心悲痛之中又似乎透出了零星的期冀也许……也许…… 不没有也许! 即使他们来了又能如何?我能面对褚英说出的话未必能对他们说出口。他们若是来了反而增添彼此间的伤痕。 还是……不来的好! 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感觉如此之痛?! ****************** 回到叶赫后布扬古待我比想象中要亲热我揣测或许是他看我还不至于老得掐不动指不定还能派上些用场所以才分外地讨好我。 我欣然接受一切转身却将布扬古和那林布禄送我的金银饰全都赏了屋里的丫鬟仆妇直把她们乐得跟什么似的。我倒也并非是刻意要去收买人心然而我这个老格格想长期在家好生待着不受气上下还是得多加打点才好。 自我回转叶赫为表感谢之意同时能更好地缓解与建州的关系将孟古姐姐之妹择日送至赫图阿拉。 是年中努尔哈赤娶了这位年纪比我足足小一半的姑姑叶赫那拉氏纳为侧福晋;后又娶了一位西林觉罗氏纳为庶福晋。 冬十一月据闻努尔哈赤命额亦都率师招渥集部那木都鲁诸路路长来归还击雅揽路为其不附又劫属人是以取之。 明万历三十九年。 转眼在叶赫已经待足一年。级乏味的一年每日浑浑噩噩除了吃喝拉撒睡感觉无所事事的像是在等死。布扬古虽然不怎么为难于我但是看似松懈的管治下却是盯得极严生怕我跑了或者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七月建州派出七阿哥阿巴泰及费英东、安费扬古攻取渥集部乌尔古宸、木伦二路----没想到连七阿哥都披甲上战场了皇太极他……是否仍不受重用地留置家中呢? 八月一则惊人的消息传到叶赫----建州贝勒舒尔哈齐亡故。在幽禁了两年半后于十九日猝死于暗无天地的牢狱之中终年四十八岁。 冬十月建州大将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率师征渥集部虎尔哈俘两千人并招旁近各路得五百户。 建州势力节节扩张布扬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然而偏生在此紧要关头那林布禄却因心力交瘁而病倒。 明万历四十年正月。 新年方过便有消息传来建州与蒙古科尔沁部族联姻努尔哈赤娶科尔沁亲王明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满蒙联姻努尔哈赤终于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布扬古终于因震惊而怒我看着他在家宴上听闻消息后遽然变了脸色硬生生地将手中的酒盅给捏碎了。然后他铁青着脸孔慢慢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木然地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心怦地一跳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 这一年我年满三十。这个岁数以现代眼光来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放在古代却已是祖母级别的老姑娘。 而现在我这个曾经的“女真第一美女”如今的“叶赫老女”却不得不再次放下自尊被自己的兄长遣送至一个我早知会去却延迟了两年的地方----乌拉城。 马儿懒洋洋地踢踏着细碎的脚步以踩蚂蚁的龟前进间或它还拗脾气进一退二。 我优哉游哉地任由它原地打转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前面两位大爷。 穿紫色漳绒福寿三多纹袷坎肩下巴有些尖瘦肤色略白面容秀气的那位是我的小哥布扬古的弟弟布尔杭古;另一位着绛色缂金水仙纹袷马褂容长脸肤色偏黑宽额窄鼻的男子是布占泰的弟弟喀尔玛。 他们两个一个是奉命来送我的一个是奉命来接我的。同样是两个部族领的弟弟身份相似长相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性子也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东哥!你能不能快一点?错过了时辰让贝勒爷等久了岂不是……” “不妨不妨!”喀尔玛在布尔杭古的抱怨声中再次充当了和事佬“兄长在出门前便关照了诸事且随布喜娅玛拉格格心意便好……” 我一扬下巴给了布尔杭古一个“要你多管闲事”的眼色在看见他吃瘪的糗样后又忍不住笑趴在马背上----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再坏也不过是个“死”字。我既已抱定了这份决断之心反而不再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 第九章 乌拉3 “布喜娅玛拉格格前头便是乌拉河了能否请格格弃马乘船渡河呢?” 这个喀尔玛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脾气还真是没话说。一路上我百般刁难甚至执意不肯乘坐马车而要求单独骑马他都没说一个“不”字。 “东哥!下来!”布尔杭古已然下马走到我跟前口气恶劣地用手抓住我坐骑的辔头。 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马背上跳下。 眼前是一条滚滚大江此刻岸边正泊了一艘乌木大船喀尔玛指挥着奴才将我的随嫁用品一一搬上船。布尔杭古抓着我的手腕将我往船那边拽我不满地甩手。 他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如此惺惺作态也不知丑!” 我嗤的一声蔑笑“我倒是想在家惺惺作态给自己瞧来着偏生你们爱把我丢来丢去给别人看出丑我又有什么法子?” “你……”他气得扬起手来。 我不买账地瞋视冷笑“你敢!你可仔细掂量这一巴掌的后果!”他果然还是惧了悻悻地收回了手将我死命往船上推。 我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懒洋洋地踩着舢板跳上船。不一会儿喀尔玛命令手下撑船渡河我站在船头举目远眺只见临江之畔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座巍然古城。 喀尔玛见我观望便饶有兴致地给我讲解。原来乌拉城分中城和内城内城正南开门略呈梯形状布局周长近八百米四角设角楼偏北有一处瞭望台;中城呈不规则四边形周长三千五百多米中城共开城门三处即东门、南门和北门同内城一样中城城墙四角也设有角楼。 我随听随点头其实并没有往脑子里记多少望着脚下的滚滚浑水有点心不在焉。 布占泰……不知他见了我会是如何想法? 唉脑子里真是一团乱虽说早已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毅然信念但我有时难免仍会油然生出一种彷徨孤独的无措感。 船身猛地一晃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神现原来船已靠岸。喀尔玛正指挥着奴才们搬东西不厌其烦。布尔杭古却在一旁瞪着我示意我下船我不屑与他啰唣不等丫鬟来扶直接踩着舢板麻利地从船头溜下平地。 “你……像什么样子没个规矩……”他追在我身后压低声音抗议我只当他在狗吠。 平坦的江岸平原上蜿蜒飘来一串五彩的长龙翻飞舞动的旌旗让我心神一凛没等我想明白喀尔玛已然笑道:“兄长真是性急难耐了啊……”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 我的心怦怦狂跳勉强按捺住紧张的心绪。只见那队伍飞靠近布占泰一马当先飞驰而来。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背后却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布尔杭古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吧!”顺势在我腰间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站步不稳地向前冲了两冲可是并没有因此摔倒因为布占泰已抢先一步将我揽在怀里。 “东哥!”他喊了一声然后扳正我的身子眼神热烈而惊喜地打量着我“东哥!果然是你----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很想下狠劲推开他或者像当年初见时那般狠狠地踹他一脚可惜身不由己。且不说布尔杭古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就是满场的侍卫也绝不会让我讨到半分好去。于是我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用那种所谓娇柔的声音说道:“是。东哥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布占泰一阵狂笑当真是意气风得意非凡。 随后我便被他直接抱上马背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转向乌拉城。 ****************** 婚礼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随着婚期的接近我不免开始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估算着日子建州方面也早该收到消息才对可是……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夏始当蝉声鸣响在耳边时布尔杭古忽然收到叶赫递来的书信----那林布禄病逝。布尔杭古原为送婚使者这时接了噩耗竟是匆匆忙忙地弃我而去将我一个人丢在了乌拉城。好在布占泰倒也并不性急每日至房中探望颇为循规蹈矩并无过分的逾礼之举。大概他是想给我留个好印象毕竟我已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早晚都会被他吞下肚也不争在这一时。 于是我索性以婚使不在为借口提出暂延婚期。布占泰倒也是个爽快人立马答应等布尔杭古处理完族内丧事再行婚礼。 我总算稍微舒了口气。 六月天气转热这一日布占泰未曾莅临直到傍晚也未见他来例行报到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但这个念头一会儿也就丢开了。他不来也好最好是永远都不要来! 草草用罢晚膳我躲在花棚架子底下纳凉将小丫鬟嬷嬷一并遣开不许她们跟着免得看着心烦。竹藤躺椅上极为凉爽我吹了会儿晚风身上已不见汗意眼皮困倦地打着架。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倏然睁眼恰好瞅见门口走马灯似的闯进一大帮人来。 “就是她!”为的一名贵妇人愤慨地伸出莲花指长长的指尖毫无分差地指中了我。 我依稀觉得她有点面善可惜没工夫让我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贵妇身后如恶狼般扑出三四名体型彪悍的嬷嬷。我才惊呼一声嘴里便被塞进了一颗圆滚滚的硬物然后一条长布将我的嘴封了起来手脚被她们粗暴地强按在地上反绑于身后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啪!”一记耳光清脆响亮地落在我右侧脸颊上。 事出突然惊骇之余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强睁着酸涩的眼睛奋力挣扎然而在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徒劳白白地消耗体力后我由最初的惊慌惧怕逐渐冷静下来。 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 那位出手打我的贵妇人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眉宇间透着熟稔的味道像是在哪里见过……一瞥眼我又瞧见在她身后另外还站了两位同样是主子打扮的女子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相貌与之前的那位极为相像貌似是姐妹;另一个却只十七八岁模样秀气斯文脸上挂着紧张怯然的表情正手足无措地绞着手帕子…… 身子猛地一震陡然明白过来! “唔!”我挣扎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名躲在最后的女子。 “姐姐……”许是被我盯得憷她脸色雪白闭着眼往后退缩。 贵妇人略略弯下腰修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暗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三个人啊……兴许我一时猜不出她们两姐妹的身份但是她……四格格穆库什我如何能不记得? 出嫁时不过十一岁转眼过了六年她已脱去身上的稚气但是骨子里渗透的文秀之气却是没办法全然改变的。 既然认出了穆库什那么她们两位也就不难猜了----舒尔哈齐的女儿额实泰和娥恩哲姐妹----动手打我的正是娥恩哲! 第九章 乌拉4 “你倒也是聪明人!只可惜长了这么一张狐媚子的脸孔……”她叫嬷嬷们拖我起来我扭着肩膀很配合地跳着站直身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腕子上很痛这绳结打得太紧这副细皮嫩肉消受不起怕是已经磨破皮勒进肉里出血了。 额实泰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来却任由着妹妹胡闹想必她心里也是赞同的。倒是穆库什小脸惨白浑身颤好似此刻正在受难吃苦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我冷冷一笑都说女人善妒但是妒火烧到这份上了怕是最终难免会引火烧身。我很想劝慰她几句可惜嘴里塞着东西舌尖都没处着落更何谈开口?只能冷眼看着她们几个摆弄。众嬷嬷们将我高高抬起毫不留情地扔到一张长条案几上朝天平躺我因为身子底下硌着手又疼又不舒服才稍稍动了动娥恩哲张口就是一句:“掌嘴!” 啪啪两声我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感觉耳根子烫得像是肿了起来。嬷嬷们板着脸肃然退开紧接着一阵丁零当啷的铃响我稍稍抬头一瞄头皮猛地一阵麻 三四个脸罩面具的萨满围住我口中念念有词我整个脑袋像是要炸开般疼。萨满……又是萨满!我最反感和厌恶的就是这些个咋咋呼呼、神神道道的巫师! 哗啦----一盆不知道是何物的液体泼在我身上我恶心得想吐这股味又骚又臭!天哪她们该不会拿屎尿来泼我吧?我就算是个借尸还魂的21世纪女鬼也不必如此待我啊! 心里憋火我愤怒地挣扎如果眼神当真能够变成利剑杀死人的话那么这些个女萨满已然被我抄杀! “噗----”女萨满拿嘴凑近我的脸喷了一口水雾我闭了闭眼液体渗进了眼睛火辣辣的疼眨了眨眼眼泪便痛楚地流了下来。 “姐姐……我怕!”穆库什害怕地低叫“别……别再折磨她了……她好可怜!姐姐……咱们饶过她吧……” “如何能饶?”娥恩哲冷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的狰狞恐怖“非得逼她现出原形不可!” “不错!”一直未曾开口的额实泰忽然说道“妹妹不可被她装可怜的外表给再骗了去!要知道为了她已经死了多少爷们?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建州当年可是你亲眼所见的你大哥二哥为了她手足相残险些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你大哥领命辅佐政务想必阿牟其已是决心要将建州交到他手里了。所以单单为了你大哥今后的前途着想也该趁早灭了此妖女才是!” 她根本就是用了个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可笑至极的烂理由在蛊惑人心也只有像穆库什那样毫无心机的小女生才会上她的当。 看着穆库什由原先的犹疑逐步转变为坚定脸上慢慢地露出壮士断腕般的决然神情我心里一寒翻然醒悟今日她们三个只怕不单单是想借着萨满来驱除妖邪她们怕是要将我这个妖女彻底驱除干净才肯安心罢手了。 我并非怕死啊只是自知时机不对就怕自己死不了却被她们摧残得缺胳膊少腿最后落个半死不活的凄惨下场。 “唔----”我拼命挣扎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侧翻了个身从案几上跌了下来直撞得胸口生疼。 “妖女!”娥恩哲怒叱一声玉手挥处那三名铁塔似的嬷嬷又冲了上来强行按住我的手脚。 我当真是欲哭无泪。 只听额实泰阴鸷地冷笑“还是直截了当送她走吧也免了她痛苦!” “也好!”娥恩哲沉声“去取柴火来!”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难道……她们想放火烧了我? 该死的!这个院子里的奴才下人都死哪儿去了?不敢吱声好歹也出去个人通报一声找个救兵来啊! 正在绝望的当口忽听门口有人气喘吁吁地大叫:“不得了侧福晋……大阿哥来了……” 大阿哥!大阿哥……哪个大阿哥?我求生心切哪管得什么大阿哥小阿哥只需看到娥恩哲她们三个面色大变就知道这个谁谁谁的必定会是我的救星! 趁着嬷嬷们失神的空隙我翻身在地上向着门口打起滚来不管了!逃得一点是一点…… 果然没滚几圈便听额实泰一声尖叫:“抓住她!” 我已然精疲力竭湿答答的衣裳滚了一身的泥灰好不狼狈。头昏脑涨间只觉得有只手触到了我的身上我想也不想躬身低头直接拿脑袋撞了过去。 只听“哎”的一声低呼有只手撑住了我的脑袋然后一个戏谑的声音笑说:“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我狼狈地抬起头来然而被那古古怪怪的水雾喷过之后眼睛疼得实在厉害只觉得眼前有个模糊的男人影子在晃动。我使劲眨了眨眼眼里水汪汪地滑下一串泪珠被泪水一冲眼前陡然一亮。我这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人竟是个面貌清俊的公子哥儿。 他嘴角略弯先还带着三分戏谑三分玩笑然而在看到我流泪的刹那脸色慢慢变了笑容收起神情凛然地侧过头去“内帷之中岂容你等放肆?即使是婢女丫鬟犯了过错打罚即可!为何偏要施以此等肆虐施暴行径?你们这些福晋们平日讲究的体面和慈悲都到哪儿去了?” 额实泰等顿时哑口无声满院子的下人跪了一地。 瞧这光景不由得令我想起褚英来!果然不愧是大阿哥!威严总是不一般即便是父辈的妻妾在大阿哥面前总也矮上一截! “你没事吧?”他蹲下身大概是嫌我身上太脏略略皱了皱眉强忍着将我嘴上的布条解开。 我吐出口中硬物那东西圆溜溜地在地上打着转原来竟是颗硕大的胡桃。他又替我解了手脚的束缚我揉着手腕脚踝活动着酸疼麻的牙关摇晃着从地上爬起。 “你是……” “多谢大阿哥!” “你莫非是……” 我回眸瞥了他一眼这个大阿哥有点呆!他既然能到这小院来难道不知这里头住的是谁么? “我是叶赫那拉氏……” “你是布喜娅玛拉!”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点了点头不堪疲惫回头再打量娥恩哲竟是一脸咬牙切齿的恨意额实泰仍是面无表情倒是穆库什像是吓坏了捂着脸嘤嘤啜泣伤心不已。 “布喜娅玛拉格格为何你……”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径直说:“没什么!福晋们只是跟我闹着玩而已……” “不用你这妖女假惺惺地来滥充好人!”娥恩哲恼羞成怒一张脸扭曲得可怕眸底尽是仇恨。若有可能她是当真想扑过来生生咬下我一块肉以泄私愤吧? “大阿哥不必介意!”我淡淡地冲他点点头揉着酸疼的胳膊准备回房。 好好的一个凉夏夜晚竟被搅得如此乌烟瘴气我惋叹。 “布喜娅玛拉格格请留步!”大阿哥在身后追了过来。我满身狼狈哪里还有心思跟他多啰唆若非念在他方才及时出现救了我我早已撵人。 第九章 乌拉5 “大阿哥请回吧顺便……麻烦把她们几位也带出去!”回眸最后瞅了眼她们三个心里忽然一软竟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走到她们面前说道“莫忘了你们都是姓什么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里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三个!” 她们三人俱是面色大变都像是活生生被我扇了记耳光似的。过了片刻穆库什耸动着肩膀跌坐在地上放声号啕大哭。 ****************** 一晚上冲了三遍澡却仍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子异味没有祛除心里硌得慌就连最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总是半梦半醒地感觉自己一直泡在水里在洗个不停。 好容易挨到天亮我被小丫鬟轻声唤醒只觉得身体酸乏懒懒的不想多动弹。可是小丫鬟却说布占泰卯时已派人来唤了三次于是我匆匆用了点早膳不情不愿地往正院赶了去。 才到得院门口忽听“呜”的一道尖锐呼哨声破空拉响哨声喑哑嘶厉乍一听像是鬼在哭狼在嚎十分刺耳。 随着那历经几秒钟的哨声停顿一声低低的惨呼随即响起。 我心里倏地一抖急急地跨进门槛却因视觉冲击太过猛烈而僵住继而惊愕地滑坐在门槛之上。 院内布占泰脸色凝重阴冷左手掌心握着一张巨形铁弓弓上搭了一支去掉铁制箭镞的苍头箭。只见他扣箭的右手双指略为一松咻的一声苍头箭带起一股呜咽的鸣声凌厉地射了出去。 我心一颤一个“不”字哽在喉咙里未及喊出便听惨叫声已然响起。对面两根木桩中间娥恩哲**着雪白的肩背上身仅着了一件兜肚双手凄凄惨惨地被吊在木桩上。 布占泰再次搭箭拉弓一旁面色惨白的穆库什再也忍受不住身子微微抽搐眼一翻竟仰天倒在额实泰怀里。额实泰仍是一语不然而面容憔悴与昨日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呜----”带响的苍头箭再次射出。 光秃秃的箭头戳中娥恩哲白嫩的肌肤在她背上留下一点鲜红的印记然后啪嗒落在地上。 满地的苍头箭羽娥恩哲的背上已是伤痕累累圆点的红印带着一丝的血痕遍布肩背。布占泰的箭法使得极有技巧每次都射她不同的部位让她痛楚难当却又绝不会折磨至死。 我捂住嘴唇哆嗦着。 这算什么?特意找人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就算是在替我报仇了么?他在做什么?以如此残忍的手法去折磨一个弱质女流而这个女人却是他的妻子----虐妻!他到底……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男人?! “咻----啪!”箭羽跌落可娥恩哲已然不会吭声她耷拉着脑袋手腕处被绳索勒得血红纤细的身子在炎热的夏风中如蒲草般轻微摇荡。 “够了……够了……”好半天我才找回我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大叫“够了!” 布占泰停下手将铁弓换到右手轻轻朝左手掌心里吹了口气“东哥这是家事!家有家规……你莫插手!” 额实泰终于动容变色猛地从斜刺里冲出跪在布占泰跟前抱住他的双腿悲痛欲绝地叫道:“爷!您还不如拿弓弦直接绞死妹妹爷的右手箭妹妹已然受不了您若是换成左手还不如直接赐她一死免了她的活罪吧!” “滚开----”布占泰愤怒地抬脚将额实泰踢出老远“就是你这贱人平时教唆的你以为我就不会收拾你了么?”左手将弓弦拉满苍头箭直接瞄准她的脑门。 我吓得全身直冒冷汗。素闻布占泰箭法如神有个别号称之为“何叱耳”满语的意思乃是左弓。也就是说他不仅能和正常人一般右手挽弓射箭还能左右开弓而左手比右手更加灵活有力。 如果换个现代点的说法那布占泰九成九是个左撇子! “贝勒爷!”穆库什不知何时竟然醒了醒来却恰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忍不住尖叫连滚带爬地匍匐过来“爷!求求您!我们知错了!求您饶了姐姐们这一回吧!爷您要罚便罚我吧!”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布占泰满腔愠怒。 我忽然觉他这不只是单纯地在为了我而泄怒火就某种程度而言他其实是在借着爱新觉罗家的这三个女儿泄对努尔哈赤以及建州的强烈不满和愤慨!一如……当年被圈禁于费阿拉城梅园之内这在他心中必然留下深刻阴影成为伴随他终身最隐晦的伤痛和耻辱! 他不过是伺机寻了这个古怪的理由得以泄私愤罢了! 弓箭从额实泰的额头撤开忽然箭头一转竟是“嗖”的一下朝昏迷中的娥恩哲射去。当时我离娥恩哲很近事突然我连想都没想清楚就任由动作先行于大脑一步转身抢扑在娥恩哲的背上。 “啊!”我低低地喊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东哥----”身后的布占泰激动地大叫一声哗地扔掉弓箭飞步向我奔来“东哥!为何如此冲动要替这贱人挡箭?方才有多危险你可知道?真真吓死我了!” 有多危险我是不清楚然而我却清楚方才那支苍头箭已然射中了我的肩胛骨伤处此刻正一阵一阵的隐隐抽痛。我也只剩下张着嘴吸气的份儿根本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了。 ****************** 布占泰的那记左弓苍头箭硬生生地撞裂了我的肩胛骨。大夫给开了药方虽不至于大热天的要上夹板却一再叮嘱不可乱动以免骨头难以长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正好以此为借口将婚礼一压再压最后日期只得拖延至九月末。 然而九月初便听说娥恩哲因不堪丈夫羞辱居然从乌拉城里逃跑了布占泰因此大雷霆将额实泰和穆库什关进了牢里。 局势开始紧张起来整个乌拉城弥漫出一种压抑的气氛。九月中布尔杭古忽然到了我不清楚他们这些男人搅在一起到底商议了些什么计策只是清楚地知道乌拉的太平日子过不长了。如果我被许嫁乌拉是个引子那么娥恩哲受了鸣镝之辱后逃回建州将成为努尔哈赤攻打乌拉的导火索。 于是我躲在房里每天数着日子开始倒计时…… ****************** 万历四十年九月二十二努尔哈赤亲率三万大军借口布占泰屡背盟约和以鸣镝射侄女娥恩哲急向乌拉进兵。七天后大军抵达乌拉境内沿着乌拉河而下直逼乌拉城隔河列阵。 布尔杭古原想回叶赫搬救兵可是没等他走成建州大军已然压境乌拉城内慌成一团。布占泰占据有利地形安养兵力欲借疲劳战来拖垮建州兵卒然而未出三日建州改变战术竟突袭攻占了乌拉城周围各个小城又将沿河六城的房屋、谷物、粮草尽数放火焚毁。 乌拉城自此被彻底孤立。 第九章 乌拉6 布占泰心急如焚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已将他弄得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东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跟前悲凉地望着我“我该怎么办?”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大答案也太重我无语只是将手放在膝盖上默默地垂下头。 寂静的房间内我坐着他站着两人彼此间都不说话。 “东哥!”他忽然颤声喊我“可否让我抱抱你?” 我茫然抬头他表情悲恸眼底闪烁着无奈的光芒于是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沉了沉不怒反笑:“怎么办……爷早有定夺何必再来问我?” “东哥……” “我累了想歇会儿。爷若有召唤东哥也好打起精神来……” “东哥!”他忽然冲过来单膝跪地强劲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搂住了我我挣了挣无奈下也只得任他抱了“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似乎这声“对不起”已然有很多很多人跟我一再地提起可是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为何明知会“对不起”我却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伤害我? 我是真的累了……心太累!已然承载不起太重的东西! ****************** 翌日布占泰派遣部将英巴海乘船至对岸建州军营请求和解。努尔哈赤未予理睬竟将英巴海轰了出来。之后连续三日乌拉派了三次使者求和均被拒。 第四日布占泰出现在我房门口身后跟了一队穿着全副铠甲的侍卫。满屋子的丫鬟被吓得噤若寒蝉我平静地将怀里逗弄玩耍的一只小猫赶了下去掸了掸长袍光滑而又冰冷的绸缎面料仰头对布占泰一笑“这便要去了么?好!”顿了顿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讥诮地问道“爷希望东哥如何妆容呢?是惨不忍睹还是凄楚可怜?” 布占泰绷紧了面皮一声不吭。 我哈哈大笑笑声里鼻子微微一酸我刻意忽视这份悲痛大咧咧地朗声说:“那好……就这么着咱们走吧!” 布占泰转身疾走脚步快得出奇。他带来的那队侍卫里有个叫拉布泰的人跨了出来躬身向我打千:“格格……得罪了!”说罢右手轻轻一挥身后有人拿了条拇指粗的绳索出来利落地将我双手反绑于身后。 我疼得咧嘴吸气。拉布泰斥道:“笨蛋动作轻点!”那人吓得手一哆嗦反将绳结抽得愈紧了。 跟着他们一路绕出城然后乘了一叶扁舟船身不大总共能装个七八个人的样子除了我和艄公以外布占泰只带了喀尔玛、拉布泰等六名亲随。 哗哗的水流声自船侧湍急而过我忽然冒出个傻念头如果就此一头栽下河去不知道那滋味又是如何?应该不会太难受吧…… 倾了倾身子我望着浑浊的河水痴痴怔。 “爷快到了!”拉布泰小声提醒。 “嗯。”布占泰点头。然后拉布泰稍一示意立即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拉起了我将两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小心些可别当真伤了她……”布占泰有些犹豫但眼神始终躲躲闪闪地不敢正视我。 “奴才们自有分寸爷放心!” “什么人----”冷不防河对岸传来一声厉喝十多名小兵手持长枪沿着河堤奔走。 拉布泰急忙朗声说道:“海西乌拉部领贝勒求见建州淑勒贝勒!” 这句话刚说完那头已有人朗声大笑:“是布占泰那老小子来了?我来瞧瞧可真……”这声音耳熟得让人热泪盈眶我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色甲胄的大将骑马奔至岸边虽然隔得远了些却仍可从体型上清楚地辨认出来。 “扈尔汉!”我脱口高呼。 滔滔江水未能完全掩盖住我的声音岸边的扈尔汉顿住了马步错愕地嚷道:“是……东哥格格?是东哥格格么?当真是你----他娘的!布占泰你小子想做什么?捆个娘们当人质你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布占泰脸色铁青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鼻翼翕张情绪有点不稳但终于没有吭声。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骤响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下竟有一匹乌骓宝马负着主人连人带马一块儿跃下河来。湍急的河流中水深至马腹…… 眸瞳渐渐湿润、模糊眼前的人影在不断晃动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刹那间渗入我的五脏六腑痛得我快无法呼吸。心底掩埋至深的伤疤犹如重新被活生生地揭开咝咝地抽搐疼痛。 “东哥……”马背上的人影渐渐恢复清晰隔了七八米远那声叹息似的呼唤里饱含了太浓的情感传到我耳里竟让我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皇太极!”布占泰冷冷的话语在我耳边炸响。他这一声喊也终于将我给震醒。 “布占泰!”皇太极脸色微白乌黑冰冷的眼眸与他微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黑白分明间那抹极具气势的慑人煞气静静地在他身上弥散开来。 这一刻的皇太极冰冷得叫人心里憷! “布占泰----”一片混乱的马蹄声在对岸响起正黄旗的旗幡迎风飞扬努尔哈赤一马当先立在岸边握着马鞭的手笔直有力地指了过来“布占泰先时擒你在阵上我赦你不杀宽释出来厚养款待扶为乌拉领主又以我爱新觉罗氏三女配你为妻。今日你欺骗蔑视我建州七次违背盟誓掠夺我属部虎尔哈……”一连串的指责如重锤般砸来布占泰只是面不改色昂然挺直地站在船头。 努尔哈赤语音一转虽然距离遥远我却似能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在我脸上滚了一圈而后继续大声怒斥:“而今……你竟意欲强娶我所聘之叶赫女子且以苍头箭辱射我侄女。俗语有云‘宁削其骨莫毁其名’你已辱我至此境地我如何还能容你猖狂无礼?就算他日大明天子怪罪我今日也必定要一雪你予我的奇耻大辱!” 我将目光缓缓从努尔哈赤身上移开略为往边上偏过身子猛地一颤下颌凉飕飕地触到了冰冷的刀面。 代善!二阿哥……古英巴图鲁……他竟也来了! 心里一阵恍惚再回神看时现皇太极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挺立在河里。此时已是九月末河水虽未结冰却也刺骨寒冷。那乌骓马连打了两个响鼻哧哧喷着热气。 我心疼不已千言万语凝在喉间千回百转却终是无法吐出一个字。他纹丝不动薄薄的双唇坚毅地紧抿成一线脸色愈转白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瞅着我。 不过仅仅几米远的间隔我与他之间似乎伸手便能够到却又仿佛隔得甚为遥远…… 第九章 乌拉7 不知道布占泰和努尔哈赤隔河相对到底在交谈什么在这一刻我能感应到的只有他……只有一个他! “老八!回来!”努尔哈赤的一声催促唤醒了我。 皇太极拧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复杂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一勒缰绳强硬地将马拧拉回转乌骓马在滚滚河流中蹚了回去。望着他孤寂如山的背影我心里抽搐眼泪无声地落下。 “布占泰!你记住了!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努尔哈赤骑马立在岸边周围的建州将士开始向后退去“两个月后你若不能兑现诺言我照样会率兵打来----别以为我当真攻破不了你的乌拉城!你莫忘了这乌拉河迟早是要结冰的!” 沿河的大队人马开始往后撤我眼瞅着逐渐消失的那个身影终于化做了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我心里好比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搅在一起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真想不到……”喀尔玛大大地松了口气感慨道“果然不愧是第一美女就连努尔哈赤那般骄傲无惧的人物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身段应允退兵。”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布占泰的神情淡淡的有些冷又有些萧索“回去吧。赶着这两个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抓紧筹措呢。” ****************** “格格为何不同去?”绰启鼐问我话时我正趴在窗前用力掰着窗下冻结的冰柱玩两只手冻得通红而我呼着满口的白雾却是乐此不疲。 他见我不大理会便又跨前一步焦急地说:“我并非是说格格留下不好只是乌拉城一旦打起仗来阿玛未必能顾得了你!这里……太危险!” 我嗤声轻笑他含含糊糊地讲了半天难不成还以为我对布占泰情深义重所以才决意留下与之共患难、同生死? 真是笑话!我倒是想走可是他老子肯么? 两月前的那次短暂会面后努尔哈赤将大军留驻乌拉五天在乌拉河边鄂勒珲通呼玛山下做木城屯兵千人。之后建州与乌拉两方领贝勒在此五天内谈妥和解退兵的条件布占泰拒不承认鸣镝一事努尔哈赤表示可以不加追究但却要乌拉拿出诚意除了必须开放道路以供貂皮、人参、东珠等物销往抚顺汉区外还要布占泰将长子绰启鼐以及**臣之子一齐送至建州为质。 被逼无奈下布占泰只得暂时应允了这一苛刻要求以作缓兵之需。待建州撤兵布占泰随即与布尔杭古谈妥欲将绰启鼐与**臣子女一干人等送往叶赫暂避乌拉境内厉兵秣马全城内外一副严正备战之态。 在此紧要关头我与布占泰的婚事自然暂且搁置;而他似乎也因为上次退兵一事对我感怀愧疚因而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借故常到我房里逗留。这倒更加称了我的心意乐得轻松度日。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天寒地冻乌拉河水面已然冻结成厚厚的冰层布占泰感到时机紧迫不容再等便决定三日后将子女全部送走。 “大阿哥的好意东哥心领了!”我莞尔一笑终于将一根足有两尺多长、手腕粗细的冰柱掰下心满意足地握在手里欣喜不已。 看着冰柱因为我手上的体温一点点地融化成水滴落于覆满窗棂的积雪之中那种感觉好似在看自己的心在滴泪。我傻呵呵地一笑心里好不凄恻痴迷地注视了好久却突然被一声低呼打断思绪:“快丢开!小心皮肤给冻黏住了!” 我受惊手里一松“吧嗒”一声冰柱子落在窗棂上被碰成了三四截。冰晶剔透的光泽在阳光的反射下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暗自着恼猛然回头“你怎么还没走?”绰启鼐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不太明白我怎么就突然语气变得恶劣起来。我甩了甩湿答答的手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手巾抹干净随后不冷不热地问“大阿哥还有别的事么?” 这么一个大钉子碰下去换谁都不定受得了更何况他还是个养尊处优、做惯人上人的大阿哥。 绰启鼐面色不佳沉着脸说:“那……格格保重!” 我随口“嗯”了一声用手巾包着手继续趴在窗棂上点着脚尖去掰另一根冰柱。隔了一会儿忽听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急靠近我眉头紧蹙愠道:“你到底还有何事?”倏地回头恶狠狠地一瞪却没曾想反被一张困惑诧异的脸孔给吓住了。 “这又是在跟谁脾气呢?” “贝勒爷……”我退开行礼敛眉“爷来了怎么也不叫丫鬟通禀一声这么悄没声息地靠过来我若是手里握了把刀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兴许就会伤着爷了!” 布占泰的神情有些委顿一张原本略显富态饱满的脸颊此刻已明显凹陷下去脸色蜡黄眼圈灰黑。他瞟了眼我手里的冰柱冷淡地说:“格格手里拿的可不就是刀子么?” 我一怔突然他左手一探已凌厉地抓住我的手腕右手将我手中的冰柱劈手夺过。他动作快得出奇等我反应过来便只听到耳边伺候我的小丫鬟一声惨呼----那支冰柱尖锐地插进了她的腹部。 小丫鬟扑通跪倒在地捂着肚子抽搐颤抖她脸色白殷红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染红了那双白皙娇嫩的小手也染红了剔透晶莹的冰柱…… “你……你……”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四肢无力脑袋晕。 “冰柱看似锋利其实若不灌注全力其杀伤力远不及一柄小匕!”布占泰漠然地看着那丫鬟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呻吟然后眼睑扬起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我全身颤抖脊梁骨上飕飕冷。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他以为我掰弄冰柱是想寻机自尽?所以他才彻底给我敲个警钟?! 早知布占泰心狠但是……亲眼目睹和道听途说的区别在于这种真实感实在太过残忍!人命在他而言竟可如此轻贱!前有娥恩哲后有这个……可怜的小丫鬟! “呵……”我凄然一笑笑声比哭声更难听。原来……他竟是如此怕我寻死!“你怕什么?布占泰!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怕努尔哈赤打来没了护身符?” 布占泰嘴角抽*动面色阴鸷冷厉。 “啊……啊……”小丫鬟痛楚难当地惨叫腹部的伤口重不致死却折磨得她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生不如死。 “不用怕……你不用怕我不死……我不会死!”我哈哈大笑笑得眼角迸出泪花身躯乱颤“我舍不得死----我要活着等到你死的那一天!”笑声一收我指着他的鼻尖厉声尖叫“我要看你最后是如何的死法!” ****************** 绰启鼐一行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第九章 乌拉8 两日后正月十七清晨建州三万铁骑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钢刀般毫无预兆地直插乌拉腹地。乌拉兵力无法挡其精锐一天之内连续丢失孙扎泰城、郭多城、鄂膜城三座城池。是夜建州大军屯兵郭、鄂二城。 正月十八布占泰统兵三万出富尔哈城迎战。然而建州铁骑士气如虹乌拉兵抵抗不住建州大军潮水般的冲击阵脚顷刻大乱兵溃如山倒纷纷弃甲丢戈四散奔逃。布占泰全军崩溃散于战场中不知生死。建州兵越过富尔哈城乘胜进逼乌拉城门。城内乱成一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我麻木地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听着满城凄厉的哭喊竟突然有种很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丫鬟下人们跑得一个不剩此时的我孤零零的一个……不知是该跟着那些逃难的百姓一起找机会混出城去还是该静静地留在这里等着布占泰或者努尔哈赤冲进来…… 心在流泪……一如那屋檐上融滴下的冰凌水滴。 天是灰的心亦是灰的! 雪慢慢飘落耳畔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我站在院中央看着满地狼藉好不凄凉伸出手掌心悠悠接住飞舞的雪花。 美……这般洁白无瑕的雪絮凄美得令人屏息令人欷歔。 “东哥!” 我不由得一颤。 是谁?谁在那里喊我? 茫然转身迷蒙的大雪纷飞中有个明蓝色的影子冲向我一把抓起我的手。手心是滚烫的包容住我毫无温度的手我全身战栗。 “快跟我走!建州兵就要攻进城我二弟达穆拉守在城头可是对方正红旗旗主太厉害恐怕不消一时三刻便将面临城破……” 我被他拖到门口迈出门时脚下被门槛绊了下额头重重地撞上门框疼得我眼冒金星。 不是他……不是他…… 来的人为何是绰启鼐?为何……不是他?我木然僵硬地抽开手。 绰启鼐错愕地回头“东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我不走……”低低的三个字吐散在冰冷的风雪中。 绰启鼐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着急地说:“建州兵凶残无性你若被他们抓到……不!不行!我得带你走……” “我不走!”我再次重复用尽全部力气大喊“我不走----” 绰启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东哥!阿玛……已经不知下落也许……” 我不想听转身拔腿飞奔。 我所期盼的人不是绰启鼐不是布占泰不是努尔哈赤……统统不是!我想他……想见他!这种刻骨的思念啃噬着我的内心让我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只是……想见他!哪怕是远远地……偷偷看上一眼! “东哥----”绰启鼐的喊声凄厉地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不听!我不想听!现在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脚步没有人能阻挡我想去见他的那颗心! 怦!怦!怦! 心跳如雷! 近了!近了!城门近在眼前雪幕中那些杀声震天的嘶喊声在我听来已然不再可怕! 轰---- 厚重的城门被攻破红色!如血一般殷红的颜色涌进城门! 我呼吸急促不停地喘气胸口被压抑得疼痛难忍! 建州的正红旗杀了进来刀光剑影中血溅白雪……坚甲利剑铁骑驰突厮杀是何等的凄厉壮观! 我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忘记了一切脑子空空的心里除了不停地喊着同一个名字外再无任何感觉…… “东哥!” “东哥----” 无法再辨明自己身处何地混乱中只是感觉有人扑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脖子僵硬地扭回头我吓得大声尖叫。 绰启鼐匍匐在我脚下背上颤巍巍地插着五六支羽箭箭没其身他侧着脸躺在冰冷雪地里面色青白眼睑紧闭血慢慢地从他身下溢出。 “啊----”我惨然尖叫捧住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哥!东哥----”喊声焦急慌乱有人抓着我的肩膀轻轻摇晃“镇定些!没事----没事的……有我!我在……东哥……”随着低柔的叹息我被拥进一具温暖有力的胸膛。 神志渐渐回复清醒我猛地推开那具胸膛惊愕地对上那双埋藏于记忆深处许久的温润眸瞳。 代……善! 我张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嗓子堵着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厚厚的棉絮憋得我眼睛酸痛却没有半分泪意。 “东哥不要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哒----哒----哒---- 脚下地皮微微震动白蒙蒙的雪幕仿佛被一团黑亮如墨的颜色硬生生地撕开。 “东哥!”颤抖的一声呼喊焦急喜悦混成一体。即使那声音不够十分响亮却仍像是在我心里炸起一道惊雷。我一颤从地上挣扎着踉跄站起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前挪动。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东哥----”乌骓转眼逼至身前马上的人儿是那般的英姿飒爽无与伦比! 眼神渐渐模糊我挣开代善的怀抱奔走着伸出手痴迷地展开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破空声急促响起擦着我的耳鬓凌厉飞过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乱箭扫在我与他之间。 七八米的间距……如此短小的距离竟是硬生生地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脚步将我俩再次隔断。 身子腾空我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泪眼婆娑地望着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渐渐拉远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皇----太----极----”撕心裂肺的痛也不过如此我宁可……宁可被方才那丛乱箭射死那样子起码可以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一脸狞笑的布占泰紧紧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难道……当真连最后的一点心愿也不能够满足我吗? 只是想好好地看他一眼难道这也不行吗? 不行吗…… ****************** 第九章 乌拉9 布扬古进门的时候我正趴在案几上用毛笔蘸墨胡乱涂鸦他脚步放得很轻我虽目不斜视然而余光瞥处却早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笔未停继续在宣纸上画了一撇一捺。布扬古靠近我挨着桌案边上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道:“这可是汉字?” 我一扬眉淡笑道:“不错!” “妹妹居然会写汉字?” 我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信口胡诌:“在建州的时候跟巴克什学的大哥瞧着如何?” 布扬古一脸的尴尬“我可不识得……这写的是什么?” 我将纸轻轻推到一边纸上三个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写的正是“皇太极”。我当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装傻岔开话题:“大哥找我何事?” 这家伙摆明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躲我还来不及如何会亲自登门找我? “布占泰病了……” 我点点头早知如此。布占泰带着我从乌拉城突围出来时满身是伤能够侥幸被他活着逃到叶赫已是奇迹。回来后布扬古将他单独留在别院我虽未再见过他却也听闻他因为伤口污浊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也未见好转。 “他病得很重……”布扬古的语气好似忧心忡忡可脸上却一点悲哀怜悯的感情也没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让我感觉竟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他想见见你!” 研磨的手停顿住我咬牙道:“让他去死!”回过身带起满腔恨意“你告诉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会去看他----我说过的一定会看他是如何的死法!” 布扬古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也没见他神色有丝毫的变幻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忽道:“这样会任性狠的东哥才与我记忆中的小东哥有几分相像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你跟阿玛赌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到建州去找姑姑……”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呢?十岁的东哥……那年赌气去了费阿拉的东哥失足跌落海子的东哥与爱新觉罗家从此纠葛不断的东哥…… 我不由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将墨丢得老远。 “东哥……建州的阿尔哈图土门犯事了!”他不徐不疾的语调让我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谁?” “阿尔哈图土门----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我错愕地抬起头对他四目对视他平静地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去年六月努尔哈赤才立他为储授命他辅佐政事甚至在努尔哈赤亲征乌拉时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权交托到他手里。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过只过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变成正的趁努尔哈赤率兵出征时要挟幼弟和大臣必须听命于他不得违背又妄称如若父亲弟弟败归便拒开城门……哼真是个傻气的笨蛋!努尔哈赤岂是眼里能容得沙砾之人?” 我脚下一软砰地跌坐到椅子上只觉口干舌燥全身无力“那……他如今……” “拘了!怕是……难逃舒尔哈齐的下场!” 心头轰隆隆的似有一阵闷雷打过耳朵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三年……就三年……” “……我一定接你回来……” 三年之约……三年之约啊!果真……是……一语成谶! 我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木钝的心上仿佛又被残忍地加上一刀。 褚英……回忆一点点地涌入脑海里任性的褚英跋扈的褚英骄傲的褚英伤我至深、却也同样爱我至深的褚英……他不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舒尔哈齐!他是……长子是他的大阿哥啊! 面对一个从小呵护长大的亲子!努尔哈赤你如何狠心下得去毒手?难道权力和地位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人利欲熏心可以抛却一切情感甚至……包括至亲至爱? 浑身寒我搂紧自己的胳膊弓起身子。 皇太极未来的清太宗清朝历史上真正的开国皇帝他将来是否也要变得如此残酷无情? 一个无情、无性、无爱的寡冷皇帝…… 心里大痛眼泪滴滴答答地坠落在青石地砖上溅起无数悲哀。 ****************** 布占泰的病情始终没见好转身上的伤口随着天气转热开始流脓溃烂因为行动不便他只能整天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痛苦呻吟。每每听身边的小丫鬟议论我在得到深恶痛绝的快感后也不禁会生出一丝对他的怜悯但这种感觉转念便会被我压下丢弃。 布占泰已是亡国败寇海西乌拉已灭穷其一生恐怕也再难复起。他原是个打仗的奇才神勇过人可如今却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的利用价值在布扬古等人的眼中已等于零。 然而这样一个价值等于零的人却成为努尔哈赤攻打叶赫的最佳理由。 万历四十一年九月初六努尔哈赤借叶赫悔婚藏匿布占泰为由率兵四万人向海西女真的最后一族部落叶赫动攻击。建州没有在年初灭了乌拉后攻打叶赫反在拖了半年之久才动突袭叶赫毫无防范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璋城、吉当阿城、乌苏城、雅哈城、赫尔苏城和敦城、喀布齐赉城、鄂吉岱城等大小共十九座城寨先后陷落。建州四旗铁骑所到之处尽数焚毁房屋掠夺谷物掳劫人口仅是乌苏城就有三百余户人丁遭掠。 叶赫部损失惨重逢此危急时刻蒙古喀尔喀部竟也兵掠夺叶赫部使得叶赫部雪上加霜部民普遍无粮下锅纷纷逃奔建州而去。叶赫面临土崩瓦解的严重势态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一线生机向明廷求援。 第九章 乌拉10 在等待援兵到来的日子里布扬古的脾气愈焦躁难测有时我会现他红着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像恶狼一般阴鸷地瞪视着我仿佛我是招来一切灾难的罪魁祸。 在这段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病痛缠身的布占泰终于郁悒而终面对他的死亡我现自己原来对他早已不带半分感情无爱亦无恨…… “啊……”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我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布扬古双目尽赤恶狠狠地瞪着我他的两只手卡在我细长的脖子上令我呼吸不畅。 “你……做什么?放开!”我怒叱却未作丝毫的挣扎。 “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打从你一出生族内的女萨满便给了你八字谶言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恶狠狠地透着阴冷。 我闭了下眼困难地调整呼吸“知……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他冷笑“阿玛当年为了这句话欣喜若狂打那以后待你自不同其他姐妹。果然你也确实与众不同艳名冠绝天下女真族内再无女子能出你之右……可是……”他磨牙白亮的牙齿在我看来犹如恶魔我头皮一阵阵的麻“我现在忍不住要问你一句你生存于世到底是为了兴谁家的天下亡谁家的天下?” 他的手劲忽然加大我仰高头颅觉得呼吸憋闷两眼黑。 “你到底是为谁而生?到底是……”他战栗地怒吼“海西三部先后为你而亡难道……最后还要亡了我叶赫不成?东哥!你莫忘了你姓的是叶赫那拉你不是姓爱新觉罗!” 我本已昏昏沉沉任由意识渐渐散失可是在断断续续地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忽觉怒火中烧忍不住抬脚踹向他胸腹跟着挥拳砸他的脑袋。 我的手劲不大但是突然含愤给予的一击却也不容小觑布扬古头上挨了我一拳错愕地跳开手终于从我脖子上拿开。 “咳……”我抚着疼痛难当的脖子怒道“这种话也亏得你说出口!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么?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些年你将我丢在建州置之不理每次有难都是因你将我像牲口似的送来送去若说我不恨你不恨叶赫那是天大的笑话!今天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一件事叶赫会亡!它早晚要亡在你手里!” “啪!”一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将我的头打得偏向一侧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我呵呵冷笑很好!很好!这才像是真正的布扬古之前的那种惺惺作态的大哥模样全部都是套上了虚假的面具而已。 “东哥……你也是叶赫的一分子!”他的声音剧颤。 我别开头不去看他舔了舔嘴角咬破的伤口哈地一笑“是啊我是姓叶赫那拉可是亲人待我还不如敌人……很感激贝勒爷的这一巴掌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推开他冷笑着从他身边走开。 随他如何处置吧! 与布扬古彻底闹翻代表了我今后的日子不会再过得如此轻松。这种情形虽然并非是我所愿但要我承担那莫须有的罪名却也实难忍受! ****************** 明廷最终出面干涉了这场战乱明抚顺游击李永芳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带领枪炮手一千人分别驻守叶赫的东西两城。同时又借予叶赫豆、谷等各一千石供给大锅六百口暂缓了叶赫的饥荒问题叶赫内部人心渐稳。 努尔哈赤见明军驻守叶赫部形势对自己不利不得已放弃攻取叶赫退兵之时却不忘修书于李永芳与之解释曰:“与明无嫌也。” ****************** 漠南蒙古喀尔喀部主要驻牧于西喇木伦河和老哈河一带东临叶赫部西接蒙古察哈尔部北靠蒙古科尔沁部南连明朝的广宁。 喀尔喀部原为达延汗第五子阿尔楚博罗特之后因其子虎喇哈有子五人故称喀尔喀五部分别为巴约特、巴林、扎鲁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其中扎鲁特部驻牧于开原西北新安关外在喀尔喀五部中最为强大拥有骑兵五千余众。 第一次听说吉赛这个名字是在建州攻打叶赫、蒙古喀尔喀趁火打劫之时是以从那以后便对这位扎鲁特部的领贝勒再无半分好感。 第一次见到他愈加深了对他的反感。并不是他长得有多讨人嫌而是他那种逞强好胜、自恃过高的性格实在叫人难以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特别是……在得知布扬古有意将我许给吉赛以睦邻邦友好边界太平之后。 明万历四十二年四月建州二阿哥代善娶蒙古科尔沁扎鲁特贝勒之女钟嫩格格;同月扎鲁特贝勒又将其妹嫁于五阿哥莽古尔泰。 满蒙联姻愈加密切努尔哈赤的野心在逐步伸向蒙古境内。 其后……有消息传来建州八阿哥皇太极在扈尔奇城迎娶了科尔沁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为大福晋! 陡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大脑眩晕竟是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痴痴地立了一宿。第二日便起了高烧持续病了大半月才渐渐好转。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不仅月事紊乱肤色黯淡日夕起坐时更是常喉咙痒剧咳难止。 布扬古对我竟是不闻不问我也懒得自己找大夫这病症拖了大半年不见其好也不见进一步恶化慢慢地这咳嗽咳着咳着就成了一种习惯我也没再有闲情去多加理会。 ****************** 明万历四十二年冬十一月建州遣兵征渥集部雅揽、西临二路得千人。 万历四十三年正月努尔哈赤娶蒙古孔果尔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侧福晋。 三月建州遣使入京第七次朝贡…… 我虽然身在叶赫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着有关建州的一切消息。说来也是可笑有时对于这份执著的痴念竟连自己都忍不住鄙视一把然而我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没过多久忽又听闻努尔哈赤在建州厘定兵制在原先的黄、红、白、蓝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镶旗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以扎尔固齐十人副之。从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层势力的最新变化----正黄、镶黄两旗尽归努尔哈赤亲领;正红、镶红两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统领;原先属于舒尔哈齐的蓝旗一分为二正蓝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镶蓝旗旗主由舒尔哈齐次子阿敏统领;原先属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转由八阿哥皇太极统领;镶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济格统领。 这些旗主里面最让我感到吃惊与不可思议的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个年仅十岁毫无战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统领了一个旗的兵力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努尔哈赤太过偏心这个儿子抑或是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额娘----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正当我处处留心于建州事宜时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些诡异动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鬟嬷嬷突然笑嘻嘻地向我道喜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第九章 乌拉11 布扬古最终还是将我许给了吉赛那个长相不恶但人品粗鲁会在吃饭的时候挖鼻屎、抠脚趾的恶心男人。 “我不嫁!咳咳……”因为一时激动喉咙口痒得要命咳嗽竟是一不可收拾。 布扬古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将手边冰镇的酸梅茶递至唇边优雅自如地啜了一口而后吐出的气息也仿佛被冰镇的液体冻过冷得叫人颤“下个月我让布尔杭古送你去扎鲁特!” “我不嫁……除非我死!”我握紧拳头。再不会了!再不会被他像牲口一般送来送去!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去不去由不得你!”茶盏轻轻搁下布扬古扬起头冷淡地瞟我一眼“吉赛这人脾气暴躁你嫁去蒙古后性子还是收敛些为好!” “你这是……硬要逼着我去送死了?”我吸气太阳穴上涨得生疼。 “哪里是去送死?你年岁大了总是要嫁人生子的若是将你强留在家的话便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了。” 我冷然大笑多么可耻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辞! “我不会嫁的!”面对那张可恶的脸孔我真想扑过去一把撕烂他伪善的面具“就让喀尔喀蒙古打过来好了!”我刻薄地说“你信不信即使你把我捆绑住硬塞上花轿我也有法子让吉赛后悔娶了我然后将一腔怒气转嫁到叶赫头上……” 布扬古一成不变的脸色终于有些动摇了他微蹙眉心给了我一个凌厉的警告眼色“东哥!你若想活得长长久久最好……” “我就是不想活了!”我痞赖地打断他的话“你能威胁得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么?不能吧!你毕竟也有左右不了我的时候!” 他气得面色大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我面前怒道:“你当真不识好歹!莫要逼得我罔顾亲情……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弄得你生不如死!”他摊开手掌五指在我面前缓缓收拢“要死要活由不得你……” 我冷笑对他的强势威胁置之不理傲然扬起下颌仍是三个字:“我----不----嫁!”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我成心气疯他! 他扬了扬手最终没甩到我脸上狠狠地拂袖。隔了好一会儿气色渐渐平静在原来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价码!” 我大大地一怔。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 我暗自吃惊。难道他以为……我这是在趁机要挟他?脑子在那一刻晕晕的有点找不着北对于他的问题我琢磨着不知该用何种措辞来给予辩驳于是呆呆地僵立在他面前足有三四分钟布扬古开始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句未经深思熟虑的话竟然就此脱口而出:“我要去趟建州!” “咣!”布扬古手里的茶盖滑落至脚下摔裂成两片。 话一出口我先还心跳如擂但见他一脸吓着的表情反而觉得好笑起来故意恶意嘲讽:“怎么不行么?你若能让我回趟赫图阿拉我便在下个月乖乖地坐上迎亲的轿子!” 他眉头轩扬露出一种审度的眼神困惑地望着我低声:“你出了个很刁的题……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你看着办可以不答应的。” 他盯着我足足看了五六分钟然后在屋子里慢悠悠地踱起步子。过得许久他忽然在我跟前一站森冷地劈面厉声喝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在那里受辱做质忍气吞声地待了十多年为何还要回去?” 我心里一痛迎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幽然叹道:“我要回去……因为我在那里落下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把它找回来!” 我的心遗失在了赫图阿拉在最后离开之前我得把它找回来!否则……我会因为心口的破洞疼痛上一辈子! “好!我会和额其克商量回头给你答复!”布扬古闪烁的目光直愣愣地盯住我“不过……下不为例!” 我呵呵一笑知道他虽未最后表态但建州之行怕是已**不离地被应允了和金台石商议云云不过是托词罢了。于是我忍不住感伤地长叹:“没有下次了!再不会有……” 第十章 死生1 我缓缓抬起手来拢在宽大袖袍内的右手食指轻轻地钩起他的食指。指尖的温度仍是比常人要低在夏季里格外的沁凉。 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错愕得完全惊呆的脸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代善吃惊地上下打量我过了许久忽然“啊”地低呼一声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东哥……真的……” 我闷闷地轻笑甩掉心底悲伤的阴影只是笑说:“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你怎么回来的?阿玛……不没人跟我说你会回来!” “嘘!”我食指放在唇上“我偷着来的等天黑就回去……” “回去?”他不解。 “是啊回叶赫----”我淡淡地笑尽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我下个月成亲嫁去喀尔喀!” “什么?!”他惊呼抓着我肩膀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无法向代善解释更多我之所以要到建州只是想跟他道个别!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他和褚英是我到古代最早认识的人所以就由他开始…… “东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神思恍惚地看着他遥想当年最初见到他时他还是个稚嫩纯洁的孩子如今竟已长得这么大了……果真是沧海桑田风云瞬息年华易过!我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样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五官轮廓。我一时感慨万千险些坠泪忙撤手别开头闷声道:“啊……我想见见褚英……” “大哥他……”代善的神情蓦然变得异常尴尬。 我愕然震撼兄弟骨肉难道当真淡漠得一丝亲情也没有了吗?我不愿承认代善也会变成那种冷血之人宁可固执地相信他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润善良的少年于是低声说道:“我知道他被拘了若是能轻易得见我也不来求你了。” 他犹疑不决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过了好一会儿代善才启口说道:“大哥隶属正白旗负责看管他的全都是正白旗的人……如今正白旗归老八管若是没有阿玛的手谕想进入地牢探视大哥先得过老八那一关!” 我心里一颤揪紧了。何时起记忆中的代善已然不复存在?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令他竟然也变得和一般俗人那样世故圆滑?!身为正红、镶红两旗的旗主在大阿哥被废之后已然成为最有希望继承储位的古英巴图鲁竟然没法进入一个小小的地牢?他这托词找得实在不怎么漂亮! 我冷笑方才涌起的一丝温情已然从心中彻底抹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皇太极受命外出此时并不在赫图阿拉!” 我语气加重言辞间明显夹杂了沉痛的怒气他不会听不出来。只是他掩饰得极好脸上挂着淡淡的无奈的微笑若非我已心中有底竟是一点也不会怀疑他的诚意。 我退后两步漠然地看了他两眼忽然扭身便走。他在我身后大叫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东哥!你……要去哪儿?” “去求淑勒贝勒爷!换取他的手谕!” “东哥!”他颤声“不可冲动……” “拿我一条命去换总应该换得回来吧?”我吸气冷笑“我就不信我要见一个朋友竟会有如此之难!” “东哥!”他拖我回来紧紧地抱住我“我想办法……我带你去见大哥……” 我的脸压在他的胸口但怒气未平进而脱口讥诮地说:“不怕会连累到你了么?二爷!” “东哥!”他惨然惊呼身子急遽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我“不要这样说……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叠声的“对不起”将我硬起的心肠渐渐软化。也许……不能完全怪他没人比我更清楚要在努尔哈赤眼皮底下争得一席之位有多难!钩心斗角力争上位却又不能太过招摇恐遭人嫉恨代善他……其实撑得也很苦吧? 我心软了嘘叹着回应他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手拍着他的背哀怜地说:“代善你无须向我道歉或许全天下的人都能责怪你但我却是最没立场的一个!我没资格怪你……所以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 代善身子微微战栗这一刻我所拥抱着的他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少年…… 对不起……代善!这三个字应该由我对你说! 请你忘了我!以后……请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吧! ****************** 甬道内有些昏暗脚下虽然踩着实地可总觉得有点飘飘忽忽的不踏实代善送我至狱门便不再前进不知道他是想守在门外观测动静呢还是不敢面对牢狱之中的亲哥哥。 老狱卒引着蜡烛在前边带路边走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说什么囚犯最近脾气愈捉摸不定难以伺候……正说着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厉吼我猝不及防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老狱卒却是见怪不怪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哈着腰笑道:“姑娘莫怕犯人拿铁链锁着呢!” 我身上一阵阵寒强打着精神走到底。一道铁门将内外阻隔门上仅留了上下两个小孔上面的案板上搁了一只饭盆子里头是一些剩菜残羹老狱卒顺手将盆收走然后在底下开口处踢了踢喝问:“屎尿盆子呢?敢情你只吃不拉?还是把屎尿拉裤裆里了?” 我双手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哑声说:“开门!” “啊?什么?”老狱卒困惑地回头瞥我一眼。 “我说----开门!” “那不行!”他断然否决“他是重犯……” “开门!”我不待他说完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右手举着刚从髻上拔下的簪子顶住他的咽喉“我说……开门你聋了吗?”手抖得太厉害竟当真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疯般厉声尖叱“你不是说他被铁链锁着么?你怕什么一个铁索披颈的犯人你还怕他跑了不成!开门----我要进去!” 老狱卒吓得双腿软哆哆嗦嗦地求饶:“姑娘息怒……小人尚有家室死在姑娘手里不打紧若是让犯人逃了小人一家都会遭殃!姑娘……” 我呼呼地喘气当啷一声簪落地! 疯了!我真是…… 第十章 死生2 “姑娘……多谢姑娘……” “开开门……求你……”我黯然神伤“我只是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姑娘……你不会是他家内眷吧?唉……”他忽然压下声怜悯似的说“也罢我成全你这一回。只是你出去可千万莫对人讲就是带你来的那个……” “我知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出了这里我便忘了这里生的一切!” 老狱卒唉唉地连叹两声从腰间摸索出铜匙边对锁孔边悄声说:“姑娘你自个儿把握机会吧……我悄悄跟你说这个人活不长了……听说上头已有密令早晚拖不过年去……不过他即使不被杀头恐怕也活不久了像他这么作贱自己的我还是……” “嘎----”铁门缓缓拉开一道缝。 我还没从刚才那番惊骇的言论里回过神便听老狱卒叹道:“去吧!只略略说上几句贴己话就好……” 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逼仄牢房黑咕隆咚的我茫然地走了进去牢门在我身后飞快地关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墙角蹲着一团黑糊糊的影子见我靠近忽然扯着链子跳了起来“滚----滚出去----不用假惺惺地月月来问我我就只那句话我没错!我没做错----” 我捂着嘴喉咙里堵得慌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怎么都透不过气来。眼前的褚英衣衫褴褛披着一头散乱的长五官隐在黑色的阴影下无法瞧得更为清晰然而那样瘦骨嶙峋的感觉却着实让我震撼了。 当啷…… 铁链微微一响巨大的抽气声响起他忽然疾转身对着墙壁猛地捶了一拳。 “褚英……”我哽咽“是我……” “出去!出去----”他嘶吼摇头喘息“我不认得你……不认得……你……” “褚英----”我飞扑过去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他臂弯间那种嶙嶙骨感差点逼疯了我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滚滚落下。 他在我怀里瑟地一抖便要挣脱开去我固执地用力抱紧脸贴着他骨瘦的脊背细细啜泣。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许久……褚英忽然从身前颤抖着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手心覆在我的手背上喑哑哽咽:“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我流泪为他的不幸为他的可怜为他短暂的未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怎么可以…… “你在为我流泪吗?”他慢慢转过身来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面颊将泪痕一一抹去。昏暗中瞧不清他的神情然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却像是黑暗中的一团火焰炙热地点燃了我“何其幸也东哥……”他稍稍一带我已投入他的怀里他抱着我满足地叹了口气。 “褚英!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欠他的注定这辈子欠他的!他欠我的已用救命之恩来还可是我欠他的呢?我欠他的一条性命又该用什么来赎还? “不需要……不需要说对不起!”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前额“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无悔!” “褚英!”我再也压抑不住哇地一下放声号啕。 “不要哭……不要哭!”他开始有些着慌手忙脚乱地替我擦拭眼泪故意假装轻松地笑说“没什么的……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 “什么叫不过就是一条命!”我气他自暴自弃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却不敢使太大力他身板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褚英顺势抓住我的手紧紧地包在掌心里过了会儿才执起我的手在他生满胡楂的脸上摩挲喃喃低语:“这条命早在二十三年前就交给你了从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我的了……” 我心里一颤痛苦地闭上了眼。 何苦……褚英!这是何苦…… 静静地靠在他怀里默默地数着滴答的秒数心境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祥和。牢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老狱卒的声音低低唤起:“姑娘……” 身前的褚英明显一僵作势欲起时我急忙按住了他缓缓摇头。他焦急地看着我双手紧紧地攥紧了我的胳膊。我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我跟他交代几句。” 褚英迟疑地放开我我走到老狱卒跟前低声吩咐几句他先是摇头我摘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塞到他手里他这才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随后我重新回到褚英身边挨着他席地而坐他顿时欣喜若狂。少顷老狱卒又回来了给了我一盏油灯又递了桶水和一只妆匣给我随口关照:“外头的那位爷叮嘱姑娘最多还可待半个时辰切勿任性拖延……” 我漠然点头随手接过东西。老牢狱咂吧着嘴缩回头去。 我把灯芯拨到最亮褚英下意识地往后缩我扯住了他的袖子含笑嗔睨着他。他的脸色蜡黄眼眶子深深眍了进去只是那眉宇间依然是一抹桀骜不驯。未等我开口他忽然低低地叹了一声:“你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我手一抖才从妆匣内拿起的木梳竟然吧嗒滑落。我忙掩饰心中的悲伤和悸动重新捡起梳子蘸了桶里的清水细细地给他打理乱。 他只是不动任由我摆弄满脸洋溢着幸福。那样简单而且容易满足的**让我心里痛楚难当眼泪滴落在他上我随手一梳而过。 和着那一滴滴的眼泪我替他梳通长打成辫子。然后将自己随身的手帕拧湿了慢慢替他擦脸。他先还躲避想接过帕子自己来我无声地看着他。在我的坚持下他终于无奈放弃腼腆地笑了笑任由我继续侍弄。 第十章 死生3 擦完脸和脖子我只略略停顿了一下右手继续下滑搭上他单褂的盘扣。他倏地出手摁住我我默默摇头将他的手拿开固执地扒下他的上衣。他消瘦的骨架上满是累累伤痕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颤抖着用手帕一一拭过这些伤疤。 这是……替他那狠心的阿玛打江山时所留下的最残酷有力的见证啊! 手指最后停留在他的左侧肩头上那样清晰宛然的齿印让我的心剧烈地颤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伏在他的肩头失声恸哭。 “东哥……”他扶着我的肩痴痴地问我“如果有来生……你会嫁给我吗?” 我瞪大眼睛愣怔住忘了哭泣。 “会吗?来生……”他着急地追问。 倏然俯身低头我在他右侧肩头狠狠地咬下一口。他身子一颤肩上的肌肉下意识地收紧可是身子却并没有移动半分默默地任由我咬出血来。我松开嘴右肩上的齿痕带着鲜红的血珠子深印肌理。 我缓缓咧嘴一笑语音哽咽:“看!这是……我给你的信物!来生……你来找我……记得……” 他猝然迎了上来滚烫的双唇颤抖着印上我的唇瓣。我闭上眼悲痛欲绝含泪接受他最后的痴恋。 褚英!对不起……这一生注定我已负了你…… ****************** 浑浑噩噩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跨出地牢如何走到门口的…… 天色暗沉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我无力地扶着墙喉咙一阵痒难以抑制地咳了起来先是一声两声到最后竟是撕心裂肺般无法停止只得弓着背、捂着刺痛的胸口眼泪迸。 “姑娘……你不打紧吧?”老狱卒有些担忧地绕到我面前。 我憋住气克制住喉头的瘙痒一时无法开口出声只得缓缓摇头。 “你脸色很不好……” “他……咳咳……人……” “哦你是指二爷?”老狱卒压低声“才有人来报十二阿哥往这边过来二爷怕他进地牢便赶去前面绊住他了……姑娘若无其他事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痛苦地点头。十二阿哥……阿济格那个虽只十岁却已拥有了一个镶白旗的阿哥!果然不能小觑他代善会如此紧张肯定不无道理。 扶着墙我挪步老狱卒在身后低声道别:“姑娘好走……” 雨下得朦胧缥缈灰蒙蒙地透着一种凄凉的无奈和悲伤。 好走……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无法达成最后的一点奢望我心有不甘! 赫图阿拉内城城门离此很近我不敢靠太近于是刻意绕了远路赶往城外与叶赫探子事先约好的地点碰面。才走了没多远忽听身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喂下雨为什么不打伞?” 我惊讶地回头身后两丈开外站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刻意地板着。我见他虽然单薄羸弱但锦衣玉袍仅是他脖子上挂着那块黄澄澄的长命锁已是价值不菲。 这个娃娃非富即贵保不准是哪位亲贵家的小公子。我不愿与这种孩子多打交道免得他家人尾随而至多生事端于是扭头便走。 “喂!你还走得动吗?你那张脸难看得像死人一样……” 好个勾人心火的臭屁娃娃!我顿了顿记忆中像是有某根弦被悄然拨动脑后的神经猛烈抽搐着咝咝地疼。 忍不住又回头瞥了一眼……啊!一个恍神看花了眼记忆仿佛一下子倒退回到二十年前!我摇头甩去眼前的幻觉自嘲地冷笑。 “喂----” “喂你个头啊!烦人的小鬼吃撑了管闲事啊?赶紧回家找你额娘去!”我烦闷难当忍不住口气生硬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干吗要跟一个小不点的孩子这么较真。 那张小脸皱了起来露出很不满的神气冲我嗷嗷叫嚷:“你这女人……你以为我喜欢答理你的死活?不过是瞧你长得与我额娘有几分相似一时心软才……” 心里一动刹那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偏又没能及时抓住。正在困惑的当口忽然拐角闪过一个矮小的人影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现那不过也就是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忙定了定神丢下一句:“没空跟你扯淡!”仓皇欲走。 可没等步子跨出三四步身后衣角便被一只雪白的小手扯住。我慌张地回头观望却见另一个孩子已然走近也不过六七岁同样是通身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他看到我后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即朝着那个娃娃恭谨地打了个千:“十四叔让我好找!快回吧省得大太太一会儿着急!” 我被口水猛地呛到憋着嗓子咳了两声。 诡异啊!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管一个三岁大的奶娃娃叫叔叔!虽然这种情况在多子多孙的大家族里极为普遍但是……我眼神怪怪地对着他俩瞄来瞄去还是觉得这种辈分十分搞笑! 奶娃娃年纪虽小可摆出的架子却一点不比大人差像模像样地说道:“豪格!怎么就你一个?那些奴才呢……” 这一声“豪格”唤得虽轻却仿如一道闪电在我眼前猛然劈过我跄了跄步子身子陡然失去了支撑力。 “喂!喂……”小十四大叫“你别压着我啊----” 我收势不住最终倒下无辜的他被我推倒在了脏兮兮的水坑里。 “你……你这贱婢怎么回事?!”豪格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上前左手一把揪住我头顶的髻强行拧过我的脸右手同时挥起一道弧线。 “不可……”小十四即刻出声阻止。 可是豪格的手已然快地击了过来!我悲哀地紧闭上眼忽然生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无心再做任何反抗挣扎。 然而巴掌最终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落在我的脸上只听得耳边小十四惊讶地“哎”了一声然后豪格像是杀猪般出一声惨厉的号叫。我倏地睁开眼睑却惊异地看见豪格小小的身子呈抛物线般往后飞了出去砰地摔在了雨地里。 我惊呆了第一直觉就想冲过去看他有没有摔伤可是没等我从地上爬起身小十四的稚嫩童音已颤巍巍地在我耳边喊了声:“八哥……” 哗啦!雨点子忽然下大了噼噼啪啪地砸在地上像是在炒黄豆水花四溅。我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勉强睁大眼睛却哆嗦着嘴唇无法说出话来。 第十章 死生4 泼天雨幕中一脸睿智冷峻的皇太极站立在小十四身侧任是瞎子也能感应到他此刻正在往外迸的冲天怒火。小十四像是吓坏了也许自打他出生还未曾见过这位素来冷静的八哥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我凄苦地笑了笑感觉心里的破洞被打开了凛冽的冷风正夹着雨水呼呼地往里倒灌。 皇太极大步走了过来默不作声地瞅着我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难言的心痛他弯腰将我抱起我疲软无力地缩入他怀里。 “八哥她……” “她是我的女人!”皇太极冷声回答语气像是腊月里冻结的冰。 豪格这时候已狼狈地从泥泞的地上爬了起来被雨水完全打湿的小脸上带着屈辱的倔强踉踉跄跄地靠近“阿玛!她……” 皇太极面无表情抱着我走过完全无视豪格的存在。 “阿玛!”豪格不甘心地跑到他面前拦住“阿玛为何要打儿子?为了这样一个老东西……”一句话未喊完皇太极抬脚踹中他的胸口将他踢飞两米。 “你身为长子恃宠而骄得寸进尺却不知你额娘当年也不过是替人端茶奉水的贱婢!少在她面前端你那可怜的大阿哥架子你还不配滚----”一声厉斥将豪格吓得脸色都白了悻悻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再不敢支吾半声。 我倒抽一口冷气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缓缓收紧。皇太极怒叱豪格的气势让我又惊又怕不由得联想起努尔哈赤对待褚英的薄情来……啊的一声低呼我身子阵阵寒这才觉原来被雨水淋湿的身子已没了半分暖意。 皇太极低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手臂加力小心翼翼地将我抱着急赶。眼瞅拐过一个弯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披了蓑衣的车夫正欲跳下车来抱着我的皇太极却已身手敏捷地腾身踩着车辕蹿进车内。 “去城外!” 马车得得得地跑了起来我窝在他怀里不吭声头枕着他的胸口隔着单薄黏湿的衣料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头顶有重力压下他把下颌支在我顶呼吸时快时慢。 我忽然喉咙痒连忙憋住气压抑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满脸涨得通红。过得许久我才痛苦地缓过一口气哑声开口打破沉闷:“送我去尼雅满山冈吧叶赫使者在那里接我……” 圈住我的臂膀猝然加重力道勒得我骨骼吱吱咯咯险些散架头顶的呼吸声逐渐急促粗重起来耳畔的心跳声加剧震得我耳膜刺痛。 “皇太极……”我仰起头伸出双手颤巍巍地捧住他的脸贪婪地想将他看个仔细将这一瞬的记忆永远刻入心底。 再没有机会了……以后时空交替我再不会与他同处一个时代我将做回我的步悠然而他将会成为历史里的清太宗! 眼泪潸然落下我咬住唇痛苦地抽泣。 他眼神郁悒薄薄的嘴唇紧抿透着痛楚和怜惜。我嘴唇咬出血轻轻环抱住他下颌搁在他的肩头贪恋地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薰香。 他娶妻他生子他称帝……他日后的一切一切都将再与我无关毫无纠葛!他有他的生活!他终有一天会彻底遗忘幼时对我的那份依恋之情…… “忘了我吧……”我幽声吁叹眼泪滚滚落下。 “你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他咬牙声音里逼出一丝嘶哑。 “你也答应过我很多!”这句话才逸出唇瓣就见他面上血色尽失唇上微一哆嗦。我懊悔不已明白这话太重太直已然伤了他。眼前一阵眩晕金星乱撞我抓紧他的衣袖忙闭了闭眼定神。 “我原以为……你该明白我……”他痛苦的低语响彻我耳边。 我泪流不止睁开眼眼前的那张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我微微喘气难过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原以为……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误会我你总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他有些绝望悲凉地叹息。 我身子颤就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然而想到他的将来我与他再无交集不由得狠下心肠来吸气“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会妒会恨……你其实也并非当真是爱我不过就是念着从小在一块的情分如孩童依恋母亲般……” “你明知道不是!”他突然爆出一声怒吼眼神凌厉寒芒毕露地瞪视我“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赫图阿拉来为的又是什么?”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轻声说:“我要嫁人了!这次是真的……不用再被当做一枚棋子送来送去这一次……我可以真真正正地成为新娘!” 他不说话眼里有怒、有恨、有惊、有颤……那样的眼神极端癫狂恐怖!我几乎就要在这种眼光的扼杀下窒息而亡! “要嫁人?” “是……”无法呼吸眩晕感越来越强烈。 “你心甘情愿?” “是。” “你……”他突然掐住我的脖子然而手才触及我的肌肤那看似强硬霸道的力道却转瞬消失化做温柔的抚触“你就这么绝情绝义地抛下了我!那我这么些年委曲求全做的这一切又都为了什么?被你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完全抹杀掉了么?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绝情?”他喃喃声音战栗“这不是你!这不是那个我认识的你……你在骗我!” 我猛然心凛身子往后仰倒从他怀里挣脱开去“皇太极!忘了我……你会有更好的……你你……”凝噎哽住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无法一一尽诉只得颤抖着说“你会得到你最想要的!” 第十章 死生5 他凄凉讽刺地望着我冷笑“我最想要的?我最想要的……” 他的表情太过于刺痛我的心我不忍再看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绪强撑的坚强会在下一秒钟在他面前全盘崩溃。于是我狠下心将头拧过大声叫道:“停车!” 马车在颠簸中终于停下我掀开竹帘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冲动反悔。牙关紧咬至麻我越过车夫纵身跳下车架。 雨下得极大气势磅礴雨点子砸在我脸上疼得钻心。我任由雨水冲刷尽我的泪痕昂起胸背离马车大步朝前走。 约走了百余步忽听远远地传来嗬的一声车辘隆隆之声透过哗哗的雨声沉闷地传至耳边。我心里一凉猛地转身只见茫茫天地间那辆灰色的马车在雨里渐行渐远最终化做了一个小点。 我颓然跌倒摔坐在了泥水里感觉一颗心被人用刀子活生生地剜去了鲜血淋漓…… “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闷咳几乎耗尽我所有残存的气力。我疲惫地趴在泥泞的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沙哑疼痛的嗓子里突然有种腥甜的气味直往上冲。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便听自己“咳----”的一声竟是喷出一口鲜红的东西。 那抹触目惊心的血色随即被雨水冲刷殆尽只在眨眼的瞬间。若非此刻我的舌尖仍残留那股腥涩定会以为方才一幕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心突突狂跳我又惊又惧抚着疼痛的胸口愣愣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马车隆隆之声飞传来视线朦胧间看见方才乘坐的那辆马车竟又返转转眼奔到我面前。 车夫从架子上跳下奔走间高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我惊疑不定无法说清此刻的心情懵懵懂懂地任由他搀我起身“我家主子方才半道冒雨下了车……吩咐我来先送姑娘去尼雅满山冈……” 心……痛如刀绞! 皇太极!皇太极……我终于再难自制趴在车架上放声恸哭。 ****************** 六月布扬古将我许婚于蒙古喀尔喀扎鲁特部贝勒吉赛明抚顺游击李永芳以为不妥认为既是努尔哈赤已聘之女再许另嫁可能会再次引起与建州的冲突。然而布扬古为了拉拢吉赛学建州那般实行满蒙联姻政策故而任意为之。 七月在布尔杭古护送下我换上一身簇新的大红嫁衣坐上了去往喀尔喀草原的送嫁车辇。然而车队方行数里便受阻停歇据前方探哨回报竟是现建州努尔哈赤率兵三千人屯驻南关旧地阻挡住了去路蓄势待。 布尔杭古惶然失色带着送亲队伍仓惶逃回叶赫西城。李永芳见形势危急为防止建州吞下叶赫势力做大便多方调兵同时出面进行调解。 七月中努尔哈赤为形势所迫只得暂时息兵退回建州。送亲队伍最后在明军的庇护下顺利成行。 在离扎鲁特尚有半日的行程时车队停了下来整装休息。我揣测这多半是在等迎亲队伍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便听马蹄阵阵吆喝欢呼声响彻一片。 我坐在车内捏紧了帕子紧张得满手冷汗身子僵硬得无法动弹。没过多久便听一个粗犷的嗓音高声唱了起来: “黄金杯里斟满了清凉的奶酒捧在洁白的哈达上敬献给你。 遵照兄辈商定的婚事你把宠爱的妹子许给了我---- 白银碗里盛满了圣洁的奶酒放在长寿哈达上敬献给你。 遵照先前预定的婚约你把美丽的姑娘许给了我---- 骑上雪白的骏马并肩驰骋亲爱的姑娘哟请体察我内心的隐情 践守前约咱俩同返故乡吧愿我们同甘共苦永远和睦---- 骑上黄骆驼相依而行亲爱的姑娘哟请接受我炽烈的爱情 遵照前约咱俩回转家乡吧愿我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歌声嘹亮我咬着唇忐忑难安车帘子嗦嗦打起陪嫁嬷嬷的声音靠了过来:“格格!一会儿就到了您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黯然摇头红色盖头随之轻摆。这时车外忽然马蹄阵阵像是有人骑马围着车辇绕圈子我下意识地绞紧了手帕。 “格格莫担心只是额驸骑马绕车兜了三圈!”陪嫁嬷嬷心细一边抚慰我一边轻笑“这是蒙古人迎亲的习俗……格格要没什么吩咐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我点了下头帘子重新哗啦响了一声。没过多久车轮再次滚动起来我郁闷难当地吐了口气伸展开已经麻的四肢。 就要到了!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 车辇最终停下车帘子完全掀起我感觉有凉风呼呼地灌进车内陪嫁嬷嬷在我耳边小心叮嘱:“格格额驸家的四位福晋过来敬酒您小心接着别洒了……”嬉笑声中我接过酒盅却不敢真喝将酒水含在嘴里趁人不备用宽袖掩着尽数呕在了帕子上。 “格格!该下车了!奴才扶您……” 我心里一颤身子紧绷着从车里慢慢腾挪出来脚下完全没有着地的实在感感觉像是踩在云端里轻飘飘软绵绵的。 一会儿进了一团香气扑鼻的地方脸上盖头突然毫没预兆地被揭了去我吃了一惊只见满眼亮堂刺得我眼眸一时难以视物。 面前站了个年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慈眉善目穿了身鲜亮的蒙古长袍正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惊魂未定那边陪嫁嬷嬷已小声地对我说:“格格!这位是您的分头嬷嬷以后您也该管她叫‘额吉’……”蒙古人管母亲叫额吉这我事前已听说过但却不知这位分头嬷嬷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正迟疑间分头嬷嬷已然笑道:“新娘子!让额吉给你绾头!”说着将我的把子头拆下熟练地梳成蒙古妇人的髻然后在我脸上罩了层半透明的鲜红头纱。一会儿上来两个嬷嬷替我更衣脱去我鲜红的女真嫁衣换上件桃红色的蒙古袍腰扎宽阔的绿绸带脚上的寸子绣鞋也被除去改蹬长筒马靴。 第十章 死生6 我被动地任由她们摆弄妥当末了分头嬷嬷绕到我面前站定打量了半天满意地笑了“我的闺女当真美若天仙!可以了----” 我正不明所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吉赛那独特的嗓音又开始在门口唱道:“成吉思汗传下来的婚礼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让我们在辽阔的草原上纵情歌唱幸福万年长----” 此刻我最怕的就是见到他一听他的声音下意识地便往后退。分头嬷嬷笑嘻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拖到毡包门口。这时我才现偌大的毡包内竟是挤了十七八个蒙古女子正堵在门口笑得分外畅甜。 门外的歌声方歇门内的姑娘们已然欢笑接口:“什么象征着洁白无瑕?什么标志着幸福荣华?这样的礼物是什么?你可把它带到姑娘的家?” 我心烦意乱分头嬷嬷的手劲却是大得惊人攥着我胳膊不放笑说:“别害羞我的闺女听听新郎官怎么应付!” “清晨是纯洁白净的鲜奶正午酿得更加甘甜晚上变成醇香的酥油这珍贵的礼品全都带来。” 姑娘们又是肆意地一阵大笑接着唱:“千里草原上远近驰名奔腾飞跃神如鹰为接娶美丽的姑娘你们可曾带它来临?” “成吉思汗圣主的马群里挑选的白玉色宝马驹驰骋蓝天云间的千里马现已牵引到这里来----” 歌声方毕分头嬷嬷已然笑出眼泪“行了姑娘们!让新人进来吧!”于是娇笑声中女子们散开由两名小丫鬟将毡包的门帘高高撩起一道红色健硕的人影朗笑着跨门而入。 我直觉便要低头闪避然而却在吉赛兴奋的笑声中被他圈住腰身举了起来。我吓得险些失声尖叫他托着我的腰将我擎得老高欢天喜地地大声嚷嚷:“我的新娘子哟!我最美丽的新娘子……哈哈……” 他红缎结冠身着长袍腰扎金黄宽带垂挂一柄金色弯刀脚蹬长靴腰间松垮垮地系了一根白色的哈达。 吉赛黑亮的面庞微微透出赤红朱色眼眸炯炯有神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这种**裸的挑逗目光我心寒得竟如同堕入了万丈冰窟。 毡包内的人自地离开刹那间走得一个不剩。吉赛并不放我下来直接将我扛上肩头大笑着迈向毡包正中铺着精美羊毛织毯的软褥子。 “放……放我下来!”我惊惶失措地踢腾他只是大笑不理。陡然间感到天翻地覆般的眩晕我被扔进了软褥遮面的红纱一时闷住了我的口鼻我憋着气慌张地爬了两步忽然右脚踝上一紧扭头看去竟是被他抓了个正着。 我又惊又怒吉赛脸上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在狞笑原先瞅得还算顺眼的面目也变得狰狞恐怖起来。我失声尖叫蹬腿踹他。 “布喜娅玛拉!”他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女真第一美人!哈哈他们争来夺去那么多年到头来谁也没得到的美人不是还得归我所有么?”他放开我的脚随手解下身上的腰带脱去长袍“虽然你老了点不过……冲着你往日的声名以及这张还不算显老的脸蛋我也不介意且将就了……来吧我的美人古人说**一刻值千金……”他**着上身张开双臂合身扑了过来。 我当即在褥子上翻了个身闪过他的扑袭瞥眼间瞧见身侧一对大红喜烛燃烧正旺。我将心一横随地打了个滚靠了过去。 只听噌的一声遮面的红纱一角带到烛火鼓起一团火焰。脸上灼热的疼痛逼得我惨叫一声身子蜷缩起来。 “布喜娅玛拉!”吉赛冲了过来抓起一旁散落的衣袍蒙上我的头压熄了火苗。饶是他动作敏捷迅但经过如此一烧我亦明白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孔怕是彻底毁了。忍着钻心般的疼痛我一边假装呻吟哭泣一边悄悄拿余光打量吉赛的脸色。 他表情有些抽搐瞪着我的脸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过了许久他才气急败坏地跳起大叫:“找大夫来!来人----唤大夫来!” ****************** 好好的一场婚宴最终被我搅了大夫很快被找了来我的脸烫伤得十分厉害左半边面颊几乎全被毁去了听着周围的吁叹吸气声我心里反倒一片平静。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张伴随了我二十三年也同样纠缠了我二十三年带给我波折不断的绝世容颜终于……不存在了! 我承认这是步烂棋下下之策----我原也是想着顺从吉赛安安稳稳地过完最后为时不多的日子可是……只要一想到方才他那种狰狞淫秽的笑容我就万分恐惧内心深处备觉侮辱。 大夫仔细地替我敷好了伤口又不厌其烦地关照了一些日常忌讳我沉默点头忽觉嗓子痒便忍不住咳了两声咳声嘶哑空空声不断。大夫本已缓缓躬身退出忽听这动静猛地扭过头来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抢了我的手脉号住。 我见他神情紧张也不由得一愣。大夫眉头紧皱忽然松开手快步奔到吉赛面前行礼附于耳边嘀咕了几句。 吉赛面色大变:“当真?” 大夫点点头吉赛快地向我投来一瞥我忽然觉他看我的眼神起了变化夹带了些许的厌恶之色。吉赛在愣了一分钟后突然一扬头竟是转身离开了毡包。 一时奴婢下人纷纷退去毡包内就剩下替我梳头的分头嬷嬷和我的陪嫁嬷嬷。分头嬷嬷蹙着眉头叹了口气陪嫁嬷嬷却是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泪哭道:“格格的命如何这般苦啊!好端端的竟会生这等意外……” 分头嬷嬷忙安慰道:“不打紧贝勒爷厚道既然娶了你家格格自然不会亏待她!侧福晋的例份是少不了她的……” “那又有何用……”陪嫁嬷嬷伤心得口不择言起来“贝勒爷总不会再宠幸我家格格了!她一个失宠的侧福晋日后若是无子这漫漫长日可要如何熬过去?” “咳!”分头嬷嬷尴尬地低咳了一声。 我忍着伤口的疼痛歪在软垫上无所谓地摇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两位嬷嬷对望一眼俱是满脸苦笑只得无奈地向我行了礼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新人毡包内顿时空荡起来。我从褥子上翻身爬起走到梳妆案旁取了菱花铜镜比照着细瞧。只见原本绝丽的白皙肌肤此刻满面红肿两侧脸颊高高肿起右边面颊上只是零星烫了三四个小指甲大小的水泡可左边脸颊却是不容乐观----颧骨处因为火苗蹿起时遮面的纱巾并粘在了伤口处是以方才大夫为了取下纱巾竟是将粘连的溃烂肌肤也给一同揭了下来……如今看来有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轻轻抚摸镜面中的那张脸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十章 死生7 真是对不住了东哥!顶着你的这张脸过了这么久临了却还是让它毁在了我的手里希望不知此刻灵魂飘荡何处的你不要怪我心狠! 我也……只是想自保而已! ****************** 也许是我这张毁容后的脸孔实在太吓人了吉赛自那以后竟没再进我的毡包来看过我一眼这一点让我深感欣慰总算从美女变成丑女的牺牲没有白费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然而我逐渐地开始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我所在毡包内随侍的丫鬟仆妇好像全部都在刻意地躲避着我她们看我的眼神常常带着一种莫名的惧怕甚至就连向来待我亲热的陪嫁嬷嬷也总找借口敷衍我。 这种诡异的情况真是令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个月到得这年的闰八月建州方面突然传来一则惊人消息----阿尔哈图土门大阿哥广略贝勒褚英因谋逆之心屡教不改被其父淑勒贝勒赐死狱中结束了他年仅三十五岁的年轻生命! 当我听到这个噩耗的瞬间突然两眼一黑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夜色昏沉软褥边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我脑袋昏沉沉地举不起来每每想到褚英可悲可怜的结局心就痛得揪在一块儿了。 虽然早已猜到会是如此结局却不曾想竟会有如此之快! 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你果然够狠够毒! 喉咙口一阵腥气涌上我侧过身子用帕子捂住嘴猛地咳了一声待到拿开时我分明看见雪白的帕子上濡湿了一摊触目惊心的殷红! 我猛地捏紧了帕子心里恍然有些醒悟过来难道我最终竟会是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老天待我何其不公啊?莫名其妙将我穿越到了这种鬼地方遭遇了这些非人的经历到最后竟还要如此折磨我给了我这么个滑稽可笑的死法!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难道来古代二十四年为的就是要做一个别人眼中彻头彻尾的“祸水”然后借着这张祸水脸孔襄助努尔哈赤吞并辽东? 禁不住的我呵呵冷笑起来悲凉的笑声里有我愤怒而无奈的眼泪! 老天----你不公!你待我不公! ****************** 随着咯血次数的逐月增加终于在腊月岁末我被移出了主毡包改迁至最角落的一间极为简陋的小毡包内身边除了自己从叶赫带过来的陪嫁嬷嬷以及三个小丫鬟外吉赛未再添派任何人手给我。 我心知肚明每日起居但凡能自己动手的便不让嬷嬷丫鬟近身伺候每日除非必要我甚少再开口讲话。餐饮食具茶碗杯盏等每次用过均吩咐丫鬟用沸水煮过且不可与他人混用。毡包内每日通风即便是大雪风暴我也不敢有丝毫轻忽懈怠。 吉赛先还替我派医诊治但为求死我每次都偷偷将熬好的药汁倒掉这个日渐衰败的身体在病痛的折磨下变得不堪重负。日常照镜现自己脸上的伤疤已全部落痂留了一层淡粉色的新肉虽不见得再有旧日容光却也不似当日那般恐怖骇人。 相对于新肉的粉红倒是原先的底色变得黯淡无光甚而惨白吓人。我瘦了许多眼眶内眍两只眼睛更显得大得出奇颧骨高高凸起经常呈现病态的潮红之色。最近夜间经常盗汗身体疲软无力明明畏风惧冷却偏爱吃生冷的东西似乎体内有团火常常烧得我口干舌燥虚汗连连。 不用大夫来瞧我也知道自己就快病入膏肓再熬些时日估计便可撒手人寰。只是这过程实在太痛苦也太艰难了。若非要等待自然亡故让灵魂可以回到我来时的地方我真想一刀结束了自己也免得再受这份活罪。 这种被病痛折磨日日等死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 转眼又苦撑了一个多月忽有一日陪嫁嬷嬷跌跌撞撞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冲进了毡包脸色极差。 我这时方才睡醒胸口痛浑身汗湿一点力也使不出只得靠在枕上睁着眼睛无声地询问她。 “格格!大事……了不得的大事!”她喘吁吁地擦额上的汗“奴才才偷偷听爷们谈话奴才也不是真的要偷听的……” 她结结巴巴我甚为不耐哑着声轻喘:“到底什么事?” “格格!那个……建州的淑勒贝勒在年初一自封为汗建国大金……” 我猛地从枕上撑了起来惊愕地僵持两秒终是体力不支颓然摔倒。 “据说……改元天命……”嬷嬷声音打战“建州通告天下的帖子已然到扎鲁特若是不遵怕是要直接打过来吧?”她激动地一把抓过我的手却在触到我手背时翻然醒悟吓得又赶紧缩了回去表情震撼惊惧比方才更甚。 我轻咳两声长久以来静如止水的心慢慢又起了一阵波澜胸口剧痛似乎又有甜腥之气上涌忙强忍下心头悸痛叹道:“还有么?其他……咳咳……” “格格!您在建州住了那么些年那个大金汗王当真打过来念着往日的情分未必会为难您……您您……倒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第十章 死生8 我冷冷一笑到这份上我哪里还能听不明白她真正用意?她是怕我死了将来没好日子过----又是一个想拿我当护身符的!可惜了我如今自身难保已是油尽灯枯的命! “八……八阿哥……他……咳咳!他……” 嬷嬷愣了半天才陡然明白我的意思忙支吾道:“这个奴才也听得不真好像大金开国设了什么四大贝勒、五大臣的……” 我瞪大眼睛满怀期望地看着她牢牢地盯着她嘴唇一开一合。 然后呢……拜托再多说一点我还想多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陪嫁嬷嬷不停地在晃动我颤抖着咳嗽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剧咳将她吓得直接冲向门口。 我无力地伸出手! 回来----还有话没讲完啊…… 一口血沫冲口喷出我喑哑地低叫了一声眼前急遽暗下登时僵着身子仰面昏厥了过去。 …… “……要怎么办……” “不能留……恐瘟源传染……” “那……拖到无人的沟壑……” “不可啊----爷……格格还没咽气……” “狗奴才……” “……去吧留着也是祸害……” “……真是晦气……” “为何叫咱哥俩摊上这倒霉差事……” …… 身子轻飘飘的时而感觉到阵阵痛楚时而又感觉舒畅无比像是溶进了海绵里软软的暖暖的……十分惬意。 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不管心头还有多少的依恋与不舍……总之这一生是终于走到尽头了! 就这样吧…… 只当梦一场…… ****************** 哇----佳能eos5d! 我咽了一大口口水眼珠微动继续往左边隔了一米远的柜台瞟了一眼。啊佳能ef24-1o5mm的红圈镜头! 这两样加起来是我的心头挚爱啊!可惜…… “阿步看够了没?走了啦!我们到四楼女装区淘新货去!”右胳膊被人猛力一拉我痛得一个踉跄眼睛仍是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佳能专柜。 白昼月顺着我的目光斜斜地扫了一眼哈哈大笑“你死心吧!你那个死抠门的头头是不可能花大钱给你买这么奢侈的东西的!两万七!哈……一万三!哈!两样加起来要四万元啊你指望他给你配置还不如指望相机跌价呢!走啦----” “又不是花他的钱!”我不满地嘀咕一边走一边伸手掐白昼月的脸“你这乌鸦嘴也许他肯替我上报呢?” “不可能!”她笑着闪避“全台哪个不知道你们部门的sam是个精简节约到令人指的主?哈哈……” 我撇嘴叹气“那倒是……” “行了别老惦记着你的数码相机了想想待会儿怎么往死里砍价才是真的!” 虽然是周日但是六楼家电区仍是显得有些冷清。是中午的关系吧?我纳闷地走过彩电展示区几十台不同型号的大小液晶屏幕上清一色地闪动着同一组清宫剧震天响的音箱内传出一声声热切地呼喊: “大哥----” “姐姐----” 余光不经意地瞥过我立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亲爱的马景涛同志正在屏幕上卖力地咆哮怒吼我恶寒地哆嗦了下赶紧加快脚步走人。 “东哥----”背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喊我浑身一震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捶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白昼月奇怪地看着我“你也看《太祖秘史》?你不是不喜欢看辫子戏的吗?”我随意地点点头视线却没再离开电视屏幕。 白昼月见我感兴趣忍不住兴奋起来:“不过马景涛这三部戏拍得还是不错的我家里有碟全套的借你看啊……真的还不错的你瞧那些旗袍头饰多漂亮啊我做梦都想穿上这些……” “都是假的哪有可能那么华丽花哨……清朝建国前关外可是穷得要死……” “你怎么知道?”她奇怪地问。 我大大地一怔。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可说不上来就好像脑子里语言系统自动生成。我答不上她的问题于是只得讪讪地打岔指着电视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随口问道:“她是谁?” “陈德容!” 我白了她一眼她恍然顿时笑咧了嘴:“不是在戏里陈德容演的是美女东哥……另外一个是东哥的妹妹叫孟古!孟古最后代替她姐姐嫁给了努尔哈赤满可怜的……” 我脚下一滑险些摔个仰八叉下一刻却已是再也忍俊不禁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天哪!太扯了吧!孟古姐姐是东哥的妹妹?这……哈哈……哈哈哈!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辈的好不好?要真这样扯我还说皇太极是我接生的咧!” 蓬!心里像是有某种东西陡然间炸开了! 疼啊!我弯着腰继续笑得浑身抖然而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砖上。 “阿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间白昼月的身影在渐渐离我远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唤越来越低相对的电视机里播放的音响却是越来越大:“东哥----东哥----东哥----”一声接连一声如海浪般顷刻吞没了我。 “东哥……你骗我!你骗了我----” 我胸口剧痛身子微微一颤模糊的视力一点一点地重回清晰----一张满是憔悴的脸孔离我只有半尺距离。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 ****************** 第十章 死生9 “醒了----啊!上天保佑主子可算醒了!”不知打哪里传来一声欢呼然后我看到眼前的那双黝黑绝望的眼眸里慢慢地有了激动和惊喜像是死灰在刹那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我心里微微抽痛吃力地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过他坚毅消瘦的下颚那里长出的青色胡楂扎痛了我的手。这种真实的触感让我的心渐渐充满欢喜终于忍不住嘶哑地喊了声:“皇太极……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我的神志骤然震醒!我往后疾退脊梁骨咚地撞到了床柱上。 “东哥……” “别过来----”我尖叫低头推开他“别看我……求你……” “嘘安静些!没事的……”他柔声哄我左手固执而坚定地摁牢了我的双手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望着他怜惜的眼眸我浑身战栗眼泪无声地落下。 “还疼吗?”他心痛地抚摸着左侧脸颊上的那块伤疤。我哆嗦了一下别开头满心惶恐。我不要他看见我此刻狼狈丑陋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生一世在他心里永远记住东哥二十六岁时的模样。 上身猛然被他往前一拉落入他的怀里他颤抖着说:“我以为……我以为永远失去你了……” “主子……”边上一个哽咽的女声哭道“贝勒爷接到主子病重的消息连夜赶到喀尔喀……您都不知道在深谷石堆下找到主子时爷都疯了……您瞧瞧他的手挖那些碎石都把指甲给……” 皇太极冷眼朝边上横了一眼床头边顿时没了声。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却见指甲龟裂满是结了痂的创口。我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去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时却又悬在半空僵住。 我没有死----是皇太极把这个残破的身体从死亡边缘又给拖了回来?那么……刚才我所经历的难道只是我的梦境?我没能回到现代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回去?布喜娅玛拉的命运不是应该结束在1616年的吗?不是应该结束在喀尔喀草原的吗? 为什么…… 头顶一阵冷风旋过我剧咳连连双眼一翻身子无力地往后瘫了下去。 “东哥……” “主子……” ****************** 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真丝软帐床侧摆了一张矮几靠窗下是书案累累书册堆了足有一尺多高。 门轻轻推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床榻我略略偏过头却意外地触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个二十上下的女子姿色虽说不上貌美如花但是衣着亮丽头上又是梳着小两把头……我心里顿时打了个咯噔警觉地瞪向她。 她先是一愣而后如阳光般灿烂明亮地笑了起来:“侧福晋醒了?”她长相虽然普通但是笑起时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酒窝甚为甜美衬得那双乌黑的眸子分外吸引人。 我心中警铃大作支撑起酸软无力的身子直言嗔斥:“你是何人?”才脱口居然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好似电锯伐木。 她显然也被我吓着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手里绞着帕子局促不安。 “生什么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我即刻听出这正是我昏迷之前在皇太极身边回话的丫鬟。果然人影儿一闪一个小丫鬟已快步走了过来“萨尔玛!你怎么惹主子生气了?” “不是……我没……”她委屈地低下头。 我眼前一亮紫色绸面的上成衣料裁剪得体这丫鬟身材极好脸盘略尖眉毛长得特别秀气衬得她整张脸透着斯文儒雅。她手里正端着铜盆走过萨尔玛身边时随手将盆递了给她努嘴示意她将盆放到架子上去然后快步走到我跟前笑吟吟地说:“主子您别见怪!萨尔玛虽然手脚笨拙但心眼却是不坏她若是哪里惹着您生气了奴婢替她赔个不是!您要打要罚等您身子好利落了怎么着都行!” 我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却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再加上方才轻易间便不着痕迹地替萨尔玛解了尴尬当真是一个心眼灵活的丫鬟。若换成以前我或许不会将她放在心上但现时不同往日我身子虽然还是东哥的没错可是这条命运线却已然脱离我的想象变得异常诡谲起来。我的生死已经不再如墓志铭上书写的那样……一切都已脱轨! 二十四年来无论我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坚强地挺过来无非就是我在心底一直都认定自己最终是可以回到现代去的!无论我多受伤多悲惨我终将会与这个时代说拜拜所以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也许从我来这里起就已经注定我根本无法再回去!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臆断罢了老天爷从来没向我保证过我一定就能回去啊! 心底冒出阵阵寒意!如今的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也许……要困守在这个残破的躯壳里直至老死! 狐疑地扫了眼一旁的萨尔玛瞧她的年纪和装扮不大像是普通的丫鬟我心头突突一跳哑然出声:“贝勒爷待你好么?” 萨尔玛一愣满脸讶异倒是那小丫鬟机灵转瞬明白过来扑哧笑道:“主子误会了!萨尔玛并非是贝勒爷的通房丫鬟她丈夫是爷跟前办事的侍卫叫巴尔……”底下的话说得很小声可萨尔玛到底还是听见了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尴尬难堪地站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脸上也是微微一烫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却不好明讲只能故作痴癫地说:“那……她为何一进来就叫我什么侧福晋的……” 小丫鬟又是抿唇一笑:“主子昏睡了好些天所以有些事还不知道打从喀尔喀回来贝勒爷便纳了您为侧福晋这会子怕是城里的大福晋、福晋们都已得了消息呢……” “什么?”我猛地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连连咳了两声微喘“侧福晋?!” “是!”小丫鬟大概原本是指望着我会欢喜无限的却没料到我竟是如此惊怒的反应于是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在旁乌溜溜地转动着眼珠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我的心思。 我呵呵冷笑猛地一拍床板厉声叱道:“叫皇太极来!” 声音原本就沙哑难听这下子突然吼了起来倒把这两丫鬟齐刷刷地吓了一大跳。 “爷……正在书房和两位宫里的医官在……” 第十章 死生10 “叫他来见我!”我怒目而视身子微微颤。 侧福晋!侧福晋这三个刺耳的字眼就好比一把刀子尖锐地捅进我心里上下绞动! 小丫鬟使个眼色萨尔玛立即会意撒腿往外跑。没过多久便听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我仍是用丝帕捂着嘴不停地咳肺叶震得刺痛难当。 “你们都是如何当的差?”一见我面皇太极勃然大怒“都给我滚出去!” 小丫鬟和萨尔玛吓得噤若寒蝉连一声辩驳也不敢有讪讪地退出门去。我冷眼瞪他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医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碍着有外人在场我一时也不好作只是狠狠地瞪他。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他急了亲自动手从茶壶里倒了杯水走过来递给我。 “别过来!”我嘶声尖叫可惜力气不够这叫声没有胁迫感皇太极只是略略一顿竟又跨步挨近侧身坐上了床沿。 我连连摆手“出去!离我远点……咳咳……”右手捂着帕子一刻也不敢松懈“这……这病会传染……咳咳……咳咳咳咳……”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身后的两名医官中年纪稍长的那位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福晋说得极是……想来福晋也是懂得几分医理之人那么奴才也就不避讳地直接问诊了!” 我无力地将头倒回软枕上只觉浑身疲惫身子一阵阵地冒虚汗“你有……什么……咳咳尽管问!” “福晋患这病多久了?”老医官对着皇太极行了个礼然后挨着脚踏单膝跪着做了个请脉的手势。 我伸出手腕给他细细地回想了番:“甲寅年四月有次夜里受凉起了高烧过后身子便不爽利了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说着我有意无意地拿眼瞄了瞄皇太极他仍是一脸的冷峻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甲寅年……”老医官默默心算“那可是有两个年头了啊……福晋可有记错?” 我摇头闷声:“不会记错!”顿了顿又一次瞥了眼皇太极他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让我有些冒火再想到方才“侧福晋”一事更是难以消气于是故意冷声说“那夜乃是贝勒爷与大福晋大婚之喜我如何能记错了?” 皇太极的手终于微微一颤茶盏内的水泼出少许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恶作剧般的快感。但转瞬见他眼眸内有一丝悔恨的痛意闪过我不禁愣了愣又有些后悔地替他心疼起来。 “劳烦请福晋伸出舌头一看!”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没什么好矜持的照着他说的把嘴张开吐出长长的舌头。老医官看了先是点头再回头看了眼身后另外一名医官他却是缓缓摇头做惋惜状。老医官对着他再略一颔继续回头面向我:“多谢福晋!” 我明白这就算是看完了正打算缩回舌头扭头时却看见皇太极绷着一脸的严肃冷峻千年不化的顽石表情于是对他吐了吐舌尖做了个鬼脸。 他大大地一愣完全呆住了似的。我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东哥那样的花容月貌早被毁去如今扮鬼脸不仅不会像当年那般娇俏可人恐怕更多的只会是当真如鬼脸般吓人罢了。 正深感懊悔忽听嗤的一声皇太极居然笑了。虽然笑容短暂但是他刚毅的棱角却因此而放柔了许多眼角带出柔柔的笑意伸手将水递给我柔声说:“喝口水润润喉咙。” 瞅着医官凑在一块商议着开药方我接过茶盏捂着嘴轻声问:“你不怕么?” 他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然后回答:“我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可怕的……了不起我和你同甘共苦!” 我的手一抖茶盏咯咯作响茶水泼出大半。再抬头时现皇太极已然离开床侧走向那两名医官:“可有方子了?” 那老医官面有难色过了好半晌才支吾地开口:“福晋的病……”声音拖了老长。 皇太极点了下头:“外间开方子去!吃得好了自然有赏!” “不敢当!不敢当……” “不用回避我!”我撑起身子扬声高喊“就在这儿说吧!我这身子到底还能拖几天麻烦大夫跟我挑明了说毋须瞒我!” “这……”他言辞闪缩额头开始隐隐冒汗。 “可是肺痨?”其实我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了只是没见大夫肯总还有丝不死心。 老医官有些诧异仿佛被我的无畏和大胆震撼住好久才讷讷地说:“确是肺痨!” 我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肺痨按西医的叫法也就是肺结核。记得小时住在孤儿院有个女孩子就因为得了这毛病多方医治无效最后竟夭折了还因此连累同寝室的一个女孩也感染了这种毛病吃了三年的药最后也没保住性命。 孤儿院的医疗条件虽然不好但怎么着也要比这四百年前的古代来得强现代医学尚且头疼的肺结核想来古代中医更是不大会有如何的效用。 我冷冷一笑想不到我兜兜转转还是要死!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上次赴死时的凛然勇气因为我知道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死的话就真的是死了! 飞快地看了眼皇太极他投来的目光中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眷恋之情我心猛地战栗----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可有……法子治愈?”哑哑地我一字一顿地开口询问当真是诚心诚意再没有半分的虚与委蛇。 老医官朝我打了个千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奴才们定当竭尽全力!” ****************** 第十章 死生11 窗外滴滴答答下着毛毛细雨窗户是开着的便于透气。我歪在软榻上靠近窗口鼻端闻着初夏日暮时分的凉薄气息有些疲倦欲睡。我的脸已用一块白色纱巾蒙了起来一来是为了遮丑二来也是为了挡避我咳嗽说话甚至呼吸时吹出的唾沫。 记得当时我提出这个要求时一旁的两名医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其实看多了肺结核病人的护理忌讳我对小时那段恐怖的回忆有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这药吃着好像还管点效用!刘军这老东西还是有点本事的……”皇太极在书案前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你最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我软软地点头不敢告诉他其实我月事不至已然闭经两三月今日才问过那位汉人老医官知道这原是病症加重之故。 “……福晋的疾病外因乃是感染瘵虫内因则是正气虚弱导致病变主脏在肺脏可累及脾肾甚而传遍五脏。初起肺体受损肺阴受耗表现为肺阴亏损之候;继则肺肾同病兼及心脏而至阴虚火旺或因肺脾同病导致气阴两伤;后期肺脾肾三脏虚亏阴损及阳最终导致阴阳两虚的严重局面……如今福晋的病情症状是咳嗽气急、痰粘而少、颧红潮热、盗汗少寐、胸疼咯血、癸水不至、消瘦乏力、舌绛苔剥、脉沉细数。此种种迹象表明福晋的病情加重了已属阴虚火旺是以奴才大胆请福晋换药方……” 日间老医官的话仿佛犹然在耳我略略翻了个身感觉胸闷难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儿个那老东西又开了一方子为何吃得好好的突然又要换药?” 面对他狐疑的质问我虚弱一笑:“病症轻了自然要换方子的汉医讲究的可不就是对症下药么?” “嗯……”他低头看手里的药方沉吟“秦艽五钱鳖甲一两知母六钱六分青蒿四钱地骨皮五钱银柴胡四钱胡黄连三钱三分乌梅七枚麦冬五钱沙参五钱玄参五钱生地黄五钱甘草二钱。水煎服每日一剂……这汉医果然博大精深就是写出的方子也是严谨细致丝毫没有半分马虎。” 看来皇太极的汉学水平这些年增进不少回想当年手把手教他写汉字时的情景恍若隔世我不禁黯然心伤险些落下泪来。不过这些惆怅的情绪也只在我心底打了个转便立即被我刻意地摈弃脑后我已着实不愿再去回想那些身为“东哥”的往日。 昨日之心譬如昨日死今时今日的我已完全脱离东哥的影子我是…… “……为什么封我做你的侧福晋?”那一日待医官离去后我终于忍耐不住不满的情绪爆怒火。 他站在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渐渐地眼里有了心疼有了无奈有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我不想委屈你……可是现在唯一能保护你能将你留在我身边的只有这个办法!原谅我自私……我知道你鄙视痛恨这个名分但是……求你只当我求你留下来……” 神魂俱颤从小到大我从未见他求过人!哪怕是面对他那个喜怒无常、性情难以捉摸的阿玛也从没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过。 “你……”终于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如今的我已然一无所有有着不能透光的尴尬身份以及随时随地可能病的残躯。如果不是皇太极肯收留我真不知道拖着这副老丑模样无依无靠的我还能去哪儿?情势逼人啊! 倏地抬头我不冷不热地问他:“你如何向其他人解释我的存在?侧福晋……呵这可是要上报族谱的吧?” “还未正经地报上去我只含糊说了你是喀尔喀扎鲁特部的女子……‘东哥’这个名字只怕以后都不能再叫了因为叶赫那拉氏布喜娅玛拉已经不存在了……”他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凝目看向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好呢?” 我笑了笑忽然为能够抛却东哥的身份而大感轻松心情随之好转:“悠然……步悠然!”我眨了眨眼透出无比的喜悦。 皇太极愣了一下眼眸变得异常深邃过了许久才说:“这倒有点像是汉人的名儿。”说着冲我和颜一笑。我才刚觉得他的笑容高深莫测似乎透着些许我看不明白的眩惑但转瞬却已被他接下来的话语分离心神“好吧就叫步悠然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步悠然!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独一无二的步悠然……” “又在呆想什么了?”突如其来的戏谑声将我唤醒我回过神觉不知何时皇太极已从书案走到我面前半蹲在软榻边痴痴地望着我。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能明白他眼眸中的惊艳和深情源于何处但是如今的我实在不敢妄自揣测他此刻看着我的眼神算不算是我所以为的幸福和满足?我对自己……没了信心! “累了吗?累的话我抱你到床上去歇歇……”见我摇头于是又改口“那一会儿让歌玲泽给你端碗燕窝粥来……”他亲昵地将我耳边的碎花抿拢“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知道你胃口不是很好但那粥是我亲自煮的你看着我的面子上好歹用一些……” “那粥……你煮的?”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会煮粥?” 他别扭地一笑“不会……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学了三天才勉强有点样子……好了你别笑了到底吃还是不吃?” 我笑得双肩颤心里却是暖暖地升起一股甜蜜“吃的。四贝勒爷亲自下厨煮的粥我怎敢不吃?”顿了顿看着他尴尬糗的表情正正经经地轻叹“只要是你煮的便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这次轮到他震撼了忽然一把攥紧了我的手表情凝重起来眉宇间却是淡淡地渗透着脉脉温情。他将我的手摊平右手食指在我手心里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字然后将我的五指包拢轻轻握成拳“给你了!你要收好别再……打碎它了!” 我无语凝噎。 “乖乖地喝粥、吃药然后躺下睡觉……我今夜要回趟城里前几日扈尔汉巡边执杀盗参者五十余人父汗甚喜故而今日设宴……” 我别开头去随意地嗯了一声。 努尔哈赤……大金国的汗王!实在不愿再去想那些前尘往事…… “也许……今夜就赶不回来了!” 我轻轻一颤避开他的目光紧紧咬了下唇再回过头时脸上已是挂起微笑“知道了啰唆!城门到时候就关了你在城内又不是没有家……” 手被他捏得生疼“不一样!那虽是家……可我的心在这里……”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哗啦啦的水声吵醒了我我蒙眬地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沉沉睡了去。 第十章 死生12 “主子醒了?”小丫鬟歌玲泽正踮着脚尖将窗户合上侧着头望着我笑“主子用点燕窝粥吧爷临走特地关照奴婢这个时候送过来的!” “嗯……”我从软榻上坐起微微舒展了下麻痹的四肢。歌玲泽乖巧地将一碗粥递到了我手上我望着手里的那晚冒着热气的粥怔怔地呆。 “主子没胃口么?” 我摇了摇头眼眶湿润润的泪水险些滴下忙借着解下面纱之际将眼眶里的泪水顺手抹去。 “要奴婢伺候进膳么?” “不用。”我微微吐了口气。我还没虚弱到吃饭要人喂的地步将调羹舀了勺粥也不敢吹静静地等它凉。 “主子粥不烫了奴婢方才已经尝过了您放心尽管用就是!” 我一愣侧头看她。这丫鬟年纪轻轻心思却是极为机敏以前服侍过我的那些丫鬟根本没法和她比葛戴不及就连阿济娜也要逊色三分。若非她是皇太极特意挑选出来安置在我身边服侍的丫鬟我真是不敢对她掉以轻心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于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无意识地将粥舀进了嘴里。 “唔。”我眉头猝然一皱。 “怎么了?主子!”歌玲泽紧张地望着我。 我咂吧着嘴勉强把那口粥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撑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下歌玲泽被我彻底笑懵了傻傻地连声追问:“主子……您怎么了?” 我笑出了眼泪盯着手里的粥碗轻轻地又舀了一口然后蹙着眉头咽了下去。 “主子……那粥的确是有点忒甜了些……” “嗯。”我又吃了一口。 “不过……那也是爷的一片心不是?”许是见我吃得太过痛苦她不忍心地小声解释。 我点头笑说:“我知道。”再次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咽下“我自然知道……他从小就喜好甜食。呵呵……吃的东西即使放了比常人多一倍的糖他也不会觉得甜腻……他就是这样的怪人……哈哈……”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心里是甜蜜的手心是滚烫的那里存放着皇太极给我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他还是心细地记得知道我不懂满文居然写了个汉文的“心”字。 “心”啊!皇太极的心…… 他对我的心! ****************** 刘军这位老医官也算得上是尽忠尽职了开出新药方的第五日又来请脉问诊询问我用药情况。歌玲泽和萨尔玛随侍在侧萨尔玛忙着替老医官铺纸研磨歌玲泽站在我身边伶俐地替我回答刘军的一些问话。 过得片刻刘军点点头花白的胡须在颔下微微抖动缄默无语地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开了张方子。“这是一副川连白及丸的方子四贝勒爷若要过目便将这方子给他!”说着交到了萨尔玛手中“至于这药丸等奴才回去配置好了便给福晋送来。” “劳烦您多费心了!”不等我开口歌玲泽已然甜甜地笑起将一锭四五两重的银锞子塞到了刘军的袖子里。 他先还是一愣老脸有些微红但转瞬已神态恢复自然躬身向我行礼“多谢福晋!原先的汤药请福晋继续服用切勿间断奴才改日再来复诊!” 我微微颔“有劳了。萨尔玛送送刘大夫!” 萨尔玛应了领着刘军出了门。我从床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案桌前拈起那张薄薄的药方轻声读了起来:“川黄连七两蜈蚣一百二十条全蝎三两冬虫夏草一两阿胶二两鳖甲珠三两玄参二两何乌一两。先将阿胶、鳖甲珠等药共研成细粉末待阿胶、鳖甲珠炖化即将药粉倒入其内均匀拌和成泥视其软硬程度加入适量蜂蜜揉搓成绿豆大小的丸子。每日分三次服用每次十丸。” 字写得倒还算工整不是很草只是……目光倒回数行落在那句“蜈蚣一百二十条”手臂上顿时泛起点点鸡皮疙瘩。好恶心啊!这种东西真能吃吗?虽然是做成药丸服用的可是…… 正在犹豫刘军把药送来后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忽然半闭的门扉被砰的一声踹开。我吃惊地回头却听歌玲泽怯怯地低喊了声:“给贝勒爷请安!” 门口皇太极满面怒容一脚踩在门槛上一手狠狠拍在门板上。是什么事情惹恼他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怎么回城几日今天才来就这么大的脾气! “皇……” “你骗我!为何总是要骗我?”他低吼着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歌玲泽见势不对忙叫道:“爷!主子她身子弱您别……” “滚出去!”皇太极咬牙“滚----” 歌玲泽无奈地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虽然觉得皇太极的怒气毫没道理心里却是丝毫没觉得害怕只因为他看似暴跳如雷实际上抓着我肩膀的那双手却是出奇的温柔一点重力也未曾加诸我身。 “稍安毋躁!”等歌玲泽出去后我轻声嗔言“你已贵为大金国四贝勒素以英明冷静被人称颂景仰如何……” “为什么要骗我?”他声音放柔了忽然把我拥进怀里微颤“你明明……明明病情加重了却为何要瞒我?你瞒了我我就会因此而开心快活了么?” “可是……不瞒你你会更不开心更不快活!” 他怎么就知道了呢?我不禁有些情绪低落。难道是刘大夫跟他说的?不像啊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忽然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几个字放开我眼睛直直地盯住了我“你以为我是说笑的么?” 我被他异常冷锐的眼神吓住记得以前每当看到他出现这样的眼神时总会有很不好的事情生。还没等这个怪异的念头从我脑海里散去突然面颊上一凉遮面的纱巾竟是被他一把扯去。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未等做出任何反应他滚烫的呼吸已飞快迫近柔软的双唇压上我干裂的唇瓣。 我急促抽气他的舌尖已探了进来灼热而疯狂。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刹那间吞没了我腿肚子战栗地打着哆嗦若非他用力托住了我的腰只怕我早已瘫倒。 第十章 死生13 晕晕乎乎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迷失的神志终于稍稍拉回了一点理智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气从脚下直冲头顶。 猛地一把用力推开他我战栗得想要拼命尖叫----疯了!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惊恐地望着他两秒钟他淡定地望着我笑眸底闪动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疯狂!我手脚颤忽然瞥见对面桌上的茶壶我踉跄地冲了过去一把抓过来然后回身。 左手捏住他下巴右手毫不留情地将壶嘴塞进他的嘴里他也不反抗只是含笑望着我笑容里有着太多令我心颤的绝望和凄凉。 “吐出来不许喝下去漱……口!你赶紧漱口……”我语无伦次颤抖的手无法控制自如“你……你给我吐出来----”看着他喉结缓缓上下错动竟是大口大口地将茶水吞进肚里我狂地尖叫将茶壶使劲掼到地上。 啪的一声碎瓷砸了满地。 我呼呼地喘气胸口压抑得痛楚难当。 “悠然……”他柔声唤我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仰望于他我泪眼婆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坠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轻柔地用大拇指擦拭我的泪水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却又显得格外平静“所以死也要跟着你----你就是我的一生!” 我抽泣着战栗着终于再难抑制地放声大哭:“我不死!我不死……我陪着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沙哑的喉咙撕裂的哭泣终于将我隐藏多年的感情统统泄出来……既然没了回去的期望那就全心全意期许这一世吧! 我还不想死!不想就这么失去他……不想无奈悲哀地死去……上天啊!我从没有求过你但这一次!求你……求你给我生的希望!给我一个生的……希望! ****************** 虽然刘军一再向我保证四贝勒爷身体健壮若定期服用一些预防药剂绝不至于会被传染上瘵虫但我却仍是惴惴难安。 直到眼瞅着一年里头最热的季节缓缓过去皇太极身心康健连喷嚏都没打一个更别说什么头痛咳嗽一类的症状我这才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自年初努尔哈赤建国后国事繁忙皇太极受封大金四大贝勒之列加之身兼正白旗旗主一职是以每日批阅军务时常见他通宵熬夜。我很是心疼他只可惜这个身子太过不济不能陪他分担却还要他来经常分心照料于我。 转眼夏去秋至秋去冬来他每日骑马往返于城里城外我隐隐感觉这样长期下去迟早会出事。且不说别的仅外城四贝勒府内的那些家眷们私下里只怕已要乱作一团。原先在内城深宫这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钩心斗角努尔哈赤的那些大小老婆们已是让我大长见识。不过那时的我心态是平稳的在那群女人里我是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身份在瞧着热闹。所以不管她们如何闹腾如何倾轧我都能无所谓地淡笑视之。 可如今……我身份已是不同心态亦是不同!我如何还能天真地奢望自己可以置身度外? “歌玲泽!” “在!主子有何吩咐?”她脆生生地答应跑进门来时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我见她肩头落着雪心里一动喜道:“下雪了么?” “是啊!”她笑吟吟地回答“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早起才下的还不是太大估计过了今儿夜里明儿个就可以堆雪玩了!” “堆什么雪啊……”远远地就嗅到了苦涩刺鼻的中药味道萨尔玛端着满满的药碗跨进门来笑道“歌玲泽你多大了?还老记得玩?不如现在求了福晋趁早把你配出去吧!” “撕烂你的嘴!”歌玲泽跳了起来“你自己嫁了个称心如意的却拿人家来打趣!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赶紧生个娃娃!” “呸!”歌玲泽没怎么的萨尔玛脸皮子薄倒是先脸红起来啐道“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说话……” “生孩子怎么了?你嫁了人迟早是要生孩子的!” 我心中一动想到孩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今爷有几个孩子了?”这话脱口时心里别扭得就像鲠了一根刺。 两人止住打闹面面相觑萨尔玛脸涨得通红倒还是歌玲泽镇定些站直了身小声答道:“回主子贝勒爷至今仍只得大阿哥一个……” 我模糊间没听明白过后琢磨了半天才猛然一震:“只一个?!那……府里有几位福晋?” “除了蒙古的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以及最早入府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钮祜禄氏还有就是主子您了!” 我啊的一声低呼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么些年皇太极除了努尔哈赤指给他的女子竟是没有再娶其他妻室? 心房强有力地收缩怦怦怦地越跳越快……八年了从他十六岁初婚起始至今已有八年!为何他的子嗣竟是如此稀少? 两颊渐渐烧了起来我脑子里晕乎乎的像是在煮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皇太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怎么可能…… 当年的一幕幕往事瞬间在脑海里飞快闪过----他费尽心机暗度陈仓地娶了葛戴;又为了辟谣把戏演足不惜宠幸葛戴直至她怀孕生子。 “……给你了!你要收好别再……打碎它了……”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就是我的一生……” 耳边回荡着他真挚深情的话语一遍又一遍……我忽然含泪笑起那颗受伤的心渐渐被暖意包融。 第十章 死生14 真是个傻瓜啊! 原来这么多年痴迷犯傻的人并不只我一人!他同样固执地做着傻事! 无可救药的……傻瓜! ****************** 年末我的病忽见起色病症竟是轻了许多于是刘军又替我重开了方子对症下药。皇太极只是不信适逢年底正忙得脱不开身他便特意派人来把刘军所开药方取了去。我这时方知原来自打我得病起皇太极抽空便钻研汉文医书半年多下来已对中医病理颇有见地就连刘军那样的老医官在他面前也不敢有半点轻忽糊弄。 因着即将过年我身子也好得利落了些虽然不免咳嗽盗汗潮热但总的来说已比大半年前那种奄奄一息、随时会昏厥晕倒的情形强出数倍于是便打歌玲泽和萨尔玛整理屋子我则第一次单独走出了院子在雪地里稍稍踩下两个脚印添了几分好心情。 大年三十照例内城宫里是有家宴的这又是大金国天命年的第一个新年是以城内热火朝天鞭炮声响彻不绝。即便这处别苑离得偏远也难以抵挡住那份热情洋溢的新年气氛。 我料定皇太极今日必得在宫里赴宴无法出城是以戌时一过便让萨尔玛通知门房锁门熄灯。 这边歌玲泽伺候我方躺下我正打算等萨尔玛回来便放她回去与丈夫守岁团聚却猛然听见她在前窗廊下惊喜万分地嚷了起来:“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我大吃一惊一挺身从被褥里坐起直愣愣地看着那道宝蓝色的身影跨进了二门。“哦!”我捂住了嘴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他瘦削的脸颊冻得微红星眸微眯显出几分醉意萨尔玛在他身后捧了他的斗篷悄悄地向歌玲泽打手势歌玲泽随即会意笑嘻嘻地给皇太极和我行了跪安礼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内熏着香炉子我知道他素来不爱闻这种女儿香气正想叫住歌玲泽他却突然往床沿上一坐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今晚不用处理公务父汗准了我的假三天……”他扭过头含笑看向我“我有三天的时间可以陪你堆雪人!” 我这时才真切地感觉出他恐怕当真醉了平时的皇太极绝不会露出这种顽皮的表情。这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他少年之时回到那段无拘无束的纯真时光。 “醉了?”我掩唇轻笑“不是说要闹一宿么?怎么这会子却又跑了来?” “见着我不高兴?你不想我么?”他侧过身目光灼热地投在我脸上逼得我脸颊莫名一烫。 “悠然……”他忽然饱含深情地唤了我一声我满心欢悦柔柔地应了一声。四目相对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地往回缩。 虽然面上的烫伤疤痕经过这么久的调理敷药痕迹已经很淡但它总是以一种明显的瑕疵姿态存在着无法磨灭。我虽然不会介意这张脸孔的美丑但是我却无法不去在意皇太极心中的观感。 “最近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他忽然一笑缩回手去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反顺手将我滑落至胸口的棉被重新拉高柔声哄着我说“睡吧等明儿天亮我陪你到院里堆雪人!” “嗯。”我滑下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他撩着我的长轻轻放置在枕上然后替我掖紧被子“那我也去歇了……难得睡这么早还真有点不大习惯呢。”说完起身慢慢走向外间暖阁。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忽然不忍再看心酸地将脸偏过深深地埋进被褥内----皇太极和我注定无法有太多亲密的接触!我俩之间如今纯粹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恋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需要维持多久如果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八年、十年……那对于皇太极而言实在是太苦了。 何况暂且撇开他在生理上是个正常男人不说仅仅作为大金国四大贝勒之一的皇太极若是想顺利地取得汗位子嗣后代必将成为一个重要的晋身条件。其实现今统观大金国内政四大贝勒之中皇太极不过位于最末。 虽然他以一个自幼丧母、无兄弟姐妹扶持的阿哥能够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已是奇迹但就大金国未来储君之位而言仍是机会渺茫。只因在皇太极之上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论身份地位军功无论哪一个的条件都要比他优越甚多!如果再在子嗣香烟上落后于人那他的储位之梦要想在竞争对手中后来居上的几率几乎就成了零。 我揉着疼的眉心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出于私心我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与人分享甚至每次想起他另有妻妾时总会一阵别扭往往宁愿自欺欺人地选择忽略遗忘这个事实。然而……于公我又实在负累他太多。他是未来的清太宗是大清的开国皇帝如果因为我这个应死却未亡错落时空的灵魂而搅乱了他原本的命数令他最终无法实现他的伟大抱负那我当真会愧疚自责一辈子…… 这个恼人的问题困扰住了我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只觉得心神倦乏烦扰不堪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之法。 朦朦胧胧地听到远远传来更鼓梆响竟已是四更意识这才渐渐放松只觉模糊间碎梦凌乱一夜闷咳不断汗湿衣襟。 ****************** 天命二年正月新春的味道尚未散尽便又热热闹闹地迎来了蒙古的朝贡。科尔沁贝勒明安亲自带部众朝贺大金汗努尔哈赤待之以隆礼这下子赫图阿拉再次沸腾喜庆重拾新年气氛。 明安来朝让我愈看明白了一件事其时蒙古势力太过庞大努尔哈赤不可能像蚕食女真各部一般将蒙古各部侵吞下肚既然打不下他便转而求和。满蒙联姻便是一种求和的重要手段。科尔沁除了许婚努尔哈赤外代善、莽古尔泰分别亦有许婚这说明他们将未来的砝码压在了这三人身上。 第十章 死生15 阿敏是侄子又是舒尔哈齐的一脉所以除非他谋逆夺位否则努尔哈赤绝不可能把汗位传给他!四贝勒中当可先把阿敏剔除在外----蒙古人考虑得可真是精明。 那接下来呢还是要看子嗣吧?与蒙古人有血缘关系的子嗣具有满蒙血统的后代这个应该是关键吧? 我在矛盾的痛苦煎熬中度过了三个月到得春末病情大为好转刘军诊脉后告知如若再服用一个月药物后无加重反弹则可停药以后多注意保养即可。皇太极得悉后喜出望外然而接下来刘军一句含蓄隐晦的话语却将我俩刚刚燃起的那点喜悦之心冻结。 “福晋癸水至今未至恐为阴气早衰之症……” 皇太极尚未反应过来我却已听得个明明白白刘军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指我内分泌紊乱导致长期闭经而此种现象导致的最终结果是我有可能长期不孕! 我嘴角抽*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每日还担心着皇太极的子嗣问题无着落这回倒好病才好些却又无情地改判成了无期徒刑! 皇太极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他是想要孩子的!想要自己的子嗣!这个时代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延续香火开枝散叶的!即便皇太极现在很爱我可是以后呢?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追逐帝皇宝座的心只会越来越大…… 不敢问不敢……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这个我曾经面对努尔哈赤冷言讥讽过的问题此刻却不敢对皇太极轻易问出口。 不敢听那未知的答案! “别老是闷在屋里呆!来!有东西送你!”恍恍惚惚间被皇太极兴致高昂地拖出房门。我心情有些沉闷但在看到他喜滋滋的表情后终是将自己的不快压到心底。 “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他脚不停歇地一口气将我拉到马厩“明安贝勒从科尔沁带来百匹上好的马驹我用父汗赏我的五匹骏马换了阿敏手里的这一对白马你瞧瞧可好?” 我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去只见府里原先那三四匹色泽不同的马儿此刻正瑟瑟地缩在马厩角落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而霸占住整条食槽、正大嚼粮草的是两匹眼生的高头白马。 我骑术一般对马匹的挑选更是毫无研究不过看到这副情景却不禁感到有趣起来。 “就是这两匹?”看上去骨骼健壮体形彪悍高大可是与一般的蒙古马也没什么区别。弄不懂为何皇太极偏偏就看中了它们竟是愿意用五匹的份额去特意换了来。 他轻轻一笑搂着我的肩指着左边一头高些的“这是公的!”手指略偏“那一头是母的!” “你要这一对来配种?”难道是想以后自己繁殖纯种的蒙古马? “不是。”他走过去拍了拍两匹马的马脖子抚着柔顺的鬃毛看向我“听明安说这母马性子温顺脚力却绝不输于寻常公马我当时便想它当你的坐骑正合适。只不过这母马很认这头公马两匹马竟是人力无法分开没办法只得一并要了来……阿敏那老小子见我要得心急竟是趁机大大地刮了我一顿以五换二这笔买卖乐了他好些天!” 我细细打量那一对白马见它们举止亲热耳鬓厮磨吃食时竟是频频回望互有维护之意不觉大为心喜笑道:“真的挺有意思!” “那你给取个名字吧?” “我?”我大大地一愣“我不会取名字。” “我的名字你取的不是极好?”他望着我颇有深意地勾起嘴角。 我脸上微微一烫心想这不过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我可没把握能再想出一个既响亮又好听的女真名来但我又不甘心白白让他看笑话于是盯着那两匹马眼珠微微一转笑说:“很简单啊!”指着那头公的“这个叫大白!”又指向那头母的“这个叫小白!”转头看向皇太极咧大了嘴笑“是不是再没比这贴切的好名字了?” 他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竟会如此偷懒取巧找了这么简单直白的两个名字。他撇了撇嘴一脸无奈地说:“我能说不好么?” “以后大白归你小白归我!我骑小白的时候你自然也得骑大白……大白……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怎么听起来有种很白痴的味道呢?一代名人天之骄子骑个“大白”马厮杀战场…… “很好笑么?”他咬牙作势扑过来咯吱我。 我笑趴瘫软地倒进他的怀里。他双臂圈住我在我额头低啄一吻“以后我们也要像大白小白一样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我心里轻微一颤。谈何容易?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大白有小白小白有大白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唯一而我和皇太极却不是!我们之间存在了许多难以横跨的隔阂我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唯一! 第十一章 出走1 夏秋交替时节赫图阿拉沸沸扬扬地办了一场送亲礼仅是嫁妆便抬了一里多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挤满长街。 望着这喧嚣热闹的场景我似乎又回到两年前布扬古将我送去扎鲁特那会儿当时的叶赫城因为饱受建州、蒙古的双重打击送亲礼并没有这般的隆重。 “是哪个出嫁?嫁去哪里?”隐在人群之后的我随口问向身边的歌玲泽。 她也同样一脸茫然“好像是宫里的哪位格格送嫁蒙古喀尔喀……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顿了顿忽道“奴婢去找人问问。”没等我吱声她已灵巧地闪入人群。 我将斗篷拢了拢下意识地往人烟稀少处躲。已经半年了我仍是无法在赫图阿拉城内放松心情自由活动。在这个明明很熟悉的地方我竟会觉得分外压抑就好像在暗处时刻有双眼睛在盯视着我似的。虽然皇太极让我不必担心说“布喜娅玛拉”已经香销玉殒于喀尔喀草原她已成为一段过去我却始终不能完全放开。 “主子!”歌玲泽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地说“奴婢打听到了是四格格成亲……远嫁喀尔喀巴约特部贝勒恩格德尔!” “四格格?”四格格……穆库什? “是二贝勒的妹妹一直养在深宫里的那个老四格格!听说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我先听得一头雾水过后猛地一懔脑子里竟清晰地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背影来----孙带格格!那个原本是舒尔哈齐的四女却被努尔哈赤领作义女圈养在内城深宫里的可怜女子!我原以为……努尔哈赤会关她一辈子没想到居然还是把她嫁了! 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啊! 我顿觉一阵悲凉和失落!努尔哈赤寄托在孙带格格身上的情感我不是完全不知在他心里恐怕那就是东哥的一个影子。如今缘何要把影子都从身边抹去呢?是因为东哥的消失还是……他已放下?! 放下了吗? 我抬头望天鸟儿展开翅膀在空中滑翔转眼而逝天空仍是瓦蓝一片丝毫没有一点改变。似乎那鸟……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放下了……终是放下了! 他是一代枭雄创世之祖心怀雄心豪气干云如何当真能为我这样一个渺小的女子牵绊住不断向前迈进的脚步? 我呵呵一笑心神激荡。他都放下了为何我还不能真正放下?为何我还不能真正摆脱隐藏在我心底的那个“东哥”的影子? ****************** 铺开雪白的宣纸我反复思量手中紧握的笔管重若千斤。犹豫不决地耗了半个多时辰后我终于草草落笔寥寥数字竟像是耗尽我全部的心力:“金蒙关系重大你当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切勿因小失大望善待正妻!勿念悠然留字!” 手一松毛笔滑落桌面骨碌碌地滚落至地面。我呆呆地望着这一行白底黑字只觉得眼睛酸疼得厉害使劲一咬牙我最终把心一横毅然地离开书房。 萨尔玛回家去了歌玲泽也被我找了个借口支走此刻别苑内只有十几人老妈子和小丫鬟她们不是近身服侍我的人我的来去她们也都不会留心。于是我卷着装有细软银两的包袱悄没声息地去了马厩。 大白早起被皇太极骑了出去马厩里小白正悠闲地饮着水见我来了高兴得直踢腾。养了半年多我与它之间早有感情于是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问道:“小白我要走了你可愿意跟了我去?” 它哧哧地喷了个响鼻我涩然苦笑:“你舍不得大白是不是?算了……跟了我去你也只是受苦!”于是绕过它去牵其他马匹的缰绳可是没等我牵了走两步忽听小白一声长嘶竟是尥起蹶子在那马的肚子上重重地踢了一脚一脚将它蹬翻。 我惊讶不已素来知道这个小白的脾气有些暴烈却没想它竟神勇如斯这样的骏马其实更应该驰骋征战于烽火战场上吧?作为我的专属坐骑实在是大材小用屈就了它! 就如同皇太极……他若一生困守在我身边恐怕也将无法施展他的理想抱负!他的宏图大志也终将成为泡影! 于是去意更坚。可是小白却不允许我靠近其他马没奈何我只得拉了小白出门“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我碎碎地唠叨着出了大门翻身上马。 一番肆意纵缰奔驰我根本没心思辨明方向只是放任小白疯跑沿着山水一路踏上这毫无止尽的陌途。 ****************** 苏密村位于五岭关下这里离抚顺很近属于大金国边境可住在村里并非只限于女真族人。五岭关风景不错当时我之所以决定留居此地大半原因是因为这个还有就是……小秋。 小秋姓黎父亲是个汉人母亲却是个地道的女真人她家就住在苏密村东头。一家四口除了五岁的小秋外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妹妹。 说起碰到小秋的经过真是让我又要汗颜一把那日本打算去抚顺关的经过五岭关时就见小秋摔破了膝盖坐在路边草丛里哭得伤心欲绝。我下马探视她张口就先问我是不是大夫? 我回答说:“不是!”结果她号啕大哭我问了老半天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她爹爹被人打伤了妈妈一急结果肚子痛要生孩子了她没了主张只知道要出门找大夫可是在外头转了老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于是底下的事顺理成章地生了我被小秋带回了家。当时的情景别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就是我见了都怵得慌。家里一团乱小秋的父亲被人打得满身是血靠坐在大门口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屋里婴儿的哭啼声哇哇响小秋母亲产后虚脱已然昏死过去婴儿脐带还绕在脖子上小脸涨得紫…… 第十一章 出走2 如今小婴儿已经五个月大粉嘟嘟的小脸圆圆胖胖的养得甚是喜人可每每回想起当日情景来仍是叫人手脚软。 小秋母亲扎曦妲本着女真人的习俗非让我这个采生人替婴儿取名字----采生人一词我记得以前曾听幼时的皇太极提起但却不是甚为了解其中的含义之后我含糊其意揣测所谓的采生人该是指接生之人吧? 现在看来这个理解却是大错特错!女真人其实是把第一个见到新生婴儿的外姓人称为采生人采生人对于婴儿意义重大女真人认为婴儿将来的性格会跟采生人相似所以采生人将影响婴儿一生。 这种似乎迷信的信仰和习俗让我实在汗颜皇太极的性格若是像我这般将来多半是做不成皇帝的。 “姑姑!姑姑今天还能教小秋认字吗?”小秋背着一篓猪草经过墙角时忍不住蹭了过来略显菜黄的小脸高仰目光期许地看着我。 我抱着婴儿晒太阳怜惜地摸了摸小秋的头“干完活儿了么?” 她舔舔干涸的唇小声:“一会儿还要去喂猪……” 我叹口气左手将孩子抱在膝盖上坐好右手捡了地上的一根细长的枯枝在沙泥地上写了两字。“昨天教你写了自己的名字可还记得?” “记得!”小秋兴奋不已“就是那个黎字难写了些不过我爹爹说我写得没错他说祖谱上‘黎’姓儿就是长这个样的!爹爹还夸姑姑是个有学问的人以前一定也是大户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妈妈让我跟着姑姑好好学!” 我随即一笑枯枝指着地上的两个字说:“今儿个教你认妹妹的名字----安生!平安生下之意另外也希望她能一生平安!” 小秋低头默看着这两个字怀里的安生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小手伸出去够姐姐背后的竹篓。我将她的小手轻轻放下对小秋说:“你先去帮妈妈干活儿吧一会儿回来我再教你如何写!” 小秋恋恋不舍地去了我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找我可没想到直到天黑不只她没来扎曦妲也没来把安生抱回去。我觉得奇怪于是草草吃罢晚饭将早已熟睡的小安生裹进羊毛皮褥里摸黑去了相隔二十米远的小秋家。 刚到门口便听小秋哽咽的哭泣声传出我惊讶地推门而入只见简陋的堂屋内黎艮精神委顿地坐在长凳上满头是血扎曦妲颤抖着手正替他擦洗伤口。 “怎么了?” 黎艮看了我一眼带着愤怒和委屈说道:“还不就为了那偷采之事!” 这些年明朝境内时有边民越境采参、开矿、窃取果木等行径大大扰害了大金女真边民的利益。是以双方冲突时有生汉人瞧不起女真人女真人不耻汉人两国矛盾展到后来演变成民族矛盾。黎艮虽然常年生活在大金可是女真人同样视他为仇敌外出渔猎谋生之际时常对他诸多刁难。其实不只是黎艮在苏密村共有汉人二十余户每一家都过得甚是艰难。居于大金国的汉人就好比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们……下手忒狠了!”扎曦妲眼眶含泪语音颤抖。 “行了!那还不是你的族人?今天带头打我的人里头还有你的一个同宗堂弟呢!”黎艮突然暴怒扎曦妲气得双手颤脸上阵青阵白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爹爹!爹爹!你不要骂妈妈!妈妈没有错……”小秋大叫着扑进父亲怀里。 夫妻之间的家务事我原不该管更何况这个家庭背景确实复杂牵扯了太多的国家民族的恩怨。然而当看到黎艮愤恨地将怒气撒到年幼稚嫩的小秋身上竟将她一脚踹到地上时我再也忍耐不住怒了。 从桌上端起那盆为清洁擦洗伤口而准备的冰水我哗的一下泼到了他的头上“我看你心理失衡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头脑!”黎艮气得暴跳而起我随手抓住靠门的门闩握在心里准备着他如果还冲过来我就照他脑袋上的破口子再来那么一下! “爷!”扎曦妲突然冲到他背后一把勒住他的腰“你要打打我吧!别吓着孩子!” 黎艮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目光往下落到我怀里的孩子身上。 我冷冷一笑“出门受人气回家拿老婆孩子撒气你可真是大老爷们好有男人气概!” “你……” “不是的不是的……”扎曦妲连连大叫“阿步爷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心里憋得慌他并不是真的要打骂我们!爷平时待我们母女极好……” 真是傻女人呵!这个社会乱得太不像话地位高的男人三妻四妾把老婆多寡看成一种财富的象征;地位不怎么样男人却还是如此虽是贫贱夫妻互相扶持但那种男尊女卑的思想却已是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甚至她的心里。 算了人家老婆都不在意了!我还瞎掺和个什么劲?气闷地将门闩松开手把熟睡无知的小安生塞到了黎艮的手里也不管他现在吹胡子瞪眼只是说道:“要生存就难免会受气这是没法逃避的问题但是想想和你同甘共苦的亲人你求存的动力不是要为她们谋求幸福安定么?何苦让自己痛苦又让妻儿遭罪?” 黎艮错愕地呆住我不去管他到底能够听明白几分我说的话只是突然觉得这种简朴的生活已被打乱令我开始滋生厌烦之心。这世道哪都不太平且让我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因为这件事我在居住了半年多后第一次萌生了离开苏密村的念头。 ****************** 第十一章 出走3 原本打算过完年便动身去抚顺我却突然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白长期缺乏运动膘肉已被我养得太厚!这个时候靠它代步恐怕走不出十里便被它拖累死。可是我又不可能丢下它不管不顾于是只得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对小白进行强化体能训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它瘦下去恢复以前的彪悍体形! 小白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像明安所说的那样温顺这我打从开始养它时就现了。它心情不爽时甚至会咬伤大白。倒是大白那个看上去凶猛无比的大块头面对小白的无理挑衅却常常是毫无反抗默默忍受脾气好得无法想象。 小白懒惰了半年之久再让它奔跑跳跃它或许会贪一时新鲜可时间长了它就宁可缩回简陋的草棚里呆着任由打骂都不肯再出来。 于是一个月的训练计划被拖延成了三个月…… 四月十五我终于准备动身在得知我要走的前一天小秋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使劲拉着我的袖子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哭。扎曦妲给我准备了一斤鸡蛋都是煮熟的让我带着路上吃。黎艮没任何表示神情淡淡的可是我知道其实他早把我当成自家人心里有不舍却偏死鸭子嘴硬。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踏实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半睡半醒间似乎老觉得听见安生在耳边哭。 三更天方过忽然门上嘭嘭有声如若响雷我被吓得从床上猛然惊慌跳起双眼直地呆愣半晌后才省悟过来忙不迭地穿衣套鞋。 可敲门声甚急似乎天要塌下来一般我连声应道:“来了!来了……”不知为何心上莫名紧。 “阿步!阿步……” 隔着一扇木门我听出是黎艮的声音忙拔闩开门。门外黎艮满头大汗地提着灯笼他身后还跟了十来个男人“阿步你是读过书、肚里有文墨有学问见识的人你给我们拿个主意吧!” 我莫名其妙“什么?” 黎艮抹汗沉重地吐气“出事了!抚顺被金兵鞑子拿下了!” 我骇然无语扶着门框的手微微一颤。抚顺……失守?难道努尔哈赤正式与大明撕破脸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目光一扫微弱的火光下那十几张脸焦急彷徨神情复杂。 “范秀才你来说!”黎艮推了推身后一人我一看原来是村西替人书写家书信件的范秀才。此人虽然才二十出头可是据说三年前曾中过秀才满腹经纶学识一流颇受村里汉人们的尊敬。 我冲他微微颔“需要进屋说话么?”范秀才犹豫了下摇了摇头。我知道他避讳什么男女不同室于是也不勉强自己先在门槛上坐了招呼众人“那就散开说吧围在一起堵得慌!” 众人怔住齐刷刷地看向范秀才见他点头示意后才散开找了石墩之类的或蹲或坐或站各自不一。范秀才对我拱供手年轻的面庞上透着斯文儒雅然而神情却是淡淡的我知道他骨子里酸儒之气甚重心里瞧不大起我这类女子这无关于我究竟有没有学问有没有见地。 “步……姑娘是个识文断字之人我等有事想请教深夜叨扰……” “长话短说!”我抬起头没好气地打断他半夜被人吵醒已是不爽再加上他们说的那档子烦人事是我现在最不想听的东西所以我的耐心已到极致。 “咳!”范秀才被我一句话噎得够呛脸上闪过一丝恼色好歹最后忍住了闷闷地说道“前儿个十三大金汗召集八旗誓师以‘七大恨’告天与明反目。”说着悄悄瞄了我一眼“十四那日就带了两万兵马兵压抚顺……” “不应该啊抚顺不是有李永芳守着么?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短短两日便破城失守啊!”想着李永芳此人在叶赫和建州生矛盾时时常以明廷官派身份出现听起来像是个十分有气派的人物。 “呸!”人群里有个年轻人愤恨地啐了一口气愤道“休再提那奸贼李永芳他见鞑子兵临城下吓破了狗胆竟是未打先降就这么打开城门将鞑子兵迎了进去!” 我见他们双目喷火一个个表情痛恨得似要杀人心里不由得一凉一股寒气直透脑门。果然范秀才沙哑着声叹道:“军民死伤两万余人掳掠一万余人……屠城之后抚顺被鞑子兵尽数焚毁……其状惨不忍睹。”他哽咽着扭过头黯然“辽东巡抚派总兵张承胤支援抚顺却不料半道遭伏张总兵身亡……” 果然是……屠城啊! 我绷紧全身。努尔哈赤素来不喜汉人虽然往时屈于臣下不得不阿谀敷衍每每奉朝进贡但这些忍辱负重之事只会让他憎恨汉人之心日益加剧。如今正是他那股报复的火焰熊熊燃烧一股脑地向明朝彻底汹涌蔓延的时刻! “你们……找我到底想要问什么呢?我一个妇人能帮得了你们什么?”我拍了拍面颊迫使自己头脑恢复冷静。 “步姑娘远见我们只是想知道这鞑子兵此次攻击抚顺可会扩大灾祸这……” 看来这群人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完全没了主张了。既担心鞑子兵一路进逼大明边境又担心明军反击时将战火烧到自家这块小地方来。想逃命可是又舍不得背井离乡……果然是个很头疼棘手的问题。 我无法做出预测无法给予他们或肯定或否定的答复其实我所谓的见地是最好趁早大伙儿一块儿躲到赫图阿拉去在大金国的庇护下那里绝对是安全无忧之所。可是……目光扫了一眼他们黝黑的脸庞----无论是明朝越境过来的汉人还是在大金地面上土生土长的汉人在女真人眼里都不过是些没入贱籍的奴才而已。他们若想活命需当放弃自尊苟且为奴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在此时此地跟他们挑明了说? 我撑着酸软的膝盖站了起来摇头我不可能理解得了他们的想法国仇家恨外加排外的民族性注定我无法和他们挑开讲这个敏感话题。我总不能告诉他们说大明国会亡大金国才是真命所归想要日后吃得香混得开还是趁早归降勿作抵抗的好? 再次无奈地摇头我自嘲地转身。 “姑娘……”范秀才喊住我。 “我无法作答只能说……天将大乱无处可为家。”我见他神情一震竟是木然地定住了。待要叹息着回屋忽然心中一动停住脚步问道“范公子可知大金国的‘七大恨’所指为何么?” 范秀才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过是借口而已----其文曰: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凡满、汉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窬疆场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方吉纳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凌侮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党之挟我以还其国。已而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这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何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初扈伦诸国合兵侵我故天厌扈伦启衅惟我是眷。今明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恨七也。” 难为他记性如此之好竟是全部默背出来只是表情冷淡似乎还沉陷在我方才那句“天将大乱”的谶语中费心思量。 第十一章 出走4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 我呵呵一笑看来东哥能够挥的作用远远乎我的想象!也罢!这些前尘往事已与我步悠然再无瓜葛努尔哈赤即便是打着“布喜娅玛拉”的借口一口气打到紫禁城去也已碍不着我什么事! “步姑娘容我最后问一句姑娘你是汉人还是金人?如果两国开战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身子一僵跨出去的脚步竟是再也挪移不动。 我算是汉人还是金人?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清楚。我在现代的籍贯一栏里填写的是汉族可是我现在这个身体却是女真人……我缓缓转过身来扶着门扉轻轻掩上门低语:“我但愿……不是这里的人!不曾来过这里……”语音细若蚊蝇范秀才显然未曾听清我只是抿嘴一笑缓缓将门合上。 ****************** 天命三年四月十五大金汗努尔哈赤在亲率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拿下抚顺的同时又命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四旗攻占东州、马跟单等地大明辽东巡抚李维翰急遣总兵张承胤率兵一万赶赴支援遭金兵伏击全军覆没。 五月再度攻克明国抚安堡、花包冲堡、三岔儿堡等大小堡十一个。 七月大金八旗铁骑踏入雅鹘关围攻清河城明将邹储贤固守顽抗最终城破被杀。在这之后大金旗兵又占据一堵墙、碱场二城。至此明抚顺以东诸堡大都为大金所占。 我被迫继续滞留于苏密村然而五岭关毕竟离战火点太近如今是大金一面倒的节节胜战所以作为金国势力范围的五岭关还不至陷入危机。然而大明并非是那种只挨打不反击的傻瓜等到反击之时当其冲遭殃的只怕就是这五岭关。 我开始思措下一步该往哪里去可眼下兵荒马乱的一走出去说不准就会碰到流窜官匪。这世道动荡不安处处危机四伏当务之急已非是解决温饱冷暖而是要如何做才能使自己幸免于难。 天命四年明万历四十七年这一年的新春最为惨淡苏密村内无论女真人还是汉人皆是喜忧参半。大明已在加大力度筹聚兵力不日内便可动一场大规模的围剿之战进军辽东一口气消灭大金。 如此提心吊胆地挨到正月初十傍晚村里有人外出射猎而归传递回又一惊人消息:“大金汗王兵攻打海西叶赫了!” 叶赫部海西女真最后所剩的一个部落努尔哈赤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会让它独存于身畔。长久以来叶赫与大明的关系最为紧密叶赫仰赖着大明以大明做靠山所以这骨头向来是海西四部中最难啃的一块。 今日看来努尔哈赤真的是再无任何顾忌了。偌大个大明都敢打了如何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叶赫呢? “姑姑……吃饭饭……”小安生快两岁了生活的困顿使得她比我见过富贵人家的那些小孩要瘦小许多。“姑姑吃吃……”她蹒跚着脚步小手拉着我的衣袖脸上露出馋色“安生饿饿……肚肚饿饿!” 我摸了摸她头顶稀疏枯黄的头将她抱上膝盖腾出右手从桌上倒扣的一只青瓷碗里取了一块红皮番薯正要递给她忽见小秋咬着嘴唇怯生生地倚着门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我手里的番薯。 我回头看了眼碗里已空只得叹口气将手中的番薯一掰为二将一半塞安生手里一半递给小秋。 安生接过后狼吞虎咽小嘴吧唧吧唧直响可是小秋却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一个劲地咽着唾沫羞涩地笑说:“姑姑我不饿我才在家吃过饭……” 这孩子在撒谎黎艮前天出去挖人参为了一支老山参的归属和女真人起了冲突。他女真话说得不是很熟练结果才结结巴巴地争辩了几句后脑勺就挨了一砖头左膝盖也被他们用棍子打折了。 黎家就靠黎艮一个壮劳力讨生活扎曦妲缝补换来的那些粮食根本就不够他们一家四口嚼用。 若不是怕招人眼红我早把那些饰拿出去换粮食了。只可惜死物毕竟是死物不能直接拿来填铇肚子。 “拿去!”我佯装生气“你不吃姑姑可要生气了!” 小秋这才接了腼腆地冲我一笑。这时候安生忽然噎得连连咳嗽我赶紧又是拍背又给她喝水“慢点吃慢点……”安生小脸涨得通红我将她嘴角的残渣掸干净心里微微酸。 安生啊安生……如何才能在此乱世安然度过一生? ****************** 天命四年正月初二努尔哈赤命大贝勒代善率领十六员大将兵马五千人驻守扎喀关防止明军偷袭大金。正月初七努尔哈赤亲率倾国之师深入叶赫地界。大金铁骑攻克亦特城、粘罕寨一路烧杀劫掠直至叶赫城东十里。叶赫城十里外之大小屯寨二十余处被尽数焚毁俘获大量部民、畜产、粮食和财物。叶赫被迫向明廷提出救援明朝驻开原总兵马林率兵驰救。 我原以为这一次叶赫难逃噩运势必要被努尔哈赤一口吞没可谁知马林援兵未至努尔哈赤已然退兵这个变故多少让我有些错愕得摸不着头脑。 为何会将一块到嘴的肥肉又给吐了出来?难道是生了什么大事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么?会是什么事竟能如此紧迫…… 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思忖再三决定卷包袱走人。五岭关已然不再是个良好的栖身之所我有种风雨欲来前的恐慌。我试图说服黎艮一家与我同行可是黎艮腿伤不便行走扎曦妲不愿离开祖辈生活的土地任我嘴皮子磨破把情况说得如何危急生死一线他们也只是望着我无奈地苦笑。 第十一章 出走5 二月初一声惊雷炸响于辽边我所料果然不差明兵纠结各路兵马相继抵达边关浩瀚之师兵力竟达四十七万之多。 我被震撼得心惊肉跳大金八旗精兵倾力而出只怕连这个零头都没有如此悬殊的差距难怪努尔哈赤顾不得再打叶赫! 我再次去找黎艮黎艮思虑再三最后了句话:“我走不了路阿步你若当真不嫌累赘便请你带上安生吧!你是这孩子的采生人把她交给你我们放心!而且……家里日子太难熬了说句不中听的我们实在已养不起她……” 二月十一就在我打算带着安生上路之际明军在辽阳誓师一时间风云突变天地为之色变。 苏密村的村民终于开始感到恐慌了有一半以上的人开始举家迁移最后决定留下的只剩下十余户汉人。黎艮原本不想走可是顾忌到扎曦妲是女真人怕明军打来时会迁怒女真人于是他请求我带上扎曦妲母女三人一同上路。 扎曦妲哭哭啼啼百般不舍我对她的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终于丧失耐性对着她破口大骂。她被我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啰唆于是收拾停当又将行动不便的黎艮拜托留村的汉人同伴照料如此这般竟然又已拖去了七八日。 十六那日天上开始飘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山峦银妆披拂寒风凛冽北风呼啸。山道变得愈难行我却大大松了口气。拖着扎曦妲母女本来就走得不快所以也不差耽搁个把时辰倒是这天气恶劣了反倒可以拖延住明军出师兵的日期。 我心下稍定算计着如果要避开这场战乱唯有往蒙古去。只是道路崎岖不知道小秋和安生能不能撑得住。由于没有马匹只能靠步行我让小秋扶着安生乘坐在小白背上自己和扎曦妲步行。扎曦妲从未出过远门这次逃难出来真乃人生里破天荒第一次遭罪。这一路最开心的恐怕只有两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了。 山路绕弯大雪覆盖下我竟开始犯起了迷糊完全失去方向感。在山里转了十天左右才终于走了出去踉踉跄跄地来到一处山寨。找了人略一打听才知道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走出多远这里乃是萨尔浒山谷。 听到“萨尔浒”三个字我眼皮直跳心脏痉挛地抽了一下。 萨尔浒!萨尔浒……好熟悉的名字!我在哪里听过?萨尔浒……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祥感? 是夜在山寨的一户人家借宿我如芒在背寝食难安真想连夜出山可是看着身畔睡得正香、已被多日劳顿之苦累得够戗的两个孩子心里又着实不忍。 子末丑初我瞪大了眼毫无半点睡意明明身子疲倦得要命可偏偏神志却是异常清醒。不多会儿忽听房外一阵细碎的隆隆之声屋外小白咴嘶踢腾我一个挺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叫道:“扎曦妲!扎曦妲----小秋!快起来----”一边喊一边将身侧的安生抱起跳下床。 才穿好鞋感觉地皮微微颤隆隆声响越逼越近转眼马鸣人斥喧哗声传遍整个山谷。 扎曦妲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慌失措地抱住了小秋“什么事?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劲地尖叫声音大得惊人! 我扬手劈面给了她一巴掌止住她的厉声鬼叫“闭嘴!若想活命!你最好一句女真话也别说!”顿了顿我强压下内心的狂跳战栗“你索性就装哑巴……” 一句话未完忽听门砰地被人砸开我眼前一花十来名穿着明朝服饰的兵丁端着长矛冲了进来惊喜万分地大声嚷嚷:“这里还有!这里----还有鞑子……” “我们不是鞑子!”我霍地站前一步抱着安生拦在扎曦妲身前强烈抑制下惊惧勉强保持镇定地说“我们是汉人!我们不是鞑子!” 我吐字清晰喊出的时候又是拼尽了全部力气是以才说完便听门外有个人“咦”了一声分开人群走进门来。 “张大人!”门内的小兵纷纷行礼。 我抬头望去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气宇轩昂虽然身着军装甲胄眉宇间却淡淡地透出一层儒雅之气不大像是武人。 他目光在我身前转了一圈又扫了眼我身后问道:“你是汉人?” 我听他说话和气脸上也全无那些兵丁的暴戾之气心里略略放宽怀里抱着安生依着汉礼略略福了福“奴家夫家姓黎祖籍苏州……”我吸了口气脑中飞快转动前一秒还心神不定下一刻已是谎言连篇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年前随夫君至关外谋生暂居五岭关下适逢兵荒灾乱奴家与夫君走散流落至此……” “五岭关?”他蹙了眉头“我军日前方从五岭关经过……”声音渐渐放低底下的话我没能听清楚。他略略停了下目光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两眼“听你方才言谈举止也像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如何就能为了避祸竟而穿戴成鞑虏模样?” 我连声称是态度谦恭得恨不得给他磕头。只因方才无意间朝门外瞄了一眼竟是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我原还以为来的不过是伙结集出来打秋风的小股散兵现在看来明显判断失误这里头透着诡异很不对劲。 “看着她们不许放人乱跑!” “是!”小兵齐声应了然后留下两名看守其余人重新退出。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时才大感腿脚软回身望去却见扎曦妲面色惨白死死搂住小秋母女两个抖若筛糠。只有我怀里的小安生仍是瞪大了一双迷糊困涩的眼睛懵懂无知地看着我们几个不知恐惧为何物。 “他娘的这次出来都没什么油水可捞……” 第十一章 出走6 “可不是!杜将军忒认死理其实上头交代咱们做什么咱们便做什么好了。何苦……” 两小兵闲着没事干开始靠着门唠嗑我从他们的话语中断章取义模糊地听出了一些讯息。比如说这支队伍好像是明朝剿金大军之一领兵的是个姓杜的老将军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只是好像和这次的总兵官不大合拍。又比如我还听出方才那个年轻人姓张是个文人出身原为分巡兵备副使现出任监军一职。 我弄不大懂这监军是多大的一个官职也无心去弄懂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们会如何处置我们可是偏又不能问只得硬生生地憋着。那两小兵越聊越起劲慢慢的话题从从军打仗偏离到赌钱吃花酒我越听越来气暗自摇头这些人哪里像是当兵的?全无半分组织纪律性与那些赋闲在家时还得耕作渔猎、自力更生的八旗子弟相比这些大明士兵简直就是一群垃圾! “张大人说让一位黎夫人去军帐!”门口突然探进一个人来脸朝屋内张了张“喂你俩哪一个是黎氏?” 扎曦妲神情慌张我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站了起来“我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冷漠地说:“那好吧!跟我走!” ****************** 那名亲兵把我领到一顶军帐外嘱咐了句:“候着!”便自行离去弄得我更加一头雾水。 青灰色的大帐子直接扎在冰天雪地里四周有零散小兵来回巡逻穿梭不息。出门的时候我没披麾衣这时冻得手脚麻忍不住呵着暖气在原地只跺脚试图抖落一身的寒气。 “滚----”帐内暴出一声厉喝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哎唷”一声有团毛茸茸的身影直接从营帐内跌了出来撞到了我的身上。 “咝……”我疼得猛吸凉气腰被扭了一下。 “黎夫人?”略微惊讶的口吻我扬睑回眸看见撞我的人正低着头满面愧色地溜走而那个才碰见的监军张大人正站在军帐口脸色温和地看着我“夫人受惊了!” 我吸了吸鼻子摇头“没事!怪我站的不是地方!”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此刻我就算非常之希望能够破口大骂也是有那心没那胆啊。 “黎夫人居于关外可否会说鞑子的蛮语?” 我大大地一怔难道他找我来问话目的是想让我当翻译?这倒是个不坏的消息起码……我对他们有用处他们就不至于会杀我。 他见我迟疑着不应声以为我不会于是露出失望之色又不死心地再问:“那你可听得懂?” 我舔了舔干裂翘皮的嘴唇笑了笑“我能和他们沟通这个……语言上没问题。”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好。你随我来!”说着掀帘入帐我缩了缩头鼓足勇气紧跟在他后面。 帐内甚为宽绰中间燃着木炭篝火火上烧着雪水一位大将模样的老者正端坐在火堆旁对着一张羊皮卷左右翻看。听到脚步声他也不抬头只是用一种沉若钟鼓的嗓音说道:“张铨我打算留两万人驻守萨尔浒带一万兵力趁夜渡河奇袭界藩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杜将军将士们连续昼夜行军已是极为疲劳困顿能否就地驻营稍作休养?等到明日清晨再渡河东进……” 杜将军抬起头来我见他虽然须眉半百却是目光如电浑身透着英武之气不容小觑。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看着张铨似笑非笑颇有深意。 张铨跨前一步“师旗之日未到将军又何必争在一时?况且夜半渡河倘若敌人来袭将尾难顾……” “无需多言!”杜将军忽然一摆手掷地有声地道“天兵义旗东指谁敢抗颜?当今之计唯有乘胜前进有何师期可谈!”一句话就把张铨弹了回来这老头当真相当具有霸气。 张铨皱着眉头没再吱声气氛尴尬。紧接着杜将军唤来传令兵下达军令营帐内进进出出公务甚是繁忙竟是将我和张铨两人完全给当成空气忽视掉了。 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就不知道张铨这位年轻监军会如何想。过会子见他神情低落闷闷地走出营帐我不愿一个人被留在这鬼地方忙加紧脚步跟上他。 营帐外火炬通明人声鼎沸士兵们来往川流不息。 “黎夫人!”他背对着我突然喊了一声。 我吃了一惊还以为他魂游天外不知道我在他身后跟着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夫人可否陪我去河边走走?”这是他跟我讲话以来最客气的一回。之前虽然不失有礼语气却是肯定而又不容反抗的只有这次才真切地听出他内心的彷徨。 我无声地跟在他身后浑河水面显得平静无波淡薄昏暗的星光下第一批准备渡向南岸的士兵已经准备完毕熙熙攘攘地你推我挤热闹得像是在逛菜市场。我见识过大金国八旗兵的军纪严明却从没见过还有这样当兵的乱哄哄的像是小学生从学校放学虽然有排队然而约束力和自制力却是奇差无比。 我暗暗摇头四十七万天兵又如何就靠这些酒囊饭袋保家卫国大明国不亡才怪! “监军大人!”有士兵见了张铨跑过来拜见“水流不是很急而且河水甚浅即使不乘船骑马也可过河!” “知道了。”张铨点头表情沉凝待士兵去后他忽然怅然叹气“朝廷耗时一年招兵买马甚至拉上海西女真叶赫部以及属国朝鲜的兵力其实也不过十万之数啊!”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我说得完全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想找个无关紧要的人泄一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兵分四路!好好的十万兵马却被拆成了四路军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自视甚高把鞑子兵比作草木他……未免太过轻敌了我不认为那个叫努尔哈赤的蛮夷领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可惜无人信我所言。即便是杜松老将军……唉他为了争得头功竟而冒雪突进试图抢在师期之前剿灭敌匪攻占赫图阿拉这谈何容易?” 他就站在岸边迎风絮絮嗫嚅我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能。这些话无论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我倾倒苦水这行为本身便是极为不智的。对他倒没什么我就怕他等把牢骚完了爽快了末了回头一刀杀了我灭口。 我心生惧意手脚开始哆嗦。 “且看着吧这一仗到底会鹿死谁手还很难断言!唉真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这种各自为战的打法实在不够明智!” 第十一章 出走7 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正想撒腿逃跑忽听前面隔了三四丈远的浑河水流哗啦出一声巨响滔天巨浪从上游奔腾而至顷刻间河水暴涨正在涉水渡河的士兵转瞬被淹冲没得不见人影。 军营内乱作一团张铨暴跳而起高喊:“不可慌----” 我被混乱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险些摔到地上沦为众人踩踏正无计可施忽然臂上一紧旋身回望竟是张铨拉住了我叫道:“跟我来!”边上有亲兵牵马过来张铨将我托上马对那亲兵喝道“传令下去整军备战!” 我焦急万分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如若当真是金兵打来了得设法回去找到扎曦妲母女!那三个人手无缚鸡之力扎曦妲一紧张更是张嘴就会满口的女真话简直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正乱着忽然杜松将军拍马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厉喝一声:“乱个什么?哪个再乱老子一枪搠了他!”他手里舞了一杆长枪红缨微颤一名慌张倒退的小兵背上顿时吃了他一棍吓得往地上一跪连呼饶命。 场面终于慢慢被控制下来事后查知并无金兵来犯只是敌人在浑河上游处事先筑好堤坝抬高水位后配合时机在明军过河之际毁坝放水不用一兵一卒便攻得明军乱了阵脚。 杜松气得哇哇直叫倒是张铨为人冷静待到风波过后恨声道:“定是此人!去岁也是他使计诱逼李永芳出城投降不动声色地拿下了抚顺关……此人不除必是我大明之祸!” “凭他一人能做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杜松不屑地冷哼。 “杜将军此人乃是蛮酋之子号称四贝勒允文允武他……” “区区蛮夷能兴起多大的风浪!”杜松根本不把张铨的话当回事大喝着约束众将士重整三军继续开拔渡河。 张铨脸色青双肩微颤。我忍不住欷歔他能慧眼识得未来清太宗之能可见目光独到只可惜跟错了上司。 正感慨间忽听西北角上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张铨正在气头上勃然作道:“这是做什么?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禀监军!”一名小兵气喘吁吁满脸兴奋地跑了来“适才逮着一鞑子大伙抢功就闹起来了!” 话没说完我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声音放声尖叫:“放开我----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放开我的孩子----” 我浑身一震身子软软的从马背上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待到狼狈地爬起站直就见扎曦妲披头散衣衫不整地被人反拧住双手推搡过来。小秋紧贴在她身旁害怕地直嚷:“妈妈----妈妈----” 我只觉得浑身力气从顶到脚趾全被剥离得一干二净万念俱灰间我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穿过人群直射在我面上。我打了个激灵背脊挺得笔直。 “黎夫人!”张铨走近我眼神复杂冷冷地问“这该做何解释?” “解释……”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憋在胸腔里的一股气噎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目光一扫在看到不远处被人踢翻在地。哇哇大哭的安生后我猛然间涌起一股壮士断腕的勇气。 “我不认得她们!”话说出口时镇定得连一丝颤音也没有我冲过去将地上号啕的安生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们两个----是我白天才在半路上遇见的我并不认得她们!一直以为她们也是逃难的汉人。这个女的跟我讲话时一直用的是汉语虽然吐字不清词不达意我也只当她是因为方言之故哪里会晓得竟是蛮夷鞑虏……” 小秋仍是攥着母亲的衣角泪流满面。 张铨哦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编词冷冷地看了扎曦妲一眼。扎曦妲感激的目光飞快地向我投来一瞥转瞬梗起脖子瞪向张铨用生涩的汉语激昂地叫道:“我不认得她----你们汉人……统统都是恶人!” 张铨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扬手那些围观的士兵顿时出一声哄笑争抢着扑向扎曦妲她惨嗥着被他们摁倒在地。刀光霍霍扎曦妲活生生被斫下级。我捂住安生的眼睛转过头去心神剧颤。 轰乱声中众人争抢级叫嚷着: “是我的……你如何要跟我抢军功?” “我的……这人头是我砍下来的……” “是我第一个现的……” 我闭上眼搂紧安生。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小秋凄厉地惨叫。 “那……只是个孩子……”我哽声开口。 张铨叹口气转过脸“那是鞑子的孩子……想我抚顺城破那些蛮夷鞑子可曾饶过我们汉人的孩子?” 一句话未完就听小秋一声尖叫:“我爹爹是汉人呀我----”稚嫩的嗓音戛然而止。张铨的脸色突变但也只是瞬间而已随着众人开始继续争抢小秋的级他紧绷的神情迅放松开来。 我颓然跌倒心口揪痛脑袋嗡嗡直响胃里抽搐着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 “你根本就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吧?”待人群散去张铨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坐在地上心头突突直跳“为了保护一个蛮夷的孩子弄个不好就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你认为值得吗?” 第十一章 出走8 我倏然抬头看他神情平和不像是要揭我的样子。他若是有心要安生的小命大可方才在人群激奋时揭穿我的谎言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我的信心又一点点地聚了起来抱着啼哭不止的安生从地上踉跄爬起“可她的父亲确实是汉人……而且金人也好汉人也好在我眼中都是一个人都是一条性命!再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恕我无法理解你们所谓的民族仇恨……”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冷冽的目光渐渐放柔了忽而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你真是个很奇特的女子!” ****************** 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去伤感去哭泣黎明破晓杜松将军便带领一万兵马强行渡过浑河疾往东逼近。 我被张铨指派的两名小兵押着一路跟随队伍东进。为了方便赶路我只得把安生用包布裹了背在身后骑着小白紧缀于部队后尾。大军行进度相当快看样子杜松当真是想趁夜黑之前出其不意地夺下界藩城。 傍晚时分方赶到吉林崖下。长途跋涉我被颠得上身骨架都快散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先头部队忽然出震天厮杀和惨叫声。 兵卒如潮水般向后方退来我惊慌无措忙伏低身子趴在马上抓紧缰绳可背后的安生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主张全无只得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惶然四顾。幸而小白脚力甚好又极具灵性不用我勒缰便早早随了退缩的队伍往后方疾退奔腾行走在山涧碎石上跳跃自如。 一时间杀声震天我只觉得左边是人右边是人……处处都有人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箭矢如蝗耳边不时传来火铳炮击轰轰有声。 “金兵在东边……” “不是啊……西边也有----” 惨叫声喝骂声哭爹喊娘……什么声音都有!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去我失声尖叫这样的可怕场景只会在噩梦里出现。 小白兴奋莫名在硝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上左冲右突有好几次它甚至带着我直接冲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吓得我双手使劲勒绳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轰----”泥屑翻飞明军的火炮威力甚猛。记忆中从没见过八旗兵用过火炮大多还是使用冷兵器面对面力地较量在武器方面明军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声中纷乱失控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明军开始原地调整队伍摆开阵势。 身处战场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凭感觉没头没脑地胡乱冲撞没给乱箭射死串成刺猬当真已是鸿运高照。其实有好多次那些冷飕飕的箭羽已经贴着我的面颊擦过剐得我皮肤火烧般疼。 眼前一晃我隐约看到了杜松的影子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见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催马靠了过去只见杜松正骑马站在一株松树后脸色铁青地哇哇大叫:“给老子冲!冲出去----” “将军----”有士兵喘着大气满脸血污狼狈地冲向他“杜将军!不好了!萨尔浒大营遭到金兵突袭咱们西路军留守的两万人全部……” “什么?!”他急红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领“你再说一遍!” “咱……们……西路军……萨尔浒遭袭……” “混账!”杜松气得浑身颤一把推开那名报讯的士兵嚷道“张铨!张铨----” 连叫数声没人应忽然边上有传令兵过来跪地颤声禀道:“将军属下已探明东面乃是从界藩城涌出的伏兵蛮夷打着红、白旗幡……西面是……从萨尔浒方向绕回的敌人打了黄色旗幡……将军!咱们……已被夹击腹背受敌……” “滚!”杜松气急败坏地一脚踹上那人心口将他踢翻个跟斗夹马踱步“我不信……那个鞑子会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情焦躁暴怒叱骂我远远地离他五米开外站定勒马踌躇不前他忽然顿住锐利噬人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我的脸上。 “你……” 此时的我按照张铨的吩咐外头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军服暂做男儿打扮。杜松目光如电刺得我心头慌乱口干舌燥间他已驾马冲了过来。啪地一甩马鞭我头顶的军帽被打飞脸颊被辫梢带到火辣辣地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个允许女人随军的?真***晦气----”他哇哇大叫满面狰狞之色。我心惊胆寒正欲驾马回逃他一鞭子又挥了过来啪的一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无可幸免地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声嘶力竭杜松火气更盛“还有孩子……***把老子的军队当成什么了……” 我纵马逃窜背后不断传来杜松的厉吼。 “鞑子攻上来啦----”突然不知打哪儿吼出一声长嘶。远距离对峙终于变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拥逼近阵地大明的火药炮弹完全挥不出所长顷刻间厮杀惨呼不绝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只愿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颜面对这种惨烈情景。有金兵冲向我刀斧盾剑反射着地上的雪光明晃晃地刺痛眼球。 我提着手里紧握的长枪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胡乱地挡了两下手指被震得麻枪杆落地。小白长声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凶猛的踢腾下围攻我的金兵一时三刻居然拿我没辙。混战中又有其他明兵随即涌至…… 我趁机脱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后声音抖得完全听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骤然力冲撞突围刀光剑影中我只隐约听得身侧有人大叫:“兀那鞑子!有种跟老子决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话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见他帽盔失落鬓凌乱地贴在脸上杀得正是兴起那些寻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挑落马背。 “铮----”三支颤巍巍的羽箭从我脑后擦肩而过我瞠目结舌吓出一身冷汗。那三支箭两前一后成品字形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声随手架起枪杆一挡一挥满以为能将三支箭都击落可谁曾想落在最后的那支羽箭突然加竟擦着枪杆直逼其面门。 我啊的一声呼叫声音尚哽在喉咙里未来得及喊出那支羽箭的铁镞已生硬地钉入杜松眉心穿颅而过。杜松翻身落马尸被马蹄肆意踩踏。 三箭……齐…… 我浑身震颤急遽旋身回头只见十多米开外一名身着红衣甲胄披身的大将正昂然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虽然瞧不大清他的脸我却再也难以克制此时内心的激动和紧张----是他!是他!代善…… 第十一章 出走9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紧催马奔向他正张口欲呼喊声未出之际背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冷飕飕地透过厚重的棉袄直钻入我的肉里撕裂般绞痛……呼喊声最后化做一记闷哼低吟湮没在群起厮杀声中。 我伏倒在马背上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齿狠狠咬出血来我强迫自己不能陷入昏迷必须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识却渐渐不再受我控制开始断断续续地陷入失听状态。 四周的打杀声时近时远我无力再作丝毫挣扎懵然中我身子一侧缓缓滑下马背……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紧一股力道重新将我提了起来腾云驾雾般的眩晕感我的头无力地靠在了一个结实胸膛上……眼前先是暗而后再度恢复亮光我已经无力再撑下去交替于黑与白的朦胧之中…… 唏----身前的白马长嘶一声。 是小白吗?小白……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我勉强撑开眼睑在看清那马的一刹那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 不是小白!居然是……大白啊! 心头一松我顿时彻底陷入昏迷。 ****************** 痛…… 略微一动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烧。 “别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细细吹拂我的鬓我呻吟着睁开眼。 苍白的脸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紧抿着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时也有无尽的悲怜。我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包含那么多复杂的情愫……但他眉心攒出的皱痕却着实令我的心脏狠狠地痉挛。 “爷您终于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却并不算太意外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泽!” “奴婢在!” “好生照看着……”简简单单五个字底下却隐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泽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小脸低垂僵硬地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干涩嘴刚张了张身披甲胄的皇太极已然旋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房门。我的一颗心猛地往下跌落呆呆地望着门口眼睛酸涩得胀。 “主子!医官说箭镞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时敷药……” “安生!”我猛地一懔不觉打了个哆嗦牵动背上的肌肉一阵阵紧缩抽搐“安生呢?安生呢?” “主子别乱动伤口会迸裂的!” “安生……孩子!那个孩子呢?”我着急地大喊。 “主子!您冷静些奴婢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孩子……” 安生……安生……我伏在枕上眼泪汹涌流出。安生……小安生!牙齿狠狠地咬上自己的手背我悲痛欲绝。 那一箭力达我背小安生……只怕不能幸免! “啊----”我哑然失声号啕大哭。我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她!最终还是……我如何对得起黎艮如何对得起扎曦妲临终的托付如何…… “主子出血了……天哪!” 一通忙乱医官们进进出出好容易消停了我渐渐止住了哭泣脑袋昏沉沉地闷。歌玲泽表情怯怯地站在一边小声说:“主子福晋来了!” 我刚开始没听明白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她低声再次重复:“是四贝勒爷的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她来看您……” 一口气呛在了肺里我险些没缓上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歌玲泽愣了下“这里是四贝勒府啊。” 眩晕感越来越重。皇太极把我从吉林崖救了回来居然明目张胆地将我带到了赫图阿拉的家里!他这是……想做什么?! “皇太极呢?” “爷出征了!” 出征?!啊是了现在是大金国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大明十万兵马正在进逼赫图阿拉! 我轻轻嘘了口气有点理解为何皇太极会来去匆匆先前还因为他的冷漠而生出的那点感伤现在已然释怀。 “今儿初几了?我……受伤昏迷了几天?” “回主子话今儿初三。主子您是爷昨儿个晚上从城外带回来的……那时主子身上满是鲜血吓得奴婢……” 初三!原来已经初三了!我记得吉林崖杜松军队遇袭是在初一想不到自己居然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主子!大福晋她……还在门外等。” 我皱紧眉头心里极不痛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着:“你回说我还没醒……” 歌玲泽甚是机灵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然明白小声说:“是奴婢知道了。主子您先歇着!”说着一溜小跑出门。 我趴在床上只觉得背上脊梁骨那里又痛又麻于是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借此整理混乱的思路。 第十一章 出走10 皇太极出征不知道这仗会打多久虽然他把我丢在家里可以避开城外纷乱的战祸但是这个家何尝又能让我得到平静? 事情怎么就会展成这样了呢?我刻意地逃避在兜兜转转了两年后命运竟然再次将我逼入两难的难堪境地! 对于我这个陌生的“入侵者”哲哲这位皇太极的正妻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前来探望我的呢? ****************** 天命四年明万历四十七年大明为镇压大金势力从各地征调兵马连同叶赫部、朝鲜李氏王朝士兵在内共计十一万余人。为扩大声势对外宣称统兵四十七万于春二月十一在辽阳誓师兵分四路企图合击大金都城赫图阿拉。 西路为主力由山海关总兵杜松率兵三万人由浑河两岸入苏子河谷从西面进攻赫图阿拉;东路由辽东总兵李如柏率兵两万五人由清河出鸦鹘关从南面进攻赫图阿拉;北路由开原总兵马林率兵一万五千人自开原出三岔口从北面进攻赫图阿拉;南路由辽阳总兵刘铤率兵两万五千人,自宽奠从东面进攻赫图阿拉。辽东经略杨镐坐镇沈阳指挥。 三月初一明西路军突然冒进通过萨尔浒山谷时杜松分兵为二留两万人在萨尔浒扎营自率一万人突袭界藩城。傍晚金国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等率两旗兵至界藩城阻击杜松大金汗努尔哈赤则亲率六旗兵力猛攻萨尔浒明军大营将其歼灭。得胜后努尔哈赤挥师转向吉林崖与代善、皇太极等合击明军杜松被射杀明西路军覆没。 当晚明北路军到达尚间崖和飞芬山闻杜松败惧怕之余乃就地扎营。初二清晨金军未加休整由吉林崖直扑尚间崖北路军惨败副将麻岩战死总兵马林只身逃回开原。 夜晚八旗军退守赫图阿拉皇太极正是趁此短暂时机将受伤昏迷的我匆忙送回家中。 初三明南路军抵达阿布达里冈北距赫图阿拉约五十里努尔哈赤率四千人留守都城命众贝勒率主力日夜兼程奔赴南线迎战刘铤部。 初四代善命士兵乔装明军接近南路兵营突然动猛攻同时皇太极自山上驰下奋击。最终刘铤战死部众被歼。 初五朝鲜兵在富察战败投降金军。杨镐惊悉三路丧师后急令东路李如柏部火撤退。该部在逃回途中自相践踏死伤千余人。 城外战捷的谍报先是源源不断地送回城内皇宫然后再由各贝勒府的管事奴才将平安的喜报带回府中。 虽然我每日故作镇定毫不惊慌专等着歌玲泽将打探回的最新动向转告于我但是内心深处却仍是暗自为皇太极担忧着。 背上的伤口未曾伤筋动骨养了两日我便已能从床上坐起下床略略走动也因此才弄明白为何那日哲哲前来探我居然还要人通禀----只因此刻在我的房门之外竟是一溜排开站了十多名正白旗侍卫。 托腮望着窗外来回晃动的人影我大为气闷无论我把伤养得多快、多好都不可能赶在皇太极回来之前跑出四贝勒府去我已被他禁足!这间屋子哲哲固然是进不来我也同样休想出得去! 初六战事终结大金国大获全胜八旗将士班师回朝。想着不多会儿就可再见着他了我不禁忐忑难安一整日都过得心神恍惚。到得傍晚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我突然觉得心绪不定眼皮突突直跳。 “主子!主子----”歌玲泽叠声惊呼从走廊外一路飞奔而至我原本就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贝勒爷回来了----他负了伤……” 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我从椅子上弹跳而起扯得背上伤口一阵剧痛“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才……才回府奴婢不是很清楚……” 我顾不得了脑子就只一个声音在叫嚣----见他!去见他!马上…… 闯出门去门口的侍卫拦住了我我怒火中烧“我不跑!你们不放心尽管跟了来!我现在要去见爷哪个敢挡我仔细先掂量你们脖子上扛的脑袋有多重!” 众侍卫被我喝呵得均是一愣歌玲泽从旁叱道:“依主子的话做就是!”他们这才恍然急忙躬身行礼。 歌玲泽扶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顺着回廊往前走侍卫们不敢玩忽职守呼啦啦地全跟了来。我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偌大的贝勒府里横冲直撞直把沿途的丫鬟奴才吓得连连闪避。 这个府邸比之十多年前已不知扩大了几倍若非歌玲泽在前边带路我多半会像个没头苍蝇般乱撞乱转。我心里一急更是完全忘了该有的顾忌和收敛在走到离主屋没多远时冷不丁远处竟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高声叱道:“这难道是要造反不成?还有一点半点的规矩没有?”我一愣不由收住脚步胸口上下起伏扶着歌玲泽的胳膊略略地喘气。 拱门口慢悠悠走出来三个人----一个主子模样的女人身后跟了两小丫鬟。女主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盘略圆面上打着薄薄的胭脂一双细眉飞云入鬓眉黛画痕很浓显得与她的那张脸不大协调。 “主子!”歌玲泽面色大变压低声在我耳边提醒“这是爷的侧福晋钮祜禄氏……” “我知道。”我冷冷一笑当年皇太极娶她过门时我曾见过这个额亦都的女儿一面只是她当时不曾见到我罢了。这十多年下来她样子变化不大只是身材有些略略福福晋的架子端得也比当年更加像样。 “你是何人?”钮祜禄氏蹙着眉尖面上带着警惕“居然敢带着侍卫在府里乱闯你还有点规矩没有?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做到心平气和现在我整个心思都记挂着皇太极的伤势没有闲情逸致来跟她扯淡。“歌玲泽!爷可在这屋?你去问问……”一路狂奔牵动背上伤口咝咝地疼我屁股一挪往边上的石墩子上一坐自顾自地平复紊乱气息。 “你----”钮祜禄氏气得脸孔扭曲五官拧在一块儿若非顾忌着我身后一票侍卫绝非是摆来当花瓶看的她多半会仗着女主子的身份给我一巴掌。 “侧福晋息怒这是我们扎鲁特博尔济吉特主子平素只住在别苑前几日因战乱才搬进府里来住……所以还不太适应府里的规矩您……” “啪!”歌玲泽的话未讲完钮祜禄氏蓄势已久的一巴掌终于落下。我心头一跳怒火终于还是被她的盛气凌人给勾了出来。 第十一章 出走11 “不懂规矩的野丫鬟!”她冷言一扫倨傲地看向我“我这也算是替你管教下人了!你进门也有三年怎么还是半点长幼尊卑都分不清?你在别苑住着可以另当别论如今进了园子就该懂得这些礼数。爷是当今四贝勒满朝官员的典范如何……” “你什么身份?”我不冷不热地开口歌玲泽垂着脑袋咬着唇角满脸委屈我扫了她一眼重新将目光转回钮祜禄氏的脸上。她被我打断训话憋得满脸通红我冷眼打量她轻笑“请问你什么身份?” “什……什么意思?” “你是贝勒爷大福晋?”我呵呵一笑“好像不是吧?” 她哑口无言怔怔地望着我。 我缓缓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歌玲泽的肩膀“行了别杵在这儿去问问爷可在主屋?我和侧福晋还有些贴己话要讲……” 歌玲泽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冲她微微一笑她这才迟疑着走开。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钮祜禄氏咬牙。 “是我在这儿侧福晋还有何指教?” “你莫猖狂得意!”钮祜禄氏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弯冷笑“你早些年进门时爷的确是专宠了你一阵可这两年谁不知你早已失宠爷甚至连你的别苑都未曾再踏足一步你如今就和那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大福晋无甚区别同样是遭爷嫌弃的女人!我若是你啊便会收敛己身好好待在屋里反省而不是那么张扬地跑出来给自己丢脸!” 我微微一愣她的话里蕴藏了太多令我惊叹的信息。 面对钮祜禄氏洋洋得意的笑容我忍不住想出言相讥恰在这时对面屋里迈出来了人细声细气地说:“爷问方才是谁打了歌玲泽呢?”这熟悉的声音触动了我记忆深处的某根丝弦我猛然一震。 钮祜禄氏笑颜迎了上去“姐姐原来你也来了我就说么爷那么宠你回来如何能不召姐姐来伺候呢?” “唉!瞧你说的……”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视线不经意地往我这边投来。我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可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般怎么也挪不开步。 笑容乍收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你……” “姐姐那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避无可避我无奈地笑了笑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直接迎向她狐疑惊讶的目光。 “你……” “爷在屋吧?”这么些年不见葛戴成熟了许多气度雍容比之当年的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此刻的她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她懵然地点点头不自觉地抬手替我打帘子“是爷在屋。” “谢谢!”我昂跨步进去完全不理会钮祜禄氏那副眼珠都要掉下来的惊愕表情。 厅内四角静静地站了七八名小丫鬟眼波不自觉地往内屋掠去里面沉寂得似乎连声呼吸都听不到。我正犹豫不决歌玲泽已轻巧地跨了门槛出来“主子爷让您进去!” 房间内光线不是很好窗户都闭上没有通风一进屋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鼻子抽了一下四下环顾却见床榻上皇太极恹恹地平躺着…… 一颗心顿时如雷鸣般怦跳起来我惴惴不安地靠近他脸色苍白地闭着眼那副憔悴疲惫的样子让我的心揪痛起来。 “喂……”我轻轻喊他鼻子涩涩的眼眶微湿“我来了……你伤哪儿了?”手指微抖地抚上他瘦削的脸颊触感冰冷“伤得重不重?你……” 那双紧闭的眼倏地一睁直直地盯住了我我只觉头皮一阵麻突然臂上一紧竟被他伸手抓了个正着。 “啊----”他揽臂一收我稳稳地趴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窝。他的左手有力地托在我的后腰上很小心地避开我的伤口我涨红了脸低呼“你……” 沉重的呼吸压下冰凉的唇瓣封住我的双唇我心魂俱醉再也无力挣扎手足微微颤不自觉地搂紧他的脖子。 “悠然……”他忘情地喊我。 我一凛忙推开他“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你到底……伤在哪儿了?”他含笑不语眼眸晶亮绽放睿芒。 一种被设计了的古怪感突然冒了出来我转念一琢磨已是恍然指着他叫道:“你……你骗我!你没有受伤!” 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他和歌玲泽串通好来欺蒙我的! 他嗤地一笑“变聪明了呵!跑了两年果然在外头长见识了!”目光幽寒左手抚上我的脸颊粗糙的手感让我浑身酥颤“似乎我对你的警告都没起到好的作用让你不许再离开我你偏一次次地离开我……” 淡漠阴冷的表情让我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这……真是我认识的皇太极吗?他真是那个我爱着的皇太极吗?为什么恍惚间有种陌生感? “我该拿你怎么办好?”他忽然放柔了声音低低地无奈地却又无比怜惜地叹了口气“威胁你无用哀求你也无用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舍弃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是我对你的付出不够令你感动还是……你根本就不爱我?” 身子微微一颤我眼眶热。 “不要再跑了……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携手度过?你难道当真那么排斥我不愿和我在一起吗?”他喃喃低语柔情无限我心里的那点执著在慢慢被他融化“你明明知道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你如何还能一次次无情地伤我?我把整颗心都给了你你如何还能狠心把它丢了……” “我没丢……”眼泪啪地滴在他胸口我搂紧他鼻音浓重地说“我没丢……即使丢了性命也不会丢……我是爱你的皇太极!只是求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妻妾之一我自私我小气我固执……我就是无法忍受和别人一起分享你……” “傻瓜……傻女人!”他动情地吻我唇印不停地落在我的额头、鼻尖、双靥“自私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自私地想把你留在身边……我想要你陪着我悠然……你可否成全我的自私把你的心给我完完整整地交给我……” ****************** 第十一章 出走12 前几日偶然在书房翻到一册《三国演义》虽然是竖排繁体版本却仍是让我欣喜若狂。皇太极这几年对汉文化的研究嗜好越来越广书房内搁了好多汉文古典著作但多半是涉及行军打仗的兵法书籍我对这些缺乏兴趣便只拣了自己看得下去的一股脑搜刮了回来。 “主子!爷今儿进宫议事方才让巴尔回来传口讯说晌午怕是回不来了让主子不用等他进膳……” 我正忙着埋头啃书于是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主子……”歌玲泽踱步不走。 “还有事?” “是……那个乌拉那拉侧福晋来了!您见是不见?” 我一怔把神志从书页上硬生生地拉回。这几日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哲哲每日都派人来问候还不时地命人炖了补品送过来说是给我养伤之用。哲哲的用意一时三刻我不是很能弄懂她好像是在巴结我又好像只是在传达一种以上对下的关怀这种含糊不清的做法让我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只得拖着迟迟不见她将她的“好意”拒之门外。 但是葛戴……我见还是不见呢? 早知道她最终还是会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来找我无论如何我与她毕竟主仆一场看在她以前服侍我的情分上我也不该对她如此绝情。况且有些事不给一个答案是更加容易让人胡乱产生遐想的。 “你让她进来吧一会儿没我的吩咐你和萨尔玛都不许进来也不用守在门外伺候去园子里给我摘些花来插花瓶吧!” “是。” 合上书我略略定了定神从椅子上站起直接走到门口。葛戴进门时是低垂着头的待到下颌缓缓扬起看清近在咫尺却无声无息的我时她果然被出其不意地吓了一大跳。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她呆呆地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忽然双肩颤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抱住我的膝盖放声大哭。 “侧福晋这是做什么呢?你这不是要折煞我么?” 她抽抽噎噎泪流满面死死地抱住了我“格格!格格……你毋须瞒我如果连格格都认不出来那我还不如瞎了双眼呢!” 我微微动容心底涌起柔柔感动之情“你起来!堂堂大金国四贝勒福晋如何跪地哭泣失了应有的仪态气度?” “在格格面前我哪里是什么贝勒福晋?我不过是格格的丫鬟……我这辈子都是格格的丫鬟……” “好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儿子都已十岁怎么还能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快起来吧!” “格格……”她放开我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爬起。 我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坐着说话!”语气尽量保持淡定从容不让太多的情感轻易外露。她略显局促地坐下用帕子拭着眼泪。“以后‘格格’‘主子’之类的称呼不必再提我如今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她明显一震忙收了眼泪肃容道:“是我明白。” 我仍回椅子上坐了将《三国演义》的书册重新打开入目皆是团团墨点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乱哄哄地整理不出一句完整词语。余光偷偷瞥去现葛戴亦是如此神情紧张透着尴尬与不适未施脂粉的脸上挂满泪痕。 “那……那……”她嗫嚅两声脸憋得通红“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生疏感渐渐淡去我似乎又重拾当初与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鬟打趣的轻松感觉于是轻笑“你莫忘了你早已认我为姐。” “姐……姐姐!”她细声细气地喊了我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但紧接着眼圈红起又是一串泪珠滚下“为何你的脸……”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左侧脸颊“很早之前烫伤的疤痕很丑陋么?” “不不是……”她连连摆手“那粉色的印子扑了粉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我只是……只是觉得奇怪姐……姐姐这些年竟似一点都没有改变仍是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前几日乍见一下我竟是不大敢认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呢。”我呵呵轻笑“岁月最是无情红颜如何不老?” “不!我不是在安慰姐姐!”她见我不信着急起来站起身四处张望随后从梳妆案几上抓过一面铜镜“不信姐姐可以自己看啊!” 我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仰。自从毁容以来我对镜子避如蛇蝎很忌讳再看到自己脸上疤痕累累的模样。 鎏金镜面在眼前闪亮地耀了一下我不禁愣住镜中的那张脸似是而非恍惚间瞧着像是东哥又非是东哥然而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竟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女人该有的神韵。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是谁?镜中的人难道是我么? 我不敢置信地一把抓过铜镜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是如何保养的?平时都吃些什么滋补养颜……” 我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啼笑皆非百感交集。自打进入这身体以来生过太多怪事却没有一样像现在这般诡异的。 我噌地弹跳站起悚然地把镜子翻转合在桌面上呵呵干笑两声。葛戴见我神情古怪不解地看着我。我嘴角抽*动两下最终咽下满腹惊悸惶惶地撇了撇嘴胡乱地找话题岔开:“啊那个……你最近过得好么?你儿子好么?” 第十一章 出走13 她面上忽然一黯眼泪竟然再次潸然坠落。 “又怎么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是这般爱哭的!” “姐姐原来还不知道……”她哽咽着捂着眼睛“钮祜禄氏妹妹所出的三阿哥洛博会年底殁了紧接着我的洛格也……唉爷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添了两儿子却接二连三都夭折了却全怪我没能照看护好二阿哥……” 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明知道皇太极会再有其他子嗣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也早有心理准备可等到真切地听说此事却仍是像吃饭嚼了沙子般满嘴不是滋味。 “那个……大福晋有儿子没?” “大福晋她……嫁入贝勒府五年来爷对她置若罔闻恩幸全无。这两年更甚竟是将她迁到西厢冷落得连下人都不怎么待见她!大福晋若非出身蒙古血统高贵只怕爷早起了休妻之心……也不知怎么了大福晋其实长得贤淑端庄秀外慧中爷却像是特别讨厌她刻意要冷落她似的!” “啊?”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皇太极在搞什么鬼?我明明让他善待正妻他居然……将她打入冷宫?!若是科尔沁得知消息这还得了?难怪上次钮祜禄氏敢如此嚣张跋扈哲哲这个大福晋在府里享有的地位只怕连个庶福晋都不如。 “我瞧着大福晋也怪可怜的她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从蒙古嫁过来在这里无亲无故爷原该多怜惜她才是可偏还……唉前年因我和钮祜禄氏都有孕在身我怕爷寂寞便好心劝爷去大福晋那里结果爷当场翻脸一怒之下竟把我从房里给轰了出来!”葛戴皱着眉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打小看爷的性情虽然不是面热善于言笑之人却也从没见他过这么大的脾气!唉难道我好心还做错事了不成?” 我苦笑心里隐约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皇太极……他这是在跟我赌气呢!那日临走前给他留言要他善待正妻只怕反而惹恼了他。我让他待哲哲好他就偏将哲哲打入冷宫宠幸其他两名侧室令其得孕……他这是在气我、恼我、报复我进而迁怒于人! 这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我的“好心”只怕比葛戴的“好心”要糟糕十倍竟连累得哲哲成了一个可怜又无辜的牺牲品。 ****************** 歌玲泽动作麻利地替皇太极脱去外褂他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她出去。 我歪靠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三国演义》假装没看到他向我使的眼色。 “哎!”他终于还是耐不住叫了起来“过来替我解扣子!” “自己解你又不是没手!”我翻个身背向他继续假装看书。 他靠了过来左手环上我的腰下颌在我脸上细细地磨蹭胡楂子异常扎人。我回眸瞥去见他满眼红丝脸颊清瘦得愈厉害。 “怎么回事?居然累成这样又是熬了几宿未睡?” “嗯。”他眯着眼唇角漫不经心地勾起懒懒地散着慵懒的气息。这个时候的皇太极是完全放松的不是八阿哥不是四贝勒他在我眼里只是一个令我心疼的男人。 “扣子……替我解扣子……”他低喃唇印逐渐往下吻在我的脖子上。 我怕痒地咯咯一笑伸手推他“叫小丫鬟服侍你我可不会伺候人……” “那我不管!”他霸道地抱住我将我手里的书册抽走扔在地上忽然坏坏地一笑“要不然……换我伺候你吧!”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忽然腾空将我从软榻上抱了起来大步往内室走去。 面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晕乎乎地忘却了一切。 床榻上铺着厚软的锦被衣衫不知什么时候尽数褪去温暖的肌肤透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我打了个哆嗦。皇太极随即覆了上来用滚烫的身子包住了我。 “嗯!”忘情的亲昵换来背上伤口的一丝剧痛我咝咝地吸着冷气拧紧了眉头。 “我瞧瞧!让我瞧瞧……”他紧张地翻过我的身子略显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触上我的背疼痛感随即被一种酥麻瘙痒所取代令我全身战栗情难自禁地逸出一声暧昧的呻吟。 他吓了一跳手指迅离开皮肤“可是又弄疼了你?” 我羞涩难当把脸蒙在被子里吃吃地笑。随他怎么去想反正打死我也不会承认其实是他的触摸引起了我的生理反应。 “伤口结痂了……”他轻轻叹息我侧过头没见着他人却突然感到背上一凉濡湿柔软的唇片滑过我的背脊落在我的伤疤上。 “嗯……”我一颤全身血液如遭电击迅流转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凉凉的酥麻感从背心渗透进四肢百骸。他的唇沿着裸露的背肌一路往下右手从我腋下插入罩住我的胸口那种掌心生满长满老茧摩挲产生的粗糙感令我心跳加快心里涌出一股异样的快感。 “喜欢么?悠然……你可喜欢我这般亲你?” 我怪叫一声转身扑向他将他推倒在床铺上。他睁着熠熠生辉的双眸眼底蕴满笑意“怎么了?” “那我也……问问你可喜欢我这样吻你?”我红着脸哑声低下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探出舌尖沿着他的颈线一路往下舔滑到锁骨处时我清晰地听到他喉结一动咕咚咽了一声。我暗自好笑越得意起来舌尖轻挑从他胸口一路滑向小腹。 “悠然----”他猛地低吼一声“你这笨女人……”他突然翻身跃起将我反压于身下“原本顾念你有伤在身我还想再忍两天的……可现在你却反而来招惹我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脸烫如火。 他咬牙吸气“你得负责到底……” “嗯我负责……”我揽臂勾下他的脖子牙齿轻轻啃噬他的耳垂咯咯轻笑“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闷哼一声终于被我挑逗得失去理智狂般吻住我…… ****************** 睡意方浓怀里原本充实的感觉却是骤然一空凉凉的空气钻了进来我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在身侧摸索呢喃:“安生乖哦不哭……” 手摸了个空我心里随即跟着一空半睡半醒间顿觉悲痛难忍竟而失声哭了出来:“安生----安生----” “悠然!悠然!醒醒……”有人推我迫使我睁开惺忪睡眼。泪水湿了眼角微弱的烛光摇曳映照出皇太极担忧的脸色。我瞪大了眼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倚坐床侧轻柔地拍着我“没事只是做噩梦!” 我拥着被子撑起上身“要进宫议事了么?” 他点头。 窗外青灰一片天尚未透亮他却已要出门。 “你睡得太少了……”我怜惜地望着他早知道昨晚上就不该缠他……转念回忆起昨夜的缠绵脸上又是一热。 第十一章 出走14 “你接着睡吧。”他轻轻地在我额上印了一吻宠溺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回来给你带礼物。” 礼物?我心里一甜忍不住咧嘴笑了“那你要早些回来我等着收礼物!” “好。”他放我重新躺好掖紧被子最后摸了摸我披散的长。 身子是疲倦而又沉重的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慢慢地飘出视线意识渐渐再次朦胧起来。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上午便坐在园子里呆消磨时间满脑子只想着皇太极所说的礼物竟是隐隐生出一股兴奋莫名的心情。 到了午间歌玲泽劝我回房歇歇我瞥了眼身后拖拖拉拉跟随的四名小丫鬟两名侍卫感觉有些想笑却又透了些许无奈。 皇太极至今还是没能对我放下戒心平常他会和歌玲泽两个轮流替班二十四小时贴身黏着我。除此之外只要踏出门槛一步大堆的丫鬟妈子、侍卫嬷嬷立刻会像跟屁虫一样紧迫盯人一刻也不让人清净。 我加快脚步故意拼命往旮旯里钻可怜那一票人只得跟着我在狭窄的过道内上蹿下跳歌玲泽急得额头冒汗低低地喊:“慢点……主子!您小心别崴了脚!” 我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喘吁着扶墙站定面前豁然开朗原来竟是跑到了一处小院。院落收拾得甚为别致清雅不算太大的庭院内种满了盛放的白梅。 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爱煞了这片洁白无瑕的梅林正要跨步过去忽然袖管一紧竟是歌玲泽拉住了我“主子回吧……” “我采一株白梅回去!” “主子这白梅是……” “你也喜欢这白梅么?”悠悠地梅丛间飘出一缕温婉轻柔的声音。我眼前一亮一道月牙白的窈窕身影从花间转了出来颀长个头容长脸儿脸上白白净净地未搽一点胭脂眉宇间透着温柔妩媚。她静静地站在梅花枝底目光平定安详地投向我。 她唇角微翘似乎在笑但眨眼间却又让我觉得这只是自己的一份错觉。那双眼清亮如水瞧着我的时候眼睫一眨不眨没有惊讶没有好奇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然后她冲我盈盈一笑随即旋身左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攀住一株白梅的枝干右手寒光一闪只听咔嚓一声竟是用手里的一柄银剪剪下一枝花蕊甚多的白梅。“喜欢便拿去吧只是这花香不浓怕不合你心意!”她回身将梅枝递给我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出一股淡雅贵气。 这是一个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高贵女子!她……绝非普通人! 在歌玲泽不等我吩咐主动上前接下那枝白梅后我已然猜出这个白衣女子的身份。错愕只在瞬间我瞅了眼那枝白梅回眸冲她笑了笑“爷不爱闻太浓的香味这白梅……正合我意!”停顿了一下我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她“多谢大福晋恕我叨扰告辞了!” 她朱唇微启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我只当未见赶在她开口之前扭头拔脚。歌玲泽尴尬地行了跪安礼这才匆匆忙忙地追上我。 这……就是哲哲了!博尔济吉特氏哲哲科尔沁的格格皇太极的嫡妻! 这个时候我心里郁悒得直想放声吼上两嗓子。 路上没再说话甚至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一行人见我脸色不佳半点声气都不敢吭默默地跟了我回到住处。 才进院子就听萨尔玛笑道:“侧福晋可回来了!”忙不迭地回身朝里头招呼“哎赶紧把大格格抱来让侧福晋瞧瞧!” 我正憋气忽听一串咯咯娇笑声一路洒了过来稚嫩的童音拨散了我的郁闷与不快。一身鲜亮崭新的大红棉袄裹着的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娃儿由乳母嬷嬷抱着飞快走向我。 孩子小脑袋两侧梳着小鬏脸蛋圆圆的皮肤白皙嫩滑似水蜜桃般粉粉的能掐出水来眉心上点了一颗朱玉红钿眉毛虽淡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眸瞳乌黑透亮笑起时弯弯地眯成了一道缝。 只一眼我便打心底涌起无限欢喜这女孩儿长得实在太漂亮了精致得就如同芭比娃娃般我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小手。她也不怕生眼睛乌溜溜地盯着我看忽然咯咯笑了两下张开双臂脆生生地喊:“阿牟抱!阿牟抱抱……” 我又惊又喜没等我伸手去接她已从乳母嬷嬷的怀里向我直扑过来。嗳的一声我赶紧将她牢牢地搂定怀中。 “看来大格格和侧福晋真的有缘……”萨尔玛憨憨地笑着。 乳母嬷嬷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礼我瞧着她挺眼生竟不像是四贝勒府的奴才。“大格格不该叫阿牟你该叫太太才是。” 女娃儿转动眼珠撅着红红的小嘴撇头“不要!”她将我脖子搂紧“不是太太是阿牟!” 满语的“阿牟”是指伯母“太太”喊的则是祖母……我心里打了咯噔不禁迷惑起来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孩儿?” 不待旁人回答怀里的小人儿已乖巧地腻声喊:“兰豁尔是阿牟家的女孩儿!” 众人哈哈大笑我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笑问:“你叫兰豁尔?几岁啦?你阿玛是哪个啊?” 兰豁尔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掰着手指头说:“四岁!兰豁尔今年四岁了……我阿玛是岳托……” 岳托!我呼吸一窒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涌上心头倏然失神无语。 “回侧福晋话。”一旁的乳母嬷嬷赶紧替小主子接过话题谦恭地答道“我们大格格是大贝勒的长孙女……” 岳托长女大贝勒……代善的孙女! 强迫自己忽略掉隐隐泛起的酸楚我温柔地摸着兰豁尔的小脸。难怪方才第一眼觉得这孩子面善看着教人亲近她的眼眉可不就与代善有五六分的酷似么? 代善啊……神志不禁飘忽回到过去我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温润如玉般的眼眸淡定从容的笑意以及深情不渝的话语…… 眼睛有些干涩疼兰豁尔窝在我怀里小手拨弄着我的耳坠子一脸天真无邪娇俏可爱。她是他的孙女而我是皇太极的步悠然一切回忆都已化做过往云烟伴随着东哥的消逝种种记忆都将灰飞烟灭。 第十一章 出走15 这日皇太极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府看他那疲惫不堪的模样似乎恨不能倒头就睡吃饭的时候亦是心不在焉。然而到了夜里侍寝他躺卧床榻却忽然显得精神亢奋起来。 “见到兰豁尔了?”他的手枕在我的头下我舒服地调整角度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中午便见着了……听她们说你收了兰豁尔为义女?” “你不喜欢么?” “不我很喜欢……兰豁尔是个很乖巧机灵的孩子。” “那你就做她的额娘吧好好教养她让她会变得像你这般慧质兰心……” “嗯?”我略略抬头下巴顶在他的肩窝上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却又极富弹性。我乜眼扬睫“你不是经常嚷着说我笨么为何现在又这般好心夸我?慧质兰心这四个字我可担不起……”莫名地我突然就想起哲哲来那样一个宁静而又高贵的女子她倒是与这四个字极为相衬。 “你是笨……”皇太极轻笑胸腔为之震颤将我的下巴震得麻麻的“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简单真实却很温暖……” 心里迅流淌过一道温热的暖流将我今天遭遇的所有不快统统一扫而尽。 “悠然……” “嗯。” “那个叫安生的孩子已由萨满作法火葬骨灰派人送回了苏密村……你可以安心了!”他的手揉着我的顶“以后让兰豁尔多陪陪你解闷儿你也就不会觉得太无聊了。” 我心里一颤。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偶尔会在睡梦中大喊大叫哭泣着醒来我对小秋母女的无奈对安生的自责甚至于我对孩子的渴望原来……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从没正面问过我却细心地将我的点滴情绪一一收纳在心。 这样一个爱我疼我的男人呵!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忽然翻侧身左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这样就满足了?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现在谢我未免太早了些吧。” 我又惊又喜眨着眼睛看向他原来他的礼物竟然另有所指我还以为兰豁尔就已经是了呢! 皇太极右手忽然在我眼前一晃我先是听见玉石叮咚撞击的声响而后有件冰凉的东西从我左手套了进去一径滑至腕骨。 “啊!”在看清何物的同时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 那是一串翡翠手珠由十八颗相同大小的翡翠玉珠穿成颗颗莹润剔透翠珠底下连了一颗白色的碧玺佛头底下挂了镶钻的结牌、四颗米粒大的小东珠最后穗子上缀了两颗白色碧玺佛珠。 “不是你要的那串不过也已仿造得极为相似你且将就着戴来玩吧!” “你……”我颤声激动得险些眼泪冲出“你还……记得?” 努尔哈赤送给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那串碧玺翠玉手串----天哪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若非他今日送我这条手串我早已将当年自己信口开河任性地向他讨要手串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怎么了?你是想笑还是想哭?若是不喜欢便扔了吧!” “哪个……哪个说我不喜欢了?”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喜极而泣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的右手摸上我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替我擦去泪水我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相依相偎我渐渐放开心扉絮絮地将我这两年在外的酸甜苦乐一一与他倾诉皇太极一直未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我述说。 当我说到小秋母女惨死时忍不住再次伤心落泪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那份伤感一经打开竟是再也难以压抑我泣不成声。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而后淡淡地说:“说到张铨此人我倒是有些印象……他是明西路军的监军吉林崖战后被俘父汗顾惜他是个人才有意招降他……” 我神情一黯像张铨那般的人物虽然带着股书生意气但骨子里却对女真人极其痛恨只怕宁为玉碎也难为瓦全! 果然他停下话语沉默片刻说道:“算了……不提这些了。”顿了顿他思忖良久将视线调转向别处“悠然父汗已决定要攻打喀尔喀扎鲁特部……” 我猛地一颤竟是控制不住内心激动从床上挺身坐起惊愕地望着他。他仍是支着头脸上挂着模糊的微笑笑容在微弱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明暗不清。 努尔哈赤要攻打扎鲁特部!那……吉赛他岂不是…… 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想到要去攻打蒙古喀尔喀的呢?难不成会是因为……东哥的缘故? “父汗意欲御驾亲征今日殿前点兵二哥主动请缨愿领兵打头阵……”皇太极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别有深意虽未挑明却已足以令我心惊胆寒。“悠然又要放任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说实话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那我跟了你去!”意识仿佛被人操控住般我不由自主地脱口叫道“我随你出征扎鲁特那里的地形我比较熟我可以……” “胡闹!”皇太极面色微变但转瞬即复原状只是蹙紧了眉头“打仗非是儿戏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我不要!”我一口回绝不容置疑地看着他“以后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跟了你去!你休想把我撇在家里!我不愿像你的那些妻妾一般模样整日里除了等你回来便什么企盼都没有我不希望下半辈子就活在这样无趣的牢笼里这就好比是用一种很残忍的手法在慢慢扼杀我的生命……皇太极你若是不能满足我这个要求便求你还是还我自由吧!” 这番话憋在我心里已有数日本想找个机会心平气和地把我对现状的一些想法解释给他听然而却没想最后竟会在这种情况之下把话毫无遮拦地讲了出来。 原有的祥和温馨气氛顷刻间被破坏殆尽皇太极微微震颤突然欺身逼近我右手一把握紧我左手手腕。五指收拢他使力之大远远过我的想象。翡翠手串被他勒得硌住了腕骨疼痛难以形容。我咬牙强忍却在看清他眼底闪过的受伤神情后心也跟着如同针扎般疼痛起来。 “好!我答应你!”他哑然出声伸手用力一拽我被他拖进怀里“无论你要怎样都好只是不许你再离开我……不许……”他俯下头炙热的吻如暴风骤雨一般。 上卷完 第十二章 随征1 四月大金汗命人修筑界藩城。 五月因萨尔浒一役大金国放回朝鲜俘虏是以朝鲜遣使臣至赫图阿拉报谢。 六月努尔哈赤先是派穆哈连收抚虎尔哈部遗民得了上千户其后率兵攻克开原斩杀马林等明将歼没其军还兵驻扎界藩城。 这三个月我除了每日啃读《三国演义》外一得空闲便让萨尔玛的丈夫巴尔教我练刀----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在战场上应急防身的法子----拉弓射箭以我现在这样的烂水平在短期内是根本不可能学会的而矛枪盾戟之类的又显得太长太累赘我不可能将这些冷兵器舞得萧洒自如。想来想去防身之用唯有用刀。 皇太极见我练刀先是不以为然后来见我当真铆足了劲努力认真练刀法虽不是虎虎生风练了两月却也是学得像模像样比起之前连拿刀的架势都滑稽可笑的情形来真是进步神于是一日回家后他竟带了柄腰刀送我。 那把刀刀身连柄长约七十厘米比寻常惯用的要短了些许刀形朴拙无华外鞘乃鲨鱼皮硝制比起寻常的木质刀鞘分量轻许多。刀身狭长略带弯弧为精钢所制同样比普通腰刀薄而轻巧刀刃锋利铸有双峰线刀柄用皮带缠绕手握的抓感甚好即使手心蒙汗也不会因此滑手柄乃是铜质雕镂出凤形花纹。 皇太极把刀交到我手上时迟迟不肯松手凝望我许久才沉声关照了句:“不到万不得已切勿用它刀乃凶物既可杀人亦能伤己!” 我用力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将刀接过不知为何原本还略带沉重的心情竟出奇地感到轻松起来。 ****************** 套上最外面那件量身定制的石青缂丝一字襟坎肩歌玲泽替我扣上前胸的几粒扣子我抬高胳膊她正待伸手探至腋下忽听边上有个声音喊了声:“等等!” 歌玲泽双手一顿停下动作我亦诧异地转过头去。墙角站着葛戴正神情激动地看着我。 “你先下去!”她挥手示意歌玲泽退下歌玲泽愣了下抬头瞄了我一眼见我点头这才行礼退出房间。 “姐姐……”葛戴走近我颤声说:“让我再伺候姐姐一回!”我些微愣住她却已伸手过来颤巍巍地替我将剩下的扣子系了然后取了帽子替我戴上。 退开两步她痴痴地凝望我含泪笑了起来“姐姐穿男装也显得格外俊俏神气也只有姐姐这般的人物才配得起爷……”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回身将桌上的腰刀取了佩在腰间“嗯我走了兰豁尔就麻烦你多照应了。” “姐姐只管放心……”顿了顿她忽然在我身后拔高声音激动地说道:“姐姐其实……当年你离开赫图阿拉回叶赫我偷偷给爷报讯爷得知后心急如焚地冲出门没想半道却被侍卫给挡了回来----额亦都大人奉了大汗之命将府内上下围得跟铁桶似的拘了三日才撤去禁锢令可是爷……可是爷却整整一个月没再迈出书房半步……” 我猛然一震手扶住门框只觉得心潮澎湃眼眶慢慢地湿了哽声道:“我……没怪过他……”话虽如此但回想当年只身离城那般凄凉无奈心里对皇太极毕竟仍是存了一丝期待一丝怨念。 “……我原以为……你该明白我……” “……我原以为……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误会我你总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 热泪盈眶。我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匆匆走出厅堂不顾歌玲泽和萨尔玛她们诧异的惊呼绕过门廊喘息着飞奔起来。 心怦怦狂跳我冲出大门宽绰的街道上站满了正白旗士兵皇太极立在门口身姿挺拔晨曦的阳光点点洒在他梢上大白和小白并排站在他身侧…… 我呼呼地喘气他慢慢转过身来肃然冷峻的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准备好了?” “是。”我使劲点了下头冲他粲然一笑。 此生有他足矣! “好----传令下去整军出!” ****************** 天命四年七月二十五大金汗亲率兵卒攻打铁岭城。城中守兵连放枪炮射箭投石坚守不出。努尔哈赤遂命兵力聚集专攻城北竖云梯拆城垛最终登城突入拿下铁岭。 我留守在正白旗后营皇太极特意留了巴尔随身保护我的安全。饶是如此亲眼目睹皇太极冲锋陷阵在漫天炮灰和箭矢中突围攻城我竟有种生死悬于一线的眩惑感这当真比自己身陷战场那会儿更让我紧张得手足冰冷。 是夜各旗将士入铁岭城分部扎营皇太极回营时一脸尘仆我强拉着他将他从头到脚地摸了个遍直到确信他当真是毫无伤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却被我弄得啼笑皆非“要不然我把盔甲脱了你再仔细摸摸?” “嘁!”挥手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拍了一记我嗔道“你想得美就你那一身臭汗……” “很臭么?”他故意搞怪地往我身上贴了过来“你再仔细闻闻不觉得这是很男人味的么?” 我大叫一声笑着躲开。 翌日早晨三军开拔我明白这才是往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奔去了。因皇太极需与大汗随扈同行我不便跟在他左右只能和巴尔一起混在小兵里缀在队伍之后前进。 远远地见前头队伍正经过一片高粱地秋风吹送景色独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才心情放松。蓦地四周杀声震天竟是从高粱地里出其不意地蹿出大批蒙古士兵来。 巴尔护着我连连后退蒙古兵虽众却不是金兵的对手。须臾竟被金兵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地撤退。 蒙古兵退去金兵重整我正心有余悸地和巴尔讲着话忽然马蹄阵响竟是皇太极骑着大白从前头绕了回来。 第十二章 随征2 他一脸焦灼之色等看清我后明显松了口气略一颔嘴里大声嗬了一下仍是驾马飞快驰开。 “爷这是不放心福晋您呢!”巴尔憨笑着说。 望着皇太极远去的背影我愣忡了许久不禁幽幽叹息:“我要随征是否错了?我并不是想……成为他的包袱。” 大军重整后继续率兵进击一路追杀蒙古兵至辽河。其后攻打喀尔喀扎鲁特部生擒扎鲁特贝勒吉赛其子色特奇尔、柯希克图二人以及吉赛亲信大臣岱噶尔塔布襄以及大臣十余人共计一百五十余人。 金兵大获全胜努尔哈赤擒获吉赛后竟未杀他而是将他囚禁于木笼之内。大军在扎鲁特停驻三日五千兵卒散遍方圆百里。 “可是逃了什么要紧的敌人?”瞧这兴师动众的样子竟大有不把扎鲁特掘地三尺誓不罢休之势。 “不是。”皇太极眼神深邃眸瞳如墨般黝黑唇边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 刹那间我如遭电击恍然顿悟。 “吉赛讲不清将布喜娅玛拉到底埋骨何处父汗……犯了倔脾气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黯然垂下头。 三年了!我若是在那时当真死了只怕遗骸也早被鸟兽噬尽尸骨无存他即便是掘地三尺又有何用? “悠然!”皇太极紧紧拥住我从他身上缓缓传来温暖的气息“都忘了吧……” 我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早忘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眼神复杂难懂但随即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那就好。一会儿我还要出去!虽然明知搜寻无果不过……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一时皇太极离开了营帐我闷坐着呆心绪杂乱。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帐外起了一阵喧哗正不明所以巴尔掀帘进来焦急地叫道:“不好了!贝勒爷把吉赛打了个半死!” “啊?!”我又惊又急怔怔地从椅墩上跳了起来。 “爷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把那个蒙古贝勒吉赛从木笼里拖出来一顿暴打额亦都和安费扬古两位大人上前劝解好容易把爷拖开了谁晓得一旁一言不的大贝勒竟突然难将吉赛一拳揍歪了鼻梁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若非旁人拖得快吉赛那厮的狗命只怕早丢了!唉也不知道这两位爷今儿是怎么了跟个囚虏什么脾气。大贝勒在军中素以宽厚仁慈著称可刚才打人时那气势竟是前所未见地叫人心寒……” 我身子轻轻一晃颓然无力地跌坐回椅墩上。 “福晋现在可怎生是好吉赛虽是败寇可是大汗下令将他囚禁若无谕旨旁人是不得随意处置他的。贝勒爷这回只怕少不得要……” 手蒙住脸混沌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晰我长长地嘘了口气:“没事!不会有事的……爷他自有分寸!” 做样子而已!该掌握何种火候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代善!代善…… 这是何苦?何苦啊…… ****************** 五日后努尔哈赤带着吉赛等人从扎鲁特先行退兵只留下皇太极正白旗一个牛录的兵力。 “东哥……” 我忍不住一颤。皇太极已有许久未再用这个名字喊过我了这个称呼听起来陌生而又幽远。 “父汗罚我留在此处替布喜娅玛拉造一座衣冠冢!”他徐徐地开口眼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忽然扬手一指“东哥!这一次是真的要彻底埋葬掉你的过去了!我要给你一个全新的人生!” 夕阳斜下在地平线上拉出一缕橘色的神秘光辉我眯起眼将心里淡淡的悲哀扫开大笑道:“衣冠冢吗?很好----很好!”心思一转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座神秘的古墓来心脏的跳动竟是猛地漏跳了一拍我呀地低呼一声叫道“天哪!难道……”扭头望去并肩骑在大白背上的皇太极正困惑地朝我望来。 我咯咯一笑抓着小白的鬃毛笑趴在它背上眼角湿润我笑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悠然!” “啊没事……没事。”我连忙止住笑意“皇太极布喜娅玛拉的衣冠冢能否由我说了算?” 他眉头一挑。 “我要给自己造一个与众不同的墓穴!”张开双臂迎着沁凉的微风我淡淡地笑起“皇太极!无论这墓穴造得如何稀奇古怪不伦不类你都不要问一个字等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地解释给你听……你可否依我?” 他又宠又怜地望着我“一切随你。” ****************** 衣冠冢造了十多天因我画的图纸实在古怪特别是仿制埃及人形金棺的棺椁工匠们做了好几次都不太合我心意结果使得墓穴的竣工时间越拖越久。 八月中工期终于接近尾声我原打算和皇太极二人在茫茫大草原上好好享受一个与众不同的中秋节可谁曾想早起皇太极接到一纸密令神色倏变继而仰天大笑三声。 我惊疑不定他将写了满文的羊皮纸一揉冷笑道:“终于等到这一日了!”那张我惯常看熟的俊逸脸孔竟一点点凝聚起森寒阴冷让我不禁感到一阵害怕与不安。 “怎么了?” “这一次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他目光炯炯地低头看着我眼底有股幽暗的火焰在燃烧“父汗准备攻打叶赫急召我回去。悠然我不想你为难这次你且留下不要和我出征了!” 我张口欲言他眼神放柔轻声道:“布扬古待你再如何不好总是你的亲哥哥……你心地太软若是跟了我去见了这些杀戮不免又要伤心还是不去为好!” 我顿时哑口无言要待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唯有苦笑。 八月十七据闻金国汗努尔哈赤率八旗精锐兵海西女真叶赫部。 我在喀尔喀待了三天墓穴内整体构造已然完工这几日是由画匠在内室墓志铭碑后画布喜娅玛拉的画像。望着那熟悉的脸孔渐渐地被一笔一画地勾勒出来我心脏骤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和烦躁。 第十二章 随征3 自从金兵出赫图阿拉巴尔便再也探听不到任何消息现下战况到底如何竟是一点消息也无法得知。随着时间一点点地往后推移我的情绪越来越浮躁终于挨到那幅画像完工之日我瞪着那张嬉水盈笑的绝世容颜毅然作出一个决定。 “巴尔我要去叶赫!” “可是福晋……” “无需多言贝勒爷若是怪罪我一人承担……” 小白脚程奇快虽然我的骑术不是很好但是有它在与巴尔这些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相较我也不至于成为拖累。这一路快马加鞭地连赶了三日我累得全身骨骼都快散架了然而一颗心却始终高高地提着难以放下。 抵达叶赫境内已近傍晚隔河相望的东西两座城池硝烟滚滚满目疮痍战死的士兵尸漂浮在叶赫河面上血水浸染。 “巴尔!派两个人去打探一下爷如今在何处?” 巴尔随即应了指派跟随的亲兵到前头打探战况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天已擦黑那两人才回来。 “回主子话!我八旗军同叶赫交战已有两日大贝勒负责攻打西城四贝勒此刻正带兵攻打东城……” 我猛然一凛东城……金台石! 金台石可是皇太极的亲舅啊!当年孟古姐姐抱憾至死皇太极对那林布禄深怀恨意十六年的怨恨累积只怕是啖其肉噬其骨方能解恨。只可惜那林布禄早死如今继承东城贝勒的已换成金台石!只怕……只怕皇太极迁怒之下未必肯轻饶了他! “去东城!” 催马疾驰接近东城时却见外墙已倒尸横遍野有八旗将士在四处游窜。我让巴尔打起正白旗的旗幡带着这十几名小兵堂而皇之地踏入城内。 虽然夜色深沉我却驾轻就熟。随着马蹄得得地踩在青石板上似乎一声声砸在我的心上。瞧方才那光景东城外围已破叶赫已然亡了一半只不知布扬古那里又当如何?代善骁勇岂是布扬古之辈能挡? 思念间已至八角明楼。只见楼下围满八旗兵卒火把点点簇簇竟将黑夜照得恍若白昼。 极目所视八角明楼上金台石扶栏而立仗剑怒指“我乃大丈夫!非明兵可比岂会束手就降?我叶赫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屈服于你努尔哈赤!” 四周风声簌簌吹过除了众人压抑的喘息声只有火烛时而噼啪作响。我背上感到一阵凉意打了个哆嗦忽听一个浑厚而熟悉的声音冷笑道:“战至一兵一卒?哈金台石难道你想要妻幼子一起跟你陪葬么?” 我目光一凝顺着那声音迅在人群里找到了努尔哈赤的身影。他骑在马上一身黄胄战袍气度雍容。 这是我自乌拉河一役后第一次见他这位赫赫威名的大金汗此时已是两鬓微白但那身英武霸气却是一丝一毫未见折损。我下意识地将身子一矮滑下马来。 “福晋……”巴尔小声喊我。 我朝他摆摆手悄无声息地混入诸多兵卒之中。 八角明楼上的金台石已是狼狈不堪他身后尚有一男一女女子在掩面低啜男的虽还是个未成*人的孩子却是一副凛然慷慨之气小脸上没有半分惊慌惧意。 金台石恋恋不舍地瞥了眼妻儿漏*点明显受挫努尔哈赤简单一句话便击中了他的软肋。 “叫皇太极来!”蓦地金台石拍了下栏杆厉吼一声“努尔哈赤我不信你的话!皇太极是我外甥我只听他一句。降与不降待我见了他再说!” 努尔哈赤眉心攒紧沉默片刻倏地沉声喝道:“老八!” “儿臣在!”随着一声清朗的回答皇太极白胄白袍英姿飒爽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我不禁心潮澎湃。 “你去!”努尔哈赤抬手一指。 皇太极行完礼转身走向八角明楼我瞧他脸色阴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竟是与我平日所见的那个柔情调笑的四贝勒有着天渊之别。 我捂住心口强压下心头的怦怦乱撞。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感觉会差那么多? 此刻的皇太极浑身透出冰冷死寂那种沉默寡言的气势让我感觉就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 未言一语他寒若冰山的眼神已足可叫人心颤。 “站住!”金台石面色大变怒道“休要诓我!我从未见过皇太极怎知此人是真是假?” 皇太极原地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抬头睨了金台石一眼我在人群里瞧得分明那一眼看似无心却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皇太极未置可否努尔哈赤边上却跳出一个人来指着金台石叫道:“你见常人之中有四贝勒这等然气质的么?你没见过你儿子德尔格勒却是见过的把他叫来你一问便知!” 我踮脚一看那说话之人却是费英东。 “不用那逆子来!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金台石怒容满面神情暴躁至极指着楼下的皇太极斥道“我管你真假瞧你方才神色分明就是心怀不轨!你们不过是想诱我下楼百般羞辱后再杀了我!我叶赫石城铁门既然已被你们攻破纵再战亦不能胜!我祖辈的坟墓皆葬于此我生于斯长于斯死亦要死于斯!”说罢横剑便要自刎。边上妻儿大叫一声他妻子牢牢将他的胳膊抱住失声痛哭。 皇太极冷冷地一笑“何出此言?你我既是至亲如何会害你性命?你莫曲解了甥儿的一番好意才是!”一番话说出时语音温柔低迷竟是充满诚挚亲情。 他背对努尔哈赤等人而立他们不知皇太极此刻脸上挂着的是何等森冷阴鸷的表情我却瞧得分明相信与他相距最近的金台石更是瞧得一清二楚。 果然金台石怪叫一声竟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般大笑起来。对面努尔哈赤已然露出不耐的神情。其实此时敌寡我众金台石已成困兽只消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八旗兵卒朝明楼内齐射火箭顷刻间便可取了金台石一家三口的性命。 我心绪惶惶呼吸不畅。 “叫德尔格勒来见我!叫他来见我----”金台石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喊。 皇太极仍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不多时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被人押着踉踉跄跄走了出来。一见金台石便跪在地上哭道:“阿玛!儿子不孝!城内百姓何辜儿子不忍见百姓枉死故而投诚阿玛若要怪罪儿子……儿子以死谢罪便是!” 第十二章 随征4 “德尔格勒!”金台石厉喝“抬起头来!” 德尔格勒泪流满面地抬起头金台石气势稍顿颓然叹气:“也罢!你弟弟年幼望你以后善待!”回头指着妻幼子“你们下去!” 妻儿齐哭执意不肯金台石摸着小儿子的头吁叹:“你带你额娘先下去阿玛一会儿就来。” 小儿子似乎极是懂事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见母子二人相携下楼努尔哈赤扬声道:“金台石你若降我我必厚待之绝不让人辱你半分!” 金台石在楼上犹豫不决微胖的身材在栏杆边上晃来晃去。 “金台石!你到底降是不降?如此磨磨蹭蹭难道是想卖弄你的气节英烈么?”恰在这时谁也料想不到的一幕生了。皇太极突然暴怒伸手将跪伏一侧的德尔格勒一把按倒在地膝盖强硬地顶在他背上拔出腰刀架上其后颈“你若再不下来我一刀砍了他!” 众人惊呼我捂着嘴不敢出声响浑身战栗。 “哈哈哈哈……”金台石出一声凄厉的长笑。 德尔格勒高声叫道:“要杀便杀!我既已降你何故又辱我?” “我早知如此!我早知如此……”金台石疯似的仰天大笑忽然从明楼墙角抓过一柄火把三两下便将八角明楼各处点着。 明楼全是木质结构一经点燃火势借风大长楼上那些叶赫士兵见状大惊失色尖叫着从楼上逃窜下来。 “哈哈哈哈……”火势越烧越旺金台石的身影在火光中已模糊一片再难辨清但他那凄厉的惨呼和痛斥声却随着夜风四处扩散生生地撞入人心“我生不能存于叶赫死后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后世子孙哪怕仅剩一女也必向你爱新觉罗子孙讨还这笔血债----” 我只觉得脑袋涨眼前重重叠叠似有一团火向我直烧了过来。 热浪扑面八角明楼顷刻间化做一团冲天烈焰。金台石的妻儿一片号啕德尔格勒伏在地上泪水纵横悲愤莫名。皇太极仍是压在他身上只是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刃已悄然拿开他俊朗的面上冷若冰霜唇角带着一抹残酷的冷笑。 “老八!放开!”努尔哈赤忽然朗声呵斥“德尔格勒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兄长他既已降我大金你理当善待于他!” 皇太极不动声色松开德尔格勒转身恭顺地说:“是。儿臣谨遵汗谕!”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手足软。不知为何我一看到皇太极那般绝情绝义似的阴冷表情心底便直冒冷气。我好怕他一时情绪失控真会把德尔格勒一刀斩毙。 “报----”一名传讯小兵飞奔而至在努尔哈赤面前跪下朗声说道“上禀大汗叶赫西城贝勒布扬古听闻东城击破率同其弟布尔杭古打开城门已向大贝勒乞降!” 我大大愣住女真人善战性烈如火往往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轻易投降。我一生所遇之人就连卑劣如同孟格布禄、拜音达礼、布占泰之流都是战至最后一刻宁可亡国也绝无屈辱投敌之理。 没想到布扬古竟然……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代善干得不赖!去传令大贝勒叫他带了布扬古兄弟来见我!” 传令兵磕头迅领命离去。 我混在人群里手心直冒冷汗。 没过多久马蹄阵阵却是一行打着正红旗旗幡的金兵簇拥着他们的旗主士气高扬地奔近。 “父汗!”还未到努尔哈赤跟前代善已从飞奔的马上腾身跳下“儿臣跪请父汗金安!” “好好好……你起来!” “谢父汗!”代善慢腾腾地站起身。 那一身红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却仍掩盖不住他的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脉脉流露出那股我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我不由得呼吸一窒。 努尔哈赤满脸兴色这时左边走过来两个人他目光瞥处忽然笑颜一收骤然冷下。 “布扬古!”一字一顿努尔哈赤慢慢走近布扬古。 布扬古平静地抬起头来目光中并无半分惧意。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布尔杭古竟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努尔哈赤鄙夷地冷哼。 布扬古连头也不回只是直颜面对努尔哈赤无喜亦无悲。 “啪!”努尔哈赤忽然一扬手劈面给了他一巴掌。 全场震惊。 “这是……替你妹子打的!”这一声虽低却似一道响雷般平地炸起。 “啐!”布扬古淡淡地吐了口唾沫他嘴角挂着血丝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努尔哈赤你没资格替她打我这一巴掌!” 努尔哈赤目光一寒我瞧他面色不豫似乎起了杀心布扬古今日恐怕难逃噩运。 “我没资格?!”他勃然大怒伸手揪住布扬古的衣襟将他抓到自己跟前“你说我没资格?东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是我你如何能知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懂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那么轻描淡写地说我没资格替她打你?” 他猛地将布扬古推开右手一抽腰刀铿锵出鞘“布扬古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东哥在你建州十余年你聘而未娶难道还是我的错了?更何况……努尔哈赤她为你带来多大的好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无须旁人再多言!哼!人都说这贱人生来不凡‘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可笑我海西扈伦四部源出那拉氏一脉竟是生生地被这贱人给祸害了去!果然一语成谶亡了……哈哈哈哈……” “你----该死!”咬牙逼出这三个字只见明晃晃的寒光在黑夜里一闪布扬古大笑声猝然中断停顿了三秒钟他瞪大了眼笑容犹自僵在唇边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下。 “啊----大汗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布尔杭古吓得抱头失声惊叫颤若秋叶。 努尔哈赤手握长刀慢慢地侧过头来我分明看到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哀痛之色。但转瞬这颜色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将染血的钢刀奋然振臂高举大吼一声:“兴我天下!一统女真!” “----”底下一片欢呼在场千余士兵伏地跪下齐声欢呼“兴我天下----一统女真----兴我天下----一统女真----” 我双腿颤不由自主地跟着众人跪拜下去身子慢慢伏地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夺眶冲出。 短短一月之内吉赛被掳金台石自尽布扬古被杀……叶赫消亡的这一刻仿佛也正向世人在宣告着东哥的彻底消亡!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与这个名字息息相关的人和物都在一个个地消亡!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是否终将再无一人会记得在这个混沌乱世的时代夹缝之中曾经有个顶着“女真第一美人”头衔的渺小女子苦苦忍受煎熬挣扎地活过。用她三十四年的短暂生命成全了一个未来大清帝国的梦想。 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东哥…… ****************** 第十二章 随征5 天命五年三月左翼都统总兵官、一等大臣费英东卒于任上终年五十八岁。大金汗扶灵痛哭举国哀悼。 尚未除丧沉寂久已的内城深宫突然传出消息汗妃富察氏因私窃宫中财物触怒天颜努尔哈赤盛怒之下将其逐出内宫。 这件事好生蹊跷我素知衮代也算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会为了那点财物而做出如此愚笨之事? 这话一日闲聊时提起葛戴听后却苦笑答道:“我的好姐姐早年富察氏还是大福晋衣食自然无忧。可大汗当初立乌拉那拉氏为大妃后便打富察福晋回三贝勒府邸居住三贝勒脾气不好福晋与他老是为了一点琐事而起争执……当时十阿哥年幼尚未分置私宅仍是住在宫里于是富察福晋便恳请大汗容她回宫和十阿哥同住等十阿哥成*人后再一同迁出……唉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姐姐平日对这些后宫福晋们的闲碎琐事是最不上心的所以才不清楚其实她们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哪里又都能像大妃那般风光无限呢?” 我细细琢磨心里不禁浮起一缕浅浅的苦涩。 “在这之后十阿哥虽然搬了出去可是大汗却没再提让富察福晋随子奉养之事这事啊自然也就搁下了……这么些年富察福晋年老色衰遭人不待见、冷眼挤兑那是不用多讲只怕日子过得紧巴拿些宫里的东西出去变卖也是有的……”葛戴越讲越低声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哀婉地低喃“不说那深宫内院就是咱们这小小的四贝勒府……” 我背脊下意识地挺直葛戴面色微变已然住口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彼此缄默无语。 气氛正静谧得尴尬忽然二门外跨进一道颀长的身影来我尚未有何动作葛戴已是战战兢兢地起身“给贝勒爷请安!” “罢了!”皇太极随手一挥目不斜视见我仍是盘腿坐在炕上便也挨了过来坐下随手将帽子摘了扔在案几上。 拿眼偷偷觑他他眉宇间洋溢着难掩的得意之色我不禁好奇地笑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他眼睛冲我一眨贼贼地吐了两个字:“秘密!” 我白了他一眼“稀奇个什么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听呢。”一瞥眼见葛戴缩在门口正低垂着头一副进退两难的表情。 我张嘴欲喊可话到嘴边却又打住。我伸手推了推皇太极努嘴示意。皇太极先是一愣而后眼底渐渐浮起笑意回头说道:“葛戴豪格今儿个会回来你下去打点一下……” 葛戴惊喜地抬起头来嘴唇微微哆嗦喜上眉梢“是。”行了跪安礼激动地出去了。 “你让豪格常年待在军中虽然磨炼他本是出于好意但是弄得他们母子分离……”我淡笑着摇头“皇太极你未免心狠了些。” 他忽然攥住了我的手搁在他唇上细细摩挲“我不觉得……我从未有过一分为人父该有的感觉只怕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此体会了。” 我心里一颤鼻子酸涩得险些湿了眼。 终其一生!何等苛刻的字眼! 他说的话虽含蓄我却听得明白。 只怕终我一生空得他无限眷恋却无法替他生下一男半女!我注定无法体会身为人母的那份感受! 葛戴对儿子的那份牵挂之情我能体谅却无法更深刻地感悟到那一份与众不同的心情。 “悠然不许胡思乱想!”额头上一痛竟是被他弹了一指。 感伤的情绪没等酝酿成形便被他搅和得烟消云散我龇牙咧嘴作势扑过去“敢打我看我不掐死你!” 正嬉笑间忽听门上砰的一声响扭头看去只见葛戴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我忙从皇太极身上跳开窘得满脸通红皇太极脸色沉了下来呵斥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爷……”葛戴哆嗦着神情有些木然“富察汗妃歿了宫里派人来传话让您去!” 我大吃一惊。 衮代死了?怎么可能?难道她被逐出内宫羞愤难当而选择了自尽? “悠然!”皇太极喊我。 我回过神忙取了帽子替皇太极戴上“路上小心些。”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装急匆匆地抬脚走了。 等皇太极一走我忙抓住葛戴追问:“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死了呢?” 她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打了个寒噤颤声道:“她……被三贝勒杀了!” 我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 “他怎能下得去手……”葛戴哇地哭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那是他的额娘啊!十月怀胎生养他的亲生母亲!做儿子的怎能如此心狠?” ****************** 第十二章 随征6 富察氏衮代因获罪贬出内宫其子五阿哥莽古尔泰怒其不争埋怨亲母做下丑事连累了他的声名弄得他在众贝勒面前抬不起头来甚至给正蓝旗抹了黑……莽古尔泰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戾母子二人当场起了争执结果三贝勒恼羞成怒竟失手将衮代杀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努尔哈赤气得怒不可遏。 三月二十五衮代的葬礼未曾办妥更加意想不到事情生了。平时服侍衮代的两个小丫鬟阿济根和德因泽竟然告大妃言道:“大妃乌拉那拉氏曾先后两次备办饭食送与大贝勒大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饭食与四贝勒四贝勒受而未食。且大妃一日三次差人至大贝勒家如此来往谅有同谋!大妃自己深夜出院亦已两三次……” 如此种种言语震惊朝野也亏得努尔哈赤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不曾偏听偏信而是指派扈尔汉、额尔德尼、雅荪、蒙噶图四人彻查此事。 那日午后我躲在书房内室听得扈尔汉等人询问皇太极事情的真伪皇太极沉默许久最后回答说:“送膳之事确然属实。大妃赐膳做儿臣的不敢不受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顿饭食我想不出一个能够享用它的理由故而不敢食……” 他们在书房嘀嘀咕咕地又交谈了好一会儿四人这才告辞离开。 我从内室出来只觉得手足冰冷心里莫名的悲哀。少时皇太极送客回转我扶着书案痴傻地望着他他身子一僵跨进门槛后站在背光处无言地回望我。 四目相对无声无息。 我心里一酸眼泪竟黯然滴下忙伸手抹去。 “悠然……” “没事我没事!”我吸着鼻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没事!我把前几日拿的书籍依样放回了原处……我我……没事就先回去了你忙你的吧!” “悠然----”他伸手欲拦我我胳膊一缩条件反射般躲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我逃也似的奔出了书房。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已是乌云蔽日耳边隐隐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沉闷雷鸣。我加快脚步完全不理会歌玲泽在身后焦急的呼唤只是埋头往前冲。 “姐姐?!唉哟……” 一个没留神我竟然一头撞到迎面过来的葛戴险些将她撞翻。 “姐姐!”她惊魂未定地瞅着我“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不是哪里不舒服吧?” 心里隐隐作痛我望着她凄然一笑“变天了……终于还是……” ****************** 扈尔汉等人的调查结果落实了阿巴亥与代善之间不寻常的“暧昧”往来努尔哈赤盛怒之下痛斥大妃进而将之休离对外却声称大妃窃藏绸缎、蟒缎、金银财物甚多。阿济根和德因泽二婢因举报有功被努尔哈赤收纳为庶妃并赐与汗同桌进膳的荣宠。 最终阿巴亥带着儿子含愤离开内宫。她自十一岁嫁与努尔哈赤至今生养三子当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享二十年的富贵荣华末了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不禁令人欷歔感叹。幸而十二阿哥阿济格已然成*人又是镶白旗旗主在宫外自有府邸私产可保母亲、弟弟不至于流离失所困顿无依。 大贝勒代善因此绯闻声名大为受累他原是四大贝勒之军功卓著众望所归。如此一闹眼看已然稳握在手的储位开始变得虚幻如梦。 四大贝勒之中三贝勒莽古尔泰因为弑杀亲母已为努尔哈赤不喜外界舆论也是对他颇多微词;二贝勒阿敏自打生父舒尔哈齐亡故后努尔哈赤便将其交由衮代代为抚养养母衮代私盗宫中财物阿敏难逃其咎;大贝勒代善与大妃往来过密虽无查实有过分行为然而却已在努尔哈赤心上扎了一根难以抚平的尖刺…… 天气渐渐转热近两月来皇太极深居简出每日空闲下来只是陪我静静地读书偶尔兴致高昂还会和我就三国里面人物之间的权谋争斗拿出来调侃品评一番。 他面色平静无波只是在讲到如何布控如何撒线如何设局时深邃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幽暗的漩涡在打转。一开始我还会和他争辩几句到得后来却多是他讲我听。 论起这种权谋之术自小便心机难测、城府高深的皇太极自然要比我强出百倍! 我唯有藏起满心淡淡的悲哀看着他在谈笑风生间貌似韬光养晦实则已悄然施展手腕轻易地将整个局面翻转…… 入夏稍稍恢复平静的赫图阿拉城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努尔哈赤的叔伯兄弟、贴身侍卫阿敦私底下秘告大贝勒说皇太极联合莽古尔泰、阿济格准备伺机暗害于他。代善得知消息后惶然无奈之下赶赴大汗处恳求努尔哈赤主持公道。 努尔哈赤连夜将皇太极召进宫去让这几个儿子当面与阿敦对质。 皇太极离开后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凄凉黯淡的月色心里绞痛得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丑时三刻院外脚步声窣窣响起我茫然回头只见皇太极一脸阴郁地走进门来烛火跳动投影在他脸上勾勒出强烈的明暗线条。我哑然失声抄起桌上那册《三国演义》愤怒地高高举起用尽全力掼向他。 “啪嗒”书册被他举臂挡落沉重地摔在地上在这寂静深夜出的声响大得吓人。 胳膊缓缓放下他脸色晦涩凝结的眉心透出一缕愤慨之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已经赢了为什么非要做得这样赶尽杀绝?”我尖叫浑身战栗。 他嘴角微微一撇“你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我怅然悲凉地笑了一下。 无稽之谈吗?他难道当真以为我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吗? “此事父汗已有公论无须再提!”他扭过头径直走向床头坐下右手拍了拍床板“天亮尚早我乏了过来陪我躺会儿……” 第十二章 随征7 “不能放过他吗?真的不能放过他吗?”我痴痴地问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已经失去嗣子之位你为什么还非要置他于死地?皇太极……你的心未免太狠了……” “我狠?!”他噌地跳了起来激愤莫名地低吼“我本来不想杀他的杀了他对我不见得有多大的好处弄不好还会引火上身得不偿失……但是!”他突然大步向我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痛心地瞪着我“你看看你你的眼泪是为什么流的?你能说你心里没有他?那日在书房我见你落泪你知道我是什么滋味?悠然……是你对我残忍我说过要你把心完完整整交给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始终对他难以忘怀?他有什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难道我当真比不上他吗?” 我摇头泣不成声“不是……” “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他一把抱住我双臂环紧勒得我胸骨生疼“他存在一日你便永远不能忘了他!我和代善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胜利者!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只属于我一个人!” “够了!”我厉声尖叫挣扎着推开他“说什么完完整整独一无二……你总是拿这些来苛求我那么你呢?你自己还不是娶了一个又一个?我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得什么?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你……” 我蹲下把脸埋在臂弯里放声痛哭。 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任性地泄着自己心底的不满! “咣!”黑暗中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碎了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泪眼蒙眬地抬起头晕黄昏暗的室内青溜溜的地砖上散落了满地的瓷片皇太极已杳然无踪。 大门洞开夜风呼呼地吹了进来满目凄冷。 ****************** 那晚对质一事最终成了个大笑话皇太极、莽古尔泰、阿济格矢口否认阿敦百口莫辩最后只能背下这口黑锅。 努尔哈赤以恶意挑拨贝勒、阿哥之间关系的罪名将这位正黄旗的统领亲信缚以铁索囚禁牢中。 一场风波就此压下然而从那天起我和皇太极之间却开始陷入沉默的冷战。居然有一月之久他未再踏足我所居小院半步。 萨尔玛几次劝我服软认错我只是狠心咬牙不肯低头俯就。过得几日问歌玲泽四贝勒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她先是面色尴尬的支吾后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道出实情。 “这月余爷独自睡书房只是常常喝闷酒有几次醉了便去了西屋……” 我一颤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西屋……那是葛戴的住处! 心痛得无法形容皇太极的报复手段比任何东西都更能伤我! 六月冷战持续萨尔玛已不敢再奢求我主动去找皇太极每次总会以怜悯的眼神偷觑我。她和歌玲泽揣摩不透我的喜怒只得在我身边战战兢兢地服侍格外用心。 七月初三这日早起我习惯性地望着身侧的床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正准备唤歌玲泽进来忽听门上轻叩“主子……起了么?” “嗯。”我随口应了声翻身下床穿鞋。 门扉拉开一道缝歌玲泽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主子……大福晋来了!” 我才穿好鞋站起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 哲哲……她来找我做什么?这一年多除了过年祭祀时见过她一面我和她之间再无交集。 茫然地穿戴妥当歌玲泽和萨尔玛进来伺候我漱洗完了又奉上早膳。 我早没了用餐的兴致整颗心好奇地挂在哲哲身上。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突然来访肯定不会是单纯地来找我闲话家常。 才一见面哲哲与我四目相触已然恬静地笑起“正好经过进来瞧瞧你你最近气色似乎不太好……”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在名分上她和我属于大妻对次妻按着尊卑礼数我原该向她行礼可是面对着这个年岁只有二十出头的娴静女子我这个家礼实在施不出来。她若是非要认为我倨傲无礼目无“尊长”那我也只得苦笑了。 “不知道福晋这是要上哪?还劳烦你恰好经过来瞧我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着痕迹地开口试探我就不信她会当真无聊到恰好经过我的门口。 “嗯我去西屋……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给乌拉那拉氏贺喜呢?” “贺喜?” “是啊。”她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搁下手里的茶盏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尴尬“那算了我自己去吧!” “等等!侧福晋她……”我调转视线猛地看向歌玲泽。 歌玲泽微微一颤低声道:“回主子西屋那边昨儿个连夜叫了大夫那个……侧福晋有喜……”随着最后两个字的音节嗫嚅地消失在她唇边我猛地一震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刹那间从头冷到脚。 不知道哲哲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贝勒府的浑浑噩噩只觉得眼前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等到意识渐渐地恢复清醒才现自己竟是走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正站在热火朝天的铁匠铺街对面。 这里位于赫图阿拉东门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铁匠铺街鱼龙混杂多半住的是八旗的包衣奴才以打铁为生八旗精兵战时所需的铁器兵刃都是由此处造出。 环顾左右萨尔玛和巴尔在身后丈许开外紧跟不舍这夫妻俩满头大汗却连擦一下也不敢只是瞪大了眼睛盯住我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我跑掉似的。 我苦笑烈日当头七月的酷暑能把人给烤化了去。 汗浸得贴身的薄衫尽湿我吁吁地喘气儿。 “让开----让----嚯……嚯……前头的人看着些让一让……” 猛然回头却见一群马匹簇拥着挤向我我赶紧避开目送这百余匹马擦身而过----这些是养在内城马厩的官马看这情形是要出东门到城外去放牧。 第十二章 随征8 道路狭窄加上有些马儿惧火那些打铁声也极易刺激它们是以马群走得既慢且乱。 等我回过神再巡视左右竟是已找不到萨尔玛和巴尔的人影。留心寻了半天也没看见想必方才走散了。于是只得一路往西街寻去走走停停不时张望。 约莫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我又累又饿头顶阳光褪去忽地风云变化。夏日里雷雨竟是说来就来半点也不由人。 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时我狼狈地躲进一处角门下避雨。屋檐建得不是很大并不足以让我容身我正想着这下子可要遭罪了忽然后背贴着的木门一松我险些向后跌倒。 “咦?下雨天还来?爷不是嘱咐您了吗?说过往后不必再来……” 满脸是水额前刘海遮蔽住了眼睛碎黏在颊边有一绺竟然跑进了我嘴里。我随口吐出丝抹了把脸。 眼前的男人四十出头国字脸中等个头人长得倒算魁梧可是面生得很。我眯着眼连睨两眼还是没能想起他是谁可瞧他的样子分明是在和我说话。 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唉您还是先请进来吧……”见我还在雨里淋着他忙将手里的油纸伞递过来。他弓着腰身眼睑低垂态度恭谨得似乎不敢多瞄我一眼。 我茫然地将伞接了过来捏住伞柄轻轻打了个转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慢慢地在前头领路。 打角门进去拐弯便是座小巧别致的园子左右两旁稀稀疏疏地种着一排排果树雨滴在枝叶上窸窣出声响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雅的香气。 “今儿个是爷的寿辰可爷不让下边奴才给大操大办大清早起来就把自己关在东阁里……”我一愣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似乎当真已把我错认成他人竟是絮絮地说个不停我原还想问他借个地方躲雨这下子反倒不好意思启口了。正窘为难他忽然诧异地回过头来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后又赶忙耷下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下鹅卵石子铺就的路面瓮声瓮气地说:“那……奴才就不打扰了奴才告退!”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转身就一溜小跑地走了。暴雨滂沱我抬手欲喊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园子里早没了他的身影了。 尴尬地站在雨里我莫名其妙。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雨越下越大我不敢多待忙急匆匆地顺着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忽然一阵咻咻之声接连不断地从西北角传来我好奇地侧目望去透过稀疏的绿叶间隙一个穿着月白色马褂的颀长身影飞快闪入我的眼帘。 呼吸猝然一窒我踉跄地后退半步擎着的雨伞脱手滑落。 吧嗒……伞摔在地上滴溜溜地围着我脚边打了个转。 挽弓搭箭……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的熟练流畅宛若一幅完美的图画! 雨幕如帘哗哗的水声仿佛已经不存在我的耳际只能听到那连续的咻咻声声声清晰。三枝羽箭应声钉在对面的箭靶上持弓的胳膊垂下铁胎巨弓的一头支在地上他缄默无语大雨浇灌水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梢、衣摆往下落那个肩膀微耸的背影在凄凉的雨中显得孤独而又落寂。 我咬着唇水滴从我脸颊滑落我却已分不清这到底是雨还是泪…… 蓦地他甩手一扬那柄巨弓嗖地被他扔出老远啪的一声砸在树干上竟被硬生生地撞断弓弦高高地弹起碎木飞扬。 然后……他突然扭头!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急急忙忙地将伞从地上捡了起来双手颤抖地将伞面朝前倾斜试图遮挡住他的视线。 无声无息我却分明从伞下看到一双鹿皮靴子停在我的面前。心儿狂颤这一刻我真想把伞一丢转身逃跑。 衣衫已被雨水淋湿我张大嘴用尽全力痛苦地吐纳呼吸。 “不是说……再不用来这里了么?”声音醇厚低沉略带沙哑我突突狂跳的心却因为这句话倏地停住了。 愕然。 “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你毕竟不是她不管你如何做你始终不是她。即便你穿了她的衣裳戴了她的饰装扮得再如何相似你毕竟不是她……” 我悠悠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我之间不必再计较谁对谁错你的赐饭之恩我铭感于心多谢……你毕竟还是替她圆了我的一场梦。”他声音忽而放低柔柔地呢喃语音幽然充满无限柔情“你知道么?我曾亲口允诺过她终有一日要伴她一起同桌吃饭……只可惜……只可惜……”说到最后已化哽咽之声。 一道惊雷在我头顶劈响昏暗的天空猛地闪亮了一下。 我双手握紧伞柄捏得十指痛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剜痛。 代善啊……为何这般痴傻执著为何…… “这个还你!”一件冰冷滑腻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手指触到他略带冰冷的指尖我微微一颤。 他的声音已然拔高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仪:“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可能再把你当做她!你走吧!” 我低下头触目看到手里的那样东西掌心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手指放松伞柄滑落的同时我的左手只来得及抓住那冰冷。 硌手的冷。 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玺翠珠底下一颗碧玺佛头相连三颗小东珠缀了个镶嵌红宝石的结牌…… 指尖抚触如遭电击那熟悉的光泽在我眼底璀璨依旧。 嗒!手腕上轻轻一动戴在手腕上的翡翠手串滑至腕骨两串形似相仿的串珠交相辉映在雨水的冲刷下淡淡地散出柔润的珠玉之光。 一滴泪凝于眼睫悄然滑落泪滴溅在水洼里转瞬消失。 第十二章 随征9 我无语凝噎缓缓抬起头来却见代善背转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寂寥地望向远处。 我伸了伸手可是手上的两串手串却刺痛我的眼灼痛了我的心。我猝然收手咬牙抽身。 趔趄地走了两步眼泪汹涌而出我再也忍受不住足狂奔一口气冲出那扇角门。 雨连绵…… ****************** 雨势渐小我从头湿到脚彻底被浇成落汤鸡。 门房奴才给我开门时脸上仿佛抽筋似的一阵痉挛瞪着我看了老半天愣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我捋着湿漉漉的头哑声问:“我能进去么?”他这才恍然大悟哆嗦着倒退两步猛地转身飞奔。 “回回来了----侧福晋回来了----”兴奋得颤抖的呼声瞬间传遍整个府邸。 我叹了口气踩着灌满泥水的鞋子一脚才堪堪跨过门槛忽然迎面扑来一团黑影不由分说猛然将我带入怀里。 鼻梁撞在他的胸口我痛得鼻子酸抬头望去记忆中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此刻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没等我再仔细看个清楚他忽然用力一搂我被他紧紧勒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在颤抖虽然强烈地克制然而薄衫下紧绷的肌肉依然在微微抽搐着。 我抽着鼻子涩然:“我并不是想离开……”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倏然低头冰冷颤抖的双唇缠绵地吻住我。我闭上眼泪水无声地自眼角滑落。 “歌玲泽!叫小丫鬟准备热水……动作快点!”呵斥声中我被皇太极腾身拦腰抱了起来。 疲乏困顿地缩在他的怀里他紧张地抱着我快步往小院跑。跑动带起的颠晃令我眩晕穿过他臂弯的缝隙看出去淅淅沥沥的雨里站着一排的人影。 极力保持镇定但表情已显得有些僵硬的大福晋哲哲;满脸妒意恨不能扑上来咬我一口的钮祜禄氏;以及……脸色苍白悲喜交集感怀拭泪的葛戴…… ******************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真丝长袍我静静地坐在绣墩上任由歌玲泽用巾帕替我揉搓头。 皇太极进门的时候屋外的亮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他站在门边不说话我低着头只是看着他的影子痴痴地怔。 歌玲泽乖觉地退出门外门扉被嘎吱一声带上时我心里一跳搁在膝盖上的十指慢慢收拢。 影子在动一步步地靠近我心揪紧。头顶响起细微的呼吸声然后肩上的长被轻柔地撩起他拿了梳子轻轻地替我梳理。 我身子瑟缩地偏向一边却被他伸手牢牢按住肩膀随即他屈膝蹲下四目陡然相望我突然现他的脸孔竟是如此憔悴瘦削眼圈淤黑眼底布满血丝。 “不要斗了好不好?”他无力地低语“我们……何苦非得这样彼此折磨对方?” 我眼眶一热无语。 他伸手细细地在我脸颊上摩挲贪恋痴迷地看着我目光迷蒙如雾“不要离开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我深深吸气。 皇太极啊……内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原以为他不会再愿意向我低头----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有些时候又觉得其实自己无法真正触摸到他的内心……他一步步地接近他的目标一步步地迈向他的理想这原是既定的事实却也同时让我无奈地陷入极度的彷徨和不安。 都道是无情莫过帝皇! 我怕……最后他真的会离我越来越远! “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说。” 我苦涩地笑了下即便是现在这般动情时刻他也绝不会胡乱应承那种“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的言词。 “能否……放过代善?” 他眸光一闪虽是转瞬即逝但那股冰冷彻骨的凌厉却仍是让我深深为之一寒。 沉默良久他神情复杂难测正当我的一颗心急遽沉下时他忽然哑声开口:“好!” 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让我如释重负仿若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我忍不住含泪笑起手指稍稍一动手心里捂得烫的硬物硌得指骨生疼。 我伸手将他的右手拉起让它伸直平摊然后慢慢将左手紧握的东西轻轻放落他的掌心。 他低头只是略一扫视猛然一震眼睑飞快抬起露出一抹惊异之色。我微微一笑双手十指扯住那串碧玺手串用尽全力向两边一扯只听哗的一声串珠的丝线绷断翠珠四溅丁丁东东滚落一地。 他定定地凝望住我目光深邃明亮煞是好看仿若漫天黑夜中的一点繁星落在了他的瞳孔之中眩惑得叫人迷醉。 轻轻地抱住他我靠上他肩头低声细语:“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最后一个字终在他俯身狂热的亲吻下化做一声呢喃。 ****************** 七月明万历帝驾崩其长子朱常洛登基二十九天后因服食红丸竟一命呜呼。两个月后十五岁的天启帝朱由校坐上紫禁城金銮宝殿上的那把龙椅。 十月大金国迁都界藩城。 从赫图阿拉城迁往新贝勒府的那几日尽管府里上下有近百名的奴才下人听候使唤却仍是折腾得合府人仰马翻。 我的行李是最多的除了我自己的皇太极日常穿用之物差不多都在我屋里所以搬家的时候等于是连他的家当一起搬。 我在家忙着可这位一家之主却早在搬家之前便跟随努尔哈赤及众贝勒先行去了界藩城不管不顾地撇下一屋子的女眷乱成一锅粥。 西屋的葛戴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自顾不暇。东屋的钮祜禄氏是个除了会咋咋呼呼就只会吃干饭不干活的主儿整日就听见她在园子里扯着嗓门呵斥奴仆大呼小叫。我则是懒得管他人闲事只管打理好自己这片兔子窝……总之在毫无秩序的情况下四贝勒府内的主子们各自为战乱得底下奴才鸡飞狗跳做事混乱无章。 我抱着事不关己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好戏。花了一天的工夫将自个屋里该拿的、该搬的全都整装完毕余下的时间正打算好好练练已经有点生疏的刀法忽然哲哲跑了来三言两语便把我拖出了我的藏身小窝。 第十二章 随征10 她也并非是真要我帮什么忙只是让我闲散地坐在厅屋她却身体力行地以当家主母的姿态指挥起家奴仆妇。 我冷眼旁观忽然现哲哲其实极富领导才能而且头脑极好在现代绝对是个白领高层管理----她清楚在这个家里她空有正妻头衔单独由她出面只怕降不住那些刁钻的奴才于是便将我请出奉在堂上。虽然这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我却仍是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冷静吩咐交代下去的事情有条不紊一桩桩一件件都干得极是利落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我连坐了两天的板凳亲眼目睹她打理混如乱麻的家事竟是滴水不漏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得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佩服至极。 冷眼旁观了两日后我开始重新审度她这个外表端庄娴静来自蒙古科尔沁的年轻格格到底还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潜力可挖?有时我甚至冒出个古怪的念头如果哲哲不是皇太极的嫡妻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心怀芥蒂也许……我和她能成为朋友。 搬家工程耗时颇长到得正式出那日整个赫图阿拉人潮涌动。皇亲贵眷的车队先行贩夫走卒缀在末尾。 排在最先的打着正黄旗的旗号华盖金辇旌旗飘扬仅看随行的仪仗便已叫人咋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汗王后宫女眷出行果然创国之后排场和气势已与之前仍属建州部落时无法比拟。 我们这一行属于正白旗两黄旗后是大贝勒的两红旗再然后是二贝勒的镶蓝旗、三贝勒的正蓝旗……十二阿哥的镶白旗跟在我们队伍之后。 “阿牟我们搬去新家阿玛和额娘去不去呢?我以后还能见到他们吗?”兰豁尔双手扒住车窗窗框回头小声问我。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一同去……你以后还会见到他们的。” “那太好了!”她欢呼雀跃笑嘻嘻地挨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可我还是最喜欢和阿牟住在一起……”小丫头嘴儿特甜直把我哄得笑不拢嘴。 这一路上有她伴着倒也不寂寞。几日后抵达新居现新宅选址甚是不错竟是比赫图阿拉原先的那栋老宅院强出一倍这同时也从另一侧面可以看出皇太极如今在努尔哈赤心目中的地位愈拔高了。 等再次陪着哲哲打完那些琐碎的家务事后皇太极终于风尘仆仆地返回新家。 甫一见面他便兴冲冲地拉着我直奔书房。房间里的藏书还未完全摆上书架散乱地堆了一地。 “大明皇帝把熊廷弼罢职了……悠然你说得一点没错大明这个新帝昏庸无能。他居然罢了熊廷弼的辽东经略让袁应泰接替其职可见这个年轻皇帝实在没识人的眼光!” 啊天启皇帝…… 我沉默无语。 明熹宗朱由校历史上有名的不爱江山却癖好干木匠活的文盲皇帝对于这样一个人用“昏庸无能”来形容他已属厚道其实说他“祸国殃民”亦不为过。这个小皇帝宠信阉人魏忠贤最终把一个大明朝搞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直接导致最后李自成的农民起义…… “在想什么?” “哦……没。”我猛然清醒咬着下唇哂笑“没想什么……” 对于大清创业开国史我所知实在有限除了还记得几个人名之外基本等同于空白。倒是明末一些有名的历史事件中学课本上却是念过的我这个记性不是很好的脑袋里总算或多或少地记得一些。只是……记得归记得这些历史还是不方便在皇太极面前多加提及。 他太聪明也太机警我若是不小心多嘴漏了丁点不该透露的口风只怕他会将我从里到外盘问个彻底。 就好比上次一不小心提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廷弼此人我只知道是个能打仗的人----可怜的我知道这个名字还要拜金庸老先生的大作《碧血剑》所赐小说后传中提到袁崇焕虽然现在不是记得太清楚了但是两个人的名字却因此挤进了我的脑海里。 一为熊廷弼一为袁崇焕。 倏地我想起一事急忙抬起头盯住了他。 “怎么了?”他随手抽出的一张羊皮地图一边摊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咱们说好了的你得带了我一同去!” “什么?” “不许装蒜!”我右手往羊皮地图上轻轻一按睨着他意味深长地笑起“熊廷弼不在了你们如何会放弃这大好机会?你去哪我便也去哪哪怕是去沈阳也不能例外!” 他惊讶地望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眼里渐渐浮现笑意“果然瞒不了你!”说着揽臂将我搂在怀里。 第十二章 随征11 我靠在他怀里挣扎着反复思量终于还是把那个酝酿已久的念头说了出来:“皇太极你把这个家交给大福晋打理吧。” 皇太极微微一愣低下头神情古怪地看着我。 我苦笑“四贝勒府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打理的……你常年在外征战家里必定得有个人替你坐镇!” “你……”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轻声打断他:“我不愿做这些。你也该知道即使我愿意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她毕竟是你的嫡妻你得给她这份面子……嘘你别急我不是拿话激你我是说认真的……眼看着新家迁入各贝勒府女眷之间的走动会日趋频繁你总不能老把这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大福晋不当回事!” 他轻轻哼了一声半晌后冷道:“哲哲跟你说了什么?” 我哧地一笑“她能跟我说些什么?你无须多疑我再傻也不可能会把她视为盟友。我是女人而且是你的女人……你休想我会做出贤淑大方的举动来她做她的大福晋我做我的步悠然井水不犯河水我犯不着得罪她。我只是从全局考虑而已……” “好个从全局考虑……” 皇太极忽然仰天笑了起来我反倒被他搞怪的样子吓了一跳嗔道:“笑什么?” “笑你总算肯动脑子了。” “你……”我气结抬起手肘撞他胸口“知道你脑子好使!就会使坏心眼……” 他随手托住我的胳膊笑道:“我是坏你打小就知道我坏……可你偏还喜欢……”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上我脖颈我浑身一颤半边身子顿感无力如触电般酥麻。“悠然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妻……” ****************** 天命六年明天启元年二月十一大金数万大军分八路进攻奉集堡揭开了辽沈之战的序幕。 二月十四继续进犯虎皮驿;二月十八侵至奉集所属的王大人屯。 三月初十大金精锐铁骑在汗王努尔哈赤的亲自带领下由诸贝勒各率其部浩浩荡荡从东向西顺浑河而下向沈阳水6并进。星夜兼程于三月十二早晨抵至沈阳城外而后在城东七里处的浑河北岸安营扎寨就地驻守。 “悠然一旦两军交战我恐怕无法顾及你……” “我知道!你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从出门一直就在念叨其实早在我选择跟他出征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你安心打你的仗不用担心我……你只要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会在最接近你的地方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皇太极不由得动容定定地看着我在我额上亲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回来!” 我笑了下不让他看出我心底的担忧。除了挂念他的安危之外我还想着葛戴她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不知道…… 猛地一凛我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眼下只能顾着皇太极一个人。 “镇守沈阳的辽东总兵贺世贤据说勇猛善战你要小心切莫轻敌!” 皇太极微微侧过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冷笑“贺世贤啊----打仗靠的不单单只勇猛便可此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且贪杯好酒……悠然你等着看吧……”话才说到这里忽然帐外擂鼓齐鸣他面色一收忙道:“父汗点兵我去了!”说罢心急火燎地冲出营帐。 这一日大金只派出少数精兵锐卒掠夺浑河以南的地方在返回北岸时明军派兵出城双方未及交锋金军便撤回到了木寨这一夜双方在相安无事中平静度过。 第十二章 随征12 第二日仍是如此我渐渐看出门道来金军这是在故弄玄虚采用轻兵诱敌之计欲将贺世贤从城里引出来。 晌午过后我正担心那个贺世贤是否中计忽然听闻贺世贤出城了而且竟是只带了一千兵卒! 甫一照面金兵假装不敌贺世贤果然轻敌大意率兵追击到半道时被早已埋伏左右的金兵团团围住。贺世贤抵挡不住退到西门时被乱箭射死坠马身亡。 与此同时金兵大军全力出击迅逼至沈阳城下楯车攻城攀爬云梯……城上明兵连火炮隆隆声震得大地颤动。 我守在营帐外直看得目眩神驰顷刻间东门城破金兵蜂拥入城沈阳已成大金囊中之物。 当晚皇太极回营帐歇息我见他一贯冷峻的面上竟是带着喜滋滋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你让我等着看我果然看到了……”顿了顿又说“不只看到了还大长见识。” 他溺爱地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后接了我递过去的湿巾随意地抹了把脸“还没完呢奉集堡、武靖营近在咫尺明兵不可能不赶来支援……这个时候可不宜掉以轻心!” 我深深地瞅了他一眼只觉得此时身披战甲的皇太极英武飒爽气宇轩昂和平日身着便服慵懒中透出几分俊逸闲散的他完全不同。我不禁怦然心动忍不住低叹:“你这个样子莫再让其他女子看见否则真会后患无穷!” 他愣了愣忽然哧声笑起“没有一个女子会像你这般不要命地跟我来战场!且不说上阵厮杀单单是这连日行军不眠不休的苦累除了你这个傻女人之外也不会再有人甘愿为我受这份罪!” 我脸上微微一烫正欲说话忽然帐帘一掀一个身穿黄色甲胄的身影闪了进来高声嚷道:“雅荪那个孬种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皇太极笑容瞬间僵住我心里吃了一惊急切中身子一矮猝然单膝点地。 这会子工夫那身影已然靠近怒气冲冲地直喊:“老八你说得不错!奉集堡总兵李秉诚、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姜弼果然带了三千兵马来援沈阳可是雅荪那小子竟然被明兵的那些鸟铳吓得逃了回来真真气死我……” “父汗息怒!”皇太极躬身打千。 我跪在一侧瑟瑟抖额头逼出一层冷汗。 天知道努尔哈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闯了来?! 一颗心正怦怦乱跳忽听皇太极朗声说道:“儿臣愿领兵出战狙杀这些援军!” “哦?”努尔哈赤拉长声音显得颇为高兴“你打算带多少人去?” “不必太多百骑足矣!”皇太极的音量不高却毫不掩饰地透出自信。 努尔哈赤畅然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儿子!好!我等你得胜的消息!”说罢扬长而去。 我脚下软待他出去后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歪坐到地上。 皇太极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我“你就这般惧怕他么?”边说边伸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嘘了口气拍着身上的灰尘正了正帽子“幸好穿的是盔甲……”眼波一横白了他一眼“你就一点儿都不怕么?” 他捏了下我的脸摇头“你……如果多照镜子会现其实……唉算了不说这些了。军令如山今晚我怕是回不来了。” 我担忧地问:“百骑兵力真的够了么?对方有那么多人啊!” 他哈哈一笑豪气干云:“人多又有何惧?你还信不过我么?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轻易夸下这海口么?” 我点点头。 这倒是他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以他的机智勇猛世间能敌得过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 第十二章 随征13 当夜皇太极率百骑兵卒将追来的明兵杀得东逃西散一路击杀到白塔铺后才收兵回营。与此同时努尔哈赤命令诸贝勒领精兵驻扎于沈阳东门外的教场众将官率大军屯于城内。翌日雅荪被定罪革职。 八旗军在沈阳城内住了五天修整兵马器械准备进一步攻打辽阳城。我原已做好随军征战辽阳的准备谁知这时军中忽然收到书信信上只寥寥数字:“侧福晋病危!” 这信一经皇太极念出我第一个念头便想到葛戴所谓“病危”只怕是她难产也不知严重到什么地步。 皇太极见我心急如焚便让巴尔护送我回去。恰巧从沈阳掳获的人丁也需一同遣返都城于是我俩充当押解官打着正白旗的番号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界藩。 小白的脚力虽好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到家那日已是三月十九清晨当我穿了一身戎装盔甲冲进门时园子里打扫的丫鬟、妈子见了我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 我只当未见一路往葛戴的屋子飞奔才到房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抽泣之声。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推门而入只见正堂对门的席位上坐了哲哲正低头抹泪满脸哀戚。满屋子的药味凝聚不散我茫然地跨进门。 哲哲闻声仰起头来惊讶地瞥了我一眼缓缓站起“你回来了?难道……爷也……” “不我一个人回来的。”我僵硬地将目光调向内室珠帘垂挂之下未见缟素白幔。我心头一松还好看来情况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到底怎么回事?” 哲哲哀痛地说:“你们前脚刚走她就作了痛了两天两夜连宫里的医官都给请了来……十二那日总算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是大人却……” 我瞪大了眼感觉心里被抽空了“她……” “医官说她心脉不好这一胎难产耗尽了她的元气。所以……撑不了几天了她心心念念地喊着爷喊得人心都要碎了……我瞧着不忍心这才拼着不敬之罪写了书信……” 我踉跄了下心脉啊……那是她十岁那年为了救我心口挨了孟格布禄一脚从而落下的病根。 没想到这次竟会因此生生要了她的性命! 泪再也忍耐不住地涌起“我……去看看……她……” 哲哲点头我脚步虚浮地走进内屋。 满室凄冷两个小丫鬟跪伏在榻前葛戴无声无息地平躺在床上脸白如纸紧闭双睑一把青丝绕在枕边…… 她虚弱得好似一幽魂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喘息重了她会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葛戴……葛……”眼泪瑟地滴落我轻轻执起她柔若无骨的手掌哽咽“是我……你醒醒……” 眼睫微动她痛苦地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眸光黯淡涣散“啊……格格……”她痴痴地望着我忽然眼眸睁大了欣喜地低喊“我的格格!你终于回来了……奴婢奴婢等得你……等得你好苦……” “葛戴……”眼泪成串地落下我压抑不住悲伤失声啜泣。 “格格!格格……”她一声声地低唤颤抖的双手捧住我的脸颊慌乱地替我擦拭泛滥成灾的泪水“不要哭……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抢了你的八阿哥。他……嗯----”她身子一阵痉挛手足抽搐嘴里痛楚地逸出一声呻吟。 第十二章 随征14 我吓得完全没了主张慌乱地喊:“你哪里痛?葛戴……你……” “格格……你为什么要偷偷离开?爷他……要大婚了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葛戴……葛戴……”我失声痛哭。 她的神志根本没有清醒看她说话颠颠倒倒的似乎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我毅然离开赫图阿拉的时候。 “格格啊……爷他过得好苦他又喝醉了怎么办?格格格格……奴婢好痛啊!格格……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你为什么要伤爷的心?爷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喊声逐渐低了下去我捧着她的脸惶恐地大叫:“葛戴!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嗯----”呻吟一声她痛楚难当地重新睁开眼来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凄楚哀伤。 我心如刀割泣不成声。 “姐姐……最后求你一件事你千万要答应我!” “好。” “我的孩子……拜托你……” 不待她说完我已含泪拼命点头“我必当视如己出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她莞尔一笑苍白的脸庞漾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婉转低叹一口缓缓抬起胳膊伸手探向我身后。我茫然回头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她所指之处并无一物。 “啊……爷你来看我了么?我好欢喜……好欢……” 蓦地那只手在我眼前猝然坠落腕上的玉镯敲击床沿玉碎镯裂吧嗒摔成两段落在地。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断弦的琴出最后凄厉的一声低吟。 “主子……” “福晋……” 两个小丫鬟的哭声汇成一片哲哲闻声冲进门奔到床前时啊的一声低呼呆呆站住掩面落泪。 我颤巍巍地弯腰捡起那两截断玉紧紧地捏在掌心。 “你放心……你放心……”我低声呢喃。 床榻上的葛戴了无声息地合上了双目然而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竟是淡淡地勾起一缕安详而又满足的笑容。 我猛然一震再难克制悲痛之情伏倒床侧放声恸哭。 ****************** 连日无休无眠彻夜奔驰体力严重透支的我终于在葛戴去世的打击下累垮了。 贝勒府内挂起了白幡丧事冷冷清清地由哲哲全权操办着。因为前方战事未结葛戴的灵柩暂时停放在西屋吊唁出殡等事宜都还得等皇太极回来再议。 我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后勉强下地只觉眼晕目眩。歌玲泽和萨尔玛小心翼翼地在两侧扶着我如踩棉絮般飘飘荡荡地挪到了灵堂。未曾进门便听得里头有个尖锐的声音扯高了在喧闹我头皮猛地一阵麻抽紧一口气噎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推门而入只见灵堂前钮祜禄氏噙着冷笑正对着自己的丫鬟不停打骂怒叱小丫鬟跪伏在地上哭得凄凄惨惨。 哲哲面色铁青连日操劳累得她人已是瘦了一圈单薄的身子此刻站在彪悍的钮祜禄氏面前越显得轻微渺小。 钮祜禄氏一边打骂丫鬟一边冷眼乜着一旁的哲哲神情得意姿态极度嚣张骂得兴起一只左手甚至还时不时地在灵台供桌上猛拍。 我直气得身子狂颤怒火直冲脑门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竟是挣开两丫鬟的扶持径直冲了进去。 第十二章 随征15 钮祜禄氏先是吃了一惊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我已愤然抄起灵台上的一柄黄铜烛台将底座狠狠地砸上她的手背。 钮祜禄氏杀猪般一声惨叫右手捂着左手手背痛得弯下了腰。哲哲吓傻了眼张嘴想喊却是一个音也没能出来。 “你试试……你试试敢再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喘气将烛台上插着的蜡烛拔掉将尖锐的铜叉子对准钮祜禄氏怒目而视“容忍你不等于就是怕了你!你不过就是仗着有个了不起的老子罢了你算什么东西?你莫忘了乌拉那拉氏还有个大阿哥在你胆敢在他额娘灵前放肆等将来大阿哥大了看他到时候怎么揭你的皮!你那老子能护得了你一辈子么……” 钮祜禄氏原还疯般想冲过来跟我拼命见我拿烛台对抵先是一愣再听我把狠话一激竟是吓蒙了愣愣地呆了老半天才哇的一声破口大叫:“臭婊子!贱女人!你不过就是仗着爷宠你你难道还能专宠一世不成?”伸手一指灵堂上供奉的葛戴牌位“你这般向着这个女人不过是想借机讨好大阿哥……你又算什么东西来着这女人是个奴才丫鬟命你只怕也好不到哪去!我堂堂一等大臣之女岂容你们这等下作女人骑到我头上----” 她厉声大叫扑上来掐我我原想侧身避开无奈体力跟不上竟是当面被她抓了个正着勒住我的脖子猛掐。 慌乱间我手里的烛台失落哲哲呵斥声不断在我耳边响起可是根本无济于事钮祜禄氏已完全失了理智。 意识凌乱间只听有人厉声大吼一声紧接着死死卡在我颈上的十指松开我缓了口气向后倒去。 有人在身后扶了我一把我这才没摔个屁股开花。定眼一看钮祜禄氏正被白盔披甲的皇太极暴怒地伸臂卡住了脖子。她双脚已然离地表情痛苦地翻着白眼双手抓挠双脚不停踢腾。 “爷!爷请息怒!”哲哲跪在皇太极身侧抱着他的双腿苦苦哀求“爷钮祜禄氏有错我也有错都怪我治家无方约束得不够!求爷息怒饶了她一条性命吧!爷要打要罚都使得……” “这贱人该死!你给我滚一边去……这里不干你的事!” 我惊惧不定一颗心扑通乱跳眼看钮祜禄氏脸色慢慢转紫若是再不阻止只怕今日难逃给葛戴陪葬的命运。 “皇太极----”这一急竟是忘了人前该有的礼数脱口直呼其名。 身后扶着我的那双手微微一震哲哲亦是面露讶色但瞬间已恢复。 皇太极侧过头来瞥我一眼我紧着眉头微微摇头。 “滚----” 钮祜禄氏被摔在地上咳嗽着喘气抽泣着抖若筛糠。哲哲忙打小丫鬟搀了她趁皇太极没有变卦之前送她出灵堂。 钮祜禄氏临出门时怨恨地回眸瞥了我一眼我尚未有何表示她却突然面色大变像是活见鬼般仓皇夺门而逃。 我正纳闷不解身后响起一声冷哼。扭头看去恰恰触到一双愤恨的眼眸----大阿哥豪格! 难怪……钮祜禄氏会落荒而逃! 愣怔呆之际豪格已收回目光脸色稍和双手仍是扶着我的手肘恭恭敬敬地说:“多谢侧福晋!” 他彬彬有礼的态度让我一阵别扭。住在这个家里虽然已有好些年我却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清这位皇太极的长子----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身高竟已长得跟我差不多他的长相八分遗传自葛戴。 看着那熟悉的眼眉轮廓我心里直酸忍不住难过地流下眼泪。 “悠然!”皇太极走过来怜惜地将我拉进怀里“你脸色好差病了?” “我不碍事……” “回去躺着。一会儿我让医官来瞧瞧!”他不容置疑地看着我。 我咬唇不语倔强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他忽然打横抱起我“葛戴的身后事不用你再操心你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迟疑间皇太极已将我抱出了门。 回到房中在他的高压政策下我只得脱了外褂乖乖地钻进被窝。 “辽阳……” “拿下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脸上带着疲倦的微笑。 我清楚他说得虽轻描淡写但辽阳之战必定打得惊心动魄绝非轻而易举就能攻下的。想着他的劳顿困苦不由得心疼。 第十二章 随征16 “葛戴她……替你生了个女儿。要不要让乳娘抱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中午父汗赐宴我得马上赶着进宫去。”见我面有责备之色他顿了顿又道“我让豪格留下就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最后尽些孝道吧!” 我张口欲言然而见他脸上隐隐透出些许不耐之意到嘴边的话终于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此时的皇太极淡漠的态度令人不由得想起孟古姐姐亡故时努尔哈赤的薄情…… 我心里一寒不敢再胡乱瞎想忙闭了眼睛窝进被褥里闷闷地说:“嗯我睡了你去忙你的。” 皇太极亲了亲我的额头怜惜地说:“晚上回来陪你。” 我点头倦意侵袭而至恍惚间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怅然叹气沉沉睡去。 ****************** 也许当真是应了我这张乌鸦嘴六月里努尔哈赤视同臂膀的左翼总兵官、一等大臣额亦都突然亡故。 努尔哈赤固然因痛失一员爱将而临奠恸哭却总也比不上我们四贝勒府里这位钮祜禄氏侧福晋来得悲痛欲绝。 钮祜禄氏之所以敢在府里肆意横行一方面是仗着早年曾替皇太极生下三阿哥洛博会虽说那孩子命薄早殇但好歹与我和哲哲这两个无所出的人相比已是要强出甚多;另一方面自然还是仗着有额亦都这个军功赫赫、权倾朝野的阿玛。 可如今额亦都猝然身故钮祜禄氏受的打击和刺激着实不小没过几天她便病倒据闻病势极险。 我忙着照顾嗷嗷待哺的小敖汉外带那个蹦蹦跳跳、最爱调皮捣蛋的兰豁尔根本无暇顾及东屋那边的情况只是略略听说哲哲每日必去探视可钮祜禄氏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转眼到了月底钮祜禄氏的病竟是一不可收拾在医官们唯唯诺诺的答复中我们心里渐渐有了底。于是拖到七月初钮祜禄氏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撒手人寰。 丧事尽量办得低调可是吊唁的宾客却仍是来往不断平素清净的四贝勒府顿时变得门庭若市。我原想窝在屋里当甩手掌柜然而眼见哲哲累得眼眶淤黑形容憔悴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地站了出来帮她料理丧事。 这头正忙乱地办着丧事宫里却开始大摆宴席。努尔哈赤为全面夺取辽沈之地而特开庆功宴席面摆了整整三天三夜皇太极也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回家。 第四天下午皇太极终于从宫里回来了去的时候是单骑去的回来时却跟了一辆马车车上毫无意外地载了两名十来岁的少女。 晚上皇太极到我房里时我正挑灯写字。因嫌烛火不够亮我便用剪子剪了烛花顺手将剪子塞到他手里“帮忙搁那边针线篓里。” “悠然……” 我背转身铺开宣纸“替我磨墨快点……”提笔在纸上悬空虚画“你说我写些什么好呢?你说……” “悠然!”他劈手夺走我手中的笔管。 我蹙起眉头抬眼瞄了他一眼他表情僵硬神态冷峻不经意地散出一股凛然霸气。 我自嘲地一笑“那好啊我不写了总行了吧?” “悠然!那两个女人不是我要的是父汗赏赐的……” “我早就料到了……这是必然的。”我点头刻意忽略掉内心的伤痛淡然平静地说“堂堂大金国四贝勒府里只有两个妻子实在寒酸得不像话更何况你子嗣不多……” 他微微眯起眼审度般地盯着我看眸光闪烁极具穿透力。这种好似x光的眼神向来令我毫无招架能力在心思细腻、思维敏锐的皇太极面前我根本无处躲藏。 我不由得泄气地将桌上的纸抓来揉搓使劲地捏成一团扔到地上倏地昂头“皇太极江山和美人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他错愕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神情遽然冷凝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此刻的他就如同高耸挺拔的擎天松柏而我只是他脚下最最卑微的一株小草。 我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他的回答房间内静谧的空气压得我几乎想要夺路而逃甩开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他哑然开口音量虽然不高却让我呼吸一窒“无法给你答案……很抱歉!” 我心里一松一时竟无法体会自己内心究竟是喜是悲只得哈哈干笑两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悠然!”他忽然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急道“你明白什么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不!我明白你想要什么?也同样明白你最终会得到什么……你的未来你的人生……我比谁都清楚!”我目光痴迷地锁定在他脸上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你会得到一切的!既然这是你选择的那就不用再跟我说抱歉。请你……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你为什么……”他困惑地嗫嚅因为我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而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因为你是皇太极!因为你是爱新觉罗皇太极----” 因为----你是大清开国之君皇太极! 皇太极……后人眼中的清太宗!他这一生早已注定无法专属我一人!因为他不单单是我深爱的男人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皇啊! 第十三章 孝庄1 是年八月已被休离一年之久的乌拉那拉阿巴亥竟再次得蒙努尔哈赤召回仍是立为大妃。 八月二十八新的都城在辽阳太子河北岸山冈举行奠基仪式后宫诸妃在努尔哈赤和乌拉那拉大妃的带领下出席庆贺大典。与此同时各贝勒、八旗亲贵甚至众汉官的内眷都受到邀请。 这些年我刻意保持低调反正我不过是个侧福晋府邸诸事自有哲哲出面操持可是这一次阿巴亥为了向世人炫耀她的重新得宠竟是要求合府福晋无论尊卑长幼都要出席。 可怜我身强体健这半年来竟是连一点小小的感冒都没有患上就连临时想找个理由推诿也寻不出半点来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皇太极出席典礼。 当日大典隆重非凡八旗旗主带领家眷入主场筵席另宰杀八牛在外围各设十桌席面。八旗一共是八十桌再加上主场十余桌铺天盖地的壮观场面令人叹为观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竟是将整个山冈都快填满了。 皇太极自然是与努尔哈赤同席我和哲哲等人则坐正白旗主桌与大汗席面虽说隔了二三十米远我却仍是紧张得手心捏汗。 哲哲处事冷静喜怒从不轻易摆在脸上举止落落大方有礼有下属亲贵的女眷过来问安寒暄她都能进退自如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这位四福晋高傲同时又不会叫人小觑了她。 我从典礼开始就一直压低了头两耳不闻身边事倒是身边进府才一月有余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和庶福晋颜扎氏兴奋得一刻也没消停过。其实也难怪她们兴奋就连我到古代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壮观的场面----大小宴会是参加过不少但是却从没见有让女眷也一齐出席的先例。 阿巴亥……果然别出心裁!仅是这么一招便让她在人前风光大现!相信以后再无人会对她失而复得的地位产生任何的置疑。 宴会上闪动着姹紫嫣红的窈窕身影倒是为四周的景致增色不少。我渐渐放松心情埋头不停往嘴里扒着饭菜断断续续间竟也填了**分饱正觉胃里撑得有点难受忽然身侧有人笑言:“给诸位窝克请安了!” 我还没放下筷子颜扎氏和叶赫那拉氏已惊得弹跳站起拘谨地站立一边哲哲笑着说道:“瞧你客气的……” 我扭头一瞧那是个穿了一袭大红百蝶织锦缎袍的女子看年纪与哲哲相仿瓜子脸丹凤眼皮肤被阳光晒得微红倒是比那些尽往脸上搽胭脂的俗气女子看起来更招人喜爱。我打眼一瞧她这副装扮便知是个有头有脸的主子却不知是哪位亲贵家的内眷一时无措只得放下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别忙快坐着吧。”哲哲笑着朝我摆手“这是大贝勒的大阿哥媳妇哈达那拉氏。” 哈达那拉氏嘻嘻一笑肃身给我行了个礼“我家兰豁尔给侧福晋添麻烦了这孩子若淘气你只管打骂便是。” 我顿时恍然敢情她便是兰豁尔的亲娘。据闻岳托娶的大福晋乃是三格格莽古济与武尔古岱的大女儿想来应该也就是这一位了。 第十三章 孝庄2 哈达那拉氏又跟叶赫那拉氏和颜扎氏客套地打了声招呼而后哲哲命人添上碗筷让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下两人家长里短地谈得十分热络。我忽然感觉这种情景怪异得让人别扭岳托的大福晋和四贝勒的大福晋居然亲如一家由此可见岳托心向何处。 代善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大阿哥并非与自己一条心反而手肘向外不知会是何等的无奈怅然。 其实何止岳托就连代善的三阿哥萨哈廉、褚英长子杜度、舒尔哈齐六子济尔哈朗……乃至五大臣中的扈尔汉等人全都或明或暗地站到了皇太极这边。 皇太极以他独有的人格魅力配合了政治手腕笼络了一大批在大金举足轻重的亲贵朝臣如今的金国政权四贝勒与大贝勒已然成为两股并驾齐驱的势力两股最最有望夺得努尔哈赤汗位继承人的势力。 “欧----”欢呼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呼声雷动如波浪般一**地向四周不断扩散。 整个山冈都似乎震动了。 “怎么回事?”哲哲好奇地问。 哈达那拉氏赶忙叫了个奴才去打听没片刻工夫那奴才低眉顺目地回来了“回各位主子方才大汗让八旗的固山额真犒赏负责筑城的汉人八位固山额真都许诺出牛十头……” 话还没回完那头又喘吁吁地跑来一青衣太监奔到跟前对着哲哲便是跪下磕头“四福晋金安!奴才奉命传谕大汗赏每位固山额真福晋八宝缠丝金簪一枚玉如意一柄……请四福晋赶紧过去磕头谢恩!” 哲哲又惊又喜这赏赐的东西贵重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荣耀和体面。我想哲哲虽然身为四贝勒的嫡福晋只怕还未曾有机会直颜面对努尔哈赤吧。 “窝克赶紧去吧!”哈达那拉氏兴奋地提醒“一会儿回来跟我说说大汗都跟你们讲了什么……” 我一笑置之见努尔哈赤一面当真能令人如此兴奋么? 那个……豪气十足骄傲霸道的男人! 不经意间提了酒壶斟了盅酒待到仰头喝下体会火辣辣的感觉穿喉入腹真叫一个痛快! 我啊地嘘了口气竟喝起了兴致于是又倒了一盅慢慢吞咽。 “姐姐真是好酒量啊!”颜扎氏两眼放光“平日家宴我见姐姐滴酒不沾还以为你不擅饮酒呢。” “姐姐妹妹我敬你一杯呀!”叶赫那拉氏趁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一脸的奉承巴结。 我轻轻一笑眼波迷离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这两丫鬟入府一月有余名分虽然有了皇太极迄今却是连正眼也没仔细瞧过她俩。通府上下就连扫地看门的奴才都知道如今四贝勒府明里是博尔济吉特氏大福晋当家然而真正在爷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我这个脾气古怪、不大容易亲近的侧福晋。 随手将酒杯接过我仍是笑吟吟地一口喝尽这新酿的酒味道不错入口清爽没有那种喝下就会令人头晕脑涨的不适感。 一眨眼七八杯酒下肚不知不觉中眼开始花了心跳亦是突突加快。我这才意识到后果严重了这种酒入口虽然平淡后劲却是非常厉害。 胸口隐隐闷我难受地扶着桌沿站起身。颜扎氏问道:“姐姐要去哪里?” 我连连摆手“我走开一下……”她大概误会我是要去解手便没再吱声。 我让歌玲泽扶着我慢慢地绕开一桌桌的席面和人流往僻静处走。 “主子要不您回车上歇歇?奴婢瞧您嘴唇都白了……” 我茫然地环顾左右觉能看见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脑袋里就像是有个人拿锤子在不停地敲打。没走两步我脚下一绊软绵绵的身子不听使唤地像摊烂泥般滑到了草地上。 “主子!”歌玲泽惊呼无奈地撑着我的胳膊“您快些起来呀。” 我摇头“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让我躺一会儿吧。” “哎呀主子……” 胃部又酸又胀酒气上涌身子燥热我烦乱地将歌玲泽推开“不要吵我!就躺一会儿也不行吗?” “主子你醉了……” “哈哈!好有趣哦!”冷不防地一声带着稚气的笑声朗朗地在我跟前炸响。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愣愣地瞅了老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站了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第十三章 孝庄3 他身着锦衣蟒袍箭袖上绣着卷云龙纹黄色腰带上系了一柄镶嵌宝石珠玉的匕。 “你是谁家的女人?瞧你穿的不错怎么举止这般粗鲁?喝酒撒泼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有点意思……”声音稍顿忽然扬声喊道“哥哥!这里----快来!瞧我又找着一个……你们瞧这个像是不像?可比你们找的那些个强多了……” 歌玲泽紧张地将我从地上架了起来我只觉得额角太阳穴涨得生疼痛苦地哼了一声。 “哎你别走啊!我还没准你走呢!”小手一拦他傲气地朝我抬起下巴。 我火大地伸出右手掌心盖住他的头顶五指用力一拨将他拨弄得跄了两步。 “小鬼头!我今儿个就是要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 “嘴上还没见长毛呢爷们架子倒是端起来了还挺像那回事的……”见他气得哇哇叫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堵在心口的酒劲随着笑声的震动慢慢散开。 “你……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他气得小脸通红双手握拳在我眼前挥舞。 “嘁!”我蔑然冷笑“你还会是谁?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个姓爱新觉罗的宗室皇亲!”酒气上涌我胆气猛地一壮伸手叉腰睁大眼睛瞪他“你不就是个镶黄旗的么?镶黄旗很了不起么?” “好个无礼的女人!”身后忽然冷冷地传来一声厉喝“你可知道这是在跟谁说话么?尊卑之分在你眼里难道就一点没有了么?” “哥这女人喝醉了!” “喝醉了就能借酒撒泼么?”说话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飞快地走到我面前没容我看清他的长相已然扬手挥向我。 我眉头一皱身子条件反射似的一缩低头避开那一巴掌的同时手肘往他胸口猛地用力一撞。他猝不及防完全想不到我会反击惊骇失神间竟被我撞得向后连退三四步噔噔噔……最后砰的一声跌坐到了草地上。 “哈哈哈……”远远地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 我唇角抽了下终于忍耐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对自己苦练了两年的身手颇感自得。 “多尔衮!你笑个屁!”少年回头怒叱从地上爬起后挥拳朝着身后冲了过去。 那小男孩急了跳脚大叫:“哥啊你们可别再打架了……” “停!你若敢动我一根头我立马告诉父汗去……就说堂堂镶白旗固山额真欺负幼弟……”最后出现的这个男孩子不会过十岁才一触到他的脸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努尔哈赤的身影----这孩子简直就是努尔哈赤的一个小翻版!长得实在太像了…… 目光在这三个个头不等、年纪不等的男孩身上滚了一圈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酒意顿时消了一半。 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努尔哈赤爱若心肝目前最最得宠的三个儿子----十二阿哥阿济格、十四阿哥多尔衮、十五阿哥多铎----而他们的亲娘正是乌拉那拉大妃阿巴亥。 多尔衮虽然年幼身高却只比阿济格差了半个头面对着哥哥挥来的拳头他神情丝毫未变只是略略抬高了下巴脸上扬起一抹天不怕地不怕的嬉笑。 阿济格的拳头在贴近多尔衮面颊时倏然一顿右手变拳为爪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衣襟“你若不是我的亲弟弟真想好好痛揍你一顿!” 多尔衮哈哈一笑“哥哥是讨厌我这张脸吧?没办法它就是长得像父汗若是实在惹着哥哥你厌烦了你尽管揍它就是甭客气。” “哥哥----你们别闹了!”多铎苦着脸可怜兮兮地拉着两位兄长的胳膊“你俩总是吵架额娘见了又要唠叨了。你们不嫌烦可怜我却又要陪着挨训……” 我见势不妙趁他们不注意忙扯了歌玲泽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站住!”身后阿济格的声音陡然响起。 歌玲泽吓得身形一顿我咧了咧嘴假装没听见拖住她反而拼命加快脚步。 第十三章 孝庄4 “站住----”斜刺里晃过一道白影阿济格拦在我俩跟前我被迫收住脚步目光流转却见这兄弟三人不动声色间已然围成品字形。 我和歌玲泽已然成了笼中小鸟无处可逃。 我呵呵一笑借着酒劲装傻:“什么事啊?” “什么事?!”阿济格被我气得差点被噎死耳听得身后多尔衮又是扑哧一声闷笑他脸上这下可当真再难挂得住了面色一收一抹凌厉之气油然升起。 这会子他身上才真正有了那股一旗旗主该有的锋芒锐利。 “哥哥她是我先看到的……这个数该算我的吧……”多铎叫道。 “一边去!哪个跟你玩这无聊的把戏?”阿济格言词犀利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那模样倒像是在算计着要如何处罚我。 我心里一寒虽说未必当真怕了他可这兄弟仨的来头太大万一惊动了努尔哈赤和阿巴亥我可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着急却听多铎委屈地叫道:“无聊的把戏?这点子还是小时候你自个想出来的呢?凭什么大了做了固山额真就嫌无聊了?” 多尔衮哈哈一笑“十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十五说得不错你不记得了我可也还清清楚楚地替你记得呢。以前每次外头掳了人来无论是蒙古人、汉人或是朝鲜人阿敦总会奉父汗之命先行挑人。是你自己提议说瞧着这些选进宫来的女人都和额娘或多或少长得有些相像咱们这才每每无聊就玩这寻人的把戏……” “就是!就是!十二哥哥自打当了固山额真后学着二哥哥他们的样子把自己搞得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好玩了!”多铎随即附和。 阿济格气得脸都青了恨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兄长?好歹我也是一旗……”底下的话气得噎住了没说完。 多尔衮把眼光转向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多铎无所谓地说:“固山额真很了不起么?父汗分了镶黄旗十五个牛录给我等我再大些早晚我也是固山额真!” 阿济格勃然大怒想是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被弟弟们驳斥得一丝颜面也不存恼羞得难以下台。 刹那间他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恶狠狠地向我投来一瞥我惊得浑身一颤。 他对我已起杀意! “歌玲泽!快走----”我突然大叫一声抢在阿济格还未抽刀之前错身扑向左边的多铎。 要对付一个孔武有力的少年我尚力所不及然而要对付一个才七岁的小娃娃我却还是绰绰有余。 多铎怪叫一声被我像小鸡仔一般抓在手里我顺手从他腰侧拔出那柄匕匕尖对准他胸口。 “你这个疯女人想干什么?”阿济格厉吼作势欲扑但马上又投鼠忌器地未敢妄动。多尔衮站在一边面上微微动容瞅了瞅多铎又抬头飞快地瞄了我一眼。 我冷笑这会子酒早醒了**分虽为刚才自己的大胆之举捏了把冷汗却也暗暗道声侥幸“你说我想干什么?即便十二爷是一旗之主却也不能不明是非草菅人命!虽然在你们亲贵爷们手里死个个把人实在不算什么只可惜我对我这条小命却还爱惜得紧!说不得就只能先委屈十五爷了!” 阿济格五官扭曲多尔衮眉头一蹙喝道:“你可知这是犯的死罪?” “死不死的那是以后的事不先犯了这条死罪只怕我早已人头落地……十二爷的刀子可不是挂在腰上摆着好看的!” 多铎吓得哇哇大叫过得片刻已是语带哭声然而却也颇为倔强始终不见他开口求饶半句。 第十三章 孝庄5 我其实心里也直打鼓冷汗早已将背上衣衫浸湿如今已是势成骑虎进退两难。正想索性撕破脸再放两句狠话忽然身边的歌玲泽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颤声:“爷饶命吧!我们主子其实是……” “歌玲泽!”我厉声喝阻然而为时已晚。 歌玲泽已然哆哆嗦嗦地往下说道:“……四贝勒的侧福晋!望三位爷瞧在四贝勒的分上消消气……” “八哥的女人?!”多尔衮悚然动容沉思着重新打量起我。 “是皇太极的女人又怎样?”阿济格呸地啐了一口口气虽仍是恶劣但脸上阴狠之色已然卸去大半。 我苦涩一笑看来这下子已无可避免地把皇太极给拖下水了。 我松开手将多铎放下地顺便拿手帕替他擦了把眼泪鼻涕可右手上抓着的那把匕却没敢一并还他只是柔声说道:“对不住啊!姐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吓着你是我不好可那也是你哥哥先吓着我了……” “你这女人……”阿济格狂怒。 我挺直腰杆傲然道:“什么这女人那女人的再怎么说我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之名还列于族谱之内按着家礼就算您是位爷也该称呼我一声‘嫂子’才对!” 趁这会工夫多铎早蹿到多尔衮身边指着我说:“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嫂子!”顿了顿忽然撇了撇嘴“可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宫里的那群女人就没一个敢像你这样的……” 我嘻嘻一笑终于放心地将匕递了过去“那也要多谢十五弟的赞美了这个还你。” 多铎小手一摆将身上系的鞘子摘了下来“索性送你做见面礼吧!”我也不客气抬手收下将匕归入鞘内。 一旁的多尔衮忽然好奇地问道:“你真是八哥的福晋么?素闻八哥是个清心寡欲的我原还觉得奇怪这会子总算有点明白了原来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八哥的口味与众不同!”忽而扭头问阿济格“十二哥你府里有这样的女人么?只怕一个也没有吧?” 阿济格悻悻地道:“泼辣蛮横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不见得!不见得……”多尔衮啧啧有声“我就喜欢这样带点性子的看来我和八哥的口味一致等我将来成*人后必定也要找个这样有趣的女人来……” 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开口闭口全都是“女人”!他才多大个人啊现在却已经在想着今后要如何娶妻成家了! 我擦了把冷汗再看了眼兴致勃勃的多尔衮忽然一凛。 这个九岁的小男孩……他就是多尔衮啊!史上赫赫有名的睿亲王多尔衮!带领清军攻陷北京最终扶持顺治皇帝坐上紫禁城金銮殿龙椅的皇父摄政王!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 天命七年正月努尔哈赤兵攻打辽河西岸的广宁城。 我原本已做好随征的准备谁曾想年初兰豁尔在雪地里贪玩着凉后得了风寒。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她拖着两条鼻涕虫却还缠着敖汉玩儿结果害得才十个月大的敖汉感染风寒先是咳嗽而后突高烧竟是连日未退。 病势来得如此凶猛眼看着肥肥胖胖的小女婴一天天瘦削下去每日奶水不进好容易连哄带骗地吃了一些却常常不过几分钟便狂呕出来我急得抓狂。 皇太极见我这个样子知道我没心思再跟去广宁。时下天寒地冻他原就不赞同我随军这下子倒遂了他的心。女儿得病他却一点焦虑感也没有始终没放在心上气得我真想踹他两脚可转念想到他要在这大冬天的去征战吃苦又不禁为他心疼。 正月二十据报金兵五万兵马抵达子河、浑河、辽河三股河流交叉之处。在强渡三岔河后直扑西平堡其后又在沙岭击溃明三万援军。 二十二日清晨辽东巡抚王化贞闻讯弃广宁城而逃。 二十三日游击孙得功和他的同伙千总郎绍贞、6国志守备黄进等投降迎请金兵入城。 第十三章 孝庄6 二十四日努尔哈赤率兵进入广宁城孙得功与黄进等率军民出城东三里望城岗打旗撑伞抬亭备轿吹奏鼓乐地迎接金兵进城…… 捷报源源不断地从前方回然而对于留守家里的我来说未能亲自随行陪皇太极身边第一时间与他同甘共苦总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二月初十正当我在屋里无聊得闷时哲哲忽然来找我一见面就问:“大妃欲率所有汗妃赶赴广宁城抚恤八旗将士特命众贝勒福晋随行……你可愿同去?” 我没多想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呀!我去!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大早!” 我正兴奋不已忽而转念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忙收了笑意连连摇头“不……不成。” “怎么了?” 我瞟了哲哲一眼心下黯然。总不能跟她讲我这个人是见“光”就死而阿巴亥正是那束足以照死我的光。 哲哲见我为难越奇怪了:“去年辽阳新城选址庆典听说大妃的三位阿哥遇着了你回去后十五阿哥在大妃面前直夸你还说你相貌长得与大妃有几分相似……念了好几回连大妃都记住了你。昨儿个点人随扈去广宁甚至还破例提了你的名字你如何就不去呢?若是能讨得大妃欢喜对爷也甚有益处……” 我听得不耐烦甩手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不过是个侧室挤那一堆大福晋里头做什么?” 哲哲讶然站起身深深地瞅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一会儿替你回了……”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这些日子敖汉折腾得你也够累了但是过几日我不在家里还是得麻烦你!” 我点头不语看着她出门后的背影默默出神。歌玲泽走了过来悄悄收起桌上的杯子而后状若无心似的睨了我一眼。 我正烦着呢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出来不用掖着藏着的!” “主子……”歌玲泽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奴婢不明白主子为何让大福晋白白占了这好处去。爷在广宁苦战若是见到大福晋不辞辛劳地冒雪探望难道不会因此而感动心生怜惜么?” 我心里一空咬着唇一片茫然。 “何况……这么露脸的好事为何您要放弃呢?奴婢奴婢真是不懂……” “你不懂的事多了!”我冷冷一笑。 我不管皇太极会如何去想哲哲但起码我并非是完全看不懂听不懂的傻子哲哲先前跑来问我时只字没提是阿巴亥点名叫我去的我若是提出“去”只怕这个人情便落在了她的头上我必得承她一个人情。可惜的是她绝没料到我会说“不去”无奈之下她只得抬出阿巴亥来压我面上听来仍是言语婉转没半分火气可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提醒我不够深明大义不配得皇太极的宠爱。 最后临走一句最狠摆明就是警告我她离开的这些时日由我代管家务也不过就是代管永远也别想夺了她的地位和权力。 哲哲!从来没敢小觑她!可是……总觉得她最近的气焰有些过于嚣张大改以前那种温和无害的处事方式。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个胆子使得她渐渐有了挑衅的勇气?她何来的资本敢给我施压? 越想越觉心烦意乱我忍不住抓过桌上一只细瓷花瓶高高举起往地上猛地砸下。啪的一声歌玲泽惊骇得蹦起老高面如土色地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哈哈一笑觉得气顺了许多摆手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哈哈……歌玲泽你且等着看吧不出十天大福晋自个儿就会回来了!” “那爷……” “皇太极若是和她同回……”我慢慢地走向门口身子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屋外积雪皑皑雪花漫漫一片迷蒙凄凉之美。我呼出一口热气怅然笑道“那他夫妻二人同回之日……便是我步悠然归去之时!” ****************** 第十三章 孝庄7 哲哲她们一行人在二月十一清晨动身十四日抵达广宁城据报十七那日努尔哈赤便与众福晋一起打道回府。 等这里收到消息时已晚了一天于是歌玲泽天天守在门口张望等了两天二十日傍晚她忽然撒腿奔进院子直喊:“回……回来了!” 当时我正在院里剪梅枝听她这么一嚷嚷心里一颤险些剪到了自己的手指。 “主子!您果然料得准!” 我拿眼睨她。 歌玲泽笑着喘气:“大福晋她……一个人回来了!说是爷直接去了辽阳新城……” 我抿嘴一笑皇太极到底没让我失望。 “歌玲泽啊!” “奴婢在。” “准备收拾行囊吧。”我放下剪子轻轻地笑。 她困惑地望着我“主子是要去辽阳找爷么?”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伸手点在她的额头笑道“辽阳新城已成我们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继续住下去?让你收拾行囊自然是要准备搬家了!” ****************** 天命七年二月大金国迁都太子河滨辽阳新都。 三月初三大金汗努尔哈赤提出“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向所有人表明了他对于身后继位事宜的看法。他已然不打算再立任何人为储君而是决定在自己身故之后将国政交由八旗旗主共治。 是时八旗势力也跟着生变化努尔哈赤将自己所拥有的正黄旗三十牛录分为两股一半给了十二阿哥阿济格一半给了十四阿哥多尔衮又将镶黄旗十五牛录给了十五阿哥多铎自留十五牛录;又因代善之子岳托、硕托已然成*人分家单过遂命代善将镶红旗分于岳托、硕托由岳托执掌旗主之职;另将阿济格原统的镶白旗归于褚英长子杜度。 如此一来八旗势力平分势均力敌互相牵制。 这一方案一经推出皇太极足足在家郁闷了一个月。我知他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汗位他是势在必得了关键还是要看怎么个得法。 如今的四小贝勒中只岳托、杜度与他交好然而即使不计其他内在的变端粗略地将这些合起来也不过就是三旗半的兵力无法在八旗势力中占据绝对的优势。 更何况随着大妃阿巴亥的重新执掌后宫她的三个儿子竟然也分得了一旗半的兵力而且还是八旗里面最最重要的两黄旗。努尔哈赤甚至有意要在身故之后将剩下的镶黄旗十五牛录一并交给多铎接管。 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如同一盘混战的棋局而皇太极正落在这盘棋局里焦灼备战。我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却也清楚他一定不会就此轻易放弃他的目标。 哪怕……这些个阻挡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亲人! 这一年的四月初六孙带格格喜获麟儿努尔哈赤得知消息后高兴之余竟亲自给这孩子赐名为“额尔克代青”! 到得秋七月一等大臣安费扬古突然病故。 紧接着隔年冬十月一等大臣扈尔汉亡故…… 第十三章 孝庄8 五大臣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仅剩下的何和礼听说入冬后身子也不怎么爽利。眼瞅着往昔那群一同打天下的故人们一个个消逝不知道努尔哈赤心里会怎么想。 毕竟……他也老了! 而不被时间吞噬侵蚀的人唯有一个我! 就算皇太极再如何强硬施压府里的下人们却仍是不断窃窃私语偷偷议论。 这个布喜娅玛拉的身体仿佛永远地被停留在了三十四岁哪怕“我”实际年龄已然过四十岁可是单从外貌而论怎么看都还像是个三十岁不到的。 早些年大家也许还不曾留心但是眼瞅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甚至就连哲哲也已完全脱却少女时期的稚嫩变成一个端庄娇柔的成熟女子而我却仍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那张始终留有疤痕的脸上居然连一条细小的鱼尾纹都没有多出来。 于是乎关于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侧福晋是个妖异邪怪的谣言在四贝勒府里不胫而走。为此皇太极甚至动用了家法将两个私底下嚼舌根的仆妇生生地打废了双腿。 其实真的不怪她们! 日常照镜面对着这么一张诡异的、毫无变化的脸孔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怖。 这是一个被上天遗弃了的身体! 而我的灵魂至今仍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无法解脱! “会怕我吗?” “不会。”他眼眸蕴藏的深情不似作假他是爱我的一心一意地爱着我。 除了他的天下…… “我怕。”我惆怅地一笑“我会怕……” “不用怕一切有我。” ****************** 天命九年二月努尔哈赤派库尔缠、希福等人前往蒙古科尔沁部与其领奥巴等缔结盟约。 奥巴是为了摆脱察哈尔部林丹汗对他的统治借用努尔哈赤的力量;努尔哈赤则是为了解除伐明的后顾之忧利用科尔沁对付察哈尔部。 双方结盟可谓各有目的各取所需。 随着金国与科尔沁的结盟哲哲主母的架子开始端得越像样这个往日沉静的女子最近脸上老是闪烁着一种令我心颤的微笑。 “爷过几日是我的生日可巧科尔沁来了人可否允我在府里设宴稍加款待?” 皇太极放下折子抬头看了看哲哲她静静地站在书案旁恭顺有礼不卑不亢语气温柔谦和完全挑不出丁点儿的毛病。 “那好吧家里的事你做主就是了更何况那是你的亲戚……”很简略一句回话算是应了。 哲哲肃了肃身笑靥如花“多谢爷。” 我原躺在内室的软榻上从缝隙里偷窥他俩对话待她笑逐颜开退了出去不由得放下看了一半的满文版《水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来。 皇太极听见脚步声后回头冲我一笑“那书怎么样?” 我皱了皱鼻子“一般那个叫达海的巴克什有好几处都译错了。” “那只能说明你的女真文字水平又提高了。”他笑着扔掉手里的毛笔伸手将我揽过拉坐在他的膝盖上。“你到底什么时候看过用汉字书写的原文《水浒》?我记得书房里还没收录到此书呢?” 第十三章 孝庄9 他眼眸熠熠生辉黢黑透亮我能在他的瞳孔内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以后告诉你。”我轻笑类似于这样的话这些年已经不知道从我嘴里敷衍过多少回了。 “以后?以后是多后?”他左手托着我的腰背右手惩罚性地探到我的胳肢窝底下作势欲呵。 没等他动手我已然笑翻若非他事先早有准备保不齐我就滚地上去了“以后……以后就是……哈哈……你不再爱我的时候……” 皇太极脸色一沉收了手“那算了看样子我是一辈子也无法得知答案了。” 我笑着喘气斜眼睨他“真的很想知道?” 他表情古怪地盯着我“不是很想只是好奇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好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一天两天那是一年两年喽?”我耍贫嘴打岔。 他吸了口气“不是是整整二十六年……你至今没有告诉我‘满汉一家’的‘满’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满清’又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惊从他身上蹦了起来。 天哪满汉一家! 二十六年前……这么久远的事他居然还能记得那么清楚?我可早就彻头彻尾忘得一干二净了! 皇太极一把拽牢我叹道:“好了好了……不愿说就算了。别动不动就瞪着眼珠子蹦跶再跳两下我的腿就快被你压断了!” “哈!”我翻白眼不服气地又跳了两下“怎么就压断你的腿了?我有那么重么?我这是在给你做体能训练好不好?省得你打仗骑马腿脚不利落!” “哎唷……”他故意号叫“这算什么道理天下还有比你更不讲理的人吗?” “怎么没有?”我斜眼瞄他见他笑得诡异忙又改口“不对!哪个说我不讲理了?你又绕着弯子损我……” 他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低头将唇温柔地覆下封住了我所有的牢骚…… 满室浓情缱绻。 ****************** 如今宫里行的是四贝勒轮值制四大贝勒一人轮一月辅佐大汗打理政务这个月正好轮到皇太极所以他在家的时间就越减少即使回家也会待在书房没完没了地看折子。 这日天没亮他就出门了我闷得慌便换了套马褂长裤让歌玲泽到马厩去将小白牵出来我打算去城外遛马顺便再练练刀法。 才将腰刀从萨尔玛手里接过没等我出房门歌玲泽一脸郁闷地回来了。 “怎么了?小白给你气受了?”我打趣地问“不会是又给你尥蹶子了吧?” “哪儿啊……”歌玲泽撅起嘴“主子您让奴婢去牵马可小白早不在马厩了。奴婢问了养马的奴才他竟然说小白一大早给一个小姑娘骑走了!” 我正抽刀拂拭刀身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住“什么小姑娘?” “奴婢也不知道小白欺生寻常之人休想靠得近它……再说咱府里哪个不知小白是主子的坐骑谁也不敢乱骑的。” 我点头沉吟片刻轻轻将刀身推回站了起来“走瞧瞧去!” 出了院门才走到花园子便见路径上奴仆来往不断十分匆忙。 “家里来客人了?”我困惑不已。 歌玲泽机灵地拦住一名正拎着一只红木食盒的小丫鬟劈头问道:“这是送哪里的?” 小丫鬟抬眼瞧见是我小脸一白慌忙跪下说道:“回侧福晋这是大屋里的嬷嬷要的今儿个是大福晋的寿辰。” 哲哲的生日?对啊!今儿个已经是四月十九了!我怎么把这个事也忘了呢? 第十三章 孝庄10 心念一转忙撇下那丫鬟扭身往回走“歌玲泽替我备份礼物一会儿给大福晋送去!”正说着忽听墙院外响起一阵马嘶我听着耳熟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主子!那是小白……” 就连歌玲泽都听出来了那自然是不会错了。 想到有人不经我允许便擅自将小白给骑了出去我心里很是不快小跑着直接出了大门。 门前街道上没几个行人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打西边转角纵马奔过来两匹马一灰一白白的那匹正是小白。骑马的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衣服饰都有些怪异像是女真人的打扮又像是蒙古人的打扮----蒙古诸部中有这种类似于女真族人装扮的除了一个科尔沁部再不作第二部想。 “哎唷!不行了这马性子太倔!我看算了吧换一匹也是一样的……”骑在灰马背上的是个穿绛色衣裳的女孩儿。 “不行!我就不信治不了它!”小白身上驮着的是个穿了一袭大红衣裳的女娃儿正埋头勒缰和小白较劲小白被她勒得连连晃头原地频频打转却始终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再这个样子耗下去你倒是什么时候才能出得了城啊?姑姑让咱们好好待在家里哪都别去一会儿瞧不见人……” “哎呀!姐别说了赶紧过来帮我一把!”红衣女孩儿举起马鞭刷刷两鞭小白咴地嘶鸣一声。 这一鞭子好似抽在我身上似的心疼得我直龇牙吸气。 眼瞅着绛衣女孩儿已跳下马去拉小白的辔头姊妹俩手忙脚乱地和小白较着劲谁也不肯服输我随即撮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小白尖尖的耳朵动了两下脑袋晃动猛地抬起前蹄马上那红衣女孩惊呼一声险险地倒向马侧。 我又是一声呼哨小白放下前蹄等那红衣女孩儿抓稳了缰绳它甩开面前绛衣女孩的束缚飞快地向我奔来。 得得得小白在我跟前停住脚步我笑着伸出手去任它凑过嘴亲昵地舔着我的手指。 小女孩坐在马背上惊魂未定我偷偷拿余光瞟她不觉一愣。 红艳艳的衣裳映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艳丽动人脸上还挂着惊悸的惧色但转眼却听她咯咯笑起银铃般清脆悦耳:“你怎么做到的呀?它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呢?”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歌玲泽斥道:“还不下来!这马是我家主子的岂容你随便乱骑乱打?” “这马是你的么?”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她目光落到我腰上见我佩挂的腰刀不禁露出一抹惊羡诧异之色。 那个绛衣女孩儿也跑了过来小脸煞白拍着胸口直嚷:“以后再不听你的了在这城里遛马再怎么也比不得在草原上来得畅快……”话讲到这里瞥眼瞧见一旁的我顿时收口。 红衣女孩已乖乖从马背上下来我漫不经心地将马缰拢了交给歌玲泽“带到马厩去……另外告诉管事的养马的奴才办事不力问问他平日里是怎么教底下人的?” 歌玲泽急忙应了牵着小白进了府邸。我冷眼看着这俩小丫头片子论容貌长相那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甚至可以与当年的阿巴亥一较高下。 过生日啊……我冷哼哲哲打的什么主意我总算是完全弄明白了! ****************** 第十三章 孝庄11 晚上大屋那边搭起了戏台子伴着歌舞助兴倒也着实热闹。 哲哲派人来请了我两回我仔细打听到皇太极仍是待在书房办公务便也推脱没去。等到戌时末忽然巴尔急匆匆地来找我在门外禀告说贝勒爷刚被一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硬给拖去了大屋。 这个时候我已经脱了外袍散了头准备熄灯就寝听了这话后不由得腾地从炕上跳了起来。 红衣裳的小姑娘----又是她! “歌玲泽!”口气生硬地唤来歌玲泽我匆匆绾了头因为再要梳起把子头极为费时便只是在脑后编了两股辫子长长地拖在身后也顾不得敷粉整妆穿起外袍就走了出去。 巴尔躬身在外候着萨尔玛见我一副砸场子的吃人表情吓了一跳。看她呆了半天后我拿眼瞪她“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不整妆的丑样!” 萨尔玛扑哧笑道:“侧福晋这个样子若是也称作丑的话那奴婢就该无地自容了。”顿了顿不死心地问“您这就要去大屋吗?” “是啊!”我冷冷一笑“大福晋诚心诚意地邀我去我总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萨尔玛别扭地垂下了头瞟了眼歌玲泽歌玲泽对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我又不是去找茬只是去给大福晋贺寿。”我暗自好笑看她们的表情好像我是捋了袖子准备过去砸场。 其实科尔沁送两个小女孩过来本在情理之中不难理解。想想哲哲嫁给皇太极后整整十年无所出科尔沁那边等着这桩政治联姻开花结果的大家长们只怕早急疯了哲哲自然不会好意思将不得宠的家丑泄露半点但是她不能生下一男半女总是事实。 换个角度讲在她心里现在是又喜又涩吧。科尔沁弄两小丫鬟过来虽然一方面可以借此压制我专宠的势头可另一方面她却也不得不面对着姑侄同嫁一夫的悲哀。 姑侄同嫁…… 没来由地我忽然想起了孟古姐姐想起了当年许婚于努尔哈赤时的情景……若是那时我当真嫁给了努尔哈赤是否我也能这般去理解孟古姐姐的悲哀呢? ****************** 戏台子下燃着一堆篝火熊熊火光中一团红艳艳的娇俏身影在鼓点声中转动着跳跃着。那般载歌载舞的灵动气息让我一个恍神仿佛又回到了扎鲁特草原上。 是的这就是蒙古人特有的味道! 热情奔放……甚至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之情都随着马头琴动听的琴音声声泻出。 哲哲端坐在皇太极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皇太极看着场中的舞蹈表情若有所思。那个绛衣女孩就坐在他俩对面动情地吹着口琴伴奏……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喜庆热闹。 “主子!”歌玲泽见我停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我轻轻嘘了口气“你进去通禀吧。” 歌玲泽这才踮着脚尖跨进了门槛。 在接触到皇太极急遽抬头朝门外投来的目光后我微微一笑昂跨了进去。 “我给大福晋道喜来了!” 哲哲惊愕地呆住但转瞬已笑着起身招呼。一时寒暄客套我见那两小女孩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我不由得笑说:“早晨见过两位格格了科尔沁草原果然是出美人的好地方!瞧瞧她们长得多水灵啊……”我把目光收了回来瞟向哲哲抿嘴含笑“说句实话大福晋可别恼我这两位格格的品貌姿色可在大福晋之上呢将来谁能娶了她俩可真真是有福气的人呢!” 哲哲面色一僵尴尬地笑了下指着那绛衣女孩说道:“这是乌云珊丹她阿玛是我堂兄桑阿尔寨。”又指着那红衣女孩声音不禁放柔了满是爱怜地说“她可就是个野丫头了----我兄长寨桑的宝贝女儿布木布泰……你们两个快过来拜见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侧福晋!” “哎呀姑姑!”布木布泰娇嗔着跺脚刚跳完舞的脸孔红扑扑的额上沁着微小的汗珠子越显得俏丽可人“你怎么可以在姑父面前这般说我我哪里是什么野丫头了?” 乌云珊丹放下口琴楚楚动人的脸上充满好奇“侧福晋是喀尔喀扎鲁特部族的人?那您也是蒙古人啰?” 第十三章 孝庄12 “算是吧。”我模棱两可地回答冲她眨眼“扎鲁特的女人可没有科尔沁的那么美啊。” 乌云珊丹小脸一红娇羞地低下了头。 我拉起了她的小手柔声问:“你多大了?” “回侧福晋十三了。” 才十三岁啊我不禁朝皇太极剜了一眼。他正面无表情状似无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对于我的目光假装无视。 我这时却是好奇得要死面对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两岁的女孩儿皇太极心里会是何想法? “侧福晋我十一了!”布木布泰笑着挽起我的胳膊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着实惹人爱怜。 十一岁啊再过得两年我的兰豁尔也该长成她这么大了。 忽然间我心生感慨颇有那种沧桑消沉的触动。 年轻的生命在一步步地成长着可我……却已被上天所遗弃! “侧福晋听姑姑说你曾跟随姑父一同征战……”布木布泰撒娇地扯着我的衣袖撅着红嘟嘟的小嘴回眸埋怨地看向皇太极“我都问姑父好几回了他总不肯跟我说他打仗的事!好福晋你跟我说说吧……我都好奇死了在科尔沁的时候我就听人说姑父打仗可厉害了……” 正当我被她缠得一个头比两个大时皇太极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悠然回去了。”边说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我趁机摆脱掉布木布泰的纠缠伸手装腔作势地扶起了皇太极憋气说道:“爷饮酒了?那我等会儿让下人给你煮醒酒汤吧。” 皇太极暗地里在我手背上掐了一把我强忍住笑意这才没当场笑出声来。 “不必晚上看折子乏了想早些睡。”顿了顿回身向哲哲说道“今儿你生日且和侄女们玩得尽兴些吧不必拘于时间……明儿个早起我还得赶着进宫……” 哲哲无奈地屈膝行礼“恭送爷!” 乌云珊丹也跟着肃了肃身只有布木布泰不甘心地追过来喊道:“姑父!姑父!明儿你到底陪不陪我出城狩猎啊?” “大玉儿!别胡闹。你姑父乏了……” 随着哲哲的一声呵斥我猛地一颤一时膝盖软攀着皇太极的手竟然没抓牢砰一下滑坐到了地上。 “悠然!”皇太极急吼忙拉住我紧张地看我。 “没……没事。”头有些晕我舔了舔唇艰涩地说“我们回去吧。” “真的没事?” “啊真的……” 皇太极不放心地看了我两眼紧紧攥住我的手右手细心地扶上我的腰一路搂着我往东屋走。 我脚下虚浮满耳充斥的尽是那声“大玉儿”! 大玉儿……敢情这个布木布泰竟然是未来的孝庄皇太后?! 我的天哪! 那岂不是……岂不是…… 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后脑勺疼。原以为不过是两不起眼的小丫头这下倒好居然扯出个孝庄来了。 按着历史展会如何?孝庄应该是替皇太极生下顺治皇帝的那一位吧? 我忧心忡忡地望向皇太极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是该顺应历史的展还是该阻挠破坏掉这种必然趋势? 可是如果那样做皇太极的皇位……是否也将被扭曲的历史改写? 果然是……两难啊! ****************** 乌云珊丹和布木布泰姐妹俩在哲哲屋里竟然住了半月之久我原还以为这场政治联姻最终会很快就被两家当政的大家长敲定然而指婚的汗谕却迟迟未曾下达。 想着布木布泰就是未来的孝庄皇太后我心里除了无奈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些日子临睡前和皇太极闲聊每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都会故意将话题远远扯开。 五月中指婚的谕旨终于还是下来了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并非是让皇太极迎娶她们姐妹过门----努尔哈赤的汗谕竟然是将乌云珊丹指给了十四阿哥多尔衮。 在大厅跪听谕旨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 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绪。 哲哲恭顺地接了旨乌云珊丹随即害羞地躲进了房里倒是布木布泰闪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淡淡失落之情。 我慢慢直起身皇太极的手及时出现在我眼前牢牢地握紧了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淡定地冲我微微一笑。 忽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第十三章 孝庄13 眼眶里酸酸的我吸了吸鼻子别开头。 违逆大家长的意思执意不肯娶科尔沁的女人……皇太极啊!你可知道这样子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吗? 我心疼起来他盯着我手指温柔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轻声说:“父汗指派**办十四弟的婚事这几天我会很忙……你也知道父汗很疼十四弟更何况这是他的初次大婚……” 提起多尔衮我不禁想起那年遇见他时他谈起娶妻的那番言论。如今不过才三年时光他这个不满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居然要娶亲成家了。 “那个……十四弟的年纪会否太小了些?”我讷讷地询问。 要命啊一个十三岁的新娘和一个实际只有十一岁半的新郎……让这样两个小孩子结婚还不跟过家家一个样?真是没法想象! 皇太极哧地一笑意有所指地说:“不小了。” 我瞧他目光火辣猛地记起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经成*人而我还曾经把他的某种行为误解为“尿床”。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染得耳根脖子通红。 ****************** 多尔衮的婚事操办得异常热闹皇太极却为此忙了整整十日。婚礼过后布木布泰随送亲队伍一块回了科尔沁四贝勒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我却清楚地知道其实有些东西却是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了。 一日午后我在花园里碰着了哲哲她刻意躲避我已经有个把月。那张沉静稳重的脸孔下带着屈辱似的创痛我并不避讳她略带恼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片刻之后我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来做笔交易吧!” 哲哲震撼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不会生养……这辈子我都将无儿无女但我却拥有你最最奢求的恩宠。可是……贝勒爷不能无子或者确切点说白了金蒙联姻不能无后……” 哲哲眼睛一亮白皙的脸上透出异常深远的神情。 我苦涩一笑继续说道:“具有金蒙血统的子嗣就由你来孕育吧不必再让无关紧要的女人打乱你我之间的平衡。以后你的孩子我亦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以你正妻的地位加上我的影响力这个孩子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越大阿哥!”我顿了顿留心观测着哲哲不断变化的神色“这笔交易大福晋认为可还做得?” 哲哲眼神闪烁不定过了好久她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这可是爷的意思?”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爷那里自由我去说和你不必管那许多我只问你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你一日无出科尔沁便会不断送你的子侄过来顶替你的位置你仔细掂量着虽然她们是你的亲人可以壮大你的声势但你也别忘了她们都比你年轻比你美貌保不定哪一天就会顶了你大福晋的位置。到时候……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你就只能回你的小院去冷清清地待一辈子……” 哲哲微微动容愣忡过后慢慢恢复神志笃定地一笑“你其实也是在担心你自己吧?只怕她们进门后先会威胁到的人是你……” “随你怎么想吧。”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且让她想当然的自以为是吧。 我不清楚到底能否去改变历史改变的后果又究竟会是什么。我只能在不影响皇太极争夺皇权的形势允许下小小地争取一下…… 毕竟掌握哲哲的心性比掌握那个历史上辅佐两代君王的孝庄要显得简单容易得多! 孝庄……只怕是我这种智商平平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应付得来的。 那一晚我破例没有早睡一直守在灯下看书只可惜满篇白底黑字晃眼竟是一个字都认不得。 亥时末身后才窣窣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我才合上书页耳后便传来一声轻悠地叹息皇太极熟悉的味道拥了上来。 我将身子慢慢地往后靠倒好一会儿我俩谁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处守着那点昏黄的烛光默默地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存在。 “以后……多往大屋走动……”终于我无力地打破了宁静。 皇太极拢在我肩上的十指一点点收拢我忍着痛没吱声过了片刻他终于放开手却猛地紧紧将我搂在怀里。 “悠然……我负你太多。” 第十三章 孝庄14 我心里一痛却故作平淡地说:“不用这么说你只需认定你的目标永不气馁就好……” “悠然啊!”他哑声怅然低呼双手微微颤“你是最懂我的这世上再没人比你更懂我……” 我凄然一笑勉强扯出一线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又何尝不是?”抓过他的右手五指牢牢与他的手指交错纠缠在一起“只要你懂我的心就行只要你仍然爱我……” “爱你!”他吸气语音有丝哽咽“至死不渝……” ****************** 是年秋八月壬辰总兵官、一等大臣何和礼身故自此创业五大臣全部殁世。努尔哈赤痛心疾恸呼:“天何不遗一人送我老矣!” 秋末哲哲开始出现呕吐不适等症状我心知肚明一面打人请医诊治一面叫人入宫通禀皇太极。 那日医官得出诊断哲哲果然有喜一时消息传到宫内。没过半个时辰皇太极先赶了回来一进府便直奔我的房里。 四目相对我冲他无声地一笑他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那还得看这一胎是否是个儿子!” 他亲了亲我“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眼光一掠轻笑“不对啊生男生女关键在你可不关女人什么事啊。” 皇太极挑眉我忙捂嘴偷笑。 他搂着我的腰固执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古怪道理?你跟我讲个清楚……” “讲不清楚!讲不清楚……”我一闪身从他怀里挣脱开去笑不可抑“真的没法子讲清楚……” “讲不清楚我便要重重罚你!”他嘿嘿怪笑两声张开双臂奸笑着扑了过来。 傍晚时分宫里便打人送来贺礼不过是一堆绫罗绸缎外加金银玉器。哲哲命人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全部送到我的屋里我晓得她的用意看着这一堆无用的死物只是淡淡一笑“都退回去吧告诉大福晋心意我领了让她好生养胎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皇太极一边用着莲子羹一边抬头不时睨我脸上似笑非笑我瞅着别扭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怎么着见不得我摆架子么?” 他摇头过了会儿又摇了下头。 “说!不许一个劲摇头!” “那你先告诉我满清何解……” “呃……”这人怎么还惦记着呀他怎么就一辈子不忘了呢?我抬脚走人“我去外头练刀了……” “咣!”他飞快地扔下调羹追了上来“我陪你……” ****************** 天命十年正月正当合府热热闹闹地过着新年哲哲突然收到一封来自科尔沁的家书没过多久她略显臃肿的身影便行色匆忙地出现在了我的屋里。 “跑什么?”我眉头微微一皱颇感不悦地斥责。 她难道以为这孩子来得容易么?万一有个闪失我可不保证还能有这个肚量容忍她再怀一次。 哲哲面色雪白我从没见她有过如此惊慌之色即便是天大的事落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会有半分失态之举。 我心中一凛惊问:“出了什么事?” 哲哲哆嗦着“大玉儿……布木布泰她……” 不祥的预感伴随着冷气咝咝渗入我的五脏六腑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布木布泰那丫头胡闹任性唉……她居然请我阿玛出面主动向大金汗提出配婚贝勒爷……” 咣啷! 手上一松手炉掉落在地滚出老远。 我踉跄着跌后一步撑着桌沿颤颤地站住。 “怎么办?大汗已经允了下个月布木布泰就由我侄儿吴克善护送至辽阳……” “够了!”我厉声大喝哲哲被我吓了一跳怯怯地退开一步我指着她冷笑“你狠!算你狠----你以为这个样子便能一石二鸟?你以为你就一定能生下儿子保你荣华富贵了吗?”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气得浑身抖看着她的脸觉得自己当真蠢如白痴以为能改变历史其实无论我如何挣扎不过还是历史潮流里的一个小卒子。面对历史洪流我能做的恰恰是推波助澜“你现在很得意吧?可是我要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姑侄二人休想称心如意!你们……你们实在……欺人太甚!难道……我的心就活该要被你们算计被你们践踏么?”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完全不知情……” “滚出去----戴着你虚伪的面具从我这里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哲哲张口欲言痛苦地掩面哭泣“我真的……” 第十三章 孝庄15 “悠然!”门口人影一闪皇太极冲了进来焦急地喊“怎么了?” 我只觉得胸口郁闷头晕目眩一时抓住他的胳膊喘吁着说不出话来挨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指指向哲哲憋气:“叫……叫她出去……我我再如何不堪也无须她来羞辱我……” “滚----”皇太极面色铁青眼眸凌厉如刃地杀向哲哲怒气锋芒万丈“再敢到这里撒泼胡来不管你身后是否有科尔沁撑腰我照样废了你!” 哲哲失声抽泣羞愤难当地转身踉跄着逃出房间。 “悠然……悠然……”皇太极拍着我的胸口替我顺气我闭了闭眼欲哭无泪刚才的愤怒仿佛耗尽了我全部心力。 “她要来了……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必然争不过命运……”我喃喃自语心里倍感憋屈。 “不怕!不怕……谁来都不用怕!”他柔声哄我“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 二月科尔沁贝勒寨桑之子吴克善带着送亲队浩浩荡荡入了辽阳城。 努尔哈赤亲自主持婚礼给足了科尔沁面子。那晚行过礼后皇太极草草应付了宾客假借不胜酒力回到了我的房里。 新婚之夜迎接布木布泰的不是期盼中的洞房花烛而是形单影只独守空房。 三月大金国再次迁都定都沈阳。 迁了新居后皇太极除在书房熬夜通宵必当留宿东屋。对于哲哲居住的大屋和布木布泰居住的西屋他甚至连门槛都未曾踩踏进去。 而每逢一月一次的家宴我总推脱不去皇太极极为细心体量每次在大屋用完餐后即刻回转绝不拖延滞留。 一晃半年过去妻妾之间相安无事虽然同处一个大宅门却颇有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哲哲终于临近产期一朝分娩诞下一女这是皇太极继大格格敖汉之后的第二女取名马喀塔。 哲哲没能一举得男恐怕心里会因此怄个半死。 其实那日事后想想布木布泰嫁给皇太极也许当真并非出于她本意不过如今她没能如愿生下阿哥只怕迫于目前失宠的形势会当真和侄女联合起来一齐对付我这个外人。 十一月蒙古察哈尔林丹汗不满科尔沁与大金结盟遂乘河水未结、草未枯之际率蒙古精兵进击科尔沁部领奥巴向努尔哈赤告急请求大金履行盟约派兵支援。 于是努尔哈赤派皇太极和莽古尔泰二人率精骑五千驰援。林丹汗围攻奥巴所居之格勒朱尔根城数日不下在听闻皇太极前往支援后竟仓皇夜遁丢下驮马无数科尔沁由此解围。 消息传回沈阳举国震惊。 第十三章 孝庄16 蒙古察哈尔的领林丹汗威名赫赫打个不恰当却还算贴切的比方察哈尔在蒙古各部中的地位就相当于以前女真各部中的建州部而林丹汗的威名足可比拟努尔哈赤。其时林丹汗虽未统一蒙古然而在实际地位上却是蒙古各部的领军人物蒙古各部犹如分封四处的诸侯小国每年需向中央集权的察哈尔部纳俸献供。 这么厉害的一个传奇人物居然就在皇太极的追击下望风而逃、不战自溃怎不令人振奋惊叹?! 我满心欢喜替皇太极奋感骄傲自豪。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成为一代君王可是却不清楚这位清太宗的生平作为竟能如此厉害。 这日皇太极凯旋回城按例先赴宫城拜见父汗这当口哲哲亦在家中精心张罗准备大肆庆祝一番。 我让厨房另外开灶点了一些皇太极爱吃的菜又让歌玲泽去门口候着皇太极一回来就告诉我我好让厨房及时上菜。 一切布置妥当巳时末歌玲泽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主子!爷回来了……” 我闻言大喜正要出门迎接她又叫道:“可是……西屋的侧福晋拦在门口把爷硬拖走了!” 我心里一沉拂袖直接冲出了门还没走到花园子就听皇太极的声音沉声斥道:“撒手!” “爷!你为何这般狠心绝情?大玉儿哪里做得不够好了?”语音楚楚娇柔惹人怜惜。 我脚步一顿急忙闪到一旁一颗心怦怦乱跳。 皇太极不吱声布木布泰嗔道:“难道……我的心意爷当真不领情么?” “你的心意?”皇太极缓缓低下头去因是侧身背向于我我瞧不见他脸上是何表情。 布木布泰着急地扯着他的衣袖如花般娇艳的脸上赧颜羞涩。她咬了咬唇星目流转猛地拧腰跺脚“我……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求玛法和阿玛让我嫁了给你!” “喜欢……”皇太极哧地一笑声音低迷“你懂得什么叫喜欢么?”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无奈地笑道“你还只是个孩子!” “爷!我不是孩子!我……我可以替你生孩子……” “我没有孩子一个都没有。”皇太极冷笑“那些个是血脉延续却都不是我的孩子。” 他用力挣开布木布泰的束缚布木布泰失望地伸着双手满脸委屈。 皇太极撇下她冷傲地离开。 “爷----”布木布泰扯开嗓门大叫“我就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呜呜……” 皇太极身形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穿过花园渐渐远去。 布木布泰伤心地蹲在地上哭了。 我背靠在墙头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这个才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居然会直言说喜欢皇太极?! 是啊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会不令人心动?皇太极的魅力岂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能抵挡得住的? 然而面对她伤心流涕的模样我却只能无奈地说:“抱歉!” 在爱情的国度里它永远是自私的。你喜欢的男人恰巧是我一生最爱所以无论你将来是否真是孝庄我都不可能把他拱手让给你! 第十四章 汗位1 天命十一年天启六年正月十四努尔哈赤趁冬日河面冰结亲率诸位贝勒统领八旗向明朝再次动大规模的进攻。 十六日大军抵至东昌堡次日开始横渡辽河。 当时驻守右屯卫、锦州、松山、大小凌河、杏山、连山、塔山这些城池的明军遵循辽东经略高第的保守指令事先焚房烧谷全数撤入山海关内。以致金兵所至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占据。 唯有山海关督师袁崇焕紧急招集本部人马全部撤入宁远城内宁远城外坚壁清野所剩屋舍与积蓄付之一炬全都焚毁致使金军二十三日抵达时一无所得。 “袁崇焕真是文官出身么?”皇太极兴味正浓地看着纸上的墨字。 “嗯。”我忧心忡忡地随口应道“听说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还做过知县……” 他哈哈大笑“诗倒是做得极好你听听----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 “咝……”一个没留神削苹果的尖刀割到了手指我痛得缩手血滴子甩到了地上。 “悠然!”皇太极从水貂褥椅上弹跳而起心疼地拉过我的左手“怎么也不小心些?”瞥眼瞅了瞅那刀子“以后这种事不用你做……” 我蹙着眉心乱如麻。 “怎么了?这一路上你都闷闷不乐有心事?还是挂念兰豁尔和敖汉?” 我摇头。 总不能告诉他袁崇焕此人虽是文官出身却比大明任何武将都要出色因为……他将会在这次的宁远之战中击败努尔哈赤给予一辈子未曾尝到败绩的大金国汗一记最惨痛的重击。 宁远之战----金军必败! 我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却无法说出口…… ****************** 即日努尔哈赤向城内投书招降诱以高官厚禄被袁崇焕严词拒绝。 二十四日努尔哈赤下令动全面攻势先以全军主力抢攻宁远城西南角。而明军防守的重点是城东南角此侧正挡着通向山海关的大道。 金兵绕开对方主力以明军防守的薄弱部分城西南角作为攻击点试图由此处攻入同时亦能阻击从山海关调来的明援兵。 大金汗横刀跃马亲自指挥攻城。一时间旌旗飞舞剑戟如林金兵十三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城下。忽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城上点燃西洋大炮竟是一炮轰向西北方的大金后营。 硝烟滚滚炮火就落在我身前二十米开外数十名金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我身上的白色甲胄瞬间溅上点点红斑一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后军大营乱了套因顾忌到在明军炮火射程范围之内赶紧拔营移至西侧。我呆呆地望着满身血污心有余悸。 转眼金兵推至城下阵前推以楯车----这种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车装双轮可以前后转动----大金专以此车对付明兵火器。楯车后紧跟一排弓箭手后头排以一队装载泥土的小车负责填塞沟堑布在阵最后的才是八旗铁骑人马皆穿重铠号称“铁头子”。 楯车一路推进大金步兵、骑兵施放弓箭万矢齐箭若飞蝗黑压压地罩向城堞悬牌。明军在城头上摆开十一门大炮周而复始地轰击火力极猛。金兵的楯车抵挡不住威力巨大的西洋大炮只消被炮弹击中立即被炸得粉碎。 第十四章 汗位2 然而八旗士卒勇猛难挡竟是不顾死伤累累踩踏层层尸体拼命向城下推进前赴后继毫不气馁。如此全力施为下一些楯车终于直抵城墙脚下猛烈撞击城墙。隐藏在车后的金兵随即手持斧镬奋力凿城顷刻间便有三四处高约二丈余的城墙被凿成大窟窿。 城头大炮不能直射城下因而失去作用城上的箭矢、檑石却奈何不了楯车上的挡板眼看宁远城即将告破忽而从破口处涌出大批明兵士气如虹丝毫不畏惧金兵血刃。 缺口很快被明军填土堵上城上士兵竟是将棉被稻草之类的物什点燃往下投掷这些东西里挟藏了火药一经燃起顿时便将城下楯车付之一炬。 攻城之战惨烈异常金兵冒死不退战至天黑城上燃火将火把、火球之物纷纷掷下顷刻间城上城下亮如白昼红彤彤的火光灼痛人双眼。 金兵伤亡惨重尸横遍地激战拖延至二更时分努尔哈赤终于下令停止攻城全军撤回营地。 三更过后皇太极满身血污地回来了我打老远见他雪白的铠甲上染得通红一片险些晕厥过去。没等开口他却已是一把抓住我急问:“怎么身上有血?你受伤了?” 热泪盈眶我哆哆嗦嗦地摸着他疲惫的脸庞哑声道:“不要再打了……宁远有袁崇焕一日便永远打不下来。” 皇太极闷哼一声眼眸中闪过狠戾“袁崇焕不过仗着那十一门西洋火器……” “不是的火器再利也不及民心所向……你你何时见汉人如此不畏生死军民团结一心的?这才是袁崇焕真正厉害之处啊!” 皇太极眉头紧皱脸上表情犹如暴风狂袭过得片刻他终于按捺下烦躁心绪长长地嘘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很对但是……以十三万的兵力若是拿不下宁远区区两万人只怕真要被人当做一场笑话了。袁崇焕再厉害能力也是有限我不信他明日还能再撑得下去。” 听他如此一说我便知多说亦是无益只得哀怨惋惜地住了口。 翌日继续攻城凄厉的厮杀声隆隆的炮火声以及呼呼的北风交织在一起到得下午申时许金兵士卒受挫竟无一人敢再靠近城下八旗将领只得挥刀在后面驱逐士兵前进然而那些士兵稍一靠近便被明军炮火击中非死即伤。 西门外的瓦窑成了金兵尸的焚化场民舍门窗被拆卸下充当燃火的材料浓烟飘扬烧焦的刺鼻味弥漫在宁远城四周。 攻击又持续了一夜仍是一无进展。 第三日金兵围困城下明兵不断拿火炮轰击努尔哈赤气得狂无计可施下遂命转攻辽东湾上的觉华岛。 觉华岛乃明军屯粮所在适逢严冬时节风雪交加海湾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无论走人行车均可来去自如。八旗兵踩着冰面杀入了觉华岛岛上七千明兵全部阵亡。努尔哈赤盛怒之下将岛上所居商民男妇一律屠戮干净掠夺尽所屯粮料八万二千余石后将岛内屋舍设施一俱焚毁。 努尔哈赤久攻宁远不下八旗将士损失惨重而攻夺下觉华岛总算聊以慰藉。二十七日努尔哈赤心有不甘地率领大军撤离宁远自兴水县白塔峪灰山箐处东归大军路经右屯卫于二月初九返回至沈阳。 ****************** 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起兵以来未尝一败宁远不克对于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年已老迈心结难舒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对于汗王继承人他却始终闭口不提仍是主张国政由八贝勒共同执掌。 七月二十三饱受毒疽之苦的努尔哈赤决定前往清河汤泉疗养。八月初七忽有汗谕传至沈阳都城命大妃乌拉那拉氏随行清河。 沈阳城内顿时自的陷入紧迫状态阿巴亥带领随从前脚刚出城皇太极已由潜至清河的密探得确切消息:大金汗王病危。 第十四章 汗位3 时局紧张颇有种弓已满而箭未之势。皇太极既然能探得密报相信其他和硕贝勒应该也不例外。如今各家互相观望却又互相牵制虽说努尔哈赤已定下八和硕贝勒共治制度然而国不可一日无主无论如何总得在其中挑一个人选出来继承汗位。 这个人人觊觎的位置到底最终会落到谁头上?我虽明知最后胜出之人当是皇太极无疑然而就目前形势看来皇太极实在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 对于今后势态展的走向连我这个未来人也已失去绝对的信心和把握。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家憋了三日我终于按捺不住焦急追问皇太极“你心里是否已有把握?” 他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可我总觉得他的镇定自若不过是虚演给外人看的假象。 果然皇太极沉默稍许后缓缓开口道:“我这几天都在找机会潜出城去事实上其他人都在动这脑子眼下谁都巴望着能赶到清河……” 我自然明白他意为何指这当口不管努尔哈赤有没有最终立诏只要能见上一面哪怕是用逼的他们一个个也都想从重病缠身的努尔哈赤口中挖出个传位口谕来必要时甚至不惜动用武力。 眼看一场争斗在即局外人茫然无知局内却已是风云诡谲波涛暗涌。 皇太极是出不去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彼此监视谁都甭想离开沈阳半步。 我反复地咬着嘴唇直到红肿的唇瓣再也不堪牙齿的坚硬破皮出血。舔舐到嘴里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倏地抬头“我去!” 皇太极猛然旋身震骇地瞪视我。 “我去清河……” “不行!”他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俊朗的脸孔血色尽褪“我绝不容许你去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还用在乎这些么?”我自嘲地撇嘴眼睫微微颤动“你要的便是我要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总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皇太极哀伤地看着我惊疑不定“不……” “就这么说定了!”我甩了下头“我马上就动身……” “悠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脸色峻寒僵硬的五指缓缓收拢如钢铁般箍紧我的手腕。 我抽手没能摆脱再一下…… “我决心已定!”我厉声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束缚以致使力过猛磨破了腕骨上的一层皮。 他抓了空右手虚悬呆呆地望着我。 “我……要你成为大汗!皇太极----你会是大金的大汗!你会是大清的皇帝!”一扭身我再不理会他是何表情毅然冲出书房。 ****************** 八月十一努尔哈赤一行乘船顺太子河而下转入浑河。我骑着小白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叆鸡堡那段浑河流域迎面撞上金国大汗的船队。 旌旗飘扬黄盖仪仗浩浩荡荡的船队顺水直下最大的一艘龙船上侍卫林立守卫煞是森严。沿岸遍布两黄旗的士兵随船骑马跟行井然有序。 我琢磨着阿巴亥应该已经与努尔哈赤会合说不定此刻就在那艘龙船上。努尔哈赤若是神志还算清醒能支撑到沈阳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阿巴亥作为大汗最后召见的妃子只怕以后难免她矫旨乱语----她若是假借大汗遗诏胡乱指个人出来继承汗位那可不乱了套? 可她最有可能会抬举谁? 自己的儿子吗? 多尔衮和多铎年幼毫无军功可言不足以服众她举了也是白举;阿济格虽然不错可是以他的手腕恐怕镇压不住其他和硕贝勒----努尔哈赤推行的八和硕贝勒共治制一日不曾垮台这个汗位以阿济格的能力只怕坐上了将来也是不得善终。 以阿巴亥的聪慧机敏不可能看不清现在这个残酷局面汗位必定只能在四大贝勒中推出来! 关键是……这四个人她最有可能选谁? 最会……选的人…… 只怕是----他! 我的心渐渐往下沉仿若一直沉到了阴暗的浑河水底。 是的阿巴亥最会选的除却自己的儿子外就只有代善!而且无论她会选谁都绝无可能会站到皇太极这边! 皇太极不是她的利益保障! “嗬!”我一夹马肚挥鞭冲向銮驾这一刻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信念。 见努尔哈赤! 不管他是死是活总之不能由着阿巴亥胡来! 小白兴奋得嘶声长叫铁蹄践踏着沿河泥泞的土地迎头冲进随行的镶黄旗士兵的列阵中。 “什么人?” “有刺客----” 呵斥叫嚷声响作一团随着锵锵的铁器锒铛声交错我手中的腰刀犹如电光石火般疾出鞘指阔的刀背轻挑架开刺来的三柄长矛跟着手腕加劲一带锋利的刀刃将矛尖全部削落。 第十四章 汗位4 “住手!”我勒马厉声大喝“我乃大汗养女孙带格格!奉谕见驾!哪个敢挡我?” 孙带格格早年嫁去蒙古喀尔喀巴约特部后因丈夫恩格德尔投靠努尔哈赤两年前举家一同迁入沈阳都城。她在宫内待到二十八岁才嫁已成继东哥之后的又一老女传奇名字早为八旗将士熟知。 这时听我报出名号围攻我的士兵顿时吓得缩手缩脚赶忙停止了攻击只是团团将我围住。 我深吸一口气傲然坐在马上。 少顷镶黄旗的一名牛录额真骑马越众而出盯着我谨慎地扫了两眼高声问道:“你真是孙带格格?” 我假装怒挥鞭抽他“你个瞎了眼的狗奴才!” 他面色一慌忙低头“奴才知罪!请格格稍等奴才这就去通禀大汗!”说完命手下亲兵挥动手旗。 龙船上亦有人挥旗示意等了十多分钟忽然远远地看到一道亮红色的窈窕影子一晃俏生生地立于船头。 虽然隔得远了完全瞧不清长相我却心里透亮此女正是阿巴亥她出来只怕是想对我验明正身。 “格格!您请……”那牛录额真态度忽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巴亥已“确认”完毕我这个“孙带格格”安全过关可以离岸登船了不禁内心一阵紧张手指微微打战。 一时舟停靠岸我踩着搭起的舢板晃晃悠悠地上了甲板。晌午的日头甚毒我虽穿得单薄可汗早将衣料子浸透紧紧地黏在了身上更显闷热。 小太监躬身领我进入船舱才过了珠帘子便觉扑面一片凉爽。 原来这舱内竟是搁了冰块透过轻纱面子的楠木屏风细看两小宫女拿了扇子对着装冰块的金盆轻轻扇风边上软榻上一明黄色的身影隐约可辨正静静地侧卧其上。 “你怎么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大汗并未召见你居然也敢……”阿巴亥立在屏风的这一面背对着我愤愤而言。 她身子慢悠悠地转了过来目光冷清清地触及我时蓦然一愣瞳孔骤缩张口结舌地说了一个字:“你……” 我不等她再把话说下去身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弹刀柄右手一抽刀身跳出刀鞘。我腰背力一鼓作气冲到阿巴亥身前左臂一钩已飞快地将她的脖子纳入我臂弯之间。 “咯。”她养尊处优惯了娇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顿时吓得面色雪白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惊恐万状地看着我。 舱内环侍的宫女太监早吓得抱头尖叫跪缩在地上瑟瑟抖。 我时刻留意屏风后的动静早在我刀刚刚出鞘之时榻上的人影已翻身跃起喝道:“什么人?!” 声若洪钟努尔哈赤巍然站立在榻前。 我一阵眩晕。 哪个说他病得快要死了?就他现在这生龙活虎的气势一点生病的迹象都瞧不出来更遑论病危。 努尔哈赤行动如风迅取了挂在床头的弓箭弯弓搭箭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我心里冰凉只觉这一脚踩得实在冤枉活生生地把自己送进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你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冒充孙带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我与他之间仅隔了一面纱质屏风舱内逼仄远不过两丈这点距离实在不够容我转身逃离。 相信以努尔哈赤的箭术之精准我只消有半点异动便会立即被他箭毙当场。我握紧刀柄手心满是黏黏的汗水全身的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感觉丝丝抽痛。 “贝勒爷……”莫名地我突然笑了起来许是已怕到了极致心里竟空了“爷取了江山可还会记得我这个故人么?” 努尔哈赤擎箭把弓的手微微一颤箭镞稍许下垂我趁这罅隙抬脚用力踢在屏风木架上。 轰然一声巨响屏风向努尔哈赤站立的位置猛地砸倒我乘他跳后闪避之际推开阿巴亥转身往舱门口扑去。 “东哥----”一声沙哑的厉喝犹如雷霆电击般在我身后炸响“是你----我知道是你----” 我一只左手刚触及舱门身后破空之声尖锐地呼啸追至咻的一声一支箭羽擦着我的耳郭钉在了我左手上方一寸处。箭身颤抖不止嗡嗡地出震耳声响。 “东哥----”身后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地踩踏“不许走!不许走----” 只差一步仅仅只差一步…… 第十四章 汗位5 眼看门外河水滚滚船身悠荡已然离岸驶向江心。我从头冷到脚绝望地慢慢滑倒身子。 一只颤巍巍的手重重搭上我的肩膀“不要走……”音调陡然从高处跌落余下的唯有战栗的低喃私语“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请你不要走……” 肩上的手劲加强我被他扳过身子。 在与我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双肩明显一震。 啊……我悲凉地低叹一声。 最后一次如此近地瞧他已是十六年前的事……那年见他际已是间杂银丝可如今一瞧竟是苍老如斯满目白。 “东哥……”他颤抖着双手捧着我的双颊细细地摩挲“真的是你么?真的……” “大汗!她不是东哥!她不是----”阿巴亥尖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拖住努尔哈赤的胳膊“她是刺客!你清醒一点啊……来人!来人!来人哪----” 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嚷舱门外涌进一群披甲侍卫。努尔哈赤陡然怒吼:“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一把搡开阿巴亥朝那群侍卫挥手“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一个都不许进来!滚----” 侍卫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连带舱内的那些宫女太监也全被努尔哈赤疯狂地赶了出去。阿巴亥面无血色惨然地站在角落里双手抵着舱壁勉强支撑着颤的身体。 “东哥……东哥……”他呢喃自语眼眸绽放异彩如痴如狂“你是来接我的么?好……好……” 我突然察觉这时的努尔哈赤不太一样他的唇色灰白颧骨处透出一抹潮红…… 阿巴亥终于挣扎着站直身指着我叫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在大汗面前装神弄鬼大汗病得糊涂了我却还分得清黑白真假----你究竟是受何人指派……” 我惊讶地看了眼努尔哈赤果然见他神情有些颓败恍惚。难道说……努尔哈赤当真是病了?而且病势不轻?! “我没糊涂……”努尔哈赤扶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板上拖了起来语气肯定而执著“她是东哥!我不至于老糊涂得连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都认错!她----是东哥没错!” “大汗你……”阿巴亥气得脸色铁青“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咬牙忽而仰天大笑“是啊!是啊!我陪了你一辈子守了你一辈子结果……你却对我说东哥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努尔哈赤冷冷地横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阿巴亥剧颤痛呼:“我就是那女人的替代品!我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我得你荣宠眷爱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东哥!大汗----”她眼角滚落泪水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下的痕迹让我不禁替她感慨心生怜悯记忆中如花般的少女转眼已成三十六岁的妇人。 “大汗……你待我果然不薄!只是……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呐----为什么我样样都不如她?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 我明白她这句话不单单指努尔哈赤更是指代善而言心下黯然越觉得她可怜可悲。正欲对她说上两句突然面前的努尔哈赤一阵抽搐双眼一翻居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大汗!”阿巴亥惨然大叫扑过来紧紧抱住努尔哈赤号啕恸哭“大汗!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撇下我不管不顾啊……” 我惊骇无比一时没能醒过味来。 阿巴亥凄凄惨惨地哭了一会儿努尔哈赤才低低地呻吟一声勉强支撑着掀起了眼睑。他眼珠乱转似在搜索着什么过得片刻眼眸焦灼地转向我视线牢牢地定在我身上。 “真好……你还在……”他叹息。 我心里一阵抽痛。眼前这个垂死老迈的努尔哈赤给人一种强烈的英雄垂暮、无奈而凄凉的沧桑感。 这个男人啊----他可是努尔哈赤!驰骋于白山黑水之间打下江山叱咤风云的大金国汗啊! 他重重吸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眼波清澈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似乎又一点点地回到了他身体里。 第十四章 汗位6 “过来!”他掷地有声字字清晰“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真是东哥我要问你一句话……” 我想着这兴许能从他嘴里讨到立储口谕便大着胆子跨前一步“你说!” 阿巴亥惊疑不定地打量我。 努尔哈赤目光如电“你爱不爱我?这一生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愣住想了想最后仍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阿巴亥僵呆。 “哈哈……哈哈……”努尔哈赤蓦地仰天大笑状若疯狂“果然是东哥!果然不愧是东哥----”顿了顿目光冷厉地瞪向我“你应该记得我曾说过我这辈子若是得不到你即便是死也定要拉你陪葬!” 他抬手笔直地指向我锋芒万丈我浑身颤。 “宣大金国汗谕旨----” 脚下一软我扑通跌倒在地努尔哈赤的话语因此而停顿住。 我骇然地呆望他他静静地与我对视。波光溢转狠戾的神色渐渐从他眼中淡去化做一缕似有似无的痴恋之情。 他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灰白色的嘴唇继续缓缓开启…… 我的思绪呈现一团空白茫然无措间忽见努尔哈赤神情遽变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身躯震颤着嘴里竟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了阿巴亥满头满脸。 “大汗!” 胳膊颓然垂落他静静地躺在阿巴亥的臂弯间无声地凝望着我。 我惊惧地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扩大、涣散……最终带着一缕难言的复杂情愫沉痛而不甘地合上了眼睑。 “大汗……”阿巴亥呆了两三秒钟后才恍然省悟抱住努尔哈赤将他紧紧拥进自己怀里颤声恸哭。 ****************** 叆鸡堡离沈阳仅有四十里路程努尔哈赤殡天后护卫的两黄旗兵卒乱作一团船队连夜航行紧跟着弃舟换车疾赶慢赶地行至午夜时分方才赶回沈阳。 未及入城门便听四下里一片呜咽之声。 阿巴亥面上虽流露出凄惶之色然而即使悲伤骨子里却透出一股难得的镇定果敢。我冷冷地瞅着她总觉得她自打努尔哈赤咽气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然拿定了主意。 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旦说出来恐怕足以让我心惊肉跳生不如死。 “大妃!”车外有人谦卑地小声说道“诸位贝勒阿哥、王公大臣都出城迎殡来了。” 阿巴亥应了一句:“知道了。”手帕子捂着脸哀痛的哭声随即放开哽咽道“请八位和硕贝勒移至八角殿大汗有遗诏待宣……” 我心一跳瞪大了眼“唔唔”哼了两声。 她掩着脸微微侧过头来车内光线虽暗我却分明看见她那双眼中充斥了恶毒的怨恨。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我估摸着该是四更天了阿巴亥坐在八角殿的龙椅上死死地盯住了我。 我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她脚边嘴里塞了厚厚的布团。她似乎还嫌不解恨瞅着八和硕贝勒未到竟不时地拿厚厚的鞋底踩我的手指疼得我眼泪迸偏又喊不出一个痛字。 少时殿外太监通传阿巴亥整了整衣裳仍是拿帕子掩了脸身子半靠在扶手上嘤嘤哭泣瞧那架势似乎已是肝肠寸断哭得就快昏厥脱力了。 我没工夫看她唱作俱佳地演戏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大门果然一阵散杂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慢慢传开紧接着身着缟衣素服的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皇太极位列其中八个人列成两排才要躬身行礼他忽然目光直愣愣地定在了我身上。 我眼睛一酸憋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正当一干人行礼的时候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阿巴亥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举动吓了一跳身子往龙椅后猛然一缩。 皇太极却是直扑向我伸手扶我起身的同时目光冷厉地射向阿巴亥:“不知我的妻子犯了什么错大妃需如此惩罚她?” 阿巴亥惊惧莫名脸色刷地白了哆嗦着呢喃:“你……你说什么?”目光垂落盯在我的脸上“她是你的……不!不!不对!她是妖女!她是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她精神一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昂然道“大汗临终有命要她依礼殉葬!” 第十四章 汗位7 一时间殿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皇太极冷道:“大妃莫是悲伤过度神志迷糊了吧?谁人不知我表姐布喜娅玛拉格格早在十年前就歿于喀尔喀了。这分明是我的侧室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承认她确有几分像我表姐可是明眼人一瞧便知她俩的年岁可相差得大了去了!” “不错!她的确是我阿玛的侧福晋……”一人站前挺身说话我一瞥眼见是豪格----他自成*人起便接替杜度掌管了镶白旗。 阿巴亥被他们父子两个一逼刹那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额娘!”多铎走了过来伸手扶住母亲“您累了歇歇吧。” 阿巴亥惨然道:“连你也不相信我?连你也怀疑我?” “额娘这个女人我见过她的确是八哥的侧福晋……” 阿巴亥猛地摔开多铎的手腰背倔强地挺得笔直目光傲然地一一扫过阿济格、多铎、岳托、莽古尔泰、阿敏、皇太极、豪格最后停留在代善身上。 代善佝着背低垂脑袋一言不。我心里轻轻颤抖未等多想阿巴亥已然开口喊了声:“大贝勒!” 代善迟迟未动像是入定的老僧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完全失去了感官知觉。 阿巴亥朗声道:“大汗遗诏----命十五阿哥多铎继汗位大贝勒代善辅政!” 一句话砸下犹如石破天惊多铎固然惊得目瞪口呆就是其他贝勒们也一个个吃惊不已。 努尔哈赤生前的确是格外喜爱多铎这个儿子甚至在他还未成*人前便偏心地分配了镶黄旗牛录人口给他。但是要一个十二岁、毫无军功的孩子来做大汗无论如何也不足以叫人信服。 二贝勒阿敏冷哼一声完全不把阿巴亥的话当回事----阿敏虽无资格竞夺汗位但是要让他拥护多铎继位只怕比登天还难。 三贝勒莽古尔泰大笑一声:“多铎凭什么做大汗?他若是能当大汗那大金国人人都能当大汗了----我亦能说这个大汗我也能当得!” 阿巴亥面色铁青多铎小声喊道:“额娘……” “大汗遗诏如此你们有哪个不服的只管到大汗灵前说去!”阿巴亥语锋一转将一触即的尖锐矛盾直接丢给代善“大贝勒!大汗命你辅政你如何说?难道眼看着大汗尸骨未寒便由着你的兄弟们罔顾汗旨抗诏不遵么?” 原来……这就是阿巴亥拿定的主意! 一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定下的赌局! 毅然放弃自己三个儿子中年长的两位选择最年幼的多铎继承汗位同时提出让代善辅政----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按照努尔哈赤生前所言代善甚至可以娶了阿巴亥做一个真正大权在握的辅政汗王架空多铎。 好个阿巴亥!才不过短短十个小时居然就能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汗位、权力、爱情、男人……她将自身利益精算到了一个最佳平衡点上。 代善始终低着头一语不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他站出来说上一句话相信凭借他大贝勒的威信和地位阿巴亥的假遗诏之说有可能会当场变成现实。 “唔唔!唔唔……”我用肩膀撞向皇太极焦急地示意他解开我的束缚。 皇太极本在凝目出神这时才反应过来三两下便将我的手脚解开。我拔下嘴里的布团大叫道:“大妃撒谎!大汗临终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遗诏!” 阿巴亥面如纸白下垂的手指微微颤然而脊背挺直神情傲然却是丝毫未见慌张“你这贱人凭什么说我撒谎?” 我尚未开口争辩皇太极已然笑道:“撒不撒谎的这只有大妃自己心里最清楚只不过……”他伸手往阿巴亥面前摊开“我想看看诏书!” 阿巴亥神色微变阿敏和莽古尔泰等人一拥而上齐道:“不错!请大妃出示诏书!” “大汗是……口谕传诏并未有……”她低声嗫嚅眼光求助地投向代善然而代善充耳不闻。 第十四章 汗位8 四五个人将阿巴亥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道:“没有诏书如何可信?” 代善的袖手旁观让阿巴亥顿失先机顷刻间落于被动捉襟见肘的慌乱下她瞥眼看到了我不由得满目怒火:“你们不信大汗遗诏我也没办法只是这贱人是大汗亲口宣旨下令陪葬的当时守在舱门之外的一干侍卫可以作证!” 我身子一颤皇太极察觉到我的惧意握住我的手微微晃了下轻笑道:“父汗会让我的妻子殉葬?大妃是在说笑吧?这合乎情理么?只怕是……”他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毫不着力可接下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只怕是大妃在替自己推诿责任吧!”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出阿巴亥骇然色变。 “不错!”阿敏冷笑道“大汗遗命殉葬之人怎么都不可能扯上自己的儿媳!这不合乎情理!” “我明白了!”莽古尔泰大叫道“父汗所指的定是大妃!你平日那般受他恩宠父汗自然是舍不得与你分开……” 阿济格和多铎这时才当真慌了神嚷道:“怎么可能?断没有让我额娘殉葬之理!” 皇太极冷笑“那让我妻子殉葬就合理了么?” “对!不可能是指四贝勒的福晋!”岳托叫道。他与豪格同站一线一起在边上摇旗呐喊。 我悲叹一声阿巴亥这次果然是作茧自缚!之前若没有上演那出假宣遗诏的戏码阿敏和莽古尔泰他们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毫不留情地欲置她于死地。 她错了!她什么都算对了却唯独错算了代善!错算了他在关键时刻竟会选择沉默没有站出来投向她的权力诱惑! 争执声越来越大我被隔离在了人墙之后面对那么咄咄逼人的质问阿巴亥已完全失去辩解的能力。 阿敏、莽古尔泰等人似乎都遗忘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为什么作为皇太极侧福晋的我居然会突兀地出现在努尔哈赤的座船上?又或者他们现在根本不愿去多加理会这些琐事他们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阿巴亥----这个拥有大妃头衔同时又有三个儿子的女人逼入绝境。 一鼓作气地把这个强悍精明的女人打倒!永绝后患! 我有些头晕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后有人及时扶了我一把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在炎炎夏日里触感却是异常冰凉。我打了个哆嗦倏然回头一双记忆永刻心底的温润眸瞳随即跳入眼帘。 我嚅动嘴角心跳疾加遽哑然无语。 代善幽幽地望着我突然伸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狠狠地、坚定地捏紧了我的手指。我咬紧牙关忍痛不吱声任他一点点地施力。他猛地胳膊使劲一带我踉踉跄跄地被他拖出了八角殿。 屋外的空气要比殿内凉爽得多夜幕漆黑过道里冷清清地挂了几盏灯笼。因情况特殊平时在八角殿外把门的侍卫全都被遣开不见一人。 代善头也不回地越走越快我被阿巴亥连续绑了十个小时腿脚早已麻痹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没走多远我左腿小腿肌肉突然抽筋脚被狠狠绊了下。 低呼声尚且含在嘴里笔直坠落的身体便被他温柔如风的双臂稳稳地抄进臂弯。 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不敢看他的眼只得把眼睑放下眼睫不可抑制地颤抖。 冰凉如昔的指尖轻柔地抚过我的左脸我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侧头避让。 “还疼吗?”他喑哑地问。 “不……”我知道瞒不了他这张脸虽然已与东哥似是而非可是无论怎么改变都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我一直以为……这辈子终将抱憾一生!唉----”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我一把抱住哽咽道“但愿我不是在做梦!假如这真是梦境我宁愿一辈子守着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代善!”我终于抬手抱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一如从前那般“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东哥了。” “不管你怎么变你就是你……” 我低叹一声:“那你呢?你可还是……原来的那个代善?” 他肩膀震颤过了许久轻声笑起“你放心。你要的便是我要的……” 你要的便是我要的! 我震颤地抬头。星光下他神情平淡如水温柔得一如夏夜沁凉的微风。 “代善!”我脱口惊呼突然对自己方才的言语感到懊悔万分我怎么可以这般狠心地利用他怎么可以?“你不必……” 他将食指轻轻搁在我的唇上指尖冰凉“纵然争这一世权力又如何?”他苦涩地一笑“十年前我的心已随你亡在了喀尔喀……每每午夜梦回常会傻傻地质问自己最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争夺那份虚华却偏又落得卷入漩涡之中不能自已。我已迷失竟忘了原先的初衷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只有你活着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才有了意义否则……一切都只是空……” 我无语凝噎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也终化为一腔感慨。 正当我难过地低下头时八角殿内忽然出一声响亮的嘈嚷随即殿门打开莽古尔泰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多铎。 第十四章 汗位9 多铎伸手扯住莽古尔泰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莽古尔泰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喝道:“没得再说别的既然有父汗的遗命自当如此!” “五哥!”多铎急得满头大汗一时阿敏又从门内出来只是冷笑着看了眼多铎却什么话都没说。 我低着头背脊贴墙站定。 莽古尔泰走近时喊了声:“二哥。” 代善淡淡问道:“怎么说?” 莽古尔泰还未张嘴阿敏从身后跟过来说道:“既是大汗遗命殉葬大妃自无推脱之理。”阿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阴沉地睃了眼代善“这是大伙儿的意见大贝勒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代善轻轻点头面无表情地答道:“既是众议理当遵从!” “二哥!”多铎大叫一声站在原地肩膀微耸。 惨淡的月光映照下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忍耐不住悲伤呜咽痛哭。 不一会儿岳托和豪格一起走出岳托看了眼多铎没吱声豪格拍了拍多铎的肩膀“十五叔殉葬乃是件荣耀之事按祖制可不能为此伤感哭泣……” 多铎肩膀一耸震开豪格的手双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擦干眼泪昂起头颅傲然道:“哪个说我哭了?” 我紧盯着门口在看到皇太极落在最后和阿济格一同走出时高高悬空的那颗心才终于悄悄放下。 阿济格满脸铁青板着脸目光凶狠地瞪了皇太极一眼。皇太极只当未见脚步沉稳地向我走来。 经过我身边时皇太极连头不曾撇一下我正猜想着也许他是有所顾忌突然手上一紧竟已被他牢牢握住了手掌。 他目光冷峻表情严肃仍是没有低头看我一眼笔直地朝前走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他走得极慢始终差了前头代善、阿敏等人一大截。行至中门门外早候了一群王公贵族见八和硕贝勒一齐出来了忙一拥而上地打探消息。 努尔哈赤过世后代善已成一族之长这时众人焦点自然而然地齐聚于他。 面对众人焦急的询问代善只是微微抬头不疾不徐地说道:“父汗生前遗命大福晋殉葬经八和硕贝勒公议定于辰时起行殉葬大礼巳时入殓与汗同椁……” 虽然明知众人逼死阿巴亥乃是利益驱使势在必行同时她若不死那这个与汗同椁而殓的人必定得换成我。然而在听到代善宣布这个消息时我心头仍像是压着一块千钧巨石沉甸甸的实在难以舒展郁闷愁绪。 毕竟一个才三十六岁的鲜活生命就要活生生地被政治和权力牺牲掉。 不经意间我把目光投向阿巴亥的三个亲生儿子----阿济格咬牙切齿多尔衮面色阴郁多铎满脸悲伤。 这三个人大的二十一岁小的年仅十二岁而其中我最最关注的多尔衮也不过才十四岁。面对即将年幼丧母的他们族中那么多兄弟叔侄又有谁会好心替他们的将来多做打算? 他们……将来…… ****************** 十二日寅时以代善为的八和硕贝勒宣布大妃殉葬而后安排人手处理大汗身后丧礼。 我不想留在宫里等到阿巴亥殉葬的那一刻有意回避可是一见皇太极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又不忍心去给他添乱。 我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就那么冷若寒霜地站在人群里时不时人来送往还得装出一副哀伤的表情。 我知道其实他很累了甚至比我更累在我去清河的这段时间他必然暗中做了一应安排。但我仍是不敢保证他已成竹在胸因为有好几次我都瞧见他在背人处偷偷蹙眉。 每皱一次眉头我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 虽然代善已经给予暗示说是会拥趸皇太极但是汗位人选一刻未尘埃落定我便难以真正安下心来。 静静地坐在正白旗亭内的角落里看着他悄声在岳托的耳边细声低语。我眼皮有些犯困一直处于过度紧绷的神经一旦稍加松懈便一不可收拾起来。 “福晋吉祥!”有个小太监悄悄走到我跟前小声说“大贝勒请福晋过去一趟!” 我一震顿时睡意全消。小太监低着头不敢催促我回头朝皇太极张望了一眼他仍在和岳托说着悄悄话并未留意到我。 第十四章 汗位10 “有什么事吗?” “奴才不知。” 想来也是代善不可能把什么事随便告诉一个宫里的小太监。 我琢磨了下“好你等一下!”瞅着岳托离开我一溜小跑跑到皇太极跟前“代善寻我过去!”我坦然述说。 皇太极正伸手端茶听了这话茶盏咯咯一响茶水大半泼了出来淋了一身。他也不擦拭只是慢慢地将茶盏重新搁回几面上“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想必他也跟你说了……你还去见他做什么?” 我知道他的小心眼只怕又要作了忙用帕子替他细细擦干水渍柔声道:“现在一切还未成定局你还需……” “没那必要!”他傲然冷笑“你以为没有代善我就没法子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信你有能力办到!”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么恃才傲物的你怎么可能没有那份能力。只是……既然能让这条路走得顺畅些为何偏还要死脑筋地绕道走远路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你大可不必……皇太极请你相信我!也请你相信你自己……” 皇太极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从椅子上腾身站起没留下一句话走了。 这时已近卯时东方微白我跟着那名小太监出了正白旗亭。正红旗亭就在正白旗亭对面刚到门口便听代善在屋里喊:“来了吗?” 小太监应了声推门请我进去。代善一身麻衣素服地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你肯来我很高兴。” 我满腹心事面对这样的代善一种负疚感强烈地刺痛了我的心。 他却从容一笑指着里头的阁间说:“你先到里头坐一会儿吧。” 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却相信他绝不会害我于是慢吞吞地挪到了里屋。一时小太监出去将门带上我隔着珠帘隐约瞅见代善侧身对着里屋正坐在书桌上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屋里静得毫无声息天色一点点地放亮我渐渐坐不住了正想出去问个清楚忽然门上嘎吱一响有人直接闯了进来。我被吓了一跳窥眼瞧去却现进门的是两个青年仔细一打量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代善的长子岳托和三子萨哈廉。 “阿玛!”思量间岳托和萨哈廉已一起给代善行礼。 代善放下笔淡淡地看了他俩一眼“你俩不在前头帮忙料理事务跑这里来做什么?” 岳托与萨哈廉相互对视一眼岳托朗声道:“阿玛国不可一日无君宜早定大计。儿子以为四贝勒才德冠世深契先汗圣心众皆悦服当继大位……” 字字句句清晰利落掷地有声我呼吸一窒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等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却又现其实这一切本在预料之中。 岳托和萨哈廉原本就是站在皇太极一边的。 只是……可怜了代善!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气势逼人地跑来替自己的竞争对手举荐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想想那该有多可悲可叹啊! “这也是你的意思吗?”代善和悦地询问萨哈廉。 萨哈廉点头道:“是。四贝勒登位为汗此乃民心所向!” 代善轻声笑了下岳托和萨哈廉不明其意正欲继续说服父亲代善却已然笑道:“此乃我夙日心愿你俩所言天人允协其谁不从?” 岳托和萨哈廉闻言大喜过望想必他俩来时并不曾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如此好说话一时三人在厅上商议该如何联络其他人一力保举皇太极早登汗位安定民心。 我在里头听得再难抑制内心激动而又伤感的情绪怔怔地落下泪来。 约莫商谈了大半个时辰岳托和萨哈廉才欢天喜地地去了。 代善疲倦地揉着眉心见我缓步走出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冲我笑了笑。 我却半点也提不起劲来闷闷地说:“你早知他们会来……” 第十四章 汗位11 “啊时候不早了折腾了一宿你早该饿了!”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兴致勃勃地唤来小太监张罗起早膳。 我眼睛一酸险些又要哭出来了“代善!我对不起你!” 我来的目的何尝不是跟岳托他们一样呢? 代善他……心里同样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来!吃早点!”他笑吟吟地将筷子递到我手里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刚才所说的话。 我拿着筷子感觉手在不断抖望着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色满嘴苦涩“我……没胃口吃不下……” “东哥!只当我求你……陪我用了这顿早膳吧!” ****************** 辰时八和硕贝勒及满朝亲贵齐聚八角殿我站在角落里远远瞧见阿巴亥身着大妃盛装在侍卫的押解下缓步经过十王亭长长的过道昂走向八角殿。 我不忍再看忙匆匆离了十王亭一口气跑到东大门找了处树荫底下蹲着默默呆。 据说殉葬之人可选择服毒自尽如若抗命不从按制可命人用弓弦绞死其手段相当残忍。 瞧方才阿巴亥的模样她似乎已经心灰意冷地放弃了任何抵抗。 我无意识地啃着指甲直到把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啃光了咬到指肉才觉出那份隐隐的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突然有片阴影罩下我茫然地抬起头来眼前金星乱撞有些犯晕。 “回去了!”皇太极伸手给我。 “结束了吗?”我木讷地问。 他点了点头“巳时入殓除大妃与汗同椁外两位庶妃也会一同随葬另外雅荪亦自愿殉葬……” 我心里一跳“什么庶妃?” “阿济根和德因泽她们两个无所出循祖制当殉葬……”他口气甚为冷淡我却听得心惊胆战阿济根和德因泽两人曾经因为举报代善和阿巴亥的暧昧之情而被抬举为庶妃。而雅荪更是当时奉命彻查此事的四臣之一…… 我心寒地扫了眼皇太极那张俊朗的脸孔毫无表情眼眸透出凌厉锋芒。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七月的酷暑一点也化解不了我心底冒起的阵阵寒意。 这当真是遵循祖制么?还是……他有心杀人灭口? 不敢再让自己胡乱地深入探究原由我痛苦地摇了摇头。理智告诉我要成为一代帝皇必然要做到心狠手辣不可妇人之仁这其实一点都不能怪皇太极这是作为最高统治者所必须具备的特质否则他便不适合当一个成功的皇帝。 可是……在感情上我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把所有的事完全当做没生一样。 那个孤冷的、无情的终将站在最高权力点上的清太宗我以后是否当真能坦然地接受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呢? 我不知道…… “我送你回去歇息!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累……”他拖起我的手温柔地拢在掌心里“悠然谢谢你。” “谢我?”我懵懂茫然。 “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也谢谢你为了我付出那么多……” “我?我可什么忙也没帮上。”我低头跟在他身后脚步迟缓僵硬。原本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去见努尔哈赤是想借机夺诏书只可惜他连一份传位口谕都没留下根本无需我多费心思。 然而……面对此时越来越有君王气质的皇太极那个问题终于哽住了我的咽喉令我不吐不快。 “假如……那时我去了清河大汗根本没病或者说他背上的毒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你会怎么做?” 厉芒在他眼眸深处一闪而过“他不会没病!我说他病了他自然是病了!”他将我的手使劲攥紧“我不可能再把你让给任何人!没有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 第十四章 汗位12 翌日汗位继承人的问题再次在八角殿被抬了出来莽古尔泰满以为在其同母胞弟十阿哥德格类等人的拥趸下凭借自身的实力大可放手与代善、皇太极一争汗位孰料代善突然转变态度放弃自身角逐的权力不说还转而一力保举皇太极。 势均力敌的平衡感顷刻间被打破胜利女神的天平彻底倒向皇太极。于是公议最终结果一干人等达成一致意见共同推选四贝勒皇太极为大金国汗。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太极并没有当场应允甚至还婉言谢绝了众人的一番盛情好意。 之后连续数日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一个接一个地踩进四贝勒府。皇太极每次都避而不见把一大堆人丢给哲哲去招呼应酬。 有次给众人实在逼得急了他便推诿说:“先汗无立我为君之命若舍兄而嗣立既惧不能善承先志又惧不得上契天心。何况嗣大位为汗需上敬诸兄下爱子弟国政必勤理赏罚必悉当爱护百姓举行善政。其事诚难我凉德才疏恐难担此重任。”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人噎得够呛。 我一开始并不担心可是眼见日期一天天地往后拖我到底还是先沉不住气了“虽然以退为进是不错可做得太过了难道你不怕弄巧成拙吗?” 皇太极只是将冰镇的绿豆汤一勺勺地喂进我的嘴里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你不是很肯定代善待我之心至诚至信么那就让我看看他的赤诚之心到底有多可信吧!” “咳!”我差点被呛到连连咳嗽这下子连我也险些被他噎死。 我拿眼乜他良久他才终于笑道:“好吧!我坦白交代----”顿了顿渐渐收敛起笑容正正经经地说“测试代善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同时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老五他们一个面子。谁都有争汗之心即便他们最后迫不得已推我为汗可未必见得他们心里就有多真心乐见我登上大位。与其今后落话柄给他们倒不如先给足他们脸面这样做也使得八旗将士觉得他们这些贝勒们深明大义有容人之量今后统兵能更好树立威信……” 我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味来。 他将最后一勺汤水塞进我嘴里然后细心地用帕子替我擦拭嘴角“弄巧成拙么?那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早衡量好了一个尺度……” “那……还要等多久?” 他笑着眨眼“这个嘛最多能抻上半月……” ****************** 八月二十七在代善等人再三敦请之下皇太极终于应允即位并将即位大典定在九月初一举行。 四贝勒的家眷提前迁入皇宫哲哲入主中宫我则是住在东那间院落。 宫内御用之物包括大妃、侧妃、庶妃等人的不同品级朝冠、朝服、朝褂、朝裙、朝珠等等饰物都应在三天里匆忙赶制出来。 好在哲哲对操持家务颇有心得再加上布木布泰从旁协助后宫大小宫女太监倒也分工明确虽然工期紧张却是井然有序未见慌乱。 这日我一宿没合眼听着外头敲了四更鼓便再难按捺得住激动的情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皇太极随即被我惊醒惺忪地撑起身子“怎么不睡了?” “天太热我睡不着!”我踢了薄被直接从皇太极身上滚爬下床。 没等脚落到脚踏上便被他从身后一把搂住腰嗤笑“九月了呀还嫌热?” 我拍他的手嗔道:“你这人……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吗?我从昨儿个起就兴奋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上阵拼杀都不怕还会为了这点子场面上的东西紧张吗?” “可是……” 我扭过头定定地瞧着他。 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皇太极登位的意义到底有多重大!这不仅仅是他人生里跨出的重要一步更是开创清朝的关键一步啊! 能够见证到这一刻的来临我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兴奋?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皇太极含笑起身“既然睡不着索性都起了吧。”目光一掠触及对面桌上摆放的礼服“不过你搅了我的好梦我就得罚你……” “啊?这也要罚?” “是啊就罚你替我穿上这身行头!” 第十四章 汗位13 我险些晕倒登基典礼要穿的朝服和佩带的饰物都比便服来得复杂让三个日常伺候惯了的宫女来服侍更衣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轻松搞定。 叫我给他穿衣这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体罚! 我哭丧着脸“能不能叫歌玲泽和萨尔玛进来帮我?” “不许!”他狡黠一笑在我唇上偷亲一下闪身下床“现在离天亮尚早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琢磨!” 抖开披领、马蹄袖、大襟右衽的明黄色缂丝云龙纹朝袍我细细抚摸那上头绣着的片金海龙纹手指微微颤抖。皇太极极为配合地展开手臂任我穿戴脸上戏谑的神情渐渐敛去随着朝服扣子慢慢扣齐那种随之散而出的凛然气势竟迫得我呼吸一窒。 双手环腰我替他系上朝带。镶嵌了东珠宝石的腰带上左右佩帉一条浅蓝一条白色。另两侧分别垂挂荷包、燧觿、刀削、结佩等饰物。 我深吸一口气此时窗户纸上已微微透进亮光我满头大汗地将坠有佛头、记念、背云等珊瑚绿松石的朝珠丁零当啷地往他脖子上一套瞥眼见歌玲泽带了大小十来名宫女全部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门口忙催道:“都别愣着呀!赶紧进来伺候大汗洗漱误了吉时可不得了!” 说完我直接往身后炕上一倒精疲力竭。 以后打死我也再不敢单独给他穿衣! 歌玲泽恭恭敬敬地走近皇太极将那一百零八颗东珠穿成的朝珠串子重新整理好又将缀有金佛、舍林的朝帽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替皇太极戴上。 “去!伺候你家主子更衣去!” 歌玲泽细声答了句:“是。” 我从炕上撑起身子困惑地问:“做什么?” 皇太极白了我一眼“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你陪我去八角殿参礼!” 居然要我参礼?!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后宫之中以哲哲为大参礼的那个名额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那大妃怎么办?” “随她!她愿意去便去!” 我从炕上一跃而起叫道:“不可以!你虽然是大汗但是科尔沁与大金国的盟约你不能弃之不顾大金需要蒙古人的支持需要科尔沁……” “我不愿再委屈你!”他微微动怒“争这汗位是为的什么?我要的就是从此天下再无一人能制约我我要我爱的女人正大光明地站在我身边!”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到身边大声嚷道“我就要你陪着我亲眼看着我坐上八角殿的那张龙椅!” “皇太极!拜托你理智一点!”我吼得比他更大声。 他闻言一震神情复杂交错最后痛苦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沉寂过后我俩彼此望着对方眼底交汇着各自的心绪。冷静下来的皇太极应该能够体会我的苦心亦会明白科尔沁对于大金的重要性。 无论如何哲哲不能废!她作为金蒙联姻的产物和布木布泰一样今后在这大金后宫必然得占据一席之地。 皇太极甚至不能怠慢她们姑侄半分! 抬手轻抚他神情受挫的脸孔我心疼地叹息:“我会站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亲眼看你坐上那把龙椅……” ****************** 这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碧空万里。天明时分诸位贝勒大臣文武百官齐聚八角殿外广场空地。 皇太极循例率领群臣先行焚香拜天!我穿了一袭石青褂子站在一干太监堆里代善的目光无意中扫到我时惊得差点在拜天时走神出错。 拜天仪式完毕后众人进入八角殿皇太极将左手作势搭在我的右手手腕上看似好像是由我这个“小太监”扶着他踩上殿内金銮的台阶而实际上却是由他紧紧攥了我的手腕将我一步步地带向金銮殿。 我的一颗心咚咚直跳震得就连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皇太极悄悄瞥向我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而后他站在龙椅前松开我的手猛然转身。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如雷般的欢呼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率诸兄弟子侄阿巴泰、德格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杜度、豪格、岳托、硕托、萨哈廉等人以及满朝文武大臣济济一堂齐刷刷地向着高殿上的皇太极拜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我激动得双腿颤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影再收回目光看向一脸肃容的皇太极只觉得沐浴在清晨金灿阳光中的他从头到脚似乎笼罩在一种令人神迷的光芒中。我不禁心驰神摇膝盖一软竟情不自禁地也跪了下去一滴眼泪潸然滴落在大殿上。 第十四章 汗位14 可没等我膝盖触及地面手肘上一紧竟是被身侧的皇太极一把牢牢托住他凝目看着底下的臣子并不曾向我斜视半分可是压低的声音却是那般的执著而坚定:“这一生你曾为我跪过天地跪过先汗跪过无数人可是打今儿起你却无需再跪任何人!” 我大大一怔心神激荡下忘记自己此刻假扮的身份险些情难自禁。 少顷群臣行礼完毕皇太极气宇轩昂、气势勃地往金龙交椅上落座朗声宣布:“即日起国中除十恶不赦之罪犯外一律宽免……改明年为天聪元年……” 我低垂着头不敢抬头怕自己情绪失控于是只得暗暗努力克制着逼迫自己一点点地找回冷静。 等我再次留意大典时皇太极已经离开座位正挺直腰背神情严肃地指天盟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佑我先汗创立大业!今先汗已逝诸位兄弟子侄以国家为重推我为君我惟有秉承先汗功绩恪守先汗遗愿……我若不敬兄长不爱弟侄不行正道明知非义之事而故意为之或因弟侄微有过错便削夺先汗赐予的户口天地无情必加谴责!反之则天地神灵当佑我大金国祚昌盛!” 话音放落诸位贝勒或多或少的都为之动容变色。底下巴克什达海迅誊写好方才的誓词将纸卷呈交到皇太极手中皇太极祷告上天后郑重地将纸卷焚为灰烬。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站到人前齐声说:“我等兄弟子侄当合谋一致奉大汗嗣登大位大汗乃为宗社与臣民所倚赖……如有心怀嫉妒将损害汗位者一定不得好死。我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如不教养子弟或加诬害必自罹灾难。如我三人善待子弟而子弟不听父兄之训有违善道的天地谴责。如能守盟誓尽忠良天地爱护!” 三大贝勒说完后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豪格等小贝勒紧接着说道:“我等如背父兄之训而不尽忠于上扰乱国事或怀邪恶挑拨是非天地谴责夺削寿命。若一心为国不怀偏邪恪尽忠诚天地庇佑!” 盟誓自此告一段落我仔细打量着这批形形色色、满当当站了一地的人揣测估算着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地为皇太极登位而感到高兴的? 蓦然心里就生出一种滑稽的苍凉和悲哀今天这个登位大典说穿了其实不过就是例行公事大家彼此配合倾力演出的一场好戏----难怪皇太极殊无半分激动之感现在想来真正的较量其实才刚刚拉开帷幕。 八和硕贝勒共政制度一日没有废除皇太极的这个汗位便一日坐不安稳。汗位……仍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华丽装饰罢了! 冥想间殿上的皇太极突然走下殿去对着三大贝勒躬身行三拜礼。 我一震殿上群臣哗然。 “大汗这是做什么?”代善赶忙托起皇太极下拜的胳膊。 “应当的。”皇太极面带微笑“请三位兄长受我三拜今后必不敢对兄长们以君臣相待大金国日后的繁荣昌盛还需仰仗三位多多扶持!” “不敢当!”代善谦和避让。 阿敏却是未置可否态度冷淡莽古尔泰傲气十足地咧嘴一笑“好说!好说!” 皇太极不着痕迹地挣开代善欲加拦阻的双手脸上仍是挂着诚恳真挚的笑意礼数丝毫不缺地冲着他们三人拜了三拜。 我躲在九龙壁柱后倒吸口凉气为他心疼不已。 我的皇太极啊!那般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的皇太极! 那个刚才还说不让我跪任何人的大金国汗此刻却只能忍辱负重地放下身段这般委屈自己。 手指捏紧心疼到极致以致全然麻痹不知痛为何感! ****************** 第十四章 汗位15 皇太极虽已位及大金国汗然而每日临朝听政他这个大金国汗却必须得与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并肩面南而坐于金銮殿上共理朝政。 表面看来大金国以汗王为尊而实际上真正的国政大权仍是被原先的四大贝勒分别掌控着。 皇太极正处在异常尴尬的地位上然而现在面临的真正危机却并非来自于朝政内部的权力无法得到集中统一而是外在局势造成的强大压力。 大金正处在三面临敌的危急关头南有强敌大明西有叛服不定的蒙古东有大明属国朝鲜。而大金子民涵盖女真、汉、蒙三大民族几十万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人口聚集在辽河东西。 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满汉民族之间的各种矛盾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努尔哈赤统治期间曾数次派兵入关掳掠了上百万人畜辽东境内现今的汉人已高出女真人数倍不止。 满汉之间的冲突时有生满人虐杀汉人汉人反抗满人……努尔哈赤在位时对待汉人的暴动奉行镇压屠戮动辄便将汉人砍杀干净。他的所作所为将矛盾进一步激化到得现在这种深刻尖锐的矛盾已是一触即。 另一方面辽东的经济展在长期战争的蹂躏下已濒临崩溃大金长期实行屠杀与奴役的政策造成*人口大量逃亡壮丁锐减田园荒废…… 努尔哈赤给皇太极留下的不是锦绣江山而是一堆棘手得足以让人狂的烂摊子! 皇太极继位半月有余忙得未曾好好合目睡上一宿安稳觉脸上未曾展露过一回笑容。连日有折子上报各处动乱情况请求大汗派兵镇压。 我瞅着心疼可是偏又爱莫能助。 这日下了早朝突然见他兴冲冲地来找我瘦削的脸颊上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舒畅。我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正要问他已先一步笑说:“今儿个听那些汉臣议论我的名字来着……” 我心念一动奇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好议论的?” “啊很有意思呢……他们说汉人称储君为‘皇太子’蒙古人称继承人为‘王台吉’谐音皆与我的名字相近。所以啊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乃天意!是上天注定要让我继承大汗王位还说我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功德千秋名载史册……哈哈吹嘘得好是厉害!” 我听得怔身子无意识地往炕上坐上去哪知方向没找准竟坐了个空。我低呼一声赶忙伸手去够边上的灯架子谁知那架子安得不牢竟是被我一拉就倒。 咣啷啷----惊天动地的声响过后我惊魂未定地坐在脚踏上一盏宫灯摔在我脚边碎片散了一地。 “悠然!”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没事!我没……事。”我皱着脸咻咻吸气尾椎骨火辣辣地疼我狼狈地揉着屁股。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经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喜欢出神呆啊!”皇太极哭笑不得地将我从地上搀了起来扶我上炕头坐好“我看看……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不要!”我低叫脸涨得通红。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悠然!”他的低声呢喃近在耳畔我隐隐感到有一种不太妙的压力在向我逼近。果然他下一句话直切主题“皇太极这三个字当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想对我名字蕴含的意义最能表见解的人应该是你吧。” “呃……”我眼珠子乱转眼神飘向门外“那个……我让萨尔玛炖了燕窝粥你要不要……” “满汉一家……” 第十四章 汗位16 我身子微微一颤。 他将我的下巴捏住带着我转过头来。他乌黑的瞳仁明利深邃犹如波澜不惊的海面底下却蕴含了强劲的漩涡“满就是金就是女真的意思吧!你所谓的满汉一家就是要指女真和汉人同为一体不可排斥必须融合……” 我口干舌燥心如乱麻。 “悠然啊!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困惑地望着我“这些天来朝上争执不断贝勒亲贵们主张强势镇压汉臣们主张抬高汉人地位!悠然!这样的局面你一开始就已经预见了吧?从小教我写汉字告诉我‘满汉一家’的你早在二十八年前便已经预见到了今天我所要面临的困境……满汉一家啊!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到今儿个才算是真正弄明白了!” 我咬唇不语。 他放开我的下巴在我唇上用力吻下过得良久才放开我。 “皇太极……我我不是你表姐……”我艰难地吐气意识混沌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下去!”他的表情异常冷峻严厉令我有些心寒。 “我……的意思是说……”我颓然丧气地垮下肩膀觉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我的表姐不可能会写汉字!”皇太极突然接下我的话“更不可能会教我写‘满汉一家’!”冷峻表情慢慢被柔情融化他凝望着我眸光熠熠“是不是我的表姐是不是东哥是不是布喜娅玛拉是不是女真第一美女……这些都不重要!你从哪里来你到底是谁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你爱着我……” 我感动得满心战栗倏然伸手紧紧搂住皇太极的脖子。他反手抱住我“今儿个在朝上我下了道旨你可知是什么?” 我吸气摇头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 他放开我朗声念道:“我国内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举概置不论!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有擅取汉民牛、羊、鸡、豚者罪之。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 我瞪大眼睛又惊又喜。汉人在辽东的地位等同于奴隶完全没有丝毫自主能力甚至不能算是“国民”。 皇太极此举无疑是将“满汉一家”理论转化成了现实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 天命十一年十月十七宁远巡抚袁崇焕突然派遣都司傅有爵、田成及李喇嘛等三十四人来到沈阳城说是一为努尔哈赤吊唁二为祝贺新君即位。 袁崇焕此举出人意料皇太极明知对方吊唁庆祝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却还是对来人盛情款待这一行人足足在沈阳逗留了一个月才离去。十一月十六皇太极命方吉纳、温塔石等十二人随李喇嘛、傅有爵同往宁远。献上貂皮、人参、银两等礼物的同时也带去了他给袁崇焕的一封书信信中言道: “尔停息干戈遣李喇嘛等来吊丧并贺新君即位。尔循聘问之常我岂有他意既以礼来当以礼往故遣官致谢。至两国和好之事昔日先汗往宁远时曾致玺书之。两国通好诚信为先尔须实吐衷情勿事支饰……” 第十四章 汗位17 以现如今大金国的状况而言实在不宜在此时与明朝大动干戈袁崇焕有心讲和遂了皇太极的心愿于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休养生息以待来年。 天聪元年正月初八皇太极命阿敏、济尔哈朗等人率领三万大军攻打朝鲜。 为了防止明军援救朝鲜由辽西进攻沈阳不使大金陷入腹背受敌就在大金铁骑出征的同一天皇太极又派方吉纳、温塔石等人再次出使宁远致书袁崇焕请求议和以避开两线作战。 皇太极的经韬伟略在登上汗位后渐渐得以展开。 而我却因为在现代时曾读过金庸的《碧血剑》对袁崇焕深具好感同时亦知晓此人忠肝义胆精通战略可是最后却是惨死在崇祯皇帝的手里----据说导致袁崇焕惨死的最终原因是因为生性多疑的崇祯中了皇太极的离间之计。 这其中经过我不得而知。 现如今北京城里仍是明熹宗朱由校在位所以估计袁崇焕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但是每每看到皇太极与袁崇焕之间毫无硝烟却异常激烈地频繁“交手”早已预见到这场较量最后胜负的我陷入了异常矛盾而痛苦的心理煎熬。 有时候知道历史的结局真的不是件幸运的事! ****************** 天聪元年的春天大金国遇上罕见的荒灾国中粮食奇缺物价飞涨一斗米要卖到八两银子一匹马要银三百两一头牛要银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匹布要银九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金获悉明军正在加紧修筑锦州、大凌河、小凌河诸城在其周围实行屯种作固守之意。 权衡轻重下皇太极打算抢在这些城堡完工之前给予严厉打击。 皇太极率兵攻打锦州的决定在我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此刻辽东一线由袁崇焕守备有袁崇焕一日金军便不可能攻克宁锦之地。 这场战争若是起最后的结果肯定会和去年努尔哈赤攻打宁远一样铩羽惨败无功而返。 我无法跟皇太极挑明这仗的必然结局我也说不清袁崇焕到底有多厉害他的守城策略、军事部署等等实质性的因素我一概说不出来。我所仰仗的不过是四百年后书本内写定的结局可是……这偏偏无法和皇太极讲清。 皇太极见我百般阻挠先是不悦后来听我说来说去始终不过一句:“袁崇焕很厉害!”终于惹得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五月初六朝中留下阿巴泰、杜度固守皇太极率军亲征宁锦。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我这么大的脾气事后冷静回想才渐渐明白过来。 作为一个男人只怕在他心里最不能接受的是我竟然不相信他的能力在关键时刻没有全力给予他精神支持反而口口声声称赞他的敌人无形中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的自尊和骄傲受挫! 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先知”和无知…… ****************** 从五月十一到六月初六历时二十四天大金围攻锦州大战三次小战二十六次。大金惨败的谍报如雪片般传回沈阳我心急如焚。 好容易等到大军撤回沈阳皇太极却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无论怎么叫门也不应。 自打他成*人后便再没见他有过如此孩子气的行为哲哲和布木布泰轮番上阵结果都被他用书籍砸了出来送去的点心更是纹丝未动。 傍晚时分代善闻讯赶进宫来问安见我茫然地站在廊檐下犹豫片刻终于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大汗还在生气么?” 第十四章 汗位18 我苦笑。 “从没见他那么疯狂完全没了平日的冷静和理智。打宁锦时不断下令攻城打了败败了再打……”代善怅然叹气“我和老五跟他说实在打不下来他居然为此大脾气然后自己领着阿济格一群人冲了上去弄得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来不及穿甲胄匆匆忙忙地跟了他继续动攻击……若非天热导致将士们纷纷中暑我想他绝不会甘心就此收兵回城。唉。你找机会劝劝他吧先汗去年败于袁崇焕之手没想到今年仍是重蹈覆辙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我隐隐抽痛。 皇太极……失去理智的皇太极!一心想打败袁崇焕的皇太极…… “他不会见我的……” 他在跟我赌气或者说在跟袁崇焕赌气!总之在这个气没消之前他大概不会愿意见到我。 “那我去瞧瞧大汗或许他卖我几分面子还肯见我一见!”代善笑了下轻声安慰我“你也别太担心我想个法子让他出来好不好?” 他的语气轻松幽默我被他逗得扑哧一笑阴霾郁闷的心情消退大半。 于是代善回到书房门口敲门好一会儿门里传出一声怒吼:“滚----” 代善不以为忤沉声道:“代善给大汗请安!” 里头寂静无声过了三四分钟门上一松嘎吱一声打开了。皇太极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内“二哥你怎么来了?”目光略略往我这边一扫微微一怔大为尴尬。 “乌木萨特绰尔济喇嘛到了都尔弼城递消息来说蒙古奈曼部、敖汉部愿意归顺大金!” 皇太极又惊又喜大叫道:“当真?!” 代善含笑点头。 “太好了!”皇太极兴奋不已转身冲向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托住我的腰肢一把将我举到半空“悠然!听见没?奈曼、敖汉两部来归----” 我惊呼连连咯咯笑出声来。 奈曼部和敖汉部属于蒙古嚓哈尔八鄂托克对于强大的嚓哈尔部影响甚大。早在很久以前皇太极便暗中买通奈曼部鄂托克里最有影响力的乌木萨特绰尔济喇嘛试图策动奈曼部领衮楚克叛离林丹汗归顺大金。 今年二月皇太极又偷偷遣人至奈曼部希望衮楚克能说服敖汉部领索诺木杜棱以及克什克腾部领索诺木诺延一同归顺大金。然而四月份衮楚克和索诺木杜棱遣人回复他们曾劝林丹汗与大金讲和却遭到林丹汗和索诺木诺延的严词拒绝。 虽然与林丹汗的同盟求和计划没有取得成功可是如今能得到奈曼和敖汉两部来归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 秋七月蒙古敖汉索诺木杜棱、塞臣卓礼克图、奈曼衮楚克巴图鲁举国来附。 八月察哈尔阿喇克绰忒部贝勒巴尔巴图鲁、诺门达赉、吹尔扎木苏率众来归。 蒙古各部的不断归附使得大金国内喜事连连而这个时候的北京城却因为天启皇帝朱由校的突然驾崩陷入混乱中。 转眼冬日来临当天聪元年的第一场雪舞落时皇太极带着我出城狩猎。 第十四章 汗位19 我的刀法练得已是相当娴熟皇太极说我欠缺的是力道不过因为肢体灵活柔软可以以巧补拙。只是我的箭术不是很好膂力不够我拉大弓时始终不能将弦拉满皇太极甚至一度笑我手里特制的弓箭可以比拟小孩子的玩具。 在外游玩了两日皇太极问我还想去哪里我脱口道:“费阿拉!” 他与我相视一笑于是百来号人簇拥着赶往费阿拉城。雪下了两天两夜遍裹银妆晶莹剔透的世界里我俩并肩而骑。 离费阿拉还有一段路程时山道上突然蹿出一只红色的狐狸一溜碎步地从大白、小白蹄下穿过直往另一头的山林里钻。 我大叫:“狐狸啊!” 铮的一声我的喊声未落皇太极手中的箭羽已然疾射而出那只疾跑中的火狐狸应声倒地。 “可惜了!”他叹道。 箭矢射穿了狐狸的颈背。 “退步啦。”我揶揄调笑“你小时可是能不损皮毛的……”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一声凄厉惨叫跑去捡拾狐狸的侍卫喉管上插着一支长长竹箭箭翎微颤他表情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伏倒在地。 与此同时树林子里响起一片呼哨声箭若飞蝗般从光线昏暗的密林内射出眨眼间随从的百来号人被乱箭射死大半。 我抽刀在手接连挡开四五支箭身侧的皇太极指挥余下的四十多人结队列阵占据土丘在抵挡飞羽的同时向树林内射箭反击。 可惜敌在暗我在明这种局面相当吃亏。 “悠然!你骑小白走这里离费阿拉已经不远了……”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凭大白、小白的脚力想要突围出去不是不可能。 “那不行!”皇太极傲然道“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会怕打仗的!对方人也不多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大汗?”说罢抽出马鞍上悬挂的腰刀明晃晃的刀在积雪的映射下亮得耀眼。“你先去费阿拉等我就成!” 我急得大叫:“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清楚埋伏在林子里的人有多少?万一……这要是个陷阱……” “从察哈尔长线秘密潜入我大金即便他们是林丹汗手下最勇猛精悍的勇士也不可能带上百人从容入境而不被探子查知!” “察……察哈尔?”我惊呆“林丹汗?!” “走!”他突然回头冲我厉喝“你在只会让我分心!还是……你不信我?” 他咬牙黢黑的眸瞳中倒映出我雪色的脸孔。 他骄傲的自尊心啊……我打了个哆嗦忙道:“好!我走!我马上就走!我去费阿拉等你回来!” 皇太极脸色稍和“这才乖去吧!”扬手在小白脖子上轻轻抽了一鞭小白跑了起来。 雪粒子坚硬地打在我的脸上我呼吸微窒耳后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北风的呼啸声。 疾驰了约莫一刻钟我心里空空的似乎遗落了什么……茫然勒缰回却见雪花漫天飞舞来时的路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小白的蹄印很快便被大雪盖没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喘着粗气热气在我的鼻端唇外形成一股白气! 心咚咚地跳着。 就这么撇下他?撇下他……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我在风雪里呆立许久肩上的积雪已压到半寸小白摇头晃脑地甩落积雪响亮地打了个响鼻。 我猛然惊醒----在皇太极的策动下蒙古部落纷纷来归他最近甚至还想策动蒙古喀喇沁部……新仇旧恨林丹汗只怕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皇太极!你骗我! 林丹汗有心杀人又岂会派一丁点人过来打草惊蛇?如此精心布局必然是……全力一搏! “嗬!”我驾马回奔。 寒气冻僵了手指我捏紧刀柄指节白中泛青。 第十四章 汗位20 一地的殷红红白相映愈衬得触目惊心!正黄旗的侍卫横尸遍野皇太极却早已不在原来的土丘后。 我的心仿佛陡然间被人挖空了冷风呼呼地往里头倒灌。 “皇……皇太极!” 他不会有事的!他是清太宗!他是皇太极!他是……不可能会死的! 尽管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是望着满地狼藉的血腥我几欲狂。 “小白!小白……你若真有灵性!求你找到他!求你……求求你带我去他那里……” “唏----”小白在原地踏了两步忽然一个纵身越过一道沟坎朝昏暗阴郁的树林冲去。 林内光线昏暗小白灵活地穿梭在树木间隙铁蹄声惊起林内群鸟更将树梢上的积雪震落簌簌地砸在我的头顶。 举目四望我心急如焚地上每隔一段路便会出现新鲜的血迹一些大树上散乱地钉着箭……这里每一处都曾是打斗的战场。 一颗心忐忑不安地剧烈跳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皇太极的名字我憋着一口气手指微颤。 忽然头顶飒飒作响这不像是积雪掉落的声音而是衣衫摩擦时出的声响。我猝然抬头一团黑影已然笼罩下来刀光霍霍寒芒四溢。 那团黑影裹着雪亮的刀影向我头顶劈来容不得我细想手臂已经条件反射地将刀抬起。锵!火花飞溅我虎口一麻架住的刀被对方压向自己的胸口撞得生疼然而余劲未衰我竟被他掀下马来。 他的那一刀顺势拖下竟是一刀砍中了皮革打造的马鞍鞍带断裂落地的同时小白背上也挂了彩两寸长的刀口子血肉内翻鲜血汩汩地冒出来。 小白痛得跳了起来往东一路嘶鸣着跑了。 那人愣了愣我瞧他一副女真人的装扮可是从形态举止来看却绝非普通百姓必是蒙古猛士乔装改扮。 他瞧着我脸上渐渐露出凶狠杀意浓烈地缠绕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中。 我紧张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步步逼近手中染血的钢刀高高举起。我瞅着那一刀挥落的罅隙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往他怀里撞去。他吃惊之余却没料到我右腕一转手中长刀由下挑起刀尖随着我的一撞之势噗的一声轻响没入他小腹。 “嗷----”冬衣太厚我的膂力不够这一刀只是略微刺到了他的肉。他痛得大声号叫手肘下沉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背上。 我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痛得一口气喘不过来。 双手紧握刀柄我蹬脚跳起接着这一跳之力将刀身猛力往他腹内压下。我脸上随即一热血喷溅而出他先还手脚痉挛抽搐渐渐地便不动了。 弓身僵持了好久我猛地身子一顿跌坐地上。瞪着掌心染满的鲜血我目眩耳鸣惊恐不已。 杀……杀人了!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悠然!”一声熟悉的呼喊将我从地狱里拉了出来我茫然抬头皇太极正神情紧张地站在我面前“你受伤了……” 他焦急地抱我起来我这才注意到那蒙古人临死挣扎竟在我背上砍了两刀。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是稍稍一动却仍是痛得我龇牙咧嘴。 “为什么要回来!你个笨蛋----” 我茫然低声呢喃:“我……杀人了你看到没?” “笨蛋----你吓死我才是真的!我若短寿必是你这笨女人害的……”他越吼越大声。 “我……”视线穿过他的身后我瞳孔骤缩。 那一刻大脑里似乎思维都停止了我想也不想抬手奋力将他推开跨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凛冽的寒芒掠起我瞪着眼前的偷袭之人现他眼里亦是一团惊惶----是了杀人者内心的惊恐只怕都是如此! 腹部剧痛刀子没入两寸!血水迅染红了雪白的貂狐裘袄! 全身的气力被迅抽空在被剧烈的疼痛摧毁最后一丝意识时我模糊地看到那个人的脑袋被皇太极一刀砍落…… ****************** 第十四章 汗位21 痛啊…… 不只是**在痛就连灵魂也仿佛已被片片撕裂…… “……什么叫尽人事听天命?!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她若是有个好歹我定将你们统统挫骨扬灰给她陪葬……” 身体的痛渐渐减弱我像是浸泡在雪水里浑身冰冷。 皇太极在床前咆哮怒吼好失态啊……他现在可是大汗了呀!怎么可以…… 唉……肚子好疼啊。 垂下眼睑现自己正四平八稳地躺在床榻上令人心寒的是那柄尺许长的长刀仍笔直地插在我的身上。 我痛苦地闭上眼----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请大汗饶命!非是臣等无能只是这医者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啊!汗妃这一刀已伤经脉若非口含人参续着元气只怕……到不了费阿拉……” “无能之辈却还替自己狡辩!拖出去----剁去他双手剜去双目……” “大汗息怒啊!”一群人的声音颤抖“非是楚大夫不尽心实在是……汗妃伤势太重这刀……拔不得呀!” “你……你们这群……” “皇……太……极……”我低低地喊了一声只可惜声音细若蚊蝇。 他身子一震猝然转身。 “让……他们走开我……我只想跟你……静静地……待一会儿……”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他恼恨地扭头房内所有人立即起身退下窸窸窣窣声不断。 皇太极握住我的手双手剧烈颤抖“是不是很疼?” 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看他满脸的悲伤表情我又痛又怜“不疼!” “悠然……悠然……”他吻着我的手背忽然流下泪来“不要离开我!我不许……我不许……”他哑着声突然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 “皇……太极……” “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答应过我的!”他的泪一滴滴地落在我的手背上每一滴都仿佛在我心上落下一个滚烫的烙印。 “对不起……”身体奇异的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大限将至吧。 死亡并不可怕啊只是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 舍不得呀! 皇太极……怎么舍得丢弃他让他孤零零地独自在这个世上苦苦支撑!他今后的路那么艰辛却只能靠他一个人走下去了……我再也陪不了他…… 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悠然!悠然!悠然!”他狂般扑过来抱住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若死我绝不独活!” 我猛然一惊慢慢合起的双眼倏地睁开从床上一跃而起。 下一秒我完全呆住。 我悬浮在半空中脚下皇太极正抱住另一个“我”号啕痛哭:“为什么要待我这般残忍?为什么最后还是抛下我一个人?你太自私……你太自私悠然!悠然……你太自私----”哭声忽然戛然停止只听咕咚一声皇太极仰天倒地。 我惶然失色惊呼:“皇太极!”冲下去伸手扶他可谁知双手竟然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毫不着力。 愕然…… 他牙关紧闭晕厥地倒在地上即使如此双手却还是死死地抱着“我”----那张熟悉的脸面色惨白双唇微微紫摔倒在他怀里毫无半分生气。 我开始有些省悟…… 解脱了!我终于从那个禁锢了我三十几年的躯壳中解脱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我心里会是那么的痛?! 泪珠终于止不住地滚落。 “皇太极!皇太极----”我拼命哭喊歇斯底里“我在这里!求求你看看我求求你……醒过来……看看我……我在这里呀……” “悠……然……”他闭着眼低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泪水从他眼角默默滑落我心剧痛。“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惧怕地颤抖。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不会是……不会是想…… “不可以!”我尖叫再次扑向他这一次居然奇迹般触到了他的脸。眼睫微微一颤他缓缓睁开眼来。 “悠然----”他大叫一声但随即惊呆“你是谁?” 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才要说话却听寂静的房间里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阵强烈的眩晕向我袭来我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变淡、变虚、变透。无数星点般的光斑从我体内缓慢泄出向四周散开。 皇太极的表情由惊讶变成震骇我目光凄楚地凝望着他感到万分痛苦而又无可奈何…… “悠然?!”他终于不确信地喊了一声伸手过来触摸我。 仿佛电视机的屏幕突然关闭我眼前一黑他的影像猝然消失! “好好活着----求你一定活下去----” 第十五章 归来1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墙体表面的墙粉有些斑驳脱落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 我眨了下眼确认头顶上吊着的果然是一台货真价实、蒙尘生锈的大铁吊扇。 “醒了呢这下子可以赶得上飞机了。” 我诧异地扭头一旁穿白色羽绒服的男人正笑嘻嘻地盯着我----那是……有宏! “我……”我略略抬头却感觉身子很沉脑袋晕晕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又回到现代了吗?这么说我没有死? 门口快步进来一名穿白大褂的男医师身后跟了一名护士小姐。 护士径直过来给我量体温医师则是直接伸手按在我额头上大拇指一抬将我眼皮很粗鲁地给掀了起来。我疼得龇牙紧接着听到他冲护士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好容易等这一男一女出去了我奇怪地问有宏:“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在哪?他们刚才说什么?” “在医院啊!”他将床边的凳子拖近些“渴不渴?” 我摇头急问:“你小子讲话能不能一口气讲完啊白痴都知道这是医院了!我是问你……” “才醒过来就有力气骂人了!啧啧……真不愧是阿步啊!” 我气恼地抬起右手却现手背上正打着点滴不由得愣了下。有宏趁我怔的间隙早跑到门口去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我去找sam!不是我不给你翻译啊……只是刚才那蒙古大夫说的是啥鸟语我也听不懂……哈哈!” 蒙古大夫? 迷茫地扭过头我开始仔细打量四周----很简单的一间病房摆了三张床位除了我这张床位外另外两张都空置着。墙上贴了一些标语写的却不是中文----是了我应该还在蒙古并不在国内。 脚步声徐缓响起我回过头sam沉着脸站在病房门口。 心没来由地一颤sam脸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似曾相识。 “没事了?”他淡淡地问我。 有宏从他身后跨进门笑说:“醒来就能凶人了当然不可能会有事啦!”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在枕头上感觉四肢有些僵硬酸麻“我睡了多久?” “三十四个小时!”sam一丝不苟地回答。 果然……我拧紧了眉头心在隐隐作痛。 三十四年的梦恍若隔世。流光飞舞爱恨纠缠而真正从指缝中不经意流逝的却仅仅是三十四个小时而已。 好荒谬!好……可悲! “阿步怎么了?还会不舒服吗?”有宏见我表情痛苦忙收了玩笑之心“我去叫医生吧可别是煤气残毒没有清除干净。”说完他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煤气?”我瞪眼。 “嗯煤气中毒!”sam睃了我一眼冷淡的眼眸中渐渐有了几许暖意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严厉“我们住的那间旅店设施不是很好通到你房里的那段煤气管道老化了。前天晚上你一个人待在房里打电脑结果就这么在房里昏过去了。要不是当时你正和你朋友在msn上聊天她及时打我手机我想……” 第十五章 归来2 “等……等等!”我糊涂了有种对时间概念的强烈混淆“前天晚上旅店煤气中毒?那怎么可能?我和白昼月聊完天保存好照片是凌晨一点多我记得我后来睡了会儿两点多的时候明明还被你们叫起来了去喀尔喀草原看墓……” “那是你在做梦吧?!”sam很肯定地断言有些怜悯地瞟了我一眼“你早昏过去了两点多你正在急救室里抢救呢!” “啊?那……古墓呢?布喜娅玛拉的坟墓明明……” “什么古墓?布喜娅玛拉是什么东西?” ****************** 一切都已成空!不过是场太虚梦境…… 我很想告诉自己现实就是如此必须得认清事实看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可是梦里的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清晰得可怕。不管这是否真的只是个梦我的心曾经真真切切地为这个梦而痛过为梦里的人魂牵梦萦过…… 有宏取笑我说:“阿步醒来后变乖了以前老爱张牙舞爪的病了以后居然有几分女人味了!”听了这话我真想拔了针头直接跳起来掐死他。敢情他以前一直都没把我当过女人! sam则固执地认为我的精神状态不佳是因为还没痊愈于是自作主张地退掉当天下午的回程机票强迫我留院观察顺便接受全身体检。 这家小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病房里甚至都没通暖气更别提空调、电视什么的了。我越住越不耐烦每每一躺下满脑子就会更加胡思乱想梦境里的一幕幕情景会自地在脑海里浮现重演。 我就快被这种似假还真的感觉弄得精神崩溃了。 第四天再也忍受不了的我强烈要求出院。sam拗不过我在医生确诊我已无碍的情况下替我办了出院手续。 简单地收了几件衣物回到原来住的那间小旅馆其他同事早退了房三天前搭乘飞机回了上海留下来的只剩下sam、有宏和我三个人。 其实想想他们也是关心我不然早走了----喀尔喀草原环境美则美矣只是条件太差对于在大城市住惯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可以比作四百年前的…… 啊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胡乱想下去了!没有什么四百年前! “阿步好了没?” “好了!”我背上简单的行李背包将最宝贝的相机一股脑地全挂在脖子上最后手里提了笔记本电脑。 有宏扑哧一笑“逃难的又来了呀!” 我抬腿踹他“去!给姑奶奶闪一边去!” “真的确定不用我帮忙扛行李?” “就你那粗心大意的脑子?谢了!上回去趟韩国就让你帮忙提了一下电脑十分钟的工夫你就有本事把它给我摔了!”我拿眼恶狠狠地瞪他。 “那多久以前的事啦你还记着?” 说话间出了房门sam简单地背了个单肩包笔直地站在走廊的过道里手里扬着三张彩印的飞机票“晚上十点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飞机起飞。从这里赶到机场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你俩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拌嘴吗?” 有宏耸肩我撇了撇嘴低下头从sam身侧经过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sam说话做事老是阴阳怪气的虽然有时候也明知道他本意不坏可就是不爱说笑老喜欢绷着张酷酷的帅哥脸迷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 “等等!”sam突然在身后喊住我我低着头踢着鞋子转过身“这是送你到急诊室时医生从你手上摘下来的……还给你!” 第十五章 归来3 没等我抬头眼前嗖地飞过来一件绿油油的东西吧嗒撞在我胸口我一时慌了手脚狼狈地低呼一声后赶忙用空着的左手抓牢了。 触手冰凉冻得像块寒冰。 我先是一愣待看清那东西时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体内的血液似乎在下一秒奔腾逆流。我使劲眨了下眼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消失那冰冷的触感真实地停留在指尖。 “什么东西啊?”有宏好奇地叫道“有点眼熟!”说着伸手过来拿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五指收拢。 “慈禧太后的陪葬品十八翡翠碧玺珠串!”sam淡淡地说“仿真度很高啊!不像是地摊上卖的次货!” 有宏惊喜地叫道:“我瞧瞧!给我瞧瞧!” 我心狂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有宏伸手过来抢忙闪过身将手串塞进衣服口袋里“有什么好看的赝品而已不值钱的东西!”见他还不死心地不停纠缠不禁很不耐烦地叱道“跟你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大男人看这种女人饰品干什么?烦不烦啊?” 有宏尴尬地顿住身。 接收到sam投射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我心里一慌觉察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和语气都显得过于激烈忙讪讪地一笑“好了快走吧!不然真的要误点了。” ****************** 机舱内温度适宜头等舱座位宽绰只坐了十来名乘客此刻都在闭目休息。 窗外一片漆黑窗面如镜清晰地映出我略显憔悴的面容。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视线缓缓收回。炭笔无意识地在手指间飞快转动望着纸上素描的那张熟悉脸孔我的心一点点地为之悸痛。 “在画什么?”身侧有宏放下报纸压低声音凑了过头来。 我紧张地将画纸抽走“没什么随手涂鸦……” 没想到有宏的动作比我还快刷拉一下我手里一空画纸被他抢走。 “这……你在画sam?”他感兴趣地低呼“画得挺传神啊!早就听说你人物素描功底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呀?”他压低声说着将画纸还给我指着那张脸的额头“为什么不加上头?这样脑门光秃秃的sam看起来好好笑……”他忍住笑偷偷往左侧过道瞥了一眼。 sam正戴着眼罩耳朵里塞着耳机窝在柔软的椅垫内假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 “嘁!”我不悦地将纸揉成团“我乱画的也只有你这个大近视才会把这看成是sam。” “不是画他?” “不是。”我顿了顿捏紧纸团“我的素描水平还没那么高。” “哦……”有宏显得有些失望重新捡了报纸盖在脸上含含糊糊地说“我先眯会儿了。阿步你也打个盹吧你脸色不是很好……” “嗯。”我随声应着目光不经意地穿过有宏投向sam。 纸团被重新打开纸上被凌乱褶皱扭曲了的英俊轮廓有着令我心动惊悸的熟悉的棱角锋芒我狐疑地再次看了眼sam----像吗?很像吗? 不……我感觉不出! 即使那股冷峻的气势有些相似但是sam就是sam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梦里的那个他! 眼角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我吸了口气手伸进身旁的羽绒大衣的口袋里指尖触到僵硬的圆润冰冷的东西。我不禁一颤将那串翡翠珠子取出柔和的灯光下圆润无瑕的珠玉淡淡地散出温润的光泽。 没错!是那串手串! 我心魂剧颤这的的确确是皇太极送给我的那串翡翠手串!情难自抑我颤抖着双手将珠串凑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眼泪啪的一声坠下溅在了画纸上。 第十五章 归来4 泪水将纸润湿画像的脸孔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急忙抽了餐巾纸去吸慌乱间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声弯下腰去捡。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身子一震随着往前冲的惯力我从座位上摔了出去。 机舱内的灯管啪啪爆响一盏盏照明灯逐一炸裂电线短路碰得火花四溅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没有一个被惊醒包括有宏、sam在内全都浑然未觉照常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惧意没等张嘴尖叫机身整个翻转过来我被抛离地面惊骇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一声又一声像缠绵的喘息像痛彻的低吟更像是一声声绝望而又悲凉的呼唤“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 我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回来……回来……悠然……求你……回来……” 手中的珠串突然出一团强烈的绿色光芒刺眼夺目地从我的指缝间穿透射出陡然间照亮整个机舱。 那团光芒由绿变白最后笼住我的全身眼前顿时显出白茫茫的一片……机舱、座位、乘客统统都不见了只有那团炽热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 光芒终于一点点地散去变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拧着头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阵冰冷寒气入骨我拢着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冻得浑身哆嗦。 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湿度又厚又重我的长很快被水汽打湿纠结成一绺一绺的垂在胸口。黑暗中的能见度因此大大降低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不大像是在机舱里难不成又是在做梦? 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 “咝!”很疼疼痛感真实而分明可是我却仍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sam?有宏?”我试着小声喊了两声没回应四下里悄然出一种空旷的回振。“sam----有宏----”声音逐渐放大那种空旷的回音也随之加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机失事?机毁人亡? 不!不!我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忐忑不安地走了几步身体越来越冷这温度起码已经降到零度加上空气潮湿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梢已经蒙上一层白霜口鼻中呵出的白气融于黑暗中我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 即便这是梦也一定是个噩梦! “喔!”一个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我跌倒双手及时撑地掌心接触到冰冷坚硬的皮革。 我爬起退后两步没来得及看清脚下是什么东西脚后跟又踢到一件硬物当当有声。猛然旋身我恐怖地倒抽一口冷气。 天爷呀!这是……什么地方?牙齿情不自禁地咯咯打颤极目而视在我的脚下匍匐卧倒的竟是成堆的尸体----一个个身穿盔甲、头戴盔帽的士兵尸体。 这里分明就是一处尚未清理过的战场人和马的尸纵横狼藉地倒了一地各色的兵器、旌旗散乱地插在泥土里…… 我捂着嘴一个音也不出来。 强烈的震撼和惊怖刹那间夺去了我的思维我被吓蒙了!足足僵了一分多钟我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哇的一声大叫没命似的撒腿狂奔。 这是梦吗?这还是梦吗?为什么梦境会是如此的真实?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谁又能来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事?地上的那些死尸全是汉人打扮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八旗辫子兵!我到底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嗒!嗒!嗒……”黑夜里远远传来声声清晰而又冷清的铁蹄声。我猛地刹住脚气喘如牛方才一番惊乍狂奔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可是内心的恐惧却紧紧地抓住了我令我不寒而栗。 灰蒙蒙的远处渐渐亮起一点火光接着是两点、三点……像是鬼火般越聚越多在半空中蜿蜒成一条参差不齐的长龙。 第十五章 归来5 我腿肚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想跑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长龙越逼越近我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朦胧的黑夜里隐隐绰绰显出一团团的叠影犹如鬼魅。 噩梦……快点醒来!醒来!醒来啊---- 我在心里不停地尖叫呐喊然而嗓子干涩连一声最轻微的嘶声也不出来。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抖。 马蹄声近在咫尺过了好久有人惊讶地大叫一声:“见鬼又转回来了!”然后唧唧喳喳地响起一片议论声。 我猛然一震睁眼抬头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亮了一排的火把约莫两三百名兵卒凑成一堆。我眨了眨眼见他们一副明朝汉装的穿戴不像是鬼怪。我心下略定只要是活人不是鬼怪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从地上翻身爬起。 “什么人?”锵锵声不断数十人机警地拔出刀。 “我……我……”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紧贴裤腿。 “是个女的!” “穿得好奇怪啊!” “汉人?” 我低头略一看现自己身上仍旧穿着紫色高领羊绒衫下身配着条月牙白的羊呢料子裤再加上一头直板披肩长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 才尴尬一笑四周倏地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将我堵了个严严实实。 “绑了!押回去再说!” “等等!”一个声音压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话音虽不高却相当具有威势。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消了音空旷的夜里就只听见他的声音“问清楚了若是当地百姓正好让她带路!遇上这鬼雾咱们今晚要想能赶去锦州希望就全落在她身上了!” 我惊讶地眯眼雾茫茫的瞧不大清楚只能看见那人骑在马上像是个将领身量很高可是体型却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似的。 明明是那么单薄的影子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可是见他目光冷冷投来我仍是打了个哆嗦。 “给她件衣裳瞧她那样可别给冻死了!” 身边的那位副将立马应了竟是亲自下马将一件黑色的麾袍拿了给我我大为感激哆哆嗦嗦地连声称谢无意中触及副将那戏谑烁烁的眼神心里却是陡然一寒。果然他轻声一笑伸手在我下颚上摸了一把笑道:“贝勒爷!这妞长得不赖等过了今晚用不着了便赏了奴才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等那头回答脱口惊呼:“你们不是汉人!” 汉人绝不会用“贝勒爷”、“奴才”等字眼! 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亦是大大一愣那穿着汉人将服的“贝勒爷”噌地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我跟前“你说女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早冻得手脚冰凉可是当看清那人的长相时却是如遭雷击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完全懵了。 “努……努……努尔哈赤!”我尖叫一声只想仰天昏厥过去了事可我越是怕到极致灵台却是越清醒。 第十五章 归来6 那张脸瘦削中透着英气我敢说他绝不会过二十岁那股桀骜不驯的神气霸道凌厉的眼眸与我记忆中年轻的褚英竟有**分的相似----这是……努尔哈赤!年轻的努尔哈赤! 天啊!我这究竟是跑到哪了?难道时光倒转竟将我送回到了更久远的时代? 一个趔趄我身子晃了下无意识地伸手去抓他肩膀他却沉着脸灵巧地一个侧身我因此扶了个空。膝盖即将点地的瞬间那副将拦腰将我抱住勒着我的腰怒叱:“找死!这尊号岂是你随便叫得的?”说着一把揪住我的头强迫我抬头。 我疼得吸气右手肘出其不意地向后用力一撞他被我撞得出一声闷哼。然而棉衣毕竟厚实他除了哼了声外毫无损。而我的头皮却是紧接着一阵剧痛被他扯断大把头。 我呵斥一声猛然旋身踢腿一脚蹬向他的下身。这招阴损可是逼急了的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想快些脱离他的魔爪。 这一脚才踢到一半突然半路被人出脚抢先踢在我的膝弯里。我忍痛斜眼一瞥竟是努尔哈赤只听他沉声笑起:“有点意思……放开她!” 副将心有不甘却仍是遵照命令放开了我我甩头站直了腰背怒目瞪向努尔哈赤。面对着这场滑稽又可笑的相逢强烈的悲哀感已经压倒一切这一刻我只求死。 不管这个梦境是真是假我都没勇气再坦然面对! 太荒谬也太可悲了! 我已承受不了这种命运的捉弄! 我看着他胸腔中涌起无限悲哀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他见我笑得疯狂不禁大大一怔我笑出眼泪最后泪如滂沱雨下“你杀了我吧!” 他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错愕。 “杀了我!”我厉吼一声“你耳朵聋了么?我叫你杀了我!” 我恶狠狠地扑过去却被副将死死拖住他原本想直接将我摔出去却被努尔哈赤及时抬手阻止。 少年老成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似乎在揣测我的真正用意眸光深邃幽暗闪烁不定。 “杀了我----”我歇斯底里地尖叫“我不认得锦州你不用指望我带你去……” “为什么想死?”他突然问道。 我倔强地别开头抽泣不语。 他凑过脸正待说些什么忽然身后起了骚动队伍的后方不知怎么的居然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怎么回事?”大雾弥漫听声音虽近在咫尺但目力所及却是瞧不清楚到底生何事。 “贝勒爷!咱们撞上锦州城的南朝援兵了……” “哦?”他眼眸湛亮翻身上马“好样的!爷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撒呢!”驾马跑了两步忽然回头将手中长刀向我一指“叫人看住她!我要她好好活着!”顿了顿唇角上扬冲我一笑“你越是想死我越是不让你死!哈哈……” 那抹无邪纯真却稍带坏意的笑容让我一时失神我从没见努尔哈赤这般笑过可是偏又觉得这样的笑容透着特别的熟稔。正感茫然只听得远处厮杀声惨烈响起大雾中有人厉吼:“鞑子!居然改了衣装想来蒙骗于我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不认得爷么?”锵的一声兵刃交击“爷乃大金墨尔根代青是也!” 大金……墨尔根代青?! 不是努尔哈赤吗? “啊----”一个恍神身侧护着我后退的一名小兵胸口中了一箭仰天倒地。我凛然回神面对近身冲上来的明兵翻手从地上捡了一柄钢刀迎面架住刺来的长矛。 “啪!”矛尖断裂刀背贴住杆身一路下滑砍向那人的双手刀刃在割到他的手腕时望着瞬间冒出的鲜血我心微微一颤急忙撤刀收手手腕稍转刀背狠狠敲在他的额头上将之敲昏。 第十五章 归来7 “蠢女人!”头顶响起一片嗤声我腰上一紧已腾空被人抱上马“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战场上岂容你有半分妇人之仁?!” 我哑然无语墨尔根代青脸上溅着血迹他下颚尖瘦肩骨也极为单薄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完全不像个能提刀征战之人可是下一秒生的事却让我立刻改变对他的看法。 他的刀法极好快且狠挥刀时霍霍有声膂力惊人往往一刀即中绝无落空。围堵上来的敌人稍稍挨近便被他一刀斩落坠马。对付骑兵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步伐跟不上马腿的步兵了。 顷刻间死在他刀下的明兵不下二十人他杀得兴起笑声不断我却是眼晕目眩险些连手上的刀柄也拿捏不住。 “你的刀法不错啊!跟哪个学的?”明明是生死危急时刻他却从容应对一边杀敌一边还分心和我说话。 天晓得他怎么就不怕打哪飞来一支流箭射穿他那张狂的脑袋?! “女人!替我守住两侧空当!”他毫不客气地下令。 我翻白眼却又不敢不遵他胸前的空门是我我若不守等于就是拿自己的身体给他当肉盾。 当!我击退一人的长矛攻势缓了口气忍不住大叫道:“现在到底是天聪几年?” “五年!”他奋力杀敌的同时大声回答“问这个做什么?” 天聪五年!faint!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我却仍是被吓了一跳!好家伙在现代耽搁了四天时间这里就已经过了四年? 不过……还好! 幸好仍是大金幸好只是差了四年……应该还没有改变太多! “几月几日?”锵!再次挡飞三支飞羽。 “十月二十九!”他答完话后身子微微一颤我警觉回头果然看见他臂上被剐了一刀血肉模糊的伤口有十公分长正裂着口子在淌血。 “呸!”他啐了一口“倒霉!” 我愣了愣猝然间他左手绕到我身前抓住我的手腕抬手锵的一声架开一柄长枪跟着右手猛力一劈将偷袭之人的右臂活生生地砍了下来。 对方惨叫着跌下马去我心有余悸地狂跳不已。 “盯紧点别偷懒呀!”他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污脸上挂着痞赖的笑意。 “哦----”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直愣愣地指着他“你是多尔衮!”想起来了刚才紧张慌乱之余竟完全忘了努尔哈赤还有这么一个跟他长相酷似的儿子。 他低头飞快地瞄了我一眼显得有些吃惊但转瞬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凑过嘴来贴着我的耳鬓低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不清楚大汗颁的谕旨么?” 大汗!心中怦然一跳! 啊……皇太极! “大汗怎么了?”我紧张地追问。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我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我好挂念他…… “大汗赐我墨尔根代青下令今后所有人见了我都得尊呼称号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他狡黠一笑轻轻吐气“若有违者男的罚摘随身箭囊女的……则扒光衣裳!”说着左手探过来伸入我的衣领。 他的手冰冷如铁我打了个寒噤嘶声尖叫:“色狼!”猛地推开他同时借力跳下马背涨红了脸嗔道“大汗才不会颁这等……这等下作的谕旨一定是你胡诌!” “哈哈……”多尔衮在马上畅然大笑“不信你大可以问他们!”这时这场小规模的冲突战已告结束明兵被击溃逃离多尔衮的部下们正在原地清理战场。 第十五章 归来8 我心里困惑瞧他那副傲然的模样竟是相当自信。难不成他说的都是真的? 脸上忽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皇太极在搞什么鬼啊居然会给兄弟下这种无聊的旨意。 “嘿你脸红什么?”多尔衮调笑。 思及皇太极我满心涌起甜蜜回忆忍不住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不关你事!” 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放声大笑我看他那样简直形同抽风。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你这女人……有点意思!” ****************** “你到底是哪个旗的?”多尔衮紧挨着我随着马步颠动他时不时地借机将唇蹭到我的面颊上。我开始不耐特烦他有意无意地占我便宜只是眼下还得指望他带我回大凌河所以只能隐忍不。 可惜这小子得寸进尺一点也不知好歹借着双手握缰竟是将我牢牢圈在怀里。我暗加挣扎他假装不知仍是笑嘻嘻地低头抱紧我。 我龇牙一字一顿地回答:“我哪个旗都不是!” “哦?难道真是汉人?”他垂目轻笑“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一掌拍开他凑近的下颌他却忽然弯下腰抓住我的右脚脚踝提了起来。 我惊呼一声整个人仰后侧翻在他怀里。他喉咙里出两声低沉的轻笑“汉人女子都裹小脚……我府里的汉女不下十人个个如此我还没见过不裹脚的汉女呢。今儿倒是开眼了……” “放开!”我轻轻蹬腿他浑然不理充满戏谑地瞅着我。 我冷哼左手悄悄捏拳右腿假装挣扎趁他分心用力拽紧之际忽地一拳捣中他的下颚。 “嗷!”他痛呼一声松开我的脚踝捂住下颚怒道“你这女人……” “你自找的!”我嗤之以鼻“早就警告过你了。” “你不怕我……” “嘁!” 话才吼到一半便被我冷蔑的目光给瞪了回去他一时气急反笑“你真不怕我?你可当真弄清楚我是谁了么?” 说实在的我心里还真不怕他。至于到底什么原因我想大概是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地就是爱对他摆嫂子的架子毕竟眼前这位墨尔根代青贝勒爷曾经在家宴上给我行过大礼。而且等我找着皇太极后他兴许还得照着大礼给我磕头。 “呵呵!”想象着他给我磕头的样子我忍不住莞尔一笑斜眼挑衅地睨着他“怕你做什么?瞧着吧咱俩以后还不知谁怕谁呢。” “好大的口气!”他又气又笑连连摇头“你到底是谁?不是汉人不是女真人难不成你是朝鲜人?” “不是!不是!都不是!”我统统给予否决故意吊他胃口。 小子你就慢慢猜吧!任你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得出我来自二十一世纪。 一想到再过不久就可以见到皇太极了我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对于多尔衮刚才的那些小小轻薄也就没再放在心里。 他先还赌气似的不和我讲话可是没过十分钟便又忍不住凑了过来小声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倏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吓了一跳上身急急地往后一仰双手抬高急切地挡住自己的脸。 我忍俊不禁哈地笑出声。 他放下手臂柔柔地看着我婉言恳求似的说:“别再打脸了一会儿回去见大汗他若是见我脸上带伤又会问个没完……” 我心中一动柔声问道:“大汗他……他对你好么?” 想到他母亲阿巴亥我面有愧色不禁替他感到心疼起来。无父无母的孩子族内的兄弟子侄们完全不会把他们兄弟三人当回事。这么些年谁关心过他?谁又真正为他着想过?他过得应该很苦吧? 多尔衮先还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似的咧着嘴笑然而下一刻目光与我相触蓦地愣住了笑容一点点地收起。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的表情眉宇间有点哀伤又有点感动。 “喂别拿那种看猫猫狗狗的眼神盯着我。”他撇嘴别过头去“大汗是我八哥他自然待我极好。” 第十五章 归来9 “怎么个好法?” 他转过头来“你还真啰唆呢……” 我面上一红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这是我的私心在作怪我其实就想引他多讲些皇太极的事情。 “天聪二年二月大汗亲征蒙古察哈尔命我和多铎……哦多铎是我弟弟率精兵为先锋攻打多罗特部……那年九月我和多铎再次随大汗出征察哈尔……喂你怎么了?” 我茫然心恻。 皇太极……亲征察哈尔林丹汗! 同一年里居然打了两次! “好好地怎么哭了?” “没……”我慌乱拭泪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涌出来越擦越多。 “你这女人真的好奇怪啊年纪也不小了一会儿寻死觅活的一会儿又拿了把大刀奋勇抗敌悍如男子……才好些了这会子倒又哭上了。我真给你弄糊涂了!” “啊……不是。”我抽抽噎噎随意地扯了裹在身上的麾袍袖口涂抹眼泪心里既是伤心又是感动。这种心情自然无法和多尔衮明说于是只得胡乱找话题岔开“你就是那时候立下军功得大汗赏识的么?” “嗯大汗待我兄弟二人极好在族内那么多人弃我兄弟不顾时只有他愿意给我们机会……”他撇着唇带着一种孤傲似的笑容昂起头颅“大汗甚至命我做了镶白旗固山额真赐我墨尔根代青封号又赐多铎为额尔克楚虎尔。你想想这是何等风光之事如今满朝文武哪个还敢小觑我兄弟二人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多尔衮讲的这些未尽翔实。他只讲了一半却将另一半藏了起来----皇太极登上汗位后便将原先努尔哈赤所属的镶黄旗十五牛录划分给了多铎作为八和硕贝勒之一的多铎由此接掌下镶黄旗一个整旗兵力。 之后没多久皇太极又将自己所掌的正白旗改成正黄旗将豪格掌管的镶白旗改成镶黄旗同时却将原先的正黄旗改旗号为镶白旗将镶黄旗改为正白旗。 四旗之间只是互调旗号旗下牛录人口却并未做丝毫变动。镶白旗仍由阿济格和多尔衮分掌十五牛录阿济格为旗主。然而阿济格因记恨生母殉葬之事心里又极不服皇太极为汗所以时常挑一些事端出来与皇太极寻隙作对。 这些枝枝节节的缘由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多尔衮却只字未提。现在仔细思度皇太极的本意他废了阿济格把旗主之位转送多尔衮其实也不过就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多尔衮立功在先在镶白旗中亦掌有十五牛录的兵力废阿济格而选多尔衮原在必然的情理之中。 当下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多尔衮这个十九岁的未来摄政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否真如他所言的那样对皇太极的破格提携怀有一片感恩之心还是……根本和阿济格一般心思对皇太极虚与委蛇阳奉阴违?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皇太极能掌控得住他吗? ****************** 大凌河城明人称之为中左千户所位于河西走廊东部、大凌河西岸距锦州四十里属锦州守备管辖初建于明宣德年间周长三里。 然而此刻城外却是四面壕沟遍布据说皇太极率同八旗精兵在这里围困了三个月只围不打硬生生地将城内的明兵部令祖大寿、何可纲等人逼得弹尽粮绝。而无论关外关内只要是明廷一派出救兵支援便会被大金八旗精锐打得溃不成军。 好一招“围点打援”啊! 远眺黑沉沉的夜里点点火光我情绪激动心口隐隐抽痛。 皇太极的话语犹然在耳: “悠然!明廷的火器甚是厉害若是咱们大金也有这等犀利的大炮那……” “悠然……八旗善于奔袭战术所向无敌然而明兵固守城池顽抗不出八旗纵有良将勇士也无计可施……” “悠然……用咱们的弱势去拼对方的强势无异以卵击石……你是对的袁崇焕一日不除宁远、锦州便永远拿不下来……” 第十五章 归来10 “悠然……如果不硬攻强取那又有什么法子能打下一个城来?嗯我得好好想想……” “悠然……不取宁锦绕过山海关绕过袁崇焕的关宁铁骑我亦能将八旗精兵插入他大明腹地打到北京去!” “悠然……悠然……” “悠然……” “……” “我来了!”我轻叹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我来了皇太极……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回来找你…… 我想你!好想你! 东方微白红霞渐渐从地平线上透了上来映得天地一线间灿芒四射。眼泪蒙住双眼我喜极而泣近了很近了!我与皇太极不过只隔了一个大壕沟他的明黄汗帐就搭在百丈开外日出的霞光将它的顶子映得通红煞是好看。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身后陡然响起多尔衮的声音我忙伸袖擦干眼泪回眸淡然道:“看日出啊!你不觉得日出很美吗?” 朝阳缓缓升起橘色的光芒笼在多尔衮白色的战袍上耀眼得很。我微微眯起眼睑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轻笑“不错!是很美!不过不是日出而是你----” 他突然踏前一大步伸手搂住我的腰身我心生警觉蹙眉叱道:“做什么?松手!不然我翻脸……” “啧……”他双手勒住我的腰身将我腾空抱离地面大笑“你翻脸吧我喜欢看你翻脸的样子!” “无赖!”我踢腿挣扎心里直冒火。怎么小时候没看出这家伙的本质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大色狼----方才在他的营帐居然现七八名稚龄女子一个个哭天抹泪的一打听才知竟是从大凌河城内俘获的女子满、汉、蒙三族皆有----他可真是一网打尽生冷不忌。 别看多尔衮身材瘦削力气却是大得出奇我被他圈在怀里根本无法动弹那些花拳绣腿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浑不在意脸上挂着痞赖的笑容“你越是闹腾我便越是喜欢!” “多尔衮!放开我!不然要你好看!你会后悔……” 他突然腾出右手压住我的后脑我又惊又怒眼睁睁地看着他凑过脸来厚实的嘴唇封住我的喊叫。 “唔!”我顿感一阵恶心。 抬手怒不可遏地抓向他脸他闷哼一声急撤离“不是告诉你别打脸的吗?”他松开我摸着左脸颊上被我指甲挠出的两条血痕面露悻色“你这女人……” 他作势扬了扬手我惊惧地跳后一步闪避一旁。 “哼!”他恼怒地甩手“你成心让人看我笑话呀?” “你这头猪!色胆包天的大猪头!”我逃开他五六米回身叫嚣怒骂“你倒是什么人都不放过见女的就扑?瞧你那德行猪圈里养了那么多头猪你怎么不冲它们情去!” “你说什么?”多尔衮气得面色铁青跨步追来。 我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往壕沟里纵身跳了下去。 多尔衮跟着跳下我惶然失色撒腿往那黄帐奔去。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有好几次多尔衮的手指甚至够到了我的背心我吓得浑身冒汗抓过壕沟边的泥块没头没脑地往后丢耳听他闷哼声不断我只是惊惧地拼命往前跑连头也不敢回。 眼看壕沟拐弯了我攀住沟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明黄色的汗帐此时离我不过三四十米我惊喜忘形欢呼一声往那汗帐直冲了过去。 “回来----”多尔衮的声音近在咫尺着急地大叫“那里不能乱闯……” 我紧张得要死哪里顾得上听他嚷些什么只求能快些摆脱他的纠缠。而且……皇太极就在那里!我如何能不去? 他就在那里呀! 心跳如擂情难自禁。 皇太极!皇太极……皇太极…… “站住!”守在汗帐外的正黄旗士兵手持长枪拦阻我我略一看足足有二三十个人不由得头皮一阵麻。正琢磨着接下来是硬闯还是放声大叫把皇太极引出来身后探来一只大手一把捂住我的嘴跟着腰上一紧多尔衮拽住了我强硬地把我往回拖。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阻拦傻傻地呆愣当场。 “蠢女人!想找死也拜托你找个好点的地方死去!”他恨声咬牙。 就在多尔衮不顾我的挣扎带着我重新跳入沟壕的同时我分明看到对面黄色帐帘哗啦掀开由内鱼贯而出四五名青衣太监随即帘后闪过一道黄色身影略低了头稳步迈出。 我浑身剧震陡然间忘记了挣扎两眼直地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眼泪潸然而下! 他就在那里呀!近得似乎只要我大喊一声他就会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回头对我报以温和一笑。 可是……我不出声!我喊不了他!喊不了这个在我心里念了千百回的名字! 在多尔衮钢铁般牢固的钳制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低声和身边的小太监喃喃细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环顾四周然后紧了紧领口的狐裘重新返回帐篷。 怅然若失多尔衮什么时候放下了我我也不知道只是默默抽噎无声地流泪。 “你还哭?老天啊要哭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你知不知道刚才若非我拖得够快你此刻铁定已经人头落地!”他伸手一指对面营帐气势汹汹地教训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大金国聪明汗王龙帐刚才那个人就是我的八哥大金国汗……” 第十五章 归来11 我一掌推开他吼道:“谁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怒火中烧想到他方才的无礼轻薄真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恨不能手里有把刀子一刀捅了他。哦不对!是一刀阉了他省得他留着那祸根再来残害无辜少女! “我多管闲事?”他怒极反笑“嘿敢情你天不怕地不怕不把我当回事也就是了居然连我八哥也不放在眼里么?你是真没领教过他的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捏死你就好比捏死一只小蚂蚁那么简单……”他冷冷一笑“别说我是在恫吓你事实上那些曾经敢于忤逆他和他作对的人如今不是一个个作古化灰也定然是身陷牢狱死期将近!” 心里莫名一紧我喉咙里又干又涩。作对的人……难不成是说三大贝勒!那么代善他…… 才欲张口探问蓦地头顶洒下一个困惑的声音:“哥你躲这下面做什么?” 倏然抬头仰望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屈膝蹲在土沿边清爽俊秀的五官上刻有三分阿巴亥的影子。他神情漠然地扫了我一眼视线仍是挪回多尔衮身上“快些上来……” 我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比起四年前此时的十五阿哥明显添了一分肃杀之气。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阿巴亥被逼殉葬那晚多铎欲哭无泪的悲伤眼眸我胸口顿时堵得慌方才还对多尔衮又嚷又吼的这会子那股气焰却给多铎彻底浇熄了。 “何事?”许是见兄弟蹙眉不悦多尔衮便也收了玩笑之心难得正经地问了句。 头顶半天没吱声我不安地挪了挪身体屈膝僵硬地肃了肃“我先告退。” 才往后退了一步胳膊上猛地一紧多尔衮拉住了我笑说:“真是奇了在我跟前没大没小蛮横无理得像是疯妇。怎么一见我十五弟竟又乖得像只小猫了?”我不耐烦跟他拉拉扯扯的连连甩手他却只是拉紧我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追问“难道我看上去比多铎好欺负……” 强压的怒火噌地又直蹿了上来我才要飙头顶的声音已是甚为不耐抢先喝道:“哥!你怎么老爱跟这些娘们缠一块?我有正事跟你说你听不听?” “说!”简简单单一个字听起来似乎比多铎更为不耐“但如果是十二哥的事情那就别再在我跟前提上半个字。你叫他趁早打消念头那种蠢话我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不想再听!” 多铎表情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转瞬即逝没留下半点痕迹“不关十二哥的事是岳托……” “岳托又怎么了?”多尔衮示意我爬上去我没理他他反手抓住我的腰猛力一托将我架了上去。多铎原想闪避一旁可也不知身后的多尔衮给他打了什么眼色他竟板着脸不情不愿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上去。 多尔衮身手敏捷地从沟壕里翻爬上来利落明快地掸落身上的尘土“说起来昨儿个夜里起大雾我和岳托、七哥、十哥他们几个都走散了也不知后来情况如何。祖大寿那老小子该不会使什么诈趁机跑了吧?” “这倒没有。”话锋一转多铎降低了声音“岳托昨儿个比你早回营……为了五哥被废的事他居然胆敢直言冲撞大汗!你说他这小子是不是不要命了?” 多尔衮浓眉一挑“岳托这小子有点血性比他老子强!”顿了顿脸上滑过一抹不屑的冷笑“他老子是个软蛋!” 我闻言大怒火冒三丈地瞪了多尔衮一眼他正巧背对了我没有瞧见。可我这一举动却恰恰被多铎撞了个正着他面上渐现狐疑之色我忙诺诺地低下头去。 多尔衮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指着多铎说:“你接着说岳托替五哥鸣不平那大汗什么态度?” “还能如何?要怪只能怪五哥性子急躁几句话不合公然顶撞大汗不说竟然还冲动地在御前拔刀相向……这和硕贝勒的封号被废那是意料中事。” “意料中事?呵呵……那倒是……的确是意料中事。”多尔衮打了个哈哈一贯嬉笑的口吻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十五八哥的心思你能捉摸到几分?御前露刃五哥之所以会那么冲动我看其实早就在八哥的谋算之中他骂五哥什么来着?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第十五章 归来12 多铎皱眉“难道大汗故意的?” “谁人不知我大金聪明汗素来睿智冷静你就是拿支箭镞指着他的脑袋他也未必会有半分动容。为何独独在这场无谓的争执中他会对五哥言辞犀利竟然失了常理般破口大骂?甚至还用词狠毒一语刺中五哥要害!这分明就是要将五哥气得跳脚……” 我站在一旁心急如焚。有心想问个清楚却又不敢轻易出言打岔这会子听他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喁喁对答真好比将我搁在了烧沸水的蒸锅里里外煎熬。 我不清楚莽古尔泰出了什么事但听起来好像是三贝勒的封号被废了----这的确是意料中事早在皇太极登上汗位那一刻就注定了的。他不可能容许长期四人南面并坐共理朝政。 要坐拥江山做到独裁独权必然得剪刈一切竞争对手。 我此刻唯一担心的……只是代善!不知道他在这场风波中又是站在怎样的立场来对待。 多铎沉吟片刻“那天大家情绪都很激烈冲动啊我看不出大汗哪里像是在作假他骂五哥凶狠残暴、手弑亲母也确是事实啊……” “得了多铎!你……”多尔衮指了指多铎欲言又止“唉算了。你接着说接着说……岳托现在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和五哥一般下场夺了和硕贝勒的称号降为贝勒另外罢去他的兵部之职!” 这下连多尔衮也坐不住了从石块上一跃跳起“这么严重?”转念一琢磨“是了大汗这是杀一儆百呢岳托是他的亲信尚且如此重罚这下子旁人可再不敢替五哥求情多言……啊好啊!去年阿敏才被罚终生幽禁今儿个转眼就轮到老五头上了。三大贝勒一下就去了两且看老二接下来一个人还怎么唱完这台好戏吧!哈哈……” 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只觉得酸、甜、苦、辣、咸、涩种种味道全被打翻了搅混了一股脑地塞进了我的嘴里吐也不是哭也不是笑更不是…… 多尔衮拍手称笑那般无邪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令他看上去真像是一位毫无心机、天真的顽皮少年。可惜……我现在却再不敢小觑他把他想象成如表面那般的纯真无知了。 摄政王就是摄政王虽然年纪尚轻可是他的锋芒已显尽管他收敛得较为沉稳但是比起我打小看惯的皇太极而言多尔衮还是略逊一筹。 “女人!过来!”多尔衮忽然向我招手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 我不进反退瑟瑟地往后挪了两步。 “又想跑?”他冲上来一把捉住我“爷肚子饿了没力气再跟你玩追逐游戏!乖乖地跟我回去吃早点……否则爷我饿慌了可是会饥不择食的。” 他言语暧昧猥亵至极**辣的呼吸从我耳朵里直灌而入我放声尖叫低头张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他出一声怪叫我趁着他松手之际撒腿就往汗帐那边跑。 “又来?蠢女人!怎么老想找死!尽给我惹麻烦……” “哥----你搞什么?” “少啰唆赶紧帮忙追啊!” “哥----” 这回我长了个心眼赶在那黄帐周围的侍卫围上来之前便早早地迂回绕道闯到旁边其他的营帐堆里去。 我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越乱越好……我不介意跟二十多人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好是把整个正黄旗的士兵都给引来反正外头动静大了皇太极自然就会出来了……当然前提还得是我有命活到皇太极出现可别在半道被人逮到就地咔嚓正法。 就在我满心算计准备轰轰烈烈地搞出一场骚乱来突然斜刺里从边上的营帐后闪出一队人来。我跑得正起劲一个没留神直接撞了上去当场便把那个领头的男子给撞翻在地。 我扑倒在他身上左手撑地的时候蹭破了掌心火辣辣地疼。 那人哎哟哟地喊起估计仰天摔倒时后脑勺磕地上了撞得不轻。我满心歉疚忙忙地伸手想拉他起来“对不住!对不住……” 手才抓到他的胳膊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掌挥开多尔衮微恼的声音跟着传来:“留下你这女人可真是个祸害!” 那名男子很快便被人扶了起来只见他约莫三十来岁肤色略白相貌清癯举止儒雅马褂长辫体型与寻常女真人无甚分别我却横竖瞧着他觉得有点别扭和眼熟。 他在瞧见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后面色微变来不及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忙恭恭敬敬地行礼“两位贝勒爷吉祥!” 多铎冷哼一声态度甚是傲慢多尔衮似乎也没把他多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地冲他略一颔。 我听他说话脑子里猛地灵光一闪凉凉地吸了口冷气。 是他!原来竟是他----那个在苏密村时告知我“七大恨”的范秀才! 正觉惊异震撼范秀才身后唯唯诺诺地走出来一个人来身上居然穿了一袭青色衣衫对着多尔衮兄弟躬身一揖到底“两位贝勒……” “唷!”多尔衮突然笑起满脸堆笑“祖大人客气了!” 他说了这句话后对面作揖之人面露困惑之色范秀才见状小声在那汉人耳边嘀咕了一句他这才恍然笑起。 第十五章 归来13 这种场面在我看来相当诡异----很明显一边是汉人一边是满人双方语言沟通不是很顺颇有鸡同鸭讲的味道关键时刻全靠范秀才在旁细心翻译----然而诡异之处就在于此了他们彼此间听不懂的话语在我听来却都是一样的完全没分别。 我汗毛直竖寒森森地打了个激灵吸了口气悄悄往后挪了一步。没曾想多尔衮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小声在我耳边恐吓说:“你再动动试试我拿刀剁了你的脚!”语音森冷竟不像是在玩笑。 我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轻举妄动悄悄侧目望去却见多铎在一旁冷眼瞅着我幽暗的眸光里藏着深彻的探究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双方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事实上由于沟通不便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兴致要说话彼此寒暄几句也权当走个过场罢了。于是没过几分钟多尔衮便扯着我往镶白旗的营帐走便走边直嚷着叫饿。 我心里暗叫一声:“可惜!”恋恋不舍地回头瞥了眼十丈开外的黄顶子却有些意外地看到范秀才领着姓祖的汉人走进了汗帐。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住。 “又想搞什么?”多尔衮的声音明显透出不悦“你在看范文程还是祖大寿?那两个汉人有什么地方吸引你看个没完竟还摆出一副难舍难分的表情来……” 范文程?哪个范文程?范秀才……是范文程?清朝第一汉臣范文程?!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而祖大寿我对此人虽然不是很了解可是我却很八卦地知晓他有个外甥大大的有名那就是日后名留青史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 没想到啊居然…… “走!”多尔衮似乎当真动了肝火毫不顾惜地使劲拽了我的胳膊往前走“饿死了!回去吃饭!” ****************** 多尔衮把我当成了使唤丫头他和多铎在用早膳的时候非让我站在一旁伺候。我其实早已又累又饿昨晚上飞机之前我就没吃饱经过一宿的折腾肚皮就快贴到背心上去了。 可是…… 咽了口唾沫心里忍不住把浑蛋多尔衮诅咒了一百遍。 “哥!”多铎似乎特别嫌我碍眼吃到一半终于忍不住作道“你能不能让这女人滚蛋?” 这是我巴不得听到的一句话可惜多尔衮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未置可否。我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地上去。 “哥军营里不能玩女人!若是被大汗知道你私藏了那么多的女奴恐有责怪。之前你攻打大凌河时冒进突袭已为大汗不喜如今再搞出这等事来只怕……反正你也尝过新鲜了不如趁早解决的好免留后患遭人把柄!” 多尔衮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多铎面上转喜站起说:“那好我这就……” “不急吃完再说。”挥手示意多铎安心坐下。多铎犹犹豫豫地坐下了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我顿时惊得手足冰冷膝盖一阵软。 在刚刚过去的七八个小时里我都是浑浑噩噩没怎么冷静地思量一下自己的处境满心期盼的就只是想要去见皇太极实在是兴奋冲动过了头。 此刻细细想来其实在没见到皇太极之前无论我是否落在多尔衮的手里我都处在有种看似安全实则危险的边缘地带----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送了自己的小命。 回想起之前对待多尔衮大呼小叫的态度脑门上不禁冷汗涔涔。我之前的那种有恃无恐到底来源于何处啊?多尔衮看似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实则却是最最喜怒无常的一个人。跟这种人打交道若没几分小心谨慎一味胡来我只怕真会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不由自主地掐了把自己的手背这个身体……是自己的不是东哥不是借尸还魂是真真切切的步悠然!这要是有个万一那可真的就是万劫不复永不生了! 满脑子正胡思乱想没了主张陡然间竟又惊骇地现自己两处手腕皆空那串翡翠手串不见了! 第十五章 归来14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竟茫然无知! 是在路上遗失了还是……留在现代了? “女人你在害怕什么?”多尔衮戏谑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茫然抬头。他就在我身前站定观望帐内多铎已不知去向。 “十……十五爷呢?” “出去办事了。”他轻笑手指随意地撩拨起我肩头披散的丝。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我心里咯噔一下好比吃饭时嚼了粒沙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还是不愿告诉我你的来历吗?”他的话云淡风轻可是我却不敢再当戏言来听。下巴被他捏住抬起我惊惧不定地望入他的眼底那里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感情。“多铎一会儿可就回来了……” 我心中一颤震骇间慌乱脱口道:“我……我是蒙古人!” “哦?蒙古人?”多尔衮微微眯起眼像头伏击猎物的豹子我突然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撩拨起了他的某根敏感神经危险的气息迎面扑来“林丹汗派你来做什么?” 我一怔好半天才渐渐省悟过来! 林丹汗…… 原来这才是多尔衮容忍我的真正原因!他从一开始就对我的身份起疑于是试图借着嬉笑怒骂放松我的警惕然后套我的口风?偏我在他面前还一次又一次地往皇太极的汗帐闯……这个举动落在他眼里只怕就真成了意图不轨的表现。 也难怪他竟会毫不避讳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大谈大汗翻云覆雨的强硬手腕他其实也是想更进一步试探我吧? 真是晕啊我稀里糊涂的就这样成了多尔衮眼中的一名“刺客”! “不……不是!”面对他眼底渐现的杀伐狠厉我大叫着摇头“我我是科尔沁……我是科尔沁部落的!” 他的手缓缓滑过我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像柄利刃一般来回抚摸那种感觉让我浑身战栗皮肤随即泛起一层细小疙瘩。 “这个谎话编得不够高明哦!其实你这女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就这么死了真的太可惜了!” “我没有……”呼吸一窒他手指开始收劲一点点地勒紧我的脖子“我真的是科尔沁……不信你可以问你的大福晋乌云珊丹……” 脖子上的力道猛然一松多尔衮撒手退后“你知道乌云珊丹?你……真的是科尔沁部落的人?” “咳咳!”我大口喘气为了避免他再来这么一次忙抢着说道:“我不但知道乌云珊丹我还知道大玉儿……”为了能更大程度地取信于他我故意不说布木布泰的名字只说“大玉儿”这个小名。 多尔衮果然惊讶不已“呵你知道的还真挺多……”他沉默片刻退后往木椅上大马金刀地一坐“说说你到底是谁?” “我说什么你便一定会信么?”我冷笑以退为进故意把话说得虚虚实实让他捉摸不透“我若说我是汗王大妃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亲妹乌云珊丹和大玉儿都是我的侄女儿你信是不信呢?” 多尔衮眼底滑过一抹笑意“若真是那样最好……”话音一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去换套男装这几天乖乖地待在军帐里除了正白旗和镶白旗的营地哪都不要乱跑……就算你是汗王大妃的妹子若是胆敢乱闯汗帐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听他口气似乎信了七八分我强行按捺下一颗狂跳的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真是假回到沈阳自见分晓!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顿了顿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缓了口气幽然叹道:“阿步!我叫阿步!” ******************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大凌河军民已在祖大寿的带领下全部归降大凌河之战已经接近尾声换而言之大军不久便可拔营回沈阳。且不说回去后我的谎言一戳就破就是想再见皇太极一面也远比现在要困难得多。 下午汗帐内设宴款待祖大寿等大明降将皇太极下召令多尔衮、多铎前往陪宴我瞅着没人注意便偷偷溜出了镶白旗的营帐。 才走出没多远便见长龙似的队伍逶迤而行哭声连绵不绝上万名汉人不分男女老幼接踵从大凌河城内走出一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叫人视之不忍。 我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八旗士兵呼喝不断地押解着这些降民茫然若失。 战乱之下求存何易? 只是苦了百姓…… 第十五章 归来15 一时心有所感黯然神伤地退了回来想着皇太极近在咫尺偏生无缘得见心里又是一阵绞痛怔怔地落下泪来。 大汗锦帐离此不过十丈看似触手可及可是这点距离却又仿佛是那迢迢银河硬生生地阻断了我俩。 躲藏一隅我盯着那顶黄帐一看就是两个多时辰。眼见得天色渐渐暗下我站得腿脚俱麻心里却不禁欢喜起来。帐前的侍卫换过一批戒备似乎不若先前那般严谨我正思忖该如何趁着夜色靠近帐去忽然身后悄然传来一人低语。 “义父到底作何想法泽润不敢妄加臆断。不过只要是义父的决定泽润必当遵从绝无异议!” 听得人声后我兴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赶紧躲远些少惹麻烦。可偏偏站得久了腿上麻得厉害才稍一抬脚腿肚子就猛地抽筋了。我咬牙忍痛蹲下身子焦急地揉捏麻的肌肉。 星光黯淡我蛰伏不动黑漆漆中隐约可见三个影子影影绰绰地交错在一起模糊难辨。 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重而又哀痛“可法你怎么说?” 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随即答道:“我跟哥哥一般全凭爹爹做主!爹爹说降便降爹爹说去自去……” 我身子一颤。这三人原来并非是满人!那会是什么人? “昨夜献计袭取锦州适逢大雾与乔装同行的鞑子兵走散了。我原想趁乱逃回锦州只是想到你们兄弟……我心有不忍。” 我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怪不得声音有些耳熟这人可不就是早起才遇见的大明降将祖大寿么? “忠孝自古难以两全!爹爹大义为先无须挂念!”祖可法年岁虽幼可说出的一番话却令人颇为敬佩。 “可法说得不错!请义父放心离去!那鞑子大汗看来也算是个聪明之人若要在一干降金的汉人跟前显示其英明宽仁的胸怀宽抚众人不安之心便绝不至于会轻易迁怒我们……” “忠孝两全!”祖大寿长叹一声痛呼道“可我……誓守大凌河到最后毕竟还是降了呀!我祖大寿已是大明眼中的罪人……” “义父!这如何能怪你?大凌河被围援兵难至城内饥荒无度百姓食人果腹焚骸取暖……义父你为百姓着想不得已出城投降这如何能怪你?” 我听得心惊胆战不敢再多探知下去想快些离开可偏偏这个时候祖大寿转过身来朝我藏身之处跨了两步一拳打在一颗老树上痛心疾地说:“降了便是降了哪来那许多的缘由可为自己辩解?更何况……更何况当今圣上……圣上不辨忠奸黑白的事情还做的少了么?” 我动也不敢动祖大寿模糊的身影离我仅差丈许我如何还敢轻易挪步? “爹爹还在为袁督师的事恼恨介怀吗?” 祖大寿沉默片刻突然怒道:“不错!袁督师对朝廷忠心耿耿鞑子绕道蒙古兵临北京城下他闻讯之后率关宁铁骑不惜长途跋涉星夜赶赴京都勤王退兵他何错之有?为何圣上非要心生疑窦处处为难?为何仅听片面之词便认定他通敌叛国竟将他……将他凌迟处死……” 我脑子嗡的一声响险些摔倒。 袁崇焕已经……死了? 凌迟----千刀万剐之刑! 这一刀刀割下去割裂的不仅仅是袁崇焕的血肉只怕还有那些跟随袁崇焕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那些为大明江山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一颗颗炽热之心哪! 崇祯果然够狠!够绝!也够蠢……杀了一个袁崇焕寒了一干关宁旧将的心他简直就是在自毁长城。 难怪祖大寿会在去留之间如此难以抉择。 寂静的夜里冷风袭袭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惊动了这父子三人三人连忙垂手站立一旁黑夜里有个和煦的笑声响起:“祖大人父子离宴解手迟迟未归大汗挂念祖大人便让我等出来相寻……” “啊范大人宁大人……给几位大人添麻烦了!” 第十五章 归来16 一片客套的话语声中他们逐渐远去我这才敢站起身来。许是蹲太久了这一猛然站立顿觉两眼一黑眩晕感顷刻间吞没了我。我忙闭上眼睛等那股眩晕感过去。 这时突然有只大手摸上了我的额头我被唬了一跳惊恐地往后跳开一步。 睁开眼一双湛亮的眼眸直接跳入眼帘我才啊了声后腰忽然被他揽臂托住。 “烧了居然还敢跑出来?”多尔衮微斥言语中听不出他是当真关心我的身体还是别有他意。 我却为他能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感到万分惊讶。 “在这呆吹风很有趣么?”他打横抱起我大步往镶白旗的营帐走去。 我心中一凛幡然醒悟看来打从我出帐的那一刻起身后就悄悄缀了跟梢的尾巴。我的一举一动早落在他人眼中然后通过某种渠道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在汗帐内饮宴的多尔衮。 他对我果然仍是心存疑虑是以才会处处提防! 只是不知……方才祖大寿父子的一番言论可被旁人听去? 应该不会吧?即使有人无意中听到也不见得能听懂汉语所以应该没事的…… 我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多尔衮的喜怒难测祖大寿的命运到底如何我不得而知。就目前的情况看来甚至就连我自己的命运也已完全成了个迷惘的未知数…… ****************** 祖大寿约定由自己先回锦州做内应以策谋取。初二若闻锦州放炮则知他入城初三、初四若闻炮则知事成。于是当晚盛宴过后自带二十六人步行返回锦州将一干子侄兄弟皆留在了营地。 这几日我受了风寒鼻塞流涕低烧不退。我原想搬出多尔衮的帅帐一来跟他这个大色狼挤一处睡我觉得缺乏安全感二来也可避免将风寒传染给他----我病了是小事他若病了那多铎肯定会拿刀剁了我。可是这个意思刚一说就被多尔衮一口拒绝。 他对我的疑心又或者说是好奇心已经由暗转明很明显地摆在了脸上他给我的感觉是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绑着我好弄明白我到底在搞什么鬼。 被人监禁似的生活真的一点也不好受再加上感冒烧我难受得直想拿头撞地。如此病恹恹地躺了七八天锦州方面始终音讯全无祖大寿果然像只断线的纸鸢一去不回。 初九这日大清早我终于能从被窝里爬出来活动手脚了可还没等在帐篷里兜上两圈多铎怒气冲冲的嚷嚷声便从帐外一路传来:“我不明白……我就是想不明白!” 他到底什么东西想不明白我不清楚但却清楚这位小爷若是心情不爽起来当其冲倒霉的那个人肯定是我。 帐帘掀动多铎满脸愤怒地走了进来才打了个照面他微微一愣果然冲我开火:“滚出去!” 我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往门口挨过去才走了两三步鼻梁上一痛我与随后进帐的多尔衮撞了个正着。 “又想溜哪去?” 我故作卑怯地行礼小声说:“十五爷有令让我滚出去我不敢不滚!” 多尔衮愣了下忽然放声大笑搂着我的肩膀说道:“不打紧!不打紧……十五爷让你滚出去十四爷再让你滚进来就是了!” “哥----”多铎恼怒地拖长声音表示不满“她分明就是奸细你为何独独袒护她?把她一刀砍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心又省事!” 第十五章 归来17 “你哪里是烦她来着……”多尔衮淡淡地说“大汗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又没怎么着你至于那么大火吗?” “我就是想不明白!”砰的一声多铎一记重拳砸在支帐篷的梁柱上砸得帐篷顶上簌簌落下一层灰来声势惊人“汉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佞小人卑贱奴才……大汗抬举那些汉臣也就罢了如今倒好轻信那个狗屁祖大寿被他三言两语几句好话一说就脑袋昏地把人给放了回去。汉人***全是说话不算数的小人祖大寿食言而肥今天居然还有脸遣人送来一封狗屁信说什么子侄望加体恤抚养!我呸真正气煞人!我就不明白了杀了那些杂碎小人以儆效尤振我军威有何不可?明明是对方毁约在先背信弃义为何大汗还不许杀了他们竟决意要恩养姓祖的一家子?我不明白!我就是想不明白!” “多铎!”多尔衮厉喝一声制止住弟弟的过激行为“大汗这么做自然有大汗的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多铎用力挣开哥哥的手臂愤声道“他就一心向着汉人学汉人的东西开科举还设六部……” “这些东西并不坏!好东西应当接受……” “一味地偏信汉人最后弄得被祖大寿戏耍这难道也是好的?” 多尔衮眉心拧起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老是这般容易冲动呢?最没脑子的那个人是你绝对不会是八哥。他是什么人?会没有事先料到祖大寿的意图他心里其实早就有数了……” “那还眼睁睁地放那小人回去?” “以后咱们打的仗会更多降服的汉人也会更多……咱们女真人再厉害人口总是有限的比不得汉人所以不能一味地打压要学会以汉制汉。大汗之所以对祖大寿这般宽容何尝不是做给那些汉人降臣们看的?经此事例再把紫禁城里那个不明是非忠奸的崇祯皇帝与大汗这般的容人大度放在一起作比较哪个人更具明君气度在汉臣心中当可立见分晓。”多铎听得目瞪口呆多尔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八哥做事你还信服不过么?” 多铎哑然无声。 “所以祖大寿的子侄亲族一律不能杀!不仅不能杀咱们还得好好恩养他们让那些降服的汉人安下心来。以后再与明对仗劝降时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主动臣服而不再是负隅顽抗……此乃攻心之上策。” 我在一旁听多尔衮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中倍感宽慰和喜悦。 满汉一家啊…… 我的皇太极…… 思绪飘飞我真想能马上就见到他真想扑到他的怀里跟他说想他…… ****************** 天聪五年十一月十五大金八旗大军在拆毁大凌河城后浩浩荡荡撤回沈阳。 一回到沈阳多尔衮便把我直接带回府邸明里是待若上宾暗里却在我所住的暖阁外安插侍卫严密监视。多铎对兄长的这种宽容做法颇有微词我却无心去多考量多尔衮的用意何在只是为自己即将拆帮的假身份而坐立难安急得直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奇怪的是我进府的时候见到的一群女人当中竟没有乌云珊丹的身影于是询问进来送茶水糕点的小丫头得到的回答竟是科尔沁有贵客至大福晋受大妃相邀昨儿个便进宫去了。 听到这消息我又惊又喜。喜的是乌云珊丹不在家惊的是科尔沁来人了只怕纸包不住火我的事会拆穿得更快。 于是在暖阁里困守了一个早上终于决定趁多尔衮从宫里接老婆回来之前赶紧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除非我当真不想再留着这小命去见皇太极。 这间暖阁原是两开间的屋子隔间是个堆杂物的杂物间与这头有道小门相连----想来这个暖阁原本应该也就是个关押惩罚犯错的下人奴才们才会用到的禁闭室。 我偷偷潜到杂物间躲进一架废弃的大木橱柜里柜子里空气污浊闻着有股浓烈的霉味。我憋着气在里头蹲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外头有了动静。 负责看管我的两名侍卫多半现我突然“消失”了所以进屋来搜寻随着橱门听那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声我的心越跳越快。 “怎么办?” “不……不知道。” “要不要去禀告贝勒爷?” “爷进宫了……” 一阵沉默而后诚惶诚恐的战栗声再次响起:“要不咱们先到别处搜搜这么短的时间那女的跑不快只怕还在府里呢。” “说得也是……赶紧找不然贝勒爷非得扒了咱俩的皮……” 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悬着的一颗心卡到了喉咙口紧张得胸口闷脑袋涨。可我仍是不敢大意就怕一个不小心落得个前功尽弃白受了这两三个小时的苦。如此又撑了五六分钟屋内突然再度响起脚步声。 “真的不在?” “走吧赶紧到外头找去……” 踢踏的脚步声再次远去我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从柜子里全身僵硬地爬了出来。才一露头柜顶上搁着的一叠书籍带着厚厚的灰尘哗啦啦尽数砸在我头上我吓得连连跳脚全身虚脱地一跤摔在地上。 第十六章 追寻1 街道上的积雪压了足有一尺深被行人踩踏过的路面已成一摊泥泞。因是刚刚打完胜战回转街上呈现一派热闹喜气小孩子们不是拿着小弓小箭满大街追逐嬉戏便是三两个凑在一起互掷雪球。 我舔着唇嘴里轻悠悠地呵出白雾。很熟悉的场景却又同样带给我很浓烈的陌生感。记得“上个月”离开沈阳和皇太极外出打猎那时皇宫的大城门还没修筑完善如今那巍然的城楼却宣告着我和皇太极之间不可跨越的鸿壑距离是那么的遥远而陌生。 皇城内的一切是否还和我走之前一样丝毫未曾改变呢? 不也许就和这城楼一般它早就物是人非!毕竟在我的概念里那不过才短短半月可在皇太极的世界里它却已是整整四年。 这四年里……他现在过得可还好? 大金国在他手里蒸蒸日上无论经济、文化、民生、兵力都是日新月异与天聪元年那会儿的惨淡已是无法比拟。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改变那么他呢?拥有这一切位于权力最高位的他是否会依然如旧? 心在隐隐作痛。 不管他有没有改变我都无法进一步得到证实且不说以我现在步悠然的身份和容貌不晓得能否得到他的认可便是退个一万步来看目前我所处的情景面对这重重楼阁我除了能远眺后宫那栋高耸的三层式飞檐之外再难有其他作为。 有什么法子能够进得宫去?有什么法子能够见到皇太极? 皇宫太深以我之力实难够到! 那么就只有先去找他了----如果皇宫内院我进不去那好歹混进大贝勒府总要容易些的----我能从多尔衮的贝勒府翻墙出来总也能从大贝勒府围墙上再翻进去吧? 凭借着脑海里的原有印象摸索了大半个时辰等我找到代善家后院的围墙时天已经擦黑昏暗中依稀能听到院子里的狗吠声。 老天保佑只希望墙后头不会正好有一条大狼狗等着我送上门当晚餐。 围墙不算太高我没费太大的劲便成功爬上了墙头靠墙处恰巧有棵大树足够隐蔽地遮住了我突兀的身影。透过稀疏的枝干可隐约瞧见院内屋子分布得错落有致东西两头好几处的屋子都点着灯窗纸上透出一层淡淡的光。 我开始犯起迷糊大白天的也许都未必能分辨清楚哪间是代善有可能居住的主屋更别说现在只能借着头顶月色稍许可以看清近处的景物。 稍远处尽是一团团的黑影子叠加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哪是树哪是房…… 翻过墙头我小心翼翼地绕过树杈。庭院不深可是足够宽大阔绰场子上竖着两个人形木桩地上零散地摆放着三四只箭袋墙角的兵刃架上插满刀枪棍戟。 我正茫然环顾倏地脑后生风来不及多加考虑我急忙往前跳了一步同时扭头旋身。 惨淡的月光下一道幽冷的光芒朝着我背心猛力搠来我扑得迅疾那刀光却跟着更快眨眼间锋利闪亮的矛尖已触及我的背心棉夹嘶啦一声挑破了最外层的面料夹袄内塞紧的棉絮漏了出来白花花。我吓出一身冷汗危急中身子前倾就地狼狈地打了个滚。 只差一点!若非我身手尚算敏捷此刻地上落下的便绝不是那些棉絮而会是我的鲜血。 血溅当场! 第十六章 追寻2 偷袭之人端地心狠手辣!下手丝毫没容半分的犹豫和迟疑。 我心里的火顿时被勾了起来顺手从兵器架子上操起一柄长刀迎着那再次刺来的枪尖反手劈了出去。 “当!”枪尖刺中刀背枪杆微颤收劲急撤。 我趁机从地上跳起拖着刀柄由下至上照对方腰上一刀挥了出去。 “咦?!”那人出一声惊讶的噫呼右脚向后踩出半步堪堪避过我的刀锋。我得理不饶人加上刚才被他那手杀招逼急了哪还管下手轻重与否追上去又是一刀。 这次他没退手中枪杆一振寂静的黑夜里竟出细微的嗡嗡声紧接着长杆横扫千军般向我拦腰扫来。这招出其不意我正迎面冲上去呢哪里还来得及躲开顿时被逼了个手忙脚乱避无可避下我哇地大叫一声硬着头皮将长刀对准挥来的枪杆中段奋力劈下。 “嗡----”刀未能劈断枪杆我却被那巨大的反弹之力震飞了出去啪嗒摔在了雪地里。 “不要过来!”忍着腰椎上的剧烈疼痛我从地上抓起一把木弓架了支箭对准对方。 黑夜里瞧不清五官长相可是从身形体格上却可以明显瞧出这是个男人。 “呵……”他轻笑一声声带震动温和的嗓音略带磁性“弓都拉不满你的手还抖成那样能瞄得准、射得远吗?” 言语中并未听出有任何的敌意这个声音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熟稔感觉我失语:“乌克亚……”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从我嘴里逸出时我恍然一震。怎么可能会是乌克亚呢? 挽弓的手臂逐渐酸疼愈抖得厉害我就快撑不住弓弦的张力。这时院子四角传来呼喝声大批的灯笼火把蔓延过来我心里惊乍忙道:“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我是来找大贝勒的!” “大贝勒?” 火光点点凝聚照亮了整个院落十来名侍卫面露惊慌之色。 站在我两米开外的男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完全显现出了形貌那个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浓眉大眼鼻端口正面相不俗长得甚为俊朗身材修长挺拔身上套了一袭天青缂丝的便服越衬得他风雅潇洒。 见我错愕他将手中长枪一抖随手扔给一旁的侍卫“你找大贝勒做什么?” 我摇头想想自己已成瓮中之鳖此时再想逃也已难如登天便索性收起了弓随手丢在地上“找他自然有事!” “什么大事居然值得姑娘你翻墙而入我家大门好像不是拿来当摆设的吧?” 我耳根子微微一烫明知自己理亏但在他揶揄的目光下却怎么也不愿向他低头认错“我……敲过门了只是没人理罢了所以……” 很小声的嘟囔换来他一声轻笑“姑娘你确定自己爬对围墙了吗?” “啊?”我一头雾水隐隐从他笑容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眨了眨眼我想了半天脑袋里突然嗡地一响脱口低呼“啊!” 他盯着我只是笑一语不。 我终于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仔细看周围的那些侍卫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大红底色的甲胄而是蓝底红边的……这是----镶蓝旗! “当啷!”长刀失手滑落侍卫们手持长枪将我团团围住。冰冷的铁质枪尖触碰到肌肤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到底钻到什么地方来了呀? “爷!”焦急的呼喊声从人群后飘了过来声音低柔婉转。 人群自动分开一名绿衣少*妇在小丫头的扶持下莲步款款地走了出来。我眼前不由得一亮好个美人儿常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可这水到底怎样做出了女人却全无概念今日一见才当真印证了这句话。 “乌塔娜!”他浓眉一蹙关切之色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了脸上“外头冷你怎么能出来呢?” 第十六章 追寻3 “爷我听见打斗声了。”淡淡的、柔柔的婉约柔媚中透出一丝忧色。雪白的狐裘拥住她娇柔的身躯那张美丽的脸庞虽淡淡地搽了一层胭脂然而在火光的照耀下却仍是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这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可惜是个病美人! 她就像是个晶莹剔透的雪娃娃盈盈怯怯地站在雪地里随时都能被风吹化了似的。 “没事!”他用余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伸手扶住乌塔娜右手细心地包住她的小手“手很冰啊怎么出来也没揣个手炉?”说着斜眼瞪向小丫头。 “我心里着急就直接从屋里跑出来了。”乌塔娜柔柔一笑嘴里呼出的热气将她的脸如同罩在一层氤氲中恍惚间让人觉得有些眼熟可偏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我对她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她。 “福晋!”我大声喊道“福晋救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走错地方了!求福晋救救我……” 乌塔娜惊讶地转过脸来“爷她是……” 青年男子轻拥住妻子轻描淡写地回答:“只是个小误会不是什么大事。你安心回房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乌塔娜嘴角微微撅起好奇地瞥了我一眼后终于欲言又止柔顺地点了点头。他再三叮嘱命小丫头小心扶着将妻子送走。 我哪能轻易让这根救命稻草从我眼前溜走正待张口再次求救他竟倏地转过头来目光凌厉地瞪了我一眼。 一句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给咽了回去。 等他重新回转在我跟前站定时我竟心虚得不敢与他直目而视。 “认得我是谁吗?” 我点点头。如果一开始还像个傻瓜一样稀里糊涂一头栽了进来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的话那刚才在看清镶蓝旗着装的侍卫后我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这个男人我曾经在八角殿皇太极登上汗位的大典上在满堆的文武大臣、亲贵子侄里见过虽然印象不是很深但是毕竟还能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 他是济尔哈朗----舒尔哈齐的六阿哥阿敏的弟弟。 现如今阿敏犯错被拘镶蓝旗转手易人由济尔哈朗接掌旗主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了。 “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我端端正正地福下身子行礼。如今小命在他手里我丝毫不敢有半点胡来。 济尔哈朗沉默片刻忽然踏前一步弯下腰来。我吓了一跳侧身双臂微抬护住自己的同时亦摆出一副攻击的姿势。 他哧的一声轻笑从我脚边捡起那柄长刀刀身倒转竟是捏住了刀尖将刀柄递向我。 我微露惊讶他眉头一挑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卫退开“刀法不赖只是少了一分果断狠辣显得过于秀气了!” 我茫然地接过刀柄握住不太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哪一味药。 济尔哈朗舒展开身形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钢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面色闪了下显得不是十分满意。 他转过头来慢悠悠地对着我说:“乌塔娜很喜欢你!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很少这么直接地跟我说对某个人抱有好感……虽说擅闯贝勒府的人当处极刑但是看在乌塔娜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假如你能赢过我手里的这把刀我便不追究你方才的过失……” ****************** 那场比武的最终结果可想而知济尔哈朗是战场上的猛将他的力气大过我再加上临阵杀敌的实战经验也远胜于我我和他之间的较量胜负从开始就已一目了然。 然而我毕竟是不愿就此认输的就算毫无胜算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总要拼命搏上一搏。于是这场比斗我倾尽全力苦撑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惨败! “阿步替我把那妆奁匣子拿来。” 轻柔的呼唤声将我从神游太虚中拉了回来我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那只饰妆奁捧起递给乌塔娜。 她回眸冲我嫣然一笑“你瞧我戴哪个配这身衣裳?” 我歪着脑袋细细打量她今儿个穿了一身大红牡丹锦袍脖领间围了一圈白色的貂狐皮裘暖暖地透着喜气。 “戴朵红色的绒花儿吧!”我含笑从妆奁里取了一朵红宝石雕琢的绒花来搁在乌塔娜头顶比了比样子“绒花儿喜气富贵荣华……” “就你这张嘴儿甜!”乌塔娜满意地笑了我把绒花递给梳妆的小丫头哈雅。哈雅动作轻柔地替她簪在把子头中间两鬓丝又缀上钿花儿做陪衬愈显得她人娇艳无比。 我立在乌塔娜身后透过梳妆铜镜打量着她洋溢柔情喜悦的容颜忽然心中一动那句藏在我心中许多天的困惑终是没能憋住问出了口:“福晋可曾听人说起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第十六章 追寻4 镜中的那张姣丽容颜神色倏地一黯我心中愈肯定自己的猜测。果然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指的可是那位名动一时的女真第一美人?” 我默默地点了下头。 “五官有些相似那是自然的。”乌塔娜站了起来哈雅拿了件大红披风替她围上“因为……布喜娅玛拉是我堂姑姑!” 我身子微微一颤虽说早已猜到七八分却仍是为之悸动“福晋是……” “嗯。我是叶赫那拉徳尔格勒的女儿东城领贝勒金台石的孙女!” 手指慢慢收拢握拳我的眼前仿佛闪过漫天红彤火光金台石临终凄厉的诅咒骤然响起:“我生不能存于叶赫死后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后世子孙哪怕仅剩一女也必向你爱新觉罗子孙讨还这笔血债----” 面上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我骇然失神。 乌塔娜倒是甚为镇定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其实家族中那么多的姐妹里我长得并不是太像布喜娅玛拉姑姑……”她抿嘴儿浅浅一笑眼角蕴满温柔的笑意“你若是见过我妹妹苏泰便会惊叹天公造人的奇妙了。玛法生前说起苏泰总是会得意地说叶赫的布喜娅玛拉是女真第一的美人儿我家苏泰当之第二毫不逊色于这第一……”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乌塔娜似乎已经回想起当年父亲为了族内百姓开城投降而祖父金台石最后却惨死在东城八角明楼之上…… 面上隐隐滑过一抹痛楚虽然掩饰得极好却仍可体会出她内心深处的不快与伤心。 我很想追问更多与这位第二美女有关的事情可是见乌塔娜悄悄别开脸去也明白此时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儿时回想起当年的叶赫……那种灭族亡国的痛就像是个看上去完好的伤疤在我不经意的言语下被悄然剥裂。 气氛不禁有点清冷也有点压抑。 我轻轻咳了声正想聊点别的话题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济尔哈朗沉稳的声音飘了进来:“可准备好了么?” “嗯。”乌塔娜漂亮的眼眸亮起璨若星辰“爷可带三位妹妹同去?”她指的是济尔哈朗的三位侧福晋。 “不带!咋咋呼呼地带了去没得让多尔衮看笑话!” “那……我带阿步去可以么?” 我吓了一大跳忙摇手说:“不……不用了。我笨手笨脚的去了只怕更让人笑话!” 济尔哈朗正从哈雅手里接过茶水才抿了一口没等咽下听了我这话竟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咳咳……那倒是她连墙都会爬错去了……只怕回来找不着大门会把多尔衮家的围墙给拆了!” 乌塔娜听了笑不可抑花枝轻颤。 我背过哈雅的视线冲济尔哈朗直龇牙不过是闹了个笑话他就死活攥在手里当笑柄儿难不成还要笑上一辈子去? “你过来!”他朝我招手儿脸上笑容渐渐收起“你前儿个跟我说你是正红旗人家中父母双亡族内的叔伯兄弟霸占了你家的房产弄得你无处容身。所以你想找大贝勒讨要个说法是不是?” “是。” “那日忘了问你你可曾嫁人没?” 我一愣不自觉地想起皇太极来:“嗯。” “那你丈夫呢?” “战乱……失散了。”我低下头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嗯。如此说来你也不用去找大贝勒了。你既然已经嫁了人这房产本就不属于你了你即便是找到大贝勒他也不能替你拿回什么东西……” “哦。”我假装委屈地耷拉下头其实早就料到济尔哈朗会有这么一说。 “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正红旗的人了……你丈夫是哪个旗的?” 我脑子一转答道:“是贝勒爷您这一旗的。” 济尔哈朗嘿地一笑“那就简单了。”转头看向乌塔娜眼神出奇的柔和“大福晋很喜欢你你打今儿起便留在福晋身边伺候吧。” 我心里既欢喜又忧愁百感交集地缓缓屈膝“谢贝勒爷!谢福晋!” 济尔哈朗不再理会我此时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乌塔娜一人。起身将妻子拥在怀里济尔哈朗替她抿拢鬓角的碎满目爱怜。乌塔娜娇羞地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我心里一酸这种熟稔的场景让我愈想起皇太极。 “真的不带阿步去吗?”乌塔娜细声问。 “她刚进府许多规矩还得从头慢慢调教……今儿个多尔衮娶亲虽说娶的是侧室但新娘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又是大妃的妹妹自然与别家不同。我本也不希望你去你身子一向不好大冷的天让你陪我出去吹风挨冻……” “爷说什么呢身为你的妻子这是我应尽的本分。”乌塔娜侧过头来对我说“阿步那你便留在家里吧我带哈雅去。” 第十六章 追寻5 我只怔怔地出神茫然地僵在那里满脑子想着济尔哈朗刚才提到的新娘身份----博尔济吉特氏哲哲的妹妹……没那么巧的事吧? “贝勒爷……”我舔着唇故作轻松地问“我常听人说科尔沁出美女不仅大妃生得品貌端正、娟秀动人同嫁大汗为妃的寨桑之女更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那这回十四爷娶的大妃妹妹是不是也是个绝色美人?可及得上我们福晋?” “科尔沁出美人是不假可也远不及海西叶赫……”他握住妻子的手寓意深长地冲她一笑“你们莫忘了叶赫可是出过一个兴亡天下的绝代美人!” 我心里震惊面上却不露半分声色笑容可掬“那倒是。科尔沁如何比得上叶赫……” 乌塔娜嫣然一笑显得甚是高兴。济尔哈朗心情大好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说起这事还真是好笑。乌塔娜你还记得我之前曾跟你提过吧科尔沁想独霸后宫可族内偏偏无一个适婚女子不得已竟是将莽古思那年幼的小闺女抬了出来叫他的福晋假借探视女儿为名把那丫头一块带到了汗宫去其实不过就是想变着方的把女儿塞给大汗。在旁人看来大汗为结交蒙古自然待科尔沁特别亲厚友善接纳妃子更是顺理成章之事。我却知晓事实不尽如此大汗面上虽对科尔沁十分客气其实在后宫之中对那两位博尔济吉特氏冷淡得很……” 他紧握着乌塔娜的手目光愈加放柔语音低迷“大汗的心思我猜得到几分在他心目中若论地位之重科尔沁的两位美人儿远不及一个故世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半分。”他轻笑一声有些惋惜地说“两情相悦之事不是外人强求得来的。乌塔娜你可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 乌塔娜连连点头。 他们夫妻二人你浓我浓的恩爱有加我却是为了济尔哈朗借以对妻子爱情表白的一番无心之语而胸闷窒息心痛难当。 “这回科尔沁携女进宫用意明显。大汗正愁没处打谁曾想多尔衮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居然主动跑到大汗跟前说要迎娶这位大妃之妹。大汗乐得做了顺水人情当即代多尔衮向莽古思福晋提了亲选了日子……” 乌塔娜听得津津有味“墨尔根代青贝勒难道是知道大汗为难所以特意去解围的?”明眸一扫哀叹地说“早知如此倒不如你先一步去求了来大汗待你……” “你胡说什么呢?”济尔哈朗微愠肩膀明显僵硬起来“这种好事还是留着给多尔衮占去吧。” “爷!”门外响起奴才谦卑的声音“车轿已经备妥。” 乌塔娜趁机拍了拍济尔哈朗的胸口稍加安抚语笑嫣然:“走吧可别错过了吉时。” 我送他们夫妻二人出门济尔哈朗等乌塔娜坐进轿子后才翻身上马带着随行的侍卫慢腾腾地往多尔衮府邸去了。 我有些迷茫事情展到了这一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我和皇太极之间的交集点到底要如何去寻找? 多尔衮娶哲哲的妹妹……希望那只是一场巧合希望在没有见到皇太极之前都不要再碰到他否则以我的立场真的很难圆这个谎。 若是再次落在他手里我能肯定我会死得很难看! ****************** 舒尔哈齐死的时候济尔哈朗才十二岁因为年幼所以自小收在宫里由努尔哈赤代为抚养。他和阿敏不同阿敏对父亲的死或多或少总抱着一种仇恨心理那是在舒尔哈齐叛走黑扯木时努尔哈赤借此杀死阿敏的兄弟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时便深埋下的种子永远无法消抹干净。 济尔哈朗与皇太极的感情甚好自打皇太极登上汗位后便一力提拔这位堂弟如今济尔哈朗在朝中不只是镶蓝旗旗主还兼管着六部之中的刑部。 “阿步!出来比刀吧!”窗外传来一声脆亮的呼声随即门口厚厚的棉帘掀开一道缝巴尔堪的小脑袋挤了进来小鼻子冻得红红的“哥哥他们读完书回来了你昨天答应我跟我们比刀的!” 我回头瞄了眼乌塔娜她正躺在软榻上面带微笑地瞧着巴尔堪“阿步你陪他去吧我这里有哈雅在不碍事。” “那好。”我将手里的针线收好“一会儿爷回来我再过来伺候。” 随手掸干净衣料上沾着的线头子正要出门乌塔娜在我身后幽幽叹了口气:“阿步你明明不像是个丫头我和爷也从不待你像个丫头为何你总是要把自己当成丫头呢?” 我呵呵一笑正要回答门口的巴尔堪一个箭步跨进门拖住我的胳膊使劲往外拽“快些!快些!哥哥他们若是等得不耐烦了就不和我玩啦!”不由分说地便将我拖出门去。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跑别看他人小腿短跑起来倒是挺快。到得院中银树梨花积雪皑皑刺眼的白色冰天雪地里笔挺地站着三个穿着鲜艳、气质高贵的男孩子。从高到矮一溜排开正神情专注地弯弓瞄靶。 第十六章 追寻6 “给三位阿哥请安!”我漫不经心地俯身行礼。 他们三个男孩儿按年序排名为大阿哥富尔敦、二阿哥济度、三阿哥勒度巴尔堪是他们四兄弟当中最小的只有六岁。 闰十一月皇太极颁下诏令命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的宗室子弟一律读书识字这在长久以来一直崇尚以武为尊的满人眼中无疑是件另类之举。富尔敦、济度、勒度三人年岁皆在范畴之内是以每日除了习武练射之外必得抽出一个时辰来学习文字。 “阿步听说昨儿个你和阿玛比刀胜了?”富尔敦撇着嘴角斜眼睨我。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贝勒爷手下留情而已。”话虽这么说可也无法完全掩饰住我内心的一番得意。 济尔哈朗每隔数日便会自地找我试刀兴致倒也极高却总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作弄的兴味。而我每输一次其后必当咬牙狠练自打学练刀法起除去真空掉的四年时间整整八年里我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努力用功过这全拜济尔哈朗所赐。 “阿步真厉害啊!”济度叫道“居然能胜过阿玛!” “不见得……”勒度不冷不热地捡了一柄长刀递过来“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我傲然一笑从容地从他手里接过刀来微微颔“那么就请三阿哥多指教了!” ****************** 济尔哈朗今天回来得很晚乌塔娜身子弱熬不了夜是以一向睡得都早。济尔哈朗不愿惊扰她的好梦只在寝室外略略看了一眼便直接搬了一大堆的折子躲进书房。 亥时末我见书房的灯仍旧亮着便让厨房弄了些点心在门**到侍卫手里时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济尔哈朗在屋内喊我的名字。 走近房内济尔哈朗正精神十足地坐在书案前写折子竟无半分疲倦之意倒是身旁随侍磨墨的小丫头小脸苦哈哈地皱着眼皮不时地耷拉打架。 “贝勒爷有何吩咐?” “这些点心是你送来的?”见我点头他赞许地说“难为你细心。我进府的时候听人说你今儿个教训了那三个皮猴?” 我心里一凛忙退后一步“奴婢不敢。” “你做得很好没什么敢不敢的……那三个小子欠揍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听他那话差点没把我吓得夺门而逃。 “我只是和三位阿哥切磋刀法其他的并不敢逾矩失礼。” 济尔哈朗无所谓地摆摆手捡了食盒内的糕点细细咬了两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折子上。我等了十来分钟见他始终专注办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我又困又累有心想走可又不敢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就在我频频点头打瞌睡的时候一阵凳脚拖动的响声惊醒了我。 “哈!”济尔哈朗大大地伸了懒腰敲着桌子笑道“可算做完了。” “嗯……”我拖长声音低哼了声有气无力“那就请爷早些安歇了吧。奴婢告退!” “阿步!” “在。”我无奈地收回脚步。 “阿步以你如今的身手屈居在我府里做一个小丫头实在可惜啊……”他说了一半没再接着往下说。 我原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精神一振惊喜交集“既然爷觉得可惜那便容我女扮男装跟你一起上战场杀敌吧!” 济尔哈朗明显一震盯着我看了老半天“你想上战场?你可知那是怎样一个地方两军厮杀岂同儿戏?” 他语音单调低沉一双利眸咄咄逼人紧盯着我不放。我微微一笑毫无惧色地回答:“知道。”停顿了下收起笑颜严肃地看向他与他的目光对上“我上过战场!也杀过人……” 济尔哈朗嘴角一抽深邃的眼眸渐渐露出困惑之色来许久后他才讷讷地冒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迷惑的嗓音逸出喉间他回过神来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温和平静轻笑“听你口气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啊那好你先跟我讲讲以咱们大金国如今的局势你可知大汗下一个目标会锁定在哪里?” 我咧嘴一笑“不外乎三点一为大明二为蒙古三为朝鲜……不过以目前的形势看若我是大汗我会先打察哈尔林丹汗!” 济尔哈朗吃惊之余竟腾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望定他浅笑不语。 “好!很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显得极为兴奋这一举动把站立一旁打瞌睡的小丫头吓得半死面如白纸扑通跪倒。 第十六章 追寻7 我掩唇扑哧轻笑济尔哈朗愣了下也忍不住笑斥:“起来!不中用的东西就这点胆子么?” 小丫头揉着眼睛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满脸惊惧之色。 “阿步!你与我不谋而合我也猜最迟明年夏初大汗必当再度亲征追剿林丹汗!” 我心里抽痛面上却仍要强撑出一副微笑笃定的样子。 “今儿个崇政殿早朝时生一件大事你可猜得出是何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从他明利的眼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审度的意味。 他这是在考量我。 我捏紧了手指我没有胜于常人的大智慧来洞察一切但我坚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太极! 闭上眼心中暖暖地升起一股柔情。如果我是皇太极……如果我是他…… 倏地睁眼我嘴角上翘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南面独尊!” 济尔哈朗的震撼之色完全显现在脸上困惑、震惊、新奇甚至带了些许敬佩。 他微微颔“今儿个朝上有人上奏指责莽古尔泰既已被废黜和硕三大贝勒的身份便不该再享与汗同尊南坐、共听议政的荣耀……阿步如若你是莽古尔泰听到有人这般公然责难你会怎么做?” “我对五爷会如何行事并不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大和硕贝勒对于此事的态度!” “代善?” “是。”我将眼睑垂下任由卷翘的眼睫遮盖住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往事历历在目而这一次似乎是历史的重蹈必然要在关键处考量代善的抉择。 济尔哈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怎么也误导不了你呵。阿步你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好像对朝政之上的每个人都了若执掌。没错今儿这事没闹成僵局全亏了代善----‘我等奉大汗居大位却又与大汗并列而坐此举本非合乎情理。自今以后大汗南面居中而坐以昭至尊之体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侧如此方妥!’他讲完这句话主动从汗位旁走下台阶莽古尔泰见此情景自然不好再有异议只得离座跟行……” 呼吸稍稍一窒虽然明知以代善的性情和当初的允诺会有今日之举早在预料之中然而当真从济尔哈朗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却仍是止不住为他感到愧疚和心疼。 从那位置上走下来等同于再次放弃了自己的权力。 代善……这一生我负你太多、太多…… “等过了年正月起便会正式由大汗一人坐主位南面独尊!阿步若是明年战事起你可当真愿跟随我同赴蒙古?” “是。”我小声地回答底气有些虚这倒并非是我在害怕打仗而是我的动机不纯。 我并不是为了做一个效忠主子的义仆而自告奋勇随他上阵杀敌我只是想借出征的机会伺机接近那个我想见的人罢了。 毕竟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远要比进入重楼深锁的皇宫更容易见到一国之君。 ****************** 天聪六年正月大金国废除三大贝勒并坐制大汗皇太极南面独坐。 三月二十皇太极终于决意第三次亲征察哈尔遣使命蒙古喀喇沁、土默特、伊苏特、扎噜特、翁牛特、喀喇齐哩克、巴林、科尔沁、阿噜科尔沁等部十日后出兵随征相约在昭乌达会师。 虽然决定来得突然可满朝文武却少有惊愕之色皇太极对林丹汗深恶痛绝稍能揣摩圣意之人皆是一清二楚。 当日济尔哈朗回朝告知全家此次西征他将随汗出征沈阳则由贝勒阿巴泰及杜度等人留守。 乌塔娜虽然性情婉约柔顺可骨子里却透着叶赫族人特有的刚毅只是默默吩咐下人替丈夫备下从军行囊。倒是那三位侧福晋不是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便是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别说济尔哈朗嫌烦就连我见了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恨不得大军当晚便开拔出征扫却耳边嘈扰。 “阿步军令已下明日我当整顿镶蓝旗将士宣读大汗汗谕。你……” 我领悟其意当即学男子礼仪甩袖跪下“镶蓝旗小卒阿步接听军令!” 第十六章 追寻8 济尔哈朗从箭袖内取了一卷黄帛出来缓缓展开“宣大金国汗谕----以察哈尔汗不道故亲率大军征讨必先纪律严明方能克敌制胜。八旗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以次相统当严行晓谕所属军士一出国界悉凛遵军法、整肃而行。若有喧哗者除本人即予责惩外该管将领仍照例治罪。大军启行之时若有擅离大纛一二人私行者许执送本旗固山额真罚私行人银三两给予执送之人。驻营时采薪取水务结队偕行。有失火者论死。凡军器自马绊以上俱书各人字号马须印烙并紧系字牌。若有盗取马绊、马络等物者俱照旧例处分。有驰逐雉兔者有力人罚银十两无力人鞭责。启行之日不得饮酒。若有离纛后行为守城门及守关门人所执者贯耳以徇!” 军令如山果然严不可欺! 济尔哈朗在宣读汗谕时语气凌厉庄严肃穆我悚容正色不敢轻忽玩笑。待他念完后我伏地磕头三呼万岁。 “起身吧。”他恭恭敬敬地收了军令脸色稍缓慢慢恢复笑容“你可不是一般小卒你是我济尔哈朗近身侍卫……切记不可随意离队时刻随在我左右便是。” 我闻言非但不喜反而大失所望不让我随意离队那我还怎么去找皇太极? “爷你要的东西我都命人打点下了。”乌塔娜袅袅从梅树后走出一身雪白的衣裳衬得她空灵如仙。只是脸色太过惨淡白如蜡纸面颊消瘦衬得那双黑眸越大得出奇。她缥缈地站在雪地里恹恹一笑好似一朵过了花期的白梅转眼便将凋谢。 我陡然生出一缕不祥的念头但随即按下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外头冷……”济尔哈朗接下自己的斗篷密密地将妻子裹了进来宠溺地责怪道“你总忘了添加衣裳哈雅那丫头服侍得也不上心……” “爷……不碍事。这几个月阿步陪我说笑解闷我倒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阿步是个细心妥帖的人有她跟在你身边我也安心……”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随手从梅枝上折下一朵梅花浓情蜜意地替乌塔娜簪在鬓旁。他堂堂七尺男儿做这种亲昵之事原该透着别扭可偏偏他们夫妻二人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婀娜娇艳站在一起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无论做什么都分外养眼夫妻之间的言行举止更是透着缱绻情意叫人见之备受感动。 许是觉得老是围绕战事问题讲多了郁闷济尔哈朗突然哈哈一笑故意扯远话题:“乌塔娜宫里这两天会有喜事哦。” “哦?”她眨了眨眼娇笑“什么人娶亲?”歪着头想了想“难不成科尔沁又给大汗送女人来了?” “不是科尔沁……这回是大汗主动求的亲事。” 我手指一颤两条腿忽然像被灌了铅一般再难挪动分毫只得僵硬地挺着脊梁骨傻站在原地空洞地望着他们夫妻。 “大汗听闻扎鲁特部贝勒戴青之女甚为貌美贤惠正月里便托人去提亲。今儿个有消息传来扎鲁特部的送亲队伍已经离沈阳仅余五十里明后两天必可抵达。”顿了顿济尔哈朗的语气忽然凝重起来“大汗今日下达军令的同时亦下了道后宫的封妃令。大妃博尔济吉特氏哲哲高居中宫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却怎么也想不到。大汗只是让侧妃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入主西宫却下旨封还未过门的戴青之女为东宫妃地位犹在侧妃之上。” 乌塔娜噫呼一声讶然道:“这是何道理?难道扎鲁特部竟然比科尔沁更重要?不对啊……完全说不通啊戴青之女尚未过门而侧妃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不是已经替大汗诞下两位格格了吗?怎么看都应该是侧妃为尊吧?”她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即使不封布木布泰若论母以子贵也该先封侧妃叶赫那拉氏才对怎么算也轮不上一个未过门的女子啊!” “平日我怎么跟你说来着你难道都忘了?”济尔哈朗小声低语“大汗的心思……东宫妃只能由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来做!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啊!”乌塔娜恍然大悟一字一顿地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冷风飕飕地往里倒灌却始终无法填满我空的心止住我的痛。 眼泪簌簌坠落我低着头看着泪珠溅湿绣花鞋面。我抽噎胸口难受得像是要炸开般一个响亮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盘旋:“悠然……步悠然!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独一无二的……” “阿步!” “阿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济尔哈朗夫妇诧异地望着我。 “你怎么了?”乌塔娜关切地询问。 我用手背抹去泪水强颜欢笑“不没什么。只是……见贝勒爷夫妻恩爱。我……我想我丈夫了!”语音哽咽眼泪忍不住滚落我蹲下身子悲声哭泣放任自己宣泄心底无尽相思“我想他……我好想他!我好想回到他的身边……好想再见到他……” ****************** 第十六章 追寻9 四月初一征讨察哈尔的大军正式起行由沈阳出向西挺进。 第二日抵达辽河时值辽河河水泛涨除八旗亲贵贝勒乘船渡河外其余将士皆凫水而过。因人马众多竟是耗时两天两夜才全数安然渡过河去。 之后沿途经都尔鼻、喀喇和硕、都尔白尔济、西拉木轮河等地大军于四月十二抵达昭乌达途中不断有蒙古诸部贝勒率兵前来会师集合。 这其中包括喀喇沁、土默特部诸贝勒、喀喇车里克部的阿尔纳诺木车、伊苏忒部的噶尔马伊尔登巴图鲁、扎鲁特部的内齐、敖汉部的班第额驸昂阿塔布囊、奈曼部的衮出斯巴图鲁、阿禄部的萨扬、巴林部的塞特尔、科尔沁的奥巴等。 会师后的金兵与蒙古兵总数合计已过十万余众任我随征大小战役无数这等声势浩大的征剿还是头一遭领略。由此亦可见皇太极这一次是当真铁了心铆足劲要把察哈尔一网打尽将林丹汗赶尽杀绝置之死地而后快。 四月二十二大军过兴安岭二十二天的行程已达一千二百多里。当夜驻扎都埒河时镶黄旗中有两名蒙古人偷马逃走这之后再往西行进入察哈尔领地竟是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想来问题必然出在那两名逃走的蒙古人身上。 数日后这种猜想变成现实据报林丹汗得知大军压境的消息仓皇间率领部属十万余众轻装弃辎西奔库赫德尔苏逃往归化城去了。 皇太极当即下令全力追击。五月初七至布龙图布喇克四天后又追至枯橐这一路大多是荒无人烟之地路线拉得过长军中粮食的供应便跟不上只能靠沿途不断打猎捕食兽肉充饥。 这日到了西喇珠尔格但见遍野黄羊数不胜数当真好比天赐恩泽。 济尔哈朗告诉我大汗下令在此暂停一日命大军分两翼围猎尽可能地捕杀黄羊为今后的粮食作储备。 我一听立马来了劲这一个多月来除了睡觉就是赶路就连吃饭填肚大多数时也都是在马上将就凑合。这种夜以继日、枯燥单调的军旅生活别说是接近皇太极我就连正黄旗的营地边角都靠不到。 “我也去!” 济尔哈朗似乎早料到我的反应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弓能拉满么?”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不过我的心思早扑到围猎上去了哪里还在乎他说些什么。只是兴致勃勃地取了弓箭作势拉弓架势十足地说:“保证没问题!” 他嘴角抽*动似乎又想揶揄我可最终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到时射杀不到猎物别沮丧得哭鼻子就成!” 我嘻嘻一笑完全没把他的戏言放在心上。 ******************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在这等空旷无边、毫无遮拦的大草原上日晒更胜。大多数的将士为了抵挡酷热仅穿了一件单薄马褂背心更有甚者索性赤膊上阵。 大草原上一片热闹场面我骑在马上兴奋难耐。济尔哈朗在边上不时拿眼偷倪我我猜想他一定好奇我见着那些不修边幅的男人竟能泰然处之大大咧咧地视若未见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害羞扭捏。 第十六章 追寻10 换作寻常古代女子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不是当场吓晕过去也会闭上眼仓皇失色调头逃跑。 想到这里我倏地扭头冲济尔哈朗顽皮地眨眨眼。他正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兴味之色见此情景顿时大大一愣。我哈哈一笑趁他愣神当口一夹马腹当先扬鞭冲了出去。 “阿步!不可乱跑……” 我哪里还会理会他在后头的叫嚷这时偌大个草原上各色旗幡飘动八旗子弟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如此良机不好好把握抓紧更待何时? 要在人山人海里找到皇太极的銮驾所在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接近他。虽说只是围猎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皇太极身边除了庞大的侍卫军队外还有一大批的亲贵大臣如影随形。 “----”疯狂的欢呼声从人海中响亮传出。 “一矢成双!”我身前有人大叫一声。没等我明白过来周边的欢呼已是一浪高过一浪如暴风席卷般汇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惊人声势。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黑压压的人头忽地一矮所有人跪下身去就连骑在马上的人也不约而同地跳下马背跪倒在地。 混乱中我不知被谁猛地一拉胳膊竟从鞍上斜斜滑下踉踉跄跄地踩到草地上。 茫然…… 隔了十多丈的距离我清楚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腾挪翻转随着他干净利落的搭弓射箭每一箭奔腾的羊群中必有一只应声而倒。 箭无虚。 骏马是大白人影是皇太极……真真切切非是虚幻梦境! 眼眶一热我身子微微战栗只觉得全身烫似乎有团烈火在我体内燃烧让我脑袋嗡嗡作响浑然忘却身在何处。 “五十六----五十七----”随着数字不断地累加皇太极箭法如神我看着他身影矫捷纵马在大草原上奔腾疾驰当真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五十八!”远处一头黄羊应声屈膝跪倒皇太极收了弓箭勒马回转。我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却在下一刻被密密麻麻的人墙给挡了回来。 我不过是个一粒细沙在拥挤浩瀚的人群里如何才能吸引他的目光? 手指握拳我翻身上马勒马在外围一溜小跑。我寻思着今儿围猎最后自然少不得要论功行赏我若能在狩猎中脱颖而出不愁无法引得高层注目。 当下打定主意凝目扫视在遍野仓皇逃窜的羊群中搜索目标。身后响起阵阵吁呼声我回眸一瞥见皇太极的御驾已移往汗帐明黄色的华盖宝伞、正黄旗的蟠龙旌旗在**辣的阳光下分外刺痛人的双眼。 五十八!皇太极今日猎杀的数目乃是五十八只我若是能过这个数字必然得御前赏赐。 虽然内心不免对这个庞大的数字阵阵怵但是围猎黄羊比起上阵杀敌以砍杀敌数目之巨引起皇太极的注意而言实在要简单容易得多了。 想到这里我已浑然抛开一切不管这个任务有多难完成机会有多渺茫我都要抱着一线希望去试上一试。 银牙一咬我僵硬地迫使自己扭过头来。右手手指从箭壶中缓缓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双眼微眯咻的一声竹箭脱手射出。 箭镞不偏不倚地射中一头黄羊的颈部我心头大喜耳听围观的人群中有好些人连连叫好不禁精神大振。 策马缓缓奔行我在颠簸的马背上再次搭箭拉弓。 “嗖----”箭再次射了出去。去势强劲准度适当我有自信这一箭定能一击而中。正要举弓欢呼谁知那支箭在半道啪地被不知何处蹿出的另一支羽箭撞了一下失去准头落偏一旁最后只斜斜地插入土中。 第十六章 追寻11 而那只羊却被另一支箭射个正着。 一片轰然喝彩声中我不禁动了怒气。放眼那么多的羊为何独独要跟我抢功? 倏然转头瞪去直把心中无比的厌恶和伤痛之情一并作在这凌厉的一眼怒视中。 目光在身侧那人脸上一睃我的心突然狂颤抽搐因为太过震骇竟是吓得左手一滑木弓失手落地。 他就骑马立在我左后侧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大汗淋漓地光着膀子手里张着弓弦箭镞笔直地对准了我的眉心。 嘴角勾起一道柔软的弧度沉寂阴鸷地带出一抹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眸中森冷地透出一股迫人寒气我背脊上阵阵寒脑袋仿佛轰的一声被炸裂开。 我最不想最不愿也是最最害怕见到的人竟然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眼前! 心跳如雷我张了张嘴感觉太阳穴上突突跳了两下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被烈日曝晒过头眼前竟然猛地一阵黑整个人软软地从马鞍上滑了下来。 左肩重重地砸在草地上我闷哼一声恍惚间有人用力抱起了我然后脸部两颊被人用手指使劲捏住撬开紧闭的牙关。 略带温热暑气的清水被强行灌进我的嘴里溅得我满脸都是。我来不及吞咽水因此而呛进气管呛得我连连咳嗽。 我微微睁眼视线所及多尔衮脸部的轮廓模糊不清似有双重叠影交错在一起不停地在我眼前晃动。我胸口憋闷长长地吐了口气感觉心脏跳动得太过厉害手足乏力。 周遭人声鼎沸想来围了不少瞧热闹的人我紧张地撑起身子正待说些什么忽然身子腾空离地竟是被多尔衮拦腰抱起径自放到了马背上。 他随后上马坐到我的身后一手牵缰一手扶住我的腰。 “嗬!”策马疾驰。 我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那股**辣的风背靠在多尔衮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我没来由地一阵慌但随即又宽慰自己这不过我多虑而已我现在已被毒日晒得中暑脱力会心悸慌乃属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虽然抱着如此想法我却仍是惴惴不安地挪动开僵硬的身子试图脱离他的怀抱。才稍稍一动腰上突然一紧多尔衮霸道地将我重新拉回怀里紧贴在自己胸前。 他胸前的肌肤滚烫得炙人。 “很好!”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很好……当真好得紧哪!” 此时马儿已负着我俩远离人群越驰越远。我听多尔衮话中有话心底憷猛地推开他叫道:“放开我!” 这次他没再拉我惯性使然我竟一个趔趄栽下马去。我尖叫着摔落草丛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仰面朝上正觉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忽然头顶光线一黯一团黑影凌空罩下。 我瞪大眼惊慌地看清多尔衮正飞身跃下直接扑向我。我尖叫一声侧过头挥手打他“走开!” 两只手蓦地被他一一抓牢他强悍地跨骑在我的腰上左手将我双腕勒住右手扳住我的下颌逼迫我抬高头颅正视他。 他的肤色被阳光晒得黝黑脸上更是泛着红光似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顷刻间便可将我吞没干净。而他眼眸中射出的慑人眼神却又像极了一柄锋利的刀正在一刀刀地凌迟活剐了我。 我登时被他的凶狠暴戾之气吓破了胆。印象中的十四阿哥一直都是个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稍带有点色又有点痞的人即便历史早就注定他将来会成为叱咤风云的摄政王我也从没打心底里真正惧怕过他。 但是现在…… “你在害怕什么?”他讥诮地冷哼“像你这种胆大包天的女人我还以为你永远不知死字怎么写!” 他右手拇指上套着一枚翡翠扳指坚硬的玉制硌在我的颌骨上锥心刺骨地疼。烈日当空他额头满是汗水顺着清峻瘦削的脸廓滴滴答答地溅落到我脸上。 “嗒”数滴过后终有一滴溅入我眼内我眼睫急眨正觉眼球火辣刺痛忽然唇上灼灼剧痛竟是被他牙齿狠狠咬住。 我痛呼吸气痛得眼里淌下泪水头高高仰起挣扎着试图避开他的攻击。无奈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他的力气远胜我数倍任我踢腾双腿却逃不开。 我咬紧牙关感觉唇上一抹血腥入口于是索性放弃挣扎闭上眼默默忍受只是因为太过害怕愤怒身子不受控制地狂颤。 第十六章 追寻12 “噗!”明知在这个时候这种氛围下绝不该笑可我却终是没能忍住。等到这一声笑出我才又后怕不已更加紧张地闭紧双目不敢睁眼瞧他暴怒的神情。 “你还笑?”听不出他是恼羞还是气愤我只觉得身上一紧他竟然伸手开始扒我的军服。 “不要!”我吓出一身冷汗弹目开眼惊恐万状地看向他。 甫睁眼入目的是多尔衮的右肩晃眼间瘦削的肩胛上有块齿痕状似疤非疤的粉红色印子蓦然跳入我的眼帘。那印子在我眼中遽然放大我瞪大了眼突然觉得所有的气力全部被抽空。 “看!这是……我给你的信物!来生……你来找我……记得……” 这是……信物……来生……找我…… 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全身战栗不止。 多尔衮的脸近在咫尺目光炯炯。在那一刻透过这张酷似努尔哈赤的脸我只看到一双霸道的眼…… 褚英!我许了来生的褚英…… 我哑然尖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伤害我……” 因内心无比恐惧声音颤若秋叶我害怕得泪流满面。 多尔衮停了手滚烫的掌心按在我的腹部肌肤相触全然没有半分旖旎唯有紧张和难堪。他的眼神渐渐平复清澈明净然而我却不敢掉以轻心那里头层层叠叠隐晦如海深不可测无法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终于在煎熬中挨过漫长的等待后他缓缓撒开了手手指轻抚我的面颊将我鬓角的碎一一拨开“我不逼你。只是记着……你欠我的必然要还我!你休想逃得掉!” 你欠我的必然要还我……休想逃得掉…… 我如遭电击!我欠他的我欠他的……褚英……我欠下的…… 多尔衮沉着脸站起身我眨眼忍着全身酸痛狼狈地拢住衣襟翻身从草丛里爬了起来。 不!一切都只是幻觉罢了他不是褚英!他是多尔衮!他只是多尔衮! 稍稍稳定心神那边多尔衮冷眼睥睨“镶蓝旗……你混得不赖啊居然跑到镶蓝旗去了。能女扮男装这么久必然有人在背后包庇纵容……” 我吓了一跳忙道:“没有!你别乱讲!我只是出前敲昏了一名小兵顶了他的名额罢了……” 多尔衮冷冷一笑我知道他断然不会轻信。他和济尔哈朗同受皇太极恩宠重用然而两人却时有政见不合竟像是两冤家对头一般逮到机会便要弹劾打击对方的气势。 倒霉我一个不要紧若是因此连累了济尔哈朗那可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我舔了舔唇口干舌燥。下唇被他咬破了皮血丝咸咸的略带了点腥味。 “过来!”他走到坐骑旁边命令我。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磨蹭过去他背着身在马鞍旁一阵摸索后突然转身朝我丢过来一件东西。我环臂抱住却是一只牛皮水囊。 天气干燥炎热时下供水艰难尤比粮食短缺现象更为严重。自打进入察哈尔境内以来因缺水中暑之人数不胜数夜里赶路时常常有人昏倒路边而不被人知晓直等天亮各旗清点人数才会察觉。 我叹了口气拔下塞子仰头灌了两口。正喝得畅快忽然腰上一紧多尔衮搂住了我轻声说:“真不明白你搞什么名堂干巴巴地混在西征队伍里把好好的皮肤晒得都脱了皮……自古女子皆爱美无论老幼都极为珍视自己的容貌为何偏偏你就爱特立独行?” 我嘿嘿一笑腰肢扭了下挣脱开他的狼爪“贝勒爷说笑了。” “我不说笑!”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我只认认真真地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你究竟为何而来?又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他一连串的问题脱口问出我不禁愣住茫然无语。 我是谁?我为何而来?我想得到些什么? 答案清楚明白但是面对他我却无从答起也无力回答只得虚弱地笑说:“贝勒爷想什么便是什么吧。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混口饭吃……” 他一皱眉“那好!混饭吃是吧?那你把这身镶蓝旗的褂子脱了!” 我心里猛地一抽惊问:“你想做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两三秒钟突然爆出一声长笑揽臂牢牢抱紧了我也不管天热汗湿得腻味“以后这口饭爷赏你吃就是了!” 我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弃镶蓝旗改入镶白旗而我却完全想歪了。耳根子不由得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尴尬地回道:“谢爷赏饭!” 看来济尔哈朗那里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若还想安安稳稳地跟着大部队前进只怕以后真的就得跟着多尔衮混了。 其实只要多尔衮不去一味刨根问底追究我的身份来历无论是跟济尔哈朗混还是跟他混我都无所谓。不过……我若是突然之间失踪不见济尔哈朗是否替我这个交情还算匪浅的奴才担心是否以为我中暑掉队而派人四处找寻? 唉无奈地叹口气。管不了那许多了为今之计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总之无论在哪个旗混找寻一切机会接近皇太极才是正经。 ****************** 第十六章 追寻13 多尔衮似乎对我疑虑难消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下我时有错觉他暗地里偷偷打量我的眼神更像是把我当成林丹汗安插在西征队伍里的间谍又或者他甚至疑心是我给林丹汗通风报信弄得现在一个察哈尔子民都看不到。 真是头痛啊这个误会如果落实的话我十之**会死无葬身之地。 “哎……” 夜里气温略降暑气稍解然而躺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仍是觉得闷热难当。多尔衮就睡在离我不足三米的地毡上他的低声呼唤我听得一清二楚却因为暂时估摸不透他的用意而不敢轻动只是背向着他蜷缩身子假寐。 “哎……睡着没?”耳听窸窸窣窣声不断他似乎腾身站起。 我心中警铃大作忙嗯了一声翻转身子故作睡意蒙眬地回答:“睡着了。” “哧!”他轻笑果然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我跃身坐起右手悄悄摸到枕边的腰刀“贝勒爷有何吩咐?” 说话间他已挨近我借着从用以透气的小窗口洒进的点点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大口吞了下唾沫我手指在刀柄上用力握紧。 多尔衮似有所觉眼睑淡淡地垂下在我手侧不着痕迹地掠过“天热睡不着不如陪我聊会吧。” 我惊讶之余仍不敢大意松手只是借着调整姿势把刀调了一个更顺手的方向----非是我要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实在是十四爷在男女问题上劣迹斑斑不容我小觑。 想到男女问题我心中一动好奇心不禁犹然升起“好啊。聊天是吧?那说好了只是聊天而已如果我说了一些你不爱听的或者无心戳到了你的痛处那也只当我胡扯你不许动怒。” 多尔衮撇嘴一笑单手撑地挨着我缓缓坐下。我往后挪开少许。他掀眉瞪我“做什么躲我我是老虎还吃了你不成?” 我暗想是不是老虎还说不准但是色狼倒真是不假……不得不防! “你身子烫得好比一个烧着的大蒸笼我怕热。”我假意用左手扇风眼光斜斜地望向窗外。 月色皎洁虫鸣啾啾确实是个闷热难耐的夏夜。 “哎……” 我担心他又来追问我的身份赶紧抢在他之前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和大玉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我顿时后悔不迭。我原打算循序渐进地诱导他透露些内幕出来可谁曾想最后却尽数毁在我这张快嘴上。 他飞快地睃了我一眼目色深沉长长的眼睫在他挺括的鼻翼旁落下一片阴影。我的一颗心随着他死寂般的沉默而越跳越快怦怦怦怦我脑袋震得晕终于抑制不住紧张手心茫然地按上心口。 “西宫侧妃……”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已过数十分钟多尔衮忽地嗤笑“好端端地突然提她做什么?她不是你的亲侄女么?” 我脸上一红假装没听到他后半句的调侃只是瓮声瓮气地说:“不能提么……”底下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三四遍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问出口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算了只当我什么都没问!” 第十六章 追寻14 “既是问了又如何能再当做什么都没问呢?” 我微微抽气。 他曲起膝盖双臂抱膝下巴搁在膝头。月光下**的上身瘦削却并不显得过于单薄脸上带着一种慵懒而又略带散漫隐约间可以看出他的情绪竟是出乎寻常的平静“宫闱之事不是你我该过问的我觉得你对汗妃们过于关切了。难不成……你竟是对大汗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你……你胡说什么?”我被他一脚踩到痛处又羞又急当场从席上蹦了起来。 多尔衮果然不愧为多尔衮我不曾想到他的洞察力竟是如此敏锐难道我的感情当真表露得如此明显居然让他一眼洞穿? 不!我没法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又如何向他解释东哥与我的前世今生?那三十四年的南柯一梦说出来只会令他把我当成妖人看待! “你!”情急之余我倏地伸手指向他恼羞地叱道“关我什么事了?明明是你和大玉儿之间不清不楚暧昧……” 一句话未喊完我右臂剧痛竟是被多尔衮伸手拉住用力往下一拽。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跟着栽倒他顺势扑了上来牢牢压住我。 我又惊又怒果然逞一时快意非明智之举一报还一报他踩我了我也踩了他只是我踩他只怕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传闻多尔衮与大玉儿两情相悦甚至有野史称顺治帝福临乃是多尔衮的私生子难不成是真的? “你想杀人灭口?!你别以为自己瞒得甚好其实大汗一直洞悉你们的奸情……”我口不择言这当口只想着如何脱离他的压制伸手尽力去够那枕边搁着的腰刀哪里还顾忌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 “你这张嘴……能不能安静会儿?”他双腿弹压住我的膝盖右手卡住我的下巴不让我乱动。 我浑身战栗不止右手笔直探出指尖才刚刚够到刀柄突然多尔衮的左手飞探过抢在我之前抓住刀鞘猛力往外一掼。啪的一声腰刀摔到角落我的心急遽一沉如堕冰窟。 “散播谣言离间我和大汗之间的情谊这也是你此行的目的之一么?” 刹那间我骇得魂飞魄散恍惚中思绪竟像是飞转倒退回许多年之前记忆中最沉重、最凄烈的痛楚被生生挖了出来。 我颤声尖叫:“不要----” 多尔衮一把捂住我的嘴我张口毫不留情地咬下。他咝地从牙缝里吸了口气甩手。 “你属狗的吗?” “不要……不要……”我已语无伦次满心恐惧泪水滚滚落下。 褚英带给我的伤害曾经令我刻骨铭心即使时隔那么久远却仍是深埋在我心底最最触碰不得的痛。 我哭得气噎多尔衮道:“我最讨厌和哭哭啼啼的女人办事了。” “呜----”我号啕大哭伤心、屈辱、害怕……种种极端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将我努力维护的坚强与自尊彻底打成齑粉。 “好了!别哭了!”他看起来似乎挺不耐烦的不过语气却渐渐放柔了。 我泪眼蒙眬想着皇太极近在咫尺不得相见只能苦挨相思独自魂牵梦萦……我费尽心机想见皇太极却接二连三地被多尔衮破坏如今更是要忍受他的侮辱惊惧中不禁暗生一股恨意。 “别哭了……”他耸肩“我答应不再碰你……” 我抓紧凌乱的衣裳从他身前慢慢往后挪开抽噎着用手背胡乱地抹干眼泪哽声:“你走开!”见他动也不动心里愈气急恨声道“好我把命交你手里就是!” “你舍不得死的!”他气定神闲地立身而起一派轻松。 我呆住方才那股狠劲就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顷刻间泄得一干二净。 颓丧地咬唇不语。虽然心有不甘然而却不得不承认我心里记挂着皇太极我现在的确舍不得死…… “过来!”他半蹲下身子在身前拍了拍席面儿竟像是唤小狗般唤我“靠近些我有话跟你说!”我犹豫不决他下一句话已然像炸药包似的丢了过来“你不过来难不成是要我过去?” 我拿他没辙他字字句句都点在我的软肋上他若是存心刁难于我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脱他的算计。 他轻易便可将我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心惊胆战地靠近他多尔衮笑了笑我瞧他脸上虽挂着笑容可一双眼却异常的凛冽深沉。 “我不知你的居心何在不过……”他猛地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头直视他“我还是要把这件事讲个明白我喜欢女人环肥燕瘦我都不大挑剔但这不等于说我会不懂进退和大汗的女人搞得不清不楚。你所谓的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她长居深宫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单独见面也未曾有过更遑论私下有染?枉你机关算尽大汗总不会信你无端宣扬的谣言你的那点计谋拿到他跟前现比都没得比……哼玩离间计你可知大明袁崇焕是怎么死的?跟我八哥玩离间计你还太嫩了!” 我连连喘气背上汗湿了一大片额头不住地往下滴冷汗“我我不是耍心计我只是……误会了而已。你莫当真……” 第十六章 追寻15 事到如今我唯有先向他服软认错。 可为什么人人都说多尔衮和大玉儿有关系可真到了这里却全然不是一回事呢? 多尔衮分析得的确十分有理而且他也无须在我面前撒谎若是不满我的胡言乱语大可一刀宰了我永除后患。此刻打量他说话的语气脸上的神采竟是充满了无比的自信可见他刚才的一番话所言非虚他和大玉儿之间真的没有半点可供绯闻滋长的空间。 我欲哭无泪那些传闻轶事果然当不得真! 我这条小命险些就葬送在这该死的野史传说上头! ****************** 五月二十三大军至木鲁哈喇克沁分三路向前挺进:左翼由阿济格率科尔沁、巴林、扎鲁特、喀喇沁、土默特、阿禄等部兵一万进攻大同、宣府边外察哈尔属地;右翼由济尔哈朗、岳托、德格类、萨哈廉、多尔衮、多铎、豪格等率兵两万进归化城、黄河一带;而皇太极则带领代善、莽古尔泰等人率大军继续前行。 我心里一百、一千个不愿意离开急切地想留在军中只可惜多尔衮根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远离他的视线半步。 当天清晨军令颁下全军拔营。我骑马跟在多尔衮身侧疾驰而行。因右翼人数只有两万我很担心会不小心被济尔哈朗撞上----被济尔哈朗认出来不打紧要紧的是若因此被多尔衮有所察觉又不知道他心里会如何算计了。 下午草草进食取了干粮充饥果腹我只低头不语尽量在人群里保持低调。 “哥----” 随着这一声清爽的喊声我心里咯噔一下险些一口嚼到自己的舌头。 多铎一身月白装束精神抖擞地勒马奔近“你这是吃的什么?”边说边从身前取下一团灰色的东西甩手扔下地来。 好死不死的那个东西恰恰就砸在我的脚边我吓得连忙缩脚不敢抬头。睨眼望去却见脚旁撂了一只灰兔身上还插着一支断箭伤口处血淋淋的显是刚猎不久。 “哥别老啃那些干粮你吃这个吧!”多铎腾身跃下马背。 多尔衮慢条斯理地答道:“打理这东西费时还是随意吃些赶路要紧!” “老吃这没味的东西对你身体没好处!哥咱打仗骑射靠的是力气吃不饱如何杀敌?” “敌?”多尔衮微微一笑“我不认为这次能遇见大敌。如今咱们虽全力赶赴归化恐怕到头来也只是扑个空----林丹汗狡如脱兔我若是他绝不会在归化城等死!” “狡如脱兔?!”多铎哧地一笑傲气地说“兔子就是兔子即便再狡猾最终也绝逃不出猎人的手心!”说罢走前几步弯腰捡拾起那只死兔。 我全身僵硬不敢随意动弹惹他注意。可饶是如此他起身时仍是不经意地朝我瞥了一眼我先是大吃一惊正不知所措他的目光却已毫无波澜地从我脸上移开。 虚惊一场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可没等我把那颗紧张的心放回原位多铎遽然回头眼眸犀利如鹰地瞪住了我厉喝:“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头皮一阵麻在他狠厉的瞪视下全身汗毛霎时一起立了起来。 他跨前一步气势迫人左手甚至已按上腰间的刀柄。我四肢僵硬多铎的杀气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如果说多尔衮的锐利霸气是属于内敛的、收放自如的那么多铎便是冲动的、毫不掩饰的。 “十五!”斜刺里多尔衮不着痕迹地插了进来一手挡住多铎握柄的左手一手将我向后搡开。他转而把手臂搭在多铎肩上笑嘻嘻地说“帮我剥兔皮去!” “哥她……” “走走!赶紧拾掇干净了好烤来吃!”多尔衮打着哈哈将满脸狐疑的多铎架开。 我趁机溜得远远的一口气跑到镶白旗队伍的最后头。 想着以多铎对兄长的维护之心极有可能会像上次在大凌河杀尽所有多尔衮狎玩过的女人那样再次拿我开刀…… 不寒而栗啊!在他眼里我兴许就是那一条侥幸漏网的鱼。 ****************** 第十六章 追寻16 一直挨到天色漆黑完全无法瞧清脚下的路况时急行军的大队人马才被迫停下扎营休息。 松脂火把烧得木枝噼啪作响为了避开闷热将士们宁可摸黑卸鞍喂马也不愿多点烛火照明。 多铎没有回正白旗的营帐歇息打下午起便和多尔衮凑在一块讨论围攻归化城事宜。因有多铎在侧我趁机从多尔衮身边脱开身又乘着夜色昏暗偷偷骑了一匹马径自离开了镶白旗的营地脱离右翼大军。 按脚程粗略计算中路大军的人数虽多但行军度却绝不会比左右两翼军队慢多少如果我能够彻夜北赶到天亮便有可能追上皇太极的大军。 我害怕多尔衮很快察觉我的逃跑计划于是一路上丝毫不敢偷懒停步骑马一鼓作气奔驰了足足七八个小时马儿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此时已是旭日东升天色迅转亮我累得全身骨骼都似散架一般无力瘫软地趴在了马背上舔着干裂的嘴唇感觉脑子一阵阵的眩晕。 逃出来时太过紧张仓促我竟是连袋水囊也未来得及准备。此时天际一片片红彤彤彩光大地的暑气逐渐升腾起来眼前的景象落在我的眼里天地仿佛都是颠倒的。 我又累又渴嗓子眼干涩得快要冒烟了。 胯下的坐骑疾驰了一夜这会子哧哧地直喘粗气嘴角已沾染零星白沫----照此情形推断就算我能凭自身意识强撑不倒恐怕这马儿也再无体力陪我一块撑下去。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若是没了坐骑仅靠我的两条腿别说是追上皇太极的大军只怕我会彻底迷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 最后权衡轻重利弊我不得已只能暂时放弃赶路下马稍作休息。 将马赶到一个草源丰厚之处让它饱餐后我找了块阴凉之地筋疲力尽地躺下。四周一片祥和安静之气我不敢大意。一宿未眠眼皮困顿得仿佛重逾千斤我只得不时拿手拍打自己的脸颊借以赶走睡意的侵袭。 约莫过得半个多小时忽听草皮微微震动掌心触地能明显感觉到那种震颤感越来越强烈。我恐惧感大增然而不等我从地上跳起寻马伺机逃离便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嚷道:“快看!那里有匹马!” 马蹄声沉闷迫近。 “小主子!赶路要紧……” “有马鞍和脚蹬不是野马!一定是父汗部众遗散的马匹!昂古达你去牵过来!” 我心里大急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都不可能把马给他们。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依稀可见对面十多丈开外有一队由十多人组成的马队正往这边靠近这些人长袍马靴竟是蒙古人的装扮。 这其中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衣着鲜亮夺目分外显眼我只粗略一瞥便即刻猜出这个必定就是他人口中所称的“小主子”。 只见他乌眉大眼高鼻深目稚气未脱的脸上五官轮廓长得却是极为精致虽然挥舞马鞭时带出一股粗豪之气然而星目流转之间却隐约可见他身上散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和秀美。 这个孩子……就像是个豪迈与俊秀之间的矛盾结合体。 虽是充满矛盾却偏又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惊叹! “昂古达!黄河离这里究竟还有多远?”男孩眉宇间有着傲视天下的豪气然而眼波流转间却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绝美的艳丽。 我瞧着有些失神恍惚间总觉得他的这个眼神分外熟悉。 “小主子……”那个叫昂古达的男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粗壮汉子。他原本已下马快步走向我的坐骑这时听得问话忙又回转躬身回道“是有些脚程要赶……” 底下的声音说得有些含糊我听不清楚只瞧见马上的男孩满脸不悦过得片刻突然抬脚踹中昂古达的胸口“混账东西!难道父汗是因为惧怕皇太极才离开察哈尔的吗?” 昂古达偻着背脊颤抖着匍匐跪下“奴才该死!” “你的确该死!”男孩叱道“如此诋毁主子你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够!” “主子饶命!奴才知错了!” 鞭梢点在他的脑袋上男孩怒斥道:“这颗脑袋暂且先留在你的脖子上挂着等找到额吉和父汗我定要让父汗剥了你的皮!” 好一个既霸道又煞气十足的主子! 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俊逸秀美的孩子竟然是林丹汗的儿子! “什么人?!” 我吓了一大跳刚才愣神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干燥的枝干脆生生地出噼啪一记爆裂声这么微小的声音不曾想居然立即惊动到他。 身形停顿了两秒钟我猛地长身立起以迅雷之势飞冲向那匹骏马。 左脚伸入脚蹬用力蹬腿挺腰跨马……一番动作我麻利地一气呵成。夹腿催马奔驰起来我刚要松口气忽然耳后咻地传来破空之色。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认为他们在拿箭射杀我忍不住背脊冒出一股寒气身子僵硬如铁。我只得绝望地等待着箭镞入肉的那一刻到来以绝对的坚忍之心去忍受那即将到来的钻心之痛……可事情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最终出现的不是箭支而是绳套。 眼前晃过一道淡淡的灰影我的脖子被一圈指粗的麻绳套了个正着。双手出于自保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脖颈上的绳圈没容我惊呼出声脑后的长绳遽然收紧只听长索出一声振鸣我被腾空拽离马背。 咽喉处剧痛我呼吸窒息脑袋涨得似乎要裂开般。身子沉重地倒飞在空中的同时我眼睁睁地瞧见那匹马嘶鸣挣扎着往前奔驰而去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砰!后背沉重地砸在草地上! 右背肩胛处上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烈疼痛所有的感官认知在刹那间被痛觉完全侵蚀湮没。我痛苦地逸出一声呻吟在一片金星挥舞间慢慢失去知觉。 第十七章 蒙古1 苍穹一片瓦蓝丝毫没有掺杂半点的杂质那是一种透亮清澄的颜色让人见了心情格外舒畅。 天顶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我忍不住吸了口气但胸肋处随之传来的一阵痉挛抽痛痛得我张嘴屏息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此刻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再受我大脑控制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全身麻痹僵硬除了能感受到强烈的痛外我无力移动半分只得勉强转动酸涩的眼珠极目打量四周。 耳边充斥着咩咩哞哞的牲畜叫唤这种嘈杂混乱的叫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仿佛置身于成群的牲口堆里。 晃悠颠簸的感觉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正躺在一辆缓慢行驶的板车上车下铺着粗糙的草席硌得脊梁骨生疼。 “额吉!那女的活了----”一个稚嫩童音脆生生地喊“她真的没有死呢!” “没规矩!怎么说话呢?”一个声音由远飘近责备之语听起来包涵更多的是无限的宠爱。 我目光斜视视野里出现一张圆润的脸孔乌眸红唇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我见过的众多美女中的一位她长相一般但从她身上却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缕淡淡的、慑人的高贵气质叫人一见之下一时难以挪开视线。 她身上穿了一袭红色的蒙古丝袍高高的领口遮挡住她纤长的脖子领口绣满了繁杂精细的盘肠花纹。髻上套着头带无数条精美的红黑色玛瑙珠串从她两鬓旁垂下在微风中垂摆撞击出丁丁东东悦耳的脆响。 裁剪合体的长袍在宽大的腰带勒束下愈显出她的腰肢纤细身材苗条。大概是长时间承受烈日之晒她的脸显得有些暗红可是这丝毫无损于她的华贵雍容之态。 我心里打了个突不看她本身的贵气仅是她的穿着打扮已清楚地表明眼前这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女子来头肯定不小。 “淑济!把你的毛伊罕留下让她照顾这个女人!”她骑在马上只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便目视前方下达指令肯定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 “额吉真的要把毛伊罕留在这辆勒勒车上吗?没有她在身边那谁来伺候我呢?”奶声奶气的声音来自于我左侧边虽然看不到它的主人我却能在脑海里模糊地勾勒出一个不过五岁稚龄女童的身影。 女子眉梢一挑有些不耐地叱道:“这会都什么时候了还只一味想着要人来伺候么?”许是觉察到自己对待小女儿的语气太过严厉她终于轻轻叹口气放柔了语调“淑济再坚持一会儿只要能把这些子民尽数安全地带过黄河与你父汗会合那便已是头功一件!至于其他的小事目前都不用太过计较……” 我心神一震!难不成这位竟是林丹汗的福晋?!她是谁?是那个将我弄成现在这副惨状的男孩的母亲吗? 那个男孩……他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没人可以解答我的困惑我张嘴出声声带稍稍震动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似的火辣辣地撩起一阵剧痛。我一时承受不住泪水渐渐充盈入眶顺着眼角徐徐滑落。 第十七章 蒙古2 过得许久忽然有只冰冷汗湿的小手摸索着抚我的眼角温柔地替我擦去泪痕。 眼睫轻颤一张蜡黄消瘦的小脸跳入我的眼帘那是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小眼睛扁平鼻子鼻翼张得老大……我不禁想起刚才听到的一个名字----毛伊罕。 毛伊罕在蒙语里是丑丫头的意思。 这个小女孩果然长得人如其名其貌不扬不过一双漆黑的眼珠却极为灵动她咧嘴冲我一笑“你为什么哭啊?是脖子上的伤口疼吗?”冰凉的小手滑上我的脖子犹如一块冰块覆盖颈上一圈如火烧刀剐般的疼痛顿时大减。 “我叫毛伊罕是淑济格格的使唤奴婢。”她的笑容带着几分腼腆羞涩颧骨被毒日晒得滚烫唇角干裂暗红“其实……其实我原先不是伺候格格的近身丫头只是那些姑姑和姐姐们在离开归化城时都走散了……福晋这才把我挑了出来……”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又取了一块质地粗糙的棉布帕子将我额角、颈间的汗水一点点地吸干叹道:“姑姑你脸上的皮肤都晒脱皮了……你渴么?我去取水给你喝!” 我很想伸手拉住她追问更多详情无奈此刻别说抬手就连手指都一点使不上劲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爬下勒勒车。 ****************** 五月二**金三路精兵分别攻入归化城西至黄河木纳汉山东至宣府南及明国边境所在居民纷纷逃匿但大多数人最终都沦为大金国的俘虏。 我现在所在的这支逃难队伍共有两千余人大多是老弱妇孺。林丹汗率领部众撤离察哈尔本土时因为人口众多导致百姓流落失散。这支队伍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关键是因为领头的那名少*妇乃林丹汗的囊囊福晋。众人信任囊囊福晋相信她最终会将他们带到林丹汗的身边。 我的脖子被套马索严重勒伤声带受损之余因夏季高温炎热伤口竟是流脓溃烂迟迟不愈。等到半月后我能下车行走自如时仍只能顶着一个破锣似的沙哑嗓音和毛伊罕等人勉强交流。 这半个月里我再没有见过囊囊福晋倒是她的小女儿淑济格格因为经常来找毛伊罕我隔三差五就能见上一回。 那是个才三岁多的小女孩长得聪慧伶俐能说会道。也许因为身上流淌着成吉思汗后裔的高贵血统小小年纪的她和我见过的大部分女真格格们并没有太大区别在对待奴隶仆人时总会不自觉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气。 不过除此之外她的确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相比毛伊罕的稳重淑济天真俏皮的模样让我动情地想起了兰豁尔和敖汉。 我的女儿们……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 算起来兰豁尔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该早就嫁人了吧?只不知皇太极会把她嫁去哪里额驸又是个怎样的男子?她过得好不好? 而敖汉今年也该满十一岁正是步入适婚的年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感慨欷歔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处境是绝对不可能再做回她们的母亲了。 ****************** 历史上的元朝被明朝取代后并没有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退出中原囤聚北方延续着他们的黄金皇朝。 现代的教科书上称这段时期为“北元”。 就目前这个时代而言有四个人是足以影响和支撑整个历史。一为明朝崇祯皇帝二为农民起义军后来的领李自成三为大金国汗皇太极四为蒙古国汗林丹汗。 这四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已隐然将天下四分各霸一方。而这四个人里最早登上历史大舞台的非林丹汗莫属。 明万历三十二年年仅十二岁的林丹汗便登上了蒙古汗王宝座在这个叱咤风云的时代里开始铺开他的传奇人生。 第十七章 蒙古3 我对林丹汗的了解并不多唯一知道的也仅是这个和皇太极同龄的男人长期以来一直就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心头大患。 以游猎为生的女真人和以游牧为生的蒙古人相比虽然同样的骁勇善战但是蒙古地广人多史源深厚远非是居于东北一角的女真人可以比拟。 “阿步姑姑!姑姑!”身边有人轻轻推了我两下声音压得极低。 我困顿地睁开双眼迷迷瞪瞪地看了老半天才慢慢对准焦距看清眼前毛伊罕不住晃动的小脑袋。 “该起了姑姑!” “嗯。”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我懵懵懂懂地从席上翻身爬起脑袋一阵晕。 “姑姑我去打水!” 我随意点头毛伊罕走到毡包口又停下脚步折了回来小手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小声说:“姑姑今儿个是大日子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我猛地一凛脑子里顿时警醒。起身时顺手抱住毛伊罕在她脸上啪地亲了一口笑道:“知道了今儿有得忙了。” 出得毡包帐外月明星稀天穹一片沉甸甸的墨黑。草甸子的空地上燃烧着一簇簇的篝火有十多名妇人正默默无声地忙碌着手里的活儿。 毛伊罕和三个差不多大小的小丫头一起轮流打水我在地上支起两口直径一米大小的铁锅看着水一点点地灌满然后在底下点了火不时地加薪添柴。因为挨着火源太近我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泡湿后又随即被热浪烤干。 在看到澄净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锅底咕咚咕咚开始冒起了一串串的小气泡后我随手拿了块青色的茶砖敲碎了扔进水里。 一时水色变深浓郁的茶香缓缓漫溢开来。 东方旭日破云而出红彤彤的朝霞染红大地瓦蓝的天际碧绿的草地我仰起头来微眯着双眼迎向夺目红球。嘹亮的歌声不知从何处突然悠扬地响起伴随着马头琴动听的弦声草原上穿着五彩缤纷靓丽颜色衣装的人们簇拥到篝火旁载歌载舞…… 霞光下的男男女女微笑的面庞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灿灿的霞光庄严而又透着冶艳之色。 我看得入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手肘边有只小手拽了我的袖角轻轻摇晃“阿步姑姑该捞茶沫了!” “哦!”我忙低头。 这时水已烧得滚沸毛伊罕踩着一张马扎吃力地爬到锅沿旁去。我吸了口气心慌道:“你下来!让姑姑来做……” 毛伊罕回头冲我咧嘴一笑小脸烤得通红满是汗水“姑姑还是去取羊奶吧!这点活我还是能干的!” 我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将她从马扎上拎了下来。她咧着嘴腼腆地笑两鬓扎着的小辫儿随风轻轻摇摆。 我将茶叶渣沫从锅里滤尽这时早起挤奶的仆妇们将新鲜的羊奶装入大桶后提了过来我徐徐将奶倒入锅内。 “早膳做好了没?”远处有人扯着嗓门高喊。 负责管理我们这些下人的一个老妈子立马指挥我们将煮好的奶茶和炒米等食物一一细心装入食盒由那前来催膳之人端了去。 之后又是一通忙碌从晨起到现在我忙得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好容易撑到快晌午肚子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偷偷先抓了一把炒米来充饥。 远处飘来响亮的歌声空气里除了浓郁的奶茶香气还有一股烤肉香气引人垂涎。 我叹了口气直觉嘴里如嚼石蜡食不知味喷香的炒米咽下肚去浑然没觉得有半分好吃。 “姑姑!姑姑……”毛伊罕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我连忙抹干净嘴巴掸着长袍上的碎屑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毛伊罕身后赫然跟着两名三十多岁的妇人这两个人衣着干净鲜亮不像是普通的奴仆。我目光一掠果然在她二人身后现了淑济格格的身影。 见到淑济并不稀奇不过这回走在一侧与她小手相携的另一个小女孩却是着实引得我眼眸一亮。那是个才约莫两岁大点的粉娃娃白色镶嵌彩绣花边的缎袍袍角长长地拖到了靴面上大红的宽幅腰带紧束配上同样鲜艳的羊皮小靴人虽娇小却也显得英气勃勃与众不同。 那孩子生就一个圆圆的脸蛋唇红齿白浓眉大眼长相也极富草原女儿的爽朗之气。 我越瞧越觉欢喜心中略略一动淑济已大声嚷嚷:“给我两碗奶茶……”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娃儿又加了句“再要些奶皮子托雅爱吃……” 第十七章 蒙古4 “要三碗才对!”蓦地身后响起一个清爽而又略带稚嫩的声音。 淑济倏然扭头喜道:“哥哥!” 年幼的托雅也是一脸笑容放开淑济的手兴奋地扑向来人。 我心猛地一沉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是他……虽然已隔了将近两月但眼前的男孩儿却丝毫未见有任何改变。此时挨近了瞧他仍是觉得他美得过分特别是他的眼神目光流转间捎带出一抹绝艳的神采不可方物。 我忙躬身低下头去只希望他不会注意到我。一阵微风吹来伤痕犹存的脖子上凉飕飕的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阿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小主子们舀奶茶?”管事嬷嬷暗自在我胳膊上捏了一把我疼得张嘴吸气。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那么多的丫头仆妇站在一起她怎么就偏偏挑中我了呢? 我默不作声地用勺子舀了三碗奶茶管事嬷嬷接了老脸上挂着卑微而又讨好的笑容双膝跪地双手将茶碗捧至头顶。 我低着头斜睨着她那可怜又可笑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好哇!就知道你们三个小鬼会偷懒享福!”一个甜甜的声音娇笑着响起。 我不敢抬头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而站在身边的毛伊罕突然扯动我的袖子示意我跪下我这才意识到这来的女子身份非同一般。 “泰松格格万福金安!”众人齐声问安。 我吓了一大跳。 虽然这一路上都跟着囊囊福晋的队伍往南而这批人最终得以与南渡黄河的林丹汗大部队会合也已经有段时间了然而基本上我都只是在勒勒车上以及毡包内养伤往来接触的也只是毛伊罕之类的奴才丫头是以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蒙古皇亲贵族们依然是一无所知。 我眼珠好奇地转动悄悄掀了眼皮子快地瞄了一眼。 那是个十来岁的高挑少女玛瑙珠串的映衬下能清晰地看到她柔软雪白的颈子尖尖的下巴。 泰松格格……也是林丹汗的女儿吗? 可是同样作为林丹汗的子女淑济、托雅甚至那个不知名的男孩子他们的地位不也应该相当尊崇的吗?为什么看起来好像远不及眼前这个泰松格格尊贵呢? “姑姑!”淑济脆嫩地唤了声。 泰松含笑摸了摸她的头目光越过托雅淡然落在那个男孩身上“额哲!成吉思汗陵大祭就快开始了大汗带领臣民们已经就位你的额吉见你不在派人四处寻你。你倒真会逍遥自在……” 额哲毫不在意地撇嘴“我在不在并不重要!” “胡说!”泰松呵斥道“你是大汗的嫡长子将来整个蒙古草原都是你的!” 额哲仰天哈地一笑笑容瑰丽却透着丝丝缕缕嘲讽般的冷意。 泰松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态度纤手一挥拍在他后脑勺上“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额哲仍是散漫地笑了笑带着一种孤傲的冷然接过奴才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我细心辨认现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奴才并非上回那个叫昂古达的汉子。 额哲走后泰松和淑济、托雅又说笑了一阵最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同离去。 我松了口气累了一上午这会儿恨不得瘫在地上睡上一觉。毛伊罕拿了一些奶豆腐、奶果子来给我我突然觉得食欲全无胃里早饿得空空荡荡再也感觉不到一丝饥饿感。 于是打走毛伊罕一班小丫头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午餐我有气无力地守着简易的临时炉灶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一晃有块巴掌大小的东西从头顶落了下来喀的一声撞到铁锅的锅沿上而后反弹到我身上。 我随手拾起定睛看时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这东西想必你是认得的吧?” 猝然回头额哲站在一丈开外双手环抱倨傲而又阴冷地盯住了我。 额头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落我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眼里要喷出火来。 “若非留意到你脖子上的伤痕我还真忘了曾经俘虏过你这么一个特殊的奴隶!”他突然跨前一步从我手里飞快夺走那块圆形的木制印牌。 我手指轻颤这个恼人的小恶魔突然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金国的军队里居然也有女人!”额哲嘴角勾起一道弧线哂然一笑“会打仗的女人定然是有些本事的!”他手心掂抛着那块印牌圆形牌身上部为如意形牌正面刻有“聪明汗之诏”之意的蒙古文字----这块印牌原是多尔衮之物乃是皇太极下赐出使蒙古官员专用的信物凭借此牌可以在投靠大金的各大蒙古部落无偿领取所需食物和马匹。我在逃离多尔衮军营时顺手牵羊一并带了出来原本是想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 第十七章 蒙古5 蒙古女性豪爽多在马背上驰骋豪迈不输男子。早在很久之前便常有女子统领军队外出征战所以对于蒙古人而言在战场上见到女人并不稀奇----额哲对于我女扮男装不会感到好奇他之所以还会想起我来问题只怕出在这块要命的印牌上。 “奴婢没什么本事小主子莫要把奴婢估得过高。奴婢只是个被迫从军的女子厌恶这种打打杀杀借机偷了固山额真的信物想的也只是能逃回家乡去见我的亲人!” 我努力将下巴压在自己的胸口装出一副因害怕而战栗的可怜模样。 过了许久额哲才低低地欷歔一声:“真没意思。还以为你会特别一些!枉我还和额吉吹嘘说掳获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扯住我的胳膊力气之大完全出我的想象“不管!你还是得跟我去见额吉总之我说你是大人物你便是大人物。只要你能哄得我额吉高兴我便放你回去和亲人团聚也未尝不可!” 我愕然抬头眸光直剌剌地撞进他漆黑的瞳仁中。 这个孩子……居然企图撒谎邀功? ****************** 奢华的毡包内弥漫着一股幽淡的麝香味道不是很浓却能恰到好处使人的情绪慢慢随之放松。 我跪匐在地上额头点在柔软厚重的毡毯上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短促。 偌大的毡包一分为二中间垂挂了一幕珍珠玉帘琉璃透亮的颜色晃花了我的眼我有心往珠帘后窥视视线却被这抹耀眼的光泽给挡了回来。 毡包内静幽幽的只除了额哲软声细语过了许久玉帘后传来一声幽然叹息。我心头莫名地一震只觉得这声叹息耳熟得令人毛骨悚然。 才一恍惚头顶珠帘微微拨动随着丁东声响起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站到我跟前说:“福晋让你抬起头来回话。” 我依言挺起腰板却在刹那间倒吸一口冷气骇然失色。隔着一重帘幕我分明看到一双清澈冷冽的眼眸正波澜不惊地睥睨向我…… 这双眼……这张脸…… 那眉、那眼、那唇…… 强烈的眩晕感顷刻间将我吞噬仿佛是中了诅咒般我跪在那里仿若化石僵硬地仰望着微微晃动的珠帘后那熟悉到令我窒息的身影。 是幻觉……还是噩梦? 生命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离我无声地仰望慢慢地干涩疼痛的眼睛开始湿润麻痹僵硬的四肢抑制不住地开始打战。 “就是她吗?”帘后的人踏前一步优雅动听的嗓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眸若秋水用任何形容词都无法描述尽她微微蹙眉时的妩媚。 以往三十四年在镜中看熟的绝世容颜此刻居然就在我眼前居然就在这片晃动璀璨的光芒之后。 布喜娅玛拉……梦幻般的身影梦幻般的嗓音梦幻般的女真第一美女…… 毡包外传来一声爽朗清脆的笑声:“苏泰姐姐!为什么躲这里?外头好热闹快随我出去喝酒跳舞……” 我眨了下眼帘后的影子并没有消失她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活生生的……有着一张酷似布喜娅玛拉容貌的绝色女子。 囊囊福晋带着一帮丫头仆妇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咦你怎么在这里?”她诧异地瞥了我一眼。 第十七章 蒙古6 “奴婢给囊囊福晋请安!”我颤抖着声仍是没能从极度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额哲说……”帘后的美人缓缓开口“这是他从战场上掳获的战利品想把她献给我。” “哦?额哲好能干啊!”囊囊福晋大笑“难得还对额吉这么有孝心。苏泰姐姐你真是有福气……”她穿过帘子拉住美人儿的胳膊“别老是愁眉不展的了你这位忧郁美人若是再闷出什么毛病来大汗不心疼死才怪。” 苏泰……我缓过神来胸口沉闷的感觉一点点地退去。 原来是她!原来她就是那个苏泰!乌塔娜的妹妹金台石的孙女----叶赫那拉苏泰!只是从乌塔娜口中描述她如何与东哥相像却远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没想到她竟然是林丹汗的妻子!真真是造物弄人! 苏泰轻轻抿嘴一笑那柔美的笑颜看得我一阵恍惚“真想撕了你的这张嘴。”侧着头想了下“她们人呢都去参加盛宴了吗?” “可不就缺姐姐你了!你这个多罗福晋不来凑份子我们玩得也不尽兴!” 苏泰冷哼着摇头髻上的珠坠碰撞在一起出悦耳的声响。 “额吉!”额哲涨红了脸低低喊一声。 囊囊福晋愣住困惑地挑了挑眉。 苏泰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眼儿子“既然是你的一片好意那就让这女人留下吧。只是我身边不缺人手娜木钟你那里……” “额吉!”额哲抗议地压低嗓门。 囊囊福晋似有所悟扑哧笑道:“得了姐姐别跟孩子怄气了看把额哲急得。你就收下这奴才吧身边多个听使唤的有什么不好?” 苏泰淡淡地哼了一声过了半晌突然垂下眼睑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回福晋的话奴婢叫阿步。” “阿布?那姓什么?” 我愣住在蒙古待了好几个月还从没人问过我的姓氏。蒙古的姓氏我只知道一种于是继续胡诌道:“奴婢姓博尔济吉特氏。” “嗯……阿布这个名字太过俗气。”苏泰不满地蹙起眉头。 额哲连忙讨好地说:“那额吉不妨替她改一个好听的。” 苏泰横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一时想不起来。”成心在跟儿子怄气。 囊囊福晋见状忙打岔说:“名字不好听换了就是!”想了想眼波扫到面前垂着的一大片玉珠帘子突然笑道:“我想着个好名字就叫‘哈日珠拉’吧!” 哈日珠拉……我咯噔一下。这算什么名字?好难听…… “还不快谢过囊囊福晋赐名?”额哲催促道。 我无奈地撇嘴跪在地上磕头大声说:“奴婢哈日珠拉谢囊囊福晋赐名!谢多罗福晋抬举!” 祭奠结束后便是比射角逐的盛典蒙古族男女不论老少皆能歌善舞一时间数万人在广袤无际的蓝天白云下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闹。 众人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困顿兴高采烈地融入欢庆的氛围中。 汗王帐内多罗福晋苏泰高高居于位精致无瑕的脸庞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抹笑意却只是挂在脸上淡淡的冷冷的无法渗入她的眸底。那双幽静如深海的眸瞳中缺乏一种慑人的光彩----美则美矣却仿佛是个千年不化的冰雕美人。 她对周遭万物仿佛都似若未见虽然万人瞩目可那空洞冷漠的笑容却明明白白地在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 美丽的、孤傲的女子----叶赫那拉苏泰! 自苏泰以下还坐着七八名艳装妇人除了囊囊福晋娜木钟外我只认得一个泰松格格。 淑济格格坐在娜木钟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端庄得完全找不到一丝跳脱顽皮的影子。托雅格格在这方面似乎欠缺了些仍是小孩子心性的在场中跑来跑去累得乳母嬷嬷追在她屁股后头苦不堪言。 苏泰的眉稍略略挑了下眸光流转间渐渐透出一丝不耐。我尚未完全看懂她的用意底下已有个女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出声斥道:“托雅!你给我老实点!”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苏泰和娜木钟。苏泰垂下眼睑姿态高雅端庄地端起奶茶慢吞吞地喝着娜木钟脸上瞧不出喜怒明眸闪烁不定。 呵斥托雅的是位十**岁的年轻女子面若满月肤色细嫩白皙原本应显一团和气的娃娃脸此刻却因嘶厉的叱责而变得有些扭曲。 托雅被吓了一大跳怔怔地呆在原地过得片刻小嘴往下一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全场数十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转向托雅和那女子。 第十七章 蒙古7 托雅的乳母嬷嬷慌张地将小格格抱开托雅只是号啕大哭泪汪汪的大眼睛惶然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淑济在座位上按捺不住地动了下娜木钟微微颔于是淑济起身“窦土门福晋让托雅妹妹和我坐一起玩吧……” 那女子脸色微白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娜木钟离座笑着上去挽住她的臂弯亲昵地说:“巴特玛妹妹快别为难孩子了托雅那么小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 “可是……”窦土门福晋嗫嚅地瞟了眼高高在上的苏泰。 “虽然规矩要守可那些都是场面上的事这里没外人不过是自己家人聚着热闹。妹妹也莫太严谨苛刻了。”娜木钟说这话时语笑嫣然我却觉得她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对窦土门福晋说的也是有意识地对身后的苏泰说的。 “额吉!额吉……”托雅哽咽着向窦土门福晋张开小手窦土门福晋的眼光闪了下从乳母嬷嬷手中抱过小托雅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拭去女儿的眼泪。 一时间其他在座的福晋们也都离席而出拉着窦土门福晋有说有笑地扯开话题。 我对囊囊福晋认知又更深了一层这个女子虽然貌不惊人却充满了一种凛然的说服力。也许她比孤冷高傲的苏泰更适合做多罗大福晋统领后宫。 悄悄地将目光收回瞥了眼身旁的苏泰她仍是那般的平静安宁也许有人会以为她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然而我却能深刻地体会她的感受。 在那张绝丽的容颜下有着一颗孤独寂寞的心。 所以她冷傲如雪所以她漠不关心……只因为那颗心不曾为这里的任何人所开放留恋……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儿子。 她爱她的丈夫吗?喜欢那个黄金帝国的统治者吗? 我怀疑…… 帐外的号角突然呜呜吹响众位福晋连忙止了说笑敛衽整装站立两旁。满帐的丫头、奴才跪了一地我不敢放肆混在人堆里矮下半截身子。 门口有个魁梧的身影昂扬迈入我的心猛地抽紧。 飞扬跋扈的王者之气!如果说皇太极的王者之气是内敛的从容的深不可测的那么眼前的男子则是完完全全表露在外的。 全蒙古的最高统治者----林丹汗! 众人匍匐膜拜着他们的汗王。我只觉得像是被人死死地扼住了脖子难以顺畅地呼吸胸腹内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四年前令我魂魄离体令布喜娅玛拉彻底消失令我与皇太极生死相隔的元凶! 恨吗?我不知道!在这一刻似乎已无法用简单的恨意来表述我的情感。我僵硬地跪在那里神情木讷。 苏泰没有起身甚至连一丝起身相迎的意思也没有。在众多福晋恭敬地对她们的汗王行礼时她却安静地坐着喝茶。林丹汗大步向她走来线条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讨好似的微笑眼神出奇的柔和“苏泰!打今儿起我便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你是我的王妃!”伸手握住苏泰的柔荑轻轻地抚摩着。 苏泰顺着他的手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稍弯腰低头“是大汗!”声音仍是淡泊如水听不出半分异样。 “恭喜大汗!”众位福晋、奴才齐声道贺。 林丹汗将手一摆“今日皇太极加诸在我族人身上的苦痛他日我定要他十倍偿还!” 他的诅咒尖锐得很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想到他以前派出的那群死士对他狠辣的报复手段实在心有余悸。 ****************** 第十七章 蒙古8 天聪六年六月初八金国大军自归化城起行趋向明边。七月二十四大军凯旋而归撤回沈阳。 就在大金国进驻归化城时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举行祭奠仪式宣称自己为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随后带领察哈尔、鄂尔多斯部众迁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西渡黄河至青海大草滩。 林丹汗在大草滩永固城重整旗鼓休养生息。 天聪八年初漠北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台吉却图率领四万部众千里迢迢奔大草滩与林丹汗会合。林丹汗与却图试图通过红教的关系与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建立联系。 多方人马积极筹措着蒙古帝国东山再起之势就在这个时候林丹汗的后宫之中亦传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囊囊福晋娜木钟有喜了。 年过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并不多。他一共有八位福晋除多罗大福晋苏泰以外我所见过的还有囊囊福晋、高尔土门福晋、窦土门福晋、伯奇福晋以及俄尔哲图福晋。 多罗福晋苏泰生了嫡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囊囊福晋娜木钟有淑济格格窦土门福晋巴特玛-有托雅格格…… 娜木钟的再次妊娠代表着这个家族将添加新的成员这让重燃斗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认为这个孩子必将是位福星能够给他带来吉运。 这日早起我照例将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苏泰的毡包门口候着由伺候苏泰的贴身嬷嬷进去打点等候召唤。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苏泰帐内这两位主子的习惯大多会在卯时初刻起身辰时用膳。我把时间掐得很准于是耐心地端着食盒静静地等着里头传膳。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声沙哑的尖叫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巨响。 我愣了愣强压下冲进毡包的冲动在门口踌躇不定。没过几分钟里面又传出林丹汗压抑的怒吼:“放肆!” 我猛地一震隐隐觉出不对劲来于是端着食盒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钻进毡包可还没等我走上三步迎头猛地撞上一个后退的背影。 “哗啦!”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阵措手不及的慌乱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身前传来一声闷哼林丹汗的声音在不远处咆哮:“毛祁他特!你敢伤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间看清眼前生的一切。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弯刀粗暴地勒住苏泰的脖子冷笑:“是你逼我的……”黝黑的国字脸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脸部表情在这一刻更显狰狞。苏泰被他勒在臂弯下脸色雪白一双美目中淡淡地流露出惊惧平添楚楚之色。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一切----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么?这里到底生了什么事? “放开她!” “放开她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毛祁他特冷冷地说“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脸的谁让你不听我劝固执己见非要和大金国对着干。你一个人去送死不打紧但不要拖着我们数万族人跟着你一块去送死!” “你……”林丹汗气得浑身颤血色尽褪的双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愤怒到说不出话来只得捂着心口满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察哈尔早被皇太极打得支离破碎人心涣散任你怎么和西藏那边联合也绝对抵挡不住大金的十万铁骑。你和他们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两年前你尚没胆和皇太极放手一搏两年后大金国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扩充了蒙古两个旗汉军一个旗。去年七月大金国汗阅兵军威赫赫那些细作打探回来后连说话都打结了……你现如今何来的自信能够凭借这样的零散兵力反败为胜?”毛祁他特冰冷的语气中夹杂着深刻的讽刺与鄙视犹如一支锋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我的心倏地一颤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正面听到皇太极的消息----这两年我不断想尽办法试图逃离大草滩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后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后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们及时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 察哈尔对于叛逃的奴隶惩罚甚重特别是在这段敏感时期如果不是苏泰看在我这个人是作为一份代表儿子孝心的礼物处处有意无意地加以维护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前前后后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没少挨鞭子。跑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还是他们已经把捉拿我当做一项追逐游戏总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条命外以后的逃跑竟没再感觉受太过痛苦的折磨。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丹汗哑声开口。 毛祁他特冷道:“不想怎样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我也只得铤而走险。我要带我的人离开你离开大草滩……” 第十七章 蒙古9 “你想去投奔皇太极?!”林丹汗厉声尖叫深恶痛绝的眼神似要活生生地绞死自己的叔父。 “是。”毛祁他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精神一振!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我兴奋的了。 投奔……皇太极! “你休想!你的人口和奴隶都是我恩赐给你的!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许是太过激愤林丹汗突然双眼一翻咕咚一声仰天昏死过去。 “大汗!”苏泰低呼。 毛祁他特双眸微眯松开苏泰反手攥紧刀柄一步步向林丹汗逼近。苏泰神情紧张地望着毛祁他特的背影红润的朱唇微微开启然而未等她呼声唤出原本倒在地上的林丹汗猝然跳起一脚踢中毛祁他特胸口。 毛祁他特惨叫一声身子往后倒飞的同时弯刀失手脱离呼啸旋转着刮向身后的苏泰苏泰骇然变色直愣愣地傻了眼。我大叫声:“小心!”冲上去一把抱住苏泰带着她就地往边上滚倒弯刀咻地刮过我的耳际将我鬓角的一串珠子割断玉珠丁东滚了一地。 毛祁他特重重地摔在厚重的毛毯上出一声闷哼。转瞬间林丹汗已扑了上去两人嘶吼着扭打在一起。 苏泰面色雪白惊骇未复。那柄弯刀最后钉在了帐内的一根木柱上我从地上翻身爬起甩开苏泰死死拉住我衣角的手利落地从柱子上拔下那柄弯刀掂在手心里凌空挥舞两下。 虽不是极趁手倒也使得。我欣然一笑苏泰被我的笑容所迷惑惊疑地叫道:“哈日珠拉你要做什么?” 我不理她握紧刀柄冲到两个在地上不断打滚的男人面前挥刀一劈林丹汗低呼一声左侧的一束辫子已被锋利的刀刃割断丝飘散一地。我将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说:“大汗劳驾歇歇!” 林丹汗僵呆我努嘴示意他慢吞吞地直起了腰。 毛祁他特气喘如牛地摇晃爬起一张老脸上已是多处挂彩看得出身材矮小的他根本不是身强力壮的林丹汗的对手!若非我及时出手帮他不消片刻他便会束手就擒。 “你是什么人?”林丹汗怒斥额头青筋跳动压抑了满腔怒火。 “奴婢哈日珠拉!”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瞥见苏泰正一脸关切地望着我我心中一动察觉她这只是在疑惑我的用意而非是担心自己丈夫的安危。于是冲她微微一笑突然手势一沉刀柄击中林丹汗的后颈。 林丹汗闷哼一声魁梧的身体轰然倒塌直挺挺地摔在毯子上。 “福晋对不住!”我没回头看苏泰细细地说完这句话猛地冲已经傻眼懵的毛祁他特低叱“还不快走!”见他仍是没反应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走!集合你的人马离开这里迟了恐生变端!” 他恍然大悟拔腿往帐外冲去我紧随其后。 “姑娘你为何帮我?”即便是在仓皇逃难中他仍是不忘探寻心中的困惑。 “我吗?”我咧嘴一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柔和的风凉凉地吹拂在脸上风里夹杂着细微的沙砾有点迷眼。“和你一样……” ****************** 原以为只要跟着毛祁他特就不愁到不了沈阳可没想到越是心急越是波折不断。林丹汗起狠来就如同疯狗一样死咬着不放毛祁他特一干人等被林丹汗派出的追兵追击得狼狈不堪虽然这一路逃得尚算侥幸可统计下来却也损失不小。 每当我们不得不与身后的那些追兵正面还击的时候我就会悔恨不迭当初真该痛下杀手一刀结果了林丹汗一了百了。 四月中旬毛祁他特在蒙古草原兜兜转转了近一个月最后不得已拉着人马一头扎进了科尔沁草原。 科尔沁左翼中旗贝勒莽古思闻讯后派子寨桑出十里外亲迎我原没多在意冷眼瞧着毛祁他特和寨桑二人亲热地行着抱见之礼而这边女眷则由随同寨桑前来的一名妇人热情相迎。 第十七章 蒙古10 那妇人生得极为端庄秀丽年纪虽已过四十然风韵犹存和她相比毛祁他特的福晋笨拙厚实竟是被对方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相携而行的一路上只听得那妇人谈笑风生不住地介绍着科尔沁的风土人情将原本尴尬的气氛弄得十分活跃。毛祁他特原是被侄儿追赶得走投无路的丧家犬这般贸然闯到科尔沁地盘来狼狈难堪自不在话下可是在这妇人的巧舌如簧的言笑下那层尴尬的隔膜竟被轻易地揭了去。 我被这妇人深深地吸引住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瞧却让我大吃一惊只觉得她眉宇间隐隐像极了一个人。我脑子里嗡地一热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福晋可认得布木布泰?” 话一出口我倒先悔了捂着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和毛祁他特的福晋都是一愣转瞬间只听她朗声笑起眼波放柔极显温柔。 “傻孩子!”毛祁他特福晋在马车内笑着扫了我一眼指着莽古思福晋说“布木布泰可不就是这位侧福晋的女儿么?” “啊……”我低呼只觉得血液倒流一下子涌上了脑袋。 “瞧这闺女模样真俊难得的是性子娴静温柔我家大玉儿若是有她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说着亲昵地伸手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细细打量我。我越窘迫尴尬地把头低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是你家媳妇?福晋真是好福气……” “不……” 毛祁他特福晋直觉便要将实话说出口我倏然抬头紧紧搂定她的肩头柔声说:“回侧福晋话我是额吉收养的女儿哈日珠拉。”毛祁他特福晋的肩膀明显一僵我却没有转头去看她只是对着布木布泰的母亲轻笑。 寨桑侧福晋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笑说:“原来是这样那丈夫是贝勒爷手下的部将吗?” 我装出害羞的样子“没……我要留在额吉身边陪额吉一辈子是不会嫁人的!” 寨桑侧福晋张了张嘴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愣了好半天才感慨道:“还是福晋考虑周到我怎么没想到收个女儿在身边傍老?”一时竟有些黯然神伤“我统共只大玉儿一个女孩儿原是舍不得她嫁得那么远可是……她年纪虽小主意儿却是拿得大。这么些年嫁去盛京眼瞅着由侧福晋成了西宫侧妃自己也有了三个女儿也是为人母的大人了我却总觉得她还是当年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儿。人都道大金汗王对科尔沁荣宠有加汗王大妃又是她亲姑姑看似什么都不用替她操心她也算得是个有福之人可每月瞧见她的书信我这个做额吉的总会忍不住替她欷歔……” 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住口不再往下继续脸色亦微微泛白似乎已察觉出自己方才失言的不妥。我不吱声毛祁他特福晋却毫无心机地继续追问:“侧福晋可是为了皇嗣之事?这种事急不来兴许大妃这一胎就能得个阿哥了……再说大妃姑侄俩都还年轻将来的机会也多的是。”接着安抚地拍了拍侧福晋的手背“以蒙古科尔沁在大金后宫中的地位未来大金国汗王的继承人只会是科尔沁格格所出……” 寨桑侧福晋轻咳一声勉强笑了下。 毛祁他特福晋见她似乎不信反倒急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其实你们贝勒爷若还不放心大可再嫁个科尔沁格格过去……” 寨桑侧福晋见她说得诚恳也就不再遮闪藏掖叹道:“那事不是没想过三年前见大玉儿和她姑姑所出皆是格格便把我们爷的小妹子由大福晋领着去了盛京……” 盛京?我愣了一下是指沈阳吧? 掐指默算三年前……莽古思的小女儿寨桑的小妹子哲哲的妹妹……我闷哼一声险些撑不住笑出声来。 第十七章 蒙古11 但转念多尔衮那张俊逸戏谑、似笑非笑的脸孔猛地跳进我的脑海里“记着……你欠我的必然要还我!你休想逃得掉……”那样斩钉截铁的话语犹如两年前那般清晰地划过耳边。我心里一哆嗦方才升起的笑意被击得粉碎。 等我回神时那两个女人早不知把话题扯到了哪里。 “科尔沁左翼中旗如今再没适婚的格格了么?” “是啊……”寨桑侧福晋压低了声音颇显头痛地拧紧了眉“其他旗里倒是有几个……只是……” 底下的话没再接着往下说我撇了撇嘴。只是什么呢挑明了讲只是虽然大家都是蒙古人都是科尔沁的族人但同族不同亲他们宁可放任没有合适的人选送进宫去也绝不肯把这等好事转到他人身上去。 ****************** 转眼过去半月莽古思父子招呼得极为热心周到我大抵知道他们的用意不过是贪图毛祁他特那两千多户部民和三千多头马匹牛羊。 我原还指望毛祁他特能够坚定原先的想法到沈阳去投靠皇太极可就目前的形式看来安逸享受丰衣足食的太平生活已动摇了他的决心。他有可能放弃原先的打算直接把部民安顿在科尔沁留下不走。 我大为焦急可也无计可施。虽说毛祁他特看在救命之恩的分上对我另眼相看自打我自作主张地认了大福晋做额吉后他待我又是倍添亲厚已下令去了我的贱籍命下人们称呼我为“哈日珠拉格格”然而说到底在这种去留的政治决策问题上他仍是不会听我半分建议。 这一日我在帐内收拾东西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询问毛祁他特去留的事情大福晋的贴身丫头苏日娜笑嘻嘻地掀了帐帘子走进来在我跟前瞅了老半天一个劲地抿唇偷笑。我被她古怪的笑容笑得心里直毛她忽然扑哧一笑调侃地说:“苏日娜给格格道喜了!” “喜?什么喜?”我咽了口干沫有种乌云罩顶的不祥预感。 苏日娜压低了声凑近我的耳朵“我才听寨桑侧福晋和咱大福晋说了说……嘻嘻说这里的吴克善贝勒相中格格了这会子正在毡包内谈论着聘嫁事宜呢。” 轰!我如遭电击耳朵里嗡嗡声不断。 吴克善?!布木布泰的哥哥?!我来科尔沁半个月可是和他一次面也没见着何来相中之说? 我霍地站了起来苏日娜被我吓了一跳白着脸退后半步惊疑地望着我。 让我嫁给吴克善?!这不过是科尔沁为了笼络住毛祁他特的联姻手段罢了哪里真就是什么吴克善想不想娶我我愿不愿嫁他的问题。 手指握紧成拳瞥眼见苏日娜白的一张脸战战兢兢地望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困惑和惧怕想是我刚才咬牙切齿的模样吓着了她忙收了满腔怒意缓和脸部表情柔声说:“知道了你且不要说出去我等额吉自己来跟我说免得以后被科尔沁的人说我不懂矜持不够稳重!” 苏日娜连连点头钦佩地赞叹:“格格真是好福气我如果能有格格一半好命……” 我不耐烦听她唠叨挥挥手让她出去。等她一走当机立断地卷了几件衣服细软悄悄潜到马厩借口外出行猎将毛祁他特的坐骑和弓箭刀具一并领走。 骑马一口气奔出三四十里眼看天色擦黑我见四下无人利落地将身上的长袍外套脱去换上包袱里的一身男装。我一边将散乱的头打成长辫一边大口地吞咽干粮小半个时辰后稍稍辨了辨方向立马继续星夜赶路。 我在马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胸腔中有团火焰在郁闷地燃烧鼻子酸酸的眼眶里不争气地湿润起来。 苍天无眼既然把我送回到了四百年前的时空却为何又要接二连三地作弄我让我和他远隔千山万水相见无期? 难道说我和他之间当真再无交集? ****************** 五月的气温渐渐转热我狼狈地从科尔沁逃出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逛荡了七八天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所处的确切方位。 就这么拖拖拉拉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让我遇上一户蒙古牧民。这一家十余口人正拖儿带女慌慌张张地往西赶。我向他们略一打听很惊讶地现他们这家子居然是从归化城内逃出来的据说是大金国八旗兵又打过来了而且前哨大军已经出了沙岭…… 我又惊又喜盼了两年熬了两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一路难以抑制兴奋快马加鞭这时已是五月二十三越往东走逃难的蒙古人越多沿途不时会碰上成群结队的驼马车队。打听东边最新的战事动向竟是大金国天聪汗亲征后路兵马已出上榆林口正在横渡辽河。 第十七章 蒙古12 我激动难耐一颗心早飞向辽河恨不能立时飞马闯进大金军队中去。我马不停蹄地连续赶了五天在大多数人向西奔逃的危急时刻我却反向孤身一人赶到了萧条冷清的归化城。 五月二十九这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出了归化城往东赶到得傍晚时分赫然在纳里特纳河遇见了大金军纛军营就驻扎在河边。入夜闷热来回穿梭的八旗巡逻士兵整齐划一地踏着坚定的步伐。 那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将我的耳膜震痛。 回来了……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大金国的军营! 黑压压的帐篷一顶连着一顶仿佛永远望不到边际的苍茫草原。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我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将胸腔内浑浊的郁闷吐尽。回身将马鞍上的刀箭取下负在腰背上我绕到马后咬牙在马臀上使劲踹了一脚。 马儿受惊失措一声长嘶疯狂地尥着蹶子冲进军营。 原本井然有序的军营顿时像被炸开了锅呼叫声、呵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趁乱猫腰闪入黑幕之中在一座又一座的帐篷间寻找皇太极的黄幄金帐。 鸣金示警声此起彼伏我低着头飞快地步行在经过一座马厩时却被一阵熟悉的哧哧声吸引住。黯淡幽冷的月光下一匹雪白的战马一边甩着鬃毛一边打着响鼻忽闪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我一只前蹄不断地在地上刨土……如果不是有缰绳拴着说不准它已怒气腾腾地向我撞了过来。 我又惊又喜颤抖地伸出手去“嘘……别叫是我……小白小白……”念了几遍它的名字激动难抑地流下泪来。 小白只是不理瞪大眼睛恶狠狠地仇视我刨地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晃动的脑袋时不时地扯动缰绳拉得临时搭起的草棚顶上簌簌地落下一层稻草。 我心里凉了半截只觉得脊梁骨有股冷气直冲到头顶令我手足颤。 它不认得我了!不认得…… 我捂着嘴倒退泪流满面。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不再是布喜娅玛拉不再是东哥也不再是那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现在是我自己是活生生的一个步悠然……可是这里没人再认得我没人认得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步悠然! 啊……我惨然跌倒回来了又能怎样? 皇太极……皇太极还不是一样会不认得我?!我现在这个模样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呢? 心如刀割! 小白突然放声嘶叫我震骇得从地上弹跳起来抢在脚步声聚集前慌慌张张地躲到了一座军帐之后。 “去那边看看……” “那里有动静……” “好好找别给放跑了……” 我咬紧牙关缩在角落瑟瑟抖心里仍为刚才小白视我如仇敌般的抵触情绪而隐隐作痛。侍卫们仓促的交谈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脑子里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白随时可能会引颈嘶叫引来更多的人! 可是……我迈不开步一步也挪不动。 脚下仿佛重逾千斤! 浑浑噩噩地站直身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即使我能突破千山万水的重重阻隔即使我能顺畅无碍地站到皇太极面前相认……也未必如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啪嚓!头顶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我茫然地抬头黑如浓墨般的夜幕像是被划开一道口子就如同我的心一样…… 嗒!嗒……雨点子砸了下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地面上迅漫延开一汪水塘。我踩在水塘里挪了挪脚步觉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铁铅。脑袋有些眩晕我吸了吸鼻子满心委屈地落下泪来。可泪水很快被滂沱的雨水冲刷殆尽我在冰冷的雨水里战栗不止突然很想在这样的雨夜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号啕。 “呼啦----”风中送来一阵奇怪的细微声响。我先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没多大在意可那哧啦啦的声响来势凶猛竟倏地掠过我的头顶。眼前一花只见有团黑影朝我的面门直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伸臂一挡。 “呼啦啦!” 是什么东西?居然扇风似的落在了我的头顶上。 第十七章 蒙古13 我失声低呼:“走开!走开----走……”极度恐慌地挥动双手又是一阵呼啦声响我惶恐地睁大了眼却见那团黑影在低空中打了个旋竟又向我扑了过来。 “啊……”喊叫声戛然而止我往后蹬蹬蹬连退三步。退得太急我重心不稳地收不住脚竟在那片呼啦呼啦的扑扇声中仰天摔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自己手里拉到了一块皮革的东西然后哧啦一声手里的东西被我扯裂我惊叫着倒跌进了一个明亮的世界。 呼呼地喘着粗气我忍着后背的剧痛躺在地上惊慌地瞪大了眼。顶上是面明黄色的龙形旌旗我不敢置信地伸手触摸那柔软的触感让我确信这是真实的这的确是……正黄旗的纛旗! 翻身跳起眩晕中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烛光明亮的大帐内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张铺垫着明黄色绣幔的卧榻一张摆放了硕大羊皮地图的书案一张鹿角削制的靠椅…… 我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脚两条腿抖得厉害。 “咕咕……咕咕……咕……”一阵古怪的叫声唤醒了我我脖子僵硬地转过头。偌大的帐内空无一人织锦如画的柔软毛毯上却有一只灰不溜秋的雉鸟拖着长长的尾巴高傲如凰地昂着头颅在雪白的地毡上踱来踱去踩出一个个梅花形的黑爪印。 原来是它!刚才袭击我的鬼东西原来是它! 我恼火地冲它龇牙它的翎羽虽然被雨水打湿了却一点也不显狼狈神态怡然自得歪着脑袋睨视似乎在嘲笑我。我作势欲扑它忽然呼啦啦地拍着翅膀向我冲了过来凌厉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向我。 我双手抱头编好的辫子在它的爪下被抓得蓬松凌乱直如疯子。胳膊上被它抓了几下单薄的布料怎么抵挡得住它的利爪顿时多了几道血口子我恼羞成怒地抽出长刀恐吓性地冲它挥了两下。 如非必要我还真不想伤了它!只希望它能识趣一点别再跟我多事! 果然这小东西机灵得很一见明晃晃的刀立马呼啦一下飞到了帐篷顶上踩着梁柱子低着脑袋咕咕地叫着不敢再下来。 我嘘了口气虚脱地坐到地上。 “在这里了……”人声传来我一个激灵。 “胡闹不可进去……这是御帐……” “可是那雌雉明明……” 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怎么回事?”蓦地一个低沉的嗓音压住了众人的争执帐外顿时静如死寂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 我脑子里顿时呈现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维。帐帘掀起的前一刻我猛然往那张床榻下仓皇地钻了进去。 榻下空间逼仄我双手抱膝怔怔地流下泪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盼了那么久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却在这种关键时刻退缩了我……我在害怕什么…… 眼泪汹涌流出帐子里脚步声不时传来有不断地争论……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四周渐渐沉静下来我哭得乏了歪在地上静静地匐着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 见还是不见? 进退两难! 呼啦啦----一片飞羽扇翅之声划过我眼前陡然一亮那只该死的雉鸟居然大摇大摆地钻了进来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四目相对! “咕咕!”它毫不留情地用喙猛啄我我惨然痛呼。 “出来!”喝声不高却透着森冷的寒意。 我一个哆嗦还没明白过来床幔子已被猝然撩起刺眼的光亮令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颌下冰冷我打了个冷战定睛细看才明白那是柄利剑剑尖寒芒逼人地抵在我的喉间。持剑之人正弯低了腰目光冷冷地落在我身上。 “扔了你手里的刀从里头给我滚出来!若是敢使半点花样我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我轰的一声脑子懵浑浑噩噩地从榻底下爬了出来蓬头垢面、狼狈至极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第十七章 蒙古14 一身亮眼的明黄色衮服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缓缓仰起头来心口涨得像是要炸裂般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声音哽在喉咙里一个音节也不出。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哭的可是……眼泪却是不听使唤地拼命往下坠一滴又一滴…… 心底有个呼声从很小声开始响起到后来就像是擂鼓般震动着我的胸膛。我吸气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孔近在咫尺冷峻微蹙的剑眉坚挺笔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我从那对如漆的黑眸中清晰地看到自己惨白的影子犹如鬼魅般惨不忍睹! 眸仁中折射出的眼神微微现出迷茫之色我张了张嘴哑声:“皇太极……” “当啷!”长剑落地砸在我的脚趾上我痛得皱眉。 下一秒我的胳膊已被一股大力拉过“你是谁?!” 我眨眼迷蒙的泪光遮蔽住我的视线我渐渐瞧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是谁?!”他一声声焦急地追问手劲很大力地收紧我傻傻地被他箍在手心里。“是谁……”语音放低竟是带着一种强烈克制的颤抖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庞一点点地将我额前的乱拨开。 强烈的抽气声赫然响起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各种表情混杂震撼、惊讶、不敢置信……到最后一点点地汇聚在一起他的脸绷得铁紧表情僵硬地瞪着我! 他……他能认出我吗? 我忐忑不安地咬唇可怜兮兮地凝视他。七年……在他的世界里我消失了将近七年他还会记得我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吗? “你到底是谁?”冷静紧绷的表情下隐藏了一丝颤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皇……太极!”我低低嘘气心痛得纠结在一起“我……我回来了……” 沉寂! 像是过了千年之久他双眼空洞地望着我那种人虽在魂魄已失的感觉令我的心脏着实一阵痉挛。就在我绝望地瘫软身子往地上坠跌时一只大手及时揽住我的后腰而另一只已罩住我的脑后。 我闷哼一声被这股大力死死地压进他的怀里。 温暖的气息包拢住了我在我怔忡的时刻战栗的声音从那坚实的胸腔中迸出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他凄然地追问急促的呼吸盘旋在我顶“还是……又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我身子微微一颤! 梦境?不!这怎么可能会是梦境?! 我害怕起来焦急地抬起头来伸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他的脸髭须扎手真实得令我心痛。 “这不是梦!”我喜极而泣抽抽噎噎地用手使劲揉捏他的脸“这是真实的……即便我不是东哥不是布喜娅玛拉我却还是真真切切的步悠然……深爱你的步悠然……” 温热的唇瓣毫无预警地骤然压下辗转热切地吻住我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将我吞噬我颤抖着接受他如痴如狂的探索。 “我……知道!”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喜不自胜“你是悠然!我独一无二的步悠然!”他的眼眸亮晶晶的煞是动人。 我像是被他点穴般痴痴地看着他。 “只有我的悠然会这么傻傻地看着我……”他的唇落在我的眉心上“只有我的悠然会口没遮拦地直呼我的名字……”唇落在鼻梁上“只有我的悠然会固执地认为自己不是美女……”吻滑下脖颈弄得我酥痒难忍咕咚吞了一大口唾沫。 “皇……皇太极!”我无力地推他“我身上全淋湿了……” “我的悠然……只有我的悠然……只有你……会让我心疼……” 我像跌进了蜜糖水里整个人被泡软了泡酥了在他密密织下的情网里再也无力挣扎半分。 呼啦啦---- “咕咕……咕……” 第十七章 蒙古15 再回头时不禁一愣再难隐忍地扑哧笑出声来。 皇太极满脸铁青那只不怕死的雌雉居然踩在他的背上趾高气扬地踱来踱去一派气定神闲。 “该死的……”他挥手把它赶下地随手取过榻前的弓箭。 “哎别伤了它!”我紧张地低唤。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若非它引路我到不了这里……”我虚软地一笑笑容里透出无比的疲惫和困乏感觉全身的精力透支过度此时已再难支撑住过度兴奋的神经。 “悠然……” 眼前一黑我仰面倒下留在脑海里最后的残像是他丢下弓箭飞快地奔向我满脸着急。 啊!终于……回来了! 回到他的身边…… 我深爱的男人----皇太极! ****************** “悠然……醒醒……悠然……” 有人在我耳边吹气我困顿地挥手“毛伊罕再等等……” “悠然!”声音转喜我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睑皇太极一脸兴奋地望着我身上仍是穿了昨夜的那套衮服“太好了!你活着!你……” 我诧异地揉着眼睛坐起“怎么了?” 他眼眸一黯忽然揽臂将我拥入怀里“我很怕你闭着眼睛一睡不醒……” 我心里大痛疼惜地伸手抱住他鼻音浓重:“你难道一宿没合眼就这样坐在床头看着我吗?” “我怕自己是在做梦!更怕自己醒了梦就碎了!”他的呼吸吹拂在我耳边给我温暖而又心疼的感觉“很多次午夜梦回……我常常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七年前你根本没有在我眼前消失根本没有留下要我好好活着的话语一切根本是我空想也许……你就真的消失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将他用力抱住潸然泪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再不许离开……答应我再不要离开我!”他顿了顿哽声“我会受不了……你到底从哪里来你若不愿说我保证不去探究只求你为了我留下……无论你住的地方有多美多好只求你为了我留下……” 我怔怔地落泪“好……我留下!”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满心欢喜这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欢喜毫无遮掩地展露在那张受岁月洗练的沧桑容颜上。 我痴迷地看着不由得出了神。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他……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我的! 见我直愣愣地盯着他瞧皇太极嘴角微扬:“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不是老了……” “我都有白头了!”他忽然像个孩子般冲我撒起娇来这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数十年前那时幼小的他也是这般依恋地看着我笑依赖着我偎在我身旁。 “不是老了……”我吁叹抚摸着他下颚生出的扎手胡须柔柔地笑“是我的八阿哥长大了!”低下头我左手执起他的右手十指交握“倒是我容颜与之前已是大相径庭你会不会瞧着别扭?” 他哧地一笑左手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子“你是步悠然么?” 我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我爱的是步悠然!”他坚定的声音让我的心头一暖叹息着将头靠在他怀里。 “很累吗?我命人弄了些点心你一定饿了。” 我柔顺地点头见榻前小几上搁着一盅热腾腾的**边上的餐碟内摆着四色点心。我伸手去取却被他抢先拿在手里宠溺地看着我“我喂你……” 我面上一红就着他手里的萨其马咬了一口。 “当心烫!”端着奶盅小心翼翼地凑近我的唇。 “嗯!”我浅尝一口莞尔一笑“告诉你哦我会煮奶茶了呢!” 他长眉一轩露出困惑的询问神情我咯咯一笑自得不已“改天有机会煮给你喝!” “你……去蒙古了?” 我没料到他的思维竟是这般敏感我才提到奶茶他居然立马能想到蒙古。 “嗯我从大草滩永固城来!” 他眉头一紧眼底寒芒掠过声音似乎给冻住了:“林丹汗?!” 我示意他别太紧张可是缂丝质料下的肌肉紧绷得像块生铁。我叹了口气林丹汗是他扎在心里的一根刺可是想要拔掉这根刺谈何容易。 第十七章 蒙古16 “你这是要带兵去打林丹汗吗?” “原本不是……”他的声音冰冷“现在不妨这般考虑!” 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这次出兵并非意在蒙古? “你……”我探寻地看着他。 他放下奶盅背负着双手在帐内轻轻踱步“我原本的计划是进取大明边界顺道收服察哈尔余部!” 我眼皮不觉一跳“大明……”把兵马不远千里地拉到这里原来是为了避开山海关绕道蒙古直取大明关口。 想从这里寻找突破口吗?从这里到北京距离确实很近了! “悠然!”他倏地转身牢牢地盯住我“告诉我你怎么会遇见林丹汗?难道你早就回来了?既然如此为何迟迟不来找我为何要让我苦等这么久?” “你……”我心中酸“你以为要接近你很简单很容易吗?”想到多年来遭受的苦楚不由得哽咽。 皇太极见我凄苦神伤忙走过来拥住我细声安慰。 我定了定神将这两年多的种种遭遇娓娓道出虽然我已尽量讲得轻描淡写可是皇太极抱住我的手却仍是抖个不停尤其是听到我在蒙古为奴为婢饱受鞭笞他眼底犹如卷起狂风暴雨般恨声:“我定要他十倍偿还!” 嗤的一声我低笑:“你和他说的话如出一辙!其实……你俩不过是宿命中的政敌注定一山容不得二虎国家利益摆在位私人恩怨倒还是其次!”我顿了顿执著地看着他“所以切莫妄加冲动因为我打乱了你原先的计划!” 他明显一震眼里涌起一股怜惜和赞许“你一点都没变!果然……还是那个傻傻的笨女人!” “我哪里就笨了?”我撅嘴抗议。 “不是笨是很笨!”他揉着我的顶“济尓哈朗留守盛京多尔衮此刻正在军营之中你二人故人情谊可要召他前来一会?” “盛京?”我不明所以但见他一双眼深邃如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戏谑笑容这个表情竟是与多尔衮一般无二。 我心中微微一颤。方才谈及多尔衮时我已经刻意简化过程把许多暧昧之事隐瞒未说。可是为什么皇太极竟像是洞察到了什么似的? 我与济尓哈朗之间可说光明正大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私密然而提到多尔衮……转念想到他轻薄的言语疯狂的拥吻我耳根子一阵滚烫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与皇太极坦然对视。 “是啊上个月我将沈阳之名改成‘天眷盛京’你瞧着可好?”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个……见面还是不必了……我的身份有点说不清……” “身份么?”他满不在乎地笑攥紧我的手腕贴近他的心口“你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唯一……是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的元妃!” 第十八章 身份1 雌雉事件一度成为军营中的一则趣闻在经过上万人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后雌雉夜半飞堕御帐竟被预言成了一个吉兆----雌雉暗喻凤凰意指在不久的将来大金国汗将顺应天意纳得一名贤妃! 这个预言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先是吃惊得说不出话后来却难以克制地指着鸟笼里饲养的那只肇事的正主儿大笑不已:“这明明就是一只野鸡如何就说得它成了一只凤凰了呢?”见一旁的皇太极不以为意地擦拭佩刀我撇了撇嘴好奇地追问“你的看法呢?” 呛的一声皇太极利落地收刀入鞘“我倒认为这是好事!”抬头笑吟吟地睃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可不就是一只百年不遇的凤凰么?” “呸!”我娇羞地扭头伸手去逗弄那只雉鸟。 营帐内沉默了十来分钟皇太极低沉的嗓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语音柔软动听情意缱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我惊讶得睁圆了眼皇太极咬字吐音极为清晰听他念起这《诗经》中的《关雎》我依稀记起许多年前在一处僻静的窗外我也曾听人这般款款吟诵。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皇太极向我走来拉起我的手星眸闪亮像是有股吸力将我深深吸住。“汉人的诗词寓意深长……悠然我知你能懂这诗的含意我信你能懂我的心!”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些年寻寻觅觅的辛苦终是未曾白费。这一生能与他相知相守我心无悔!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皇太极先是一脸迷惘地看着我我将语放慢轻轻地将诗词重复了一遍。他眼眸忽地一亮唇边绽开一抹幸福的笑意。 ****************** 大军在纳里特河滞留数日不前皇太极似乎极怕我会突然消失每日无暇整顿军务只是窝在军帐内守着我。 这时蒙古诸部贝勒率兵相继来会众位和硕贝勒和将领对大汗莫名其妙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如此挨了四五天终于有人谏言请求拔营否则将会贻误大好战机。 皇太极对我的紧张我不是不懂只是每日软声宽慰却始终难以抹去当年他失去我时的痛苦记忆。 这个时候眼前固执地守在我身旁的不是大金国威名赫赫、名动天下的聪明汗王只是一个深爱着我的男人! 我身上细碎的擦伤淤痕养了这么些天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在大臣们的连番上奏乃至到最后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佯装跟他翻脸的威逼下皇太极终于下令大军继续西行不过队伍仍是走得很慢。皇太极原爱骑马但他不忍心让我穿了男装混在队伍里吃苦便坚持乘坐銮舆这下子愈拖拖拉拉竟是走了大半个月才得以靠近明边境长城。 从初遇时难以表述的震撼和惊喜中渐渐恢复冷静的皇太极终于又重新找回那种作为未来大清创始人的睿智和气魄。可他在与众臣商讨和部署行军计划时却仍是执意让我陪在一侧。 我很难想象如果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会如何理解和看待他们一向敬重、爱戴的汗王于是我执意不肯最后在折中选择下皇太极只得勉强答应在汗帐内竖一屏风让我躲在屏风后默默地陪着他。 第十八章 身份2 汗王议会和硕贝勒齐聚一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么近距离地听到代善用熟悉的温润语调细数军情时我仍会觉得手指微微颤。 争辩声中多尔衮时不时地会穿插一两句谏言话虽不及多铎等人多却极有压服众人的气势。 面对像一锅粥样的会议皇太极始终一言不懒洋洋地靠在鹿角椅上。我在屏风后听得一个头比两个大这哪里是在商讨战事简直就是各旗势力在互相钳制和打压对方。我咋舌地从缝隙里鬼鬼祟祟地往外瞧目光所及隐约看见皇太极宽厚坚挺的背脊缓缓坐直。 嗒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敲击在书案上原本嘈杂的军帐顿时消了噪音。帐外知了叫着炎炎夏日的午后空气里有分压抑的沉闷。 “都说完了?”皇太极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这似乎与我熟知的他完全对应不上。这些时日他对我总是和颜悦色就连说话都是极尽温柔。 我不由得愣了愣很难把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与皇太极联系对应起来。 “说完了就请诸位静下心来听听我的意思!”言辞森冷不怒而威皇太极不需要任何表情动作相信仅凭这股王者的气势就足以压倒众人。 果然底下一片寂静没人再敢出声哼半个字。 “德格类!” “臣在!” 皇太极伸出一指微微示意边上立即有人将一枚金灿灿的信牌及两面巴掌大小的信旗交到站列出位的德格类手上。 “命你率正蓝旗固山额真觉罗色勒、镶蓝旗固山额真篇古、左翼固山额真公吴讷格及两蓝旗护军将领蒙古巴林、扎鲁特、土默特部落诸贝勒之兵组东路军破独石口会大军于朔州。”顿了顿“二十日启行!” “臣领命!”德格类捧着两蓝旗的令旗退回班列。 “大贝勒!” “臣谨听圣谕!”代善站了出来头略略向下低着并不直视皇太极。 我隐约见他步伐强健恍惚间仍是当年那个温润的男子并不曾被岁月的蹉跎而抹杀去淡定儒雅的气质心中大感宽慰。 “命你与和硕贝勒萨哈廉、硕托率正红旗固山额真梅勒章京叶克书、镶红旗固山额真昂邦章京叶臣、右翼固山额真甲喇章京阿代、敖汉部落杜棱济农、奈曼部落衮出斯巴图鲁、阿禄部落塔赖达尔汉、俄木布达尔汉卓礼克图、三吴喇忒部落车根、喀喇沁部落古鲁思辖布、耿格尔等组成西路军自喀喇俄堡地方入得胜堡往略大同一带设法取其城堡会兵于朔州。西路军三十日启行!不得有误!” “臣领命自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圣恩!”说着从皇太极身旁的男子手中接过了信牌及两红旗令旗仍是微低着头退回原位。 我忍不住朝那递交信物的男子多扫了两眼不觉又是一愣。 这……这不是范秀才范文程吗?眨了眨眼确信自己并没有眼花这个恭恭敬敬一脸严肃地站在皇太极阶下的男人果然便是范文程!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皇太极继续颁令。 “臣在!” “命你兄弟三人率正白旗昂邦章京阿山、镶白旗梅勒章京伊尔登、阿禄翁牛特部落孙杜棱、察哈尔新附土巴济农、额林臣戴青、多尔济塔苏尔海、俄伯类、布颜代、顾实等组成中路军七月初五自巴颜朱尔格地方入龙门口会兵于宣府。” “是臣等领命!” “至于两黄旗……”皇太极腾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环顾众人沉稳的语调丝毫没有走样“阿巴泰!豪格!你二人与品公杨古利、正黄旗固山额真纳穆泰、镶黄旗固山额真梅勒章京达尔哈、汉军固山额真昂邦章京石廷柱、马光远、王世选、‘天佑兵’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天助兵’总兵官尚可喜、嫩科尔沁国土谢图济农巴达礼、扎萨克图杜棱、额驸孔果尔、卓礼克图台吉吴克善等随我一同率大军入尚方堡由宣府攻略朔州一带。”从范文程手中徐徐接过两黄旗令冷声“如此……诸位可有异议?” 第十八章 身份3 军帐内寂静了三四秒忽然哗的一声劈劈啪啪响起一片甩袖声我眯眼一瞧所有人都矮了半截齐声高呼:“大汗决策英明!臣等心悦诚服!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倨傲地看着一列人奉旨鱼贯出帐最后只留下范文程一人。 “范先生以为如何?” 我些微吃惊虽然历史上评述皇太极对待这位清朝第一汉臣相当地礼遇和信任但亲耳听到这声“范先生”我仍是不大敢确信。 “奴才无异议!” 皇太极点头忽道:“有件事想请教先生……” 范文程啪地甩袖打千“大汗谕旨奴才洗耳恭听!” 皇太极背着手离开书案在帐内踱了两圈忽然停住侧目向屏风这边看来。我在屏风后触到那双熠熠生采的双眸心里怦怦直跳红着脸缩了回去。 “如若我要纳一名女子为妃该当如何?”声音平稳有力不容置疑。 范文程抬头露出困惑的眼神。皇太极逼近一步掷地有声地道:“我要给她最高的地位和荣宠!” 范文程明显一颤眼中滑过一道惊异“大汗!奴才以为……中宫主位人选不可动摇此乃国之根本!” 虽然他的回答甚是谨慎但面对皇太极脸上升起的寒霜仍是让他吓白了脸。 “我……要她做我的妻子!你需得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大汗!”范文程紧张得直滴汗光洁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颈子滑进衣领。 我叹了口气怅然出声:“何苦为难范先生?”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百感交集地迎向皇太极。 皇太极脸色阴郁沉重一言不。 我转头面前范文程“范先生起来吧。这件事只当大汗未曾向你提起你忘了便是。”余光瞥见皇太极拳头捏紧骨节竟是微微白心里愈不是滋味。 “做不做你的妃子其实并不重要……”瞧他满脸的不甘心心底只怕早刮起了狂风暴雨。可是……我说的当真是真心话做不做他的汗妃一点都不重要!也许他会觉得这样很委屈我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年生死别离寻寻觅觅我早把这些虚名看淡。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会回到这里只因为这个时空里有一个他! 为了他我什么都不会在乎!前一生我可以为了他而死!这一生我亦只为他一个人而活! “奴才斗胆出个不太高明的主意!”范文程突然略带颤抖地拔高了声。 皇太极眉骨一挑“什么?” “如若大汗执意如此那便先给出一个令众人满意的家世吧……”范文程乖觉地闭上了嘴。 他虽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可皇太极如何会不懂。我眼瞅着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泽一颗心竟是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 天聪八年明崇祯七年七月初七皇太极命豪格等人带兵前往尚方堡拆毁边墙。在此行动之前大明边关守军竟是毫无察觉。翌日皇太极亲率大军由尚方堡顺利进入明朝边境直取宣化府。 同时阿济格、多尔衮等人率中路军攻打龙门。 宣府守军用炮火防卫大军未能得手被迫转向应州。 初九日皇太极率大军至宣化城东南隅驻营掠夺周围牲畜财物焚其庐舍毁其庄稼。 十一日中路军在阿济格三兄弟的带领下攻打龙门未果转而攻下保安州、延庆州等地战火直逼大明京师。 皇太极在关注和统筹部署其他三路军转战路线的同时将自身大军向西推行至新城。 十三日大金军队抵达东城皇太极向明朝代王投送书函约其遣使议和。同时西路军在代善的带领下占领得胜堡转而进攻怀仁、井坪直至朔州。 七月二十二皇太极领兵围攻应州下令代善等人率军赴马邑驻扎阻御大明援兵。而中路军则攻下保安州赶到应州与大军会合一同攻城。 第十八章 身份3 七月二十八东路军德格类率兵杀入独石口取长安岭攻赤城最后亦至应州会师。 四路大军基本按照皇太极战前部署作战虽然过程中也有一些细小变化但大体没有脱轨而且就算一开始有少许城堡未能如计划的那样攻克但四路军在不同地点同时作战皇太极审时度势指挥其进退有序尾呼应照样配合得天衣无缝。 短短一个月让我对皇太极这个天才在军事方面的统帅能力更加有了深刻的认知以至于每次在他身后目睹他的豪情万丈我就像着了魔般目光痴痴地追随着他贪婪地捕捉他在战场上驰骋飞扬的每一个精彩瞬间。 如果……有架相机就好了!我舔了舔唇有些痴心地想如果能把这样令人心折的皇太极拍下来该会让作为摄影师的我多有成就感啊! 满足!自豪!我笑得合不拢嘴这样优秀的男人居然会是我步悠然的爱人!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 大军顺利攻下应州八月初二皇太极命令各路人马进攻代州分配作战路线如下:东路军至繁峙中路至八角西路至三岔谷应泰大军暂驻应州按兵不动。 这一日忽闻前锋将领图鲁什自归化城传递回消息上月二十五日察哈尔阿牙克喀塔喜木里克喇嘛寨桑、古木德寨臣寨桑等同察哈尔汗妃高尔土门福晋率一千两百户来降。 听到这个消息皇太极喜怒不形于色我却是暗暗心惊林丹汗的高尔土门福晋居然脱离丈夫投降大金!这是否暗示着大草滩那边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八月十三皇太极率大军开拔应州袭取大同。两天后东、西、中三路大军在大同城下6续会合皇太极遣书大同守将总兵曹文诏、阳和总督张宗衡令其议和。大同守将甚至明代王之母杨氏亦一度赞同议和然而没过多久大同方面传回消息明崇祯皇帝下达圣旨。 大同守将将圣旨张贴在北楼口其文曰:“女真原系我属国今既叛犯我边境当此炎天深入必有大祸。今四下聚兵令尾不能相救我国人有得罪逃去及阵中被擒欲来投归者不拘汉人、女真、蒙古一体恩养。有汉人来归者照黑云龙养之有女真、蒙古来归者照桑噶尔寨养之。若不来归非死于吾之刀枪则死于吾之炮下又不然亦被彼诬而杀之矣!”观其之意竟是想反过来策动大金内部的汉人、蒙古人造反。 我原以为皇太极必然动怒可谁曾想他听范文程译完那道圣旨之后沉寂半晌忽而大笑三声。一干武将在底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皇太极冷笑过后蔑然轻嗤:“自我入境以来近两个月蹂躏禾稼攻掠城池明边竟无一人出而对垒敢一矢!”伸手指向范文程傲然道“你这就替我写一份书信给张宗衡就说我皇太极向他和曹文诏二人叫战命他们集合各路人马出城与我大金会战一决胜负!哼……我且让其十倍兵力若他出兵一万我便只以千人应对;若出兵一千我仅以百人应对!绝不食言!” 面对他的自信与傲气帐内所有人屏息无语好一会儿也不知谁叫了声:“好!”大金官兵轰然喝彩人人都咧大了嘴对明朝文臣武将表现出极度的鄙视之意。 “奴才……遵旨!”范文程恭恭敬敬地退开研磨铺纸。 我在屏风后心跳飞快少时范文程书写完毕而皇太极的口谕也早在八旗军营内传开。比起崇祯那道略显矫情做作的圣旨皇太极豪迈与张狂的挑战谕令更显其胸襟胆色。 两者相较崇祯以及他手下的那群虚妄无能的文臣武将如何能和骁勇善战的八旗将士相提并论? 果然皇太极的挑战书没有得到明将的回信大同守将紧闭城门不但无一人敢出门迎战就连回应皇太极挑战的胆量也没有。 我吁叹之余竟也有种失望之感说到底我毕竟也算是个汉人。如今虽说跟了皇太极两国交战我必然倾向皇太极一边但是眼看大明王朝的汉人们如此不争气也真是叫人灰心丧气对他们失望透了。 难道大明自袁崇焕之后就再没一个像样点的武将了吗? ****************** 八月十九皇太极弃大同转攻怀远。 八月二十七全军正准备攻打左卫时察哈尔窦土门福晋在部将多尼库鲁克的护送下不远千里从大草滩赶到大金军营晋见天聪大汗。 事出突然很多人觉得这就像是意外之喜据说窦土门福晋带来了部民六千户财产无数。 第十八章 身份4 先是高尔土门福晋如今又是窦土门福晋……林丹汗肯定出了什么事了想想当时他听说毛祁他特想要投靠皇太极时气愤跳脚的模样就可以猜想得到他若是还有能力阻止绝无可能会放纵妻子投奔自己的死敌! 来降兵马被喝令停驻在木湖尔伊济牙尔不许近前只由马多尼库鲁克陪同窦土门福晋到大金军营面见御驾。 多尼库鲁克在回答皇太极的询问时我瞅见巴特玛-侧坐在椅子一角容颜憔悴虽然脸上看得出精心打扮过的痕迹但那缕勉强的笑容却始终别扭地挂在她的唇边。她显得那般的落寂而萧索原本圆润的脸颊凹了下去下巴变得尖细肩膀微缩目光流转间有一抹不确信的茫然和麻木。 我静静地留心了她小半个时辰竟然连皇太极和多尼库鲁克之间的对话也未曾留心。过了好一会儿巴特玛-的双靥噌地像是被火烧着般红了起来木然的眼色开始变得有些局促和羞涩。 我瞧她悄悄在座位上向皇太极羞怯怯地投去一瞥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胸口像是猛地被人砸了一记重锤! “请大汗万勿推辞!”多尼库鲁克诚恳地将手放在胸前行礼。 皇太极冷哼:“别说林丹汗此刻还没咽气呢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绝无可能会娶他的福晋!” 多尼库鲁克诧异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皇太极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他“你们暂且退下吧!”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多尼库鲁克无话可说讪讪地领着窦土门福晋出了幄帐。 我低着头冥思面前有团阴影笼罩下来皇太极温暖的手握住了我“你别想太多……” “我没想太多……”我忽然笑了歪着头笑睨他“是你想太多才对!” 皇太极像是松了口气轻轻将我鬓角的碎往耳后拢了拢。 “林丹汗病了吗?” “嗯。” “什么病?” 皇太极沉默片刻吐气:“痘症。” “痘……”我惊讶地仰头。天花啊这在古代不就是绝症吗? “会死吗?” “不知道。”垂目似乎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加了句“不一定出痘就会死大贝勒在二月里亦曾见喜如今不照样生龙活虎?” 代善?!我瞪大了眼代善得了天花?天哪那该有多凶险虽然最终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但在当时只怕也是生生地要去他半条性命。 皇太极神情极为淡漠似乎代善是生是死完全与他无关。又或许在他心里巴不得代善早早一病不起。 “你……” “心疼了?”他表情古怪地看着我扯动嘴角“他对你而言果然还是特别的即使老迈衰弱不复当年之勇……这样看来十四那小子根本没法和代善相提并论!”他目光深沉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漩涡在搅动。在我涨红脸动怒之前他突然伸指点住我的嘴唇轻声嘘气“别恼!是我不好!”声音里透着懊恼和无奈“我会记得答应过你的事……只要他行事别太过分我绝不会动他分毫!” ****************** 八月三十皇太极率军攻万全左卫代善统领正红旗打头阵竖梯登城明守军四面皆溃不能挡。到得闰八月初四金兵入城搜剿明兵近千人。在城里待了三日皇太极决定班师出边。 终于……要结束这场掠边行动了!得知这个消息不得不承认我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和欢喜毕竟面对战争特别是面对满汉之间的战争我是最不乐见的! 回城路上由于掳劫的财物数目比较庞大队伍走得较慢。加上皇太极似乎有意拖缓行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逶迤而行竟是比来时更慢。 我管不了那许多如今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皇太极静静地依偎在我身旁这样平静而又安详的幸福感已经足够令我感到万分的满足。这不正是我苦苦追寻四百年时空阻隔向上苍恳求的幸福么? 我只需要默默地守在他身边品尝着他给予我的幸福!这样就足够了! “别动!” “哎做……做什么?”我犯困地睁开眼双靥滚烫。 脚踝上突然一紧那只手包住了我的右脚。皇太极侧身背对着我坐直了从这个角度看去我只能见到他健硕的背部和小半张侧脸金灿灿的阳光从天窗的气孔上投射进来光线打在他的面颊上令他周身的轮廓线条勾勒出一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他只是静静地不说话抓着我的脚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八章 身份5 我微微窘撑起半边身子娇嗔:“做什么呢?”伸腿踢了踢“你该起了一会儿大臣们就该进来面圣议政了。” “嗯。”他轻轻答应一声好像听到我说的话了又好像完全没听进去。 我叹了口气正欲使劲抽回脚时他忽然闷声问:“这脚……冬天还会冻疮裂口么?” “啊?”我呆住他扭过头来疼惜地看着我。 我微微抽气。这双脚…… 在我还是东哥的时候犹记得那年被拜音达理掳劫以至于冻烂了一双脚。打那个时候起每到冬季脚上自然会生出冻疮红肿痒疼痛难当。若是冬日气温极低冻疮甚至还会溃脓。 所以一到天冷下雪皇太极就会习惯在夜晚入睡之前替我按摩脚底活血散淤。有时候我麻痒得难以忍受他为了防止我指甲细长将红肿的脚面抓破总是细心地替我挠痒。 想到这里我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汇聚和珍藏在我心头永不忘记。 “不会了……”鼻音浓重我吸气展颜扯了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哦。那就好!”欣慰地笑了下皇太极低下头亲了亲我的脚面我羞涩得涨红了脸。“我希望你以后都不用再受任何的苦痛我要你这辈子幸福无忧!” ****************** 少时洗漱妥当贝勒和大臣们一个个进来我仍是坐在屏风后面享受着“垂帘听政”似的特级待遇。 “恭喜大汗!”今儿个不同往日听上去每个人都笑嘻嘻的甫一见面就有不少人连声道贺。 “什么喜事?” “才在外头接报盛京快马传到的喜讯大妃在十六日顺利诞下了八格格!” 怦!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恢复冷静。 皇太极忽然笑了起来“是么?生了位格格?好!很好!果然是天大的喜讯!值得称喜!” 帐内群臣顿时朗声大笑场面热闹非凡。 我心里别扭不就是生了个女儿么?这帮大臣至于在那瞎起哄吗?明知道皇太极膝下男丁薄弱科尔沁的子嗣尤其珍贵如今哲哲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布木布泰亦是三女这姑侄俩要是再生不出个儿子来急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只怕这会子在盛京宫殿中哲哲正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在那痛哭流涕呢。 出了会儿神的工夫朝会就这么草草地散了皇太极低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卓礼克图台吉请留步!” 混在人群里的吴克善笑吟吟地接受众人的贺喜正准备迈腿出去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慢腾腾地靠了过来。 等帐内的人都走空了皇太极从案上抬起头来我虽瞧不见他是什么表情可对面的吴克善却是一脸的心虚额上沁了一层汗珠右手食指不自觉地伸入领口轻轻扯松领子。 “吴克善!”人走*光了皇太极的语气也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犀利“科尔沁为我爱新觉罗的血脉延续又添了一分心力我大金与科尔沁联姻果然深得天意!” 这两句话说得不阴不阳的似乎带着一股子怨气。吴克善低下头去嗫嚅:“臣等有负圣眷龙恩。” “你别这么说。”皇太极不冷不热地笑了两声越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吴克善我想与你科尔沁再度联姻亲上加亲你意下如何?” 吴克善神情大变瞬息间虽强压下惊愕之色却仍是不免惶恐“臣谢大汗美意只是……只是族中暂……暂无适婚女子……” “哦?”椅脚拖动出一声刺耳的声响皇太极的声音冷得像是长白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只是你家中无人吧科尔沁总是会有人的……”抬头望着帐顶那只雉鸟在竹笼子里兴奋地蹦跶着“或许我喊错人了应该让巴达礼留下才对!” 吴克善明显一颤脸色刷地白了。 第十八章 身份6 巴达礼原科尔沁领贝勒奥巴之子奥巴死后领贝勒一职由巴达礼继承。如果选了他们一族的女子进宫那么哲哲和布木布泰在后宫里那么多年的努力换来莽古思一族兴旺强大的成果将完全付诸东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太极的确需要仰仗科尔沁强大的实力支持但是哲哲和布木布泰接二连三地生下六个女儿的事实也逼迫吴克善不得不屈服。 “大汗……您……” 皇太极缓缓将目光收回和颜悦色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吴克善柔声问道:“我听大玉儿说她有个姐姐长得娴静秀丽品貌出众。你如何就瞒我不报呢难道是舍不得这个大妹妹么?” 吴克善大吃一惊嘴巴张了张最终在皇太极的逼视下沉默地低下头去。 “我见过你大妹妹的画像了很是中意。这样吧等这头的事一完你便直接回科尔沁准备亲事然后把你大妹妹送进宫来。”顿了顿柔声笑起“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了她不会亏待了你们科尔沁……” 吴克善哑巴吃黄连僵硬地梗着脖子从皇太极手里将一副卷轴接过哑声道:“是臣明白了。” 等吴克善踉踉跄跄地走出帐外我茫然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样做能行么?” “怎么不行?”嘴角含笑一抹冷意笼罩住他的双眸“真该感谢哲哲的八格格她可出生得太及时了!” “哲哲的八格格?”我撅嘴闷闷地说“难道不也是你的八格格么?” 皇太极冰冷的面具迅融化他捏着我的下巴轻声嗤笑:“我的悠然在吃醋呢。” “胡说!”我拍开他的手。 “悠然……唉悠然!但求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明白。”我靠在他怀里盯着他衣料上的龙形纹理细若蚊蝇的感叹“我爱的男人他的名字叫皇太极……爱新觉罗皇太极!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男人!所以……”我仰起头来点着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既然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你那么我会选择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 皇太极的眸瞳遽然转黑深沉而又柔情四溢“悠然!委屈你了……” 我故作霸道地戳他胸口鼓着腮帮子说:“既然知道委屈我了那以后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指低哼:“疼……”我朝他瞪眼他轻笑“我是说你的手会疼!” “贫嘴!” “不敢……”他用力搂紧我“以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 “哦----”我故意拖长音“我要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他开始沉声磨牙十指动了下作势预备挠我痒。 我咯咯大笑身子不自觉地扭动起来他托住我的脑后忽然压下脸来热切地吻住了我。 “悠然……在这之前请你先委屈再做一回哈日珠拉吧!” ****************** 到得月底有线报传回察哈尔林丹巴图鲁汗病故!这位少年登位雄心勃勃地想如同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那样统一全蒙古的男子最终在大草滩郁郁而终终年四十二岁。 林丹汗死后汗位由嫡长子额哲继位据闻喀尔喀却图台吉已率领他的人马离开转入青海。林丹汗遗留部众除一部分跟随苏泰母子由大草滩返回鄂尔多斯外其余人均做鸟兽散大部分就和高尔土门福晋、窦土门福晋一样66续续地辗转投靠了大金。 林丹汗的叔父毛祁他特最终也未在科尔沁久留我不清楚他和科尔沁之间生了什么事他最终到底还是明智地选择了皇太极。 许是这几日日有所思到得夜晚我竟接连数日频频梦见多罗福晋苏泰、囊囊福晋娜木钟还有伯奇福晋、泰松格格、淑济格格、托雅格格……梦里颠倒众相凌乱搅得我白天醒着时脑子也是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囊囊福晋……她应该已经分娩了吧?那个曾经被视为能带来吉兆的婴儿没曾想最后的命运竟是一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第十八章 身份7 我在屏风后长吁短叹额角太阳穴上隐隐涨痛我用大拇指轻轻按着没揉上几下就听代善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林丹汗之妻窦土门福晋乃上天所赐大汗宜娶之……” 我惊异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代善……他刚才在说什么? “我不宜纳此福晋把她配予家室不睦的贝勒吧。”皇太极淡淡地拒绝。 “大汗!窦土门福晋乃上天所赐大汗若不纳娶恐违天意!” “天意?”皇太极冷笑“因何见得是上天所赐?” “大汗难道忘了三个月之前雌雉西来夜入御帐这难道不是上天谕之吉兆?” “呵……”皇太极猛地畅然笑起殿上众人许是从未见他们的汗王如此真心实意地欢笑过不禁一齐愣住了。 我在屏风后苦笑连连此时皇太极心里想的可与代善他们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蒙古风俗与女真风俗大致差不多但是蒙古女子的待遇可比女真女人强百倍蒙古女子若是丧夫有继承丈夫财产的权力。但是在这个男权强盛的时代女人又不得不依附男人而活那么等到这个寡妇再嫁时前夫留下的财产将成为她最好的嫁妆。 如今既要合理地继承林丹汗的财产和部民又要让这些部民心悦诚服地归顺大金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林丹汗的福晋。 如果仅从政治面考虑代善的提议确实不失为最稳妥的好办法。 “大汗非好色多纳妃子之辈……若是大汗真如古代暴君那般荒淫无度贪恋女色臣等不仅不会劝纳必当极力劝阻……然而我大金国汗修德行义允符天道受天眷佑。汗思所洽凡兄弟臣民咸安乐利是以百姓拥戴视汗如父!臣时常在想不知该用什么办法使大金国库充盈治臻殷富……” “你……” 皇太极气噎代善浑然未觉仍是诚心劝谏:“汗若富裕则国民康乐汗若贫乏则国民受苦。臣今日所言若心与口违必得天谴!大汗若娶窦土门福晋则民心慰悦若不娶则民心怨甚……” “代善!你大胆!”砰的一声皇太极拍案而立手指着阶下的二哥暴怒“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代善惊讶地看着皇太极不明所以阶下众人亦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臣不敢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皇太极冷笑“难道我就一定得听你的娶了那个寡妇不可么?我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难道不比你更明白!” 我在屏风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皇太极的小性子果然又作了好像……每次事情摊到代善或者我的头上皇太极就会失去冷静。 “大汗息怒!”一时间帐内所有部将齐刷刷地跪地“臣等以为大贝勒所言无有不妥!大汗请三思!” 皇太极沉默不语透过缝隙我清楚地看到他死死捏紧的拳头骨节凸起泛成一片灰白。 死水般的沉寂!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帐内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众人仰望着头期待地看着皇太极等待着他的答复。 冷静啊皇太极!拜托你冷静一点!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焦急地扒着屏风恨不能冲出去劝阻他的冲动抚平他的愤怒。 “此事……容后再议。”终于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皇太极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他跌坐回椅子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瘫软地倒在座位上。 总算没有再起冲突我松了口气等人走*光了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悠然……我对不起你。”他把头埋在我胸口像个孩子般无助地搂住我的腰。 “快别这么说!”我勉力一笑故作轻松地说“你是大金国的汗王将来还会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生离死别尚且不能把我们分开还有什么能阻隔我们的呢?” 他身子有些僵动也不动地窝在我怀里。 我蹲下膝盖仰望着捧起他的脸“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不会娶窦土门福晋?”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我要听真话。” “会……你不在我娶谁都没分别!” 第十八章 身份8 我会心一笑“那么请你不要顾忌我太多按照你原本想的那样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当初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绝不允许你再有半点的犹豫!你是最棒的你会……名垂清史!” “名垂青史?”皇太极笑了笑容里添了几许欣慰冲淡了无奈的抑郁。“傻女人我没那么伟大!你太高看我皇太极了!” “爱屋及乌嘛!”我腆着笑脸打马虎。心里却在嘀咕我说的可是“清史”不是“青史”……不过不管是哪个史关于爱新觉罗皇太极的功绩相信必然会永载史册功过自由后人裁夺。 ****************** 迎娶窦土门福晋的事拖了三天在朝臣们的再三劝谏下皇太极终于应允了这门亲事。九月初三大金派遣巴克什希福前往木湖尔伊济牙尔说亲多尼库鲁克听闻后喜出望外当即表示要把窦土门福晋送至军幄中与皇太极完婚。 皇太极随即拒绝命希福等人将窦土门福晋先行送回盛京皇宫又修书信与哲哲叮嘱不可怠慢。 安排好窦土门福晋的事后有关于我身份的事项也慢慢被定夺下来。我不清楚背地里皇太极到底与吴克善是如何沟通商榷的总之军队快到辽河时科尔沁等蒙古诸部的贝勒来向皇太极请辞皇太极竟让我也收拾了几件行李然后亲自领着我将我送到了吴克善的帐内。 吴克善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我低下头一言不心里紧张得半死。 “你好好待你妹妹……一个月后我要在盛京见到完整如初的她。你这个大妹妹若是瘦了一两哲哲和布木布泰只怕会担心得瘦上一斤!”皇太极冰冷的话语不仅让吴克善打战就连我也是一阵寒。 交代完最后几句皇太极凝目盯着我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半天“我在盛京等你……” “嗯。” “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来。” “我等你……” “嗯。” “我要你成为我的新娘!” “嗯我会是你的新娘人人称羡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吴克善强忍的不满在皇太极走后终于忍无可忍地作出来但他又不敢对我太过放肆只得冲我横鼻子竖眼地哼哼:“会骑马么?” “会的。”我甜甜一笑。今后得有一个月的时间需要这位贝勒爷多关照我如何敢对他无礼拍马奉承还来不及呢。 吴克善命人牵了一匹花斑母马给我我轻轻松松地翻身上马。 “女真人?”他诧异地瞟了我一眼。 “不是。” “难道……你是汉人?” “不是。”我咧嘴笑把皇太极事先教的话说了出来“我是蒙古人察哈尔毛祁他特是我的养父!”他果然瞪大了眼珠子“我叫哈日珠拉!哥哥以后请多关照!” “哈日……珠拉!毛祁他特的女儿你……难道是你?” 我装出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腼腆地低下头“与你的婚事不成可不能怪我其实是我养父想把我嫁给大汗……但是大汗觉得察哈尔已经有个窦土门福晋入主后宫了若是再加上我对于科尔沁来说就太不利了。大汗心里其实更加看重与科尔沁的联姻所以他认为我既然姓博尔济吉特氏与毛祁他特又不是真的血缘亲人与其与察哈尔攀亲不如让我改了身份变成科尔沁的格格进宫。这样一来科尔沁在大金的地位可以更加巩固!” “不错!”吴克善沉声“林丹汗败亡了他的余部若是不想被鄂尔多斯人吞并只得来投奔大金。林丹汗有八大福晋听闻窦土门福晋还只是姿色平平之辈他的多罗福晋却是貌美如花盛传与亡了海西四族的女真第一美人不相伯仲这样的女人一旦入宫……” 第十八章 身份9 我心里一凛他这张乌鸦嘴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泰酷似东哥的容貌早就成了我心底难以触碰的一根刺。我甚至不敢想象若有一天皇太极见到了苏泰他会是何种反应。 “哈日珠拉!”吴克善大声喊我的名字。 “嗯?”我茫然地回头。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吴克善的妹妹!你是科尔沁草原的格格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 ****************** 皇太极下的聘礼差不多在我们回到科尔沁的同一时间内送至莽古思与寨桑大概早就听吴克善提过这事又或许吴克善之所以敢把我领回家早得了长辈们的肯。 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布木布泰的姐姐所以在名义上便是寨桑侧福晋的女儿。寨桑侧福晋与我本就相熟原就对我颇有好感我再花点心思投其所好地拍拍马屁这个额娘倒也很容易地就认下了。 莽古思年迈族中事宜早就交给寨桑打理对于这个名义上的阿玛说心里话我有些惧怕他他比吴克善难捉摸得多。好在大家彼此相处的时间不会长我只要熬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回盛京见皇太极了。 我心里高兴对这些烦心事也就不再多放在心上只专心地等着做皇太极的新娘。 十月初送亲队伍终于在吴克善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从科尔沁启行。 这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觉得充满甜蜜期盼的旅程! 送亲队抵达盛京的时候是十月十五不用吴克善吩咐盛京那边早有人出城相迎在城外安排好下处。天刚擦黑丫头婆子们便进房来替我梳妆我瞪着炕桌上红艳艳的大红嫁衣有种恍惚做梦的飘飘然。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往后推移我的心跳慢慢加快于是着急地催她们手脚再快些没想竟惹得她们一片嗤笑。 “格格真是等不及要见新姑爷了!” 我厚着脸皮任她们取笑含糊地说:“是啊等太久了……”换来的自然又是一片笑声。 “下雪了!”门帘子掀开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外头下大雪了!” 我不禁一愣。 “好事啊!这是吉瑞之兆再没比这更好的事了。老天爷也来祝贺我们格格新婚大喜呢。” 我点点头不觉笑了“我喜欢雪……”如果在现代是否应该穿上洁白的婚纱呢只是不知道皇太极穿上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雪下得极大到得午夜时分地上已是厚厚地积了一层送亲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穿戴妥当换上大红嫁衣的我头上顶了大红喜帕由喜娘扶着颤巍巍地上了马车。 车轮在雪地上碾过出嘎嘎吱吱的声响。我依稀听得城门打开车队进入了盛京。深夜似乎格外的宁静我轻轻嘘了口气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街上乱哄哄地响起阵阵欢笑声。 “格格!”喜娘在窗外低声叮嘱“姑爷家派人来接您啦!” 车帘子打开我感觉有人靠近然后一双胳膊把我从车里抱了出去。我嗅了嗅鼻子这人身上有股烟草味原来是我的“哥哥”吴克善。 他抱着我走了十来步停下沉声说:“我把妹妹送来了!” 对面有人应了声黑暗中感觉自己从一双臂弯中被移交到了另外一双强壮的臂弯里。这是谁?是皇太极来接我了吗? “你放心……”声音低醇如酒。 我猛地一颤怎么是他?怎么居然是他? “有劳大贝勒多费心了!” 代善轻柔地一笑“应当的。”说完抱着我稳稳地转了个身。 第十八章 身份10 我耳朵边上嗡嗡直响像是盖头里钻进来无数蜜蜂。真的是代善……真想不到居然会是代善来迎亲! 迷迷糊糊间也搞不清是什么时候代善把我放下的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坐进了一顶暖轿内。轿子晃晃悠悠地继续走了半个小时这才停住。 咯的一声轿子被放到地上我觉得脚冻得有些麻微微跺了两下窗外喜娘的声音立即传来:“格格莫要急啊。这是规矩……咱们已经到宫门前了姑爷家要扳扳新娘子在家时的格格脾气自然不会那么快来应门的……” “咝……”我龇牙吸气这算什么破规矩?在现代可只见有新娘不开房门伴娘隔门索要红包急死新郎加伴郎的规矩。这满人怎么那么麻烦?扳脾气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女方下马威吧? 我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 “嘎吱----”厚重的门板开启声一片着急的喊声传出:“快!快!快进去!” “怎么回事?”喜娘迷糊地嘀咕“这憋性儿不是得憋上一会儿的么?” “憋什么呀!”有太监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的姑嬷嬷大汗在里头听说新娘子在门口憋性儿差点儿龙颜大怒下旨说若是冻坏了汗妃就要了咱们的脑袋。” “可是……不憋性……”喜娘张口结舌。 “还憋个什么劲呀大汗说了这位新娶的汗妃谁敢给她憋性儿就是给大汗使性儿……” 我扑哧一笑若非要保持住该有的端庄仪态我早在轿内笑翻了。 轿子被平平稳稳地抬进了大门先还听喜娘咋咋呼呼地小声惊叫到后来竟是再没听到她半点声音。轿子走了一阵忽然有些倾斜颠簸我略略扒住轿身心里已有了答案----这估摸着已经到了翔凤楼前了轿夫们正抬轿上阶梯呢。 想到这个翔凤楼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甜蜜的悸动。 临分别前皇太极曾对我说为不忘雌雉之恩特下谕旨把皇宫最高建筑后宫门庭的三重门楼命名为“翔凤楼”!并且还玩笑说要把那只雌雉供养在楼内不容他人亵玩宰杀。 穿过翔凤楼便听得丝竹之声喜气洋洋地闹腾起来。我越紧张虽然心里念了一百遍皇太极的名字可手心里仍是不住地往外冒汗。 鼻子里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熏味我皱鼻屏息差点控制不住鼻头痒打喷嚏。 “新娘下轿----” 心里一个咯噔。来了!我马上就能见到皇太极了!不由得一阵兴奋摸瞎似的抓着喜娘冰冷的手腕一步步地往轿外挪。 轿帘完全敞开了我从盖头底下能清晰地看到一片晕黄明亮的火光轿外空地上的积雪已经扫尽连着轿身铺着一幅明黄色的御用地毯。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踩上那幅黄毯。 “咻----”破空之声扑面传来我神经线猝然绷紧下意识地就想往外头冲却没想胳膊被喜娘紧紧拽住无法动弹。 “别动啊格格!” 咻!有东西撞在了轿门顶上然后落到黄毡子上。 是支箭!一支早已去掉箭镞的苍头箭! 咻----咻! 又是一支! 接连三我瞪着地上躺着的三支箭眩晕地晃了晃身子。这……这就是所谓的射轿门?哇靠这要是射偏了少许即使是苍头箭也会让人伤筋裂骨的! 我吞了口干沫惶惶地想接下来还有什么恐怖的事在等着我?天哪为什么结个婚居然这么麻烦? 轿外的温度明显要低许多可身上的新娘嫁衣并不厚实我冻得瑟瑟抖。转念间听见司仪的声音又在那高喊:“跨火盆!” 眼前顿时被人搁下一只炭烧的火盆来我当时感动得真想蹲下地去烤火。可是喜娘绝对不会乐意她死死攥着我的胳膊硬拖着我迈过那盆暖意融融的炭火我只得可怜兮兮地跟着她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就在我冻得牙齿忍不住上下打战的时候我终于被一群仆妇簇拥着带进了一间暖房热气迎面扑来。我松了口气这算到哪了?该是新房了吧?阿弥陀佛总算可以歇一会儿不必再折腾了。 奇怪啊刚才明明还好多人的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好奇地晃动脑袋折腾了半夜早已累得又困又乏特别是头上顶着的珠钗头饰实在是太沉重了压得我脖子酸疼。 又独自沉闷地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人答理我我也搞不太懂这婚到底是怎么个结法有心喊人偏又不敢这万一张嘴乱叫坏了规矩那可就给皇太极丢尽了脸面。于是只得硬撑着继续呆坐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地耷拉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迷糊…… “格格?!”有人在耳边扯着嗓子尖叫“天哪我的格格!您怎么睡过去了?” “啊……”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大红喜帕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我正侧卧着趴在一张柔软的裘皮上“啊……什么事?可以吃早点了吗?” 第十八章 身份11 “噗----”身前一大群人出一阵哄笑。 我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坏了!眼前的人我一个都不认得只见喜娘的一张脸绿得像是屋顶的瓦檐“格……格!”我瞧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更像是在想一把掐死我了事。 我急忙坐直了身对面有个小丫头脚步轻盈地走过来蹲下身替我把压皱的嫁衣给细心地捋平了。 我顿生好感不由得冲她咧嘴一笑。 “主子奴婢名叫未央是大汗指派奴婢过来服侍主子的!” 未央……我眨了眨眼。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骨子还透着清新的稚嫩一张娇嫩如雪的脸上充满了纯真眼波灵动清澈如水。 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格格!”喜娘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小声抱怨“您这正在坐福呢怎么可以睡过去呢?” 我顿时大窘眼珠一转已看清此刻自己正坐在一座军帐之中----女真人成亲因时逢战乱往往有把新娘直接送到军营中成亲的习俗。久而久之坐帐之习竟也演变成了婚礼的一个步骤。 这个坐帐也称之为坐福其实事前喜娘也有关照只怪我当时太兴奋没怎么放到心上。 好在我身份尊贵喜娘虽有埋怨也不敢当真给我摆脸色于是重新招呼满帐仆妇嬷嬷过来伺候我洗漱、用膳。 我饿了一晚正欲放开肚子好好吃一顿却没想胃里才垫了三分饱喜娘就果断地命人将早膳撤去吝啬得连水都不给我喝上一口。 “这……”我瞪着那些糕点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是为了格格好。”喜娘将喜帕子重新给我顶上扭头吩咐未央“你在门口候着格格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 一行人脚步窸窸窣窣地往帐外走出我端端正正地坐在帐内纹丝不动。原想也许过不多久皇太极就该出现了吧。可没想这一坐就足足坐了三个时辰。 我先还稍稍改动姿势到得后来无论怎么挪移我的屁股都已麻痹得失去知觉。 天啊!这哪是坐福啊简直就是坐牢啊! 麻痹的感觉沿着尾椎骨一直蔓延至脖子加上时近晌午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足软无力正要像座泥像般往后轰然倒塌时帐帘子一动未央甜甜地喊了声:“都台嬷嬷好!” “哟这不是未央丫头么?”有个慈祥的声音响起“未央长得越标致了……”顿了顿脚步声靠近“老奴给汗妃请安!汗妃吉祥!” “免了。快请起!”喜帕遮面我虽瞧不见这位都台嬷嬷是个什么人却也隐约觉得她身份不简单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奴才。 正思忖间头上一轻遮面的盖头竟被拿走我错愕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张满脸皱纹的老妇年纪总有六十了脸圆圆胖胖的颇有富态。笑起来双眼微眯给人一种亲切感。 “主子!这位是特地请来给您梳头的老嬷嬷。”未央细心地解释“都台嬷嬷是大汗长姐东果格格身边服侍的老人了福寿双全由她给您梳头开脸最合适不过!” “未央丫头的小嘴真甜!” 东果格格……好久远的一个名字!久远得几乎我都快把她给遗忘得一干二净。她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呢?何和礼过世那么久了她是否仍是倔强得不肯改嫁他人宁愿孀居孤守一世? 其实努尔哈赤的几个女儿似乎嫁的都不怎么如意。 二格格嫩哲先是嫁给了巴图鲁伊拉喀没曾想竟被伊拉喀无情遗弃努尔哈赤盛怒之下杀死了伊拉喀随后又把嫩哲嫁给了自己的亲外甥郭尔罗达尔汉…… 第十八章 身份12 三格格莽古济在武尔古岱病故后再嫁蒙古敖汉部领贝勒琐诺木杜棱算是梅开二度。可惜莽古济还是老脾气动不动就给额驸使脸色看在夫家争风吃醋。前夫武尔古岱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可那个琐诺木杜棱却听说并不是个好欺的主…… 四格格穆库什自从布占泰死后亦改嫁额亦都虽然老夫少妻配得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可他们的婚后生活倒也很是平淡安静穆库什甚至还给年迈的额亦都生了老十六遏必隆。叹只叹额亦都老迈终是撒手人寰撇下了年轻的妻子。穆库什最后竟在努尔哈赤的再次指婚下再嫁额亦都的第八子图尔格…… 五格格嫁人的时候才十一岁丈夫是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两人也算得是年龄相当然而党奇成为额驸后恃宠而骄行止无礼态度蛮横甚至频频冲撞褚英、代善这些阿哥们。额亦都多次训斥后仍是屡教不改为正门庭同时向努尔哈赤以表忠心额亦都最后竟把这个儿子给杀了。没过几年五格格郁郁而亡死的时候仅仅十六岁…… 六格格…… “汗妃!” “主子!” “啊?!”猛地回过神眼前是两张放大的脸孔我被吓了一大跳。 “主子是在思念大汗么?”未央浅浅一笑替我将头上的饰一一拆除。我还没从刚才的神游思绪中完全走出只觉得胸口抑郁难受在这样的喜庆之日居然会想起那些命运叵折、婚姻不幸的格格们真不知是喜是悲。 “咝----”我疼得吸气脸上突然像是刀刮般火辣剧痛。 都台嬷嬷双手手指间撑着两条细长的棉线棉线在她手里灵活自如地上下翻飞绞刮得我脸上像烈火在烧。 要不是顾忌形象我早放声哀号了。这种美丽的代价也实在太痛苦了!脸上的细毛被清除干净的同时我全身的汗毛寒涔涔地立了起来藏在袖管内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开完脸我正估摸着兴许自己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都台嬷嬷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我拿了水粉胭脂一个劲地往我脸上招呼。一时间在我周身方圆一米内粉尘簌簌漫天飞舞我被呛得连声咳嗽。 接下来是梳妆都台嬷嬷熟练地将我的长梳成两把头式样重新戴上沉重的扁方、绒花、翠玉、凤簪……一件也不少的全侍弄上了我的头顶。 “好了!”都台嬷嬷的这两个字此刻在我听来好比天籁之音真是上苍赐予我的特赦令啊! 未央嘻嘻一笑取了镜子给我看我吓得连连摆手。算了吧就方才这种阵势弄出来的妆容还是不看为好我怕看了我会没勇气再嫁给皇太极。 “主子!该出去了别让大汗久等了……” “嗯。”我虚弱地回答“可是……能不能先让我方便一下我快憋不住了。” “啊?”未央张口结舌。 “啊?”都台嬷嬷目瞪口呆。 “啊?”喜娘刚刚迈出的脚步踉跄了下险险绊倒。 ****************** 时近中午我忍着饥肠辘辘步履虚浮地出帐喜娘和未央站我两侧同时扶住了我的左右手肘。喜帕下只能看到大约两尺大的空隙我在心里大略地画出方位我此刻脚下踩着的应该是后宫的主庭院。 走了十来步不知为何喜娘和未央突然同时放开手。我顿时茫然无措傻傻地独自一人僵硬地站着。 “悠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我心头一喜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 皇太极伸手过来与我相握十指纠缠交错我忽然定下心来那种彷徨与不安的感觉全都在抓住他手的那一刻消失了。 “阿查布密!”有人朗声高喊然后周围许多人一起拍起了手起哄般地笑喊“阿查布密!阿查布密!阿查布密……” 我才意识到周围有许多围观之人闹哄哄的嬉笑声让我的脸涨得通红。 皇太极牵着我的手把我一步步带到一张案桌前透过晃动的流苏我依稀瞧见桌上摆着贡品和……牌位?!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虽然瞧不清那长长的一列牌位上面写着的每一位祖先的名字但是靠前的那个最显眼的神位上我在瞥眼间已看明白了那几个熟悉的满文----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皇太极与我相握的手紧了下我顺从地跟着他在案前一同缓缓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我皇太极今日要在你们面前名正言顺地娶了这个女人!”皇太极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他不是在对我说这些而是在对他的阿玛对那个曾经用强硬手段捆绑和束缚了我半世的清太祖在宣誓。“我会用我一生的心血去爱她、疼她至死不悔……若有违此誓必当人神共弃!” 第十八章 身份13 我的泪一下就涌了上来。女真人信奉神灵极重誓言所以轻易绝不对天起誓害怕遭受天谴。 “格格!”正当眼泪泫然欲坠时喜娘及时在我手里塞了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却是一盅酒。 “记得只需饮一半可千万别喝光了。”许是喜娘已经对我完全没了信心所以决定不厌其烦地跟着我把所有事项不论巨细再三叮嘱。 我微微一笑将酒盅凑到唇边轻轻啜了口。 好辣!是白酒火辣辣的感觉沿着食管滑入腹中像团烈火般燃烧起来。胃里空荡荡的正饿得慌这酒一下肚顿时烧得我浑然忘了饥寒。 喜娘飞快地将我手中的半盅酒夺走然后又塞给我另一只酒盅我垂睑一看清晃晃的仍是半盅明白这其实是皇太极刚才饮过的半盅酒。 将这半盅酒一口饮尽我的脸烧了起来身上有些燥热。 “良辰开喜宴佳日娶新人。宰猪摆宴祭祀神灵神庇赐福佳偶天成。夫妇永偕福祉日增。六旬无疾七旬未衰八旬孙绕膝九旬白生百岁无灾且修龄。年长岁永享寿无穷。宜其家室富贵恩荣。子孙尽孝兄弟施仁父宽宏子善良阖第得此吉祥感戴神灵……” 我身子一颤倏地仰起头来只可惜红帕遮面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聆听着这个温润而又熟悉的声音将这份阿查布密的祝词柔声唱诵。 “不是萨满唱祝词的吗?怎么会让大贝勒……” 人群中窃窃地响起低声的议论。 “大汗昨儿个特意恳请的大贝勒是族中最具名望的尊长由他主持阿查布密更为妥当……” “新娶的汗妃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劳动大贝勒亲自……” “是科尔沁……” “听说昨晚迎亲也是大贝勒去的……” “好厉害还没进门就如此尊贵了那以后……” 我低下头心里有些酸有些疼又有些欢喜……种种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起蓄势已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恰恰滴在喜娘伸手递来的酒盅内。 “格……格格。”喜娘的声音有丝颤意“请饮第二杯仍是半饮即可。” 我含着泪喝下半盅酒代善的祝词已经吟唱第二节案上有人在切肉代善每唱完一节那人就将一块切下的肉抛向空中而后又在地上洒酒。 我只觉得那淅淅沥沥的洒酒声就像是在抛洒我的眼泪一般。 痛却快乐着! “哈日珠拉!”对面的皇太极终于出声。我早料到他必然会憋不住不得由笑了起来刚才坠泪的一幕一定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眼里恐怕这会子他早小心眼地想歪了。 “大汗!”隔着喜帕我柔声蛊惑他“你可知在我们那里是如何喝这交杯酒的么?”望着手指拈着的这第三杯酒我忽然戏谑心大起。 “什么?”他果然好奇上当。 “你过来!”我上身前倾有限的视线扫到他的右手。我将右臂绕过他的胳膊凑过嘴轻轻地将酒盅凑近唇。 第十八章 身份14 耳畔响起一片低呼尽是惊讶的抽气声。 皇太极的胳膊只是稍稍一顿下一秒只听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嗤笑了句:“有趣!”竟是配合我将交杯酒进行到底。 放开手我正自鸣得意忽然喜帕下插入一根乌黑亮的马鞭来在我还没回神的时候遮面的喜帕便被马鞭挑离头顶。我低呼一声目光不自觉地随着那块喜帕飞到了屋顶。 皇太极笑吟吟地望着我眼角眉梢尽是无尽欢颜。 庭院内站满了人我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皇太极挽着我的手亲热而不避嫌地将我从垫子上拉了起来。 喜娘和未央都站在边上代善却已不知去向。我心中稍定这样也好免得我见了会觉尴尬。 喜娘动作麻利地将两尊锡壶塞到我怀里锡壶沉甸甸的我仔细一看壶里头居然装满了新米。我一手抱一只暗呼吃不消这喜娘不会是趁机想整我吧? 再回头一看险些没笑到打跌一身礼服的皇太极居然在怀里抱了一把柴火。虽然那把柴早经过修剪整齐地用红色绸缎捆扎妥帖可是乍一看上去我仍是忍笑得差点没憋出内伤。 正忍俊不禁忽然心中一动。皇太极抱着柴火竟是一脸真诚肃容丝毫没有半点亵渎之意。仿佛此刻他正在做的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我不禁被他的认真所打动渐渐收敛起玩笑跟在他身边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这时由都台嬷嬷领着我们走到了东宫殿门口我见窗外搭着帐篷想到方才坐帐估计就是在这顶帐内了。再回头看东宫殿门敞开门槛上搁着一只马鞍。皇太极面带微笑地看了我一眼我知他心意手捧锡壶与他一起跨步迈过马鞍。 穿过厅堂我带着对这间屋子的熟知熟门熟路地进入了卧室。炕上铺着崭新的褥子熏笼上点着淡淡的薰香都台嬷嬷服侍我俩分左右坐上炕头这时喜娘过来命人将我俩手里的东西取走。 我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 喜娘面带笑容地端来一盘饽饽我肚子咕咕叫起垂涎欲滴。都台嬷嬷用筷子夹起一只递到我嘴边我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可以吃吗?我有点怀疑。抬眼见都台嬷嬷点头示意我张嘴顿时大喜张嘴一口把饽饽吞下实在是饿得慌了也顾不得再维持仪态。可没等嚼上两口我便愣住了感觉嘴里的味道不对。 都台嬷嬷笑意盎然地问我:“生不生?” “自然是生的!”我直着脖子勉强咽下“怎么生的也拿……” 下半句话还没等我问出口满屋子的人猛地轰然大笑。更有人笑得前俯后仰乐出了眼泪。我先还一脸懵懂地转头去询视皇太极在看到他一脸想笑却努力忍住而憋得脸色通红的表情后恍然省悟。 “你……你们……”我羞得浑身烫。 皇太极一把握住我的手取过都台嬷嬷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只子孙饽饽递到我唇边微微吐气“那就多生几个吧!” 轰!我脑袋充血恨不能钻到炕桌底下去。 “你……”嘴巴微张饽饽已顺势滑进我嘴里。我惊恐地瞪大眼见他又夹了一只连连摇头。天哪虽然是取兆头可是这种生食吃多了也不好吧?我可不想一会儿闹肚子。穿着这么烦琐的嫁衣如厕可真比打仗还累。 第十八章 身份15 筷子收回生饽饽并没有夹到我嘴里而是皇太极自己吃了一只。他浑然不顾屋内围观之人诧异的目光很用心地嚼了两下吞咽下肚微笑“咱们一起生!” 我火热的脸颊仍是明显地烫了下我把头低垂在胸口脑袋晕晕的。这个皇太极啊真是没脸没臊到家了他难道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了吗?居然能面不改色当众说出这么暧昧恶心的话来! 正羞涩难当都台嬷嬷和喜娘等一干仆妇们手里捧着各色果盘走了出来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摸不清她们又想玩什么花样。 都台嬷嬷从每只果盘里各捧了一大把然后撒向我和皇太极的身后的炕褥边撒边说:“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塘三撒三元开泰早四撒龙凤配成祥五撒五子登朝堂六撒**同春长七撒夫妻同携志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金大吉祥!” 无数红枣、栗子、花生从我眼前撒下落满衣襟。 都台嬷嬷双膝跪于脚踏之上将我和皇太极的衣袍各执起一角缠绕在一起打了个结“永结同心!” 哗啦!满屋子的丫头仆妇跪了一地齐声高呼:“恭祝大汗与东宫侧妃永结同心!” “看赏!”皇太极喜不自胜。 “谢大汗谢侧妃!” 少时众人沉静有序地退了出去我见她们都走*光了猛地从炕上跳了起来倒把皇太极吓了一跳。 “怎么了?” “快快!”我吸气“有没有吃的?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我快不行了……”一边说一边往桌子那里走去没提防下摆一紧回头看皇太极正一脸无奈又好笑地望着我。 我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忙去解袍角的结。刚刚把结松开下一秒已被皇太极从身后一把搂住抓了回去。 “不许提死字……”他**的呼吸在我耳后吹拂我身子一阵酥软。他的唇从颈后细碎地吻过来。 “悠然你终于是我的了。”他深情地凝望着我鼻尖宠溺地蹭着我的。 “皇太极。”不能说不感动这个时候的我实在不该大煞风景可是……我终于可怜兮兮地启口“我好饿。” “嗤。”他轻笑“你呀你呀……”搂着我的腰将我抱到桌边轻轻放在绣墩上坐好然后在满当当的桌子上挑拣吃的。“萨其马吃不吃?” 我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过。 “慢点!慢点!”他皱着眉头“你中午吃的什么?” “我……中午什么都没吃。”就着他递过来的热**轻轻喝了一口感觉还是不太喜欢这股味道摇了摇头示意他重新给我倒水。 “没吃?”提着水壶的手势一顿他那对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隐含怒意“那帮奴才怎么伺候的?未央那丫头……” “不关她们的事!”我成功吞下两块萨其马直着脖子猛拍胸口。要命吃太快噎死我了。 皇太极赶紧把水递了过来我就着他手上的杯子一口气将满满一杯水喝干。 “爽!”有吃有喝真是来到天堂。我心满意足地傻笑折腾了一天真是再没有比现在更让人感到舒心快乐的时刻了。 “你都饿成这样了如何不关她们的事?”皇太极心疼地看着我伸手替我把唇边的碎屑擦去。 “新娘子不方便那个……呵呵。再说平时一天的正餐不也就只吃两顿么?”我傻笑看看窗外天色已近酉时不由得嘴馋地问:“是不是外头已经开筵了?你不用去照拂宾客的么?” 第十八章 身份16 “不去!”他凑过头来下巴蹭着我的颈窝“外头我让大贝勒替我照应……” “你……”才刚启口他突然火辣辣地吻了下来丝毫不给我喘息思考的机会。 我顿时晕了。 “现在你可吃饱了?”他促狭地笑眼角眉梢尽是缱绻温情“那该换我了……” ****************** 连着两晚没有睡好再加上昨晚上皇太极又痴缠我许久直到后半夜才终于合眼沉沉睡去。没曾想这一睡睁眼醒来时窗外阳光普照竟已是日上三竿。我打了个愣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主子好睡?”未央清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扭头见她穿了一件紫青色的碎花小袄干净利落地领着四五个小宫女走进里屋。 一时端盆的端盆递水的递水等我洗漱得差不多了未央笑嘻嘻地问我:“主子是先用些饭菜还是要奴婢先给您梳头换装?” 我眨巴眼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偏偏一时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迷迷糊糊地用过些吃的未央在我身后安静地替我梳头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宫女站了一地竟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我觉得别扭忍不住打岔问道:“大汗人呢?” “大汗卯时起的因宾客说起昨晚未见着大汗不肯依饶。大汗已命人重开筵席预备今日要再热闹上一整天。” 我点点头呆呆地望着镜面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呀的一声低呼。 “怎么了?”未央吓白了脸“是奴婢手太重了?” 我从绣墩上噌地站起“今儿个是第三天啊是不是照着规矩应该早起去给中宫大妃见礼?” 前天夜里临上轿子前喜娘的那些谆谆嘱咐此时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里。婚礼分三天第一日打住处晚上送亲第二日坐福行合卺礼第三日行家礼拜长辈…… “主子莫急大汗早就吩咐过了让您无须见礼。”见我还是傻傻地没反应过来未央凑近了微笑着解释“大汗的意思您可以不必……” “那怎么可以?”我宛然一笑“规矩不能废嘛!” 不去见礼能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一世不成?后宫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大家彼此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今天若是避开了那以后碰见岂不更加尴尬? 我可不想落人口舌!更何况我进宫的身份是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蒙古科尔沁的格格哲哲的亲侄女哪有侄女不去拜见姑姑的道理? 主意拿定我招呼未央拿上几匹绸缎料子外加一些饰挂件分类包好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东宫。 门外廊檐下的积雪扫得甚是干净只是庭院里落了一夜的雪竟已厚厚地积了一尺来深。 身后有个老嬷嬷站了出来背向我缓缓蹲下身子。我摆了摆手要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背我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索性放开手脚直接一脚踩进了雪地里。 咯吱!鹿皮小靴踩实雪块时的冰冻感觉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是喜欢雪的一直都十分偏爱冬日的雪景。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来提拉着袍角往右侧拐去。 上得中宫台阶我轻轻跺了跺脚虽然路不长却还是让积雪打湿了我的裤腿我有点觉得脚冷却又不可能命人找干净的新鞋来换。轻轻呵了口气拢着手在小太监尖厉的高呼声中跨进中宫殿门。 “东宫新主博尔济吉特氏侧妃求见!” 小太监麻利地进里屋禀告我趁着这会子空当仔细打量中宫----大体和我记忆中的中宫没太大区别。哲哲性子幽静倒像是习惯住这种空荡荡的屋子一样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多添几件奢华的东西偌大个房间内显得冷冷清清。 “侧妃您里边请!” 在小太监的领路下我疾走两步穿堂而入。 中宫一共五大间殿门开在东次间东屋暖阁是哲哲的寝室。眼前的这间房原是皇太极御用备做书房用的我原还记得里头搁了好多通到屋顶的立壁大书柜现在却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紫檀木靠椅。房间正中原先摆放书案之处换成了壁龛龛上贡着祖宗神灵牌位香炉内袅袅一缕青烟缭绕满室檀香之气。 我环顾愣神的当口里屋有人影微微一晃我不经意地回眸却与一双灵动的明眸对了个正着。 乌黑的秀点缀着银镀金嵌的珠宝点翠花簪一双秀气的长眉若隐若现地遮掩在细密的刘海之下然而那双眼却是格外的玲珑剔透竟像是一对黑色水晶般明亮照人。 第十八章 身份17 我微微吸了口气离开时她才不过十四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如今一晃七年过去毛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夜之间绽放开最美丽的花蕊。那样的清香那样的妩媚那样的诱人…… 七年竟将一个懵懂的少女完完全全蜕变成一位美丽妖娆的少*妇! “姐姐!”错愕间未等我吱声布木布泰已含笑走向我“姐姐可来了姐妹们都好奇一早晨了。都说这回娶亲把整个盛京都闹腾起来大汗圣眷隆重可是前所未有大家争着抢着想来见你这可不……”挽着我的胳膊嘴巴朝里一努“都来了!” 一番话亲热得好似我当真是她亲姐令我有种恍惚的错觉。 好在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很快就见到了哲哲。哲哲倒是一副正装打扮与布木布泰随意的穿着不同她穿的是礼服青色的缎子衬得她肌肤如雪清幽幽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嘴角却是淡淡地向上勾着。 姑且……算她是在微笑吧。 我心里默念着也等不及她端端正正地坐上位置了先冲她笑了笑膝盖略弯地肃了肃“给大妃请安大妃吉祥!”说完站直了腿又是一笑“教姑姑久等了哈日珠拉请姑姑责罚。” 哲哲的眼底有抹诧异一滑而过但随即她端起架势伸手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嗔怪着念道:“瞧你手指冻得冰凉。”扭头吩咐宫女给我取手炉她用自己的手捂着我冰凉的手指细细摩挲“你大老远来的路上一定很累今儿个我原还想和大汗求情让他准你歇歇……这些虚礼来日方长实在不急一时。” 我见她面上虽淡淡地保持着柔和的笑容可这抹笑意却始终没渗透到她的眼睛里去。她的目光里其实是带着一种审读与评估的复杂目光来打量我的。 “姑姑说哪里话您是长辈哈日珠拉理当来拜见!”说着她到南面的炕褥上坐下未央和一干小宫女早捧了茶盏过来我侧身接过没想却在人群里瞧见一个人影正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巴特玛-…… 换上女真族的宽大长袍梳了两把头的她比那日在军营所见已有较大改变虽只掠目而过我却觉她气色转佳人也精神了些。 当下并不在意只当未见仍是将茶盏取了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我正要屈膝跪下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厉喝:“这是在做什么?” 我惊愕地僵住别说是我相信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震得说不出话来。哲哲的脸色雪白嘴唇哆嗦了两下缓缓从炕沿上站起。 “大汗吉祥!”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女人跪了一地。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也作势欲跪。 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在我膝盖点地时及时托住了我的胳膊我诧异抬头却看见他一脸的心疼和责备“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我莫名其妙不明其意。 他用力一拽把我从半跪的姿势拖起的同时竟也把我手里的茶盏给震翻了。 “哐啷!”茶盏落地茶水溅了一地。 我呆呆地看着满地打转的杯盏愕然无语。 到底还是未央机灵连忙蹲下腰去拾捡碎瓷杯。我见皇太极的脸色越难看捉摸不透他为何生气只得讪讪地回答:“我在给大妃敬茶。” 皇太极眉头拧紧竟是文不对题地问了句:“烫着没?” 我先还没听明白顿了两三秒后见我不回答皇太极不耐之余索性蹲下身去伸手摸我的裤腿。 第十八章 身份18 “哦。”我又羞又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可真是丝毫顾忌和避讳都没有我连连缩脚“不……没大汗我没事……并没烫着。” “别动!”他突然低喝“裤腿怎么是湿的?”手继续往下“靴子居然这么湿?” 隐隐听出他的怒气我忙伸手扯他起来。四周闪烁如探照灯一样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我的身上如同芒刺在背“不要紧……” 一句话没说完猛地脚下一轻竟是被他托着腰肢抱离地面他往边上的椅子上大咧咧地坐下将我搁在他的右腿上毫不客气地伸手将我的靴子拔去甩到一边。 “未央回去替你主子拿双干净的鞋袜来!” 未央手里还捏着那只破了的茶盏一时没反应过来皇太极横眉瞪去目光森冷得如同一柄利剑。 “是……是!奴婢遵命!”未央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内室。 脱去鞋袜后我的一双赤脚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我瞪着自己光溜溜的脚面刻意让自己不去理会周围这些目光中隐透的深意。 “大汗。”哲哲在边上曼声启唇“前几日大玉儿让苏茉儿做了双新靴给我不如先给哈日珠拉换上我瞧她和我的尺寸也差不多大……”见他不吱声忙又解释:“苏茉儿那丫头手巧宫里的针织女红再没有比她做得好的了。” 听得出哲哲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我又或者是想要讨好皇太极。我不清楚这么些年他们这对夫妻到底是如何相处的可是哲哲毕竟替皇太极生了三个女儿也不能说毫无半分恩情。 我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说句话他却只是抿着唇冷着脸一言不。我手里加了把劲他仍是目光平视远远地望着对面龛炉上袅袅的香烟似乎毫无知觉我气恼得变拉为掐在他手背上狠狠地掐出一道印。 “我……”终于有反应了只是吐出话仍是像极了屋外的冰雪毫无半分热气“早就吩咐过了东宫侧妃不必到中宫来见礼今日是如此以后亦是如此!”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字字如板上钉钉没有半点可以让人辩驳反抗的余地。 屋子里静得没有半点杂音众人屏息沉气。 “大汗奴婢……”未央捧着鞋子焦急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察觉屋内气氛不对顿时哑了。 “是大汗。”哲哲平静地应声。我悄悄用余光瞥她却见她面色惨白双肩略垮身影有些单薄而又萧索的。布木布泰在一旁托着她的右侧手肘皓齿咬着红唇眼睛里毫无遮拦地透着倔强的不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哲哲翻手用左掌盖住她的手背使劲捂住。 她挣了下终于不动了。只是倔强的杏目中渐渐地流露出失落和伤心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却又被迫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 我不敢再偷窥下去怕被人看见越认为我恃宠而骄。 我在心里默念在没有摸透这个翔凤楼内后宫的详细情形前我还不能太过招摇以免惹祸上身而无法及时应对。 皇太极习惯性地伸手用掌心替我细细摩挲脚底这原是做惯了的可是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竟也做得如此自然我心一颤有股暖流缓缓涌起。 “别再冻着了以后入冬就该注意好好保暖。”他低低呵气接过未央手中的鞋袜替我一一穿妥。未央原想服侍我穿鞋但身子只是稍稍蹲下前倾最终仍是没敢插手。 四下里寂静无声我从皇太极腿上滑下踩着暖和的靴子站直了皇太极握着我的手眉眼微抬“今儿宫里摆了三百桌筵席一会儿大妃出去照应你们几个也都帮衬着些。” 众女俱是乖顺地答应。 皇太极点点头拉着我径直出门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 出得中宫大门迎面扑来一阵冷气我打了个战。 第十八章 身份19 “冷吗?早起应该披件斗篷。”出门时身后的小太监递过皇太极的大麾他接过却没穿转身披在我肩上然后拥住了我。 我侧头看着他原本在屋内冰冷僵硬的线条柔软下来变得感性而又生动。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气恼他他难道不知道刚才的亲昵和偏宠表露得太过明显会让我这个还没适应新身份的东宫侧妃平白招来敌意吗?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似乎浑然未觉只是兴致勃勃地搂紧我。我皱了皱眉他突然拦腰将我抱起“小心别再把鞋打湿了。” 他的宠爱……我在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算了其实他这样子对我我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喜悦多过担忧! ****************** “原来你把书房搬到这里来了。”站在翔凤楼三层凭栏而望整座大金皇宫甚至整座盛京城都尽收眼底。 按着满人的建筑风格住处的地基要比前院高出些所以翔凤楼及后宫的大小七栋房舍的地基要比其他地方包括南面处理朝政的金銮殿等建筑都高出将近四米。在这样的高度下翔凤楼更是拔地起了三层屹立成为整个盛京最高的建筑。 “小心风大……” 我舔了舔唇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骨“建了好多房子啊!”我感慨地叹息随手指点“那个……啊还有那些个我离开的时候都还没有呢。” 揽住我腰身的手臂微微抖了下而后用力抱紧。我不觉会心一笑窝在他怀里“皇太极你在给我惹麻烦。” “嗯?”鼻音拖长。 “哲哲她们……” “何必在意她们?难道说我眼里只你一人错了么?以前如此今后我亦会如此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懂么?” “我懂的。”心里不忍心打破这样美好温馨的气氛却终是不能不面对现实狠狠心揭去他自我蒙蔽双眼的一层纱布“可现在你是大汗了不再是四贝勒了。贝勒爷愿意专宠哪个福晋那是家事可大汗要专宠哪个妃子却是国事。” 身份不同面对的问题大小也就不同。以往任我在贝勒府肆意猖狂专房专宠那都仅仅是争风吃醋的小事。可如今他是一国之君一旦作为皇亲国戚的汗妃外戚势力牵扯进来后宫的稍有偏差就不仅仅只是妃子之间的争风那么简单了。 我不信聪明如他会不懂得这里头牵扯的利害关系。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懂。他在使小性任性地欺骗自己妄想抛开帝皇的高贵身份单纯地以一个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来爱我。 这怎么可能?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皇太极的呼吸盘旋在我的头顶渐渐的轻薄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我不吱声只是默默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睥睨天下这个天下终究是他的但是有所得必然有所失这一点在我当年向他问出“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时就早已料知。 他不可能不懂…… “悠然你这是在怪我吗?”他的声音在撕裂般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断续。 怪吗?怪他吗? 我慢慢仰起头来望着他坚毅的下巴那张脸曾经出现在我梦中无数回。曾经我为天人永隔绝望得心如死灰曾经我为咫尺天涯痛哭得撕心裂肺……如今他就在我面前我伸手就能触及一个真实的他。 不再是虚无幻影…… “不!我不怪你!”我柔柔地笑起抛开种种杂念心中如水般透明、澄净“我来这里只为爱你!”我侧转身子展开双臂用力抱住他大声说:“我爱你!” 第十九章 求情1 第十九章求情 就一国之君而言皇太极的子嗣并不算多除了大阿哥豪格之外这几年也就庶妃颜扎氏生了个四阿哥叶布舒侧妃叶赫那拉氏生了五阿哥硕塞。这两个男孩子今年一个七岁一个八岁而这时豪格早已二十五岁功绩赫赫兄弟之间的差距一望便知。 如今朝政之上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太极虽未言明储君人选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锁定在豪格身上。这个打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大阿哥如今执掌着镶黄旗极受父汗器重。无论从军功还是从战绩在小一辈的子侄里他都集聚人气算得上是众望所归。 然而我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历史上最后继承皇太极大统的是顺治皇帝他的生母是布木布泰未来的孝庄皇太后。 我无心去猜测以后的种种那必定又将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夺位之战多尔衮的摄政顺治的傀儡豪格的…… 罢了罢了了解太多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我如今不愿去想那些久远的事情。皇太极是我情之所钟魂之所系我心里只抱定着这么一个信念他在我在他若不在了那我必然生死相随……至于储位之争那已是他人之事与我何干? 这些年不在宫里我的兰豁尔早在天聪二年就下嫁于科尔沁台吉曼珠习礼甚至就连敖汉也在去年嫁给了蒙古敖汉部台吉班第。一切仿佛物是人非如今后宫里还剩下七位格格。其中六个俱是由哲哲与布木布泰所出只一个六格格还不到一岁生母乃是原先住在东宫的东宫侧妃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东宫妃……我有些酸涩地想如果上天垂帘这个女儿当真是我前世所生那该多好。 我想要个女儿! 想要一个自己的女儿一个真正属于我和皇太极的孩子! 天聪九年二月皇太极将蒙古二旗扩充为蒙古八旗旗色和建制同女真八旗一样约有一百二十九个牛录两万五千多人。 这支旗军与汉旗军一样兵权是直接握在皇太极手中的每旗设都统一名下设副都统、参领两名。 彼时朝政之上有进言者皆请伐明皇太极却认为需伺机而行如今察哈尔新附人心未定城郭未修若是轻易出师难成大业。下谕旨批复高鸿中、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等斟酌议定。 皇太极对待汉臣果然重用未存半分歧视之心。他以一个君王的行动作为表率使得汉人在大金的地位不再像以往那般受到严重压迫和侮辱。 满汉一家……遥想当年手握笔管书写下的这四个字如今看来竟是分外的沉甸及凝重。皇太极肯礼贤汉臣厚待汉民我在欣慰之余也不无得色。 这日下得早朝他径直往东宫而来早在他进门时我便吩咐未央沏好新茶。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观其面色我隐隐觉得他有话要说。 他微微一笑放下茶盏伸手将我捞进怀里嘴唇贴近我的耳郭低喃:“方才在朝殿之上十四弟自荐领兵深入察哈尔搜寻林丹汗余部……” 我只觉得耳蜗内痒痒的一直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过得片刻他忽然嗤地一笑我这才恍然愣住。 第十九章 求情2 “我已经准了。”他低低地笑“命他和岳托、豪格、萨哈廉四人领兵一万前往察哈尔招抚林丹汗之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 多尔衮……自荐往察哈尔招抚额哲…… 我不敢多想又或者我宁可相信这件事本身与我毫无关系这只是多尔衮为了立功而勇于自荐只是……如此简单而已! ****************** 因多尔衮一行需经宣府、大同边境皇太极猜度着大明必会调派宁锦官兵前往支援于是先行派多铎率兵入宁锦阻挠。没多久多铎奏报大军于锦州、松山城外歼明兵五百人杀大明副将刘应选。 三月底多尔衮的西征军亦有消息传报回盛京称大军抵达西喇珠尔格找到了察哈尔囊囊福晋囊囊福晋率其部将共一千五百户表示愿意投靠大金。 少时又有消息传回已从囊囊福晋处得知多罗福晋及额哲母子在托里图正欲寻去又恐额哲不愿投降于是奏请将多罗福晋之弟、德尔格勒之子三等梅勒章京南楮派遣至托里图劝降。 皇太极当即允奏。 事情果然进行得十分顺利四月二十大军横渡黄河抵达托里图。在南楮的劝解下苏泰母子很快便表示愿意投降皇太极。皇太极看过多尔衮等人传回的奏报并无惊喜外露似乎这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没有南楮之功以现如今苏泰母子的处境而言也早已逼得他们无路可选。 自林丹汗故世后游牧在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捷足先登以同是达延汗的后裔为由向额哲施加压力。无力抗衡的额哲只能按照对方提出的条件盟誓听任对方劫去人口牲畜。多尔衮、豪格、岳托、萨哈廉四人率领军队前往招抚额哲母子时鄂尔多斯在金军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才被迫交出刚刚到手的察哈尔部众及其财产。 降与不降早已不是稚弱的苏泰母子能够选择的了。 我所担心的不是额哲到底降还是不降而是……苏泰! 以多尔衮的猎艳习性不可能会忽略苏泰的容貌更何况这是个有着与女真第一美人酷似脸孔的女人。 “在想什么?”低柔的声音打破我的沉思我懒懒地回过神。 最近天气转热我有些犯懒“不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闷了。”思虑再三还是无法启口终是将苏泰的事压在心底独自郁悒。 “最近没出宫去济尓哈朗家么?”皇太极屏退下人在炕桌上捡起那柄我常用的绢扇徐徐地替我扇风。 我眉心的结打得更深“昨儿个才去的……” 记得过年时济尓哈朗按例来给皇太极拜年当时我听说他来便故意去中宫凑热闹。他倒不失为聪明人见到我时虽面露惊讶之色却也总算没有当场大呼小叫仍是镇定自如地给我行了礼。 这以后皇太极去各贝勒府还拜新年之礼单只去他家的时候我一同跟了去。皇太极对我的身份未加多提济尓哈朗也是聪明的索性装起了傻子。我心里念的是他夫妻二人对我的恩情只是没想到两年多未见乌塔娜竟已久病缠身卧榻不起。 乌塔娜的病势在过年后亦未见好转皇太极瞧着我的面子还特意派了御医隔三岔五地过府问诊。可乌塔娜的身子却仍是一日不如一日。 “侧妃我求你件事。”乌塔娜的脸隐在昏暗不明的阴影下声音低哑而又空洞。 “什么事?” “听说我妹妹苏泰降了?” “是。” “那么……我在这里求你……”她突然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我惊讶间竟是强撑着跪伏在床头“求你恳请大汗把苏泰……许了我家贝勒爷!” 求你……把苏泰……许了我家贝勒爷…… “济尓哈朗的大福晋仍是没好转么?”皇太极漫不经心的问话打断我的思绪我茫然地转过头来脑子里晃动的全是乌塔娜跪伏的瘦削身影。 把苏泰许给济尓哈朗! 只有自知大限将至才会如此忍痛哀求吧! 第十九章 求情3 希望妹妹能够代替自己延续幸福……长久地陪伴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 怎么那么傻呢?我怔怔地想深爱一个人是可以随意被取代得了的吗?纵然相似又如何?她都没有问过济尓哈朗愿不愿意便一厢情愿地做出了决定。 “悠然!”皇太极紧张地唤了一声倏地丢下扇子扑了过来捧住了我的脸“怎么哭了?”他焦急地凝望着我眼中盛满担忧和自责“想家了?不……你别……别丢下我!”他迟疑地说完最后那句低语慌张的神情一览无遗。 “不……不是。”我抽噎起来。 其实傻的人又何止乌塔娜一个我同样也是…… “昨天乌塔娜恳求我把林丹汗的多罗福晋许给济尓哈朗……她只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我的眼泪流得更凶怎么也止不住。 皇太极似乎已是方寸大乱边拿帕子替我拭泪边胡乱应道:“那便应下就是了多罗福晋本就是她的妹妹许给济尓哈朗合情合理……” “不……”我哽咽强忍着收住眼泪目光牢牢地盯住了他有些心痛有些惘然“你没见过苏泰所以才答应得如此爽快……苏泰她苏泰她……她的长相……”我咬着唇直到牙齿将唇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 “我知道我知道……”他似乎还是不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却为了安抚我的伤心一个劲地说“总之我准了你回头转告济尓哈朗家的等多罗福晋一到盛京我便替她和济尓哈朗完婚。” “皇太极!”我又气又急噌地从炕上跳了起来眼泪早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钝刀割肉般的痛。 说不出口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可是……不问的话又怎知答案? 我张嘴结舌想着该如何挑选用词尽可能装出波澜不惊的姿态把苏泰的事讲出来。 “瞧你!憋得满脸通红!不过是件小事至于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吗?”皇太极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见我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半跪在软席上忙拖我起来“不许跪着小心伤了膝盖。”侧着头睃了我两眼忽然无奈地叹口气“你呀……” 他拖长了声音转身走到书案旁在一堆奏折中翻了一阵最后抽了一卷纸轴递给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心思全写在这上头呢。” 我挂着泪痕困惑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温柔不似玩笑便伸手接了过来。 卷轴缓缓展开。 猛地一哆嗦手里的卷轴失手跌落。皇太极顺手在底下接住漫不经心地将它收起搁置炕桌“多尔衮的折子和这幅画卷上个月就递交到我手里了。” 我只觉得心猛地往下一沉茫然不知所措。 “笨女人!”他轻笑“又在犯傻气了别说是七分相似纵然她是借着东哥的身子还魂人世我在乎的也始终是你……她纵然再美也不是你!” 眼泪潸然落下我低低地唤了声:“皇太极……”又是感动又是惊喜地扑入他怀里。 “你是真的闷坏了。”他抚摸着我的顶“等过几日我得了闲便带你出去四处巡猎……嗯我要带你去撒网捕鱼你说好么?” ****************** 皇太极的许诺并没有立即得到兑现事实上他才料理完手里的一批奏折正欲起驾动身那会儿突然接报多铎凯旋而归。 六月初七皇太极率同代善、阿巴泰、德格类、阿济格出盛京西怀远门五里迎接多铎班师回朝。原定出游计划往后顺延皇太极准备接完多铎后直接带着我往抚顺巡猎去。 在城外五里安营驻扎皇太极并没有让我避嫌反而拉着我的手径直将我拖上了御座。虽说进宫一年来东宫侧妃博尔济吉特氏深受龙宠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如此明目张胆的以汗妃之名公然出现在皇太极身边尚属次。 第十九章 求情4 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由哲哲来坐。这份与汗同尊的荣耀原本也该是她的。 帐幄内除了代善始终低头一言不外阿巴泰等贝勒无不瞪着好奇的眼睛不时地打量我。 我坦然微笑大大方方地迎接他们的瞩目。 不一会儿身披白色甲胄的多铎精神抖擞地跨进御帐“臣额尔克楚虎尔给大汗请安!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等礼毕起身他眼睑上扬不禁一愣。想必是没想到皇太极身边还坐着其他人他方才的大礼竟是糊里糊涂地给我占了大便宜。 我抿唇轻笑皇太极离座上前“十五!好样的!”合臂一抱兄弟二人行抱见之礼。 多铎在与皇太极侧身相抱之时眼睛忽然眯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射出犀利的寒芒。我心里微微一颤领悟到他八成已认出我是谁于是不惧反笑长期压着的心理阴影陡然间灰飞烟灭。 如今皇太极就在我的身边我又何所畏惧? 多铎我就是你那条漏网的鱼可惜早已不在你的刀板之上即便你懊恼痛恨得跳脚又能把我怎样? 想到这里不觉心中大乐颇有种狐假虎威的小人样我见多铎目光凶狠反而冲他粲然一笑下颚微微扬起极尽挑衅之能。 最好把他气得当场抓狂失态! 果然多铎的眸瞳转黯似有万吨火药凝于其中随时可能一触而炸。我端坐在御座之上虽有恃无恐却仍是被他狠戾阴鸷的眼神心悸得猛一抽搐。 这家伙难道跟我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瞧这副模样竟似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 多铎阴沉着脸色和刚进帐时的神采飞扬比起来仿佛在眨眼间已换了个人。与皇太极见过礼后按着规矩他又去给代善行礼。 代善面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伸手将他架住。一时兄弟几人絮絮地说着话看似亲热无间我却感觉代善似乎魂不守舍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多铎则不时拿眼偷偷瞄我那种森冷的憎恨感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居然令他如此恨我? ****************** 在这之后皇太极带着我拔营前往抚顺关。代善、阿巴泰、德格类、阿济格、多铎五人及诸位大臣随扈同行。 六月中御驾驻跸于抚顺赫哲赫以东、萨尔浒以西而后拉大网捕鱼。我甚是欢喜一扫连日来的郁悒沉闷兴奋不已又甚至一度换了短褂长裤直接跳到水里去摸鱼。 女真人虽说男女之妨并不像汉人那般拘谨然而我以一介侧妃的尊贵身份居然能肆无忌惮的下水捞鱼皇太极对我的宽容与放纵可想而知。 撒网捕鱼持续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晨起我觉自己脑袋有些昏鼻子不大通气明白是这两日下水贪玩只怕是受了风寒。 皇太极得知后强压着不许我再下水我气闷无聊索性换了装束骑马练射。正玩得兴起密林深处奔出一匹高头骏马我才觉纳闷那马已瞬息奔到眼前。 马上之人年少英俊然而脸色铁青浑身充满煞气。 我心里一紧好在跟随我的十来名正黄旗侍卫皆是皇太极的心腹。仗着人多我未必非得怕了这个小煞星。 多铎将马勒停在我跟前双目直愣愣地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他既不下马行礼也不开口讲话就这么沉闷地拿眼冷漠地瞪着我反而让我心里落不着底。 “咳!”鼻塞得极为难受我用帕子捂着嘴闷哼了声正寻思着该如何打破僵局多铎突然伸手朝西一指“侧妃可曾去过察哈尔?可知茫茫草原有多浩瀚无边……” 我几乎从马上跌了下去翻白眼地想他这是拿我当白痴还是想把自己变成白痴? 多铎浑然不理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音量略为拔高显得有些激动“要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寻找到一个缥缈的影子你说这可能吗?偏生有人不仅这么固执地想了甚至还固执地做了!可最后……” 第十九章 求情5 “十五贝勒!”我有些着慌了多铎的话神神道道的虽然讲得很玄我却并非是完全听不懂的。只是……我宁可不要听也宁可自己听不懂。大声喝止住多铎愤慨激昂的陈词我调转马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丢下一句话:“既是影子当初就不该去寻!” ****************** 多铎的话语时不时地会浮现在我脑海里跳跃的思绪断断续续地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撑到日暮时分风寒果然加重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榻上时而冷时而燥热。 皇太极命随行御医诊治只说有些热症开了副方子煎好药后皇太极亲自端了来喂我。我先还苦着脸嫌那味道难喝皇太极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盯得我心里直虚紧接着他突然将药碗凑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大口。 我诧异地望着他“苦……吗?” 他放下药碗抿着嘴笑那笑容诡异看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唔。”毫无预警的皇太极猛地将我拉进怀里牢牢地吻住了我。唇齿间满是药汁的苦涩味道他将口中的药汁强迫性地灌进我嘴里我涨红了脸挣扎却始终挣扎不脱。 “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要我这般喂你。”他促狭地眯眼笑。 我又羞又急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碗娇嗔道:“胡说八道!”一面说一面仰头闭着眼一口气把黑黢黢的药汁喝了精光。 好苦! 喝完药歪了一会儿眼皮开始不住地耷拉下来可是多铎的话语多尔衮瘦削的身影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脑子里支离破碎凌乱纷呈。 身上细密地沁出一层汗珠我难受地呻吟了声迷蒙间如同溺水般死死地抓住了皇太极的手。 “悠然……”皇太极的声音似乎很远听起来缥缥缈缈很不真切“明儿咱就回宫……你别怕……一切有我……” “嗯。”我哼哼脑子浑浑噩噩多尔衮郁悒的脸孔仍在我眼前晃动我摇头喘息。 我不欠你的……不欠…… 多尔衮的影像倏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披头散的褚英向我冲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厉声嘶叫:“那我呢?你不欠他的那欠我的呢?你欠我的来生呢?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我的……” “啊----”我尖叫“不!不……” “悠然!”黑暗中有人一把攥紧我的手将我从惊怖的幻境中解救过来。 我瞪大了眼吁吁地喘气儿浑身大汗淋漓。 “没事了有我在……”皇太极温柔的嗓音在耳畔悠悠响起“别怕只是做噩梦……” “回大汗侧妃的烧退了已无大碍。” “你做得很好累了一夜暂且下去歇着吧。” 看着御医躬身退走我稍稍定了定神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无力的虚软感觉却已经消失了。握着皇太极宽大的手我重新找回了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这是……在哪?”眼前的摆设有些熟悉我讷讷地问。 “真烧糊涂了?”皇太极笑着给我擦汗“这是你自己的屋子怎么不认得了?” “东宫?”我犹疑地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昨日便到了你可不知今儿已是六月十九……”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昏沉沉地睡了好几日虽然御医说你病势不凶我却仍是被你吓去了半条命。” 我紧捂着胸口心上阵阵悸动梦里残存的记忆仍在丝丝缕缕地震撼着我。 遥远的记忆之门仿佛被重新打开以往的种种情景一齐涌了进来。 “悠然……”皇太极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凝重与小心翼翼“和你说件事你先别忙着难过……” “什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浮现。 “济尓哈朗的大福晋昨儿个殁了……” ****************** 因为还病着皇太极不许我列席出殡后宫之中委派哲哲出面全权处理。哲哲带着巴特玛和布木布泰一同去的回来一直抹泪嘴里只念:“可怜了贝勒爷……” 我不清楚济尓哈朗到底有多可怜只是感觉以济尓哈朗对乌塔娜的深情只怕这会子不知道人已憔悴成何等模样。见哲哲她们只是陪着垂泪其他的也问不出什么详情不由得让我着急起来。 葬礼很快就处理完了我的身子也渐渐调理过来。皇太极放了济尓哈朗半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在家歇着我问济尓哈朗到底如何了皇太极只是撇嘴阴郁地回答:“等见了自然知道。” 好容易皇太极松口放我出宫去济尓哈朗家瞧个究竟这时已是七月初天气闷热难当可当我走进济尓哈朗家时仍是感到了一阵萧瑟凄凉。 一切原本早该摘除的殡葬装饰仍旧凄惨地挂在那里院落里种的梅树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恍惚间我依稀还记得那年冬天乌塔娜穿着雪白的衣裳楚楚动人地站在白梅树下空灵如仙…… 如今花谢人不在……那朵美丽盛放过的梅花已然凋零、消逝…… 才跨进门槛鼻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济尓哈朗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在乌塔娜的灵位前不知道烧些什么东西。我放轻了脚步济尓哈朗浑然未觉走得近了我不觉吓了一跳。 这还是我认得的那个济尓哈朗吗?还是那个英气勃勃、神清气爽的男人吗? 那张脸整个被胡子给覆盖住了他有多久没有剃须理了?望着他麻木空洞的双眼我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我所认识的济尓哈朗。 我呆默半晌终于蹲下身去与他平视他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嘴唇紧抿成一线。 我内心反复挣扎终于将手里的那轴画卷递了给他他并不伸手来接只是空洞的眼神里慢慢地融入了一些生气露出茫然之色。 第十九章 求情6 我将画卷正面向他慢慢地打开。 济尓哈朗双肩一颤哑然叫道:“乌塔娜?”没等我开口他又摇头失落地说:“不不是她……” “这的确不是乌塔娜!”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画凑近他“你再看清楚些这是乌塔娜的妹妹叶赫那拉苏泰!她是察哈尔林丹汗的多罗福晋……” 济尓哈朗别开眼沉声:“那与我何干!” 我噎住明知这些话很难启口但是想到乌塔娜的嘱托想到济尓哈朗此刻的魂不守舍我毅然叫道:“她就是与你相干!她是你不久之后要续娶的女人!是你济尓哈朗的大福晋!” 济尓哈朗噌地站了起来脸上闪过恼怒愤恨之色。渐渐地愤怒平息下去他唇角抽搐流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冷笑“请教侧妃这是您的好心还是大汗的圣意?” “不!”我站起身语重心长地回答“这是乌塔娜的心意……这是乌塔娜对你的一片痴情!” 济尓哈朗呆住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抬高声音:“你以为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对乌塔娜的最好回报了吗?她虽然不在了可她却仍是要你好好活着她不要看你颓废……” “你不是她!你又怎知她的心意?”济尓哈朗克制的愤怒终于爆出来厉声嘶吼。一向温文有礼的他此时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彷徨无助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舔舐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知道!”我垂下眼睑心里隐隐作痛“死去的时候不会为自己悲伤难过心里念着的永远是那个牵挂一生的男人。不求别的只求他能活得更好……”手指捏紧我将画轴用力丢到他怀里不去看他的表情“我只能告诉你若有一天我先大汗死去我绝不希望看到他活得像你这般窝囊!” 转过身我朝门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门口阳光洒下将一道影子长长地投射进门内。 背着光我无法看清他的神情济尓哈朗在我身后沉默片刻终于跪下“臣济尓哈朗叩见大汗!” 我逆光仰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皇太极默默地站在门外过了许久伸手牵住我的手低语:“回去吧。”相握的手指慢慢收紧了些我跟着他疾走几步到得门外他忽然顿住背影显得有些僵硬“悠然你的想法固然很好可一个人被孤独地遗弃在这个世上活得再好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的心像被刀子猛地刺中疼得纠结起来。 皇太极哑声:“你让我痛了一次难道还要让我再痛一次不成?你……不能太自私了。” 我张了张嘴眼泪无声地落下。 皇太极牵了我的手一步步地往前走我抽噎着跟上他的脚步终于……在走到门口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嘶声痛呼:“我知道我是自私!可是……如果让我重新再选一次我还是宁愿要你好好活着!” ****************** 济尓哈朗在家待了半月到底还是振作起来了每日仍是按时上朝议政并无任何不妥。皇太极告诉我济尓哈朗对于娶苏泰的婚事也没有最初那么反感了似乎已是默认。 七月二十郭勒图色臣携林丹汗囊囊福晋抵至盛京。皇太极与我商量想将囊囊福晋许给代善。我想了下并无异议娜木钟生性豁达开朗加上她有一千五百户的财产皇太极将她许给代善也算适宜。 当下皇太极命人将代善以家宴之名请至中宫其时哲哲忙于照看哭闹不止的八格格便和乳母嬷嬷将八格格抱去布木布泰那里家宴便托付我来照应。 我不愿和代善打照面为避免尴尬便在次间相陪静静地听他兄弟二人闲话家常。酒过三巡皇太极渐渐把话题切入正题。可没曾想才提到囊囊福晋代善便连连摆手。 “此女乃林丹汗八大福晋之一二哥为何要拒绝呢?” 我在次间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细听。代善温醇的声音慢条斯理地传来:“林丹汗的八大福晋固然是好可是囊囊福晋的财产太少……” “你嫌她太穷?”皇太极冷笑。 我跟着紧张起来。这可一点也不像是代善的为人做派而且娜木钟绝对不穷一千五百户部民这可比巴特玛-带来的人马要翻了一倍不止。 代善他……似乎故意在找借口拒绝皇太极的好意。 为什么?难道他不想要林丹汗的财产? 透过梨花木隔的镂花我隐隐看见代善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大汗当真允给我林丹汗的福晋那便把多罗福晋赐给我吧。” 第十九章 求情7 “啪!”皇太极将酒盅重重地搁在桌面上不冷不热地笑“多罗福晋可只有一千户。那她岂非更穷?” 代善毫不避让坦然迎向皇太极犀利的目光:“是可我喜欢她!” “当啷!”一个不小心我把哲哲随手搁在炕桌上的一把长命锁碰落到地上。代善下意识地往里间瞟了过来皇太极的声音陡然响亮起来:“多罗福晋尚未到京二哥这番喜欢可谓毫无道理。” 代善收回目光注视着手中把玩的酒盅眼神柔软而又沉痛:“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绕弯。二哥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只这一件……”他缓缓抬起头来“我要苏泰!” 皇太极眼中锋芒毕露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冷笑“可是二哥你来迟了一步我早已答允济尓哈朗把多罗福晋许给他做继室……” “我要苏泰!”代善的音量不变表面看来虽是波澜无痕可我却明显瞧见他捏着酒盅的手指绷得紧紧的。 “叶赫那拉苏泰乃是济尓哈朗过世妻子的妹妹妹替姐位仅凭这层关系济尓哈朗便有优先挑选苏泰的权力。更何况……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答允他了。” “嗒!”代善手中的杯子搁上桌面温润如玉的眼眸此时深邃如海“我让过你一次未必次次要让你。”伸手取过酒壶倒满酒盅仰头喝尽代善的声音略微夹杂了颤抖“当年如果不让你她未必会惨死……当年如果不让你如今我还要苏泰做甚?” “你后悔了?”皇太极咄咄逼人一步也不退让“可惜世上无后悔药可吃你注定处处比人迟上一步比之当年的褚英、阿玛甚至我……你谨慎有余、魄力不足的性子注定要不起她!以前如此现在仍是如此!你要不起她同样要不起苏泰!” “我错过一次!绝不会错过这一次!” “还是清醒些吧即使你得了苏泰又如何?她是独一无二的苏泰取代不了她!” 眼看厅中的兄弟二人剑拔弩张口气越来越恶劣似乎转眼间便要化口舌之争而诉诸武力。我急得一颗心直接吊到了嗓子眼不顾一切地从里头冲了出去喊道:“大汗!”抢过去一把摁住皇太极的肩膀“大汗和大……贝勒可要添酒?” 代善抬眼瞥了我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我。 我和他第一次正面相对不由得紧张得双手战栗浑身燥热。 “哈日珠拉!”皇太极将我拖到身后“我和大贝勒……” “她!”代善突然伸手指向我我心怦地一跳转眼见皇太极的面色也是微变。“你心里可真是还惦着东哥!哼!”代善拂袖起身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忽又驻足扭头。那张温柔儒雅的脸上带着一抹沉痛的感伤“苏泰的确取代不了她可毕竟我能从她那里寻到我要的影子。然而你呢如今你又宠爱上了别的女人可还曾记得以往她替你挡刀时的一片痴情?” 我无语凝噎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只觉得眼中有股雾气涌了上来。 皇太极低低地叹了口气“他始终记挂着你。”任由他搂住了我的腰贪恋地拥住我“悠然……该怎么办?苏泰……要不要给代善?” “不……”我未加思索地脱口而出低头见皇太极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我不知道。”我强作镇定地避开他的直视“你心里早有答案为何还要来问我?”想到无论我做什么想什么都无法逃得开他的眼睛我心里不禁懊恼起来。 掰开他的手郁闷地走回次间皇太极不依不饶地追过来从身后一把抓住我直接点破我的心思“你是害怕看见代善对一个酷似东哥的女人好吧?害怕苏泰得到你所拥有过的东西害怕苏泰取代你成为布喜娅玛拉……” 第十九章 求情8 我恼羞成怒用尽全身气力甩手几乎将自己的腕骨甩脱臼。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逼视着我我倒抽一口冷气。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说出来?非要把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私心给逼得无所遁形? 我恼恨地回瞪他可眼眶中的泪水却仍是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 天聪九年八月多尔衮等人传回喜讯言道察哈尔汗王额哲敬献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我对传国玉玺的概念仅限于秦始皇用和氏璧雕刻的传国玉玺据说以后代代相传乃是帝皇身份的象征。 这是一个契机!我隐隐感觉到传国玉玺的出现将会把皇太极推上一个更高层的台阶!也许……他称帝的时刻就要到了。 一时朝内议论纷纷皇太极下召命多尔衮等人带玉玺回盛京数日后回报消息说岳托患病暂留归化城休养多尔衮、豪格、萨哈廉三人已率兵先行返回。西征军回程途中多尔衮等人率兵攻掠大明山西边境自平虏堡入边拆毁长城经忻州、代州直至崞县。 八月下旬皇太极似乎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那枚传国玉玺竟是带着兵马直接前往平虏堡与多尔衮会合。 我从没见他如此耐不住性子就是当年继承努尔哈赤的汗位他也一直是那么笃定悠闲地以退为进。 “你这到底是为了看玉玺呢还是为了看苏泰?”明知不该小心眼我却仍是忍不住出言相讥。 连日来辛苦地行军赶路只要一想到这么风风火火地赶了去见到的不仅仅是那块破石头还有敬献石头的美人我就特别不是滋味。 对于我的小性儿皇太极每次都是一笑置之。其实不用他催代善看上去似乎比他更心急一副恨不能飞到平虏堡直接从多尔衮那里把美人抢到手的样子。 面对皇太极的层层压迫一向崇尚明哲保身、息事宁人的代善这一次居然毫不让步不论皇太极遣人几番催问他始终拒绝纳娶囊囊福晋为妻。 眼看着之前所担心的美人争夺戏马上便要拉开序幕我不禁寝食难安。他们这群人都还没有见到苏泰本人的绝世真容呢若是见到了还不知会有什么疯狂的反应呢。 而且……说不定就连皇太极也…… 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这样子只怕不等自己撑到平虏堡我已经被自己的心魔给弄疯了。 九月初大军终于赶到平虏堡。 初六这日皇太极凌晨寅时三刻便起身穿戴我一宿未能合眼到皇太极起身时分我才稍稍打了个盹有心想跟着起来的可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份倦意。蒙蒙眬眬间只觉得皇太极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低喃了句什么话便出去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卯时三刻问身边的太监才知道皇太极卯时整便出营去接多尔衮他们了。 我百无聊赖地梳洗完毕静静地坐在帐子里数手指等数到将近两千的时候帐外响起呜呜的号角声。我猛地站了起来掀了帘子出帐。只见帐幄之外地上长长地铺了一层明黄色的地毡不远处镶白、镶黄、镶红旗的旗幡就如同天上的云彩般迅飘近飒飒作响。 皇太极面南背北地端坐在御座之上底下黑压压地排列了西征的士卒以及这次去察哈尔收复的蒙古部众。我一边走近皇太极一边四处观望却没能从如云如海的人群里现苏泰的影子。 从身后悄然走近皇太极侍卫们见到是我都不敢加以阻拦。直到走到跟前我才现两三丈开外遥跪了多尔衮、豪格、萨哈廉三人。三人正口呼万岁与皇太极行三跪九叩大礼。 我好不尴尬忙缩脚往回走却不想被皇太极悄悄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辛苦了都起身吧。” 三人齐声道谢从地毡上利落地站了起来没等站直腰多尔衮脸色遽然大变目光如电地射在我的脸上我不禁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睑。 第十九章 求情9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逼近盔甲摩擦间出金属的铿锵之声多尔衮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御座前。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可是皇太极扣住我的手手劲反而加重令我感到一阵疼痛我不悦地蹙起了眉。 “臣……墨尔根代青恭喜大汗!”多尔衮显得有些激动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头顶我见他手里托着一块巴掌大小、用明黄缎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心里一震已然明白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玉玺。 皇太极甚是高兴松开我的手离开御座往前一步双手张开一收却并没有顺势接过玉玺而是抱住多尔衮膀子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十四弟来见过你的新嫂子……”回头冲我抿嘴一笑我只觉得他笑容诡异不同寻常头皮一阵麻。“你不常来宫里走动想必还没见过她吧?” 多尔衮僵硬地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约莫过了三四秒钟他忽然咧嘴一笑“这位新嫂嫂好生面善啊!”我全身的汗毛差点倒竖起来这小子禀性古怪谁也摸不透他会说出什么疯狂的话来“不过也难怪科尔沁的格格大抵都长得不赖。”回头看向皇太极颇为打趣地笑道“大汗真是好福气。” 皇太极满面笑容摆出一副宽仁慈爱的兄长姿态亲昵地拍了拍多尔衮的右肩。多尔衮双手重新奉上玉玺这一次皇太极没再打岔伸手接过。 黄色的缎布解开露出一方青石玉玺四四方方约有四寸宽底座不到两寸的厚度顶上雕刻交龙纽狰狞的龙嘴龇牙张开整个玉玺高约不到三寸。 我不禁咦了一声凑近细看青石玉玺平整光滑完全没有破损缺口“不是说秦传玉玺的一角曾被摔碎后来用黄金补上的吗?” 多尔衮倏地抬眼目光凌厉地射向我。我心虚不已可是心里仍是困惑不解传说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位夺权索要传国玉玺时太后怒掷于地结果摔碎了一角…… 皇太极手指抚过玉玺边角将玉玺缓缓翻转玉玺底刻着篆文我瞪大了眼微微吸气。 “写的什么?”皇太极侧头问我声音压得极低。 “好像是……‘制诰之宝’!”我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印上刻的是反写的篆文我辨认得极为吃力。 多尔衮又是深深地瞟了我一眼目光中略有惊讶赞许之色。 “制诰之宝……呵呵。”皇太极低低地逸出一声浅笑极是悦耳可是声音仍是压得很低只我与多尔衮方能听见。“你们可知真正的秦始皇御制传国玺刻的是什么字?” 多尔衮不答只是拿眼瞄我我低下头沉声:“不知是何字只是好像也是篆文听说乃是李斯亲笔所书……” 多尔衮忽然接口:“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我不由得一愣转头看了眼皇太极回过头又看了眼多尔衮他俩皆是神色平静笃定自然毫无惊愕之色。 难道说……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枚玉玺并非是历代传国玉玺和氏璧? 皇太极略一招手身后立即有太监奉上一只楠木宝匣龙纹朱漆装饰金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皇太极打开匣盖里头铺垫明黄绸缎的软褥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制诰之宝”玉玺放置进去而后啪地合上匣盖。 皇太极手捧宝匣含笑不语。多尔衮突然啪啪甩袖打千单膝点地朗声高呼:“大汗受命于天得传国玉玺既寿永昌----” 这番话讲得极是大声四下里靠得近的贝勒大臣们个个都听了去只听啪啪甩袖声不断八旗将士如同海水般连绵不断地跪倒。 “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呼声振聋聩。 我心遥神驰地站在皇太极身侧已然忘却一切。 呼声维持将近十多分钟我悄悄退后了些皇太极坐在椅上与多尔衮两人低声交谈。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皇太极抬起头来多尔衮朝下一挥手立马有一队士兵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队人皆是蒙古装束身形高大的他们簇拥着一名身材修长纤细的少年缓缓走近。到得御驾前其余人均按照蒙古礼仪单膝跪拜口呼大汗万岁唯独那名少年孤傲如霜地站在原里仰望着台上的大金国汗默不作声。 那双混杂着妖艳之色的眸瞳下克制了太多复杂的情愫以至于那张俊逸秀美的脸孔竟出现一丝扭曲。 我侧目悄悄睨向皇太极他正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睑全身散着淡淡的慵懒气息看似可亲却偏又让人心生怯意不敢轻易亵渎神威掳其锋芒。 转头再去看底下站着的额哲。他身子动了下双手缓缓高举过头顶而后放下右手横在胸前上身微微前倾向皇太极作势行礼。 皇太极突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大步迈向额哲。额哲的手兀自搁在胸前未曾放下略带惊讶地看着皇太极走近。皇太极朗声一笑张开双臂抱住额哲竟是与他行了女真族的抱见之礼。 第十九章 求情10 被皇太极牢牢抱住的额哲明显地露出震骇之色嘴微微张启明亮的眼睛里充满讶异。 “额哲!”皇太极亲热地喊着他的名字“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额哲双肩微微战栗不知是激动还是感伤他怔怔地盯着皇太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低下头去缓缓屈膝跪倒“臣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叩见大金国汗!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哲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带着一缕揪心的颤音。 他这一跪跪出的结果不仅仅是蒙古察哈尔的彻底顺降更是成吉思汗创立的大元帝国正式宣告灭亡。额尔克孔果尔额哲一个不过还只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残酷的命运却将他推上了历史逆转的浪尖成为皇太极通往大清开国帝王之路的又一个踏脚石。 我不忍再看额哲的表情黯然地将头扭开。才刚侧过头猛地察觉斜刺里有道凌厉深邃的目光正死死地盯住了我。我心里一慌险些膝盖软瘫到地上去。 多尔衮高深莫测地看着我眼底晦涩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就像矗立在我身边的一根高压电线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便会短路然后炸得我魂飞魄散。 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尴尬地收回目光。 “博尔济吉特氏……”多尔衮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然而纤细的声线却尖锐得像根针般直刺进我的耳蜗“很好!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很好”的时候我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寒意一点点地从毛孔渗透进五脏六腑。 “得十……十四弟谬赞哈日珠拉真是愧不敢当!”我厚着脸皮跟他胡扯硬是解了他的冷嘲热讽。 多尔衮瞳孔骤缩眼神如针芒般刺痛人我只觉得在这样凛冽的逼视下已然无所遁形不由得忐忑不安地把目光求助似的投向皇太极。 皇太极仍在阶下与额哲说着话浑然未觉站在身后的我即将在多尔衮利刃般的目光下被寸寸活剐。 “你欠我的账又多了一笔……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心慌抬头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渐渐地他的眼神变了看似满不在乎的面具崩溃消失在凝望我的刹那间他露出一抹受伤的倔强表情。 我眨了下眼多尔衮仍是勾着唇角微笑姿态丝毫未变脸上仍是挂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仿佛……方才所见只是我的幻觉…… ****************** 中午为替多尔衮等人接风洗尘款待察哈尔的降臣皇太极特意下旨在军中大摆筵席。因对方偕同女眷皇太极便让我出面招呼。 在席上我终于见着了苏泰。她穿了一袭白色的蒙古长袍安静闲适地端坐在那里仿佛天生会吸引人目光般众人的眼球情不自禁地围绕着她来转。她的一颦一语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当时作为布喜娅玛拉的我是如何的万众瞩目…… 想不看她想不注意她想不……爱她都难! 代善仿佛沉醉在了自我回忆之中隔着一桌酒席他远远地盯着苏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温润的眼睛里逐渐地充斥了几缕血丝。 多尔衮似乎早已瞧惯失去了初见时的那分惊讶和新奇在席间他谈笑风生与众人畅谈在察哈尔遇到的一连串趣闻。 皇太极则是喜怒不形于色我根本无法察知他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苏泰的。 整个酒筵就在我混混沌沌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 众人散去时皇太极拉着我的手正欲离开突然代善跌跌撞撞地扑到我俩跟前。他显然喝多了脸色煞白原本清澈明净的眼眸透着血红的琉璃之色。 我知道他的酒量虽然一般可却是那种越喝神志越冷静清醒的人。 “你说的对……”代善微微佝着背右手覆盖住双眼似乎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的情绪失控。 他似乎在哭…… 语音咽然。 “她不是东哥不是……”微微吸了口气代善垂下手来哀伤绝望地看着皇太极好一会儿他才慢腾腾地转身“我不和你争了随你爱把她给谁……只是我也绝不要囊囊福晋!我未必非得听从你的……” 缥缈的声音透着疲惫却又略带一股别样的坚定淡淡地消失在风中。 我的手指微颤皇太极猛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狠狠地、决绝地说:“他在恨我!他若是敢不服我……”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慌地摇头“不会!他不会……” 不会什么呢?我是茫然的。我无法确定这个答案代善对皇太极的怨怼之心仿佛已经积压太久此刻就如同一只越吹越大的气球濒临爆炸。 可是……结果呢?和皇太极作对的下场…… 想想至今仍被圈禁的阿敏猝死暴亡的莽古尔泰…… 我不寒而栗。 ****************** 第十九章 求情11 翌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哲哲居然带领后宫诸位汗妃以及各贝勒福晋女眷一齐赶到了平虏堡。这等情形不由得令我想起了天命七年阿巴亥也曾如此兴师动众以堂堂一国大妃的身份带着女眷们浩浩荡荡地前往广宁城抚恤八旗将士。 哲哲她……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何? 哲哲到得军营后原先的女主之位自然让予她担当我退居二线。反正我原本也胜任不了招呼苏泰等人的职责苏泰每次见我都跟见鬼似的盯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其实很想询问我一些事情却又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和她之间毕竟存在了两年的主仆关系她也许不够了解我我却十分清楚她的为人。如今见到一个貌似自己奴才的女人反过来做了自己的主子她心里固然别扭我亦是浑身不舒服。 哲哲的到来恰好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于是在汗帐前加设黄幄两翼加设青幄左翼略远处设诸福晋居住的黄幄一座又在黄幄两侧添置白幄。 盛京方面到底来了多少女眷我一时也辨别不清当日下午哲哲和布木布泰却主动找上了我。 “人手不够哈日珠拉你可否帮姑姑一把?”哲哲显得有些忙乱额上透着一层薄汗。 “怎么了姑姑?” “你不知道?”哲哲睁圆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姐姐你跟着大汗一起来的怎么还这般懵懂无知的呀!”布木布泰心直口快扯着我的胳膊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我“几位贝勒接连奏请纳娶察哈尔福晋大汗均已恩准这会子营里正忙着办喜事呢。我和姑姑都快累翻了姐姐你倒会悠闲偷懒……” 我微微一笑察哈尔林丹汗的八大福晋那可个顶个的都是抢手货贝勒们争抢着想要娶纳原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代善…… “不知大汗都许了谁了?”我含笑相询摆出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 “你真不知道呀?”哲哲叹气往椅子上坐下彻底拿我没辙。 “姐姐!”布木布泰亦是摇头“真不知道你在大汗身边怎么服侍的。大汗把泰松格格许了大贝勒明儿个就举行婚宴……另外伯奇福晋指给了大阿哥多罗福晋指给了济尓哈朗贝勒俄尔哲图福晋指给了七贝勒高尔土门福晋指给了察哈尔的他特车尔见……婚期都定在这几日。” 泰松格格和代善……也罢这样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 只是…… “那囊囊福晋呢?她指给了谁?” 这句话问出哲哲和布木布泰面面相觑面上均露出古怪的神气。 “那个囊囊福晋……”布木布泰呵呵讪笑。 哲哲瞟了我一眼指着布木布泰说:“就和你妹子当年的脾气一样倒也是个有主见的。囊囊福晋不愿受人摆布放话说生平只爱巴图鲁要嫁就嫁最厉害的!” 我心猛地一沉。 哲哲注视着我慢条斯理地往下笑说:“今后咱们可又多了一个姐妹做伴了。” ****************** 九月初八奉汗谕旨代善娶林丹汗之妹泰松格格为妻依礼设宴杀马一匹、牛二十头、羊六十只携酒百瓶大宴宾客。 皇太极的脸色有些阴沉席间代善命人将四匹备雕花鞍辔骏马、四匹备常鞍骏马、两匹备石鱼鞍骏马、十匹寻常马匹共计二十匹进奉给大汗。 皇太极冷目扫过这些献礼后命来人将马匹悉数送回竟是拒绝不受。 眼见得兄弟二人的关系一点点僵化站在我的立场却是有口难言。 就如同皇太极昨夜所埋怨的那般如果代善当初肯接纳囊囊福晋那这场风波就绝不会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娜木钟的性子我比他们两个都要了解她屈降为臣虽然早已料定必将任人娶纳她和她的财产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代善的连番拒绝到底还是勾起了她心底的倔强与怒火。 现下她已指明要嫁皇太极决意拼死维护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 谁又能怪她错了呢? 矛盾在激化裂痕在一点点地加深。 第十九章 求情12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代善有意识地抵触下皇太极对他的耐性似乎也在逐步消耗殆尽。 九月初十皇太极下旨把二格格、哲哲长女马喀塔许配给额哲。事出突然不仅我感到吃惊就连哲哲也是震骇不已----马喀塔今年才十岁这个年纪出嫁未免太小了些。 “能不能换个人选呢?”我皱着眉头问。 我知道皇太极为了安抚人心此时十分需要与察哈尔联姻只是让马喀塔如此低龄地成为新娘即使她并非是我亲生我的心里也好像吃了只苍蝇一般难以接受。 “换谁呢?”他细眯着眼侧头看向我神情略带倦意。 我帮不上他的忙。 他每日处理国事、家事、军事事务如此之繁重我将他的劳心劳力瞧在眼里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的确现在除了嫡出的马喀塔他还能找出哪一位适婚女子身份高贵得足以和成吉思汗的嫡系后人所匹配的呢? “那么……就再等等吧。”我抚着他的额头哀求“如果是我们的女儿呢你也忍心把她……” “悠然……给我生个孩子吧。我要我们的孩子……我的……孩子……” 神魂剧颤。 我们的孩子……我祈盼了一生一世的奢愿! 嫁给皇太极已有一年有余然而我的肚子却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的身体机能完全正常御医诊断也说我没什么问题但是……和前世一样越是期盼什么却越是盼不来什么。 老天爷对我的作弄好像永远也没个完似的。 难道说……这真是应了那句话有所得必有所失吗? ****************** 这之后没过多久便是豪格娶伯奇福晋的正日军营里接二连三地大办筵席哲哲她们里外照应着却仍是忙得人仰马翻。没奈何我被叫去帮忙其实以我的懒散性子也甭想能帮得上什么大忙不过就是照看着大灶、吃食、酒水等等。 “每日里都吃得差不多早腻了。”懒洋洋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蓦地一僵。 多尔衮笑嘻嘻地挨进我“嫂子今儿个都预备了什么好东西……” 我猝然旋身肃然地正对他他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我竟会用如此一本正经的表情看他。 “十四贝勒未免太挑食了。”我冷言讥讽。 多尔衮眉头一挑“又非是行军打仗难得豪格娶亲我想弄些好吃的有何不可?” 他说的倒也在情在理只是以他堂堂贝勒之尊还有什么东西是没有吃过的?我抬头望天几乎要翻白眼。 “江南小吃……” “什么?” “北方的吃食和南方的不同你或许只有去江南尝一下那里的美食了。” “江南……”他拖长了声音低吟“在关内吗?是在大明吗?” 我一震。该死我都跟他胡扯了些什么呀! 多尔衮眼神迷离上身前倾突然凑近我“真的……很好吃么?”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呼吸一窒狼狈地往后疾退一大步却听他骤然放声大笑引得伙房的奴才一齐往这边转过头来。 “看什么看?!”他突然厉声暴喝。 我没想到他翻脸竟比翻书还快惊悸中脚后跟绊到地上一头刚刚屠宰完毕的小牛犊。 “小心!”他伸手拉住我顺势将我带入怀中。 我的心怦怦狂跳惊慌失措地挣脱他的怀抱。 他眼神一黯“我是洪水猛兽么?”近乎自嘲地撇嘴“是了现在八哥才是你的……” 他突然顿住眼底卷起一股狂风暴雨猛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将我硬生生地拖过去“如今我才算明白过来当初你为何处处想方设法地打听大金国汗原来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用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重痛得我险些咬到舌尖。 “多……多尔衮松手……” “你竟敢把我当猴戏耍!你竟敢把我……当成一个傻瓜!”他额上青筋清晰可见“可笑的是我竟还真成了你眼中的那个大傻瓜!” 他怒火中烧手指收紧我清晰地听见骨头咯咯作响剧痛难当下低头张嘴便咬。他闷哼一声却没缩手任凭我牙齿咬出血来。 满口的血腥味吓退了我我惶然退后他甩着手左手虎口处血点淋淋。我一阵眩晕牙印……我咬了他…… 多尔衮的脸孔在我眼前变幻成三四个叠影刹那的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努尔哈赤在懊恼决然地冲我皱眉看到褚英瞪着霸道骄横的眼眸在不住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我痛苦地捧着头蹲下身子。 别再纠缠着我求你……求求你们别再来纠缠我! “主子!” 有只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下我吓得一跳尖叫:“走开!” “主……子!”未央怯生生地退缩“您没事吧?” 我茫然地左右观望伙房的奴才们一个不见就连多尔衮也不知去向。 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第十九章 求情13 “主子!大汗召唤你。”未央小心翼翼地解释“大汗现在很生气……” “为什么?” “喜宴就快开始了大汗没见着您已是不悦。后来听大妃说让您来照应膳食大汗便动怒了把好端端的一盏茶给泼到了地上。” 我一听更加不敢再久留皇太极这几天就好比是个火药筒子稍有不慎便会迁怒于人。 当下带着未央急匆匆地赶到镶黄旗黄幄帐内摆开三桌筵席皇太极与哲哲正端坐在席主位其他在座的还有代善、阿巴泰、巴布泰、德格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真是难得见他们兄弟几个到得如此齐整。 皇太极抬起头看向门口我微微一笑才松了口气预备跨步上前突然身后帘子掀动一股疾风卷着道窈窕的人影刮了进来。 人影儿笔直地冲到主桌前这时豪格正端着酒盅上前给父汗敬酒那人直接撞上他打翻了他手里的酒水。 “大汗!”既烈且傲的脆亮声音我眼前一亮几乎脱口惊呼。“我女儿还在呢你却让豪格娶了那蒙古女人你究竟准备置我女儿于何处?难道说要逼她把大福晋之位拱手让人不成?” 皇太极面色一沉如罩寒霜。 哲哲见势不妙忙站起柔声劝说:“三姐姐勿动怒有话好好说!” “要我如何好好说?眼看着蒙古女人进门了我女儿唯有整日伤心流泪……我不管大汗你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砰的一声皇太极一拍桌面席上的酒盅蹦起老高一股凛然肃杀之气自然而然从他身上散出来。 莽古济嚣张的气焰为之一顿脸色刷地白了。 皇太极冷冷地瞪着她一言不。 莽古济气得身子浑身颤她原是夹带着怒气而来可这会子皇太极未置一词却已将她的气势弹压殆尽。 “哼!”她猛一跺脚最终愤恨地拂袖而去。 莽古济离开的刹那皇太极的身边陡然站起一个人来转身追了上去。 “代善!”皇太极噌地站起怒目相对。 代善的去势稍顿却仍是脚步未停地跑到了门口。 “你莫后悔!”啪的一声皇太极将桌上的杯碗狠狠地砸到地上。 “哗!”帐帘摇曳代善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我错愕地站在门口代善方才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的决绝似乎……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 莽古济与前夫武尔古岱生有两女长女哈达那拉氏嫁与岳托为大福晋也就是兰豁尔的生母我以前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次女则嫁给豪格为妻。姐妹二人皆是性情温柔之人与莽古济自小傲气狂妄的性子大相径庭。 莽古济在武尔古岱亡故后奉命改嫁琐诺木杜棱因她身为汗姐身份高贵琐诺木杜棱原先的大福晋自然得退让其位。然而这对夫妻却是貌合神离琐诺木杜棱十分信赖亲信托古同样爱屋及乌地宠爱托古的妹妹。莽古济心高气傲认为琐诺木杜棱怠慢了她夫妻二人时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这位骄横过头的三格格为了争风吃醋甚至声称托古兄妹想要谋害于她蛮横地要求皇太极替她除去托古。 皇太极对她的无理要求自然不会理会这之后被罢黜了大贝勒封号的莽古尔泰在天聪六年十二月初二暴毙莽古济一口咬定胞兄的死因蹊跷得理不饶人的她愤愤不平趁着莽古尔泰周年祭煽动正蓝旗将士借着扫墓之名纠结滋事。若非皇太极及时出面镇压险些把事情闹大。 可以说皇太极对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姐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而这一次代善选在这样的时机下出帐去追莽古济意味着正红旗与正蓝旗这两股势力有可能拧成一股绳这是皇太极最无法忍受的事----在他而言这是在向他的王权独尊挑衅! 只要是毒瘤皇太极便绝不会容许它在自己眼皮底下滋长扩大。 据报代善追上莽古济后将她请到了自己的营帐设宴款待…… 皇太极看着可怜兮兮、几欲垂泪的我终还是咽下这口气等着代善前来自动请罪。可左等右等据侍卫禀告莽古济格格早回去了代善却仍是没来。 “派个人去传召吧。”我咬着嘴唇哀伤地说“他会想明白的他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皇太极额上青筋凸起终是在我无声地恳求下松开了紧绷的拳头。 派出去的太监很快就回来了可带回来的结果却让我吓了一大跳。 “回大汗大贝勒称小阿哥祜塞得病无法奉召前来……” 砰!皇太极一拳砸在书案上吓得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瑟瑟抖。 “你要我怎么饶他?你要我……” 眼泪夺眶而出我捂着嘴轻轻啜泣。他面色微变从桌后跳了出来“悠然!悠然……别哭。”他用力搂紧我下巴顶住我的头顶恨声“不许再为他流泪……” 皇太极再次压下了心中怒火。 第二日阿巴泰在营中娶俄尔哲图福晋大摆筵席皇太极偕我一同亲往祝贺。酒席之上萨哈廉借敬酒之际婉言代父解释求情。 皇太极当即说道:“我与你阿玛意见相左不过你阿玛是我兄长我焉能责怪他什么?只是以后但凡你阿玛有做得欠妥之处你如果能够体谅我的苦心当需好好劝谏他!” “是!大汗圣明!”萨哈廉暗暗地嘘了口气躬身离开。 这番敲山震虎的谕旨晌午才传达给萨哈廉谁承想到得傍晚营中传出大贝勒竟然带着亲信家眷私自返回盛京旁人劝阻不得。 萨哈廉前来回报请罪时面如死灰一脸惶恐。 皇太极连日来压抑的怒火终于爆萨哈廉当其冲在一通责骂之后被狼狈地轰出营帐。 第十九章 求情14 我早已震骇无语只觉得手足无力皇太极的杀意已经很明显地摆在脸上。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终于还是……要生了。 “悠然不是我不肯放过他是他执迷不悟!” 怔怔地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一颗心仿佛正在被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左右撕扯成两瓣。 难道说……代善的命运终将和褚英、阿敏他们一样吗? 手足相残! 我可以自我安慰地认为这是一个帝皇为了要独霸天下而不得不实行的政治手段。对于阿敏、莽古尔泰甚至对于当年被逼殉葬的阿巴亥我都能任由自己狠起心肠漠视不理任由时代的命运巨轮残酷地从他们身上碾过湮灭了他们的生存轨迹。 然而代善…… 代善不能!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记忆中那个温柔似水的儒雅少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他即使做不成我的爱人却也是我心目中最最重要的亲人! 他不能死! 皇太极可以为了巩固皇权清除一切障碍唯独代善不能! “皇太极……”我哽声凝咽。我最爱的人要杀我最亲的人这叫我情何以堪? 双膝一软我凄然跪倒泣不成声。 “悠然!”皇太极爆出一声厉吼箭一般向我冲了过来“你起来!” 他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我固执地摇头甩落一串泪珠。 “我曾向你允诺这一生你无须再跪任何人!可是今天……你却为了代善不惜下跪求我!悠然----”他厉声怒吼心痛得令我神魂俱颤“他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为了他屈尊下跪?” 他气恼地推开我愤恨地退后两步挥手一劈咔嚓一声将矗立一旁的一杆正黄旗纛旗徒手劈断。 我惊慌抬头却见他右手掌缘殷红一片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溅到地上。我脑子一阵眩晕惊呼着从地上爬起抢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倔强地甩开我的手紧绷着脸漠然地疾步走出汗帐。 我错愕地伸着手愣在原地心痛不已呆立了两三秒后才幡然醒悟忙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到得帐外兜头罩下一蓬沙尘呛得我连连咳嗽。身前马蹄阵阵皇太极竟然骑着大白飞驰而去。 事出突然身后随行的亲信侍卫丝毫不敢怠慢纷纷上马急追。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厩时拴在栏上的就只剩下小白一骑而已。 小白性子刚烈自我走后便只认皇太极一人其他人休想近它的身更遑论是骑上马背驰骋了。 果不其然这次和之前无数次的尝试一般无二我伸手解开它的绳套才替它安上马鞍它便回头张嘴咬我鼻子里哧哧地直喷气在原地打着转儿死活不肯让我骑到背上去。 “小白!小白……求你帮帮我……”我含泪呜咽咬牙将左脚套进马蹬抓着它的马鬃翻身上马。 “啊----”没等我把右腿跨过去小白使劲尥个了蹶子我没能抓紧被它狠狠地甩在地上。 背上剧痛我撑着后腰缓缓坐起眼睁睁地看着小白得得得地跑远了。 我又气又急沾满泥巴的手背擦去脸上泪痕狠地说道:“好!既然你不认我我留你何用?不如一刀宰了你……” “你这女人好狠的心哪!”不远处突然有人一声喊没等我闻声回头腰上猛地一紧竟是被人揽臂抱住腾空飞离地面。 多尔衮将我稳稳地放在身前我挣扎着才想拿手肘去撞他他突然大喝一声:“抓紧了!”一扬马鞭催马疾驰。 “这是去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呼呼的风啸声中多尔衮贴近我的耳郭粗重地喘气“我有预感大汗这次回盛京必然会生大事!啧三尊泥菩萨终于要轮到最后一尊了……” 一路穿过军营只见各旗营帐纷纷慌乱收起不断有人在放声呐喊:“大汗有命----拔营回京----大汗有命----” 我心有所动地抓紧了马鬃低下头沉默片刻哑声问道:“大贝勒会受什么样的处罚?” 身后的多尔衮不答马步颠簸我的心阵阵抽痛。 “你是个聪明人。”他忽然幽幽叹道“何必明知故问……” 我僵呆。 第十九章 求情15 “这次老二的脑子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隐忍那么多年居然开始愚蠢地自掘坟墓……”多尔衮冷笑过得片刻忽然沉声警告“这事你别管!朝政之事后宫少插手干预八哥为人精明心眼甚多别看你此刻得宠若是锋芒太露他日必遭嫌弃。” 不要管代善的死活吗? 真的……能不管吗? “多尔衮……”我低下腰去搂住马颈将脸埋在浓密杂乱的鬃毛内默默地任由眼泪无声地淌下“你不明白的……不明白……” 他怎么能够明白我的心?怎会了解我、皇太极、代善三人之间纠葛数十年的复杂感情? “阿步?”多尔衮小心翼翼地询问“阿步……怎么了?” 我蒙着脸拼命摇头。 他固执地腾出左手来扳我的肩膀“哭什么?这事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你既然跟了他早该料到伴君如伴虎他拿你撒撒气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如何这般想不开?”他放低声音柔声哄我“快别哭了我带你抢在大妃她们之前回宫你使些手段让他重新宠幸你就是了!” 他说得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我心里的苦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转眼瞥到他的左手虎口处结了块深红色的痂心里一颤眼前仿佛晃过皇太极血淋淋的右手…… 皇太极! 对不起皇太极! 是我伤了你!是我伤了你的心…… 可是……为什么非得除去代善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容下他?为什么…… 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 急赶慢赶地回到盛京时已是九月十八的下午平虏堡大队人马尚且滞后许多脚程但城里却已是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多尔衮方才回到自己的家门口未等勒缰稳住早有一干镶白旗将士守在门口心急火燎地冲上来大嚷:“贝勒爷可算是回来了!到底这是生什么事了?为何昨儿个大汗一回来就下令关闭宫门?” 多尔衮利落地跳下马去身心疲惫的我刚从马上翻下听了这话着地时脚下一软顿时无力地瘫到了地上。 多尔衮一把揪住其中一名副将的衣襟瞪大眼喝道:“你说什么?” “大汗昨儿个回宫后宫门随即关闭……今早诸位贝勒大臣们想借着早朝进宫一探究竟可谁知宫门仍是紧闭不开等了半天宫里才有小太监出来传话----大汗拒理朝政喝令文武众臣不必入宫!” 我四肢乏力只觉得两眼黑浑身冷得不行。 “居然……会这么严重?”多尔衮惊讶地露出狐疑之色“就算是要定代善的罪又何必弄得这般决绝倒像是跟谁在怄气似的。”嗤声蔑笑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暂且不管他咱们等着看好戏就是!”顿了顿他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 我微微喘息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堵得我气都透不过来。 多尔衮靠近我向我递出右手“宫门关啦!看样子你一个人是进不去的只有等大妃她们回来再说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他的脸不断在我眼前晃动。我欲哭无泪茫然呓语:“他在生我的气……” “嘁瞧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能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令他为了你动怒?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多尔衮收回右手忽然撩起袍子下摆弯腰在我身前蹲下压低声促狭而又古怪地嗤笑“那家伙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再为了女人而心动了。这个世上能使他失去理智却又无可奈何的女人……早就死了!” 我先是一震接着一颗心被强烈的酸痛包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地上凉赶紧起来吧!”多尔衮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我从地上硬拽了起来。他身后的那些镶白旗将士早识趣地扭过头去假装视而不见。 他突然将嘴唇压在我的耳上**辣的呼吸灼痛了我的耳垂“我倒是希望他能狠心把这道门关上一辈子而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去!” ****************** 九月十九。 九月二十…… 宫门始终紧闭。 第十九章 求情16 二十一日同去平虏堡的八旗贝勒66续续地赶了回来哲哲她们一群汗妃、福晋、女眷皆是乘坐马车走得较慢是以与大队人马一起仍是滞留在路上。 诸位贝勒大臣集聚一堂商议着各种办法。 九月二十二文武大臣、贝勒亲贵齐赴宫门之外隔着高高的宫墙诚心祈求皇太极置之不理。 翌日拂晓众人又一齐前往大贝勒府纷纷劝导代善主动请罪平息大汗怒气以免把事态扩大影响兄弟情谊。 代善同样未加理睬。 九月二十三气温陡降半夜里淅淅沥沥飘起了细小的雨丝。我睁着双眼在床上翻了一夜。 卯时已过天色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隔窗清晰地听见奴才们窸窣小心地伺候着多尔衮出门乌云珊丹不无担忧地小声询问:“爷大汗若是还不肯开门咱们把侧妃一直留在府里也不是办法……” 多尔衮冷哼一声乌云珊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空洞地瞪着床顶窗户纸上什么时候透进一层薄薄的光亮也不清楚。 心已痛到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过外衣慢腾腾地穿上。桌上放着已经冷却的膳食我眨眨眼这是早餐?还是午餐? 摇摇晃晃地踩下地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几乎可以随时飘起来。这些日子食不知味我已然不记得自己到底吃过几顿饭。 多尔衮时常不在家忙着和诸位贝勒碰头想辙乌云珊丹与我虽然名分上是堂姐妹可她从不敢在我跟前多讲一句话每日只是吩咐奴才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我苦笑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天色居然全黑了已是晚上了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头奴才一个不见我悄然无声地穿过长廊。 雨仍在缠绵淅沥就好像是我的内心写照般哭泣个不停。 伸手摊开掌心接下一片雨丝我将手指缓缓收紧握拳。最后拳头缓缓撤回我昂踏步跨进雨中…… ****************** 两扇厚重的朱漆木门紧紧闭合门前的石狮子在雨夜里狰狞地瞪着我。抢在守门的两名侍卫持刀走上来驱赶时我先一步亮出了身上的信牌“我是东宫侧妃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我要进宫!” 两人面面相觑盯着我手里的信牌仔细验看又狐疑地打量了我老半天。 “那个……果真是侧妃回来了么?”其中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青年向我身后探头张望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不见大妃她们?” “我先回来的!”我有些不耐起来雨虽不大可细密的雨丝早已将我的头、外套打湿冰冷地贴在了肌肤上只消冷风稍稍一吹我便抖个不停。 “对不住侧妃!”两人互望一眼同时躬身打千道“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只是大汗早有吩咐任何人到宫门前皆不准开门。请侧妃饶恕奴才们的不敬之罪!” 啪----脸上像是被人迎面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我抬头看向这座森严的门扉。 一年前我的花轿打这里过时这扇门也曾紧闭着将我关在门外……命运像是跟我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如今我再次被这道门槛给阻隔在了宫墙之外。 “侧妃请回!”两奴才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恳求。 回?我能回哪里?我还能回哪里? 这一生苦苦追寻的只是他!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他! 啪嗒信牌滚落在地侍卫们诧异地看着我。我凄然一笑手指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侧妃!” “侧……” 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我缓缓跪倒双膝沉重地砸在坚硬潮湿的石砖上。 “大汗若是一个时辰不开宫门我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若是一日不开我便跪上一日若是永不再开我唯有长跪至死!” 侍卫们显然被我的决定吓着了一时没了主张。 雨丝细密地落在我身上雨水顺着耳鬓汇成小股的水柱倒灌进衣领。风渐渐大了起来搅乱了原本有条不紊的细丝我迷蒙着双眼渐渐地觉得耳边侍卫们絮絮叨叨的声音小了许多寒意一点点地渗进我的四肢百骸冻得我牙齿咯咯打战。 再到后来仿佛周围的世界已经静止没有了喧嚣争论没有了哗哗水流没有了烦忧没有了苦痛没有了绝望没有了……一切一切! “昨儿个夜里怎么无人及时通禀?” “奴才该死……” “你俩的确该死……拖下去杖毙……” 冰冷得毫无热气的口吻昏沉间我被这句残忍的话惊到猛地一个哆嗦两条腿自膝盖以下突然拼命抽搐起来痛得我失声尖叫模糊的意识被拉了回来。 微微睁开眼皇太极狂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 “请大汗息怒----” 我正躺在他的怀里身上裹了一件宽大的貂皮麾袍他的身上仅穿了一件半新的一字襟扣的卷云金丝边长褂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 第十九章 求情17 宫门已经开了他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傲然地望着阶下跪伏着的满朝贝勒亲贵、文武大臣。 “今天召集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说说我这些天的心事。你们这些贝勒大臣如果认为我说的悖谬不当就当面讲出来不必曲意逢迎。我这番话上可告天绝无妄言你们这些人里固然有能体国爱民之人亦有不能体国爱民的你们都心知肚明不用我一一点名。如今蒙古各部皆称我为汗祈求归附。所有归降之人口也都如数分给你们你们这些贝勒务须以仁养之。这是上天的恩赐。上天赐给你们这些归降人口如果力行爱护眷养之道勤于治理则天将眷助。但是如果不够仁道有欠公允令这些降奴不得聊生穷困劳苦必然遭受上天报应。到时上苍怪罪下来可不还是得由我这个大汗担当么?你们这等行径让我如何能治国安邦?凡是一个国家有强力之人为君者有幼冲之人为君者亦有众人拥戴之人为君者。为君岂有轻重之分?” 他的这番话字字句句含沙射影矛头直指代善。 我心中大急想撑起身子无奈腿上抽筋疼痛难当无力动弹分毫。 果然底下寂静无声皇太极冷言扫视隔了一会儿猛地厉声喝道:“正红旗的那些个贝勒们欺我太甚!轻视我的旨意……” 我险险当场晕过去只觉得耳鸣目眩浑身冷打战。 而接下来一句更是直点其名“昔日大贝勒出师北京执意欲归;后进兵察哈尔仍坚称欲返。我每欲奋勇向前他必主张后退……” 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像是被压路机轰鸣着强行碾过刹那间失去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只听得皇太极的声音如雷霆万丈言辞犀利狠辣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代善的种种“罪行”。 “……大贝勒的阿哥们借口放鹰勒索百姓鹅鸭猪鸡这让那些贫苦之人何以为生……大贝勒明知我已将多罗福晋许给济尓哈朗贝勒却仍是执意欲夺他人所好……我令其娶察哈尔囊囊福晋大贝勒称其无财帛竟是不娶。寻常人娶妻皆是须给财帛当聘礼岂有为得财帛而娶妻的例子……莽古济格格自父汗在世时便有恶虐谗佞之行大贝勒原本与她并无来往这次竟因对我心存怨念而故意将其邀至家中设宴款待……德格类、岳托、豪格三贝勒偏听莽古济格格的离间之言欲杀托古这算什么道理?托古何敢唆言额驸杀格格……古语有云避强凌弱乃小人!我倘若不能公正审断则何以当得一国之君?我不是自图富贵而令众兄弟贫弱乃是为承继先汗之遗业兴隆国祚流芳后世!你们这群人倘若再如此倡乱我便继续闭门而居你们大可推英明之人为汗我必当安分守己绝不至像大贝勒这般……” 我只听了个模糊的大概却是越听越心寒。 底下鸦雀无声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听得见哗哗的雨声。 皇太极抱紧我转身跨过宫门门槛。 嘎吱----砰! 幽冷沉重的关门声将一干人等重新关闭在宫墙之外。 皇太极抱着我径直将我送回东宫我缩在他怀里只是闭着眼睛无声地流泪。浑浑噩噩间感觉他把我抱上床亲自替我换下冰冷潮湿的衣裳然后拉了锦被替我盖上。 温暖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眼角轻柔地替我拭去泪水我闭着眼睛眼睫轻颤抖动却不敢睁眼看他。 “何苦……你这般作践自己无非是想让我心痛。” 我的眼泪滚落得更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声轻微地响起我的心倏地坠落仿佛跌进一个无底深渊摔裂成千万片。 ****************** 第十九章 求情18 第二天一大早诸贝勒、大臣、八固山额真及六部承政便将此案审定完毕。而后诸贝勒、大臣等一齐聚集宫门前跪乞:“大汗宽仁盛德诸部咸服国泰民安。一国之君闭门不理政务实在有误国家大事。臣等恭请大汗出宫打理国家政务!” 几十号人挤在宫门前大声反复喊着这句话喊了约莫一个时辰皇太极终于命人重新开启宫门令众人入金銮殿朝会议政。 我身子像是被人掏空了般腿软得根本无法下地可转念想到代善命悬一线我若是在这最后关头无法再争取一线生机只怕将来我会永远憎恨自己无能。 挣扎着下床梳洗两眼金星直冒太阳穴上突突跳动像是有人一直拿锤子在敲我的脑壳疼得我只有咝咝吸气的份。 踉踉跄跄地走出门身后一大群的宫女太监咋咋呼呼地嚷着“主子”惊天动地。我嫌他们啰唣板下脸强令他们不准跟出翔凤楼。这会子后宫大小主子都不在全凭我一人说了算这群奴才个个涨红了脸却不敢放胆拂逆了我。 我几乎是一步一爬着挪出了翔凤楼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我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耗去半个多时辰才蹭到了金銮殿后。 傍着一棵松树呼呼地喘着气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转眼又要下雨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越来越重我甚至觉得再往前踏出一步保不准我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视线有点儿模糊我强撑着预备往前挪金銮殿外熙熙攘攘地传出细碎的人声似乎……我来晚了已经下朝了。 眼前金星乱撞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许晕倒。恍惚间有道模糊的人影在我跟前一晃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捞个了空。 “你和代善究竟又是何关系?”有个喑哑的声音低声地问。 我先还傻傻地听不明白思维停顿。 “假如……”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这才辨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多尔衮。“换成是我你是否也会这般拼死求情?” 我呆呆地靠在树干上静静地想了会儿。如果换成多尔衮我还会这么不依不饶地拼命维护吗? 模糊的视线对上他的脸孔那张酷似努尔哈赤脸孔却奇特地混合了与褚英神似眼眸造物主真是神奇父子兄弟的遗传基因居然能这般的相似…… 我缓缓吸气张嘴。 眼前一花我的一个“不”字尚未脱口多尔衮突然转身如流星赶月般大步走远。 我愣住有心想喊他回来询问方才廷议的结果可望着他僵硬单薄的背影话到嘴边终是重重咽下。 心跳突然紊乱起来我摁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是……渐渐的眼前出现了重重叠影我闷哼一声倚着树干缓缓滑倒。 混沌中间或听见有人在大声叱责有人在嘤嘤哭泣有人在幽幽叹息…… 清醒过来时未央正跪伏在床沿上打盹。我浑身酸软轻轻推了推她她顿时警醒。 “主子醒了?”她又惊又喜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傻傻地看着我“老天保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个下午……”未央鼻子翕张难过地流下泪来“不过才数日未见主子您竟然憔悴成这样……” “是么?”我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茫然苦笑。 略略定了定神我猛地回想起来伸手拉住她的手着急地问:“大贝勒如今怎样了?” 未央先是茫然而后露出恍然的神情但最后她只是避开我的视线垂下了头“大贝勒的事奴婢怎会知道呢?” “别瞒我我知你素来机灵的!” 第十九章 求情19 未央稍稍一颤尴尬地笑了“再机灵也瞒不过主子的慧眼。”左右察看了下房内确定附近并无他人后她才小心地附耳窃语“大贝勒的案子牵连甚大最后外头廷议结果为停‘大贝勒’名号削‘和硕贝勒’之职夺十牛录人口罚十匹雕花鞍辔宝马、盔甲十副白银万两另外罚九匹马赏以九贝勒……大贝勒之三阿哥萨哈廉贝勒夺两牛录人口;岳托贝勒罚银一千两;德格类贝勒与豪格贝勒各罚银五百两;褫夺三额驸琐诺木杜棱职位三格格削去格格封号降为庶人勒令禁足不得与任何人来往……” 未央每说一句我胸口便像是被针狠狠猛扎一下。 好一个秀外慧中的伶俐丫头居然能把这些事情打听得滴水不漏。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瞧这一小小丫头已是如此了得更何况是哲哲与布木布泰等人? 不过……好在没有下最后的圈禁或格杀令!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未央扶我起身在我背后塞了只柔软的靠枕让我歪着转身神色平静地去替我倒水。 我心中一动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忽有所悟“未央麻烦你替我回禀大汗谢他手下留情!” 未央手里捧着的茶盏咯的一声轻响茶水泼出少许溅到她手背上烫得她猛一缩手茶盏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奴婢该死!主子恕罪!”她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瑟瑟抖。 “你何罪之有?”我凄然冷笑“你原就是大汗的奴才他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顿了顿见她仍是跪地不起显然是真的吓坏了我心有不忍于是叫她起来“大汗为何不亲自来说?” “奴……奴婢不知。” 她不知我却心知肚明。幽幽地叹了口气疲惫地合上眼睑。 好累! 争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只是这一次代善固然能侥幸逃得一劫难保今后…… 代善啊为何突然就固执起来了呢?为何非得和皇太极针锋相对?明知此时他就算是联合正蓝旗一干势力也绝对撼动不了皇太极的地位。 如今兵力强悍优势在握的皇太极早已不同往日特别是这段时间察哈尔部降服进献传国玉玺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皇太极都已达到了绝佳的巅峰状态! 这个时候做意气之争果然就如多尔衮所说是在自掘坟墓! 自掘坟墓…… 我倏地睁开眼。 难道说……代善他…… “啊!”我被吓了一跳皇太极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头正痴痴地凝望着我。见我陡然睁眼他同样也是一愣四目相触我俩均是感到一阵尴尬。 良久过后皇太极长长地叹了口气“悠然你又赢了。” 我鼻子酸哽声:“谢谢你。我知道如果你不肯松口代善必死无疑。他……其实他……” “他不想活了!”皇太极淡淡地接口“他这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他其实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啊……” “悠然……我比他幸运。”皇太极柔声抚摸我的脸颊眼神感慨而迷蒙“你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了生的希望……苏泰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海市蜃楼……她不可能取代东哥的地位。代善他兴许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觉得绝望吧。” “皇太极……” “生有时候比死更痛苦!”皇太极稍加用力轻轻地把我带在怀里。 生有时候比死更痛苦! 那样的感觉……是生不如死吗? 第二十章 封妃1 皇太极最终没取代善的性命甚至还把他受罚的十牛录人口和萨哈廉受罚的两牛录人口一并归还大和硕贝勒的名号也继续保留只是略惩小戒地罚了银两马匹充数。 这场冷战过程激烈凶险至极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代善平安无事。然而这场冷战余波却未就此平息莽古济所属的正蓝旗受到沉重打击就在三格格被降庶人的第八天天聪九年十月初二深夜莽古济的同胞兄弟正蓝旗旗主十贝勒德格类在家中猝死暴毙他的死状居然同三年前的莽古尔泰如出一辙。 对于这种隐讳之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礼部承政萨哈廉照例丧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丝毫没看出有任何的不妥。 十月十三清早起床我瞥见暖阁窗下的炕桌上用一块玛瑙红玉蟠龙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宣纸走近一看上头用楷书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汉字----满汉一家。 我拿起纸张细细端详只觉得这笔墨力透纸背磅礴之气跃然纸上。 正心有戚戚焉忽见未央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双靥透着潮红“主……主子!快快换了礼服去翔凤楼!” 我诧异地瞅了她一眼“做什么?” 未央兴奋道:“方才大汗在殿上宣旨昭告天下将女真族名改为‘满洲’以后自称为满洲国汗……” 手一松薄薄的纸张轻飘飘地落地那样的白底黑字清晰可辨。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满洲……满清……满汉一家! “主子您怎么啦?大妃她们都赶着换装往翔凤楼去了。” “知道了。”我弯腰捡起那张纸笺沉闷多日的心情豁然开朗我含笑取了桌上的狼毫笔蘸着半干的墨汁在“满汉一家”边上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补了两个字----大清。 “哈哈!”我扔掉毛笔开怀大笑不顾未央见鬼似的表情攀住她的肩膀直到笑出了眼泪。 满洲----满族! 大清----清朝! 终于要来临了……我的皇太极终于向着开国称帝的目标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他会成为大清开国第一帝! 他会----名垂“清”史! ****************** 天聪九年十一月皇太极命额哲奉母苏泰居孙岛习尔哈。 十二月初诸位贝勒、大臣因作出决议派遣文馆巴克什希福、刚林、罗硕、礼部启心郎祁充额四人为代表向皇太极递交奏折曰:“今察哈尔林丹汗之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及部众悉数归降又获历代帝王争夺之传国玉玺天助我国之象实可见矣。今请仰体天眷早定尊号。” 折子递上来当天皇太极便明言拒绝随手将奏折搁在翔凤楼书房的桌子上。众人以为这位满洲国汗故伎重施再现当年称汗时的欲擒故纵之计于是纷纷再次上奏恳请皇太极定号称帝皇太极仍是不允众人大惑不解。 这一日趁着兴致好我带着三格格、四格格、五格格、六格格、七格格并一大群乳母嬷嬷、宫女太监在翔凤楼外的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 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围在身边的奴才们自动闪开一条道我眯眼望去却见一身朝服的萨哈廉正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我眼尖一眼便辨出他夹在腋下的深色薄子乃是本奏折。 萨哈廉想不到我敢公然带人出后宫到翔凤楼外玩耍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似乎在踌躇着到底该上前行礼还是该假装未见。 我扑哧一笑不等他抉择先行招呼道:“萨哈廉贝勒若是来递折子的还是请直接拿回去吧。” 萨哈廉脸色蜡黄神容憔悴似乎身体抱恙有病在身。 他先是眉头一皱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他这是对我干涉朝政之事反感于是也不以为意喝令乳母嬷嬷们带着各自的格格先行回后宫去。 “快过年了呀!”我懒洋洋地抬头望天天空碧蓝透亮几缕白丝状的云彩横跨整个皇宫上空“萨哈廉贝勒真是公事繁忙啊!” 萨哈廉眼眸一亮似乎终于省悟到了什么干涸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亲热和讨好来“应当的为大汗分忧乃我辈应尽的职责!” 我淡淡一笑他肯俯就接我的话茬可见也是个聪明人。 “这折子……”他闷咳两声顺势将折子递向我。 我并未伸手去接反而侧身避过半真半假地笑道:“朝政之事我可不懂。”装出一副天真的单纯样反问他“倒要请教贝勒爷这折子都是什么人递的呀?我见大汗每每把这样的折子丢在书案上都堆了厚厚一摞了可也没见他瞧过一眼……” “这是我们满洲贝勒、大臣请求大汗建国称帝的折子。” “哟大汗已经是大金国汗了还用再建什么国呢?”我咯咯娇笑萨哈廉被我笑得一头雾水困惑地看着我。 第二十章 封妃2 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点在他的那本奏折封皮上一面点一面状似无心地笑说:“大汗早已是一国之君了再换汤不换药地弄个满洲国有什么意思……”我见萨哈廉神情一凛原本黯然的眼眸中透出奇异的神采便继续往下说道“而且人言可畏谁又知道这些上折子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萨哈廉恍然。 我抿嘴一笑“不打搅贝勒爷办事了公务要紧。” “啊是……是。”萨哈廉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甩袖啪地打千儿恭恭敬敬地说“恭送侧妃。” 我不再啰唆心满意足地转身踏上翔凤楼的台阶。 ****************** 翌日萨哈廉再次遣派希福等四人向皇太极上报奏折称:“请诸贝勒誓各修其身汗当受尊号。玉玺既得各部皆服此诚天意。不知天眷拒受尊号恐反为上天见责。” 皇太极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折子这一次却没有当面表示拒绝。 紧接着汉臣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梁正大、齐国儒、杨方兴等也同上奏折表明心迹希望皇太极顺天意合人心受尊号定国政。 满族与汉族的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就还剩个蒙古。 转眼已近年底萨哈廉左右奔波终于病卧床榻无法再下地走动。然而在他的提点下诸贝勒纷纷开始忙着上折子写各自的誓词以表忠心不二。 十二月二十六就在大家忙着上誓言的时候莽古济的家奴冷僧机告莽古尔泰、德格类在生前与莽古济等人结党谋逆。 而后皇太极下令彻查果然在莽古尔泰家中搜出十几块刻有“金国皇帝之印”的信牌。莽古济的丈夫琐诺木杜棱见势不妙主动自转“污点证人”为冷僧机的告提供旁证供称曾与莽古济一起对莽古尔泰誓明里效忠大汗而背地里实则襄助莽古尔泰。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不由得人不信。 举国哗然。 满朝文武明知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均已暴毙如今的证据不过是“死无对证”却都不敢站出来吭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富察氏衮代的那些个子孙们被一股脑地一网打尽想必他们心中亦有兔死狐悲的心悸与害怕。 以皇太极的城府与心计想要借题挥弄死一两个人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 而选在众人正准备誓的当口来这么一下更是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众人皆是诚惶诚恐地写下最为诚恳的誓言不敢再马虎造次。 若说以前我对皇太极是又怜又爱到如今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怜惜之情已渐渐转变为敬畏之心。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深深体会出清太宗的可怕来。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代善会是如何? 代善的命运只怕会比莽古济等人的下场更惨! 莽古济谋逆罪名很快就定了下来这位骄横任性的三格格最终顶着一个庶人的名分走上了不归之路。 同时被处死的还有莽古尔泰的三个儿子、富察氏衮代与前夫所生之子也就是莽古济的同母异父的兄长昂阿拉、衮代与努尔哈赤所生的十六子费扬古以及正蓝旗将士一千余人。 血雨腥风弥漫在盛京城上空这是一场自大金建国以来最为残酷的政治倾轧也是皇太极在登上帝皇之位前为彻底扫清道路所施行的必然手段。 正蓝旗的兵权由此正式收入皇太极手中。 十二月二十八皇太极看罢那些誓词后下旨说道:“大贝勒年迈可免誓。萨哈廉誓词暂存待其病愈再盟其誓。其余诸贝勒不必写什么从前‘并无悖逆事’等语句只管写‘从今以后存心忠信勉图职业遇有大政大议勿谋于闲散官员及微贱小人’就以此言为誓即可。若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不顾国家必遭天谴。莽古尔泰、德格类等邪逆者天已诛之可为明鉴。诸贝勒假若阳奉阴违怀有异心亦必有遭谴之时!” 代善执意不肯免誓于是这日午时众人齐聚燃香盟誓。 我悄悄地躲在不远处窥视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跪倒一片臣子。 代善跪在当前率先对天盟誓:“代善誓告天地自今以后若不恪守忠贞殚心竭力而言与行违又或如莽古尔泰、德格类谋逆作乱则天地谴之令代善不得善终。若国中子弟或如莽古尔泰、德格类谋为不轨代善闻知不告大汗亦令代善不得善终。凡与大汗谋议机密重事若出而告于妻妾旁人亦天地谴之令代善不得善终……代善必当竭尽其力效忠于上!” 他的誓言淡淡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刻着岁月沧桑的无奈与悲哀。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已经再难寻到那丝清澈澄净的痕迹。一直存在于我记忆中的那个淡然清润的少年似乎已经悄然逝去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泪湿衣襟点点都是心痛。 负他太多累他一生! 第二十章 封妃3 除夕那日又有人奏称莽古尔泰与德格类罪无可恕虽然身死当刨坟磔尸以示其罪。 原本总算被新年氛围稍稍带出些好心情的我在看到这份折子时终于忍耐不住强压多日的怒火作道:“这还有完没完了?见过落井下石的可还没见过这般不依不饶的!” 皇太极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嘘了口气唇角竟慢慢勾了起来“你总算是喊出来了。” 我微微一愣。 “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满的只是憋着不肯埋怨我心狠罢了。” “我……” “算了!”他把折子往案上一丢“刨坟磔尸的罪责就免了只把坟头抹平了吧!”说着朱笔一挥草草写下一溜满文。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乃是成就一代开国帝皇! 我心中纵有千万郁悒也无力干涉太多最后唯有化做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口郁闷之气憋在胸口难以抒解后脑勺上的神经更是隐隐抽痛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哲哲领着一群奴才急匆匆地赶来。 我见她脸色煞白秀目之中掺杂惧意已察觉事情不妙。果然她见过皇太极后颤声禀告:“大汗大阿哥……把大福晋杀了!这会子正跪在翔凤楼外候旨请罪呢。” 我踉跄着倒退一步一口气噎在胸口好半天也缓不过来。 皇太极面色未变漠然地乜了哲哲一眼冷峻地道:“没出息的东西打他出去。” “是……”哲哲起身退出时朝我递了个眼色我想她大抵是希望我能替豪格求情。可是她永远无法明白皇太极是不会因为杀妻一事怪罪豪格的因为在他眼里豪格杀的并非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妻子而是莽古济的余孽。 这晚除夕守岁宫里照例大摆筵席表面看上去仍是那般的光鲜热闹以哲哲为的汗妃们带着各自的孩子团团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就连巴特玛-也带着托雅毫无芥蒂似的和大家打成一片托雅的小手正紧紧地攥着淑济的袖子十分依赖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而就在她们两个身旁是面带微笑的娜木钟身后的乳母嬷嬷怀里正抱着林丹汗的遗腹子才一岁多的阿布奈。 好奇特的感觉! 她们居然能够坦然相处仿佛这个大家庭原本就是一体的。 囊囊福晋娜木钟进宫也有好些时日了她和巴特玛-不同她是个热情豪迈却又不失头脑心计的女人她的到来让皇太极的后宫势力明显分出两个派别。如果说一开始唯唯诺诺的巴特玛-是不受重视的那么如今添了个娜木钟整个局势便立刻扭转过来。 哲哲和布木布泰不得不花大把的精力与她们的情敌或者说政敌来周旋在这样两股势力的对峙和冲击下反而让我这个身份微妙的人得到了充分自由呼吸的空间。 哲哲和布木布泰借着科尔沁同族的身份拼命拉拢我;娜木钟和巴特玛-借着蒙古旧识也极力讨好我。 看着除夕喜气洋洋的家宴再瞅了瞅身旁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太极我忽然有点省悟也许当初皇太极之所以肯让巴特玛-和娜木钟进宫为妃基于一定的外在因素外他甚至已先一步料想到了今日的局面才会淡然默许。 他的心思……果然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揣测。 只怕也唯有这般的城府这般的心思才能一统群雄傲视天下吧! ****************** 天聪十年正月初一各府和硕贝勒携同大福晋一起进宫拜年唯有岳托孤身前来三跪九叩之后朗声直言道:“豪格既杀其妻臣妻亦难姑容!” 我闻言先是一震紧接着却见岳托跪在地上腰板挺直目光清澈正气凛然顿悟其意不禁大感敬佩起来。 他这是以退为进反将了皇太极一军。 皇太极眼中滑过一道寒芒面上却是和颜悦色地笑道:“侄儿何出此言?豪格愚钝你如何能跟他一般……你快些起来回去好生宽慰侄媳。她额娘犯罪与她无干!” “大汗仁慈!臣感佩于心!”说着又是磕了三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我见皇太极的笑容渐渐敛起忍不住扑哧一笑赞道:“这个岳托果然有分与众不同的傲骨。” 皇太极冷哼“他一味偏帮他的福晋将来必不得善终!” 我不禁想起三年前莽古尔泰在大凌河御前露刀岳托力排众议替他争辩结果反遭牵连。如今莽古济一族获罪旁人不敢非议也唯独岳托一人站出来指责琐诺木杜棱的旁证毫无依据。 第二十章 封妃4 岳托这个人撇开他是否当真有意偏帮岳母家人仅凭刚才与皇太极正面交锋的那分勇气和机智便已叫人刮目相看了。 “好了别怄气了!”我推了推皇太极笑吟吟地说“人家夫妻恩爱不忍分离你将心比心难道不能体谅些么?” 皇太极眼眉扬起微微有些动容。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他当初在立汗的事上帮过你而且……他的大福晋哈达那拉氏还是咱们兰豁尔的生母。” 皇太极一把抓住我的手感慨道:“罢了罢了……若论以身作则我这个做大汗的第一个便难逃妻子的温柔乡、枕边风还如何去指责他人。”说着在我掌心处细细亲吻。 我嘻嘻一笑为他能听我的话放过莽古济的长女倍感欣喜。 皇太极仍是那个皇太极虽然他即将为皇为帝但说到底还是怜我、爱我的皇太极!他爱我的心意始终未曾改变! ****************** 这之后皇太极将取得的正蓝旗牛录和正黄旗牛录混编后再一分为二组成新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由自己亲自统领。又在原先的正蓝旗中抽调八个牛录给大阿哥豪格并将豪格所统领的镶黄旗旗纛更名为正蓝旗。 天聪十年正月初十十一岁的马喀塔终于在皇太极的坚持下下嫁额哲。因是嫡出的格格嫁的又是蒙古察哈尔领贝勒排场自然又是不同。 我知道皇太极是有些等不及了非借着这场联姻把蒙古各部的人心全部拉拢过来才行我原还想再把马喀塔留上两年的如今只好作罢。 漠南蒙古贝勒们果然识趣在额哲的带头下一齐上奏要求皇太极上尊号称帝。皇太极当即表示朝鲜乃是兄弟邻邦也需与之共议而那些外藩未至的蒙古贝勒们也需一一通知到。 二月初二皇太极以吊唁朝鲜王妃丧逝之名命户部承政英俄尔岱、马福塔等率领包括蒙古使臣在内的一百七十五人赶赴朝鲜他们给朝鲜国王带去了一封以大金八和硕贝勒、十七固山大臣以及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的名义所书的信函书曰:“我等谨遵上谕遣使相闻王可即遣亲近子弟来此共为陈奏。我等承天意奉尊号事已确定推戴之诚谅王素有同心。” 二月二十二在皇太极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下济尓哈朗终于迎娶苏泰进门。他摆明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真叫人气煞却又无可奈何。 皇太极怕济尓哈朗胡来特意吩咐哲哲全权处理既然大汗这般关照了哲哲也不敢马虎提前一天便把苏泰接到宫里当晚送亲更是亲自领着一群汗妃福晋们体体面面地将苏泰送上花轿。 整场婚宴置办下来仅筵席便开了一百二十桌竟是比马喀塔下嫁那会儿还要风光热闹。 三月初四皇太极下令将文馆扩建改成内三院分别为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内弘文院。 三月二十遣往朝鲜的英俄尔岱等人返回盛京略述经过竟是在汉城险些遭到掠杀焚书朝鲜国王不仅拒收信函甚至还书信给明朝边将告大金国汗称帝之事。 幸而英俄尔岱机警从朝鲜逃回的同时还截到了那封书信…… 此刻那封信就摆在皇太极的面前。 “砰!”皇太极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案几上的笔架哗啦直摇。 我上前扶住笔架见他满脸怒气不禁忐忑地取了那封信笺细细参看。 信是用汉字写的骨架端正虽说不上绝佳倒也透着几分清爽。 第二十章 封妃5 “国运不幸忽遇丁卯年之事不得已误与讲和。十年之间含愧忍辱前为一番以雪其恨此我拳拳所注念者也。今满洲日益强盛欲称大号故意以书商议我国君臣不计强弱存亡之形以正决断不受彼书。满洲使臣每日在此恐吓索书我辈竟未接待悻悻而去。都内男女明知兵戈之祸在于眉睫亦以决断为上策。大人可晓谕各处屯民知悉正真贤人各摅谋略激励勇猛之士遇难互相救助以报国恩。” 信写得文绉绉的字里行间透着朝鲜的一国之君对大明边臣的唯唯诺诺。 “丁卯年……丁卯年是哪一年?” “天聪元年。” “啊天聪元年……”我拖长了声音“那么那个时候我还在呢生了什么事?” 皇太极原本愤怒异常突然被我胡搅蛮缠地岔开话题先是一愣渐渐的眼神里恢复平静露出一脉柔情来“我不信你能忘了!” 我抿嘴一笑假装恍然大悟道:“啊想起来了可是大汗亲征攻打锦州么?” 皇太极面色一沉恶狠狠地说:“你故意揭我创疤!”说着双手十指箕张作势向我扑来。 我大笑着扭身闪开。 “你伤了我的心!”他突然黯然下来眼睑下垂双肩微颤。 我先还笑得起劲可转眼见他咬着下唇一声不吭联想到当年宁锦惨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的情景顿觉自己的玩笑有点过火了。 “皇太极!”我慌了神紧张地靠近他“对不起……” 轻轻触碰他他紧蹙着眉头缓缓摇了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连叠声地呼喊心慌意乱“对……” 腰上猛地一紧我嘤咛一声被他用力搂在怀里惊讶间唇上一暖已被他深深吻住。呼吸为之一窒我憋得胸闷伸手握拳捶他他只是不理仍是勒紧我的腰肢抵死缠绵。 就在我快要透不过气来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眼眸深邃情动意缱“这是惩罚!”他用右手拇指轻轻抚触我红肿的唇瓣魅惑地笑“若是仍答错便再罚!” 我急忙举双手过头叫道:“我投降我知你指的是元年正月里阿敏和济尓哈朗出征朝鲜之事。” 那一次出征阿敏竟是一路进逼汉城最后甚至把朝鲜国王李吓得逃离京都……转念想到此时阿敏早被幽禁于高墙之内只怕有生之年再难重见天日不觉呆住担心自己失言又会勾起皇太极的不快。 然而他却并未多加在意低下头又在我唇角偷去香吻一个轻笑道:“答对了……有赏。” “耍赖!”有很多时候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异常冷酷无情但在我面前却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时而会撒撒娇时而会恶作剧…… “悠然你如何看待这封信呢?” 我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你不该生气啊朝鲜长期受汉人儒家文化熏陶以汉为尊以明为主会有这样的抵触行为是必然的。若是简简单单的一封书函能令他们俯归顺那才真的是想法太天真了呢。”我笑吟吟抓了他的辫梢放在手里把玩“你什么时候变得天真了呢?皇太极……” “坏女人!”他笑着扯回他的辫子“倒是应该问你什么时候脑子变得这般好使了?” “我原就不笨更何况我了解你……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更甚!” 他微微动容感性地凝视着我“谢谢你悠然。”话音一顿转开话题傲然地说“虽然这件事的确给我提供了一个兵朝鲜的绝佳机会但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把精力集中放在定尊号的事情上。朝鲜的无礼我会记得暂且由他们再逍遥一阵早晚会收拾了他们!” 翌日皇太极召诸贝勒大臣传阅此信后决定先遣人持书前往朝鲜晓以利害勒令其以诸子大臣为人质送往盛京如若不许则将出兵征伐讨之绝不容情。 ****************** 天聪十年三月二十二外藩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齐聚盛京承认皇太极为汗并奉上“博格达-彻辰汗”的尊号其意为“宽温仁圣皇帝”。 数日后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尚可喜等各率所属官员请上尊号称帝。 四月初五内外诸贝勒及满洲、蒙古、汉军百余人联合请上尊号称帝。那日大殿之上多尔衮代表满洲捧满字表文科尔沁土谢图济农巴达礼代表蒙古捧蒙古字表文孔有德代表汉官捧汉字表文分别率群臣跪读表文。 第二十章 封妃6 事情展到这个地步接下来的一切已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称帝之日正式定在了四月十一。 这日四更天刚过原该正在斋戒中的皇太极突然跑到东宫来强行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硬逼着我给他穿衣。我先还迷迷糊糊的云里雾里到得后来见他身着朝服地站在窗下炕桌上的烛台摇影将他的英气迫人映照得一目了然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威严冷峻的帝皇气息。 渐渐地我手指颤竟是不能自已地捂住自己的面颊流泪啜泣起来。 皇太极慌了神忙把我抱到床上紧张地询问我。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哽咽流泪说不出话来。 “真是急死我了!”他生硬地绷紧了身子用手托着我的下巴扳起我的脸疼惜地替我拭去泪痕“怎么了?难道你不替我高兴么?” “我当然……替你高兴!我这是……喜极而泣!”我一把吊住他的脖子亦哭亦笑地搂紧了他“你终于要称帝了你终于要成为大清的皇帝……” 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以为这只是个我穷其一生也无法等来的美梦却在这一刻梦境成真终于被我亲眼目睹到了。 “悠然!”他紧紧拥住我托着我的腰将我从床上抱了起来带着我疯狂地旋转“是的!我要称帝了!我要做大清国的皇帝!而你……将是我大清国的皇后!” 天旋地转我在刹那间失去思索的能力。他仿佛将我突然抛至云端氤氲朦胧令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皇后…… 让我做皇后?! ****************** 是的。 皇后! 我并没有听错。 皇太极果然说到做到! 在我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他已命人迅替我换上大妃的礼服。整套衣裳穿戴在身上裁减合体肥瘦适中这显然并非是哲哲之物。 我几乎是在懵懂的状态下被皇太极拖出了东宫外头负责仪仗的八十四名奴才一律绿衣黄褂腰上系着红带子排列有序地站满了整个庭院整装待。 翔凤楼前一群大大小小的汗妃们跪在地上恭候圣驾哲哲跪在最前头听得仪仗开始奏乐便缓缓抬起头来秀目扫到我的一身打扮时她全身一震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顿时僵住嘴唇颤抖地抽搐面如死灰血色尽褪。 汗妃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看着我那些个又惊又羡的神情似乎恨不能把我身上的礼服给扒下来直接披到自个儿身上。 时辰尚早天色仍是灰蒙蒙的皇太极不由分说地将我拖出翔凤楼连眼角余光也未曾往哲哲她们那头瞥上一眼身后乐声紧随仪仗队亦步亦趋。 金銮殿前人头攒动我顿时呼吸一紧窒息感扑面而来只觉得那一道道利刃般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似乎能将我凌迟般处死。 稀里糊涂的脑子里一团糨糊等到回神我已被皇太极带进金銮殿手拉着手踏上台阶端坐上金灿灿的龙椅。 我别扭地挪动身子作势欲起却不料被皇太极霸道地按住不得动弹。 这时脚步声井然有序地传进大殿八和硕贝勒、十七固山大臣、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以及朝鲜派遣至盛京的两名使臣鱼贯而入。 殿内黑压压地跪倒一片我极目望去透过敞开的殿门可以清楚地看到殿外的空地上参礼之人整齐地跪伏。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坐在我左侧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全身上下无处不散迷人的傲气与自信。 台阶下赞礼官手捧祝文从一侧走到中央朗声念道:“惟丙子年四月十一满洲国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感昭告于皇天后土之神曰:朕以眇躬嗣位以来常思置器之重时深履薄冰之虞夜寐夙兴兢兢业业十年于此幸赖皇穹降佑克兴祖、父基业征服朝鲜统一蒙古更获玉玺远拓疆土。今内外臣民谬推朕功合称尊号以副天心。朕以明人尚为敌国尊号不可遽称固辞弗获勉循群情践天子位建国号曰大清改元崇德元年……” 我激动得全身战栗讷讷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面对此情此景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第二十章 封妃7 少时底下众人列成左右两班我抬眼望去只见多尔衮与科尔沁贝勒巴达礼、多铎与豪格双双从左边班列中站出同时岳托与额哲、杜度与孔有德双双从右边班列中站出他们每两人合捧一枚皇帝御用之宝表情凝重肃穆一齐上前跪献至阶前。 我仔细瞧着这八个人有满有蒙又有汉……皇太极即将成为一个统治满蒙汉三族的皇帝而不再是局限于满族的大汗。 “博格达-彻辰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宽温仁圣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清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连绵不绝地由殿内传至殿外呼声雷动几乎每个人都是兴奋地在振臂呼喊。 我正备感心神激荡忽然从一角传来细碎的争执声先还动静不是很大可没过几分钟吵闹声居然穿透热闹喜庆的乐声直达整个大殿。 皇太极眼底射出一道犀利的寒芒瞳仁愈显得黢黑深邃。 大殿上正跪伏膜拜的人齐刷刷地把头转向那一侧我细眯起眼角落里光线不是很足可依稀瞧服饰打扮也能辨认出是两名朝鲜人。 这两个人…… 如果没记错是朝鲜国王惧怕大清有异动而特意派遣至盛京的使者。略瘦些的名叫李廓另一个叫罗德宪。 瞧这架势两个人皆是硬邦邦地直着身子任由一旁的侍卫撕扯拉拽只是不肯屈膝下跪。争闹间两人衣衫俱裂神情相当狼狈然而脸上的傲气却仍一成不变。 皇太极微微蹙眉面现不悦之色。今天是他登基称帝的大日子却没想朝鲜人居然敢如此直面拂逆这真好比当场扇他耳光让他下不来台。 我暗暗焦急突然人群里跳起一个人来冲着罗德宪上去便是一拳。罗德宪惨呼一声仰面翻倒那人跳到他身上挥拳便打。李廓在一旁被人拽住胳膊眼看着同伴被殴却只能不断声嘶力竭般地怒吼咒骂。 “住手!”皇太极冷喝一声伸手遥指“多铎不得无理!” 多铎低咒一声:“走着瞧迟早要让李跪在这殿上……”悻悻退下。 李廓和罗德宪狼狈地扶持而起罗德宪满脸淤血嘴角淌着血丝。 “皇上朝鲜使臣无礼论罪当诛!”豪格启奏底下众臣顿时纷纷依附七嘴八舌地主张拿这俩朝鲜人祭天。 我忐忑不安地看向皇太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德宪和李廓虽然相距甚远可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到底还是让这两个朝鲜使臣打了个哆嗦。 “你们两个……”他缓缓启口声音冷凝犹如冻结的寒冰“如此行径想必是李授意而为了。” 罗德宪和李廓闻言面色大变正待解释些什么皇太极已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冷哼道:“李让你们对朕这般无礼无非是想借朕的手杀了你们让世人觉得是朕先行挑起衅端杀戮使臣好使朕背上背弃盟誓之名……” 罗德宪和李廓表情扭曲一副义愤填膺却偏又被皇太极硬逼着吞下苍蝇的痛苦模样。 “朕就在盛京等着李送交人质……如果仍是执迷不悟便如多铎方才所言朕自然有法子让他亲自到这里来给朕下跪!”目光一寒“你俩的不敬之罪朕当教你们的大王如数偿还!” 一席话语平稳波澜不惊偏又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上群臣振奋就连那些蒙古贝勒们也都一个个嚷声叫好。 罗德宪与李廓面如死灰颓丧地被侍卫架着胳膊拖出殿去。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皇太极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表面看起来他仍是平静而又安详但是我却清楚地看到他那只扶在龙椅扶柄上的手已紧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坚忍地突起着。 ****************** 整场祭天仪式下来我已被摆弄得晕头转向皇太极察觉出我的不适体贴细心地吩咐太监先送我回后宫歇息。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背上微微沁汗头顶的阳光有些耀眼。穿过金銮殿后的庭院在拾阶而上方踏上翔凤楼的第一层石梯有种异样的感觉猛地扑面袭来。 我诧异地抬起头不禁愣住。 一身石青色礼服穿戴的布木布泰冷冷地站在台阶之上左手扶住石杆。我从下往上仰望她身后的翔凤楼金碧辉煌明晃晃的阳光细碎地洒在她头脸之上却丝毫感觉不出她的暖气。 我吞了口唾沫强笑着上前“妹妹找我有事?” 她直剌剌地盯着我眼神冰冷里面混杂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我暗加戒备瞥眼余光扫见她右侧袖管微微一动她的手倏地抬了起来疾地挥向我。 “喀!”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挡住她掴来的巴掌。 第二十章 封妃8 她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有抹不敢置信的受挫与惊讶。 我冷冷一笑这两年养尊处优的待在宫里久已不活动身手----我从未在后宫这些女人面前耍弄刀剑再加上这副骨架原就是江南汉人女子的典型代表跟布木布泰相比纤细而柔弱仿佛不经她一击。 她似乎当真以为我就真如外表那般无能了。 手指微微收紧我并不急着放开她的手腕。布木布泰又羞又怒雪白的脸孔涨得通红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倔强地瞪着我。 “大玉儿!”翔凤楼的那头遥远而又缥缈地传来一声呼喊。 布木布泰唇上血色渐褪嘴角颤抖地抽*动两下我适可而止地松了手脸上从容地保持笑意。 “大妃吉祥!”我肃了肃身子淡淡地望着从楼里穿堂而出的哲哲。 和早晨的装扮不同哲哲早已脱去礼服换了套绛紫色的绸缎长袍脸上妆容尽去素净却又显得雍容大方。 我细细地端详她三十七岁的年龄虽然保养得当可是岁月的蹉跎家务的辛劳仍是在她的脸上刻画出淡淡的痕迹这已经不是我当年在梅林见到的那个稚嫩的少女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却从未消失过。 反观布木布泰十余年来似乎仍是倔强而又任性的个性一点未曾改变。如果青春年少时可称之为跳脱可爱那么如今却只是让人徒增厌恶了。 “大妃之称可不敢当。”近乎自嘲的哲哲冷冷启口。 “姑姑过谦了。”我笑着回答目光不自觉地绕过哲哲看向翔凤楼内。 幽冷宁静的通道尽头人影重叠不用猜也知定是娜木钟、巴特玛-等人在那里候着瞧热闹。 平台上微风徐徐三个科尔沁的女人成品字形的三足对峙。 我忽然觉得好笑起来许多年以前我也曾像哲哲这般费尽心机地排斥任何接近皇太极的女人只求维护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形式上的虚名地位。 如今时光荏苒我与她似乎转了个个儿轮到她为了那点虚名来挖空心思地折腾。 当不当皇后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死后不过是场空…… 我伸手捻动颈上的东珠忽然替哲哲感到可悲起来她这辈子到底在追逐些什么?难道就只是一个大妃之名一个大清皇后之位? 轻轻叹息一声我慢悠悠地将那串长长的朝珠摘下顺势套进哲哲的脖子。 她猛地一震略带惊讶地看着我。 “哈日珠拉给大妃请安!”我坦然淡笑心中一片空明。 布木布泰激动得一个箭步跨前“你……你不和姑姑争……” 我笑着摇头压低声音:“姑姑大清皇后是你的……只是你的。” 撇下她们姑侄两个留在原地惊讶莫名我径直走进翔凤楼。 累了我要去补眠。 “哈日珠拉!”哲哲在身后喊我语音微颤困惑而又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我笑。 用低得只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因为……不值得!” 因为皇后是你的但是…… 皇太极永远是我的! ****************** 第二十章 封妃9 崇德元年四月十二皇太极称帝的第二日追尊始祖为泽王高祖为庆王曾祖为昌王祖为福王。尊努尔哈赤谥号武皇帝庙号太祖陵曰福陵;尊孟古姐姐谥号武皇后。追封族祖礼敦巴图鲁为武功郡王追封功臣费英东为直义公额亦都为弘毅公。 四月十五遣返朝鲜使臣罗德宪、李廓二人勒令朝鲜国王交出人质否则兵临朝鲜。 四月二十三论功封王敕封大贝勒代善为和硕兄礼亲王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岳托为和硕成亲王阿济格为多罗武英郡王杜度为多罗安平贝勒阿巴泰为多罗饶馀贝勒。 蒙古贝勒当中科尔沁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吴克善为和硕卓礼克图亲王额哲为和硕亲王布塔齐为多罗札萨克图郡王曼珠习礼为多罗巴图鲁郡王衮出斯巴图鲁为多罗达尔汉郡王孙杜棱为多罗杜棱郡王班第为多罗郡王孔果尔为冰图王东为多罗达尔汉戴青俄木布为多罗达尔汉卓礼克图古鲁思辖布为多罗杜棱单把为达尔汉耿格尔为多罗贝勒。 除此之外还破格封赏三位汉姓亲王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 联想到这三个汉姓番王在康熙年间的遭遇我唯有叹息历史的齿轮一点点照着它原有的轨道滑过。我这粒无意之中遗落在逆转时空中的沙砾早已无心去过问那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我唯一企盼的只是与皇太极相爱白厮守终身。 五月初八久病不愈的萨哈廉凄然病故皇太极似乎颇有感触竟因此辍朝三日。 这日待他出门去萨哈廉府邸后我在屋里闷得难受便取了长刀径直出门。 我嫌后宫庭院那巴掌大的地方太没遮拦若是在这演练只怕会立即招来一堆女人的侧目与口舌。当下凭腰牌顺畅地出了翔凤楼在皇宫内找了处僻静的所在专心练刀。 业精于勤荒于戏这句话果然说得精辟。这几年不握刀柄刀法使将起来竟是僵硬不少我苦笑连连难道是我年纪大了行动不够灵活了? 天哪我也不过才二十八岁而已啊! “啊!”一个转身竟是不小心闪到了腰我痛呼连连。 未央吓白了脸一个劲地劝我:“主子您歇歇吧!天热当心暑气过重!” 我连连摆手“口渴啦你回去给我弄些水来吧!”她犹豫地左右扫视我知她心事忙道“皇宫重地哪会有什么闲人骚扰?更何况……”我将刀虚劈“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惹我?” 未央扑哧一笑释然道:“那主子也歇歇别累着奴婢去去便回。” 我笑吟吟地看她离开待她身影最终消失在树丛之后猛地转过头来戏谑地道:“郑亲王也该瞧够笑话了吧?” 回廊那头闷笑一声身长挺拔的济尓哈朗慢悠悠地踱了出来我瞧他气色红润显得精神颇佳不禁大感欣慰。 “今儿怎么有空来宫里?”我斜眼瞧他。 他双手环抱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不答反问:“你的刀法生疏了许多看样子这两年皇上待你甚好……” 我将钢刀归鞘走近他。 济尓哈朗从不多说废话他既然这么说必然还有下文。 “侧妃……” “叫我阿步!”我恶狠狠地打断他。 他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答:“叫什么不还都是你?” 我有些怔失去了乌塔娜的济尓哈朗总觉得把某些东西也一并丢失了。 “好吧长话短说。”他从廊柱上离开笔挺地站直身子神情有些肃然仿佛又回到那个向我宣读军令状时气势凛然的镶蓝旗旗主。 而今……他已是和硕郑亲王。 第二十章 封妃10 “你是想继续长年留在宫中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侧妃还是……” 我心中一动已然抢先回答:“皇上去哪我便去哪!” 济尓哈朗赞许地点头目光下垂落在我手里的长刀上揶揄地撇嘴:“就凭这样的刀法?” 我面上一红讪讪地说:“我加紧练习就是出征朝鲜虽然势在必行但以皇上之意是打算先派人去干扰明朝的注意……所以应该还有些时间的。” “有时间的人是你不是皇上。难不成你要日理万机的皇上陪你练刀?” 我嘻嘻一笑“皇上没空郑亲王必然是有空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正欲回答忽然那头脚步声响起他迅后退隐没在长廊后的树荫中。 “喂你还没答应我呢!”我压低声音叫唤。 未央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知了声声掩盖住济尓哈朗缥缈的声音:“……遵命。” “主子!奴婢给您拿了些冰镇的酸梅汁……” 吱----吱---- 蝉声喧闹未央粉嫩的脸颊上红扑扑地渗着晶莹的汗水我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心情大好。 ****************** 五月十八皇太极下旨追封萨哈廉为和硕颖亲王。到了月底三十日果然命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阿巴泰、杨古利等人率师征明取道内蒙古进关。 我见时间紧迫每日里更加不敢偷懒。 因郑亲王府邸有苏泰在我自是不愿去的便去了济尓哈朗在城郊的一间别院。除了刀法外济尓哈朗又专门请了人来替我恶补骑射。他偶尔空了便被我捉来练刀不过这种机会并不太多。 请来教习的人虽然不清楚我的身份但见我是女的又是郑亲王的客人下手时自然懂得避重就轻。这种情况下和这些人对练刀法往往没多大实效很不过瘾。 而另一头皇太极则对我连日来的频繁出宫视若无睹似乎很放心我做什么。他不问我也就没多解释自问自己与济尓哈朗之间行事坦然问心无愧。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一夏天跑来跑去的代价是我整个人被晒黑了一大圈。 “唉。”我对镜叹息看来做多少牛奶蜂蜜面膜也已无济于事。这个月唯一的收获是让肌肉紧绷了些有效减肥令我足足缩水了七八斤的赘肉。 肩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一缩险些挥拳朝后捣出。好在我反应够快没让自己潜意识的行为酿成大祸可即使如此身后的皇太极还是现出一脸诧异之色神情古怪地看着我。 “咳。”我尴尬地笑随手取了把梳子胡乱地梳理一头乱。 “我来。”他顺势从我手里抽走梳子轻轻地替我梳理头。 我魂游天外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开口求他带我去朝鲜不知道他肯不肯爽快答应? 唉毕竟他已是一个皇帝而我是他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妃子皇帝出征带个妃子同行只怕不大好处理吧? 我不想让他为难可是又不想一个人被扔在狭隘的宫闱之中整天面对那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乏味且无聊。 丝被撩到一旁耳后轻轻落下湿润的吻印皇太极的声音极具蛊惑力“真的不稀罕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让你如此不屑?” 我吃吃地笑起明白他这是在替自己抱屈。 以前我想做他的大福晋可他却是无能为力如今他已有能力主宰天下我却又不稀罕这个虚名了。 仰起头来我在他左侧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做皇后要统管后宫劳心劳力不说往往还是吃力不讨好……我对打理那些妃子们的吃穿住行没兴趣所以容我偷个懒我不要做你的皇后我只做你的妻子便可。” “我的妻子?”他喑哑地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我微微一笑转身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红唇“你在哪我在哪……生死相随!我只做你的妻子只是你的妻子!” “悠然我的妻……” ****************** 第二十章 封妃11 六月底整个皇宫开始大肆粉修听说皇太极和范文程等人商量要仿北京紫禁城的样式把各个殿阁都定下名称来到时候各殿门头上都需挂置满汉文字的额匾。 我这段时间正为了习武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加上我早已表明不愿做后宫之主是以这种装修整顿的事乐得全权丢给哲哲去伤脑筋。 哲哲得了便宜自然也就对我宫里宫外进进出出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地不加干涉过问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这日午睡起身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擦拭着佩刀。未央进屋替我整理房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主子明天打算穿哪件衣裳?我瞧着前几日新做的颜色都太素了些……” “什么?”我没听明白。 未央奇怪地看着我过了会儿慢慢张大了嘴:“难道……主子您居然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明儿个是大妃的封后典礼!” “哦。”我淡淡地应了声隔了三四秒猛地想到济尓哈朗昨天分手时曾说打明儿起我就该忙得抽不出身了。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既是封后大典必然得穿礼服去。” “不是的主子。”未央耐心地解释“明儿封后大典这一应的妃子礼服都需新制的原先旧的都不能再穿了。” 我茫然地点点头最近忙得有点晕头转向压根儿就顾不上过问宫里头的这些琐碎事情。皇太极也是怎么就没提前和我透露些内幕呢?万一明早我要傻傻地仍是出了宫去那该如何是好? 于是想着等晚上皇太极回来好好“兴师问罪”一番可没想他竟是一宿留在翔凤楼的书房未归。 第二日七月初十是吉日大清早我便被未央喊了起来梳洗妥帖随意挑了件半新不旧的大红鸾凤袷袍才穿上身还没顾得上照镜子门外便响起娜木钟的笑声。 “哟这副打扮真俊哪都快赛过新娘子了!”她装束也是简单身上是件淡蓝色的长袍外头套了件宝蓝色镶边坎肩。她肤色原本偏暗可是这会子和她一比我就好像是刚从赤道跑回来的一样。 这个样子如果也算俊的话那我可实在找不出丑的来了。 少时与娜木钟一同出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妃子我素来与她们交往不深这些人里头只能报得出名字却不熟识其禀性。 布木布泰一身桃红色袷衣衣襟上绣着金丝彩凤十分抢眼愈衬托得她肤色细腻滑若凝脂。 “西侧妃的这身行头怕是颇费手艺啊!”娜木钟啧啧称赞。 布木布泰笑而不答。 颜扎氏在一旁笑道:“那是她丫头手巧宫里头论起针黹来怕没一个能及得上苏茉儿的……”我走上两步颜扎氏住了嘴目光掠过我掩唇轻笑“啊东侧妃屋里的未央也是不错的。” 我无所谓地扯了个笑容“既然苏茉儿有这个能耐倒不如让她费心替咱们裁制新礼服!” “奴婢不敢放肆!奴婢雕虫小技让东侧妃见笑了。”清越的声音如同山中的泉水溅落丁东有声。 “没有敢与不敢的……”我知道苏茉儿素来聪慧心灵手巧不说在待人接物上头也是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寻常宫女的那种阿谀奉承扭捏作态。 我对这丫头还是存有几分好感的只可惜她是布木布泰的陪嫁丫头也算是布木布泰的心腹。 哲哲这会子人已不在后宫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里头论起身份尊卑以我这个东宫侧妃为大紧接着便是西宫侧妃布木布泰。 当下在礼官的带领下我们这一干人分拨站了两排由我和布木布泰领头浩浩荡荡地往金銮殿行去。 入殿之前先得在门口等候我闲着无聊左右张望了会儿果见门头上新添了块匾额金灿灿地用满汉字体分别写了“崇政殿”三个大字满文在左汉文在右。 一时钟鼓之乐响起诸位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固山贝子、文武官员分左右两队从大殿侧门入内。 赞礼官嘹亮的声音响起:“恭请诸位妃子入殿!” 布木布泰稍稍一让眼神示意让我先行我颔微笑也不与她客气姗姗往前。 入得殿中只见蟠龙柱前香雾缭绕殿中大堂摆放一张檀木案几哲哲身着华贵礼服珠光宝气安然娴静地跪在案后。 皇太极就端坐在龙舆之上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微微一怔上身前倾竟是几欲站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伏我余光瞥及左右见布木布泰等人亦是屈膝跪下忙提了袍角作势欲跪。 第二十章 封妃12 “你站着!”皇太极噌地从龙舆上站起踏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抬手指着我。 满朝文武讶然皆是困惑不解地将目光往来在我和皇太极之间就连哲哲也是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看向我。 皇太极紧蹙眉头一脸的不悦与懊丧。 面对众人怪异的逼视我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你站到边上去!”皇太极随手一指。 侧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指的位置在右边那里正站着和硕郑亲王济尓哈朗。我稍稍一愣济尓哈朗面色平静目光中隐有鼓励之色于是应了声:“遵旨!”快步走到济尓哈朗身侧靠着蟠龙柱站定。 从我站立的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哲哲的正面她双肩低垂双手不安地半握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铺垫了明黄绸缎的托盘盘内左侧搁着一枚玉玺右侧搁着一册文书。 皇太极瞥了我一眼似是松了口气挥手示意祝礼官继续。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天地授命而来既有帝皇一代之治则必命匹配心腹视为皇后赞襄朝政坐立双成同立功德共享富贵此乃亘古之制位守三纲五常系古皇帝等所定大典。今朕登基为帝当仿古圣皇帝所定之大典。又蒙天佑得遇大妃系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特赐予册宝位出诸妃之上命为清宁宫中宫皇后。你务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训诲诸妃更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仿法。勿违朕之圣意!大清崇德元年七月初十。” “臣妾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哲哲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皇后免礼!”祝礼官唱了声喏将托盘端起象征性地交到了哲哲手里。 哲哲双臂展开牢牢地将托盘奉于手中我见她双靥泛红地在掩饰自己的激动与紧张可惜情绪不得完好控制微微战栗的手指仍是将她的内心泄露无遗。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自开辟以来有应运之主必有广胤之妃。然锡册命而定名分诚圣帝明王之重。哈日珠拉系蒙古科尔沁之女秉德柔嘉持躬淑慎。朕登大宝爰仿古制册为关雎宫宸妃。大清崇德元年七月初十。” 我的心思正放在哲哲身上冷不防祝礼官朗声这般宣读出来竟是不由得一愣。 “关雎宫宸妃领旨谢恩!”祝礼官再次提醒我。 我心跳加快尴尬地扯了个笑容正欲踏步站到哲哲身后去皇太极在台上又是沉声一指:“你莫动不必谢恩了。”回手指向祝礼官“你继续……” 满朝亲贵顿时又向我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娜木钟系阿鲁阿霸垓部之女……册为麟趾宫贵妃……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巴特玛-……册为衍庆宫淑妃…… “奉天承运……布木布泰……册为永福宫庄妃……” 随着一道道旨意的下娜木钟、巴特玛-、布木布泰三人依次从祝礼官手中接过各自的册文而后按照位份的高低分别站到了哲哲身后四人连同十数名后宫妃子一齐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少时礼毕皇太极缓缓从台阶上踏下大步往门外走去哲哲落后他半步之隔手捧皇后玉玺及册封文书亦步亦趋。 娜木钟、巴特玛-、布木布泰等人紧随他二人之后鱼贯而出。 我站在原地不知进退眼瞅着文武大臣都走出崇政殿了凝神想了想问道:“照规矩我该跟去还是留在这里?” 身侧久久没有回应我猛地回头愕然觉济尓哈朗早不知去向原先的位置上不知何时竟已变成了多尔衮。 我瞪大了眼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皇上仿汉制可惜我对汉人的东西不熟。”他凑近我吃吃地笑“不过……作为封后大典上唯一不用下跪的女人你算不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委实不愿再和他多有纠葛左右瞧着大殿上已是人去殿空忙甩袖大步朝外头走却不想抬脚才跨出一步左手手腕便被他一把抓住。 “做什么?”我低叱抽手无奈被他箍得死死的甩都甩不开。“睿亲王请自重!” “自重?”他呵呵一笑。 第二十章 封妃13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寒为何他的表情明明是在微笑我却感觉不到半分的善意? “撒手!”我心慌意乱右手对准他的面门虚劈一掌。 他侧头避过我顺势抬脚去踢他膝盖却不料被他抢先屈膝顶了回来同时右手微微一拧。 我“哎呀”一声痛呼左臂顿时被他反绑于背疼痛难当。 多尔衮右手拧着我的左臂左手绕到我身前突然用力将我的腰肢搂紧。他的前胸撞上我的后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节奏的心跳没过多久耳畔响起他阴阳怪气的笑声“嫂子真是好狠的心!” 我挣扎了几下竟是完全无法动弹不由得怒从心气火道:“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多尔衮不答反问:“这便是济尓哈朗督导了一个月的成果?”他冷笑呼吸吹散在我头顶“想学骑射刀剑为何不直接来找我却非得找他?论起行军打仗他难道能比我更厉害么?” 我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哪有工夫探究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只得叫道:“睿亲王贵人事忙我不敢劳您大驾……” “那我打明天起会很闲!” 他松开手我揉着麻的胳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打明天起我会很忙!” “忙什么?忙着做你的宸妃娘娘?”他阴冷地笑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绝不可能会忙……” 我懒得再多和他作这种口舌之争觑空扭身跑出了崇政殿狼狈地撒腿往后宫跑。 多尔衮倒还算有点忌惮没有上撵着追来等我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翔凤楼穿楼而入时却惊讶地现满院子跪满了人。 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妃子们向皇太极与哲哲二人行完三跪九叩大礼后纷纷起身。皇太极站在中宫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撇下一众妻妾大步往翔凤楼走来身后仪仗扈从紧随其步。 在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突然低柔地扔下一句话:“虽然你未必稀罕但该给你的我必然要给你……” 我心头一暖。 侧头看向我住的东屋那里的门头上已然挂起一块匾额“关雎宫”三个金灿灿的大字犹如一缕阳光温柔地照暖我的心房。 ****************** 七月初十这日皇太极一口气敕封了一后四妃哲哲住的中宫赐名“清宁宫”我住的东宫赐名“关雎宫”。布木布泰原住我对面的西宫此刻却被迫搬去了西南的次西宫把屋子让给了娜木钟。西宫赐名“麟趾宫”次西宫赐名“永福宫”而位于后宫东南侧的那间次东宫却赏给了巴特玛居住宫名赐名“衍庆宫”。 除此之外皇太极还把皇宫正南宫门赐名“大清门”八角殿赐名“笃恭殿”…… 大清仿明定下“一后四妃”后妃制的同时还定下了公主制规定皇后所生之女称“固伦公主”妃子所生之女及皇后的养女称“和硕公主”。 不过事前谁也料想不到布木布泰会被连降两级名分居然排在了娜木钟与巴特-之后! 皇太极做出这样的安排分明是有意的!一方面压制了哲哲为后的气焰一方面抬高了察哈尔福晋的声望从而达到后宫势力的均衡。 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哲哲固然为后娜木钟和巴特玛-的荣升也注定了布木布泰的降位。 三升一降之间所隐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秋日的夜晚已透出一层薄薄的凉气可是屋内仍未到使用地炕的时候我有些怕冷地往他怀里缩了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皇太极一手揽着我一手轻轻搁下指尖的笔管。 “唔折子批完了?”我在他腿上稍稍挪动麻的身子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他用下颌抵着我的头顶轻笑“先别忙着睡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勉强睁大了眼睛困涩地问:“什么东西?” 他笑而不语将一本黄皮册子慎重地交到我手里。 第二十章 封妃14 分量不轻掂着手心里沉甸甸的。我随手打开展开长度足有两尺黄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我使劲瞪大眼辨认然而视线早已模糊看得甚是吃力。 横长条幅从左到右一共写了三种文体一种满文一种蒙古文最后是汉文。 我跳过前面两种直接看汉字部分:“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自开辟以来有应运之主必有广胤之妃。然锡册命而定名分诚圣帝明王之重也。兹尔海兰珠系蒙古科尔沁国之女秉德柔嘉持躬淑慎。朕登大宝爰仿古制册尔为关雎宫宸妃。大清崇德元年七月初十日。” 我心里一颤这是册文! 白天的时候在崇政殿聆听宣读的应该就是这份东西。 “这汉文部分可是出自范章京之手?” “你倒是一猜一个准。” 我微微一笑指着册文内“海兰珠”三个字说道:“比起哈日珠拉我更喜欢汉译的这个名字很美……” “哈日珠拉”乃是蒙语准确音为harjo1范文程能以这个音节想象出“海兰珠”这等富有诗意的名字真是甚得我心。 皇太极哑声:“难道你只看到‘海兰珠’三个字么?” “哦还有别的什么吗?”我故意逗他。 其实我的记性还算不赖自个儿手里的这份册文除了汉文部分与白天宣读时的满语在翻译上稍许有所差别之外犹记得在娜木钟等其余三人的册文内好似还多了一句“恪遵皇后之训勿负朕命。”的训言。 “有。”他温柔地低语声音略带磁性煞是悦耳“还有我的心……” 我怦然心动满满的幸福与感动溢了出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太极低吟着《诗经》上的《关雎》用他的双手带着我的手从桌案上取过那枚“制诰之宝”的皇帝玺印四只手一齐用力在这份册文的落款处盖下鲜红的印记。 “悠然我皇太极纵有后宫皇妃无数你却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我遽然一颤。 宸妃…… 宸者帝皇也。 宸妃!宸妃…… 皇帝的妃子! 唯一的妻…… ****************** 册封后妃之后宫里开始忙碌着制定后妃的礼服、仪仗等等事宜然而我随即现宫中人人都很忙碌唯独我一个真如多尔衮所言是最得闲之人彻彻底底地成了甩手掌柜。 我虽然位列哲哲之下又是最得宠的一个然而我实在性子懒散对这些不大上心。再加上皇太极有意庇护哲哲也不敢太过支使我干活只得任由我逍遥快活。 所以在这个宫中人人忙得人仰马翻的当口我却凭借着皇太极的御赐信牌在皇宫内外来去自由畅通无阻。 朝鲜那边已经正式扯破脸朝鲜国王抵死抗命据探子回报朝鲜境内正积极备战反清情绪高涨。 我十分清楚这场仗等皇太极把国内的一些琐事都理清了便会立即动以他骁勇善战之能必然会御驾亲征。这将是大清建国后大清皇帝的第一次御驾亲征气势和规模自然无可比拟。 济尓哈朗的政务开始繁忙起来即便我出宫去城郊别院也难得再碰见他一回。这大半月下来收效甚微我不禁有些气馁。 八月初二这日照例换了便装骑马出城才出西门没跑几分钟路程忽见半道上拦了一匹黑马马鞍辔头一应齐全空荡荡的道上却不见有半点人迹。道旁的树林郁郁苍苍秋日的阳光顶在头上雾茫茫地透着一种惨淡的味道。 我勒马驻足脚踩着马蹬立起身子左右观望了半天始终未见有人出来。 马是好马体形彪悍马腿修长有力绝对是匹精练的千里宝驹。鞍亦是好鞍上等的缂丝蒙在牛皮之外金线绣了蛟龙腾云的图案。 我眼皮微微一跳这样的装饰绝非常人可配。我开始不安起来正欲勒缰调转马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哨面前的黑马腾腾腾地开始慢跑起来。我的坐骑浮躁地踏着马蹄竟然踩着小碎步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它。 “嗬!”我蹙眉轻叱试图将马强行拉回来可是它根本不听我的仍旧跟着那黑马前行。 第二十章 封妃15 抓缰的手心勒得生疼然而却是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眼前的路出现岔道黑马很自然地往右侧拐去我的坐骑也随即跟了上去。我怒不可遏地挥动马鞭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两鞭。马儿吃痛咴的一声长嘶终于不甘地调转方向。 马方转忽然脑后生风我猛地警觉随手抓起鞍侧的长刀连刀带鞘地往后挥去。 “当!”兵刃相交出一声清脆的震动余音缭绕。 受力并不重显然对方下手时已留余力意在试探。 我勒马转身一半惊讶一半震怒“是你?!你搞什么鬼?” 他笑嘻嘻地抱刀入怀懒懒的神态漫不经心地睨视我“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说我找你为何?” 我沉下脸来“睿亲王!” “在!”多尔衮恬着笑脸走近看似无心地伸手拢住我的马辔轻轻拍了拍马头“娘娘的骑术不赖!貌似骑射也很了得?” 我面上一红不由得想起在西喇珠尔格狩猎黄羊时被他半道阻挠乃至其后还被他强吻侵扰。 “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他缓缓收敛笑意沉稳而平静那样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是令我最憷的。果然不等我再置一词他径直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到了我身后。 我惶然失措。 “不必这么紧张吧?”他自嘲地哂笑熟练地纵马往右侧的岔道拐去。 “去哪?” “好地方!”顿了顿爽朗的笑声从头顶洒下“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比济尓哈朗强百倍!” 一句话冲到嘴边终是咽下半晌随着马步的颠动我突然想起一事调侃地笑道:“你曾言不可与皇上的女人不清不楚如今你食言而肥小心将来后悔!” 皇太极虽然从不过问我出宫上哪可既然连多尔衮都能打探到的事情他会不清楚我在干什么? 如果多尔衮此刻执意要带我离开必然也同样瞒不住皇太极。 身后的多尔衮未置一词却猛地抢过我手里的马鞭啪的一声狠狠地朝马臀上抽了一鞭。 “我跟你不清不楚了么?”他的声音冷峻而严厉“宸妃娘娘你未免高看了自己!” ****************** 多尔衮与济尓哈朗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在前一刻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胡闹而在后一秒翻脸无情六亲不认。 与他对练刀法简直比上战场与敌厮杀更令人寒毛凛立。 一个下午折腾下来我已是精疲力竭回程的路上双手打战险些连缰绳都抓握不住。 多尔衮对此嗤之以鼻临走定下十日后再见之约。 而我却是累得够呛就连晚上做梦也是喊打喊杀。 过得几日我突然现皇太极腰上有一大块紫淤仔细一看除了腰上他的胸口、大腿亦是斑斑点点。 我脱口问道:“这是和人打架了?” 小时候见他身上淤青必然是和兄弟动粗磕碰了可如今他已贵为九五至尊难不成还有人敢对他不敬? 他嘴角抽了下神情古怪地盯着我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别太拼命了!” “啊?” “我上朝去了你……唉。”眼神温柔如水又怜又爱他最后却只是低头在我唇角印下一吻在我的懵懂不解中匆匆离去。 这日乃是初六皇太极特派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举行祭孔大典。满人时常举行拜祭仪式这原不新鲜可这次祭拜孔子的典礼却是十成十地仿自汉制也算是大清的创之举。 四天后朝上突然传出豪格与岳托二人酒醉妄言埋怨圣上杀戮莽古济一族时累及甚多。作为莽古济的女婿他们两人泄了一肚子的牢骚却不料被人弹劾告讦。于是皇太极以此为罪将二人降为多罗贝勒。 第二十章 封妃16 终于到了八月十二我原还在犹豫要不要赴约没想到早朝散罢居然传来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多罗贝勒岳托以及豪格受命率军征明的消息。 我扶着门框站了会儿远远地见仪仗队穿堂而入皇太极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地跨出翔凤楼。我略一闪身缩进房内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他还是知道的! 什么事都瞒不了他! 仪仗的乐声在门口停了下来随着死寂般的沉闷房门缓缓推开。 “喀”一只靴子踏了进来。 “你在门后做什么?”他吃了一惊。 我软弱地靠在门柱上声音小小的闷闷的“你早知道了?难不成一直在瞧我的笑话?” “悠然……” “你早知我的心意为何始终默不作声?”我倏地抬起头来故意扯高了嗓门大叫“这个笑话看得很过瘾很好笑是不是?” “悠然!不是的……”他伸手拉我我用力一甩挣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跑进里屋。 未央和一干小宫女全都吓傻了眼皇太极略一挥手她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地缩着头溜了出去。 “悠然!” 我坐在炕沿上顺手从针黹盒里摸了把剪刀恶狠狠地把刀尖往炕桌上戳。 “悠然……” 啪的一声我把剪刀往桌上一拍倏然回头不等他开口抢先说道“好我原谅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皇太极完全呆住有些捉摸不透我的一番作为。 好半晌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似有似无地扯出一抹笑意。我被他盯得心里虚忙瞥开眼去闷道:“怎么样啊爽快些到底答不答应?” “如果要我陪你练习刀法我只恐自己狠不下心济尓哈朗尚且不能胜任只怕我更会舍不得见你有丝毫损伤。有道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他微微叹息挨着我坐下“如果要我带你去朝鲜……” 我的心顿时高高悬了起来。 “不可以吗?”我急切地抬起眼睑。 “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啊?”我原是以此要挟要他答应我一件事怎么几句话被他随便一说情势居然完全扭转变成我得答应他的条件了? “什……什么事?”我不争气地询问。 一根修长的食指点在我的鼻端上皇太极戏谑地微笑带着三分玩笑三分认真三分严厉以及最后的一分警告他徐徐启口:“以后不许再与十四私下见面!” 咕咚一声我强咽下一大口唾沫。 这样的皇太极浑身散着帝皇凛冽的威严与冷酷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心颤的惧悸。 “这是……圣旨么?”我哑声。 “不是。”他伸手抚摸着我的鬓角目光逐渐放柔“我永远不会用圣旨来强压于你。悠然你是我的妻子而我只是一个嫉妒成狂的丈夫!” 我扑哧一笑心里的惧意消散。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充满柔情地笑道:“是遵命夫君大人。” ****************** 崇德元年九月初八有消息传回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等人率军经保定至安州攻克大明定兴、安肃、宝坻、东安、顺义、容城、文安等十二城历时三个多月五十六战皆捷生擒总兵巢丕昌所获人畜共计十八万。 九月二十八阿济格等人班师回京皇太极带领诸贝勒大臣出城十里设宴相迎。 四天后多尔衮等人亦返回盛京。 其实以阿济格等人之能此次征明掠边行动已是胜券在握皇太极完全没必要再把多尔衮他们遣派出去。而且从时间上推算让他们在那个时候出去打援手未免也太迟了些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怕更多的是花在往返路程上奔波辛劳。 多尔衮……也许亦是心知肚明吧? 所以自他回来大半月我竟是没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转眼便是十月底大雪漫漫洁净冷清地覆盖住整座皇城同时也封锁了一切对外的消息。 然而内宫之中却像永远无法消停似的。眼瞅着皇太极生辰即将来临这是他称帝后的第一个生日。作为后宫之母仪天下的皇后哲哲当即决定一改以往节俭的习惯准备就算不普天同庆也要在皇城内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回以兹庆贺。 换作往年我兴许也就一哂了之了可是今年想着要求皇太极带我去朝鲜无论如何也得找些什么由头哄着他高兴才好。 庆生正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十月二十五皇太极破格未上早朝一大早还没等我和他说上两句话便被哲哲等人一窝蜂地给拖去了清宁宫眼巴巴地守望一上午也没再见他回来。 我心里窝火原打算等他回来搞个二人世界好好庆祝一下再给他个大大的惊喜如今看来一切都已落空他在清宁宫只怕是待到天黑都回不来。 等到午时末未央怯生生地进来问话:“主子还需进膳么?” 我横眉一扫咬着唇冷道:“全部拿出去喂狗!” 第二十章 封妃17 未央一脸的尴尬我一跺脚索性取来棉褂子穿上又抓了件裘皮斗篷。 “主子您这是要出去?”未央惊恐万状地看着我。 我哼了声这丫头是皇太极的心腹平日里我在宫里的一举一动只要皇太极问及她都会如实禀告。 她对我表示忠心的同时却更加忠实于皇太极。 心情不佳难免迁怒他人我横了她一眼闷声不响地径直往外走。 走到门外寒风凛冽我不由得紧了紧斗篷刻意忽略清宁宫内传出的欢声笑语硬着头皮走出翔凤楼。 出了大清门瞪着茫茫一片银白的天地站着呆了好半天我才惊觉自己根本无处可去。无奈地撇了撇嘴鼻端冒着白雾似的热气我冻得眼睛酸艰难地往郑亲王的府邸挪去。 才到济尓哈朗家门口还没等我上前叫门厚重的门扉却已不应自开。 “咱们得走快些额哲和固伦公主这会子肯定已经进宫了……”低哝软语语音甜腻婉约。 我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巧笑嫣然、如坐春风的娇艳女子真的是那个冷清寡言、孤傲如冰的苏泰吗? 苏泰与我撞个了正着不禁大大地一愣。粲若朝霞般的笑颜缓缓敛去迷雾般氤氲蒙眬的水翦大眼欲语还休地透着娇羞之色。 这个人真的是我认识的叶赫那拉苏泰么? “你莫急去晚些也无妨……”济尔哈朗温厚低沉的嗓音从苏泰身后传出我扬起下巴毫不避讳地与他正面相对。 济尔哈朗亦是怔住脸上却尤挂着温柔的笑意苏泰的右手正亲昵地挽在他的臂弯间。这夫妻二人怎么看都是一对恩爱有加、天造地设的璧人!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虽然心里明白促成这对夫妻姻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和早已香销玉殒的乌塔娜然而当真面对眼前的这一幕要我毫无芥蒂的坦然接受他们的幸福与甜蜜我自问做不到。 至少在这突如其来的一瞬我做不到!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冷冷地别开眼退下台阶后迅转身。 “宸妃!”济尓哈朗追了上来脚步声凌乱地踩在积雪上出嘎吱声响。 我只是加快脚步头也不回济尓哈朗的呼声我只当未闻。 “阿步!”他一个箭步拦在我面前俊逸的面容上有抹不易察觉的狼狈。 我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郑亲王不是急着进宫么?” 他稍许低头氤氲的白雾从他口中呵出:“今天是皇上的寿辰为何你此刻会在宫外徘徊?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飞快地回答仰起头来直剌剌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时百感交集。明知不该怨他却仍是心有不甘地道“乌塔娜在天有灵必当瞑目了!” 济尓哈朗的脸色刷地白了脊背僵硬地绷直挺立。 见他面上神情恍惚地露出痛苦之色我心头掠过一阵愧疚与不忍“对不起……”轻轻地低叹一声我与他擦肩而过。 能怪他吗?怪他过得太好? 如今的一切不正是乌塔娜与我一心所期望的结果吗? 他并没有真的忘记故去的前妻他只是从一年前伤心绝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找到了新的生存力量和依靠! 我不该心存别扭的……然而却仍是忍不住不断地自寻烦恼。 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留下话要皇太极好好活着他会否当真伤心欲绝到一蹶不振从此萎靡消沉直至随我而去? 第二十章 封妃18 还是……会和济尓哈朗一样逐渐淡忘过去!最后把对我的思念淡化成一个美好的回忆? 如果我永远不会再出现皇太极最终是否会忘却我? 猛地甩头我撒腿狂奔起来。 这个问题太疯狂! 我要他活!是我要他好好活着的----死去的人不能拖累活着的人一辈子! 是我希望他过得幸福! 是我要他活…… 怎么可以心存妒意怎么可以反过来埋怨他…… 脚下一绊我险些一头栽进雪堆里。危急中有人托住我的手肘及时地拉了我一把我呼呼地喘粗气一个“谢”字刚刚滑到唇边整个人却像是被惊雷骤然劈中般傻了。 “呵……”他轻笑线条清晰的唇角带出一抹自嘲的意味“才两个多月不见而已宸妃娘娘便不认得我了?” 我吸进一口冷气只觉得满心满肺、五脏六腑全都渗着冰凉。 “……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以后不许再与十四私下见面!” “咝!”一滴雪融水珠顺着翠绿色的瓦檐坠落恰恰溅在我的颈子上。我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想躲开我?”多尔衮的洞察力非同一般他冷笑着拽住我的胳膊“既然已到家门口了如何不进来坐坐?”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在被他强行拖进大门的时候才惊讶地现自己稀里糊涂地居然蹿到了睿亲王府的大门口而不自知。 “多……”我大为紧张踉踉跄跄地进了院门手臂一钩却是死死地抱住了一根廊柱子不肯再进半步。 多尔衮脸色阴沉目光冷峻地睃了我一眼我心里愈冰冷打了个冷战。 “我家里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我使劲摇头满脑子想着的只是皇太极的警告之语。 这时长廊尽处有奴才不明所以地探头他猛地回过头去厉喝一声:“滚开!哪个胆敢再瞄一眼自个儿剜了眼珠子来见我!” 我被他突然爆的戾气吓了一跳今天的多尔衮很不正常!平日里他就算窝火动怒也总是不露声色的多哪里会这般轻易地作出来? “过来!”他不耐烦地掰开我的胳膊我惊呼一声痛得差点掉下眼泪。 “多尔衮!”趔趄地被他拽进屋子屋内扑面的暖意刺激得我反而猛打哆嗦。我惊慌失色忍不住嚷道“你疯了不成?我可是宸妃!是你嫂子……” 他倏地回过身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咬牙道:“是!普天之下人人皆知你是宸妃!是大清皇帝敕封的关雎宫宸妃!你是我八哥的女人!”环在我腰上的力道一点点地收紧我前胸紧贴着他的只觉胸闷气喘几乎闭过气去。 眼前是一张郁悒含愤的脸孔许是我一时的错觉那张脸平时总是挂着懒懒的痞赖笑容这会子却显得格外狰狞恐怖似在泄一种不满的悲愤。 我使劲捶他他满不在乎浑然不觉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如狼般阴鸷眼底充斥血丝。 “你疯了……” “我是疯了!”牙缝里逼出一缕颤音他喘了口粗气遽然俯下头来。我下意识地仰头避开他结果他的唇印直接落上我的脖子随后一路沿着颈子往下。 他腾出一只左手顺势来扯我的衣襟。 我头皮麻被他强行吻过的肌肤上泛起一层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尖叫:“你再敢胡来!我便咬舌自尽!” “你敢死么?你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他压抑着一种莫名的悲愤冷笑倏地伸手卡住我的脖子“假如你真的想死那么我便成全你!”他忽然哧哧地笑出声来笑声毛骨悚然“我倒是很好奇皇太极那么宠你你如果死了他会是什么表情?痛苦?伤心?疯狂?九年前他初登汗位为了一个遇刺身亡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险些连汗位也不要了人人都道他是情痴……如今我倒愈想瞧瞧他可会为了你痴得连皇位也不要了?” 我的呼吸一窒胸口郁结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不许哭!”他突然烦躁得叫了起来“有泪也不许流出来!” 我哽着嗓子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既然……知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便该知道皇上为她灭了察哈尔林丹汗……你仔细掂量我今儿个死在你府里的后果……” 多尔衮猝然一震煞气锐减面上肌肉抽搐着最终露出凄然无助的眼神来喃喃自语:“不怕死的女人!死到临头居然还能这般的倔强和犀利……”他迷惘地松开我的脖子转而用手背摩挲着我的脸颊“我的额娘……也是这般她被逼殉葬在赴死之前也是这般凛然。她不曾输……至少她到死也没在皇太极跟前示弱我们三兄弟……为有这样的额娘感到骄傲……” 第二十章 封妃19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用锤重击了下脑海里浮现出阿巴亥苍白而又倔强的脸孔……那日她高傲从容地步向八角殿的情景清晰地呈现出来。 身子一阵阵地寒战栗。 “为什么你要跑出宫来?每个人都在替他贺寿为何独独你却在今天跑来?”他的声音放柔了有些嘶哑有些怅然更多的是哀伤。他拥我入怀用力地抱紧我“那么多人记住了他的生辰可是谁又会记得今天同样是额娘生育我的日子!小时候父汗在宫里每年都替我庆生那时哪个又会记得这日同是他的生辰?” 我讶然低呼。 原来……今儿个竟也是他的生日! 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从来不曾留意过这么微妙的巧合! 十月二十五!这是我永远不会遗忘和算漏的日子!却从不曾觉原来多尔衮与皇太极竟是同日生辰! 当真是巧合吗?兄弟二人整差了二十岁!命运却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可皇太极幼年丧母却一直有我相依相伴每年的生日旁人也许会忘我却一次都不曾忘过只要在他身边每年都会变着法地替他庆贺! 然而多尔衮……他有谁陪?阿济格和多铎?大福晋乌云珊丹? “多尔衮……”我哑然哽咽“生日快乐!” 他浑身一颤低头埋于我的颈窝喉咙深处出一声低沉喑哑的喘息。 ****************** “好了没?” “咳咳……”我才吸气便被阵阵泛起的油烟呛到喉咙口又疼又辣咳嗽声怎么也止歇不住。 “喂!别把口水喷到锅里!”他靠在厨房门口凉凉地揶揄。 我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厨房内烧火的下人屏息不敢吱声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那个……”乌云珊丹怯生生地在多尔衮身后冒出头来“需要帮忙么?” 多尔衮朝我努嘴儿“宸妃娘娘说这是她的拿手绝活儿旁人帮不上忙!” 我一听更加来了气儿一边拿锅铲敲着锅沿一边扯高嗓门叫道:“火力不够!油锅不够旺!” 烧火的奴才不敢怠慢顿时鼓足了劲添柴吹火只听油锅里兹兹直响我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一大块牛脊肉用铲子捞了起来。 惨不忍睹! 沾过面粉的牛脊肉一面已经炸黑另一面却仍是血肉淋漓的半生不熟。 “这就是你所谓的牛扒?”调侃声徐徐响起。 我眼前一黑硬着头皮混赖道:“是你家的锅不好……还有你家厨房食料不全……” “你何不干脆直说你厨艺不佳!” 乌云珊丹不安地扯了扯多尔衮的衣袖大概是觉得丈夫这般讲话对我太不敬。 我原想承认自己久不下厨厨艺生疏之过然而转见多尔衮一副专等着看笑话的样子不由得改了主意将牛脊肉搁在碗碟内舞着锅铲洋洋得意地说:“说你没见识你还当自己很懂……我告诉你牛扒就该这么个吃法!这是特色!” “特色?”他靠过来狐疑地打量那块东西。 “牛扒就是要吃七八分熟的……”见他翻白眼一脸的不信我加重语气道“烤得太过则肉失去了原汁原味……” “那这黑糊糊的又是什么?”他翻过牛肉指着那烤焦的一面质问我。 “这……这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不清楚你的口味到底喜欢吃生一些的还是熟一些的……” “胡扯!鬼才信呢!” 我涨得满脸通红耳根子火辣辣的像是烧了起来“不信算了!我拿去喂狗!”说着端起碗碟便要出门。 冷不防手里突然一空碗碟不翼而飞抬头一看多尔衮正端着碗用手抓着那块牛脊肉往嘴边送。 第二十章 封妃20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缓慢嚼动的腮帮子我竟紧张得心跳不断加快。好容易等他咽下一口我才大着胆子极小声地问了句:“如何?” 我原想着他或许立马就会把肉全给吐出来了可没曾想他竟是默不作声地瞥了我一眼随后开始咬下第二口。 “味道还不算太坏……”他含糊地说。 我慢慢地咧大嘴掩唇偷笑。 肉是上等的牛外脊肉我事先已用菜刀的刀面将其拍薄又割断了牛肉纹理中的筋用细盐腌过裹以少量面粉。这肉原该是用五分热的温油慢慢炸至金黄的只可惜下锅时太过紧张急躁反而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见丈夫吃得津津有味乌云珊丹不好意思地蹭了上来“宸妃快歇歇吧不如你教我如何做免得那些油烟再呛着你……” 多尔衮如果爱吃牛扒那教会乌云珊丹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乐得应允。 其实这种现代的西式餐点被我移花接木地嫁接过来已不能再称之为牛扒说成是“生煎牛肉”还差不多。 我和乌云珊丹两个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足足炸了七八斤牛肉----原还只是选用上好的里脊肉后来里脊肉用没了便不管什么部位的肉都拿来腌了直接丢进油锅炸。 约莫忙到黄昏的时候我招呼乌云珊丹喊了多尔衮的侧福晋与庶福晋来大家聚在一起开个牛扒宴纯粹就是胡闹增添喜气给多尔衮庆生。 从头至尾多尔衮始终任由我们一大群女人在那胡闹没有任何的表示却也没因反感而出面阻止。 这样的忙碌让我找回一丝当年替皇太极庆生时的感觉温馨而甜蜜。只可惜时过境迁如今替他庆生的人多如牛毛早已不缺我一个…… 心里略微酸我突然思念起皇太极来很想……很想立刻回宫去回去见他回去和他在一起共同度过这个意义非常的日子! “我……” “我……” 我和多尔衮居然异口同声彼此间对望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我推让道:“你先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许久后感慨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抿嘴一笑正要说话院墙之外忽然传来一阵钟鼓丝竹之乐。 多尔衮面色微变我亦是大吃一惊。 这乐声不是别的正是大清皇帝独有的仪仗礼乐。 大家惊疑不定时礼乐之声已然穿堂而入越逼越近。我忐忑不安地走到门口只见茫茫银妆间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隐约闪现在树丛林荫之后。 正不知所措身旁有个影子似箭般弹射出去大步奔向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 “臣多尔衮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多尔衮这么一跪他的妻妾自然不敢轻忽大意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跪倒。偌大的院子里就剩我一个局促地杵在原地窘。 “十四弟快快起来!”皇太极笑容可掬地俯身将多尔衮拉了起来目光状似无心地掠向我我紧张得手心里直冒冷汗。“今儿是你生日可早起朕便忙于政事实在抽不开身没奈何只得先遣了宸妃来……但凡她说的便是朕要说的……” 我悬着的心猛地一沉这话说的……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再看他脸不红气不喘这瞎话编得还特别顺溜仿佛这一切原本就是真的。 多尔衮也同样如此兄弟两个俱是演戏的高手演技均达炉火纯青的地步非我辈之人能及。 我头皮阵阵麻听他二人有说有笑的客套寒暄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哈日珠拉!”皇太极柔声呼唤。 我愣了愣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喊我忙生硬地应了声。 “辛苦你了。”他眉眼舒展亲昵却不过分地揽住了我的腰“这便随朕一同回宫去吧。” 我实在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那面上的风花雪月无法掩盖住眸底的刀光剑影。直觉告诉我他在生气! 若是不在乎他不会劳师动众的亲自出宫到睿亲王府来逮我! 一时间我不知道为了他的在乎是该感到欢喜还是该感到害怕? 他在乎我! 他始终还是在乎我的! 第二十章 封妃21 睿亲王府外停着两顶暖轿前头一顶是暗黄色后头一顶是青褐色我很自然地便往后头那顶走去。 才跨出两步胳膊上一紧皇太极拖着我塞进那顶暗黄色的暖轿在我诧异声中他随后竟也钻了进来。 我噫呼一声轿身狭小空间逼仄他环着我的腰将我抱上膝盖一双手不规矩地探入我的衣襟。 “咝……”他的手指有些冰我忍耐不住龇牙。 “该罚!”他口中喷着灼热的气息狠狠地吻住了我。 我心头悸颤好不容易容他放开我我瞅着间隙娇喘连连地哀求:“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求你带我去朝鲜……” 求饶声在他的热烈拥吻下变成一串串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回到皇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暖轿直接抬入后宫抵至关雎宫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太极将云鬓凌乱的我从轿中一路抱进内室。 这一夜浓情四溢满室缱绻。 寂静的房间内剩下的只是娇喘与低吟。 时光仿佛倒流在他的强烈攻势下我忘却了多尔衮忘却了代善忘却了所有的人和事。 心里念的想的只剩他一人。 “你是我的!”他喘着粗气闷哼语气霸道而又坚定“我亦是你的!” 我们是彼此的…… 也许早从四十四年前的今天我第一眼见到他起我俩的命运便早由上天注定必然得纠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是你的…… 你亦是我的! 第二十一章 产子1 崇德元年十一月十九皇太极在笃恭殿召集诸贝勒大臣以朝鲜“败盟逆命”为由宣布将统军亲征朝鲜。 二十五日冬至又率诸王贝勒、贝子及文武大臣出德盛门赴天坛祀天、祭太庙并告征朝鲜之由。 十二月初一皇太极下旨命济尔哈朗留守京都巩固后方;阿济格驻牛庄备边防敌;阿巴泰驻海城收集边民。是日外藩蒙古诸王贝勒率兵会于盛京全军整装待。 翌日皇太极率领十二万大军往征朝鲜代善、多尔衮、多铎、岳托、豪格、杜度等人随征。 出征前皇太极原让我大大方方地穿着礼服随他入堂子行祭拜大礼我未肯应允仍是换了男装扮作小卒亲兵跟随左右。 堂子祭天完后亲眼目睹他勒令竖起八旗旗纛大军浩浩荡荡出城踏上征朝之路。不多时行至沙河堡东冈皇太极下旨命多尔衮、豪格等人率领左翼兵从宽甸入长山口以牵制朝鲜东北诸道的兵力。 初三命马福塔、劳萨等人率领三百精锐伪作商人日夜兼程潜往朝鲜都城随后又指派多铎、硕托、尼堪等率领护军千人尾随马福塔等人之后以作支援。 到得初九皇太极担心马福塔、多铎等率领的先头部队兵力太少于是又命岳托、杨古利等率三千人马往增援。大军距镇江城三十里安营后皇太极勒令杜度、孔有德等护辎重居后。 初十起大军开始66续续地横渡鸭绿江。 这日早起时我感觉脑袋有些沉下地走了两步刹那间一阵天摇地动般的头晕目眩吞噬了我我急忙退回床沿闭眼静坐了两分钟后睁开再看时觉一切重又恢复正常。 思忖着也许是水土不服或者连日行军赶路太疲造成了身体不适我先还没在意可接下来两日晨起均有眩晕之感症状时轻时重。我没敢声张生怕说出来在这紧要关头分了皇太极的心更怕他一道圣旨勒令我返回盛京。 十二月十二大军抵至郭山城定州游击来援不敌而自刎身亡郭山城投降。 十三日大军至定州定州亦降。大军因而驻营定州皇太极命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率精骑往攻皮岛、云从岛、大花岛、铁山一带以阻止和切断明军对朝鲜的援助。 十四日晨得讯朝鲜国王李派人把宗室嫔宫送往江华岛躲避。大清军队一过延曙驿皇太极当即勒令马福塔率数百铁骑进逼弘济院拦住汉城通往江华岛的必经之路。午后李果然带领大臣出汉城南门逃往江华岛见有清兵拦截无奈之下只得重新退回城内。 十五日清军至安州以书谕朝鲜守臣投降。 为抢夺先机除先头部队打响前战外大军亦是夜以继日地行军赶路马不停蹄。我原是骑马相伴皇太极身侧这日忽觉小腹坠胀骑马时竟是一点力也使不出来皇太极觉察我面色有异便安排我弃马坐车。 我本是不愿可是下午起竟淅淅沥沥地来了月事虽然量不是很多却大大妨碍了我的行动甚是不便。 这次月事其实原本早该来了谁知却因生活无规律拖后了几近一月这种事情在我原是常事不足为奇可每回月事延后造成的后果是行经时流量过多令我难受得死去活来。 我不由得哀号一声果然天不助我好事多磨。先前为了来朝鲜随征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磨了多少嘴皮。好容易跟来了偏又在这节骨眼上遇见这种倒霉事。 如果我和皇太极挑明情由一种情况是他为了我放缓行军节奏另一种情况是他丢下我殿后----如今军情似火我不信他会选择第一种方式我若有难处他必然会先放我留守最后只可能和杜度他们的辎重部队一起前行。 第二十一章 产子2 才不要被丢下呢!要不然我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是前功尽弃了么? 也许老天爷还真把我的唠叨听进去了这次行经量出奇的少约莫过了三天便停止了。我大喜若狂十九日多铎等人进逼朝鲜国都李率众逃往距离汉城东三十里的南汉山城多铎等人上前围剿却只打散了各道援兵未曾拦截住李一行。 “南汉山城城墙坚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皇太极身披甲胄在铺开的大张朝鲜地图上指点江山盛气凌人“全城守军约有一万三千八百余人分堞守城……” 一旁将士伫立不时附议王帐内气氛紧张。在这种低气压的风暴面前我却懒洋洋地浑身提不起劲来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心不在焉甚至大白天的还老打瞌睡。 窝在炭火旁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袄子频频打着哈欠。帐内的温度并不低我却仍觉着阵阵冷那种彻骨的寒意像是从骨子里散出来似的让人受不了。 “悠然……”迷糊中抬眼瞧见皇太极慢慢蹲下身子眼里有丝担忧“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原来议会已散。 我摇头“哪有我只是睡眠不大够……”见他同样也是一脸难掩的疲惫不由得笑道“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一样。” “悠然!”他握住我的手细细地在他脸上摩挲胡楂儿扎痛我的手我默默承受未曾将手抽离。“等这仗一打完我便带你去游山玩水……只咱们两人……” 我酸涩地笑了下。 只两个人怎么可能? 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稍加行动身后便得有长串的仪仗队如影随形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受人瞩目想要再像从前重拾二人世界的乐趣那已是绝无可能之事! 明知他这是哄我亦是在哄自己我却不忍戳破这个美丽的谎言于是笑着点头哑声:“好。等你空了咱们一起去长白山……”我将头搁在他的肩上难以抵挡睡意的阵阵侵袭嘴里却犹在低喃“一起去……” “嗯一起去。”他轻声允诺“我还要带你去北京去看紫禁城……” ****************** 十二月二**军抵达临津江这几日气候回暖河面冰层融解大军被阻隔在了江岸这头。 皇太极满心愤怒我只得稍加安慰。 说实在的这几日我的体质似乎越来越差晨起时经常会感到恶心反胃。军中食物本就粗糙不易下咽这么一来我更加没了胃口时常一天下来仅靠喝水聊以度日。 身体在一天天地变弱我早有所觉只是强撑着不肯开口有丝毫的抱怨。 皇太极已是十分烦扰忙碌这当口我无法帮上他的忙那就更不能给他添乱。 这日下午突降暴雨气温陡然降了十多度我冻得瑟瑟抖骑在马上只觉得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 江水终于冰结牢牢冻住大军顺利渡河。两天后皇太极率领大军到达南汉山城在西门外驻营。 朝鲜国王李被困于南汉山城之中数次向外求援援军俱被清军击溃。崇德元年的岁末便在这样紧张而又凄冷惨淡的对峙中悄然滑过新年初一始皇太极率众登上望月峰环视南汉山城的布防形势后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胁迫李献城投降。 大军将南汉山城团团围住正月初二朝鲜全罗道沈总兵率兵前来解围被岳托率兵击退。皇太极随即遣英俄尔岱、马福塔往南汉山城以清帝的名义致书朝鲜国王指责其“败盟逆命”。可初三得复李竟是将书函驳回。 正月初四清军渡汉江扎营于江浒。 初七这日朝鲜全罗道沈总兵、忠清道李总兵合并来袭试图从重重围困中救出李等人。 第二十一章 产子3 战况进行得非常激烈皇太极一早便亲临第一线指挥坐镇去了八旗将士除了调拨到前线打仗的余下的皆是原地待命。 早起我便没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也没能喝进去一口只是不停地干呕。冬日气温寒冷我明明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却仍是冻得瑟瑟抖就我目前这种状态别说上阵厮杀就连提刀的力气也未必能使出三分来。 这次援兵甚是狡猾竟是分出少许兵力绕道清军后营放火滋事。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打乱清军的部署和节奏以期援兵能顺利进入南汉山城救驾。 随着火点的不断增加留守的将士疲于灭火更有一大部分的兵力被抽去看守粮草。我身上穿戴得颇为厚实只外头套了身正黄旗小卒的甲胄乍一看上去体型便和其他人没多大明显区别。别说那些个不知情的将士就连亲信随从一旦走散了在这铺天盖地的兵卒中想要认出我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提着长刀我努力地迫使自己混沌的意识尽量保持清醒然而收效似乎不是很大。这个身体像是突然之间不受我的控制时常会离奇地出现一些状况。 这样的情景让我莫名地感到害怕。 我怕……这是我身体在这个时空出现排斥现象!我怕这个时空容不下我的存在! 我最怕……从此失去皇太极!再次回到那个虽然熟悉却没有他存在的世界中去! “宸妃娘娘!” 胯下的坐骑突然刹住脚我身子猛地一晃险些从马鞍上一头栽下地去。 身前有只大手牢牢地拽住了我的辔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却不失健硕精干的脸孔我迷惘地眨了眨眼。 “宸妃娘娘!前头是山崖……” 全身乏力我痛苦地伏在马背上呻吟:“多谢。” 杨古利目光炯炯地瞥了我一眼我的身份对于八旗高层将领而言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带后妃随征之举毕竟还是得不到他们由衷的认可。私底下他们必然认定皇太极此举荒唐。 杨古利脸上毫无遮拦地露出轻视的神气我不由得气恼起来----我若是没病自然也能上阵杀敌未必就比他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逊色。 “微臣差人护送娘娘回营吧。”他左右环顾“这会子火势已经减了……” “呕!”我捂嘴干呕难受地伏在马背上。 杨古利打量着我颇为无奈地摇头。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我的头顶飞过若非我恰好俯身干呕说不定这箭已将我的咽喉射个对穿。 我条件反射地去摸随身佩刀紧张之余手指竟是微微颤。杨古利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将面对箭如飞蝗般的突袭兀自镇定自若地指挥得当。 “咴----”我胯下的马匹身中一箭箭翎微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我眼前一晕鼻端间嗅着那腥膻的血味只觉得气血翻腾一时左手把持不住缰绳竟被狂的马驹狠狠撂下马来。 杨古利在我坠地前及时拉了我一把这才使我摔得没预想的那么狼狈。 “谢谢……” 转眼间身后的马匹接连挨了七八支竹箭在悲鸣惨嘶中轰然倒地浑身抽搐地闭目待死。 我心有余悸又惊又怕若非侥幸此刻被射成蜂窝状倒地不起的只怕就该是我而非是一匹马! 第二十一章 产子4 “快走!”杨古利抄起我的胳膊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替我挡开迎面射来的乱箭。他所率领的兵将挡在前面井然有序地摆开阵势与敌对峙。 “娘娘!请上马!”杨古利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他让出自己的坐骑硬托着我往马鞍上爬。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我心有所动才欲低头唤他一同上马杨古利已不耐地叫道:“快走!”反手拿刀背用力砸在马臀后。 我被动地纵马疾驰两步忍不住担心地回头瞧他。 只见一片乱石之间大清与朝鲜的士兵已混作一团厮杀得难解难分。年过六旬的杨古利手持长刀徒步杀敌英勇不减当年…… 杨古利……舒穆禄杨古利…… 脑海里离奇地浮现出三十年前那段尘封许久的记忆。 乌竭岩之战!那个奋勇杀退乌拉敌兵的杨古利!那个把马让给我逃命的杨古利!那个一刀砍下乌拉大将级的杨古利…… 眼角模糊地瞥到一抹鬼祟的身影我心头狂跳凄厉地脱口尖叫:“小心----” “砰----”伴随着我的喊叫声杨古利徐徐转过身来黄色的铠甲被鲜血染红他的胸口犹如绽开一朵无比诡异娇艳的红花。 藏身岩石后的朝鲜小兵见偷袭得逞高举着手里的鸟铳兴奋地大喊:“我射中他了!我射中他了!正黄旗的……是大清皇帝!我射中大清皇帝了……” 杨古利满脸错愕与不甘我神魂俱飞从马上狼狈地翻下踉踉跄跄地奔向他。 杨古利…… “……杨古利你伤得很厉害吧……” 双臂微张寒风将他花白的丝吹乱在我距离他还有一丈远时这个身经百战顽强如铁的汉子嘴里狂喷出一口血雾仰面倒下。 正黄旗的士兵及时冲上去抱住了他。 满脸血污他的眼瞪得大大的僵硬的五指仍是将手中的钢刀扣得极紧。 “……格格请上马……” “……杨古利你伤得很厉害吧?” “……还行……” “……我乃建州舒穆禄杨古利是也……” 杨古利…… 眼前猛地一黑我险险摔倒在他身上一时血气上涌只觉得刹那间胸腔中迸出难言的悲愤与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失去理智地从他手里掰下那柄钢刀疯般地冲了出去。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脑袋嗡嗡直响仿佛有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在怒吼胸臆难舒我需要泄! 需要……泄恨! “住手!”有人在我耳边厉吼一声掌心骤然作痛钢刀被人硬生生地夺走。 我怅然若失模糊间一张帅气的脸孔跳入眼帘紧张而又担忧地抱紧了我“阿步!不要这样……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你不要怕……” “哥你疯啦?”多铎压抑着嗓子焦急地喊“那么多人在看她是皇上的女人……是关雎宫宸妃不是你能碰得的……” “滚开!”多尔衮怒喝一声“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这点分寸不用你老来提醒我!” “哥!你真的疯了!难道打下长山不分昼夜地提前赶到这里就只为了这个女人……” 眩晕意识在困顿中渐渐迷失。 皇太极杨古利死了! 我好怕!好怕…… 你在哪儿?快来救我求你回来不要离开我…… 我需要你皇太极…… ****************** 眼皮涩得黏在一块儿我睡意正浓不愿睁眼。一阵轻微的晃动却是执著地要把我摇醒“悠然……醒醒……” “嗯……”我呻吟一声翻身缓缓睁开眼来。 皇太极一脸焦急地看着我眼中有喜有忧四目相对他大大地松了口气颤巍巍地抱住了我“吓死我了。” 第二十一章 产子5 我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白天杨古利的惨死不禁心有悱恻感伤至深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皇上吉祥!”一名年约四十、满面疲倦之色的男人被多尔衮生拉硬拽地拖进了王帐。 我见他服装特异赫然穿着朝鲜服饰肩上战战兢兢地背负了一只大木箱子。 皇太极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这家伙在宽甸一带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我因见他医术不赖难得又会讲咱们满语便收在军中暂充医官……” 皇太极摆手他显然对朝鲜大夫的感观印象不是很好。 我虚弱地笑了下出声打圆场:“你叫什么名字?” 朝鲜男子颤了下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一时吃不准我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磕头道“小的名叫韩应奎。” 我点点头皇太极在一旁冷言插嘴道:“你满语讲得不错。” “是……是。勉强……”冷汗滴滴答答地滑落他额头。 皇太极阴郁着脸色挥手示意他上前诊脉韩应奎战战兢兢地跪爬至榻前我见他实在抖得厉害于心不忍转头向皇太极道:“咱们军中的医官何在?” 皇太极不答多尔衮在一旁小声解释:“军中的医官如今都派出去了……”我瞧他眼神闪烁先还不明所以回又见皇太极冷漠淡然顿时恍然醒悟。 是了。这次随军的医官不下十位若说都不在军营内那是不大可能无法前来探病的唯一阻碍便是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这是个瞒下不瞒上的机密若是请了医官来瞧病难免有泄露的可能若是因此阵前动摇军心旁的暂且不说只怕于皇太极的君王颜面已是有害无益。 心下了然。 这个韩应奎……在替我应诊之后只怕会被灭口! 杀一个军医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但是杀一个朝鲜人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心恻然韩应奎颤颤地伸出手指搭在我右手腕侧。 “咝?”他倒吸一口冷气眼睑掀起诧异地扬眸瞥了我一眼。 我微微颔示意他莫要惊慌。 他因现我是女子愈地诚惶诚恐按在腕上的手指抖个不停。 “怎么说?”皇太极低沉探询。 韩应奎倏地缩手一脸震骇“请……请夫人换左手……容小的再诊一次……” 皇太极面显不耐之色我将左手递与他软声安抚“不急的先生慢慢诊断就是。” 韩应奎却是愈怕得厉害面上血色尽退足足过了三四分钟他忽然倒退两步频频磕头道:“皇上饶过小的吧!小的擅长骨科外症您让小的在军中替将士疗伤接骨这原非难事……只是这位……这位……千金贵体小的实在不敢妄加断言……” “到底怎么回事!”多尔衮冲动地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咬牙“你倒是给句整话若是只会拿言语搪塞我留你何用?” “九王饶命!九王饶命!”韩应奎吓得痛哭流涕慌道:“这位夫人原是喜脉……” “什么?!”皇太极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原本镇定自若的冷静面具完全被击溃惊讶、震撼、狂喜……种种神情在他脸上一一闪过。 多尔衮的手一松韩应奎扑通摔倒在地。 喜脉……怎么可能? 我惊呆脑子里糊涂得像是一锅稀烂的粥。自上月行经过后我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皇太极体贴我夜里虽仍是同榻而眠却从未再行夫妻之礼。 这……这韩应奎突然间告诉我我怀孕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这简直就是……最最莫名其妙的一笔糊涂账! “喜脉?!”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得帝皇尊颜了直接大手一捞将韩应奎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有喜了……哈哈朕要做阿玛了……” 相对于皇太极的欣喜若狂多尔衮面色阴暗我顾不得分心去分析他脸色难看的原因只是憋着满心的困惑尴尬地看着皇太极。 “悠然……”皇太极扑到我跟前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一双漆黑的眸瞳熠熠生辉好似天上的繁星般耀眼煞是迷人。那股兴奋深深地震撼我的心灵即使我心中困惑未解亦被他的喜悦传染由衷地展露笑容。 “我要做阿玛了!我终于要做阿玛了……” “皇上!”我拍着他的臂膀示意他镇定“你早已是阿玛了!” 他难道忘了豪格、敖汉还有一大群的子女了么?瞧他此刻的兴奋劲竟像是第一次听到妻子怀孕似的也不怕被多尔衮瞧见日后落个耻笑君王的话柄。 第二十一章 产子6 “恭喜皇上!”多尔衮适时跪下头压得很低声音冷静得可怕明为恭喜却是都听不出一丝半点的喜悦之情。 皇太极早已喜出望外哪里还听得出多尔衮的异样只是眉开眼笑地望着我“悠然谢谢你……谢谢你……我居然不知道你有孕了这些天尽忙于战事未曾好好照顾你……” 何止他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我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韩应奎羞涩地启口:“敢问先生孕期多久了?” “三……三个月……” 三个月?我猛地瞪大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饶命!”韩应奎突然颤声低呼“娘娘……娘娘的脉象有滑胎之相……只恐只恐胎儿不保……” 天旋地转我几欲晕厥一双手死死地攥住皇太极的衣袖只觉四周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娘娘血气不稳恕小的斗胆请问……月前娘娘可曾有腰腹坠胀、胎漏下血之状……” “住口!”皇太极厉声冷喝“这是朕的孩儿!你听明白了这是大清国的皇嗣!” 多尔衮猛地一颤倏然抬起头来目光冷峻森沉。 韩应奎抖若筛糠“是……小的不敢……胡言乱语……娘娘娘玉体……” 我虚软地瘫倒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皇上饶命小的……惶恐……皇上若是不信……可请请军中御医容后复诊……” 孩子……我的孩子…… 手掌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心如刀绞泪雨涟涟。 “别哭……”皇太极忍噎抱住我面色雪白一字一顿地说“朕乃一国之君受天庇佑!没道理保不住咱们的孩子……朕以天子之名向上天祈誓愿以帝王之尊换你母子安康……” 愿以帝王之尊换母子安康! 我彻底崩溃捂着嘴呜咽抽啜泣不成声。 苍天啊!你既然成全了我与他之间跨越四百年的恩爱缠绵为何又要这般狠心地百般折磨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 ****************** 正月初十不仅多尔衮与豪格带同左翼军连战大捷自长山来南汉来会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亦运辎重炮车抵达与大军会师。 清军实力大增皇太极命人架起红衣大炮炮口对准南汉山城内不停轰击李等人被困城内粮草不济没奈何派了使者前来递交国王书函。 信中顽愚之心尽收屈服地称呼皇太极为“皇帝”可见李亦承认皇太极称帝只是信中却仍无投降之意。 我因身子虚弱受医嘱不得不卧榻休养为了腹中的胎儿着想我丝毫不敢妄动韩应奎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无有不应只求上苍垂怜能让我得幸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然而军中生活艰苦常人难以想象。我的日常起居不可能让侍卫或者韩应奎这些大男人伺候皇太极又因军务繁忙即便他忧心我的身体有心照拂却也是分身无术。 平坦的小腹用手抚摸已能感觉微微隆起感觉像是自己胖了添了个小肚腩。我内心欢喜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几日忽闻多尔衮等人奉命率领左翼兵约三万人大小战船八十余只往攻江华岛。 多尔衮果然骁勇十八日出到得二十二日方抵达江华岛渡口仅隔一天便有捷报传回清军已然占领江华岛俘获朝鲜王妃一人、王子二人、阁臣一人、侍郎一人以及群臣妻儿家眷等无数。 皇太极有心提前结束战事竟是不择手段狠辣地将这些女眷作为要挟手段逼迫李等人投降。 李与文武百官先还是不信二十六日朝鲜使臣洪瑞凤等人出城至清营覆书皇太极命英俄尔岱拿朝鲜大君的手书示之。洪瑞凤大惊第二日回城没隔半日工夫南汉山城上空隐隐传出一片凄怅的号啕声。 这哭声扰人特别是到了夜晚更是清晰可辨催人心碎肠断。我一夜噩梦惊慌挣扎间皇太极搂住我在耳边不断细语安慰我这才全身大汗淋漓地混沌睡去。 第二日醒来感觉身下有种湿漉的异样胆战心惊地探手一试指尖上竟是一片黯淡血红。我顿时眼前一黑牙关紧扣生生地闭过气去。 “悠然……悠然……” “娘娘!醒醒……皇上娘娘若是再这么昏迷不醒于腹中胎儿有损无益……小的无能只恐保不住……” 迷蒙间我猛地一颤受刺激地挣扎着撑开了眼睑眩晕无力地呻吟:“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第二十一章 产子7 “悠然!”皇太极疯狂大叫满脸的心痛“你比孩子更重要……” “不……”我潸然泪下哽咽“我要我们的孩子……”我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从心底油然升起“我盼了多久……你明知道我苦盼了多久……我要这个孩子!”我伤心欲绝任性地垂泪望着他咬唇抽泣“我要这个孩子……” “好!”他吸气语音哽咽悲痛难忍地搂我入怀“这个孩子咱们要定了!倾其所有我也会守护住你们……为了你普天之下没我皇太极办不到的事!” ****************** 就在这一天朝鲜国王李递交降书称皇太极为皇帝朝鲜为小邦自己为臣。 皇太极敕谕李提出受降条款共计十七条。 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军中医疗条件甚差军医们出门只带了治疗外伤的一些常备草药像我这种胎气不稳、下血不止的状况别说韩应奎并非专攻妇科类的大夫即便他是也苦无良药保胎。 我不清楚韩应奎到底和皇太极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两日皇太极面色愈难看看着我时常常流露出一种心痛到绝望无力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我觉得心底冰凉生不如死。 三十日辰时李脱下龙袍仅着一袭青衣带领群臣出西门至汉江东岸的三田渡受降坛献明朝所赐敕印。 我软绵绵地坐在皇太极身后的软椅之中全身裹着雪白的貂裘寒风萧萧李颤巍巍地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手捧敕印一步步走向受降坛。 坛为九层阶皇太极面南而坐黄伞齐张;兵甲旗纛森列四周;精兵数万结阵拥立;张乐鼓吹四野震撼。 英俄尔岱在前替朝鲜君臣做前导先引至坛外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一会儿又领至坛下再行三跪九叩之礼皇太极在座前冷笑一声:“悠然你瞧如今他可还能再狂妄么?” 我知他是指登基大典上受辱一事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不禁欷歔感慨。使臣的不屈结果却是换来君王的受辱只不知这时李心里该是何等滋味。 在英俄尔岱的引领下李父子缓缓步上台阶我瞧他神情憔悴苍白一身青衣被风吹得撩起袍角越衬得整个人萧瑟惨淡。 皇太极命李坐于左侧之后是大清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再次是李长子。右侧仍是按序坐着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其次是李次子、三子再次是蒙古诸王。朝鲜大臣坐于坛上东隅江华岛被掳之臣坐于坛下西隅。 少时坐定举宴宴间行射艺表演。我坐在皇太极之后始终感觉左侧有道目光凛冽地锁在我身上然而每次我抬头探寻时那道目光却又立即消失不见。 待到宴罢皇太极命英俄尔岱赐李黑貂袍套、白马雕鞍又赏给世子、大臣等人貂皮袍套。赏赐完毕又下旨令朝鲜君臣会见被俘的嫔宫及夫人一时坛上亲人得见相对哭泣。 哭声凄厉我听得心里又酸又涩几欲落泪。便在这时皇太极腾身而起贴耳关照了英俄尔岱、马福塔两人几句话后转身大步走向我。 我抬眼诧异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低头拦腰将我抱入怀里“悠然……我带你回家!” “回家?” “是回家……和咱们的孩子一起……回家!” ****************** 第二十一章 产子8 崇德二年二月初一皇太极将江华岛所获人畜财币赏给各旗将领同时宣告清军主队将先行班师回朝。 二月初二大清军队分兵四路一路携带朝鲜世子夫妇为质并其僚属从大路撤退;一路翻逾铁岭出咸镜道渡头满江退去;一路由京畿右道山路至平安道昌城碧潼等地渡鸭绿江上流撤离;一路由汉江乘船下海悉取沿海舟楫以硕托、孔有德、耿仲明等所领率同朝鲜舟师携带红衣大炮攻取皮岛。 为了尽快返回盛京皇太极特命多尔衮、杜度率领满、蒙、汉大军携所俘获在后行慢行而他与我则在正黄旗侍卫的扈从下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轻骑而奔。 回家……多么仓促的一个抉择! 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皇太极把这次出征的原本能获得的收益无奈地放掉了一部分作为一个向来身先士卒、亲临第一线的皇帝他在胜利的最后关头很不负责地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多尔衮----那个他最疼爱的弟弟同时也是他最防备的劲敌! 为了我他不得不把这一切全权托给了多尔衮!甚至还狠心撇下攻取皮岛这么重要的战事义无反顾地撤出朝鲜境内! 这一切只为了我……只是为了我!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笑眼角起了几条淡淡的笑纹更添一分沧桑与成熟。 我抚着他的眼角眼圈酸涩“是我拖累了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渐渐多了几分柔情“你从未拖累我什么是我亏欠你太多!” “皇太极……” “在。” “求你件事。” “好。” “朝鲜百姓无辜你只当替咱们的孩子积福莫让士兵再扰民夺财!” 他顿了下凑过唇在我额前吻了一下叹道:“好!我们悠然最是心慈上天必会庇佑这个孩子。一切杀戮罪名且由我一人担当就是上天若有罪罚只降罪我皇太极一人……”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颤道:“别胡说……你我夫妻一体祸福与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当日初四皇太极即刻在回程路上书下一道圣旨传谕各路军将领:“嗣后尔等各值严禁所属满洲、蒙古、汉人士卒勿得劫掠降民违者该管章京及骁骑校、小拨什库等一并治罪。劫掠之人置之重典为者斩以徇。” ****************** 二十天! 从朝鲜长途跋涉回到盛京居然只用了二十天! 二月二十一济尔哈朗率领群臣至城门口迎驾当他看到皇太极小心翼翼地将我从马车内抱下时惊讶之情不言可表。 “即刻宣太医进宫!”谁也不曾想到皇太极落地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济尔哈朗侧目悄悄瞥了我一眼我羸弱地对他展颜一笑他嘴角抽*动两下关切之情油然显现在脸上眉心微拧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仍是一笑只觉得胸口抑郁难舒最近特别容易伤感见到什么人或物都会莫名其妙落泪。忍着鼻腔中的酸楚之意我忙转过头去将脸埋在皇太极胸口。 原本欢腾热闹的迎驾仪式就这么被冷清清地带过场少时銮驾回宫不等皇后率众妃来迎皇太极径直入关雎宫歇息下令后妃一律不用见驾面圣。 未央心慌意乱地铺床地龙烧得正旺我却仍是冷得直打哆嗦皇太极又命在屋内燃起薰炉我这才感觉好些。 没过多久宫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四位御医奉旨入关雎宫我躺在暖炕上任由他们四个轮番切脉转而听他们在隔间窃窃商讨。我先强打起精神想等到最后问诊的结果可待到后来眼皮不停地打架最终竟是扛不住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皇太极眼眉舒展温柔似水地凝望着我。 “不必早朝么?”我哑着喉咙问嗓子里干渴难耐我示意要水。 未央不在房内皇太极亲自替我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端了来“烫呢先替你吹吹吧。” 我抿嘴儿笑他心情似乎极好我瞧在眼里不由得也自欢喜“昨儿个御医怎么说?” 那双薄冰似的狭长眼眸忽而涌起无限的喜悦与兴奋他凑过来额头与我互抵鼻尖亲昵地相互蹭着浅笑“悠然……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我诧异地扬起眉来。 他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小腹轻柔得不敢着力“御医说这个孩子福大命大即使母体虚弱他仍是在你腹中顽强地生长着……如今已有四个月大再过不久我们便能见到他了。” 第二十一章 产子9 我一阵激动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还在……我并没有失去他! 皇太极将吹温的热茶递到我的唇边我噙着泪水咽下随着暖流的注入全身泛起一股轻松与惬意总算可以安心了!心头长久背负的沉重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悠然……”他咬住我的耳垂细语“我算过日子了这孩子是我生日那天有的吧?” 我的脸噌地烧了起来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礼物!谢谢你悠然!” ****************** 即便是保胎药拿来每天这么坚持不懈地当水喝也会成为一件最痛苦的事。 我因那会得肺痨时喝怕了这些黑黢黢的药汁所以对中药的气味特别敏感这会子别说喝药就是嗅到那股药味已是孕吐得一塌糊涂。 皇太极对我又怜又爱随着逐渐显怀我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十分情绪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皇太极每次面对我的无理取闹都是包容、忍受说我越来越孩子气也越显得可人疼惜。 我被他的这些一本正经的俏皮话气得哭笑不得。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自打我们离开朝鲜皮岛那头的战事便一日未曾停止过皇太极一边要料理朝政一边还要不时远程关注皮岛那头与明军的厮杀。 二月初二硕托、孔有德等人便奉令合朝鲜兵进攻皮岛当时皮岛大明的固守兵力约有二万余众并且配有大量火器以及充足粮草驻守皮岛。硕托等人打得甚为辛苦久攻不下长达两月之久。 得知这个消息更加让我心头难安皇太极若是没有撤军何至于把这场仗拖到现在这副尴尬境地? 皇太极最后还是决定派遣阿济格率兵一千前往皮岛助攻。临行前他将阿济格传至翔凤楼书房授以攻打皮岛的作战方案----分兵两路偷袭: 其一将己方所造小船由身弥岛北潜逾二十里以外山峦拉运至皮岛西北熬盐之河港;八旗护军参领及每牛录所出护军各一员命步军固山额真萨穆什喀在前统领偷袭;令步军官员等率领步军继其后攻打皮岛西北隅之山嘴。再命固山额真昂邦章京阿山、叶臣乘小船在后督战。 其二另一路遣八旗骑兵、骑兵诸官员、四边城四百兵及全部官员汉军及其诸官员、三顺王军、三顺王下诸官员及朝鲜兵乘我军在各地所获船只及朝鲜来援之船列于身弥岛上命兵部承政车尔格率领进攻。再命汉军固山额真昂邦章京石廷柱、户部承政马福塔在后督战。 那日我替皇太极送消夜在书房内室听得他们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竟是折腾了一宿。我缩在内室榻上不知不觉地昏沉睡去可醒来仍见两人喋喋不休地商议直到下午阿济格才告退离去。 皇太极顶着一对倦色浓郁的熊猫眼回头冲着门槛那头的我咧嘴一笑笑意甚为自傲惬意。 打那一刻起我便知皮岛之事再无所忧阿济格这趟出行必将马到成功! 转眼到得四月天气渐渐升温随着衣衫的减少我的肚子越滚圆。腹中的胎儿开始有了动静时不时地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夜里本就少眠如今这么被他折腾得更加难以睡得安稳。 而就在这个时候多尔衮带着朝鲜质子、内眷、侍卫、大臣等五百余人以及征朝时掳获的五十万俘虏在路上拖拖拉拉地走了两个多月终于返回了盛京。 这日他入宫赴宴我挺着肚子站在翔凤楼前含笑迎他他脚步僵在阶下瘦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嘴角紧抿。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愣神他已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皇太极笑道:“皇上洪福齐天祝愿娘娘平安顺产为我大清子嗣诞下第一个具有满蒙血统的阿哥!” 我摸不清他这番话是真心祝福还是话中带刺。 第二十一章 产子10 好在皇太极已朗笑着挽着十四的胳膊将他拉进了翔凤楼内哲哲以国母与家嫂的双重身份参与了这次家宴我觉得无趣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回宫睡午觉补眠。 午觉睡得十分踏实。一觉醒来皇太极站在窗口笑吟吟地看着我见我睁眼不由得笑道:“方才接到传报阿济格已攻下皮岛!” 我愣住而后慢慢醒悟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个为的是让我安心。 我粲然一笑心中芥蒂一扫而光再无挂怀只安心养胎。 ****************** 崇德二年闰四月十二索伦部乌鲁苏穆丹屯长博穆博果尔率八人来朝贡马匹貂皮。 索伦部乃是居住于黑龙江上游贝加尔湖以东精奇里江两岸的一支民族群落博穆博果尔精通武艺才干出众势力强大因此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壮大成一个集杜拉尔、敖拉、墨尔迪勒、布喇穆、涂克冬、纳哈他等部落为联盟的领雄踞一方。 皇太极对他的来朝拜会甚为重视日夜盛情款待尽显地主之谊。 这年的夏天对我来说特别难熬随着身材逐渐臃肿我的行动也越来越迟缓然而即便如此每日里却仍是挥汗如雨热得不行。 六月初我的小腿开始浮肿拿大拇指随便一掐那上头的肌肤便凹下去一块久久不会弹起复原。我的一双脚更是肿得像两只大粽子平时穿的鞋子此刻根本不可能再套得进去。 无可奈何之下我晚上睡觉要在头下加两只枕头又在脚后跟另外垫只凉枕饶是如此作为肚子上的巨大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一天天地加重。 随着产期一天天的临近我原就敏感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忐忑难安夜里睡下竟是接连梦见当年孟古姐姐分娩难产时的可怕情景。 “哦----哦----”睡梦中我突然惨叫起来痛苦地弹起上身。 “怎么了?!”皇太极警醒地从旁一跃而起昏暗中见我这副凄惨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慌神道:“是肚子痛?要生了?” 他扭头欲喊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死地掐住他语无伦次地低呼:“不是……抽……抽筋啊!我的小腿抽筋……” “哪一边?”他急忙慌慌张张地伸手抓住我的左脚。 我摇头痛得眼泪迸出“右……右……” 皇太极毫不犹豫地换手一把抓住我的右脚脚底将脚背往上压。 过了会儿我不再抖个不停长长地嘘了口气大汗淋漓地重新躺下无力地哼哼。 “好些了没?”他关切地问我。 我疲惫地点头右腿稍稍动一下仍是会有痛觉但已不像刚才那么要人命了。 他伸手捋开遮挡在我面颊上的丝我颈下胸口全是汗珠儿。 “我正做梦呢突然听你叫得那么凄厉吓得三魂丢了五魄!”他怜惜且紧张地说“生产的日子算来也就这几天了吧?” “嗯。御医说就月底前……你做什么梦了?梦见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拿捏小腿肚上紧绷的肌肉我痛得龇牙。 “很古怪的一个梦现在回想起来都叫人觉得胸口憋闷。” “哦?什么梦?”我斜眼瞄向窗外宁静幽远的夜晚稀疏的星光从窗口孤冷地洒了进来。 “我也不是太清楚……”身侧的声音透着一丝困惑与迷茫他伸手轻轻地抚摸我隆起的肚子“在梦里我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怎么个不一样?”我合上眼带着浓浓的倦意嘟哝着一半意识已昏昏欲睡。 “梦里你披散着长穿着古怪简短的衣衫长裤站在树下伤心地哭泣身旁却有个短的男子一直低头安慰你……我不喜欢那个人离你那么近有心想把他喝走可是却像被梦魇住了怎么也挪不开双脚喊不出声音……就在我愤怒到绝望的时候那个男的却突然侧头向我看了过来……在那里零散的梦境突然断了我仿佛变成了那个男的紧紧地搂住你侧冷眼看着梦里的另一个我自己……” 第二十一章 产子11 “唔。”我翻个身轻轻拍了拍他“古有‘庄生蝶梦’之说本来就是不知谁入谁的梦境你觉得你在看他也许也正是他在看你……” “庄生蝶梦啊……”他轻叹“听着很玄的一个典故……” 我随口应了两声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根本没法子仔细再辨认他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全身被浓浓的倦意包裹悠悠睡去。 ****************** 预产期过去好些天了我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最近胎动似乎少了许多也不知是否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打从上月月末开始哲哲等人便不断派人来问安而御医也必是一日一检却并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甚至接生嬷嬷也已被安置在西屋随时待命。 一切俱备只欠东风!可这个东风始终迟迟不肯刮起! 我急他不急这孩子看样子是个慢性儿也不知随了谁了。 七月初七这日乃是乞巧节满人其实没这概念汉家的女孩儿也只是把这天当做拜织女、祈求心灵手巧的一种祝愿。可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我倒是很希望顺应现代习惯的叫法把这天当做情人节。 于是我要皇太极今天必须得弄一打红玫瑰送我他不明白玫瑰是什么我随口胡扯告诉他那是月季花。 他虽然惊讶于我的古灵精怪可好在也没太过追问缘由我满心欢喜地找了件最喜爱的衣裳尽量将痴肥的自己打扮得稍微能入眼些准备和他共度一个美好难忘的情人节。 可没等我拿到那束殷殷期盼的月季花阵痛的第一波便毫无预兆地来临了。 接生嬷嬷让我别慌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尽量躺着保持体力。说这不过是刚开始真正的生产要等阵痛时间缩短为十分钟一次那才算准备工作就绪。 天哪!我痛得全身冒汗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哼哼她们却是视而不见般若是见我要吃要喝的她们无有不应却独独不来指导我该怎么生孩子。 皇太极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收到消息?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应该已经在屋外守着了吧?应该带我要的玫瑰花吧? “娘娘!” 一会儿疼一会儿睡时睡时醒的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多久睁眼看时窗外已是一片透亮。 “娘娘……”未央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娘娘疼得可好些了?” 意识骤然清醒我咝的一声吸气被随之而来的强烈痛感掠去了一切感知我随手抓住她的手腕忍不住痛得嚷叫起来。 未央显然没想到我竟是如此反应脸色刷地白了叫唤道:“嬷嬷快来!娘娘疼得不行了……” “大吉大利喜房里可别说什么行不行的晦气话!”接生嬷嬷挨了过来伸手在我肚子上一阵摩挲我又痒又痛除了恶狠狠地拿眼瞪她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有些时候呢!”她咧嘴一笑“娘娘莫急……”转头看向未央“姑娘大可禀报皇上宸妃娘娘一切安好最迟到黄昏保准能顺产……” 第二十一章 产子12 未央心急火燎地去了我咬着牙身上一阵阵地着冷汗。 黄昏……我还要挨那么久? “头胎时间是比较长以后顺了二胎、三胎的都不是问题了。” 我疼得浑身打战。 开玩笑我宁可计划生育! “啊----”我忍不住逸出呻吟声。 时间一点点往后推进阵痛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小腹下坠之感越来越重……中午我勉强咽了两口参汤这会子精神头倒是足了没有奄奄欲睡的倦意。 事实上我正经历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即使想睡也只怕睡不着除非我昏死过去。 黄昏很快过去了阵痛间隔时间已缩短为几分钟一次我痛得死去活来接生嬷嬷在我身下到底在搞什么我也全然不管不顾了隐隐约约地好像听见她惊慌地叫了两声然后一屋子脚步声纷沓。 再然后我竟仿佛听见了哲哲的声音…… 身下暖暖的有股湿意我的手握紧了。 “娘娘用力啊!”有人冲我不断地叫嚷。 不行了!我的力气已经用光了为什么还要我用力?难道孩子还没生下来吗? 脑海里突然飘过孟古姐姐分娩时的情景我打了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 “啊----”我屏息用力死死地拽住了身旁递过来的一只手。 手心处全是汗水汗湿的冷意让我打了个寒战。我气喘吁吁地侧头望过去不觉一怔! 是他! 眼眶渐渐湿润我含泪哽咽哑声:“你怎么进来了?” 古代男子多忌讳产房血光更何况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 “悠然!悠然……”隐隐的他的眼底居然有片水光在涌动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苦了你……”他颤抖着声我只觉得面上瑟地一热一滴饱含愧疚与深情的泪水溅落在我脸上。 我痛楚难耐地低吟一声握着他的手添了一分力心里胀得满满的似乎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他说可千言万语凝结舌尖却始终说不出来。 “你……记得我的玫瑰花……啊----”我身子急遽一颤太阳穴上涨得生疼。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兴奋地大叫大嚷。 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吃力地维持住精疲力竭的意识“孩子……抱过来……” 窸窣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耳边忽然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抱了婴儿过来贴近我的脸。 我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糊没等我看清孩子的长相感动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恭喜皇上恭喜宸妃娘娘喜得八阿哥!” 八阿哥?!八阿哥! 心里有根弦被轻柔地触动。 那么巧…… “我的八阿哥!”皇太极颤抖着双手从接生嬷嬷手中接过孩子虽然动作生涩可那种谨慎呵护的模样却让外表冷酷的他刹那间抛却了一切伪装。他战栗地用唇吻着孩子的额头哽声“我终于有儿子了!我终于----”热泪淌过他的脸颊我感动地落泪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悠然!谢谢你!谢谢你……” “皇太极……”我低声欷歔“是八阿哥呢。” “是。”他的眼眸闪闪亮。 “我的八阿哥……”我欣慰地笑了起来虚弱地合上眼睑“真好八阿哥……小八……” ****************** 第二十一章 产子13 小八的生日是七月初八我总欷歔他若是不那么磨蹭拖拉或许就可把情人节当生日了;又或者今年如果不曾多出个闰四月他的生日原该是八月初八。 门口像是炫耀般地挂起了小弓箭第二天事先安排好的乳母嬷嬷便来给八阿哥开奶我忽然有些不舍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关照:“过几日我要自己喂的你别把他惯得太娇气!” 乳母嬷嬷吓了老大一愣半晌才讷讷地应了。 按着风俗我有七天是不能下床走动的可挨到第三天我的精神大好听见外屋众人嬉闹着给小东西洗澡不禁心里痒痒的很想出去瞧瞧。 “哇----”嘹亮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的心莫名地被揪紧了“怎么回事?” 强撑着半坐起来未央忙按住我笑道:“娘娘别紧张是大吉大利的好事这是小阿哥‘响盆’呢!” 果然听外头众人欢呼雀跃时不时地竟还夹杂了一道熟悉的笑声。我眨了眨眼“怎么皇上在外头么?” “是皇上一早就下了朝特意赶回来瞧小阿哥洗三。” 我扑哧一笑撑不住心里无限安慰和喜悦。皇太极对这个孩子似乎宠爱得有些过头了。 七月十六是我产后满七天的日子大清早未央便扶了我下地我感觉腹部空落落的往日的平衡感竟一点也找不着了晃晃悠悠地笨拙如一只企鹅。 看着未央想笑而不敢放肆的脸我唯有苦笑看来今后有好长一段日子我得先适应走路再然后就是减肥计划。 昨儿个哲哲命人送来一架悠车我比画了下长度约一米三四宽度则不到一米两端呈半圆形外形上有些酷似现代的摇篮可因是用桦树皮做乍一看更像是条小船。悠车外端漆成了红色绘制了吉祥图案的花纹瞧着倒也有几分精致。 悠车前后两端各系了两股绳索用以悬于梁上轻轻摇动分外有趣。 满人的习俗惯常都是把婴儿放在悬吊着的悠车内养大的我见怪不怪只是有些担心小八会从悠车里翻出来摔着。 思忖间乳母嬷嬷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小八放进事先铺垫好糠麸褥子的悠车里将他四肢放平用柔软的布带子把他的胳膊肘、膝盖和脚脖子一一绑在悠车上。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脑袋底下枕着高粱枕两道稀疏的眉毛狭长的眼线小鼻子上密布着细小的淡淡白点子红红的小嘴微微张开…… 我瞧着出神一时颇有感触地湿了眼睛忙用帕子拭去。 “娘娘怎么伤心了?”未央不解地看着我。 “不是伤心。”我淡淡地笑“只是瞧这孩子长得和他阿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是来瞧过小阿哥的人都说小阿哥眉眼长得像极了皇上!”未央乐滋滋地抿嘴笑。 我轻轻地抚触孩子幼嫩的脸颊脑海中勾勒着当年那个小皇太极稚嫩的模样不禁勾起了唇角“是像极了……” “宸妃娘娘吉祥----”门外陡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未央倚在二门门槛上向外张了眼随即回头对我说:“厅里来了个小太监好像是在笃恭殿当差的!” 我诧异道:“皇上今天去笃恭殿了么?”这些天我心思全绕着孩子转竟有些忽略了皇太极的动向“问他有什么事没有别是皇上打他来取什么要紧的物事。” 未央出去没多会儿便神情肃然地折了回来“娘娘那太监是来宣旨的!” 我一听不禁愣住了打从封妃以后皇太极可从没以书面的形式这么正儿八经地给我下过圣旨。 第二十一章 产子14 “娘娘不能出暖阁就让他隔着帘子给您宣旨吧。” “哦好。”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宸妃娘娘!”小太监恭顺的声音搁着镂花隔栏慢慢地传了进来“皇上口谕娘娘免跪站着听宣便可。” 未央扶着我慢慢地踱到门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隐约间见他展开了一块黄色的丝绸朗声念道:“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天眷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朕稽典礼欲使遐迩内外政教所及之地咸被恩泽故而大赦天下……” 我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脚步若非身后未央眼尖及时拉住了我我多半已腿软地跌坐在地上。 大赦天下! 他居然……为了八阿哥颁下了大清开国至今的第一道大赦令! 而且居然颁诏天下的圣旨内公然称这个孩子为“皇嗣”! 天哪!这……这简直…… 我旋然转身悠车微微晃动小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却并未哭闹只是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自个啜着大拇指和食指吧唧有声一副怡然自得的满足表情。 ****************** 崇德二年七月**赦天下。 七月十七优抚在朝鲜阵亡的额驸杨古利。 七月二十四为安定清宁宫皇后哲哲之心皇太极特下旨追封追封皇后父亲科尔沁贝勒莽古思为和硕福亲王。 蒙古科尔沁莽古思家族由于关雎宫宸妃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诞下皇八子而一度显耀一时让人称羡不已。 八月初八皇八子满月之期八方朝贺外藩蒙古部落带着各式各样的表礼不远千里地赶到盛京。 盛况轰动一时。 ****************** 崇德三年正月初一朝鲜国王李借新春贺喜之机向大清皇帝上贺笺表除却上笺于皇帝和皇后外尚有一表献于皇八子表中称道:“……皇太子祗承天旨祥云于清宫隆福如河水奔流似燕贺奔腾……” 前来盛京的两位朝鲜王子除上献笺表外还特意奉上进献“皇太子”的表礼一份----白夏布二十匹、金黄细葛布二十匹、花席十块、各色花席十块、白纸五百张、黄鼠狼尾笔五十支、上漆墨块五十块、黄夏布三十匹、黄绵绸二十匹、紫绵绸二十匹、白绵绸三十匹、龙席两块…… 礼物运至关雎宫我瞪着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的东西唯有瞠目结舌的份。 这天夜里等乳母嬷嬷将玩闹后耐不住倦意甜甜睡去的小八抱去西屋后皇太极笑吟吟地一把搂住了我“今儿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头可有中意的?” 我撅嘴醋意浓烈地说:“都是送给小八的又不是送给我的。” “呵……”他笑着将我抱坐在床上“给小八的还不就是给你的么?” “那不一样……” “那好你要什么我另外送了给你!”他强调地补充一句“只是送给你的!” 我坐在他腿上抿嘴儿窃笑媚眼如丝狡谲地笑:“要什么就给什么?” “是。”他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的笑意熠熠生彩十分吸引人。 “那我要天下!”我坏坏地笑“我要你的天下!” 第二十一章 产子15 皇太极神情丝毫未变低头宠溺地亲了亲我的嘴角呢喃:“这个天下早就是你的了……”吻一点点地落了下来情意无限“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 我的……皇太极! 我的天下…… “悠然汉人有句成语用你身上最恰当贴切不过了。” “什么?”我的思绪渐渐断层心摇神驰地接不上他话里的意思。 “步悠然----悠然‘独步天下’!” 随手一拨明黄色的帐帘飘落。 黄色帐帘上用金线锈成的龙纹在我眼前晃过耀眼夺目。 独步天下…… 独步天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歌唱:“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八字谶言! 亡了女真兴了大清! 简短的八个字揭示了我的前世今生…… 果然一语成谶! 第二十二章 尾声1 第二十二章尾声 崇德六年八月二十九。 历时短短十二日的战斗清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斩杀明军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余人获马七千四百四十四匹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件。 崇德四年二月十四开始进逼松锦防线清军试图从这里突破山海关从而一路进关直至北京。 登高望远他背负着双手头盔上插着的雕翎在陡峭的山风呼啸中飘摇飞舞。盔帽后垂着石青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黄缎铜钉铁叶甲笔挺地帖服在他身上衬得那道高大背影越桀骜不驯、气势迫人。 “皇上!” 磁沉的嗓子好似落地的玉石般铿锵有力。不用回他已知身后来者何人于是身形丝毫不动静候下文。 “皇上!臣请回守盛京!” 缓缓地黄伞下的背影终于转了过来如冰削寒玉般的深邃眼眸丝毫不带半点热气地紧锁在他身上。 “松山虽取得大捷明军援锦主力虽灭然……松山未曾拿下锦州、杏山同样也还在大明的掌握之中此三城一日不破松锦防线便一日未能瓦解。十四在这等关键时刻你为何反要提出回盛京?” “皇上大清兵力倾囊而出尽数压在这松锦沿线盛京空虚……是故臣请调回守盛京。” 四野空旷冷清清得听不到半丝人气儿过得许久那威严冰冷的声音终于松口:“也罢就依你。你且和豪格一块儿回去吧!” “是。臣领旨谢恩!” 第二十二章 尾声2 崇德六年九月初二睿亲王多尔衮与肃亲王豪格分兵还守盛京。 九月初八大清皇帝命郑亲王济尔哈朗、贝勒杜度、阿巴泰等人全力围攻锦州。 九月十二东方渐白皇太极悠悠地踱出了王帐帐外空气有些稀薄一轮金乌正若隐若现地从地平线上袅袅升起远处隆隆传来的火炮声一如既往地给这看似宁静平和的清晨平添一分肃杀之气。 “看----”修长的食指划起一道优雅的弧线笔直地指着山海关方向“等锦州一破山海关指日可待。悠然你等着不用多久我便能带你去北京瞧紫禁城的风景!”皇帝的话语说到一半哑然止住失声轻笑“我真傻呢忘了这次你可没随我一块亲征。”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荷包凑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眼眉缱绻盈溢笑意。 蓦地身后响起一阵骚动沉浸在思念中的皇太极先还不曾去多加留意可那股骚乱竟像是一道强劲的龙卷风般一路袭来。 “报----”凄厉的叫喊声在萧瑟的寒风里突兀而怪异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栗。“报----盛京急报----”来人被一群侍卫阻挡住却仍是奋不顾身地高举着手中的信牌厉声高喊“皇上奴才有急报----盛京急报----” 隔得远了却不知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否听见来人挥舞着信牌尖叫:“奴才乃镶白旗睿亲王侍卫有要事求见皇上……皇上!皇上!” 皇太极微微侧过头来其实早在骚乱起时他便看见了而且一早便留意到那人穿着镶白旗的甲胄手里举着的亦是睿亲王府的信牌。 睿亲王……皇太极冷笑既是多尔衮有所求那就更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当下他故意假装未知侧过头去与大学士希福、刚林等人低声说笑。 “皇上!皇上啊----”凄厉的喊声透过重重包围再一次清晰地传来“奴才可是在睿亲王跟前起过誓的一定要把急报传到……皇上!皇上!”他被人架住像只沙袋似的在地上倒拖着走“宸妃……宸妃病危啊!宸妃病危----” 宸妃病危……宸妃病危……宸妃……病危…… 皇太极面色大变呆呆地愣了片刻猛地一掌推开面前的刚林劲道之大险些将他推倒。 “放开他!”大步跨上两步皇太极的声音明显有了颤音“你再说一遍!朕命你再说一遍!” 那人挣脱开束缚连滚带爬地匍匐到皇太极脚边未曾开口已是哽咽“皇上关雎宫宸妃娘娘病危……”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他的面上皇太极暴怒“信口雌黄!你这是欺君!” 一缕鲜血挂在那人嘴角半边脸瞬间肿起“皇……皇上奴才不敢欺君!当真是……” “啪!”又是狠辣的一记颤音加剧“狗胆的奴才!” “宸妃就快撑不下去皇上若再不信奴才只能一死明志!奴才绝没撒谎……” 死寂般的沉默传令的奴才匍匐着身子不敢抬头面前的君王并没有再掌他的嘴巴可是周围的气氛突然压抑得令人战栗。 “悠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骤然爆黄影儿倏然闪动皇太极疯般冲了出去。 ****************** 崇德六年八月十三大清皇帝皇太极命多铎、阿达礼等人负责围攻松山命郡王阿济格等人全力围攻杏山留下一道谕旨后急匆匆地带着希福、刚林等人返回盛京。 彻夜狂奔途中皇太极轮番换乘大白、小白两匹宝驹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往盛京。 八月十七一行人抵达旧边驻跸歇宿离盛京只相距百里。 当夜一更时分盛京方面多尔衮第二次派出心腹亲信递报消息宸妃病情加重已际弥留。 第二十二章 尾声3 皇太极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往日旧疾复竟是鼻血血流不止。希福等人劝他稍加休息他只是不允不顾一切地要求连夜拔营态度十分坚决。 因鼻血不止他无法再策马狂奔只得喝令希福等人先行一步。 五更鼓过天尚未明銮驾终于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盛京。 刚进城门却见希福等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城门口步伐僵硬地迎了上来沉痛地叩行礼“皇上请节哀!宸妃娘娘在一个时辰前……已薨!” “咚!”话音未落皇太极身子软软歪倒竟是从马背上一头栽下。 ****************** 她就这么冰冷地躺在了东暖阁的榻上。 一步跨进门槛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活生生地剜了去。 “悠然……”不敢相信她已去了不敢相信她又一次离开了他。 苍天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先是他们的八阿哥然后又是她…… “这一次你又想对我说些什么呢?”滚烫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滴在她灰白的面颊上他捧着她的脸颊十指剧颤“你倒是起来啊!像上次那样出来再和我说说话啊!你明明答应不会再离开我的你明明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明明答应……”喉咙口一阵腥甜他咯的一声紧咬牙关压住涌起的一口鲜血面色惨白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淌下一滴滴溅在她的额头。 血鲜红夺目! 而她已毫无生气!毫无神采! “皇上!”皇后惊呼一声。 一旁永福宫庄妃按捺不住激动扑了过来“皇上龙体要紧切莫……” 皇太极一把推开她嫌恶地剐了她一眼“如今她死了你们可都称心如意了?” 庄妃见他目光森冷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般竟吓得不由自主地蹬蹬倒退两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淑妃。 “你仗着自己有个儿子便以为可母凭子贵了?”皓齿间尽是斑斑血迹加上这般恶狠狠的语气眼前的皇帝活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庄妃面色煞白惧怕地拉住了姑姑的胳膊。 “皇上!”皇后不紧不慢地劝道“您累了请让哈日珠拉安静地离去吧!” “滚出去----”他怒吼一声咆哮“不要踩脏了她的关雎宫!你们不配……不配站在这里!” 皇后身子颤扭身欲走脚步跨出前又顿住铁青着脸恭恭敬敬地向着皇太极肃了肃“臣妾告退。” 皇后一带头淑妃、贵妃等人纷纷效仿逃也似的溜出了关雎宫。 “姑姑!”庄妃心有余悸地回看了眼黑沉沉的关雎宫“皇上真是被那贱人迷了心窍了!” 皇后不答左右谨慎地看了下悄悄拉着侄女儿上了翔凤楼“暂时先别去招惹皇上!”也不知是风吹得人身子冷还是心里怕得紧她打了寒噤小声颤道“我怕……盛怒之下他会拉人给宸妃殉葬!” 粗重的抽气声“殉葬?!不……不太可能吧?” “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只要涉及宸妃皇上……就会完全失去理智……” “姑姑……”庄妃害怕地偎依住皇后“那咱们该怎么办?皇上他失去理智的话当真会杀了我们……” “没关系……咱们还有福临咱们还有九阿哥……” “啊姑姑你瞧那楼底下墙外头竖着的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二章 尾声4 “是……是个人吧?” 天色渐渐转凉凄冷的树下孤独萧瑟地站了个人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关雎宫的屋檐像是入定的圣僧又像是千年石化的雕塑。 “咦?”庄妃眼尖终于认了出来“是他……睿亲王!”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从关雎宫内传了出来。 皇后和庄妃二人俱是一震面色惨白地互望了一眼。 “皇上他……” “疯了……” ****************** 崇德六年九月十八凌晨关雎宫宸妃薨逝大清皇帝伤心欲绝痛哭不止完全失去了一个帝皇该有的仪态。 众臣唯恐皇太极身体受损屡屡劝导。 “皇上以万乘之尊为中外之所仰赖臣民之所归依。今皇上过分悲痛大小臣工不能自安。切思:夫妇人伦之大道皇上眷爱情困难已。但以臣等愚见皇上于情宣哀于理未免太过况天佑皇上底定天下抚育兆民皇上一身关系重大。今天威所临功成大捷松山、杏山、锦州克取在指颐间。此正我国兴隆重明国败坏之时皇上直体天意自保圣躬可为率不可自爱?皇上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宜以理抑情……”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一番话让歇斯底里哭至哑声的皇太极终于收了哭声。 正当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时皇太极忽然带着悲凉的哭腔大笑起来形同疯癫。 “江山……美人……江山美人……”他喃喃自语坐在宸妃梓棺前手抚冰冷的棺面泪水汹涌而出。 往事历历在目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深刻地印在脑海里如何轻易抹杀得去? “……皇太极江山和美人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他笑着流泪慢慢地笑声凄恻地变成哭声。 当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法给出一个答案只得说了声抱歉。而如今生死关头他毅然弃下松锦所取得一切战果当时在他心里压根就没再想过半点江山社稷之事。 唯有她! 他生命的意义从头到尾其实都只是为了她! “悠然……悠然啊……”抚棺失声痛哭。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见得堂堂大清皇帝在战场上骁勇无敌在朝堂上力挽狂澜如今却成了个为儿女情长昏傻的昏君! 从踏进关雎宫那一刻起皇太极的魂魄仿佛也被宸妃带走了他只是守着梓棺精神恍惚不吃不喝到得最后竟是言语无绪。据那些伺候的奴才回报皇上一会儿喊着“东哥”一会儿喊着“悠然”一会儿又喊着“海兰珠”颠颠倒倒双目直语无伦次。 二十三日皇太极突然昏厥药食不进诸王大臣吓得没法可想只得在神佛前叩拜祈祷。许久后他才苏醒过来。 ****************** 崇德六年九月二十九宸妃初祭之日。 皇太极亲率后妃、文武百官以及内眷命妇前往。 “皇帝谕:祭关雎宫宸妃。尔副位椒庭助宣壶教自居宫掖礼遇有加。方期克享遐龄不意中道奄逝。朕怀悯恻念芳型之不远忆淑德而增悲。是用备陈祭物以荐馨香……” 祭文幽幽地飘荡在坟茔四周透着缥缈的凄凉。 从此天人永隔。 此生又只剩他一人…… ****************** 第二十二章 尾声5 崇德六年十月二十七皇太极追封关雎宫宸妃为元妃谥号“敏惠恭和”。 姑且不说这谥号竟破大清先例字数最多且一个“元妃”便在朝政之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皇上真是越来越胡闹了这元妃之名从何说起?”按满人旧俗称谓元妃的地位之尊可比汉制的皇后更有第一位原配妻子、第一个女人之意。 宸妃归于皇太极时皇太极早已后宫佳丽无数这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第一了。 “元妃啊……”礼亲王代善失神地看向窗外“他的元妃么?”隔了好一会儿他蹒跚着站起身。 “礼亲王您倒是表个态啊。” 代善凄然一笑“随他吧这个封号未必是替这一位讨的……我想这个世上如今也唯有我懂他的意思。罢了他有心就好……至少还是记得的不曾忘……的确怎能忘啊……” “礼……老天。”很小声地嘟哝“礼亲王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怎么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 崇德七年四月十八草木萌芽时节祭关雎宫宸妃。用引幡一、佛花四十五、金银纸锞五千、纸钱二万绘缎整纸一万、剪幡四包、彩围七、米橐七、牛一头、羊八只治席二十桌、备酒十瓶。 皇太极率诸内大臣、军中亲王贝勒以下、牛录章京以上诸人前往。 诸王、贝勒、贝子、公及朝鲜国世子之昆弟、固山额真谭泰、阿山、内大臣等各奠酒一巡。衍庆宫淑妃、永福宫庄妃、多罗睿郡王多罗福晋、多罗肃郡王多罗福晋、多罗饶余贝勒多罗福晋、和硕彦哲公主、颂国托公主、和硕额希图格格上前行礼祭之。 ****************** 崇德七年九月十八关雎宫宸妃周年祭皇太极率后妃带祭品前往皇太极恸哭奠酒祭之。 祭文曰:“崇德七年壬午九月初一戊辰十八日乙酉谕旨:敏惠恭和元妃今以周年小祥不胜哀思特备祭品施以敬意。纸钱二万纸锞五万各色整纸一万、牛一头、羊八只、席二桌、酒十瓶、搓条饽饽二槽盆、豆面剪子股二槽盆、米六斗、炒面一斗……” ****************** 崇德八年八月初九夜。 关雎宫尘封了两年自打宸妃薨逝之后除了他再无人能进入这里。 桌椅、床褥依旧宛如当年轻轻推动梁下的悠车听那孤寂的嘎吱嘎吱声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她哄小八时甜腻的笑颜。 如今……人去楼空。 剩下的唯有无尽的相思。 第二十二章 尾声6 陷入深长回忆中的皇太极不知又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唇线上扬勾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但转眼间眼前的一团阴冷黑暗再次残酷地将他打回现实。 她不在了……早已不在了。 “悠然……”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缠绵悱恻令人怦然心动。这么高傲的男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女子。 然后一次次的心痛一次次的受伤又一次次的沉沦……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目光柔情似水慢慢地转身在冰冷的炕上躺下伸手摸到床内侧的一只圆圆的紫玉坛轻柔地摩挲着。 许久许久漆黑的空屋子里寂静得只闻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嫌闷了么?是啊你是最定不下性儿的老让你待在屋子里你必然会嫌闷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捧着紫玉坛他翻身下床脚步迟缓蹒跚地走向门外“我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月季呢……是我亲手栽的你见了定会喜欢。” 院中的花不畏严寒有好些花瓣已经凋零得不像样儿了皇太极半蹲着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心疼地自责“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呢你别生气啊!”捧紧了坛儿他吃力地爬了起来饱受病痛折磨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今儿个还有好些折子没看呢陪我好么?” 清宁宫暖阁内也是一片沉寂皇后未曾在暖阁睡她这两年一直睡西屋。 小心翼翼地将紫玉坛搁南炕的炕桌上皇太极喜滋滋地看着它“这样真好感觉你还在似的……” 半个时辰之后折子上的字迹渐渐模糊起来他拧着眉头将折子凑近烛火却仍是瞧不清楚。颤巍巍地用剪子将烛芯挑亮却听噼啪一声烛芯爆响。电光石火间他只觉一阵儿恍惚门外竟是朦胧缥缈地走进一个人来巧笑言兮“皇太极消夜吃不吃?我在炉子上炖了两个多时辰呢熏得我眼睛好疼呢……” 他目瞪口呆贪婪地盯着那张娇俏的容颜。 她微微脸红扬手作势欲打嗔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 “哎吃的吃的……”他连连阻止兴奋地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欲去接那汤碗。 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他茫然而又失望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阵阵抽搐。 “我累了……”他低喃对着那紫玉坛低喃“别再和我捉迷藏了我累了……寻你不着了。你若是当真不想再回来那就带我走吧……悠然带我走吧一个人活着太寂寞了……悠然……悠然……悠然……” 声音逐渐低迷大清开国之君黯淡地坐在南炕上面上带着揪心的伤痛缓缓合上了眼睑。 ****************** 崇德八年八月初十黄昏。 寸子鞋底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每走一步就会出沙沙的声响。 她胆战心惊地左右观望虽然不是很怕鬼神但是……她此刻手里捧着的东西实在是…… “拿来了么?”冷不防树后有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问:“可是睿……睿亲王么?” 树后冷哼一声昏暗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瞧见他的一个轮廓。 “东西呢?” “这……”她颤抖着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递了过去而后怯生生地问“王爷是否当真会帮我家格格?是否当真会站在九阿哥这边?” “哼。”他如获至宝地将那东西捧在了怀里“苏茉儿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个情我多尔衮记下了。”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 “睿……王爷王爷……”她压低声音焦急地连唤数声他却置若罔闻。 ****************** 顺治元年四月摄政王多尔衮率清军入关迁都北京完成了皇太极未尽的心愿。 屋子里浓烈的飘散着呛鼻的牛油味儿他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痞赖松懈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嘴里不停地大口嚼着生煎牛肉时不时地灌着白酒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第二十二章 尾声7 “王爷!” 门外管事奴才稍一露头多尔衮立马翻脸怒斥:“滚出去!” “王爷!”隔着门板管事奴才小心翼翼地回道“门外洪大人求见!” 他眯起眼嚼了两口牛肉大声道:“宣他进来!” 没过片刻远远地传来一个老成的声音:“微臣见过摄政王!” “哈哈……洪承畴你来得正好本王请你吃牛扒……这可是好东西啊!” 不等他说完洪承畴跨前的脚步猛地刹住一副被薰到的痛苦表情五官扭曲地挤在一块。 “南蛮子不识此美味!非本王知音也……” 洪承畴吓傻了眼被他这么一搅和竟连来这里的初衷也顾不得说了忙找了个借口逃命似的逃出了摄政王府。 “哈哈……”他朗声大笑眼角却缓缓地渗出了眼泪。笑声一点点地敛去最后化做一缕心碎的悲哀。 “你欠我的必然要还我……你休想逃得掉!死都别想……” ****************** 顺治五年十月十一礼亲王代善病卒于北京享年六十六岁葬于西山门头村帝赐祭葬立碑纪功。 顺治六年四月十七母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崩享年五十一岁。顺治七年二月梓宫运往盛京火化与太宗文皇帝合葬于昭陵。 顺治七年十一月十三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以有疾不乐率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及八旗固山额真、官兵等猎于边外。十二月初七薨于喀喇城时年三十九岁。 顺治八年二月定已故皇父摄政王十四项罪责。帝下诏将其撤出宗庙开除宗室追夺所有封典籍没家产人口入官其养子多尔博归宗……罪臣多尔衮掘墓鞭尸以儆效尤! “启禀圣上!昨日启棺在逆贼棺椁内现太宗皇帝御用之物……” “呈上来。” 一尊紫玉坛被恭恭敬敬地呈到御驾前坛身约莫香瓜大小幽幽地着冷光近前细看可见坛壁上刻着一圈“爱新觉罗皇太极”的满文字样旁边还刻了四个工工整整的汉字。 年幼的皇帝眯起眼仔细辨认。 “‘独步悠然’!这是何意?”略略沉吟扬声道“既是皇阿玛的御用之物那便收于宫中……” “慢着!”冷不防身后插进一个清丽的声音。 皇帝诧异地扭过身去“皇额娘有何吩咐?” 珠帘后隐隐绰绰地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官吏们避讳地把头颅压低大气也不敢粗喘一下。 “这非是先皇遗物!逆贼居心叵测本宫料定这坛内盛装的乃是骨灰遗骸必是逆贼殉葬家眷……” “这……那依皇额娘之意……” 清丽的声音中隐隐掺杂了一丝痛恨一丝快意“论罪理当同诛……” “皇额娘说得极是。传朕的谕旨……”稚嫩的声音缓缓吐出“……将这紫玉坛中的……如逆贼一般挫骨扬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