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全十美》 第一章 初见父母 庆历二十六年,六月中,京城,南城一处中等大小的宅院内。 已是将近正午,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知了拼命的叫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蔫蔫的垂着头。 是不是全京城的知了都集中到这个院子里来了?李青头昏脑胀的想着,眯着眼贪婪的望着旁边树下那处阴凉,要是能到树下站着就好了!转过头,却看到钟嬷嬷正目光冰冷的盯着她,李青心中一凛,微微挪了挪脚步,重新规规矩矩的站好。 这十年,她生活得太过逍遥自在,这会儿,连在太阳下站上几刻钟都有些受不住了,都说她这份温和象极了父亲,那个李云生会不会看在这份酷似上,疼爱她一点点呢?她的继母,厉夫人当年的骄横事迹她这半年听得太多,还有那个妹妹,据说深肖其母,厉夫人那个奶嬷嬷见到她时的吃惊模样,看来连庆说厉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竟象是真的!这十年来,在任上一直以元配自居的厉夫人回到京城,却发现冒出个原配的女儿!会暴怒到何种程度?李青心中苦恼万分,她不想离开寒谷寺,不想到这个家中来,不想做这个大小姐,可是,养了她十年的那只手硬推着她,把她推进这个宅子,推进那个院子,那个斜月阁!夫人说“这宅子里也就这院子勉强配得上大小姐”,夫人说“青芜两字犯了大小姐的名,赐了名叫斜月阁”,文嬷嬷满嘴的夫人说,硬生生把她搬了进去,可是,那位厉夫人在做姑娘时就没把嫡母放眼里过,这个“夫人说”会让她做出什么事来?,那个父亲能体谅她的不得已吗?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前院一片喧闹,有小丫头飞跑进来: “老爷、夫人回来了!” 二门内站着的人都紧张起来,忙规规矩矩的垂首站好,钟嬷嬷满脸喜色,拉了拉衣襟,急忙迎了出去,李青轻轻挪动了一下,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微微垂着头,全神贯注的听着垂花门外的动静。 门外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李青微微抬眼看着门外,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在众多仆妇丫头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男的三十多岁,身材挺拔,穿着月白色纱直缀,留着短短的胡子,面目白净,五官清晰如画,带着春风般的微笑,看到李青,笑容敛了起来,这个瘦小的丫头,就是连氏生的那个女儿?哪有一点官宦之家的气度?当年祁山下,怎么会留下这么个孽种!?从过了望乡驿,夫人接到信儿,他就被闹得不得安生,还有敏儿,哭得他心痛,敏儿那般容貌气度,才是他李家嫡长女! 穿着大红绡纱裙子,白绫上衣,皮肤白皙,五官艳丽异常的厉夫人,狠狠的盯着李青。李青心里打着鼓,就听到钟嬷嬷在旁笑道: “老爷,夫人,这就是青小姐。” 是青小姐!李青心中微微一松,暗暗感激,忙跪下请安: “青儿请父亲、母亲安!” 李青伏在地上,只听到头顶上重重的“哼!”了一声,那条大红绡纱裙子如狂风卷过般从她面前忿然而去,一双绣着大红牡丹、缀着珍珠的小鞋子移了过来,李敏华盯着李青身上穿着的锦罗纱衫,这颜色花样她竟然没见过,哼!李敏华一口气涌上来,突然抬起脚,重重的踩在了李青的衣袖上,又狠狠的转了两转,抬脚而去。 李云生看着李青被踩得污秽不堪的衣袖,皱皱眉头,真不是个省心的,穿着这样贵重的衣服出来,是想压过谁?果然和连氏当年一个张狂样儿!李敏飞拉了拉他的衣袖: “父亲,进去吧。” 李云生温和的“嗯“了一声,也不看李青,冷淡的说道, “起来吧。” “谢父亲。” 李青低低的说道,秋月小心翼翼的上前,把她扶起来,人群已经往里去了,秋月轻轻的替她拍着衣袖,抬起头担忧的看着李青,李青冲她笑笑, “没事!我们…也进去吧。” 李青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服,带着秋月跟在人群后面往后院去了。 后院正堂,屋角放着的几大盆冰散发着丝丝凉气,屋内凉爽舒适,李云生和厉夫人坐在中堂前的椅子上喝着茶,左侧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李青知道那是她两个异母弟妹,刚才踩她衣服的应该就是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小姑娘了。 李青带着秋月悄悄的从门口溜进去,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了,正听到钟嬷嬷在禀报: “……大少爷安排在锦竹院,离老爷书房近,院后还有一片小园子,大少爷看书累了在院里就能走走,大小姐……安排在翠莲居……” “我不是说了要住青芜院吗!?” 李敏华打断了钟嬷嬷的话,眉毛高高挑起,厉夫人皱着眉头,这个钟嬷嬷,纵然老糊涂了,也不应该出这样的差错。放下手中的杯子,疑惑的看着钟嬷嬷问道: “姑娘都说了要住青芜院,怎么还安排了翠莲居?” 钟嬷嬷想着文嬷嬷那天的嚣张,一脸为难的回道: “青小姐住了青芜院,改了名叫斜月阁。” 李青有点口舌发干,以青芜院的位置和精致程度,还有院里那些名贵牡丹,都不是她能住的,那天文嬷嬷那样横冲直撞的把她搬进青芜院时,钟嬷嬷的那些话,她就知道那院子是个祸根……只听李敏华愤怒的声音尖利的叫着: “叫她滚出去!翠墨、玉砚,带了人去!把她的东西给我扔出去!扔到大门外面去!” 秋月神情紧张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 “姑娘,文夫人……” 李青没有理会秋月,只紧紧的抿着嘴,盯着李云生,李云生慢慢的喝着茶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真的要听任这几个丫头把她扔到这宅子外面去?!他难道不知道,真扔了出去……他这新任的礼部郎中立刻就得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只怕他这官都做不得了!李青心底涌出些酸楚来,她不是李青,他不在乎她,她更不在乎他!她极想走出这宅院,可站在她背后文夫人不会答应。 门外有小丫头急急的奔进来禀报道: “老爷、夫人,文夫人遣人来了。” 李云生急忙放下杯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厉家长房夫人,丞相文家的女儿,皇贵妃的堂妹,他这些年费尽心机想巴上,却毫无回应的人!当年他想依靠的顾姨娘转眼间就烟消云散,然后,厉大老爷就忘了他,也忘记了曾经最疼爱的女儿!苦巴巴的熬了十年,费尽心机,才做到五品!这会儿,文夫人竟派了人来?李云生稳了稳心神,又坐了回去,笑容满面的连叫“快请进来。”翠墨和玉砚也悄悄从门口站回到李敏华身后。 小丫头带着个穿戴华丽、气度不凡的老嬷嬷进来,旁边有丫头在地上铺了垫子,老嬷嬷在垫子上跪下请安,李云生认得是文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文嬷嬷,忙站起来,双手虚扶道: “文嬷嬷快请起来,您是母亲身边侍候的,润清当不得如此大礼。” 厉夫人坐着没动,勉强露出点笑容,文嬷嬷顺势站起来,眼风扫过厉夫人,眼底闪过丝不屑,笑容满面的又福了一福才说道: “老爷和夫人听说姑爷进了府,打发老奴请安来了,夫人明儿在府里安排了家宴,给姑爷一家接风洗尘。” 李云生喜上眉梢,笑容满面,夫人还记得他这个女婿,这些年的孝顺恭敬,看来夫人还是满意的,背后有了厉家,有了文家,他的前程就指日可待了!文嬷嬷转眼看着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和小男孩,满面笑容的上前请安道: “这就是二小姐和大少爷吧?真真是一表人才!竟然比姑爷和夫人当年还要出众些!老奴给二小姐、大少爷请安!” 李敏华脸上露出不忿来,她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敏华、敏飞,还不快给文嬷嬷见礼!” 李云生喝道,李敏华有些生硬的回了礼,李敏飞满脸是笑的站起回礼道: “文嬷嬷好!” 文嬷嬷笑容更盛,环顾着四周去找李青,看到李青,忙上前施了礼,拉着李青的手亲热的抱怨道: “大小姐怎么躲在这里?!两天不见老婆子,就要生分了不成?” 眼睛却瞄着李青衣袖上的污秽,李青微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福, “文嬷嬷好。” “老奴来时,九小姐让带话给您,让您明天务必一早就到,她今儿下午还要做一趟莲茸酥,一定大小姐再尝尝。九小姐还邀了沈大小姐和文三小姐明天过府,还要单贺您父女团聚。” 李青笑而不答,只转头看着李云生夫妇,父母在堂,她可不能自专,不然就是不孝,这个口实她可不能留给别人。文嬷嬷只当没看见,嘴角微微撇了撇,继续说道: “夫人已经派了车,明天一早来接大小姐,夫人说,斜月阁外面花草好,那窗纱要用银色、白色才配得上,让我带了几匹内造的纱罗来给大小姐糊窗子,外面买的不够细密。” 李青忙含笑谢了,就这样直接派了车,又单接她一个,还送了这几匹纱罗来,明天的家宴……文嬷嬷竟不理别人,只拉着她又闲话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半天,李云生目光深沉的看着李青,文夫人的洗尘宴竟象是因了她的面子!他竟然忘记了,这十年,她是被文夫人照顾大的,自然有些情份,也许情份还不算浅,那个九小姐,是四房嫡女,皇后的亲外甥女,文三小姐应该是文丞相家的姑娘了,那个沈大小姐是谁家的?礼部尚书就姓沈!也许……她倒交游得好!目光移到李青衣袖上的污秽,李云生不由心头火起,她肯定知道文嬷嬷要来,难道就不能去换了衣服?或许,穿这衣服,也是故意的?哼!李云生打定了主意,看着李青厉声说道: “青儿,你是姐姐,要心存善意,爱护些弟妹!别忘了你姓李!” 转过头,吩咐钟嬷嬷道: “敏华就住翠莲院吧,往后,大小姐、二小姐的,不要叫混了,乱了规矩!不该说的不准说一个字出去,谁要是坏了李府的名声,家法可等着呢!” 李青垂首答应着,知道这是在警告她。 “父亲!” 李敏华愤怒的跳起来,厉夫人双眼圆瞪,拧着帕子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这几十年,受的委屈加在一起,也没这几天的多,一股愤怒混着悲伤涌了上来,她突然失控的抓起身边的杯子,狠狠的砸向李青,水混着茶叶泼在了李青身上,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李青脚背上,痛得李青叫了一声弯下了腰。 李敏飞正拉回李敏华,在她耳边说着话,李敏华嘴角挑出些笑意,坐了回去,带着兴奋,狠狠的盯着李青,李敏飞回过头,眯着眼睛瞄着李青,李青只觉得心头突了一下,李云生垂下眼皮,声音冰冷的吩咐李青: “青儿,你身子骨弱,回去歇着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李青忍着痛,告退而出,秋月扶着她,只觉得一阵酸楚冲上胸口,转头看着姑娘平和淡然的神情,慢慢把酸楚压了下去。 斜月阁内,郑嬷嬷、听雪、琉璃和珊瑚正焦急的等在院中,看见秋月扶着李青一瘸一拐的回来,郑嬷嬷唬了一跳, “竟动了手不成?” 秋月见了郑嬷嬷,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流着眼泪哽咽道: “可不是动了手,夫人用杯子砸了姑娘,砸在脚上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扶着李青到了屋里,郑嬷嬷小心的脱了李青的鞋袜,见脚面上一片青紫,隐隐有血丝渗出来,心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姑娘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皮都没破过一次,总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老爷竟能看着夫人下这样的狠手!琉璃已奔进去取了药箱子过来,打开送到李青面前: “姑娘看看用哪种。” 李青取了个绿瓶子出来,递给秋月, “秋月,你手轻,先用凉开水洗了,厚厚的涂一层上去。” 涂了药,李青靠在榻上舒了口气: “已经过午了,你们去吃饭吧,吃完了再把我的饭提过来,我这会儿也不想吃。” 郑嬷嬷答应着,留了琉璃侍候着,一行人往厨房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郑嬷嬷一行人沉着脸回来,李青忙放下手中的书,没等她开口,听雪一脸愤怒的说道: “姑娘,真是太欺负人了!我们去的时候,明明她们正在吃饭,硬说我们去晚了,没有饭菜了!” “那你们都没有吃饭?” 李青皱着眉头问道,秋月回道: “吃倒是吃了。听雪和她们吵了起来,硬要冲进去看看还有没有饭菜,旁边的婆子就取了些给我们。” 郑嬷嬷在旁解释道: “管厨房的张嬷嬷今天到的,旁边的婆子和她说听雪是钟嬷嬷嫡亲侄女,她才不再拦着,那些婆子就取了些饭菜给我们,只是姑娘的饭菜,说什么也不肯给,说夫人吩咐的,过了饭时,任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李青瞠目结舌,这个厉夫人,真是那个百年世家、诗书簪缨之族的厉家出来的小姐?这分明是个打王八拳的泼妇!她不禁以手抚额,看来,她的策略也得改改了,对付泼妇不能用君子之法。 第二章 算计 午后,李青一觉醒来,只觉浑身汗浸浸的难受,忍不住想起莲花峰留云庄的水阁来,此时是该是何等的凉爽宜人!厨房也会在这个时候送了香甜可口的藕粉来,想到藕粉,肚子里好象更饿了!还是吃块九小姐的莲茸酥吧,虽说难吃,唉,聊胜于无,正在思量间,珊瑚神情紧张奔进来喊道: “姑娘、姑娘,二小姐和大少爷来了!” 李青一怔,她们来做什么?秋月和听雪忙丢下手里的活,慌慌张张急奔过来,秋月给李青穿鞋子的手竟微微有些发抖,两人匆忙侍候着李青穿了衣服鞋子,来到门口,二小姐李敏华和大少爷李敏飞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已涌进了院子,李青迎了上去,笑着招呼道: “敏华、敏飞来了,快请进来坐!” 李敏华恨恨的瞪着她,恶狠狠的嚷道: “你听着!我才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你!什么也不是!!!” 李敏飞拉了拉她的衣襟,他这个姐姐,和母亲一样,就是太冲动,不讲究方法。环顾着院子里叶茂花繁的各色名贵牡丹,笑吟吟的说道: “听说大姐姐这儿的花草特别好,我和姐姐过来看看,顺便帮大姐姐浇浇花。” 说完,招招手,后面几个粗使的婆子提着大水壶过去,将滚烫的水往院子里那些名贵的牡丹上浇去,珊瑚惊叫一声,吓得掩着脸直往后退!听雪看到那些娇艳的牡丹立时伏倒在地,红着眼就要冲过去夺那水壶,李青一把拉住了她,厉声呵斥道: “回屋里去!” 秋月浑身发着抖,却护在李青前面,琉璃奔过去,推了一把珊瑚,示意她回屋里去,回微和秋月一起扶了李青退到了正屋廊下,郑嬷嬷从后院急奔过来,看到李青已退到了廊下,远离了院中众人,方松了口气,抿着嘴,神情严厉的站到李青前面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盯着院子里的姐弟两人。当年顾姨娘那样玲珑剔透、长袖善舞的一个人,怎么教出那么个冲动愚蠢的女儿,又生出一对更加冲动更加愚蠢的儿女!这要是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名门世家,讲究的就是个名声! 粗使婆子换了几拨,花草都被浇了一遍,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姐弟两人的身影也有些朦胧起来,李敏飞得意的笑了几声,看着李敏华,甜甜的说道: “姐姐你看,大姐姐院里的花草这下更好了吧,过两天,我们再来给大姐姐浇花。” 李敏华笑颜如花,心里大是舒畅。姐弟俩带着人转身扬长而去。 李青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看着满院的热气,只觉得脚上一阵阵痛起来,示意秋月和琉璃扶着她回了屋内,听雪正气得泪水汪汪的站在屋里拼命的揪着手帕子,珊瑚满眼惊恐的看着李青,李青安抚的冲她微微一笑,吩咐道: “我渴了,珊瑚去给我泡杯茶来。” 珊瑚看着她静谧安然的笑容,渐渐平静下来,快步下去泡茶了,李青坐在榻上,歪着头,仿佛思索着说道: “前些天,我给文三小姐出的那个题目是……”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琉璃看着李青,飞快的答道,李青赞赏的看着她,琉璃的记性与悟性一向极好,拍了拍手说道: “答案就是: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秋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姑娘这话,往好了说是豁达,往不好了说……唉,姑娘也是不得已,不过,姑娘的脾气,好象不是那种肯忍气吞声的人……听雪在旁跺了跺脚,姑娘今天忍了这口气,明天就会有更过份的事情出来! “姑娘!这样忍着可不行,总得想想办法!要不,明天我去找文嬷嬷?” 李青转过头,办法是要想的,不过,找文嬷嬷可不是办法,听雪这脾气,太急了些,得劝导着她些,笑盈盈的看着听雪说道: “这个宅子里,现如今,只能先忍着,示个弱,你放心,往后,他们也不能太过份,我们且宽宽心,想法子尽快离了这宅子。再说啦……” 李青拖长了声音,露出促狭的表情来,声音严肃的说道: “这院子,就郑嬷嬷和你们四个,连个粗使的丫头婆子都没有,这满院的花草,天天都要生出无数的虫子来,要落下无数的叶子来,费多少力气去打扫!现在好了,隔些天开水浇院子,别说虫子,连蚂蚁都得死绝了,干净得都不用打扫了,省了多少力气!” 郑嬷嬷也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姑娘这份聪明真是难得,这样的处境,一味纠结生气,苦得只是自己。 琉璃眼睛亮亮的看着李青,脸上微微露出些兴奋来,李青抬头看着她,这个琉璃,怎么就认定她要做什么呢?不过,嗯,倒也真是得有所行动才行,大夫人明天要做什么呢?不管怎样,今天这事,总要找回点什么才行,她的脚、她的花、她的人可是伤也伤着了、气也气着了!想到这里,抬头吩咐道: “琉璃去把我的药箱子拿来。” 琉璃答应了一声,飞快的奔进去取箱子了,李青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回头吩咐秋月和听雪道: “取盆水来,把我脚上的药洗了去。” 听雪惊讶起来: “姑娘,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呢!” 秋月看着飞奔进去取药箱子的琉璃,眼光转了转,拉了拉听雪道: “听姑娘的吩咐就是。” 李青笑着冲听雪眨眨眼睛,不一会儿,琉璃取了药箱子过来,李青取出几个瓷瓶,把里面的药粉各倒了些在小碟子里,把小碟子递给秋月,让她用水调均了,涂在已经洗干净了的脚背伤处,琉璃弯着笑眯眯的眼睛问道: “姑娘,明天这脚背会变成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以前只配过治伤的药,这个,还是头一次配呢。” 李青闻着那股辛辣的味道,好象药下得重了些,看着秋月裹了伤口,李青吩咐听雪道: “明天听雪不要去厉府了,拿两吊钱,偷偷找两个粗使婆子把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拔了扔出去吧。你们先下去吧,我和郑嬷嬷说会话。” 秋月等退了下去,李青看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明天我们一到厉府,你就去找文嬷嬷……” 第二天,辰正刚过,李青请了安回来,有丫头过来禀报说厉府的马车到了,老爷让大小姐早点过去,李青吩咐把脚上的药抹去,仔细的看了看脚面,果然淤紫得吓人,比昨天看起来严重了十倍,满意的点点头,自己配得这药效果当真不错。重新穿了鞋袜,喝了会儿茶,方慢慢换了衣服,带着郑嬷嬷、秋月和琉璃出门上了车。 车子到了厉府,李青给大夫人请了安,带着秋月和琉璃去了九小姐居住的碧水庄,丫头红衣远远迎了出来,笑吟吟的见了礼: “我们姑娘等着青小姐呢,沈大小姐和文三小姐已经到了。” 进了院里,九小姐厉芳菲和沈大小姐沈青叶、文三小姐文清波把她接了进去,没等进到屋里,九小姐就吩咐丫头: “快把我昨儿做的莲茸酥拿来给青丫头尝尝,再泡杯老君眉来。” “红衣姐姐,多取些,绿袖姐姐,泡一壶来。” 李青在旁补充道,九小姐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李青,平日里,青青肯尝她做的东西,最多也就吃上半块,再不肯多吃一口的。文清波在旁笑着推着李青道: “我不吃!我可是吃不下!青青,你可不要太勉强,毕竟,身子要紧呢。” “我做的东西,才不给你吃呢!你想着呢!” 九小姐反驳道,沈青叶眼里带着些疑惑,看着李青,李青也不理她们,进了屋,在东厢罗汉榻上的矮几旁坐下,眼巴巴的看着门口,九小姐又气又笑的说道: “你看看你,倒象饿了多少年似的!” 李青也不言语,只盯着门口,片刻,红衣送了碟莲茸酥进来,放在李青面前的几上,李青急急的取了一块,三口两口就吃了,又取了一块,绿袖送了茶水上来,李青忙接过喝了一口,又飞快的吃起莲茸酥来,转眼,一碟莲茸酥就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几杯茶,李青才面露满足的笑着对九小姐说道: “你这次做得莲茸酥,真是太好吃了!” 三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响,沈青叶转过头来,叫了秋月过来问道: “你家姑娘这是怎么啦?” 秋月低着头一声不吭,姑娘不让说话,她自然是一句话也不会说。九小姐追问道: “问你话呢!快说呀!” 秋月头低得更深了,眼泪滴了下来。李青在旁边吩咐秋月道: “秋月下去吧。” 秋月退了下去,三人回过头来盯着李青,李青向后靠了靠,把自己放舒服了,方笑着开口道: “小九,你的莲茸酥学成了,做得真是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文清波“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九小姐满脸疑惑,她的莲茸酥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好吃呢?昨晚刚做出来时,红衣那丫头都不肯多吃一口。沈青叶目光闪烁的看着李青,青青那个以跋扈闻名的继母昨天进的府,今天青青就饿成这样?昨天的李府发生了什么事? 门帘掀起,绿袖手里拿了个小瓶子,满脸不解的进来禀报说: “青小姐,大夫人差人给您送了瓶药来,说让您现在就涂了。” 说着,递了个青花瓷的小瓶子过来,李青眼里闪过丝笑意,赶在这会儿送来,还一定要现在就涂了,看来,文夫人和她想得倒差不太远,忙站起恭敬的谢了夫人,伸手接过,笑着对绿袖说: “麻烦姐姐,叫秋月和琉璃进来。” 绿袖笑着出去叫了,李青回头笑意盈盈的对面露惊讶的三人说道: “我要脱鞋脱袜的,怕脏着你们,还是去净房吧。” 说着,就欲站起,沈青叶一把拉住了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青丫头,就在这儿吧,我倒要看看……” 九小姐和文清波也忙点头,李青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秋月和琉璃进来,垂着头,小心的帮她脱了鞋袜,露出一片骇人的青紫来,李青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在看,药下得好象有些重了。 看着李青那骇人的的脚面,九小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文清波唬得站了起来,沈青叶眼神凌利,嘴唇微微有些发抖,伤得这样重,竟象是要断了青青的脚骨!秋月和琉璃绷着脸给李青上了药,姑娘的“伤药”也太管用了些!又给李青穿好鞋袜,两人退到了门口,沈青叶盯着李青问道: “子不言父过?” 李青看着她,只一言不发。 文清波怔了一怔,立即明白过来,这伤一定是她那个继母弄出来的,头一天见面,就伤成这样,刚才青青那幅吃相,肯定饿了不止一顿了,转头指着九小姐说道: “你那个大姐,太过份了些!” 九小姐愕然,继而涨红了脸,明白文清波说的是青青的继母,长房那个庶长女!她可从来没认过这个庶出的大姐! “谁的大姐?我!她!我可没有这样的姐姐!” “不要吵了!” 沈青叶皱着眉头说道,九小姐和文清波互相瞪了一眼,李青面色安然,微笑着和文清波说道: “上次我出的题,你答出来没有?” “青青!” 九小姐不满的叫道,沈青叶拉了拉她,止住了她的话,文清波眼波微转,这题目竟象是青青出给她自己的,歪着头看着李青说道: “青青肯定有更好的,快说!” 李青招招手,叫了琉璃过来,示意琉璃说给她听,琉璃口齿伶俐的说道: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九小姐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话?文清波和沈青叶哑然失笑,文清波感叹道: “青青,我最喜欢你这份豁达!是大智慧!”沈青叶在旁点点头,这份心境倒是十分的难得。九小姐“哼”了一声: “我喜欢青青,可不为了什么豁达、智慧!青青怎么样我都喜欢!” 李青不禁失笑,这个九小姐,自小深得父母宠爱,行事只随心意,喜与厌只在一眼间,半年前,初次见她,就引为知交,因了她,甚至和见面就吵的文家三小姐也慢慢交好起来,让厉家众人惊讶不已。李青笑眯眯的看着她,坚硬的心壳里有丝丝温暖流动。 四人默契的换了话题,红衣和绿袖换了茶上来,李青问文清波道: “听说你后日要去莲花峰避太岁?” 文清波点点头,想想上山后的无聊日子,烦恼的说道: “说是这个月下旬我犯太岁,母亲担心极了,求了智然师太,要带我到寒谷寺别院里住几天,每天还要做法事,真真是烦死人了!” 李青放下杯子,笑着说道: “你下个帖子,我陪你去,这城里热死人了,我有点受不住,还想去和师太再求些药来,正愁没法子出门呢!” 沈青叶点头赞成,出去先躲一躲也好, “这主意好!不过,清波妹妹最好求了你母亲出面请上一请,都知道青青和寒谷寺缘份深厚,她陪你去最合适不过!” 文清波拍着手道: “青青肯陪我去真是太好了!这下不会闷了!我回去就让母亲下帖子请你!” 九小姐嘟着嘴,可看看李青的脚,没再说话,沈青叶推了推她,笑道: “等青青从山上回来,你也下帖子,让她也来陪你住上十天半月的!” 九小姐也拍手笑道: “这主意好,这样才公平呢!”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沈青叶一眼,在山上能住上十来天,她得赶紧把事情办妥了,赶紧把自己嫁出去。 红衣进来禀道:要开席了,大夫人派了人来请。 一行人出了门,沈青叶落后两步,总不能让那厉芙蓉在京城这样肆意妄为,嗯,先得弄清楚,昨天的李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回身叫了贴身丫头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丫头点头离去了。 文清波回头看见,也转了念头,脚步微停,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嘱咐了几句。方跟上众人,往前面去了。 第三章 木莲令(上) 文夫人留李青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派人把她送了回去。文丞相夫人的帖子早就送到了,李云生接了帖子,大喜过望,第二天一大早,竟亲自安排了李青的行李、车辆,带着人一大早将李青送到了文府。 一行几十辆车子缓缓而行,出城门前,郑嬷嬷依着李青的吩咐下了车,往回走了。 一行人直到过午,才到了揽翠院。 申正时分,午睡醒来,文清波被母亲刘夫人押着去罗汉堂听经,李青禀了刘夫人,要去栖霞殿看望智然师太,刘夫人知她与师太亲厚,关切的问了她的脚,知道无碍后,安排了几个稳妥的婆子抬了小竹轿送她上去。 栖霞殿是寒谷寺给前来求医的女人看病的地方,男人求医,则是到普济堂。 寒谷寺方丈广慈大师正眉头紧锁,低着头缓缓的走在去栖霞殿的路上。 他是寒谷寺第十七代方丈,自木莲大师以来,寺里方丈就一直由医术最高者担任,如果医术最高者不做方丈,就要做护法,有护法的方丈只能是世俗方丈。虽然不会有人知道,但他明白,从昨天起,自己就是世俗方丈了!平王的病,看似简单,可他竟诊不出病因来!但平王,是带着那枚只在历代方丈口中传着的第五枚木莲令来的! 那枚木莲令!广慈大师脚步微微顿了顿,眉头又拧到了一起,四枚木莲令的故事早已是无人不知,都说手拿木莲令,阎王也不收,其实,那木莲令不过是一块木牌子,但它代表的是木莲大师的承诺,也是寒谷寺的承诺。如果木莲大师在,自然没有治不了的病,可自己,诊不出平王的病因,自然就接不下这枚木莲令,寒谷寺绵延数百年,竟要毁在自己手里!? 只能让青丫头来看看了,那年,跳出来的那支签,如今看来,这一饮一琢,竟都是菩萨安排好的。 栖霞殿后殿,栖霞殿首座智然师太泡了杯眉山茶递给广慈大师,广慈大师接过茶,饮了几口才开口说道: “找人捎个信,让青丫头到寺里来一趟吧,越快越好。” “师叔真是心想事成!青丫头陪着文家小姐来别院避太岁,这会儿也快到栖霞殿了。” 智然师太笑着答道,是什么事能让师叔愁成这样?多少年没见过师叔这样了?二十年?三十年?广慈大师点点头,竟如此巧,看来,一切都是菩萨安排好的。大师脸上隐隐露出丝微笑来,将杯里的茶喝尽,看他眉头舒展了些,智然师太暗暗松了口气,又给他续上水,继续说道: “今天栖霞殿来的人不多,竟没有要劳动师叔的。” 广慈大师点点头说道: “既然来了,还是看几个病患吧。青丫头来了,带她到诊室,我有话和她说。” 智然师太有些诧异,师叔今天有些奇怪,张了张口,见广慈大师只顾低头喝茶,就没出声,待广慈大师喝完了杯中茶,就陪着来到隔壁诊室。 过了几刻钟,一顶青布两人抬小竹轿停在了栖霞殿前,秋月脚步轻松的上前打起轿帘,李青戴着帷帽,扶着琉璃的手出了轿子,轻快从容的进了栖霞殿。 殿内当值的医尼看到李青一行三人进来,笑着上前双手合什施了半礼道: “青姑娘来了!师太在大诊室,广慈大师也在呢。” 李青停下脚步,笑着问道: “大师到了多久了?他今天倒是比平日早。” “刚到了小半个时辰,诊了几个病人,这会儿刚闲下来,青姑娘快进去吧。” 李青点点头,往殿后大诊室去了。 大诊室内,广慈大师正独自垂目静坐,看到李青进来,眼里满是笑意,李青见了礼,琉璃把怀里抱着的半旧银白色茧绸坐垫放在圆凳上,伏侍李青坐下,和秋月一起退到了室外。 广慈大师温和的笑着,将李青上下打量一翻,关切的问道: “青丫头,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李青眯了眯眼睛,和老和尚说了有什么用呢?倒让他担心,笑着回道: “好!和我原先想的差不多。” 广慈大师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过于骄傲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忍下一时之气,劝慰道: “丫头,且耐一耐。” “老和尚,我没事,你……有事?在等我?” 广慈大师点点头,那个木莲令!眉头皱了皱,半天方开口道: “韩地的平王来求医,从脉象上看,竟是时日无多了。我却诊不出原因来。” 李青敛了笑容,眉头微蹙,老和尚应该知道她早就不诊病患,为什么…… “想让我给他看看?” 广慈大师点点头,李青干脆的拒绝了: “不看!那个平王文韬武略,心机深沉,手下人才众多,不是个好相与的,瞒了身份医治,别人好说,他可不容易!我不惹这样的麻烦! 老和尚,我只想活得自在些,我一个小女子,略懂医术也就罢了,可如果这医术比你还好,那这辈子都别想活的自在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她当初学医,还抱着有个一技之长好生存的念头,慢慢才知道,这个世上,女子的一技之长根本和医术无关,这医术对她的生活,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而且,除非她出家到这栖霞殿和月静作伴,否则,被人知道她这医术还高过广慈大师,那就如一个三岁娃娃怀抱金元宝行走于闹市,连人都得被劫了去!她现在的麻烦已经够让她头痛的了,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 广慈大师苦笑着说道: “丫头,这次只怕不能不看!木莲令的事你知道,这最后一枚,都觉得早就失传了,没想到,竟然在韩地林家手中,平王是拿着这枚木莲令来的。” 竟然是木莲令!李青惊讶之余又有些释然,大师一向爱惜她,没有木莲令,必定不会让她冒这种风险! 木莲令,那个木莲大师,那本语录,她心里软软的,也暖暖的,他的事,她无论如何不能不管,他说他再玩两年,就回去了,他到底回去没有?是怎么回去的?她曾经翻遍了天一阁,也没找到线索。 嗯,事先做好准备,再仔细些,也不见得就瞒不过去!想到此,她心中微微一动, “老和尚,平王肯定已经派人跟着你的,你……?” 广慈大师眉头舒展开来, “这个我也想到了,刚才先诊治了几个病患,再见你也不突兀了。如果你肯医治,放在月华阁最好,那儿四周宽阔疏朗,后堂夹道里有条秘道通着梧桐院。” 李青仔细想了想,倒也妥当,点点头, “嗯,事先不要告诉平王,进了山门直接带过去最好。等我走了,再让他离开。 不过,你都治不了的病,也许我也治不了,只能尽力而为,老和尚不要希望太过。” 说到此,李青眼珠转了转,轻轻笑起来, “万一治好了他,寒谷寺就能收回这枚木莲令了,老和尚总要表示一下,我要十枚百年红果!不还价!” 广慈大师也笑起来, “丫头,寺里一共只存了十七枚百年以上的红果,十枚太多,两枚百年红果,其余就五十年的吧。” 李青眼底满是喜悦,她知道寺里从无余财,只存着些贵重药村以备救人,难得老和尚如此大方,十枚红果,卖得好了差不多能卖两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银钱傍身,再找到人选,她就可以赶快出嫁了! 第二天一早,一顶青布小轿抬到了月华阁下,管事和一名小厮侍候着平王进了阁中,其余的从人远远的退了下去。 广慈大师在月华阁门口微笑伫立着,引了王爷进入阁中。 月华阁里面并不大,正中间挂着白色棉布帘子,将月华阁从中间一分为二,前面平王和广慈大师站立之处,靠着帘子的地方放着把榆木扶手椅,帘子后面,什么也看不见。 管事小心的扶侍着王爷坐下,广慈大师略撑开帘子中间一处刚刚容纳一只手臂的裂口,平王把手伸了过去,帘子那边一只手接住他的手,轻轻安放在诊枕上,然后有几根略有点凉意的手指放在了脉搏处,过了一会儿,那边示意他换一只手。 半根香的功夫,诊完了脉,帘子那边敲了一声木鱼,广慈大师把手伸进了裂口处,取了只小小的白瓷杯来,一边交给侍立的小厮,一边含笑对平王说道: “施主,木先生请您赐三滴血,好用来辨出病因。” 小厮跪在地上,把杯子举到平王面前,平王用牙咬破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到了杯里,这滴血辨证,倒是新鲜! 小厮小心翼翼把杯子从裂口处递了进去。 秋月接了过来,放在了李青面前的高几上,李青皱着眉头,嘟着嘴,她最讨厌碰这种东西了,但也只好无奈的伸出食指,从杯子里沾了血,用大姆指捻了捻,放到鼻子下仔细的闻了闻,果然有股腥臭之气,秋月把杯子远远拿了去,小姐可是最讨厌这些脏东西,唉,小姐可是有洁癖的!忙端着个装着褐色汤水的小小的盆子递到李青面前,李青把两个手指放进去洗了洗,秋月转身放下,又端了只装着热水的小盆子上前,李青仔细的洗了手,感觉好多了,方松了口气。 这是中了毒,李青怔了一会儿,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略折了两下,秋月敲了下木鱼,从裂口中把纸条递了出去。 广慈大师接过纸条,打开看后问道: “施主,木先生问您是不是练过一种至阳至刚的先天真气,且早已大成?” 平王面露惊讶,这木先生,弄了半天玄虚,倒象有几分真本领, “先生高明。” “自患病后,这真气就越来越弱,难以运转,若运功,则周身经脉筋骨痛不可当?” “正是这样。” 平王面色郑重的回答道,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这木先生有些不凡,也许,他真是命不该绝! 李青在帘内听到,只觉得有些头痛,这木莲令,果然是不好接的,这次要是惹了个大麻烦,该怎么办呢? 第四章 木莲令(中) 平王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眼光微闪,心里充满了期盼,他只有二十六岁,正是人生好时节……过了足足半刻钟,里面才又响起一声木鱼,广慈大师伸手从裂口处接了张纸和一个小小的瓷瓶出来,展开看后,把瓷瓶递给了王爷,说道: “施主,木先生说您的病极为棘手,她一时没有把握,要想一想,这瓶里有三粒药丸,您辰正、未正、戊正各服一粒,可暂时压制体内毒气。” 平王听了,眼底喜色闪过,只是棘手,那就是说纵然不能全愈,也至少有几分可治,能保得住命就是万幸,也就不枉拿出那枚木莲令了!点点头,接过瓷瓶,冲帘内郑重说道: “多谢先生费心!” 广慈大师目送着青布小轿走得远了,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青丫头好象有什么顾虑?站了半晌,方转身往方丈院去了。 申正时分,栖霞殿诊室内。 李青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的扶手。广慈大师坐在李青旁边的椅子上,温和的笑着等她说话, “老和尚,这平王是中了毒,巫术秘传里记着一种阴蚕蛊,大约就是了,幸亏他从小练了股至阳至刚的真气,也已经大成了,才能与这种极为阴寒的毒物抗衡至今。” 听李青一口断出了病因,果然不是不能治,而是别的顾虑。广慈大师眼含笑意, “如何治疗?青丫头心里已经有数了?” “嗯,这毒物与他体内的真气已经纠缠在一处了,只能用金针顺着真气的运行,拔出毒物,只有我能施针,还有,施针的时候,他要运行真气,就必得清醒着,我也要指挥着他真气合针运行,不能不说话。老和尚,这针一施,就瞒不得了。” 广慈大师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笑道: “丫头,倒也无妨,这是庆国,毕竟不是韩地,落雁山也不是平阳府,他要查你的身份,绝非易事,纵然他见了你、听了你的声音,一来他治了病就得立即回韩地,与此相隔千里,二来,他是男人,没有随便见内宅妇人的道理,哪里有认出你的机会?至于皇上和其它的人,如果知道他治好了病,这回去的路上就凶险了,他恐怕是更不愿意让人知晓,以韩地的手段,封住这治病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倒也无妨。” 李青仔细的想了想,虽然知道老和尚这话只是有些道理,那平王想查她,哪会顾忌什么内宅外宅,但这病是一定要治的,叹了口气应道: “也只好如此了,明日就施针,地方换到天一阁吧,那里也有暗道可以离开,只能平王一个人进院子,你和苦寂师兄帮我就行。” 广慈大师眼光微闪,青丫头的医术两年前就在他之上了,现如今,又接下了木莲令,寒谷寺交到她手里,这医术必定又要飞进一次,这丫头的天份不亚于当年的木莲大师,更何况,还有那支签……菩萨都安排好了,想到此,声音温和的说道: “丫头,收回这枚木莲令,我想着就把梧桐院交给你了。” 李青怔了一怔,定定的看着广慈大师,梧桐院?老和尚想让她做这个护法,那个什么鬼护法,说什么她也不会去做!干笑两声,说道: “老和尚,我不要梧桐院,更不做那个什么护法,你已经给了我红果了,两清,两清了。” 傍晚,晓风院中, 平王半躺在罗汉榻上,自辰正服药,疼得不能坐卧的骨节就几乎不痛了,他竟然沉沉的睡了将近两个时辰,醒来吃了碗参汤,居然也没象以前一样几乎是立即就泄泻而出,现在还停留在胃里,这种胃里暖和满足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他看着窗外花架上明艳的蔷薇花,平王府书房外也有一架蔷薇,却远远不如这窗外开得灿烂美丽,微微吹进房间的凉爽宜人,他嘴角微微上翘,整张脸也如朝阳般灿烂起来。 一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来到门口,门口侍立的小厮见了他,忙进去禀报道: “王爷,赵勇求见。” “嗯,让他进来。” “是。” 赵勇进来跪倒请安,王爷抬手示意他起来,赵勇起来,眼角微微扫过罗汉榻,王爷好象心情极好,赵勇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低头垂手站在旁边,禀报道: “回王爷,爷一离开月华阁,大师就去方丈室静坐了,一直到巳末去吃了午饭,午正去普济堂看病,未末申初去栖霞殿,除了诊治病患,未见外人。大师走后,月华殿一直没看到有人出来,奴才怀疑月华殿内有暗道通往外面。” 平王点点头,这寒谷寺经营几百年,暗道暗门必定极多,想盯上自然极是不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大师,还有木先生这里,暂缓一缓,你现在调集所有人手,盯紧庆国、晋地、奚地的人,木先生的事,半分也不能流了出去!让人放出“平王的病治不好了”的话去。” “是!” “嗯,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赵勇深施一礼,听爷的话意,爷这病竟是要好了!这是林家之福,是韩地之福!赵勇压着心中的狂喜,脚步轻盈的倒退着出了房门。 小厮上前,倒了杯温水奉给王爷,不一会儿,门口小厮禀道, “王爷,孙义求见。” 王爷直起身子, “叫他进来!” 管事打扮的孙义忙进来,行了礼,满脸喜气的禀道: “回王爷,奴才去见了大师,大师说木先生诊出爷是中了一种叫阴蚕蛊的毒,本来这阴蚕蛊极毒,是天下至阴之物,中的人熬不过七天,但爷练的至阳至刚的先天真气,恰能克制这蛊,爷的先天真气和这毒气在经脉间抗衡纠缠,这毒气又牵动痹症,引得关节间如刀刮骨,腹中泄泻不止。 如今要治,须得用金针顺着爷真气的运行,拔出毒气,在爷平时练功的时辰用针最好。木先生说明天就施针。” 第二天一早,天一阁底楼,四面都挂着白棉布帘子,阁正中放着张榆木榻,除此别无他物。 卯时刚过,广慈大师迎在藏书院门口,平王下了轿,文慈大师上前扶了平王进去,管事、小厮和其它人都远远的退下。 平王在榻上坐下, “木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大师请讲。” 广慈大师面色郑重,双手合什道: “木先生从不与人诊治,如果不是木莲令,木先生断不会破例,还希望王爷,第一,任何时候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今日诊治之事,第二,王爷不能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平王微微有些惊讶,这木先生真是古怪得很,但仍面色郑重的承诺道: “本王答应大师和木先生:第一,任何时候不对任何人说起今日诊治之事,第二,本王不会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广慈大师点点头,天一阁后门,帘子掀起,一个全身黑色的人走进来,只见她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纻丝袍子,用黑色纻丝布包着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平王愕然的看着进来的木先生,虽然裹得这样严紧,可依然看得出体形纤瘦,在层层包裹下居然透出种极其柔软的感觉来,步伐从容轻柔,长长的睫长下笼着双沉静幽深的眼睛,这分明是个美丽的小女子!怪不得规矩如此之多! 李青走到榻前,看着榻上坐着的男子,约摸二十四五岁年纪,个子很高,只是过于瘦削,面部轮廓清晰,眉眼间显得极为干净,竟是个极帅的帅哥!只是眼神过于凌厉,此时正满含震惊的看着她,周身隐隐散发出一种阴冷的煞气,让她感觉到一种刀锋般的寒意,他杀过多少人?才能透出这样的阴寒之气,“真是可惜了这份英俊!“李青腹诽道,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对着他眼中的惊愕,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 “把衣服脱了!嗯,亵裤不用脱了。” 声音温婉甜糯,咬字略有点含糊,带着妩媚的尾音,这声音让平王想到了黄莺初啼,还要更妩媚些,这和他想象中的木先生是天渊之别!他震惊的看向广慈大师,见广慈大师冲他微微点头,心中愕然、不解更甚,就算看不到面目,他还是直觉般感觉到这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她哪来的如此医术? 平王微微闭了闭眼睛,平息着心绪,抬起手臂,有些艰难的脱起了衣服。 片刻,平王穿着亵裤,盘膝而坐,双手结了尊胜手印,轻放在两膝上。 广慈大师打开地上放着的紫檀木盒子,取出密密放着长短粗细不一的无数银针的针盒,又从盒中取了十几个鸽蛋大小的药球,用炭火点了放在铜盘中备用。 “就象平时一样运功,不过,真气要尽量的慢行,越慢越好。” 李青顿了顿, “嗯,越慢就越痛,你要忍一忍。” “木姑娘只管放心施针。” 平王语气温和的说道,竟然担心他怕痛,小孩子心态! “嗯,那就开始吧。” 李青说道,平王闭上双眼,缓缓得运行起真气来,李青垂下眼帘,集中精神,感受着真气的运转,取出一根根银针,飞快的刺入平王身上的穴道,有的轻轻捻着针尾,有的在针尾插上烧着的药球。不时提点平王的运功:“略快一快,”“好,慢下来,越慢越好,”“走膻中,”“避过大椎”“入气海。” 平王忍着剧痛,强行运气,刺入穴道的银针让他的真气或凝滞或顺滑,几处大穴竟似有一股宏大的暖洋洋的气息不停涌进来,真气没有象以前那样,连一个周天的运转也无法完成,而是在银针的帮助下,重新汇聚起来,那让他痛彻难当的阴寒之气在真气的挤压和银针的诱引下,一点点被引了出去。以往充满力量的感觉一点点回到体内,慢慢的,他在耳边那个甜糯妩媚的声音的导引下,进入了空明状态。 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李青开始一根根拔出平王身上的银针,扔进榻脚边盛着水的银盆中,拔完了针,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从中倒了粒白色莲子米大小的丸药来, “张开嘴。“ 平王立即张开了嘴,李青把药丸放进平王嘴里, “含着,运功五个周天,把这药化了。行完了功,就没什么大事了,这半个月里面静心养着,饮食上精细些,辛辣和大荤不要用,嗯,也不能受凉劳累。” 说完,李青有些踉跄的慢慢走到后门,掀帘而出。 第五章 木莲令(下) 天一阁后堂夹道,秋月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看到李青过来,忙上前扶住她,李青示意她不要出声,两人按开暗门,闪身而入,秋月回身关了暗门。 秋月在前,李青在后,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着石壁,小心的顺着台阶往下走去。 走了大约一刻多钟,前面隐隐透出点光亮,李青轻轻舒了口气,施针太耗精力,她快走不动了,平王化那颗药至少需要大半个时辰,她必须在这大半个时辰内赶回罗汉堂。她伸手抓住秋月的胳臂,秋月架住了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出了地道,回身关好暗门,琉璃正焦急的伸长了脖子等在外面,见李青出来,边警惕的四下张望着,边帮着秋月利落的脱了李青外面的套着的衣服和头上裹的布,飞快的从玉色包袱里取出件杏黄色绉纱裙子和一件同色茧绸上衣,给她换上,又取了顶长长的白纱帷帽戴在她头上,秋月匆忙把那身黑衣收进包袱里,两人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方扶着李青,稳了稳心绪,沿着走廊,往人来人往的前殿走了出去。 前殿正做着法事,李青混在人群中,在地藏菩萨前上了柱香,然后扶着秋月出了地藏殿,叫了顶轿子,往罗汉堂去了。 到了罗汉堂,李青下了轿子,秋月扶着她转入仆妇林立,守护森严的内殿,文清波正无聊的坐在大蒲团上听经,见李青进来,急忙站起来拉着李青的手抱怨道: “青青,你去哪里了?一上午都不见你!” “到栖霞殿去了,我小时受过寒,每年大暑这几天师太都要给我施针拔寒气,这会儿刚施完针过来。” 李青虚弱的笑着回道,刘夫人看到李青脸色苍白,鬓角隐隐渗出冷汗来,忙叫人扶她坐下,又吩咐倒了杯热水过来给她,李青坐下,喝了几口水,觉得好了些,笑着向刘夫人道了谢,刘夫人怜惜的看着她,她知道她小时候为何受的寒,她受了寒,也失去了母亲。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的笑着说: “青丫头刚施了针,还是先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吧。” 说完,回头吩咐跟着的嬷嬷: “你陪青小姐回揽翠院,吩咐厨房用血糯粳煮些粥,再配上几样清淡些的小菜,让青小姐吃些再睡,等青小姐醒了再给她吃碗燕窝粥。” 嬷嬷答应着下去了,李青道了谢,告辞而出。 回到揽翠院,秋月伏侍着李青洗了澡,换了家常半旧粉蓝宁绸衣裤。李青躺到床上,只觉得疲倦如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立即就睡着了,秋月怜惜的看着李青苍白疲倦的面容,小心的把李青的头发理出来,轻手轻脚的用棉帕子给她绞起头发来。 晓风院, 平王已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的坐在榻上,小厮丁一脚步轻捷的捧了放红果的玉匣子过来,平王用玉签子扎起只红果放进嘴时慢慢咀嚼着,这红果竟酸得如此可口!孙义脚步匆匆的进来禀报: “回爷,都准备好了,李仁和赵勇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发了。爷,大师交待过,您得休养半个月!爷,您……” 平王抬手止住了孙义的话,休息?这会儿,他身体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愤怒!他是中了毒,中了蛊!除了奚地的那帮子巫祝,谁还能养出这么阴毒的蛊? “爷要休养,也得出了这口气!” “是!” 孙义知道王爷的固执和自负,忙低头答应着,退了出去。 平王叫了丁一, “有没有影子盯上木先生?” “回爷的话,爷出来后,几个影子就进了天一阁,顺着暗道到了半山腰的地藏殿,暗道里有刚走过的痕迹,只是,今天地藏殿有法事,人太多,没了线索。” 平王眉头皱了皱,让他运功五个周天化那药丸,五个周天就是大半个时辰,大半个时辰里,早就走远了。是真要用药解毒,还是要拖他的时间?可就算是有疑惑,他也不敢不运功化那药丸。不过那药,倒是酸甜可口的很。 那柔软的身影,那温婉甜糯、而妩媚的声音!象昨晚的风,温柔得让人心软。如果能留在这里哪怕几天,他也能找出这个木先生来把她带走,他不用查她的身份,只要带走她,可是…… “这件事,嗯,你留下来……” “是!” 揽翠院。 一觉醒来,李青觉得疲倦尽消,秋月走近床前,看到李青醒了,眼神清明,面带微笑,绷紧的神经顿时松驰了下来,舒了口气笑着说道: “姑娘睡了快两个时辰,现在都未正了,先吃碗燕窝粥,我让琉璃去传饭,文小姐和夫人已经吃过饭,这会儿倒是睡着呢。” 李青点点头,秋月取了件桃红杭绸绣花短上衣和一件松花色八幅裙,侍候李青穿上,扶着李青坐到了梳妆台前,取了桃木梳出来,站在后面给她通了头发,灵巧的挽出两个抓髻来,又取了一对白玉蝴蝶钿花插在发髻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李青,姑娘长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李青吃了饭,有些懒洋洋的拿了本书坐在南窗下看着,琉璃跑进来报说: “郑嬷嬷回来了。” 李青忙放下书,郑嬷嬷满脸笑意的进来给李青磕头请了安,李青看她满面喜色,知道必是有好消息的,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琉璃看着郑嬷嬷的喜色,也抿着嘴笑起来,脚步轻快的给郑嬷嬷倒杯茶,才和秋月退了下去。 郑嬷嬷连喝了几口茶,满眼笑意的说道: “都让姑娘料着了,那天在厉府里,吃了饭,文夫人就叫了厉夫人进去,屏退了人说话,后来听银雁说,连夫人最喜欢的那件粉彩百蝶穿花均瓷官窑杯都摔了!厉夫人出去就直奔大老爷书房,外面侍候的婆子说听到哭得厉害,大老爷后来差人叫了老爷进去。 姑娘走后,各府里就起了传言,说厉夫人不慈,虐待发妻所遗之女,说二小姐和少爷恶毒跋扈,目无尊长,凌辱长姐,传的很是不堪,昨天,听说老爷因为治家不谨被礼部尚书沈大人训戒了。” 李青认真的听着,嘴角微翘,有忤逆嫡母的事实,却没有传言,看来,文夫人掩了这件事,那大老爷作了什么让步才让文夫人压下了这件事呢?文夫人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要做到什么程度?下面,还会怎么用她这个棋子呢?她低头转动着杯子,看来还是要早日脱身出来。 “还要辛苦嬷嬷,让连庆来一趟。” 郑嬷嬷点点头,这些传言虽然能暂时压一压李云生和厉夫人,让他们有所顾忌,但也断了李青和李云生的父母之路,李青和这个家从此后就是完全割裂开了,再无回转的可能了,也是要准备准备了。 第二天一早,连庆就到了揽翠院求见,李青禀了刘夫人,带着秋月和琉璃,到流云堂去见连庆。 流云堂建在高处,四面都开着门,堂上看周围和台下看堂上都是清清楚楚。秋月和琉璃在台下侍候着,李青进了流云堂。 连庆已在堂内候着了,见李青进来,连庆忙迎上去请了安,李青落了坐,让道: “庆叔也坐下吧。” 连庆只是不肯,垂手立着等李青说话。 “庆叔,我们帐上现在有多少银子?” 李青问道,连庆低头算了算,回道: “五月里,从和顺记总计挪了三百两银子出来,大前天支了二十两银子给郑嬷嬷,其余还在,庆余堂今年的生息没有细盘,估摸着有一千两左右,上个月从奚地存了些药材,现如今,能调出的银子大约有二百两。” 现在能用的银子一共只有四百八十两!这些银子加上庆余堂,就是她全部的财产! 母亲留下的和顺记总计二十余家,除了京城的两处铺面,其它的早都被李云生卖了,京城的铺子虽说还是连庆管着,可李云生派了平贵在京城看着,每年能偷偷挪出的银子有限。这些年,她住在厉家别院里,日常饮食起居都是厉府每月拨了银子过来,她吃的药,是从老和尚那里拿了来的,除了买些日常吃的燕窝、山参,别的东西她从来不买,直到去年,才存了五千两银子,拿出来开了庆余堂。现在,她回了李府,日常用度以及月钱自然要由李府支付,可厉夫人这样子,郑嬷嬷和秋月等人的月钱只怕要她自己支付了,这一阵子,她用银钱的地方又骤然增多,唉,幸亏老和尚给了十枚红果。 她从荷包里取出两个小玉盒子,站起来递给了连庆: “庆叔,这是十枚红果,两枚百年的,其余是五十年的,庆叔拿去卖了,银子先存在钱庄里。” 连庆接过来,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低低的说道: “庆叔这一阵子留心点韩地的消息。” 连庆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了悟, “小姐……” 李青点点头,连庆表情有些凝重, “小姐这次胆子太大了些,没留什么破绽吧?” 李青低了头,半天才说道: “有木莲令,嗯,我给他,施了针,也说话了……” 李青声音越来越低,连庆脸上表情极为丰富,从愕然到害怕到生气到无奈到…… “那个平王,外号叫玉面阎罗!你!……” 连庆脸色有些发白,李青低了头,两只手绞着手帕子, “除了老和尚和苦寂,没有别的人,平王必定不能在这儿停留的……” “小姐的声音,听过的没有记不住的!你!唉!” “他是男人,没有见内宅妇人的道理……” 李青越说声音越低,底气也没有, “小姐从今天起最好不要再去寺里,出了门一句话也不要说!在院子里……” 连庆只觉得嘴里发苦,这院子住着文丞相家眷,也许能安全些,可是,听说平王身手极好。 “我,可以用药暂时改了声音。” 李青低低的讨好的说道,连庆看着她,叹了口气: “如今也只好如此,只盼着平王早日回去,你等进了城,再停了药!” 李青连连点头,连庆便欲告退,李青又叫住他交待道: “庆余堂那边,庆叔凡事仔细些,老爷精明着呢。” “小姐放心。” 连庆郑重的说道,匆匆告退。 第六章 砸上门来 第二天一早,李青就着了凉,声音沙哑起来,不大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出门,智然师太特意过来给她诊了脉,只说无碍,留了些润喉的药丸。之后几天,文清波、李青两人每天只在屋里看书闲话,消磨时间。 一天,未末时分,李青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几乎凑到了她脸上,她唬了一跳,回身抓起枕头扔了过去: “死尼姑!想吓死我!” 月静圆胖的身子轻捷的跃起,在空中做了个华丽的转身,接住枕头,扔了回去。琉璃在旁笑着夸奖道: “月静师父比上次跳得好看多了,功力又有长进了!” 秋月也走了进来,笑着对月静说道: “月静师父,请先到东厢坐着,让琉璃泡了茶给你喝,姑娘穿了衣服就过去。” “秋月真是个体贴的好丫头。” 月静圆脸上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夸了一句,转身去了东厢。 片刻,李青穿了衣服,来到东厢。月静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里,脚放在脚榻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茶水,装松子的盘子放在腿上,眯着眼睛,正剥出一粒粒的松子瓤扔进嘴里。 李青走过去,在罗汉榻上坐下,琉璃笑吟吟的泡了茶送上来,李青端在手中,歪着头看着月静,眼珠微微转了半转,认真的说道: “静儿啊,几天没见,你好象又胖了呢!” 月静象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 “啊?真的?!” 冲进里间取了面靶镜出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比量着,秋月和琉璃都笑弯了腰。月静对着靶镜又上下比量了一番,才回头懊恼的说道: “昨天下午我看师太累了,就去做她爱吃的什锦饭孝敬她老人家,我一边做一边就闻着香,多尝了几口,结果尝没了,只好又做了一份才给师太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又胖出来了,青青眼睛最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李青笑不可支,手里的茶差点抖出来,秋月在旁忙忍着笑,上前接过杯子放在几上,李青微微示意,秋月笑着回身,招呼着听雪和琉璃退了下去。 月静坐到了李青旁边,用带着些兴奋的声音低低的说道: “青青,你要的人选,找到了三家。” 李青眼睛一亮,示意她快说,月静又往李青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一家是淮阳王嫡出三子,今年十七岁,一直说是命相上不能早定婚事,一家是吏部尚书周家嫡四子,今年十六岁,还有一个是南阳侯嫡长子,本来是订了亲的,后来两家只说是八字不合,悄悄的退了。” 李青听了,慢慢盘算着,淮阳王是皇上同母弟弟,但为人低调,从不参政,虽说妾侍众多了些,却是极尊重王妃,嫡出的儿子除了长子,就是这个三子,倒是个绝好的选择,只怕门第太高,对方不肯求娶,吏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人,这么早就站队过于愚蠢了些,不是个安全长久的人家,南阳侯早年一直守边,近三十才生了嫡长子,军功卓著却声名不显,都说他粗鲁不通学问,可他历经两朝,都深得皇上信任,肯定是个有大智慧的,倒是个良选。嗯,这两家都要试试。 李青目光变幻不停,月静侧头看着她,忍不住问道: “青青,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李青转过头看着她,笑容灿烂,慢悠悠的答道: “我自在惯了,既不想早起晚睡、奉茶捧箸的侍候公婆,又不愿故作大度的调教小妾,找个白衣之家夫唱妇随,大夫人和李府必定不会答应,要想有个合适的身份早日离了李府,只能这样了。” “你可以到寺里来。” 李青摇摇头, “我受不得寺里的清苦,再说,做了这个护法,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此就成了笼中的鸟。” 李青皱着眉头,那样真是太可怕了!再次坚决的摇摇头: “绝对不行!” 两人说话间,就听秋月在外面笑道: “三小姐来啦!我们姑娘正和月静师父在屋里说话呢。” 两人停了话语,一起起身迎了出来。 过了两天,文清波避过了太岁,一行人就回了城里。 李青辞了刘夫人和文清波,回到李府,郑嬷嬷接到了二门口,扶了李青下轿,悄悄的回道: “老爷还在衙门,夫人带着小姐、少爷去贺顾老夫人生辰,还没回来。” 李青心里轻轻的舒了口气,她真是不想见那一家人。一行人脚步轻松的回到斜月阁,李青洗漱收拾完毕,拿了本书,靠在东厢罗汉榻上翻着,渐渐有些眼皮沉重,刚要睡着,就听到大门处乒乓作响,珊瑚狂奔进来,颤抖着喊道: “姑娘、姑娘,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带人打进来了!” 李青一下子翻身下了榻,秋月和琉璃也奔了过来,李青回头没看到听雪,急急的推了把秋月: “快去!把听雪拉到一边!不准她出声!” 秋月趔趄了一下,往后门跑了出去,李青还没奔到门口,二小姐李敏华已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冲了进来,琉璃浑身发着抖挡在李青面前,珊瑚吓得傻在了一旁,李青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李敏华眼睛发红,恶狠狠的盯着她,然后猛的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给、我、砸!” 说完,冲过去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开始冲进屋里拿起能拿的东西往地上摔,李青赶紧拉了珊瑚和琉璃往屋外跑,正碰上秋月和听雪往屋里奔,见了李青,忙跟在她后面回到院子里,郑嬷嬷急急的跨进院子,李青忙拉了她,低低的说道: “去找老爷!快!” 郑嬷嬷刚刚奔出去不久,大少爷李敏飞就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冲进了院子,进门四下看了,命两个大丫头守在院门口“任谁也不准进出!”,秋月、听雪和琉璃神情紧张的把李青围在中间,警惕的看着李敏飞,珊瑚颤抖着躲在李青身后。李敏飞脸上带着一丝恨意,冷笑着盯住李青,等着李敏华砸完出来。 一刻钟的功夫,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渐渐稀少了,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李敏华出来, “姐姐……” 李敏飞刚开口喊了一声,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李云生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院子里已是一片狼籍,衣服、被褥、书、笔扔得到处都是,李云生脸色铁青,冲到李敏华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这个蠢货!” 李敏飞呆了一呆,随即哭着扑过去抱住李云生的腿: “父亲!父亲息怒!大姐姐太过恶毒,那样败坏姐姐!姐姐是一时忍不住……父亲!” 李青呆了一呆,恶毒!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也跪到李云生面前: “父亲息怒,妹妹也是一时冲动。” 院门口又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厉夫人冲进了院子,冲到李敏华面前,心痛的看着她脸上通红的指印,回身用手指点着李云生: “你!……” 李云生面色铁青,眼神阴阴的看着她,厉夫人下面的话竟说不出来。李云生冷笑着: “你教的好女儿!一对蠢货!” 厉夫人脸刷得没了一丝血色,嘴唇颤抖着,指着李云生: “你……你……你……”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青悄悄的往边上挪了一挪,钟嬷嬷站在厉夫人身边,大气不敢出,李云生环顾众人,阴冷的目光停留在李青身上,声音冰冷的说道: “今天的事,谁敢说半个字,立即杖毙!” 用手指着李青: “你,半个月内不准出门!抄孝经五百遍!敏华也禁足半个月,抄女戒五百遍!” 说完,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厉夫人仍呆呆的站在院中,钟嬷嬷上前轻轻的扶了她: “夫人!” 厉夫人慢慢回过头,满眼茫然的看着钟嬷嬷,喃喃的说着: “嬷嬷,他骂我!嬷嬷你听到了吗?他骂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不能这样对我!” 钟嬷嬷神色大变,忙抱住她: “夫人、夫人!小姐、少爷,快扶了夫人回去!” 敏华和敏飞上前拉着厉夫人,一行人急急的出了院门。 第七章 各有打算 郑嬷嬷带着秋月草草收拾了,李青暂时住了秋月的房子,秋月和听雪挤到了一处。 晚上,郑嬷嬷悄悄出去打听了,回来说厉夫人病了,王太医过府请了脉,应该是厉大老爷请来的,李青点点头,李云生只是礼部一个正五品郎中,请不动太医,王太医也正是厉府相熟的。 隔天是休沐日,午后,李青正坐在桌前抄着孝经,听雪一脸兴奋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报: “姑娘!姑娘!厉府给老爷送来了两位姨娘!” 李青皱皱眉头,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送来了两位姨娘?” 郑嬷嬷也走到跟前,凝神等听雪说话,听雪均了均气息,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开口道: “我在前院,看见文嬷嬷带着玉湖和银雁进来,玉湖和银雁穿得一身新,就跟进去偷偷听了,文嬷嬷说,大老爷和大夫人听说夫人身体不好,怕老爷身边没人伏侍,就送了玉湖和银雁来侍候老爷和夫人!” 李青愕然的看着郑嬷嬷,郑嬷嬷也满脸惊讶的看着她,难道这就是大老爷的让步?玉湖和银雁都是大夫人的丫头。 第二天一早,郑嬷嬷悄悄的来回: “昨天晚上,老爷就将玉湖和银雁两人收了房,安排在正房西跨院的厢房里,每人拨了两个小丫头侍候着,让人称玉姨娘和雁姨娘。正院粗使的婆子说,夫人房里的灯一夜未熄,早上吃的药都吐了出来。老爷让人去请王太医了。” 李青呆呆的坐了半晌,她的母亲和厉夫人,都是可怜之人!郑嬷嬷也轻轻叹着气,李青牵动着嘴角,强笑着说道: “我们也要打算些了,嬷嬷找机会悄悄寻了连庆,取五百两银子的小额银票子来,再捎话给他:姑娘让他留心的事一有了消息赶紧递话过来。” 郑嬷嬷答应着出去了,李青坐在扶手椅上,茫然的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树都已经枯死了,阳光直直的照进屋里,亮得刺目。男人,可以亲,可以敬,也可以嫁,却不能爱!厉夫人是爱李云生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不顾门第,不顾贫寒,甚至不顾他曾入赘连家、有着妻女,执意要嫁给那个总是春风般微笑着的探花郎,她不顾一切的爱,让可怜的连氏,死在了进京路上,让她的生母,那个玲珑剔透,得厉大老爷独宠专房数十年的顾姨娘送了命,如今,这爱却痛苦着自己和她的儿女! 当年,自己那份过于执着的爱不就断送了他,也断送了自己的命吗! “姑娘!” 秋月端着杯茶水,正担心的看着她,李青恍过神来,又想得太多了! “我没事。” 李青含笑说道,抬头看着秋月:身材高挑苗条,脸略有些长,嘴唇有些厚,透出股朴实敦厚来,眉眼都很平淡,只头发黑鸦鸦生得极好,这个看着老实温和的小姑娘,心里却极为有数。嗯,有些话,得和她说透了。 “秋月,你跟了我几年了?” 秋月怔了一怔, “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我是八岁那年跟着姑娘的,到年底就满九年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秋月惊讶起来, “姑娘?” “我前途未卜,你跟了我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总不能没个结果,你如果有什么打算,现在我还可以替你计划一二。” 秋月扑通跪倒在地,眼里含着泪说道: “姑娘,秋月是苦出身,跟着姑娘这些年,姑娘待我如同姐妹,从没把我们这些丫头当成物件过,秋月早就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侍候姑娘!姑娘不管做什么,总得有人侍候,有人帮着!” 李青过去,拉了她起来, “既然这样,从此你就跟了我吧,先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秋月站起来,扶着李青坐下,李青低声问道: “琉璃她们平日里有没有提过以后的打算没有?” “琉璃那样子,也是跟定了姑娘的,听雪有个远房表哥,从小长大的,两人都很有些意思,只是那个表哥是外头的,听雪是厉府家生子儿,要放出去得求了恩典才行,听雪为这个一直烦恼着,珊瑚家,自那年姑娘给了她家几十两银子,又让她父亲领了寺里的香烛去做,家里日子就一天天红火起来,一直想赎她回去,只念着姑娘的恩情,开不得口。” “嗯,你打听清楚听雪这个表哥叫什么,住在哪里,给连庆捎个话,让他仔细打听了这家人人品如何,不能把听雪嫁错了人家。” 秋月点点头, “你去吧,把琉璃叫来,我总要问问她。” 秋月答应着,下去叫了琉璃上来。 厉府荣庆堂,后院东厢房内。 厉府大夫人正悠然的斜靠在榻上,文嬷嬷站在榻前,边轻轻的给她打着扇子,边悄声的说着话: “……九小姐去请,又给回了,吃饭都和丫头婆子一样,那丫头倒没什么动静。” “昨儿,淮阳王妃请我过府,竟是要为她家三公子求娶那丫头!” 文嬷嬷吃了一惊,手顿了一顿方继续扇着: “不是说她家三公子……” “不是这样,以王府之尊,王妃哪会和一个五品的官儿结亲!” 大夫人轻轻笑了几声,继续说道: “这丫头可是个聪明伶俐的,一场花会,竟能把文丞相家、礼部尚书家小姐和我们九小姐抓在手里!要是知道把她许了这样的人,还不知闹出什么来。” “说起来真是让人佩服,不过吃了一碟子点心,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三公子的事,奴婢透了给郑嬷嬷?” “现在不行,等两家换了庚帖,下了小定,再透了给她。不然,那丫头说不定就能断了这门好姻缘。” “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那个贱人,当年何等狡诈,竟养了这么个女儿!还有那个小丫头,母女俩个竟是一对绣花枕头!哼,毕竟是小门小户,以为娇生惯养就是疼爱儿女,哪知道教养的道理,先要教,然后才是养呢” “听说,顾姨娘临去前,曾留了话,不许她阖家进京城呢……” 过了两天,厉家二房顾夫人上门来看望了厉夫人,厉家二房是庶出子,顾夫人是厉夫人生母顾姨娘的嫡亲姐姐,顾夫人走后,厉夫人就渐渐好起来。两位新姨娘也每天早早到正房立起了规矩。 半个月过去了,李青把抄好的孝经让郑嬷嬷送到了老爷书房,之后,仍是每天在屋里抄经书,从不出门。 郑嬷嬷悄悄的回说,连庆有话要回了小姐,李青在屋里转了无数个圈,决定冒险出府去见连庆。 午后,阳光直直的照着地面,知了嘶哑的叫着,李府里一片静寂。 李青穿了珊瑚的衣服,吩咐秋月等守好院子,随了郑嬷嬷准备出去,琉璃上前一步, “姑娘,我陪你去!” 李青神情安然冲她笑着说道: “不用,你放心。” 说着,转身和郑嬷嬷出门去了。两人沿着花园墙壁,一路往花园西边门走去,到了门口,李青警惕的四下张望着,郑嬷嬷从怀里取出把钥匙来,飞快的开了门,两人闪身出去,郑嬷嬷从外面把门锁上。门外,一顶半旧的青布小轿已等在不远处,旁边站着个十五六岁,脸色有些黑,长相极为普通,眼神却灵活异常的小厮,是木通,李青冲他微微笑笑,快步上了轿,一行人迅速的离开了。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轿子停在了庆余堂的后院中,郑嬷嬷掀起轿帘,扶着李青下来,院子里除了连庆,只有四个小厮:木通、半夏、苏叶、桑枝。五人跪倒磕了头,连庆吩咐四人到前面和院门口守着。李青见连庆神色舒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庆叔,韩地有什么消息吗?” 说到韩地,连庆露出敬佩之意: “这一阵子,倒真是热闹!先是有流言说平王死了,然后就听说奚地就出了兵,攻打大散关,韩地弃关就跑了,奚人进了关,第二天,平王竟然带兵出现在大散关外,算算日子,平王竟然十天里奔驰了五千里路!真是令人敬服!平王长兄林蘊涛带人偷袭了陇平府,奚人这些年被平王打怕了,听说平王死了才敢出的兵,据说一看见平王,军心立时就乱了,几万人竟没逃出多少,陇平府也丢了。 宫里派人去韩地,也是湖涂了,竟然打着吊丧的旗子,听说还带了两份册封的文书,一份册封的是平王长兄林蕴涛,一份册封的是平王庶长子林宏坚,平王的弟弟林蘊波当时就扣了派去的内监,拿到了这两份册封文书,韩地就叫起了撞天屈,据说平王是泣血上书,说有人诅咒他,有奸臣要害韩地,现如今,朝里乱成了一团。” 李青惊讶,继而失笑起来, “这个平王,生个病也利用得这样好!这次韩地占了大便宜了!皇上要安抚他,必定会许他占了陇平府,奚地没了陇平府这个屏障,往内就是一马平川,又损失了这几万人,以后也就是平王嘴边的美味佳肴,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了。”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八章 计划破碎 李青感叹着,一下子觉得轻松起来,平王是要做大事的,哪会把她这点小医术放在眼里。连庆也面露轻松,仔细的打量着李青的气色,含笑说道: “小姐气色看起来还好,这一阵子没犯病吧?” “庆叔,那些毛病早两年就好了,你怎么老掂记着?!” “毕竟底子弱,今年事情多,小姐太聪明了些,容易思虑太过,伤了身子。” 李青笑了起来, “庆叔才是思虑太过了呢,我笨着呢,不想那么多,太聪明不长寿!” “大师说过,小姐是药王菩萨庇护的人,再聪明也无碍的。” 李青怔了一怔, “庆叔去问过老和尚吗?” “噢……” 连庆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小姐小时候,实在是聪明得太过,让人害怕,我就去问了大师。” “大师还说什么?” 李青盯着连庆追问道: “大师在菩萨座前求了签,签上说小姐是有前生后世的人,和药王菩萨有缘。大师说,这签是几百年来第二次出,头一次是木莲大师擎出的。大师吩咐过,这件事,除了小姐问起可说,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半个字。” 连庆声音低低的说道,李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时候自己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还是被他看出蹊跷来,如果不是那根签,她是不是已经被当成妖孽烧死了?!李青只觉得后背发凉,慢慢的转动着眼珠,干笑着说道: “老和尚胡说八道骗你呢!佛法上说轮回,既然轮回,自然是人人有前生有后世的了,什么是有缘?病好了是和药王菩萨有缘,病死了就是和地藏王菩萨有缘!” “小姐!不能乱说!” 连庆忙制止道,李青心中一凛,若是,真有如此诡异的签……她心中寒意骤生,还真不敢再说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青吸了口气,郑重交待道: “庆叔,这件事,忘掉他!忘得一干二净!” 连庆点点头, “小姐放心。” “脱籍的事可都妥了?” 连庆点点头,李青舒了口气,该安排的都安排了,韩地的事也算是了了。就安心的静候消息吧。 回到斜月阁,用水擦了身子,换好衣服,李青倒在榻上就睡了过去。 几天后,珊瑚哥哥陪着母亲到厉府求见二门管事,想赎了女儿回去,管事寻了文嬷嬷,文嬷嬷进去片刻,出来让人把两人送到了李府。 李府钟嬷嬷回了夫人,现收了一百五十两身价银子,将人带出来交给了她母亲哥哥。 又过了几天,钟嬷嬷到斜月阁,传了夫人的话:听雪年纪大了,现没有合适的小厮,给了恩典,脱籍放回去允她家人自行婚配,钟嬷嬷在内室,屏退了众人,带着听雪给李青磕了三个头,才带了听雪出去。 斜月阁光秃秃的院子里只剩了秋月、琉璃和郑嬷嬷三人,李青仍是每天坐在窗下慢慢的默写着经文,她的书早都被李敏华撕个干净。 一天午后,琉璃匆匆进来,满面笑容的禀道: “姑娘,我今天在大厨房,听二门上赵婆子说,今儿早饭后,有官媒上门提亲来了!” 李青放下手中的笔,长长的吁了口气,面容也轻松下来,郑嬷嬷在旁双手合什,念了句佛,秋月眼睛有些湿润,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 “总算来了!姑娘这些天人都瘦了!” 回头看着琉璃,有些急切的问道: “听说哪家来提亲没有?” 琉璃摇摇头,李青笑着站起来说道: “哪家都一样,琉璃这一阵子还是要常去大厨房帮忙,秋月拿出些五两、十两的银票子,你们三个都放几张在荷包里,该大方的时候不能小气,现如今,我们的消息太少,郑嬷嬷这两天悄悄找找钟嬷嬷,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隔了两天,琉璃到大厨房还了食盒,回来禀了李青说: “钟嬷嬷去了大厨房,说今儿晚上要查夜,我们这一处也是要查的,让我们等查了夜再关门。” 李青微微拧眉。 晚上,直到戌末,钟嬷嬷才带着几个婆子查到了斜月阁,郑嬷嬷和秋月候在正房门口,钟嬷嬷听说李青已经睡下了,回头吩咐跟着的婆子道: “你们等在这里,我去给大小姐请个安。” 众婆子答应着,钟嬷嬷转身进了内室,李青披衣坐在床上,笑着说道: “嬷嬷辛苦,青儿就不恭敬了。” 钟嬷嬷忙上前施了礼,脸上却没有笑容,李青心中微微吃惊,挥手示意琉璃退了出去,钟嬷嬷坐到了床边上,看着李青,低低的说道: “大小姐,今儿早上我听老爷和夫人说,要报了大小姐去参选女官,说是后天礼部就来接人了。” 李青怔怔的看着钟嬷嬷,钟嬷嬷见她只是呆呆的,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李青一把拉住她,声音干涩的问道: “哪家的官媒?” “是淮阳王家三公子。” “夫人没答应?” 钟嬷嬷有些怜悯的看着她, “夫人许了二小姐。” 李青愕然的松开了手,钟嬷嬷转身快步离开了。 郑嬷嬷和秋月、琉璃送了钟嬷嬷一行人出去,关好院门,进了内室,李青已经披衣起来,正站在窗前茫然的往外看着。郑嬷嬷急忙上前, “姑娘?” 李青有些艰难的回过头,扯动着嘴角,似哭似笑的说道: “嬷嬷,他们要送我去做女官。” 郑嬷嬷一时傻住了,秋月在旁问道: “嬷嬷,什么是女官?” 郑嬷嬷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的解释道: “朝庭从三品以下的官员嫡女中选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女孩子,赐给成年皇子、韩地平王、晋地安王和奚地福王,说是女官,其实就是妾侍和丫头。上次选女官,是二十年前了,今年怎么突然选了女官?” 是啊,怎么就突然选了女官?李青怔怔的想着,韩地,那个平王,一定是因为他,朝庭要安抚他,要加恩,谦恭的加恩,送女人是不二法门!她救了他,他却害了她!李青头靠在窗棂上,苦笑着说道: “嬷嬷,我千算万算,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把自己算进去了。” 郑嬷嬷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焦急的温声安慰着: “姑娘,想开些,总会有办法的,总是会有办法的。” 李青在郑嬷嬷怀里沉默的靠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呆在一旁擦着眼泪的秋月和琉璃道: “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说着,从郑嬷嬷怀里挣出来, “嬷嬷,你也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 郑嬷嬷担忧的看着她,秋月和琉璃也没有动,只看着她,她低头理了理心绪,抬起头,平静些笑道: “你们下去歇着吧,没事,让我静一静,我要好好想一想。” 郑嬷嬷踌躇了一下,秋月拉了拉郑嬷嬷的衣袖, “我在外面暖阁里,仔细些听着动静。” 郑嬷嬷点点头,三人轻轻的退了出去。 李青重新走到窗户前,头靠着窗棂上,看着窗外清冷明亮的月光,心里也是清冷一片。她费尽心机的计划,在别人一句话间就灰飞烟灭!半年前,李云生的回京,碾灭了她嫁良人过安稳幸福日子的心愿,现在,送她做女官,又粉碎了她清静度日的安排。不能总是这样!她绝对不能做丫头妾侍,把人生的一切交在别人手中,好好想想,要好好想想…… 李青垂着头,靠在窗棂上,秋月悄悄的站在暖阁门口,看着她月光下剪影般的侧面,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闪动,投下一片阴影笼着眼睛,皮肤白皙得仿佛有些透明,身影瘦小而柔弱,浓密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月光随着微微的晃动在发间流淌,她的姑娘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李青抬起头,看着明亮冷淡的月亮,那个木莲,他回去没有?那个世间,现在也是这样冷淡的月亮照着吗?她低下头,喃喃低语道: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窗外转角处那一片浓浓的阴影,飞快的晃动了几下,阴影仿佛变淡了许多。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九章 沈大小姐 恍惚间,有人轻轻的推着她, “姑娘,姑娘!” 李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秋月敦厚带笑的脸,昨天,那美丽清冷的月光,好象是一场梦,李青微微皱着眉头, “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要快些才行了。” 琉璃端了洗脸水和郑嬷嬷一起进来,李青叫过郑嬷嬷,递了个厚厚的信封给她,低低的吩咐道: “嬷嬷,无论如何,立刻想办法把这信送给连庆,让他赶紧去做。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秋月和琉璃侍候着李青匆匆起床,梳洗完毕,李青带着秋月赶往正院请安。琉璃去了大厨房。 她每天卯初两刻到正房请安,当然,老爷和夫人从来不见她,她只是在院子里站一会儿,磕了头,然后就会被丫头们打发回来。 两人匆匆赶到正房院内,端着水盆、帕子,拎着热水壶的丫头婆子们屏声静气的在屋门口站成一排,等着传唤。李青带着秋月悄悄的站在后面,明天礼部的人就来接她了,李云生是今天和她说呢?还是明天再说?或者根本就不会见她,找个丫头婆子传个话也就罢了。正胡乱思想间,门帘掀起,门口的丫头婆子开始鱼贯而入,又陆续退出来。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人提着大食盒,进了院子,门口的小丫头一一接过来送了进去,李青挪了挪有些发木的腿,昨天睡得太晚,她这会儿头有些痛。一个穿着翠绿色缂丝禙子,面容秀丽温婉的女子掀帘出来,李青抬起头,认出是玉姨娘,微微曲膝冲她福了半福,玉姨娘忙还了礼,带笑说道: “大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李青低头答应着,跟在玉湖后面进了屋子。屋里榻上,李云生夫妇正对坐着吃早饭,雁姨娘和几个大丫头在旁边侍候着,李青低眉垂目的跪下磕头请了安,厉夫人看也没看她,李云生放下筷子,皱皱眉头又舒展了开,语气平和冷淡的说道: “朝庭斟选女官,身为大庆子民、李家长女,为君为国为家分忧责无旁贷,好好准备准备,明天礼部来接人。” 李青抬起头看着李云生,李云生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厉夫人却抬起头来,一脸讥笑的“哼!”了一声,李青安静从容的告了退,转身出来。 门口的小丫头打起帘子,李青走出屋门,秋月上前虚扶了她下了台阶,就看见李敏华一袭红衣,神采飞扬的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李敏飞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仿佛缩小版的李云生般,带着春风般笑容跟在后面也进了院子。李青带着秋月让到一旁,李敏华从她面前昂然走过,又停了下来,转过头回身走了半步,站在她面前,青春美艳的脸上绽放出烟花般绚丽的笑容: “妹妹我十月里就要嫁到淮阳王府做郡王夫人,可惜姐姐做了官奴喝不得喜酒了!” 李敏飞也停了下来,鄙夷的看了看李青,上前拉住李敏华的手: “姐姐,我们快点进去吧,父亲和母亲要等急了。” 李敏华点点头,转身往里走去,樱桃般红润小巧的嘴里轻笑道: “天生的贱婢!” 李青安静淡然的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怜悯,这个如此幼小,如此鲜活,如此飞扬的生命,如何熬过十月之后的那些漫长日子? 秋月面色愤然的扶着李青出了院门,李青回头看看她,笑着安慰道: “不要这样,秋月,你记住,和不相干的人生气,就是拿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只有你在乎的人,你爱的人,做了错事,做了伤害你的事,才值得你生气和伤心。” 秋月眼睛含泪的看着李青,伤心的低低叫了声: “姑娘……” 李青停下脚步,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语气平静却坚定的说道: “秋月,你既跟了我,就要学会平静的面对任何变化,有什么事,想办法去解决就是,不要哭也不要抱怨,实在解决不了,那就接受!然后换个面看看,也许并不全是坏事呢。” 秋月认真的听着,郑重的点点头。 郑嬷嬷正等在院门口不停的张望着,见李青过来,忙迎了出去,低低的禀报道: “听雪男人家领了府上送油米的生意,今早刚好送米过来,紧赶着就把信送给了连庆,刚刚连庆从后角门让桑枝传话,已经让木通骑着快马去寺里了。还捎了封信来。” 说完,从怀里掏了封信出来递给李青,李青急忙展开看了,眉头微微舒展了些,快步进了屋。琉璃泡了杯茶递给李青,李青接过,示意三人也坐下,然后开口道: “我明儿就要进礼部,一时也不知道会到哪里,以后,就全靠连庆和你们三个在外面周旋了。大家凡事小心,要记住: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先保住自己,保住了自己才能帮我!” 说完,转过头看着郑嬷嬷,强笑着说道: “嬷嬷本可以在厉府终老,不用担这些惊受这些苦,可如今……” 郑嬷嬷站起来,郑重的说道: “姑娘这是哪里话来!自从姑娘的奶娘去了,我被指给姑娘,这些年,姑娘爱惜我,敬重我,老婆子都知道,老婆子心里姑娘就是自己女儿一样! 老婆子十岁入宫,跟了郡主陪嫁到厉家,也见得多经得多了,担得起惊也吃得起苦!姑娘只要保重自己,外面的事老婆子和连庆还跑得做得!” 李青站起来,轻轻的抱住郑嬷嬷,郑嬷嬷把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 “宫里的事,嬷嬷清楚着呢,嬷嬷要交待交待姑娘……” 巳正时分,有小丫头飞跑进了斜月阁,禀报道: “沈大小姐来看大小姐。” 郑嬷嬷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小丫头问道: “夫人知道吗?” “就是夫人让我来报一声的。” 说完转身就跑了,片刻,钟嬷嬷恭敬的带着沈青叶到了斜月阁,沈青叶进了院门,停下了脚步,端庄的笑着说道: “多谢嬷嬷带我过来,嬷嬷先下去吧。” 钟嬷嬷满面笑容,恭恭敬敬的告退了出去。 李青迎下台阶,沈青叶急走了几步,上前拉了李青的手,一起进了屋。 两人在东厢榻上坐下,秋月和琉璃送了茶上来,然后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人在屋里说话。 沈青叶看看光秃秃的窗外,又仔细的看了看李青,笑着说道: “这院子还真是寸草不生了!青青好气度。” 李青也失笑起来, “如今,我也只剩了这气度。你来看我,是晓得了我入官的事了?说起来,你来,正好解解我的疑问,怎么就突然选女官了呢?” 沈青叶婉然而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青青,我真真是服了你,书里说人‘虎狼屯于阶下,尚谈因果’,我总不信,今儿是真见到了。” “你倒是先解解我的疑问。” 李青催促道,沈青叶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解释道: “听父亲说,是因为奚地出兵去打大散关,结果没拿到大散关,倒让那平王占了陇平府,朝廷派人到韩地,一时不察,也被那平王抓了把柄,平王就闹了起来,据说竟在上岭关外陈兵列阵,朝廷为了安抚他,说来也是奚地自己不好,就许了他领了陇平府都督,世袭罔替,偏奚地也派了使臣来,哭求朝廷帮他们夺回陇平府,朝廷为了安抚平王和福王,就在三品以下官员家眷中征选一批女官,送到韩地、奚地和晋地。” 李青静静的听着,沈青叶顿了顿,犹豫了一瞬,继续说道: “听父亲说,朝庭这次还封了清波为宁和郡主,赐婚奚地南王世子,十月里就要出发去奚地大婚了。” 李青惊讶的抬起头来,那个清高骄傲,才情出众,如月下莲花般干净美丽的千金小姐,竟被指给了那样的世子!原来她周围,总有比她更不幸的人在,相比这样的指婚,至少她还有余地。 想到此,心中突然微微一动,好奇的问道: “就赐了这一桩姻缘吗?那韩地呢?” 沈青叶微微有些不自在,低头喝着茶,过了一会儿方不在意的说道: “那平王妃是安福老亲王的嫡亲女儿,嫁过去第二年就没了,听说只留了个女儿,这七八年里头,朝庭好几次想再赐婚,都被平王以难忘结发之妻为由给回绝了,现在这个时候,朝庭安抚他还来不及呢,哪会再拿这事惹他不快。不过,这次女官,大概会多赐些给他。” 李青眉头皱了皱,随即舒展开来,嘟着嘴说道: “别的地方都行,我就是不想去韩地,太冷了!我会被冻死的!” 沈青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悠然深长的说道: “那些荒蛮之地,自然都比不得京城,青青可以留在京城啊。” 两人又说了会话,沈青叶就起身告辞了。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章 大夫人的愤怒 午后,李青一觉醒来,觉得人舒服了很多,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刚坐到桌前理着前些天抄的经书,有小丫头跑进来: “厉府九小姐来看大小姐了!” 李青叫过郑嬷嬷问道: “东西都收拾好了?” 郑嬷嬷点点头,李青起身迎出了屋外,九小姐戴着帷帽,进了院子,李青上前接了她,笑着问道: “这么热的天,进了院子,你还戴这个做什么?” 九小姐进了屋,方取下帷帽,只见两只眼睛红肿得象两个小灯笼,李青吓了一跳,忙问道: “这是怎么啦?快让我瞧瞧!” 九小姐扭过身子, “没事、没事,就是哭得太狠了。” 李青扳过她的头,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又拉着她的手诊了会脉,方松了口气,拉着她到东厢榻上坐下,吩咐琉璃把药箱子拿来,取了瓶淡绿色的水出来,把棉帕子铰成小块,让九小姐半躺在榻上闭了眼睛,用棉帕子沾了那水,敷在她两只眼睛上。片刻功夫,九小姐轻叹一声: “青青,眼睛好舒服,一点也不痛了。” 李青拍拍她的手, “不要动,多敷一会儿就能好了。傻丫头,什么事能哭成这样。” 九小姐微微动了动,又伤感起来, “青青要去做女官了,青青你知不知道,做女官……” 李青拍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 “青青,你知道吗?清波被指给奚地南王世子了,十月就要嫁过去了。” “上午沈大小姐来过,已经告诉我了。” 九小姐听说沈大小姐来过,脸上怔了一怔,李青露出些笑意来,语气温和轻快的安慰道: “清波要出嫁了,是好事啊!” “可是,奚地那样远,听说那个世子是个……” “小九,” 李青打断了她的话, “女儿家出嫁,再近也没有天天回娘家的道理啊,总是要安心以夫家为家,好好过日子的,奚地那样远,有什么事传到京城,也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没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吗?至于我,也没什么不好,女官毕竟是朝庭给了品级的,虽说低是低了些,可好歹也是命妇,多少人一辈了求还求不得呢。” 九小姐破啼而笑, “青青,你总是这样,凡事都能想到好处。” 李青轻轻舒了口气,笑问道: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早上托你办的事,办成了没有?” 九小姐忙伸出手去摸荷包,李青拿起荷包递到她手里,九小姐从里面摸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几张纸出来递往李青的方向,李青接过来,九小姐有些得意的笑着说道: “看了你的信,我就去找父亲了,照你信里写的一说,父亲就叫了母亲过来,让母亲去找大婶婶说了这事,然后就吩咐管家立时去衙门里办了文书和这两份路引出来,还让我带了五百两银票子,是赏给郑嬷嬷的。银票子在红衣那里呢。“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谢了九小姐和四老爷四夫人,九小姐心情好了很多,笑着说道: “父亲说,郑嬷嬷当年随祖母嫁到厉家,一直谨谨慎慎的侍候着主子,现在老了,想领个养子养老也是应该的,百年之后,也算是有了祭祀,往后,想回乡也好,在京城安静度日也好,总要随了她自己的意。” 李青叫了郑嬷嬷进来,郑嬷嬷磕头谢了四老爷四夫人和九小姐,李青吩咐道: “等会儿就随了九小姐出府去吧。” 郑嬷嬷含着泪点点头,退了下去。 李青沉默了一会儿,拉着九小姐的手郑重的说道: “小九,你是个有福气的,母亲好,父亲也好,皇上也早就允了你自行择嫁,只是你以后不要太任性,多听母亲的话,嫁人的事更要听父母的安排,成亲之后,要记住,夫君要靠,但最可靠的还是你自己。还有,这世间,唯一肯不计利害,舍了自己为你打算的,只有你的生身母亲,小九,这些话,你要记在心里。” 九小姐脸上有些迷惑,也有些惊讶,但仍重重的点点头,承诺道: “青青放心,我听你的话。” 九小姐仿佛想起什么来,拉着李青的手说道: “青青,我去求皇后娘娘,让她把你留在宫里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去那些蛮荒之地吃苦了,你身子骨弱……” “小九!” 李青心底有些感动,温和的打断了她的话, “韩地、奚地,晋地我都愿意去,就是不想留在这京城里,我怕冷,如果能不去韩地,就是最好的了。小九,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有打算。” 九小姐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秋月和红衣进来回说: “文嬷嬷让禀了九小姐和大小姐,事情已经办好了,她在门口等着侍候九小姐回府。” 李青站起来,帮九小姐取下眼睛上盖着的棉帕子,九小姐双眼的红肿已不太看得出来了,又吩咐秋月、琉璃取了水,红衣侍候着九小姐净了脸。李青取过那瓶淡绿的水来,交给红衣, “回去再给你家姑娘敷一回就能好了,剩下的盖紧收好,等你家姑娘下次再把眼睛哭肿的时候好用。” 红衣笑着收了,一行人侍候着九小姐出门上车去了。 李府大门对面的街角里,一辆青布两轮马车静静的停着,车窗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里面有双眼睛,静静的盯着李府大门。 九小姐回到厉府,去了母亲居住的水云榭,施了礼就扑到了母亲怀里, “娘亲!” 严夫人搂了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 “囡囡眼睛好多了。” 九小姐“嗯”了一声, “青青给我敷了药,一会儿就舒服了,药也拿回来了,青青说晚上让红衣再帮我敷一遍就能好了。” 严夫人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寒谷寺的药果然是极好的。” 九小姐窝在她怀里,沉默了半晌,方闷闷的开口道: “上午看清波那样,我就想着,青青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可青青说,未必是坏事呢!” “噢?!” 严夫人有些惊讶,拍着九小姐的背,柔和的说道: “娘亲不也和你这样说吗,青青还说了什么了?” “青青说,” 九小姐顿了顿, “青青还让我听娘亲的话,说这世上,娘亲是唯一肯不计利害、舍了自己为我打算的人。” 严夫人的手停在了半空,半天方抚着九小姐的鬓角,眼里隐隐含着泪,带笑说道: “这个青丫头,果然是个通透有大智慧的,可惜没了娘……” “娘亲,我想让青青留在宫里,可青青说,她不想留在京城,只是怕冷,能去奚地、晋地最好。娘亲,你和皇后娘娘说说,让她去奚地吧,也好和清波作个伴。” 严夫人心中暗暗点头,含笑安慰女儿道: “囡囡放心。” “娘亲,青青说,沈大小姐上午去看过她了,上午……不过,我当时什么也没说。” 严夫人眉眼带笑,夸奖道: “我的囡囡也长大了,知道用这小脑瓜想想事情了。这一阵子天气太热,明儿我去趟宫里,给娘娘请了安,就带你到城外庄子里住住,避避这暑气吧。” 厉府,荣庆堂。 文嬷嬷回来禀了大夫人: “都办妥了,郑嬷嬷领养了个叫玉竹的十岁小小子,暂时先租了个小院子住在东城,说是准备住到秋天,等天气凉快了就启程回北地老家去。” 大夫人沉着脸听着,半晌方开口道: “你去告诉玉湖和银雁两个小蹄子,我放了她们在那儿,是让她们有个什么事儿能说了给我,今儿这事,要不是一早四房过来,我还通不知道呢!” 文嬷嬷垂手低头屏气站着,一句话也不敢接,大夫人端起茶杯来,又“砰”的一声放下: “再告诉那两个小蹄子,别以为送她们出去就是换了主子了!凭她两个到哪里,都是我的奴才!” 文嬷嬷战战兢兢的陪笑说道: “夫人息怒,借那两个小蹄子几个胆子,也不敢背了夫人,她们一门的性命前程都在夫人手里呢!只怕是时日短,一时没听到什么信儿。” “哼!都做了姨娘,爬到床上了,还听不到信儿!?下次再蠢成这样,我就只好换两个能听到信儿的去了!” 文嬷嬷连连称是,小心的上前用手中的帕子把杯子里溅出的水擦拭干净,陪笑道: “我叫银鸽来给夫人换杯茶?” 见大夫人闭了闭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就出去叫了银鸽上来,银鸽换了茶,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一章 遣散 文嬷嬷依旧屏气垂手侍立在旁,大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会儿茶,气息方平了下来,往后略靠了靠说道: “今儿这一上午,费了我多少口舌,才说动了王妃聘那个小丫头子,要不是还算及时,坏了这门好亲,岂不是……” 大夫人说着,眉梢又有些挑起,文嬷嬷在旁瞥见,忙陪笑道: “难不成王妃还真是看中青姑娘了?王妃好象没见过那丫头啊?!” 大夫人眉头舒展开来,带着丝冷笑说道: “王妃到寒谷寺求了支签,说是三公子要成了亲才算圆满,就求师太批了八字,后来又听人说青丫头在寺里长大,性子最是清静平和,就动了心思,找了我商量。” 说到此,大夫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笑出了声, “没想到,事情竟变得这样有意思起来!” 文嬷嬷在旁也陪着笑起来,片刻,方小心的问道: “那青姑娘那边……” 大夫人眉毛扬了扬,半晌方开口道: “今天晚了,明儿我进宫求见皇贵妃娘娘,这两年,皇上越发喜欢柔弱的小丫头了。” 文嬷嬷满脸是笑的奉承道: “夫人想的真是周到!青姑娘实足可才十二岁,啧、啧、那管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皇上光听着她说话,就得爱得什么似的。只是,那丫头可是个有心计的。” 大夫人冷冷一笑道: “宫里的女人,除了心计,还得有娘家撑着才行,她真有心计,就该明白往后能靠的只有厉府,只有我!” 李府斜月阁。 李青送了九小姐和郑嬷嬷离开,怔怔的在东厢榻上坐了很久,方叫了秋月和琉璃进来,低低的嘱咐了许多话。才让琉璃去找钟嬷嬷要个匣子来装她这些天写的经文。 申末时分,李青正和秋月一张张理着经文,放到匣子里,窗户外人影一闪,一个胖胖的身影跳了进来,秋月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纸落了一地,跳进来的人嘻嘻一笑: “秋月别怕,是我!” 李青放下手中的纸,轻轻的拍拍桌子,责备道: “静儿,你跳墙进这府里也就算了,这院子里,你也不能从门口进来?非要跳窗子不可?” 月静探究的看着李青好一会儿,方释然的笑着说道: “接了你的信,我都快急死了,紧赶着把你交待的事办完了,就拼命的往城里赶,你倒没事人一样。” 李青露出些笑容来,站起来吩咐秋月: “把这些收到匣子里就可以了。叫琉璃给静儿倒杯茶来。” 然后拉了月静,往东厢去了,在榻上坐定,琉璃送了茶上来,月静端起来一口喝干,琉璃又倒了杯,月静连喝了四五杯,方长出了一口气, “渴死我了!好舒服!” 李青坐在榻上,柔和的看着她,琉璃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退了出去,月静端了杯子,坐在她对面,低低的开口说道: “方丈让我转告你:梧桐院一直都是你的,让你别忘记了。” 李青低下头,转着手中的杯子,半天方抬头看着月静说道: “还没到那一步呢,师太怎么说?” 月静看着她,轻轻摇摇头,回答道: “师太明儿辰正前一定赶到府里,你放心就是,方丈还说了,你是个极有主意的,让我再转告你:不管你要不要梧桐院,接过木莲令,就是木莲大师嫡传人,寒谷寺上下都须以你为尊。” 李青皱皱眉头,这方丈的话怎么听着都有些无赖呢?!摇摇头,也不理会,只吩咐琉璃取了个包袱过来,交给月静, “静儿,这包东西你帮我收好,以后,我会让人来取。” “青青,你真的要入官吗?你身子弱,哪里受得了那份苦?明天师太来,你还是跟着师太先回寺里吧,就算你不想呆在寺里,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李青摇摇头, “静儿,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算回去寺里,只要我不落发,寺里也护不得我周全,反倒会连累了寺里。只会更糟。” 月静接过包袱,担忧的看了李青半天,笑着开口道: “那好,我先回去了,从明儿起,方丈让我和师父借住在东城的慈安寺,有什么事,连庆找我也方便。” 李青脸上露出笑意来,这老和尚,到底是不放心她。 酉时刚过没多久,李云生从衙门回到府里,刚进门,连庆从门房里出来,恭敬的上前行了礼, “老爷,您回来啦,小的有点事要禀报您。” 李云生带着春风般笑意,点点头道: “嗯,跟我进来吧。” 连庆跟着他进了正堂候着,李云生进了内室,转眼换了家常衣服出来,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笑着说道: “有什么事?说吧。” 连庆跪倒磕了个头,方开口说道: “回老爷话,小的要回家乡去了,来和老爷辞行。” 李云生一时怔住了,片刻,脸色沉下来,重重的把杯子放到了几上,阴阴的盯着连庆,没有开口,连庆微笑着看着他,平静的继续说道: “连庆是连家世仆,夫人不在了,本应该侍候小姐一辈子,现如今小姐既入了官,小的没了主子,自然也要辞了去,小的奴籍,夫人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给除了,本不当再来扰了老爷,只是,小的是知恩懂礼的人,总得跟老爷磕个头辞了行才是。” 说完,又磕了个头,站了起来,笑着问道: “小的想去给小姐磕个头辞行,请老爷恩准。” 李云生用手指着连庆,脸色发青,半天,方狠狠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来: “滚!” 晚上,有小丫头到斜月阁传了话: “明儿不用过来请安了,就准备着等礼部来人吧。” 第二天,辰初刚到,门房就匆匆进来禀报说: “寒谷寺智然师太递了帖子,请见老爷夫人。” 李云生和厉夫人互相看了看,满脸愕然与疑惑,李云生忙吩咐道: “快请了进来!” 随即和厉夫人一起急忙到了正堂,智然师太面露微笑,神态安祥的由文嬷嬷陪着进来,见了李云生和厉夫人,双手合什,微微垂目见礼道: “贫尼智然有礼了,李施主、夫人安泰。” 李云生和厉夫人忙回礼,李云生满面春风的笑道: “师太光临寒舍,润清和夫人荣幸得很,师太快请坐。” 智然师太谢了坐,文嬷嬷上前给李云生夫妇见了礼,就恭敬的侍立在智然师太身后,小丫头奉上茶来,智然师太低眉谢过,方微笑着说道: “这么早来打扰李施主,也是受人之托,想从贵府讨要两个婢女带回寺里。” 李云生愕然的看向厉夫人,厉夫人也正愕然的看着他,李云生又转过头,看向文嬷嬷,只见文嬷嬷低眉垂目,静静的侍立在智然师太身后,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李云生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方“呵呵”的干笑了两声问道: “不知师太想要的两个婢女是……” “就是贵府大小姐身边的两个婢女,秋月和琉璃。” 李云生脸色渐渐有些发青,平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半晌方努力舒展着发紧的喉咙说道: “这两个婢女乃长者所赐,润清,和夫人不敢自专,须得……” 李云生象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看着文嬷嬷,文嬷嬷也抬起头,目光谦恭的看着李云生,曲膝福了一福说道: “夫人交待:秋月和琉璃既已赠了大小姐,一切都由大小姐作主。” 李云生紧紧的抿着嘴唇,盯着文嬷嬷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智然师太,师太微微笑着,眼神安静温和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李云生脸色渐渐回复了平静,哈哈笑着说道: “既是这样,钟嬷嬷去回了大小姐,这事就由她作主好了。” 钟嬷嬷答应着去了。片刻功夫,就带着秋月和琉璃回到正堂,李云生看着秋月和琉璃挽着的包袱,眼睛缩了一缩,笑着向师太问道: “刚才师太说受人之托,不知这托付者是何人?” 师太含笑答道: “就是贵府大小姐,昨晚接了大小姐的信,贫尼连夜就赶了过来,万幸不负所托。” 说着,微笑着站起来, “多谢李施主,贫尼告辞了。” 说完,双手合什施了一礼,带着秋月、琉璃出门去了,文嬷嬷也立即告退而出。李云生呆呆的坐着。钟嬷嬷手里托着个匣子,悄悄的禀告厉夫人: “夫人,这是大小姐让我带给二小姐的,说是给她出嫁添妆的。” 厉夫人刚伸手想打开,李云生转头道: “拿来我看!” 钟嬷嬷忙递了过去,李云生打开匣子,拿出一叠字迹飘逸工整的经文,连翻了几页,猛然站了起来,面容狰狞的将手中的经文连匣子狠狠的砸在地上,又回身将几上的花瓶茶杯扫落一地,抬脚踹开旁边站着的丫头,暴然而去。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二章 入官 李府大门对面的街角上,依然停着辆两轮马车,只是换成了蓝白象眼格的围子,车窗的帘子掀起一只角,一双眼睛紧盯着大门,见智然师太带着人出来,上了车走远了,方掀开车门帘子,叫了车夫,车子缓缓动起来,小心的兜了几个圈子,进了礼部尚书沈府的边门,一个模样俏丽的婢女跳下车子,径直进了内院。 俏丽婢女分花拂柳,步履轻快的进了一处院落,往正屋走去,门口的小丫头忙打起帘子,笑着招呼道: “翠菊姐姐。” 翠菊也不理睬,进门直往东厢去了,东厢里,沈青叶正坐在榻上绣着件富贵牡丹的荷包,翠菊进来,曲膝行了礼,沈青叶依旧认真的绣着荷包,也不抬头,缓缓开口问道: “看到了?” “是,智然师太辰初进的李府,辰初二刻就带着秋月和琉璃两个出了门,上了车就走了。” 沈青叶停了针线,抬起头,目光烁烁的看着窗外,嘴角含着笑说道: “果然,昨儿九小姐带走了郑嬷嬷,今天一早,智然师太又带走了秋月和琉璃,这个青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有成算的,智然师太居然为了这点子事,亲自连夜赶了过来……你去告诉二门上当值的婆子,老爷一回来就过来禀报我。” 翠菊答应着去了。 斜月阁内寂静无声,李青神态安然的坐在桌子前,缓慢而认真的默写着经文。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李青仿佛没有听见,依旧认真的写着字。 来人进了屋,恭敬的叫了声: “大小姐,奴婢给您送午饭来了。” 李青抬起头,看着进来的婆子,笑着说道: “多谢你,放到那边桌子上吧。” 那婆子恭敬的应着,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放好,回过身走到李青桌子前,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李青诧异的放下笔,看着那婆子,那婆子抬头仰视般看着李青道: “半个月前,大小姐治好的那个孩子就是奴婢的儿子,奴婢早就想过来给大小姐磕头了。大小姐重情重义,慈悲善良,以后定能幸福美满,大富大贵,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李青被她说得笑起来,半个月前,琉璃抱进来的那个瘦弱不堪的三岁小儿原来是她的儿子,倒是个实在人, “嬷嬷起来吧,孩子现在好不好?” 婆子爬起来,笑容满面的说道: “好得很,能吃能睡!胖了好多!大小姐真是好本事!奴婢带着他看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夫,都诊不出得了什么病,连药都不敢用,大小姐两帖药下去,就全好了!大小姐,饭菜凉了不好吃,奴婢侍候您先吃饭吧。” 李青笑着站起来去吃饭了。 末正时分,钟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陪着礼部派来的两个嬷嬷捧着衣服、妆奁盒子进了斜月阁,随后有粗使婆子用大桶抬了热水进来,礼部的两个嬷嬷在旁边盯着,两个小丫头侍候着李青洗了澡出来。 一个嬷嬷上前,打开衣服包袱,取出带来的白绫亵衣侍候李青穿上,又给她穿上白绫上衣,桃红色绡纱八幅裙。李青坐在梳妆台前,另一个嬷嬷上前,打开带来的妆奁匣子,取出桃木梳子给她梳起头来,通了头发,分成几缕,挽成双螺宫髻,又从匣子里取了对赤金嵌红宝石牡丹花佃,仔细的插好。 李青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自己:花佃上的红宝石反射出点点光芒,映在乌黑发亮的头发上,晃动间,流淌出一片奢华,极其年青的脸,嫩得仿佛有水滴出来,睫毛长长密密,她伸出手,摸了摸脸,她的习惯,洗了澡要涂上自己调制的护扶品,这皮肤真好!她有些出神的想着。 钟嬷嬷在旁看着对镜出神的她,看着她那双水一般沉静温柔,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心底有些酸楚涌上来,忙下意识的摇摇头,把那份酸楚晃去,笑着赞道: “大小姐真是漂亮!” 李青冲她笑了笑,低头从面前梳妆台的小暗格里取了两张银票子出来,站起来,自然从容的分别塞到礼部的两位嬷嬷手里,微微曲膝福了一福道: “多谢两位嬷嬷。” 两个嬷嬷瞟了一眼手中的银票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立即笑容满面的谢道: “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姑娘人品出众,日后必能大福大贵,老婆子先恭喜姑娘了。” 李青微微笑着,温顺恭敬的说道: “青儿不懂事,往后还请两位嬷嬷多教导。嬷嬷,不知青儿走时能带些什么东西?” 两个嬷嬷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嬷嬷笑着解释道: “依着规矩,这入官的女孩子,连衣服妆奁都须得是官中的,无论什么东西,一概是不能带着的。” 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嬷嬷,见她微微点了下头,继续说道: “这妆奁匣子往后就是姑娘用了,依着规矩,这匣子是不能混用的。” 另一个嬷嬷笑吟吟接着说道: “我们到外面等等姑娘。” 说着,两人转身出了门,钟嬷嬷怔怔的看着李青,李青转过身,淡淡笑着说道: “嬷嬷也到外面等等吧。” 钟嬷嬷有些失神的退到正屋门口,这位大小姐,银票子塞得竟那样从容自然!不过一天功夫,竟能将郑嬷嬷、秋月和琉璃三个都妥妥当当的送出了府!那天晚上的话,竟象是知道淮阳王府要来提亲,那一匣子经文,那一张张抄得整整齐齐的心经,说要送给二小姐添妆,怎么能用经文给二小姐添妆呢?正失神思想间,李青抱着妆奁匣子走了出来,钟嬷嬷忙敛了心神,笑着去扶着李青下了台阶,随着礼部的两个嬷嬷到了大门口,上车去了。 钟嬷嬷在大门口远远看了一会儿,方回身进了正院,正屋东厢,榻上流光溢彩,铺满了宝石首饰,厉夫人正和几个大丫头仔细的挑选着,看见钟嬷嬷进来,笑着说道: “嬷嬷也来帮着挑选挑选,眼睛都要花了!我们敏儿要嫁的,可是皇上的嫡亲侄子,这嫁妆上,件件都马虎不得!” 钟嬷嬷忙上前,陪着笑仔细的看着榻上铺的宝石首饰说道: “夫人当年的陪嫁,都是姨娘精心选的,件件都是极难得的!就是配皇家也不差什么呢!” 厉夫人满意的听着,钟嬷嬷回身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悄悄退了出去,钟嬷嬷拿起件衔金刚钻赤金步摇,笑容满面的指着那颗钻石道: “夫人还记不记得这支步摇?当初连安福老亲王家四小姐也羡慕这么大的粉红金刚钻实在难得呢!” 厉夫人接过步摇,用手拈了拈那颗比莲子米略小的粉红钻石,得意的笑着点点头,钟嬷嬷留意着她的神情,继续说道: “敏华小姐也和夫人当年一样,最爱红色,性子也最是活泼,唉,也不知道那淮阳王家三公子性子如何呢。” 厉夫人放下步摇,又取了块通体碧透的玉佩,对着光线边看边说: “嬷嬷又糊涂了!那三公子是皇上嫡亲侄子,十岁上头就封了福康郡王,现如今三媒六聘的娶我们敏儿作正妻,这是多大的体面!嬷嬷竟挑剔起三公子的脾气性格来!可不是糊涂了!” 钟嬷嬷眉眼带笑道: “夫人说得是呢,我这可不是老糊涂了!说起来,这淮阳王可是皇上的同母嫡亲弟弟,三公子又是王妃嫡出的,这京城里,除了几个皇子,就数他尊贵了,如今要定了敏华小姐,老奴心里又高兴又害怕呢。” 边说,边偷眼看着厉夫人,厉夫人头微微昂起,一缕光线照在面颊上,越发显得神采飞扬: “嬷嬷可真是老糊涂了!我们敏儿生得多少好!这京城里没哪家小姐能比得上!又是福贵双全的命格,那王府也是听着名儿、批了八字求了来的!” 钟嬷嬷忙笑着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道: “老奴真是越老越糊涂起来,该打该打!” 李青抱着妆奁匣子上了辆青油翠盖两轮车,在小小的车厢里端端正正的坐下,把妆奁匣子放在面前。车子轻轻一动,缓缓的往前行去,李青将车窗帘子悄悄掀起一角,偷偷向外望去。车子离了李府大门,转过街角,转角处一个跑街的小伙计好奇的看着路过的车辆,那伙计脸黑黑的,眼神灵动,是木通。李青心里安定下来,放下车帘,挪动了一下,让自己舒服些,然后打开妆奁匣子,取出个小小的青花瓷大肚瓶子来,打开来,里面是满满一瓶子粉白药膏,李青用食指沾了些,轻轻的往脸上,脖子上和手上抹去。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三章 室友 车子行了一个多时辰,停了下来,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 “姑娘们,下车吧!” 李青掀起车帘,踩着脚榻下了车,回身取了妆奁匣子抱在怀中,小心的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极大的院子,地面平整坚硬,光洁异常,红色的围墙至少一丈多高,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富贵而威严,这应该是一处宫院。院子里停了十几辆一模一样的青油翠盖两轮车,一会儿功夫,从车上陆续下来的十几个穿戴打扮一样的女孩子,都抱着妆奁匣子,好奇而胆怯的站在了院子里。 一个穿着深青色衣裙,头发梳得极为光洁,面容白皙,神情威严的嬷嬷站在车子前面,拍拍手,说道: “好了,姑娘们,站成一队,跟我走吧。” 十几个女孩子有些慌乱的大致站成一队,李青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中间,一行人跟在嬷嬷身后,穿过月洞门,往前走去。 李青微微低着头,小心的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极大的园子,花木繁盛,楼台亭阁点缀其间,一行人逶迤前行,穿过一个盛开着蔷薇的花廊,又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转进了一处两进的院落。 院落一进门,两边俱是抄手游廊,连着两边的厢房和三间正房,正房两边各有个月洞门,通往后院。两个同样穿着深青色衣裙的嬷嬷,神情严肃的站在院中,带她们进来的嬷嬷上前见了礼,从怀里掏了张纸递了过去: “王嬷嬷,这一批是十六名。” 左边的嬷嬷接了纸,威严的扫视着惶惑不安的站在院子里的十几个女孩子,半晌方语调平稳疏离的开口道: “身为女官,最重规矩礼法,行走坐卧、一言一行都须依了规矩方可,这几个月里头,你们要仔细着跟着各位嬷嬷习学规矩礼法,不可错了分毫!” 院子里的女孩子声音零落的答应了,王嬷嬷眉头微皱,继续说道: “每日卯初起,梳洗更衣,卯正进早饭,卯正二刻上课,午初二刻进午饭,未初上课,申末进晚饭,戌末熄灯。可都听清楚了?” 女孩子们答应了,王嬷嬷回头吩咐旁边的嬷嬷带她们进去,嬷嬷应着,带着她们穿过月洞门,进了内院,内院三面都是带着檐廊的房屋,正面三间,两侧各四间,门口都有个木牌子,用从甲到癸十天干标着房号,正面东边是甲,西边是乙,东厢自丙至已,西厢自庚至癸,正面正中的房间大门开着,没有标号。 李青正在打量着,就听前头的嬷嬷念着名字: “户部河北清吏司正五品郎中杨贤豪之女杨玉珠,甲号房。” 一个身形高挑,高鼻薄唇,神情骄傲的女孩子走出来进了正房东厢。 “礼部仪制清吏司正五品郎中李云生之女李青,乙号房。” 李青听到叫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低着头,抱着妆奁匣子进了正房西厢。 乙号房内,已有个女孩子坐在最里面的床铺上了,见她进来,那女孩子站了起来,微笑着上前几步,曲膝福了一福,李青也忙回了礼,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只见她身形玲珑有致,面如满月,修眉俊眼,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女孩子也正上下打量着她,李青略羞涩的说道: “我是李青,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李云生之女,今年十四岁,请问姐姐是?” 那女孩子忙笑着回答道: “我叫孟水佩,工部员外郎孟俊德之女。今年十八岁。妹妹这管声音真是好听!这四张床铺,妹妹先选吧。” 李青见她妆奁匣子已放在最里面的梳妆台上,就选了最靠近门的一处,放下了妆奁匣子。回身打量着,房间很大,靠东边一排放着四张榆木床,都挂着一样的夏布帐子,床上放着细布薄被,小圆瓷枕,床头放着张小小的梳妆台,西面墙靠北边一排放着四只小小的衣柜,南边靠门处贴墙放着张半园桌子,桌子上放着茶壶茶杯等,孟水佩正站在桌子前,倒了杯茶水端了给李青道: “妹妹一路上辛苦,先喝杯茶水,歇一歇吧。” 李青忙曲膝谢过,接了杯子,垂目慢慢喝着。孟水佩打量着她,关心的问道: “我看妹妹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劳累了?” 李青放下杯子,微微有些羞怯的说道: “我自小身子骨弱,脸色一直是这样的。” 孟水佩忙拉了她坐在床上,拉着她的手,关切的说道: “妹妹身子这样,怎么还选了女官?!” 李青垂下眼帘,没有言语,孟水佩见她低头并不言语,笑着转了话题说道: “这里每两个房用一个粗使婆子、一个梳头婆子,我们和甲号房共用一个,也不知道甲号房都住的谁呢。” 正说话间,外面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李青和孟水佩站了起来,却不敢离门近了,只远远的看着。片刻,一个身形丰腴合度到增一分嫌胖减一分嫌瘦,面容艳丽妩媚到近于妖冶的女孩子扭着腰肢进了屋子,到了门口,却不进来,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抱着妆奁匣子,如丝媚眼先将屋内撒了个遍,方软软的扭了进来,李青愕然的看着她,那妖媚的眉眼间带着份尖利,略坏了一丝那份妖艳至极的美。 这些女官是自官宦之家选出来的,怎么会有这种风尘中人!这分明是个没长尾巴的狐狸精!狐狸精仿佛早就习惯了别人的震惊,从容不屑的从李青和孟水佩身边昂然而过,把妆奁匣子放在靠着李青一边的空梳妆台上,坐在凳子上,对着铜镜,仔细的打量起头上的发髻来。 李青低头看向她的裙子,那里真的应该有根尾巴才是! 门口有个细声细气、胆怯的声音响起: “姐姐好,我叫顾如烟,今年十三岁,翰林院编修顾墨海之女。” 李青回过头,门口一个女孩子怯怯的站着,身形瘦小,骨骼纤细,面容白皙细致,眉如笼烟,眼若含水,尖尖的下巴,望之令人心生怜惜。顾如烟又曲膝福了一福,方小心的走到剩下的床铺前,把抱着的妆奁匣子放在梳妆台上,怯怯的回身看了看李青和孟水佩,又受惊般飞快的低下了头。李青心中怜惜,倒了杯茶端了过去,微笑着递给她: “如烟妹妹喝点茶润润喉咙吧。” 顾如烟感激的接了过来,那个狐狸精一下子站了起来,扭到顾如烟和李青面前,用略有些沙,带着慵懒磁性的声音说道: “妹妹这缠舌音,最是难得,迷得死人呢!” 李青只觉满头黑线,忍不住以手抚额,顾如烟在旁悄悄拉了拉狐狸精的衣袖,低低的叫道: “玲儿姐姐……” 孟水佩也反应过来,倒了杯茶过来递给黄玲儿,四人相互道了名姓,刚要说话,就听院子里传来嬷嬷威严的声音: “姑娘们,是进晚饭的时辰了。” 四人忙出了屋子,随着众人,往前院走去。 前院东厢房,门两边各站着个婆子,李青随着众人进了屋,只见屋内放着两排共十张小小的八仙桌,桌上放着木牌子,依着顺序写着甲至癸十个天干,孟水佩低低的说道: “是跟着房号的呢,我们去乙号桌吧。” 顾如烟胆怯的紧跟着李青,李青轻轻拉了她的手,往乙号桌走,黄玲儿媚眼飞了一遍后,也风情万种的走向乙号桌。 一时寂然饭毕,众人在婆子的目光下回了屋子,有粗使婆子到各屋换了暖窠里放着的水壶,顾如烟轻轻的拉拉李青,红着脸低低的说道: “青姐姐,我、我想如厕。” 李青忙看向孟水佩,孟水佩指着西边道: “穿过旁边的角门,就是净房。” 李青拉着顾如烟的手往外走去。穿过角门,是一个极小的干净院子,左手是放着马桶的小小隔间,右边应该是洗澡的浴房。 两人回了屋子,只见黄玲儿正对着孟水佩怒目而视,孟水佩看见两人进来,忙上前招呼道: “刚才嬷嬷送来了衣服、漱具,我给你们收到柜子里了,你们看看。” 李青笑应着,眼睛却看向黄玲儿,黄玲儿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取了衣服,出门洗浴去了。 第二天,卯初刚过,院子里就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夹着婆子的高喊声: “姑娘们,起来了。” 各屋的灯先后亮了起来,一片糟杂声响起,梳头婆子依次进了各屋,李青梳理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奁匣子里取了那个青花瓷瓶子出来,沾了些往脸上、脖子上和手上涂去。 吃了早饭,有婆子带着她们出了院子,穿过一片盛开的月季花丛,来到一间宽敞的阁子前,正门上方挂着个横匾,上面写着“点翠阁”三个描金大字。 众人进了点翠阁,在地板上放着的秋香色圆垫子后依次站好,堂前正中站着王嬷嬷,旁边站着两个同样打扮、同样紧绷着的脸的嬷嬷。三人都冷冷的盯着四处飞着媚眼的黄玲儿,黄玲儿渐渐有些不安,微微扭动了下身子,收了媚眼,垂下了头,王嬷嬷收回眼光,环视了众人,方开口道: “我朝女官,俱知书识礼,乃女子四德之典范!各位姑娘日后遣至各藩,亦须时时牢记规矩礼法,万不可失了我大庆朝的体面!今日起,周嬷嬷教导女戒、女训和我大庆朝皇家规矩礼法。” 众人上身笔直的跪坐在坐垫上,几个嬷嬷挨个查看纠正着。坐了差不多三刻钟,李青便觉得后背僵硬起来,脸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衣服,只咬牙强忍着,周嬷嬷端正的站着,开口道: “女戒七篇,乃天下女子行为之根本,今教之诸位: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众人端正的跪坐着,跟着诵读,刚念了几句,就听到旁边“咕咚”一声,随之一片惊呼,李青忙回头去看,却听得王嬷嬷严厉的声音: “肃静!”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四章 医者之心 是后排的一个女孩子晕了过去,旁边立着的婆子立即上前抬到边上,站着的嬷嬷用手中裹着棉布的棍子重重的敲着歪了坐姿的女孩子,众人慌忙重新坐正了,李青只觉得左手被人碰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头,顾如烟已经斜斜的倒在了她身上,李青急忙伸手去扶她,背上却被重重的敲了一记,痛得她低低的“啊”了一声,旁边已经有婆子过来把顾如烟抬到一边。 接下来的时辰,不时有女孩子晕倒被抬过去,醒转过来再端正的跪坐回去,旁边的人闻若未闻,只纹丝不动的端正跪坐着,跟着周嬷嬷诵读女戒。 午饭,几乎没人吃得下,李青勉强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孟水佩也吃了半碗,黄玲儿喝了小半碗汤,就放下了,顾如烟晕了几次,饭菜送到嘴里又呕了出来,李青悄悄的拉着她的手,偷偷诊了诊脉,知她是吃不下东西的,转过头,低低的劝黄玲儿道: “玲儿姐姐还是得吃些东西,下午才好撑得下去。” 黄玲儿眼波流动,看了李青片刻,挑着碗里的米粒慢慢吃了小半碗饭。 晚上回到屋子里,李青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要一根根散开来,扯得筋、肉无处不痛,知道是劳损着了,勉强取了衣服去了净房,守净房的婆子已经取了热水过来,李青央送水的婆子多倒些热水,婆子面无表情的看看她,手下却多倒了半桶热水进去,李青低低的道了谢,脱了衣服泡在热水中,揉着能摸得到的几个穴道,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好多了。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孟水佩和黄玲儿不在房里,顾如烟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李青急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按住脉搏,顾如烟慢慢转过头,睁开眼睛看着她,张张嘴想说话,李青微微笑着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凝神仔细的诊着脉,片刻,笑着把顾如烟的手放回去,摸摸她的脸颊说道: “没事的,就是累着了,姐姐帮你去了簪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帮她去了簪环饰物,散了头发,又站起来给她脱了鞋子,把脚放好,扯开细布薄被,仔细的盖上,笑着安慰她: “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顾如烟神情安静放松下来,脸上也带出些笑意来,有些依恋似的看了看李青,闭上了眼睛。 李青坐在床边,听她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起来,知她睡熟了,方轻轻的站起来,放好帐子。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皱起了眉头,顾如烟这是之前忧虑、伤心、惶恐过度,今天又过于劳累些,郁结于胸,现在这病的症候虽然还没有发出来,却也得吃些药才能疏散得出来了。 但是,她们已经这些入了官的人,生病非经特旨,都只能以症取药,顾如烟这病,表症还没有发出来,如何取药呢?若等这病表症出来……不行,再象今天这样劳累两三天,这顾如烟半条命都要没了,可是,她懂医术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李青站起来,来回转着圈。 门口有人影晃动了一下,黄玲儿湿着头发走了进来,李青突然想起顾如烟那声“玲儿姐姐”,眼睛亮了一亮。笑着说道: “洗了澡,舒服些了吧?” 黄玲儿拖着脚步走到床边,长长的舒了口气,仰面倒了下去, “可不是舒服多了!” “如烟妹妹累坏了,澡也没洗就睡着了,我刚帮她去了簪环。” 黄玲儿听了,用手臂撑起身子,往顾如烟床上看了看,又倒了下去,叹了口气道: “烟儿也是个可怜的。” “嗯?你们从前认识的?” 李青好奇的问道,黄玲儿甩了鞋子,把脚放到了床上, “她母亲是我继母的姨表亲,从前她母亲在世时,多少疼爱她!真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惜她母亲去年上没了,不过半年,她父亲就续了弦。” 黄玲儿有些愤愤,也有些伤感寥落的说着,李青黯然的低低说道: “都是没娘的孩子!” 黄玲儿没有出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青又说道: “如烟妹妹今天饭也没吃下,我看她把饭送到嘴里又呕了出来,从前,我也这样过一回,不过,我那是因为哭得伤着了,如烟妹妹是不是离开家时也哭得狠了?” 黄玲儿听了,撑起半边身子,隔着帐子看了看顾如烟,回头又看了看李青, “你倒是个细心的,她的性子太软了些!一听说要入官,就是知道哭,可不是哭伤了!也不想想,哭有什么用?!” “噢,那倒是要早点吃些药才行,不能耽误了,我听奶娘说过,这病疏散得及时,倒没什么,若是耽误了,说不定要伤了半条命呢。我还记得当时吃的药名,你看,要不要找当值的嬷嬷讨些药,给如烟妹妹吃?” 黄玲儿坐了起来,拖着鞋子走到顾如烟床前,掀起帐子,仔细的看了一回,又坐回床上,皱着眉头,用脚尖挑着鞋子慢慢的晃着,李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建议道: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嬷嬷?” 黄玲儿转过头,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顾如烟,轻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两人穿了衣服鞋子,当值的嬷嬷就住在隔壁房子里,黄玲儿和李青到了门口,敲了门,当值的嬷嬷沉着脸听了,又到乙号房里看了一回,沉吟了一会儿,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她去禀了外面当值的司官。 黄玲儿和李青回了屋里,孟水佩还没有回来。黄玲儿冷笑道: “这是个小贱人!老娘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李青只觉得汗也滴下来了,黄玲儿又回头斜着眼眉看着她说道: “你也当心些!” 黄玲儿吹熄了灯,两人放下帐子,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进了屋子,李青惊觉起来,悄悄掀起帐子,只见孟水佩正回身关了门,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李青放下帐子,静静听着孟水佩淅淅索索了一会儿睡下了,也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有婆子给顾如烟送了几丸药过来,李青忙上前,装作好奇的从顾如烟手中拿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 “药丸子都是一个味。” 黄玲儿从梳妆台前回过头,对顾如烟道: “昨天我看你病了,找了嬷嬷给你求了这药,快吃了吧,往后,别淌那些没用的眼泪水!” 孟水佩笑着倒了杯水递给顾如烟道: “昨天妹妹生病,我竟没看出来,妹妹快吃了药吧。” 黄玲儿“哼”了一声,转过了头,顾如烟郑重谢了黄玲儿,冲孟水佩感激的笑笑,接过水把药吃了。李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药很对症,顾如烟吃上几天就能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从跪坐到优雅的站立、行走、奉酒、进箸、近身侍候,规矩也从女戒学到了大庆礼法、律法、制度。大家渐渐的适应了。只有李青,肤色越来越苍白干枯,已经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柔嫩水润,一天天老气横生起来,除了那管声音仍旧甜糯妩媚外,人越来越不起眼了。孟水佩对她越来越亲热,只是李青总是很累,拒绝了她出去走动的邀请,每日除了上课、吃饭,只在房内躺着,有时和顾如烟说说话,黄玲儿也经常在各屋走动,乙号房里多数时候只有李青和顾如烟在。 渐渐的,院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再过两周就是秋夕节了,院子里的气氛慢慢有些不安和诡异起来。 李青洗漱完毕,正准备往角门回房里去,孟水佩从角门迎着她过来,眼光飞快的扫了遍周围,拉着她转到角落里,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秋夕节的安排?” 李青茫然的摇摇头,孟水佩盯着她,又回头飞快扫了下四周,低低的说道: “我告诉你,可千万不能说给别人!” 李青忙点点头,孟水佩贴着她的耳朵,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听说秋夕节我们要进宫观礼!” 她们这些准女官的观礼,其实就是跟在当值的女官后面学习,孟水佩的兴奋肯定不是因为能跟着学习,秋夕节上皇上、皇后、妃嫔和所有在京的成年皇子都会在,她的兴奋是为了皇上还是皇子? 李青惊呼道: “真的?!” 孟水佩忙用手捂住她的嘴,飞快的四下张望着,李青拉开她的手,点着头压低声音道: “你放心,我……” 摇着头示意不会再说这件事,孟水佩轻轻的松了口气,拉着她往角门走去,边走边说: “我一听到,就想着来告诉你,我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顾才行呢。” 李青忙着点头,感激的说道: “多谢姐姐。”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五章 秋夕节(上) 秋夕节前十天,宫里来了两位公公,开始带着大家演习礼仪。地点也从点翠阁挪到了枕水阁前面的空地上,大家在嬷嬷的棍棒下,在公公极其苛刻的眼光中,一遍遍的练习着进、跪、拜、叩,痛苦劳累之下竟是隐隐的兴奋。 孟水佩越发忙了,黄玲儿也开始神出鬼没起来,李青仍是每天上课,吃饭,睡觉,低着头进进出出,一幅极羞怯木讷的模样,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顾如烟浮躁起来,有些坐不住了,早晚找着机会和孟水佩搭话,孟水佩客气却极疏离,顾如烟又转向黄玲儿,黄玲儿干脆是话也不搭,直接无视了她。顾如烟就想拉着李青去串门,李青只说累了,一步不肯动,顾如烟一个人走到门口,犹豫着又回到床边坐下,刚坐下又站起来走到门口,来来回回,李青躺在床上,只当没看见,最后看她咬着牙出了门,忙跳下床把窗帘掀起一条缝偷偷看着,只见她在门外又踌躇起来,呆呆站了半晌,竟转身又回了屋子,李青急忙躺回床上,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摇头。 煎熬了几天,顾如烟仿佛死了心,每天垂着头上课、吃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和李青一起呆在屋子里,说着闲话: “黄玲儿说,你们是亲戚?” “嗯,我母亲有个姨姐嫁了她父亲做续弦。” “你们从小就认识?” “也不算太小,我那个表姨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六七岁了。” “那黄玲儿的母亲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没的?” “好象很早就没了,表姨夫续得晚。” “那黄玲儿跟着谁长大的?怎么……” 顾如烟吃吃笑起来,脸上泛起层红晕,走过来和李青并排坐着,眼睛里闪着八卦的亮光,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不知道,我那个表姨夫姨娘最多,少说也有六七个呢,还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听我娘说,表姨夫就喜欢那种狐媚样子。玲儿也爱跟着这些人学,是表姨夫家长辈实在看不下去,才续了我表姨的,表姨哪敢管她,去年,她和一个姨娘打架,谁知那姨娘有了身子,竟见了红流了。她父亲没办法就送了她来做女官了。” 李青暗暗叹了口气。 秋夕节前三天,王嬷嬷正式说了秋夕节进宫观礼的事。宫里来的两位公公也开始教授秋夕节那天的安排和规矩,皇上和皇后何处受礼,何处宴乐,何处观烟火,何殿作何用途。众人听得极仔细。 顾如烟兴奋得脸有些红,晚上拉着李青不停的说着话: “青姐姐,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安排到永和殿?致爽阁也好啊,皇上说不定能看到我们呢! 哪怕广和殿也行啊……” 李青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兴奋的坐不住的小丫头,打了个呵欠,自管自的睡着了。 李青睡得正沉,突然被一股蔷薇花的香味惊醒,轻轻掀起帘子,看到黄玲儿坐在床上,正把裙子里包着的东西往床上抖,象是感觉到了李青的目光,黄玲儿猛然转过身来,李青躲闪不及,忙挥手示意她继续,然后放下帐子,翻身往里睡了。黄玲儿眼神闪烁不定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方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黄玲儿探究警惕的目光一直盯着李青,孟水佩象是感觉到什么不对,也不动声色的盯着李青和黄玲儿。 去上课的路上,黄玲儿拉了李青稍稍落后些,悄悄的和李青说道: “我看你也算是个好的,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了别人,特别是那个姓孟的小贱人!” 李青有些不耐,轻轻的答道: “姐姐不放心,就不要告诉我了。” 黄玲儿微微一窒,抬头看了看前面故意慢下脚步的孟水佩,低低的飞快的说道: “你采些花瓣,揉碎了涂在身上,比那些花露不差什么。” 说完,轻轻的扭着腰肢径自走了,孟水佩犹豫片刻,停了停脚步,笑容满面等了李青,低声问道: “妹妹可要当心些,那个黄玲儿可不是良家,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问我爱什么花儿。” 李青微笑着答道,孟水佩狐疑的看着她,李青也不理她,低眉顺目的往前去了。 秋夕节前一天,她们的课暂时停了,开始为秋夕节的观礼作准备,衣服饰物也由婆子送到了各屋。李青抖开来:一件流彩菊纹云锦宫装上衣,一件淡黄底撒花烟罗如意月裙,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还有一双淡黄色薄底菊纹云锦鞋子,都是依着各人的尺寸做出来的。 孟水佩小心的把衣服收进了柜子,黄玲儿拎着衣服在身上比划着,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要是红颜色就好了。” 孟水佩脸上闪过一丝讥笑,顾如烟坐在床上,仔细的看着衣服上的花纹,兴奋的脸上微微发红。 未初入宫,辰正,王嬷嬷、周嬷嬷、赵嬷嬷端正的站在院中,盯着众人开始沐浴梳理更衣。 午正饭后,众人在前院排队站好,王嬷嬷命她们依次上前,由周嬷嬷和赵嬷嬷认真仔细的检查面容、身体、装束。作为女官,是不能化装的,更不能有任何异味。 检查是从癸房的女孩子开始的,查到丁房的潘文莲时,周嬷嬷的脸冷了下来,斥骂道: “你这个贱婢!涂了什么东西?” 潘文莲浑身抖如筛糠,颤不成声的答道: “回…回姑…姑话,没…没…没涂,真的…没…!” 赵嬷嬷冷“哼”了一声: “贱婢,还敢狡辩!” 说着,回头盯着丁房的另外三个女孩子,厉声问道: “谁看到了?” 丁房的三个女孩子浑身打着颤,只是摇头,赵嬷嬷正要再说话,李青身后传来了一个恭敬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声音: “回姑姑话,我看到她偷偷往洗澡的水里倒了东西。” 李青垂着头,不敢回头去看,只听声音,仿佛是甲房的谷红琴,潘文莲猛的转过头来,急急的辩解道: “没有!我没有!你胡说!” 谷红琴“哼”了一声: “可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她也看见了!” 王嬷嬷站在旁边,冷冷的盯着谷红琴,顺着谷红琴的手指,盯到了孟水佩身上,站在李青前面的孟水佩不安的轻轻动了一下,恭敬的开口道: “回姑姑话,是谷妹妹说了,我才看见的。” 王嬷嬷眼神冰冷的盯着孟水佩,孟水佩渐渐不安起来,王嬷嬷嘴角隐隐闪过一丝冷笑,回头吩咐道: “把这个居心叵测的贱婢先关起来,等回来禀了大人再处置。” 旁边的几个婆子答应着,上前按住潘文莲,堵了嘴,拖了下去。 孟水佩后背直了起来,李青悄悄用手摸了摸束在宫绦中的几粒极小药丸,这是她精心配制的,能让人一时半会浑身松软,没有力气,却又极不易觉察。万一有什么事,她也能有个机会。李青稳了稳心神,安然站定,却感觉到站在后面的黄玲儿微微发起抖来。 轮到孟水佩检查了,李青用眼角余光悄悄的盯着王嬷嬷,见她转过身去,紧盯着前面的检查,忙后退半步,贴着黄玲儿,飞快的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天生。” 黄玲儿皱皱眉,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感激的看了看前面重又垂首低眉规规矩矩站立着的李青。 黄玲儿走了出来,孟水佩微微抬起来头,嘴角含着笑意看着,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黄玲儿忙陪笑解释道: “姑姑,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她。” 说着,用手指着李青,李青垂首低眉,恍若没听见,黄玲儿垂着的手纂成一团,有些颤抖起来,王嬷嬷走了过来,站在李青面前,开口道: “你说说。” 李青温顺的上前半步,恭敬的答道: “黄姐姐的床在我边上,夜夜能闻到。” 王嬷嬷点点头,走到黄玲儿旁边,半天方讽刺般开口道: “还是个希罕物。” 黄玲儿站到了李青身边,轻轻的舒了口气,孟水佩愤然的盯了李青一眼,别过了头。 未初,宫里来了几个小公公,领着她们往内宫去了。进了内宫,来到一所宽大的殿堂内,李青微微抬头,看见殿门上面挂着的匾额上写着宁寿殿三个字。 王嬷嬷吩咐大家先候着,留赵嬷嬷看着,和周嬷嬷一起出去了。 直到申末酉初,王嬷嬷、周嬷嬷才陪着四个穿着织锦礼服的嬷嬷进来,王嬷嬷叫着名字,众人依次上前行礼,李青也恭顺的上前行了礼,一个穿着深青色织锦礼服的嬷嬷紧紧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孟水佩眼光瞄见,若有所思的看着李青。 见完了礼,四个嬷嬷开始挑选起来,孟水佩、黄玲儿、李青和顾如烟被挑在一处,和甲房的杨玉珠、余秀荷、谷红琴,还有其它房的三人一起,随着那个着深青色礼服的嬷嬷沿着迷宫一般的路往宫院深处去了。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六章 秋夕节(中) 走了一刻钟功夫,停在了一间宫殿后面,几个公公迎出来,恭敬的向走在前面的嬷嬷见了礼,嬷嬷点点头,回身看着垂首低眉恭顺站着的她们,声音平和冷淡的说道: “今天晚上各位就在这一处帮着侍候酒水。” 李青落后几步,站在后面,见她点了前排站着的杨玉珠、余秀荷、黄玲儿和丁房的王淑芬道: “你们四个到永和殿侍候。” 又点了谷红琴、丙房的刘秀玉、孙贞秀道: “你们三个到致爽阁侍候。” 最后指着孟水佩、顾如烟和李青道: “你们三个,到清风居听传唤吧。” 李青垂着头,看见站在她前面的孟水佩突然微微抬起脚,飞快的向站在前面的余秀荷脚后踩去。余秀荷“唉哟”叫了半声又急急咽了下去,那嬷嬷威严的问道: “怎么啦?” 不等余秀荷开口,孟水佩抢着答道: “回姑姑话,顾妹妹没站稳,踩了余妹妹的裙子。” 顾如烟愕然抬头看着孟水佩,又急急看向嬷嬷,慌忙解释道: “我没……” 孟水佩猛的拉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顾妹妹,不要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顾如烟挣脱了她的手,泪水盈眶,正要开口,嬷嬷眼里闪着嘲讽的光,呵斥道: “都闭嘴!你,过来让我瞧瞧。” 余秀荷忙上前半步,嬷嬷低头看着她裙子上的一块污渍,抬手招了两个杂役太监过来,吩咐道: “把这蠢奴才押下去,告诉王嬷嬷,今天是好日子,先关一晚上,明天打上二十棍子,发到浣衣局做杂役吧。” 又转过头,冷笑着对余秀荷说道: “连个裙子都看不住,主子的东西还敢让你拿着?!” 余秀荷惊恐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旁边的太监已扑过来,封了口,拖了下去。 站着的几个人都悄悄的挪动着,离身边的人尽量远些。嬷嬷冷笑着盯着众人,半晌方指着孟水佩三人道: “你们三个,谁去永和殿?” 李青低头不语,顾如烟正想抬头,李青偷偷拉了拉她,孟水佩恭敬的上前半步道: “回姑姑话,顾妹妹和李妹妹都还小,身子也弱,我去吧。” 那嬷嬷眼中的讥笑更浓了,点点头“嗯”了一声,回身对旁边站着的几位公公道: “带她们过去吧,都盯着些,别出了篓子。” 几个公公答应着,示意她们跟着走。 顾如烟眼里盈着泪,抬头看着李青刚要开口,却看到李青眼光凛利、警告般冷冷的盯着她,只吓得浑身一凛,忙把话咽了回去,连眼泪也不敢再往下流了。 李青见她禁了声,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推推她,垂首跟在引路的公公后面往右边走去。 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所幽静风雅、玲珑精致的房舍前,公公带她们进了偏厅,有两个中年公公迎出来,带她们进来的公公交待道: “这两个是候选的女官,今天晚上跟着这一处学着侍候酒水。” 两个中年公公答应了,带她们来到屋子后面的一个小小隔间里,面容温和的吩咐道: “咱们这一处是备用的,你们两个就在这儿歇着等传唤吧。” 李青心里松了口气,这大半天,累得脚都要断了,忙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回头看着垂头丧气站在那儿的顾如烟,心里叹着气,招呼她道: “歇一歇吧,你只记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没用。安心些吧。” 顾如烟歪坐在旁边凳子上,脸上带着丝不甘,也不言语,李青不再理她,只自顾自的闭目休息了。 那穿着深青色礼服的嬷嬷往宫院深处去了,行到一处花园,对面几个大宫女迎面而来,相互让了半步,嬷嬷含笑致意,眼睛却看向走在最后的那个宫女,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永和殿的秋夕盛宴正是热闹。 皇上和皇后高高的端坐在上,宽大的殿堂里,秋夕月舞正舞得精彩,高髻华服的妖娆舞女舒着广袖,舞得殿内春意融融。 一曲终了,奚地的使臣金文远用力的鼓掌叫着好,韩地的使臣杨元峰端坐在对面,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看着他。和金文远坐在一排的大皇子冷冷的看着杨元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后面跪着的宫女又往杯中注满了酒。大皇子举起杯子,遥遥指着杨元峰道: “杨大人,在韩地可曾见过这等舞姿?” 杨元峰拱拱手道: “这等仙子般舞姿,微臣真是见所未见。” 大皇子哈哈大笑道: “你这韩地粗陋匹夫,也知道这是仙子舞姿,倒也没瞎了眼睛!” 说着,仰头喝了杯中的酒,后面的宫女忙又注满,杨元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想说话,旁边坐着的四皇子重重的把酒杯放到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大皇子道: “大皇兄总是管不住自己,又喝多了!” 大皇子狠狠的盯了眼四皇子,转过头,斜眼瞄着坐在旁边的三皇子道: “四弟这乱出头的毛病,你也应该教导他改改,别闯了祸事出来!” 三皇子手抚着衣带上的玉佩,含笑回道: “四弟说得是,大皇兄是又喝多了,你也得节制些才是。” 大皇子大怒,额头青筋跳了跳,回头却看见杨元峰翘着嘴角,微微昂头睥睨着他,遥遥冲他举举杯,喝了口酒,大皇子“啪”的拍了下前面的几案,略有些踉跄着站起来,走向杨元峰。 皇后微微皱眉,转眼看着皇上,只见皇上脸色不变,恍若未闻,也舒了眉头,端庄安然的微笑着。 大皇子冲到杨元峰面前,伸出根手指指着他道: “都说你韩人勇猛,说那林蕴海高强,还称什么阎罗!呸!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能欺负几个小虾小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啊?明儿爷就请旨,踏了你平阳府!爷倒要会会那个林阎王!” 杨元峰腰背挺直的站起来,微微笑着回道: “大皇子想会我们爷,倒也不必等明天,我们爷现就在上岭关外,遥祝皇上秋夕节呢,我们爷必是愿意会会大皇子,也好早日到这京城来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大皇子脸色铁青,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回身便欲寻了东西砸过去,皇上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皱起,皇后看见,忙笑道: “璋儿,你醉了!来人,扶大皇子下去醒醒酒。” 后面侍候的太监忙答应着上前,二皇子站了起来,上前扶着大皇子道: “皇兄醉了,我扶你去喝碗醒酒汤吧。” 边说边拖着大皇子往配殿去了。三皇子也站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对杨元峰道: “我大皇兄性子粗直,酒又多了,杨大人多见谅才是。” 杨元峰忙回礼,连称不敢: “三皇子这是要折煞死微臣了,大皇子脾气直爽,微臣一直极为敬佩。” 皇后看皇上阴沉不乐,笑着建议道: “珏儿说今年烟火局的安排极是用心,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去致爽阁看烟火吧?” 皇上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 后配殿,大皇子甩开二皇子的手,赵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迎过来,二皇子见是皇贵妃身边侍候的人,也松了手,停下脚步道: “好好侍候大皇子。” 转身就出去了,赵嬷嬷忙示意两个宫女上前去扶大皇子,大皇子推开两人,踉跄着走到殿角的榻上躺下,赵嬷嬷带着两人急忙跟过去,在他背后放了几个靠垫,让他躺舒服了,大皇子皱着眉头,极不耐烦的说道: “去,给我倒杯水来!” 赵嬷嬷示意两人侍候着,忙起身去后面要醒酒汤。 黄玲儿和孟水佩正在后面,跟着一群汗流满面的宫女忙着,赵嬷嬷进来,吩咐立即取醒酒汤来,领头的宫女急急的取了来,赵嬷嬷四下看了看,指了指黄玲儿和孟水佩道: “你们两个端着过来!” 两人急忙上前,孟水佩抢着端了汤,黄玲儿恨恨的端了漱盂,跟着赵嬷嬷进了偏殿,大皇子半躺在榻上,旁边站着的宫女上前接了,孟水佩和黄玲儿在旁磨蹭着不愿下去,赵嬷嬷低声呵斥道: “还不赶紧下去!”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七章 秋夕节(下) 大皇子听到呵斥声,抬起朦胧醉眼,正迎上黄玲儿瞟过来的如丝媚眼,更闻到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抬手指着黄玲儿道: “你,过来!” 黄玲儿忙上前,孟水佩也急步上前,赵嬷嬷脸色微变,正想开口阻止,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 “皇贵妃娘娘到。” 大皇子急忙站起来,整整衣服迎了出去,赵嬷嬷回身狠狠的呵斥两人: “滚回去!” 致爽阁外,皇上阴沉着脸,皇后笑着说道: “珏儿今年安排的湖上演灯,听说是从民间寻来的高手,皇上等会儿品鉴品鉴,可一定要指点指点臣妾,也好让臣妾知道,到底高在哪里。” 皇上脸色微霁,点了点头,有宫人在旁小声回了皇上和皇后: “皇贵妃娘娘来了。” 年过四十依然美艳的皇贵妃上前给皇上和皇后请了安,在下首坐了,仔细的看了看皇上笑道: “皇上有些乏了,妾侍候您到烟波斋歇息片刻吧。” 皇后脸色微微一沉,转而笑意盈盈道: “皇上要是觉得乏了,还是去清风居吧,也近些,今天晚上那儿也安排了人,一切都是齐全的。” 皇上点点头,站了起来,皇后和皇贵妃忙跟着站起来,皇上挥挥手道: “你们在这儿看灯吧,朕想一个人歇会儿。” 皇后和皇贵妃双双曲膝答应了。卢公公侍候着皇上下了楼梯,致爽阁门口,赵嬷嬷看着卢公公,垂着眼皮,点下了头,卢公公含笑转过眼,小心的说道: “皇上,天黑,您慢着点走。” 清风居里,李青头靠着墙角,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听到一片急促的脚步跑进来,顾如烟“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李青也清醒过来,急忙站起,一把抓回正欲往外奔的顾如烟。 一个中年公公急步进来,低声说道: “皇上来了,你们呆着不要出去!” 说完又奔了出去,李青松开手,坐回凳子,冷冷的看着如热锅蚂蚁般转着圈子的顾如烟。片刻,奔出去的中年太监又奔了回来,招呼两人道: “你们两个,快,跟我来!” 李青心里一沉,下意识的摸了摸宫绦里的药丸,跟在顾如烟后面奔了出去。 偏殿里,卢公公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青和顾如烟,用尖细的声音问道: “叫什么名字啊?” 李青和顾如烟胆怯的上前报了姓名,卢公公眼睛眯得更细了,低低的笑了两声,挥挥手,旁边的小太监端着黄杨木雕花茶盘上来,卢公公接过茶盘,放到李青手里,柔柔的吩咐道: “去,给皇上送去。” 李青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看顾如烟,顾如烟正满脸热切的看着她手中的茶盘,卢公公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温柔的说道: “你也去!” 两人转出偏厅,李青回头看着顾如烟那张热切的脸,咬咬牙,把茶盘递给了她,顾如烟欣喜若狂的接过,不停的点着头表示感谢,李青皱皱眉头,低低的提醒道: “小心打翻了!” 顾如烟不敢再动,小心翼翼的托着茶盘,李青不露声色的落后半步,跟在了顾如烟身后。 两人转进内室,门口的小太监掀起帘子,李青跟在顾如烟后面低头进去,室内烛光略有些暗淡,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甜甜的香味,一层层如烟雾般垂挂着的轻盈绡纱帘幔前,一动不动的站着两名小太监,帘幔后面,皇上正微微闭着眼睛躺在一张美人榻上。 两人轻轻穿过帘幔,李青低着头,眼睛四下打量着,悄悄找了个帘幔阴影处跪下,低低的伏下了身子,顾如烟走到榻前,跪到皇上面前,举起托盘,声音微微颤抖着禀道: “皇上,请用茶。” 皇上动了一动,眼睛睁开些,打量着榻前跪着的顾如烟,纤细幼小的身形,垂着头,露出的后颈白嫩而细致,皇上眼中微微有了兴致, “嗯…抬起头来。” 顾如烟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白皙柔嫩的脸上满是稚气,一双笼烟眉,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胆怯,尖尖的下巴让人怜惜,两腮微微发红,衬得眼睛仿佛汪出无数根情丝来,皇上只觉得身上一热,嘴角含了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几,柔声道: “放那里,你过来。” 顾如烟挪过去,把茶盘放下,又挪到皇上面前,皇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揉捏着顾如烟的下巴, “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话,奴婢叫顾如烟。” “嗯,如烟如雾,好名字,多大了?” “回皇上话,十三岁。” “十三岁……” 皇上坐了起来,拉了顾如烟的手,慢慢的揉了一会儿,微微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揉了进去。顾如烟软软的叫着: “皇上……” 李青跪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正紧张间,有人在后面拉了拉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小太监跪在她后面,推着只羊脂玉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杯酒,示意她送过去,李青喉咙有些发紧,偷偷看了看前面,飞快的盘算着,顾如烟实足只有十二岁,如果……,只怕她承受不住,受了伤,且不说不能请医诊治,就算能,伤的地方也……后面的小太监又推了推她,李青下了决心,接了托盘,转过身,偷偷从宫绦里取了只药丸出来,放进了其中一只杯子里,端着托盘,轻轻的挪到矮几旁,低着头,拉了拉顾如烟,把放了药的杯子靠近皇上举起托盘,顾如烟回头看见她,微微转了身子挡住皇上的视线,取了只杯子,双手奉了上去,软软的叫道: “皇上……” 皇上眼光有些迷离的看着她,就着她的手喝了杯中的酒,伸手取了另一只杯子,送到顾如烟嘴边,顾如烟仰头喝了下去。李青看着顾如烟的一转一挡,心中有些发凉又有些好笑,转眼看见她喝下了那放了药的酒,无奈之余反倒坦然了,她已经尽了力了。 接过空杯子,李青拿着托盘悄悄的挪回阴影中,又往里挪了挪,努力把自己藏好,悄悄回头,却找不到那个小太监了。 屋里,皇上已经扯开了顾如烟的上衣,露出纤细白嫩的上身,李青皱着眉头,心里闪过丝疑惑,四下看了看,飞快的把食指伸到杯子里沾了点酒,放在舌头上尝了尝,这酒里放了少量的春药!李青身子轻轻的发起抖来,这是谁?是在图谋谁?她?不会的,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准女官,还看不到那些大人物的眼里,图谋皇上?这药量极轻微,并不会伤害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青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屋里已是春光无限,皇上抱着已经不着一缕的顾如烟放在了榻上,顾如烟浑身发软,无力的抱着皇上,神志仿佛有些迷离,只喃喃的不停的叫着“皇上…皇上…” 李青尴尬无比,又往外挪了挪,却碰到了帘幔外当值的小太监,李青抬起头,哀求的看着他,小太监垂着眼帘,用手指微微指了指后面,李青大喜,忙点头谢了,小心而快速的爬到小太监手指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个极小的边门,李青爬了出去,却一头碰在了一双靴子上,是卢公公,卢公公看到她,微露惊讶,转而皱皱眉头,抬脚轻轻的把她踢到了旁边的角落里,仍支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屋里一片透着痛快的喘息声,中间夹着顾如烟高高低低的叫着“皇上”,喘息声微微停了停,只听见皇上沙哑发紧的声音: “叫哥哥,叫朕哥哥!” 卢公公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回皇上是真高兴了,明儿宫里就能又多位贵人了,回头看了看惊恐的李青,是哪个丫头无所谓,皇上高兴了就行。 卢公公紧紧身子让自己靠墙立着,呶呶嘴示意李青出去,李青忙挤了出去,刚出门,就被一只手拉进了边上的隔间,李青定了定神,看见拉她过来的是那个中年太监,正回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压压吧。” 李青感激的接了过来,双手捧着喝了一口,那中年太监垂着眼帘,低低的说道: “我让人带你回去,今天的差使就算结束了。” 李青低低的道了谢,喝完水,随着个小太监去了宁寿殿,殿里已有不少人在等着了,孟水佩和黄玲儿也在,看到她进来,两人一起迎了过来,黄玲儿狠狠的瞪了孟水佩一眼,孟水佩仿佛没看见,只往李青身后张望,看看没有人了,忙回过头来追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顾妹妹呢?” 李青仿佛没听见,也不理她,只往里走了几步,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来,头靠墙壁,微微垂下,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孟水佩不甘心的推着她,追着问道: “你倒是说话呀,顾妹妹呢?你把她怎样了?” 李青任她摇晃,只是不理,黄玲儿在旁,一把推开孟水佩,骂道: “你这个贱人,推什么推,想知道自己去找啊!”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八章 谁算计谁(上) 第二天卯初的铃声没有响起,但李青还是准时醒了,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那春药是怎么回事?皇贵妃是大夫人的堂姐,但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没有利益,就没有动机,皇后?更没有动机,那个卢公公,也许更有可能,皇上的高兴就是他的利益,入官前,沈青叶那句“不如留在京城”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家虽然低调,可族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只怕暗里的实力比文丞相更胜一筹,沈大小姐的眼光计谋就是男人也比不上,可不是个肯随口说话的人,她要做什么? 李青正烦燥间,帐子突然被掀起来,孟水佩钻了进来,李青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板着脸冷冷的盯着她,孟水佩满脸笑容: “妹妹,你知道,我最照顾你了,我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应,坦诚相待,你告诉我,顾妹妹去哪儿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青眯起眼睛看着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抬起双手在胸前飞快的合了一下,孟水佩惊讶而茫然的看着她,李青抬起双脚,狠狠的把她踢到了床下,孟水佩裹着李青床上的帐子,“叽哩哐啷”的滚到了地上,黄玲儿猛的掀起帐子,两眼放光,满脸兴奋,飞快的从身后抓起瓷枕,砸向孟水佩,孟水佩急忙滚开,瓷枕碎了一地,门“哐”的一声,从外面被踢开,当值的周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冲了进来,看了看李青的床,又看着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的孟水佩,厉声呵问道: “怎么回事?” 李青抿着嘴,嘲讽的看着孟水佩,并不答话,黄玲儿满脸是笑,也不开口,孟水佩脸上青红不定,忍着痛站起来回道: “回姑姑话,我…我怕青妹妹昨天累着了,来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不小心摔倒了。” 周嬷嬷嘴角闪过一丝讥笑,板着脸说道: “既然如此,下次小心些。” 后面的几个婆子忍着笑上前帮她去了裹着的帐子,收拾干净屋子,就出去了。 见婆子们都出去了,黄玲儿趴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青翘起一只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水佩,孟水佩低头又理了一遍衣服,转身出门去了。 午饭后,王嬷嬷带着人,当着众女孩子的面,发落过昨天犯事的潘文莲和余秀荷后,又堆了满脸的笑容说道: “还有个大喜的信儿呢,今天一早,皇上就封了翰林院编修顾墨海大人之女顾大小姐做了新贵人,连带着顾大人也升了两级呢,可真正是光宗耀祖!” 李青面无表情的听着,孟水佩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死死的咬着嘴唇,黄玲儿斜着眼幸灾乐祸的看着孟水佩。 女孩子们的课算是暂时结束了,往后直到十月,在被送往各藩王处之前,她们五人一班,每日半天轮流到宫里各职司处学习,其余的时间里嬷嬷们也拘管得不那么严了,她们可以到花园里走动走动,也可以到园中的书阁里看看书。 孟水佩、黄玲儿、李青仍在一组,孟水佩进进出出只盯着李青,李青却是极老实规矩,躲在人后,从不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不当值的时候,就在书阁里看书,孟水佩跟着翻了十来天的律法、经史,渐渐坐不住了,不再跟着李青去书阁,只是当值的时候仍跟得紧。 没了这帖膏药,李青舒服了很多,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当值,其它的时间都是在书阁里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些大庆朝的律法、礼仪、制度,倒也自得其乐。只是忧心着连庆和郑嬷嬷,不知他们如何了。 一天,象往常一样,李青一个人在书阁南窗下的榻上看着书,周嬷嬷走了进来,李青忙站起来曲膝行礼,周嬷嬷含笑打量了她,示意李青随她来,李青跟着转过一排厚厚的柜子,里面竟有个仅容两人站立的空间,李青挤进去,从柜子缝里向外看去,外面竟是一览无余,可从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到里面,真是个绝佳之处。 周嬷嬷低低的说道: “你刚进来没多久,郑嬷嬷就找到了我。” 李青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周嬷嬷接着说道: “我和郑嬷嬷当初一起进宫的,后来,她随着郡主去了厉家,我一直在宫里。我看了你这些时候了,是个难得的,郑嬷嬷奶了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李青看着她,没有开口,周嬷嬷微笑起来,眼睛里带着赞赏,从怀里取了张纸出来,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郑嬷嬷说你不见了这个,必不会相信我,竟是真的!” 李青接过来,是她写的“琉璃世界”四个字,放松下来,笑着解释道: “嬷嬷知道,这里面总是小心些好。” 周嬷嬷点点头,眼睛看着外面说道: “郑嬷嬷让我告诉你,他们都很好,有几件事要告诉你,沈家大小姐指给了二皇子为正妃;这次女官,皇上已经应允了让韩地先挑;干活的人已经看好了,只等你有了准信就下定;玉姨娘有了身孕。” 李青听说沈青叶指给了皇后嫡子二皇子为正妃,微微一怔,心中隐隐有些明了,低低的说道: “多谢嬷嬷,嬷嬷知不知道王嬷嬷和赵嬷嬷是谁的人?” 周嬷嬷回头看看李青,转过去继续看着外面回答道: “王嬷嬷是沈大人的人,赵嬷嬷不知道。” “请嬷嬷悄悄留心些这院子里的动静,特别是礼部的安排。” 周嬷嬷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李青也走出来,回到榻上继续看书。 沈府,后院书房。 礼部尚书沈志贤皱着眉头,看着女儿沈青叶道: “叶子,你真的认为大师的话能影响皇上?” “父亲,皇上这几年越来越相信鬼神之说。” 沈青叶眼光微转,带着丝促狭说道: “就算父亲,不也对广慈称大师而不名嘛,他要是说了什么话,父亲必定也会考虑听从一二吧?再说,以寒谷寺的声望,得广慈相助,必事半功倍。” “可是,大师是方外之人,一向不问世俗之事,那个李青真能说动大师?” 沈青叶露出丝讥讽的笑意, “生在世间,谁能真正置身世俗之外?如果这京城还有人能说动智然和广慈,必定是这个李青。” 沈尚书眉头紧皱,长叹了口气道: “叶子,你自小聪慧,为父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为父一直最疼你,只希望你以后日子过得幸福,那二皇子,你真就觉得他好?” 沈青叶垂下头,手指划着椅子扶手,半晌方抬头道: “女儿以后能过得好,父亲放心。” 沈尚书看着她, “那个李青为父看过了,水一样的人,又极聪明,这种女子……单论争宠,只怕难有对手,叶子,你要想清楚!” 沈青叶眼睛微微收紧,认真的看着父亲说道: “我不和她争宠,二皇子以后要是独宠她,倒也省心。” 沈尚书脸色沉了下来, “要是她生了皇子呢?!” 沈青叶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绽放开来: “父亲,我可是收着颗百子莲呢。给她吃了也不算辱没,她得了宠爱就行了,孩子…就算了吧。”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李青和外面通了音信,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才突然发现,这园子里的秋色竟如此美丽。书阁南窗下那一大片深粉浅紫的蔷薇,艳丽得仿佛是黄玲儿,想到黄玲儿,李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至少是个真小人不是。 礼部,门口一个小厮跳下马,飞快的奔了进去,找到沈尚书,在他耳边低低的禀报着,沈尚书听完,脸色变幻不定,来回走了几步,吩咐道: “去告诉王嬷嬷……” 离宫院子里,婆子过来交待各屋: “有贵人进了离宫,各位姑娘呆在院子里,不准随意走动。” 黄玲儿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快的去了净房。孟水佩急急的找着李青,却四处不见,站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回身打开妆奁匣子,从里面取了条手帕子出来,塞进怀里,出门去了甲号房,叫了谷红琴出来,低低的问道: “谷妹妹,你昨天丢的那帕子找到没有?” 谷红琴摇摇头,转眼看着她问道: “姐姐拾到了?” 孟水佩忙摇摇头,挎了谷红琴的胳膊,把她拉得离门口远了些,才悄悄的说道: “你昨天刚丢的帕子,这会儿肯定还在那地方呢!刚嬷嬷们说,有人进来呢,你那帕子上可绣着名字呢,万一被人拾了去,就是大祸了!” 谷红琴有些着急起来, “那怎么办才好?要不,去找嬷嬷们说说?” 孟水佩忙示意她低声,又把她往边上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怎么行!嬷嬷要是知道了你这样粗心,肯定会撵了你去做杂役的。” 谷红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孟水佩眼里闪过丝笑意,拧着眉头为难的说道: “唉,只能赶紧去找了回来了!我陪你去吧,只要找回来不就没事了。” 谷红琴有些犹豫,孟水佩叹了口气道: “我当你是自己亲妹妹一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你惹了这大祸。” 谷红琴感激的点点头,孟水佩拉着她,急急的往前院走去。 前院厢房里,几个婆子正围着王嬷嬷不知在做什么,孟水佩心中暗自庆幸,拉着谷红琴偷偷溜出了院子。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九章 谁算计谁(中) 黄玲儿极快的理好仪容,换了衣服,眼珠转了转,把衣服脱下又重新小心的理好穿上,也偷偷溜出了院子。 离宫门口,十几个下人、小厮簇拥着大皇子和奚地的使臣金文远来到门口,大皇子下了马,守门的官差和内监媚笑着涌出来,磕头请安不迭,大皇子心情极好,笑着扔了把金瓜子过去,官差和内监忙扑上前去抢,大皇子哈哈大笑起来。 离宫司官已经奔了出来,磕头请了安,低头恭腰的侍候着大皇子进了离宫。 官房内,大皇子倨傲的坐在上面,奚地使臣金文远满面笑容,陪坐在下首,司官哈着腰站在大皇子面前,大皇子用手指点着司官吩咐道: “今儿,爷带着金大人过来,要给宁和郡主挑些女官。” 司官身子僵了僵,立即媚笑道: “听爷吩咐。小的这就去让她们准备准备。” 大皇子满意的点点头,司官刚要下去,外面有个礼部堂官求见大皇子,司官抬眼看了看进来的堂官,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堂官进来给大皇子磕头请了安,大皇子也不看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问道: “什么事?” 堂官忙躬着腰上前,恭敬的回道: “回爷的话,下官听说金大人来了,想请金大人移步过去片刻,对一对宁和郡主嫁妆里一些物件的尺寸。” 大皇子点点头,吩咐道: “宁和郡主的嫁妆,要用心些准备,若差一点点,爷定不会饶了你们!” 礼部堂官忙躬身答道: “爷尽管放心,郡主可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借下官几个胆,也不敢差了一星半点。” 大皇子露出满意的笑容,金文远笑着站起,和大皇子告了退,随礼部堂官出去了。离宫司官上前媚笑道: “爷,这儿又狭小又憋闷,要不,小的带您老到后头园子里坐坐?那儿凉爽,景色也好。” 大皇子哈哈笑着道: “你这奴才倒是个识趣的!嗯,就到后头园子里坐会去。” 司官忙侧着身子在前头引着,大皇子带着几个小厮进了园子,一路逶迤前行,往书阁去了。 李青正窝在南窗下面的榻上看书,听到说话声,急往外看去,正看到司官引着大皇子直奔书阁进来,李青大惊,急忙抱起书跳下榻钻进了柜子后面,屏息站着。 司官引了大皇子进了书阁,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下,小厮将茶奉上,大皇子吩咐司官道: “你先下去准备着,等金大人回来就挑人,爷还有事呢。” 司官连声答应着下去了,李青有些郁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书抱进来了,四下看看,然后极其小心的坐了下来,继续翻看起来。 孟水佩带着谷红琴到处找着帕子,谷红琴急得四处乱翻乱寻,孟水佩四下里张望着,转了转眼睛,拉着谷红琴道: “我们去点翠阁那边看看。” 谷红琴愕然道: “我昨天根本没去过那边!” 孟水佩怔了怔,立即笑道: “许是风吹过去呢,帕子那么轻,风一吹就跑了,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拉着谷红琴奔了过去,点翠阁周围静悄悄没有声息,孟水佩皱着眉头, “会不会是枕水阁?!” 拉着谷红琴又奔向枕水阁,又奔向缀锦楼…… 黄玲儿出了院子,皱着眉头思量片刻,低头闻了闻身上,昨天居然没用蔷薇花瓣!嗯,先去弄些蔷薇花瓣来。抬脚奔向书阁外的那片蔷薇丛。 黄玲儿奔到蔷薇花丛边,一边飞快的摘着花瓣,一边四下张望着,正看到书阁门口垂手侍立着的小厮,黄玲儿呆了一呆,手里的花瓣落了一地,随即狂喜起来,这是菩萨的安排,这是我的! 黄玲儿稳了稳心神,缓缓抬起手臂,仿佛不经意的理了理头发,然后扭着腰肢,风情万种的沿着蔷薇花丛往书阁方向慢慢靠了过去,媚着眼神,仿佛看着情人般的盯着书阁窗户。可书阁里仿佛没有人,动静全无,黄玲儿微微掂起脚,窗户太高,什么也看不见,黄玲儿咬着嘴唇,拧着帕子,眉头皱了皱,有了主意,眼角瞄着书阁窗户,手伸向了一朵盛开的蔷薇花,随即娇滴滴高声“哎哟”了一声。 南窗榻上闭目斜躺着的大皇子听到声音,站了起来,往窗外望去,黄玲儿正急切的盯着书阁,瞄见窗口的人影,眼眉间立即柔媚如丝,举着兰花指,风情无限的微微扭动着身体,“哎哟”起来。 大皇子看到窗外的黄玲儿,眼睛亮了起来,秋夕节那天,他看到的就是这个可人儿!大皇子急忙回头吩咐小厮: “把那位姑娘请进来。” 小厮答应着,片刻功夫,黄玲儿含羞带怯,柔若无骨的挪了进来,大皇子紧紧盯着她,头也不回的吩咐小厮: “守着门。” 小厮垂手退后,关上了门。 大皇子上前半步,直接抱起黄玲儿放到了榻上,一把扯去宫绦,黄玲儿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全部散开了,落了一地,白嫩玲珑、曲线极好的身子丝缕全无的呈现在榻上,大皇子呼吸猛的粗重起来,一把扯去自己的裤子,扑了上去。 李青躲在柜子后面,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可黄玲儿娇滴滴的惨叫声和大皇子出自人性本源的狂喊乱叫,透墙穿壁,无法阻挡。李青索性放下手,也不堵了,心里郁闷得血都要吐出来了。 正是热闹时,门突然被人推开,四皇子站在门口,仿佛看戏般看着室内的无限春光,大皇子正是拼命努力的时候,也不回头,恶狠狠的喊道: “嗯!滚出去!嗯!” 三皇子站在四皇子后面,看着黄玲儿被高高举着的白花花的两条腿,用扇子半掩着满脸笑容,拉了四皇子出来,示意小厮关了门。兄弟两人站在门口相视而笑。 片刻,室内静了下来,三皇子微微示意,四皇子回身推开了门,大皇子裤子还没有穿好,小厮忙上前去侍候他穿衣,黄玲儿赤条条的蜷在榻上,刚弯腰从榻下拾起件衣服,大皇子回身扯下窗帘,甩在黄玲儿身上,黄玲儿满脸泪痕,忙用窗帘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双腿颤抖着下了榻,面无人色的躲到了大皇子身后。 四皇子摇着手中的扇子,斜着眼睛看着黄玲儿道: “果真是个尤物,怪不得大皇兄忍不住,宁可违了父皇的旨意也立时要了呢!哈哈,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哈哈。” 三皇子站在门口,合起扇子,轻轻的在手里拍打着,悠悠然的看着大皇子,含笑不语。大皇子阴沉着脸,干脆的坐在榻上,看着三皇子和四皇子道: “想怎么样?说吧。” 门口一个小厮飞奔进来,禀报道: “二皇子和沈大人来了。” 话音未落,沈尚书跟在二皇子后面,带着一群仆从小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三皇子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在了手心里,脸色阴了下来,四皇子脸色铁青,骂道: “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他的?!” 大皇子也站了起来,看看三皇子,又看着正要走进来的二皇子,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二皇子鬓角微微有些汗滴,大步进了书阁,沈尚书跟在后面,已是气喘吁吁,沈尚书进来,上前给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请安,大皇子冷冷的盯着他,一言不发,三皇子忙满面笑容的上前扶起,四皇子仿佛没看见,只斜着眼睛看着二皇子,二皇子环视着众人,眼光停留在光着脚,裹着窗帘的黄玲儿身上,黄玲儿紧紧的抓着帘布,头低着,脸深深的埋在怀里,只能看到满头散乱的长发不停的颤抖着,仿佛感觉到二皇子阴冷的目光,黄玲儿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二皇子移开目光,转过头,看着大皇子,温和的说道: “皇兄这样,岂不是让沈大人和礼部为难?!” 大皇子“哼”了一声,沈尚书在旁,有些尴尬的陪着笑,三皇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四皇子冷笑着道: “二皇兄是想说大皇兄让礼部为难了呢?还是想说我和三哥让礼部为难了?” 不等二皇子说话,又转向沈尚书,拖着长音,意味深长的说道: “沈大人,我们兄弟让你为难了?” 沈尚书带着硬堆出来的满脸的笑,不敢回话,只不停的鞠躬施礼。二皇子伸手拉起沈尚书,也不理会四皇子的话,回头叫了小厮: “把这贱婢拉出去打死。” 黄玲儿惊恐的抬起头,浑身打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皇子回头看了看黄玲儿,转过头斜着眼睛看着二皇子,伸手拦住了小厮,似笑非笑的说道: “爷刚得的玩意儿,还没新鲜够呢!二弟要做这好人,就做到底吧。” 回头吩咐自己的小厮: “去,叫顶轿子来。” 小厮飞奔出去,大皇子转身出了书阁,黄玲儿浑身颤抖着,脚步趔趄的紧跟着大皇子出了书阁,路边花丛旁,孟水佩和谷红琴躲在一颗大树后,谷红琴发着抖,孟水佩紧紧抿着嘴,指甲抠进了树皮里,眼神怨毒的盯着黄玲儿,突然伸手猛的把谷红琴推向了黄玲儿,然后悄悄回身飞快的溜走了。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章 谁算计谁(下) 谷红琴尖叫着摔了出去,挥舞的胳膊一下子抓到了黄玲儿披在身上的窗帘,黄玲儿瘁不及防,窗帘被抓落在地,尖叫一声,捂着脸浑身着呆在那里。 书阁中,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沈尚书已走到门口,见此情景,二皇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黄玲儿的身体,三皇子举起扇子,掩在面前,四皇子则指着大皇子,笑得前仰后合,沈尚书别过了脸。 大皇子头上的青筋高高暴起,飞起一脚把谷红琴踢了出去,谷红琴被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路边的石头上,口鼻里不停的涌出鲜血来。黄玲儿已拾起窗帘紧紧的裹在了身上。小厮领着顶青布小轿飞奔进来,不等轿子停下来,大皇子一脚把黄玲儿踹进了轿子,铁青着脸转身走了,黄玲儿扑进轿子,轿帘也被扯下来压在了身下,小厮上前拽出轿帘,斜歪着挂上,招呼着轿夫抬起来,跟在大皇子后面飞快的去了。 李青躲在柜子后面,看着黄玲儿两腿间的斑斑血迹,和谷红琴口鼻中不停涌出的一片鲜红,只觉得身子发冷,胃里一阵痉挛,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嘴,垂着头,无声的干呕着,慢慢的,脑子里有些混沌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在最不应该犯的时候,发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她拖了出来,急急的拍打着她的脸,李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周嬷嬷正焦急万分的看着她,李青挣扎着,拉着周嬷嬷的胳膊想坐起来,声若游丝的问道: “多久了?” 周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只有半刻钟,我在院子里没找到你,想着你必定在书阁里,他们一走,嬷嬷就赶紧过来了。” 李青松了口气,闭了会眼睛,调起些精神来,低低的说道: “这里……赶紧走。” 周嬷嬷点点头,扶着李青站起来,边警惕的四下看着,边拖着李青往外走去, “我带姑娘去缀锦楼。” 李青咬着牙,屏着一口气被周嬷嬷连拖带拽的拉到了缀锦楼,放到了里面隔间的罗汉榻上。李青面无人色的仰面躺在榻上,周嬷嬷返身回到缀锦楼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方松了口气,转身进了隔间。 周嬷嬷侧身坐在榻上,握着李青冰冷的手,担心的说道: “郑嬷嬷说你也懂些医术,你这是生了什么病自己可知道?要吃些什么药?嬷嬷去找司官讨了来。” 李青喘息着,闭上了眼睛,这病从她两岁那年就有了,确切的说,她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就有了,这两三年没再犯过,她就大了意,至于药,李青休息了一会儿,方声音微弱的问道: “雷公藤?” 周嬷嬷面色变了变,半晌方苦笑道: “姑娘,这有毒,宫里是不能带进一丝一毫的。” 李青闭了闭眼睛,她这药方里,这个已经是毒性最轻的了,还有药引…… 药得尽快吃下,不然,她明天早上只怕起不了床!后天是千秋节,必有一番忙碌,她吃了药至少要养上一天,才能撑得下来,节后她们就可以准备启程去韩地、晋地或者奚地了。一定不能误了!在这种地方,她没有办法掌控任何事! 李青闭着眼睛,飞快的思量着,月静!月静在慈安寺!老和尚一向想得周全,一定会配好药丸让月静带在身边的,想到此,李青睁开眼睛,看着周嬷嬷,低声问道: “嬷嬷,慈安寺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就在边上。” “这里的守卫多不多?守得…严不严?” 周嬷嬷怔了怔, “这里只是处离宫,现如今也只住着你们这些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御林卫能派到这里守着?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些笑容来, “嬷嬷能不能想办法现在就去一趟慈安寺?” 周嬷嬷皱着眉盘算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李青拉了拉周嬷嬷,周嬷嬷俯下身子,李青轻轻的说道: “嬷嬷去寺里,找一个从寒谷寺来的,叫月静的小师父,和她说,青青病了。今夜里必要用药的。” 周嬷嬷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李青冲她微微笑着眨眨眼睛,周嬷嬷恍然若悟,担心的问道: “虽然守卫松懈,到底……姑娘可有把握?” 李青眼里含着笑,轻轻点点头,周嬷嬷看着她沉静深邃的眼睛,莫名的生出无数信任来,只觉得她说得必是不错的,点点头道: “我这就去,今晚正好我当值,倒多些便利。” 李青笑容满面,微微点着头: “嬷嬷快去,我歇会儿,自己能回去的,晚上如果有事,也许还要劳动嬷嬷呢。” 李青咬着牙,慢慢回到房里,看见孟水佩正坐在床上发着呆,手里下意识的一下一下猛揪着帕子,听到动静,“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李青强提着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孟水佩猛的堆出满脸笑容,又仓惶收了回去,满眼警惕、恐惧和惶惑,看着李青,努力着想再挤出些笑容来,嘴唇不停的抖动着,却没能说出话来,李青慢慢坐到床上,冷冷盯着孟水佩那张变幻不定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谷红琴不是自己跌出来的,而是被她最信任的所谓“朋友”推出来的。李青厌恶的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她,回头放下帐子,躺到了床上。 李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发昏,强行静下心神,调整着呼吸,小腹处的阴寒一点点往外散发着,李青知道自己这一路走回来已是耗尽了精力,在吃到药之前,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不会有,慢慢的,心神渐渐平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李青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有人轻轻的推着她,是周嬷嬷,见她睁开眼睛,周嬷嬷伏下身贴着她的耳朵悄悄的说道: “月静师父让你放心。” 李青脸上露出丝笑容,转过头,看着妆奁匣子,轻轻的说道: “嬷嬷,你打开那匣子,里面有个青花瓷的瓶子。” 周嬷嬷取出瓶子,李青示意她取下棉纸卷成的塞子, “这塞子里裹着四粒小药丸子,嬷嬷都放到那茶水里去!” 周嬷嬷满脸惊讶,眼里露出迟疑来,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这是迷药,不过让人昏睡一夜,伤不了人的。” 周嬷嬷起身把药放进了暖窠中的茶壶里,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周嬷嬷坐回床边,李青拉了拉她的手, “多谢嬷嬷,夜里不会有事的,嬷嬷安心休息就是。” 周嬷嬷点点头,起身出了门。 半夜,李青被人轻轻推醒,月静一身黑色夜行衣,伏在她旁边,见她睁开眼睛,忙上前扶着她半坐起来,月静的师父广元蹲在李青床前,微微露出点头,正从怀里取出个扁长的匣子,打开来,取出只小小的瓷盅,放在妆台上,又从匣子里取出粒青色的药丸,放入盅里,反手滑出把匕首,划开手腕,让血流进瓷盅,李青皱着眉头,看着浸了血的药丸飞快的释放出无数极细小的泡泡,融化开来。这药要用童男子的血做药引,她的病、这幅药和这药引也是她对这个世界不能理解的地方之一,这病中的古怪、这个上古的方子,蕴含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血流了差不多一盅,广元裹了伤口,端起来递给月静,月静接过来送到李青嘴边,李青强忍着恶心,一口气喝下。 月静抱着李青,缓缓运气帮她揉着腹部,有一盅茶的功夫,李青觉得小腹处涌起股温暖的气息,知道自己已经无碍了,轻轻按按月静的手示意好了。月静轻轻的舒了口气,李青眼光闪了闪,拉了拉月静,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月静眼中闪出丝兴奋的光芒来,忙点点头,一边示意广元先走,一边小心的走向孟水佩,孟水佩睡觉前有喝杯茶的习惯,现在这习惯让她沉沉的晕睡着。 月静看了看晕迷中的孟水佩,取出根银针来,飞快的扎入她面部的穴道中又拔了出来,孟水佩醒了过来,看着床前的黑影,惊恐万分,那黑影直直的立着,突然飘向床尾,转了个圈又极快的飘到妆台旁,孟水佩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躲却无法移动哪怕一根小手指,想闭上眼睛又不敢闭上,极度惊恐之下,晕了过去。 月静看她晕过去了,跳了回去,冲李青示意了下,李青笑咪咪的挥手让她赶紧离开。 第二天一早,李青慢慢起了床,吃了早饭,孟水佩眼窝发青,脸色青白,紧紧的跟在李青后面,一步不敢落下,李青看着她发青的眼窝,认真的问道: “孟姐姐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眼睛青得好吓人!以前我们府里有个婆子撞了邪,就象你这个样子!” 孟水佩打了个寒噤,双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李青眯着眼睛,看着她的双手,孟水佩倒退两步,瘫坐在床上,半晌方强压着心神,露出哭一般的笑容, “哪…哪有…那个婆子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李青眯着眼睛,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反常,若无其事的说道: “那个婆子欠了恶鬼的帐,后来还了。” 孟水佩下意识的摸了摸了怀里,李青举起握在手中的杯子,慢慢喝了口水,嘴角露出丝冷笑来。 第二十一章 欠债还钱 午后,阳光正是灿烂的时候,孟水佩偷偷溜出院子,李青遥遥的盯着她,只见她出了院门,往书阁方向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仿佛有些胆怯的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又往湖边走去。 快到湖边亭子的时候,孟水佩又踌躇了起来,半晌才绕过亭子,来到一处没有遮拦的花丛旁,蹲了下去,李青也不靠近,只远远盯着,足足有一盅茶的功夫,孟水佩才站起来,警惕的四下张望了片刻,方才脚步轻快的往院子方向跑去。 目送着她跑得远了,李青快步走到那丛花旁,仔细的查看着,花根边上明显被翻动过,李青从旁边拣了根树枝挖开来,很快就挖出条银红的手帕子来,李青扔了树枝,用手拣起帕子,抖了抖,仔细的看去,手帕子上绣着富贵花开,角上用细细的银色丝线绣着个“琴”字,这是谷红琴的帕子,看来谷红琴的死是和这个帕子有关了。 李青把手帕子塞进怀里,用脚把那堆土堆回原样,悄悄的回去院子了。 千秋节那天一早,嬷嬷们就看着大家开始梳理更衣,申正时分,李青和孟水佩、杨玉珠、王淑芬、刘秀玉等人就到了春和殿。 春和殿后配房,李青正跟在当值的宫女后面,忙得额角冒汗,王嬷嬷进来,叫了李青往外走去,李青心中微微一突,滞了一滞,眼角余光里悄悄瞄了瞄孟水佩,果然看见她正紧张的盯着王嬷嬷,又盯向自己,李青忙低下头,理了理衣服,跟在王嬷嬷后面走了出来。 王嬷嬷带着李青,出了后配房,转进偏殿,绕过一架紫檀木大理石山水屏风,屏风后面的竹榻上,二皇子正坐在榻上低头喝茶,旁边只有一个中年太监微微躬身侍立着。旁边的正殿内丝竹轻响,笑语声声,宴会正是热闹时候。 王嬷嬷带着李青上前磕了头,二皇子手中的杯子往下垂了垂,中年太监忙上前接过杯子,二皇子脸色有些微红,李青远远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心中暗暗叫苦,王嬷嬷堆着满脸的笑: “回二爷,人带来了。” 二皇子挥挥手,王嬷嬷又磕了个头,起来小心的退了出去。 二皇子打量着伏在地上的李青,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皱皱眉头,声音冷淡的说道: “把头抬起来。” 李青抬起头,眼帘低垂,仿佛不敢抬眼去看,二皇子上身微微前倾,仔细的看了看,五官生得只算过得去,这脸色也太差了些,白得毫无生气,皮肤也粗了些,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半天方开口道: “听说你和沈家大小姐、芳菲还有宁和郡主都是闺中密友,自小身子骨又弱,沈大人托了我照顾你一二,芳菲也曾托付过我,想让你随了宁和郡主去奚地,看来你这身子是弱了些,不宜长途跋涉,还是留在我府里吧,沈大小姐往后也能照顾你一二。” 李青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只不敢显露出来,知道自己的声音过于甜糯妩媚了些,更不敢开口,只好俯下身去磕头,眼光却尽可能的四处看去,正看到了后边屏风下露出的一只粉绿鞋子,她们今天的鞋子,就是这样的粉绿宫鞋!李青心中暗暗祈求:“佛祖保佑,那一定要是孟水佩的鞋子!” 二皇子酒有些涌上来,扶着开始发晕的头说道: “明日拣选,让王嬷嬷给你告个病,先送你到安乐堂,我让人在那儿等着接你。”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李青下去,李青又磕了个头,站起来,垂着头,眼睛盯着二皇子和中年太监的脚,倒退着向外走去,快到屏风前时,中年太监给二皇子脱完鞋子,直起了身子,李青抬起头,正看到中年太监弯腰扶着二皇子躺下,两人都是看不到这边的时候,忙飞快的从怀中取出那方银红的帕子,用力向屏风后扔去。 屏风后的鞋子不见了,几乎是同时,屏风后面响起一声恐惧异常的尖叫声,穿过屏风、穿过墙壁,传到了偏殿和正殿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青转过身,露出满脸恐惧,二皇子光着脚从塌上跳了下来,正殿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有无数的人涌了过来。 孟水佩恐惧得脸都变了形,浑身抖如筛糠,眼睛盯着地上的银红帕子,双手抱着头,不停的尖叫着,状若疯癫。 皇后、皇贵妃、淑贵妃,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恭贺皇后千秋节的使臣们都涌了过来,看着偏殿里疯子一样尖叫着的孟水佩,恐惧得瑟瑟发抖的李青,和光着脚的二皇子。皇后脸色铁青,皇贵妃眼珠不停的转动着,在三个人身上看来看去,大皇子盯着二皇子光着的脚,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来,三皇子阴郁的盯着二皇子,四皇子看着发疯般不停尖叫着的孟水佩,满脸兴奋。杨元峰盯着李青,嘴抿得紧紧的,面色极为难看。 “堵了这贱婢的嘴!问问她,鬼叫什么?” 皇后厉声吩咐道,孟水佩听到个“鬼”字,颤抖着指着地上银红帕子尖叫着喊道: “鬼!鬼!有鬼!有……” 旁边太监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反扭着手臂,摁倒在地,大皇子上前拣起帕子,抖开来,孟水佩看见大皇子,恐惧得眼珠仿佛暴出了眼眶,一下子挣脱了太监,尖叫着转身往外跑。几个太监急忙上前扑倒她,紧紧捂着她的嘴,孟水佩脸扭曲得仿佛地狱里的恶魔,拼命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皇后双手颤抖着指着孟水佩,一叠连声的喊道: “打死!打死!把这贱婢立即打死了!” 皇贵妃见她看见大皇子更加恐惧的样子,面色沉了下来,看了看木然没有知觉,只顾翻来覆去看帕子的大皇子,眼中露出份恨铁不成钢来,狠狠的剜了大皇子一眼,忙附合道: “没听到娘娘的吩咐?这种没规矩的贱婢,还不赶紧勒死算了!” 旁边的太监急急的抽出根白绫子来,娴熟的绕在孟水佩脖子上,用膝盖顶住孟水佩的后背,用力一拉,孟水佩的头就古怪的扭在了肩上。另一个太监抖开块白绫,飞快的裹了孟水佩,拖了下去。 二皇子眼光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中年太监跪在地上,给他穿上了鞋子。三皇子回头看了眼面色阴沉的杨元峰,又看了看李青,垂下眼帘,手里的扇子轻轻打开又合上,四皇子看够了热闹,走到三皇子身边,三皇子看看他,眼风又扫向二皇子和站着的李青,四皇子眼珠微转,看着二皇子笑着开口道: “这是闹得哪一出?二皇兄好象有点醉了。” 皇贵妃瞄了瞄皇后和淑贵妃,大皇子闻言,丢了银红帕子,从怀里掏出条淡灰的帕子擦了手,扔给后面侍候的太监,仿佛没看到皇后铁青的脸和皇贵妃警告的眼神,哈哈笑着说: “二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三皇子眯着眼睛笑起来,皇后眼神严厉的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满不在乎的看着她,继续说道: “就是动静大了些!哈哈。” “璋儿,你灌饱了酒胡说八道呢!还不快闭嘴!” 皇贵妃呵斥道,大皇子身子缩了缩,下意识的往后站了站,四皇子转过头,打量着低垂着头的李青: “这不是给韩地和奚地准备的女官吗?!二哥……啊……哈…哈……” 三皇子眼里闪过丝笑意,板着脸制止道: “四弟难道也喝多了酒?二哥岂是那样的?” 边说边回身对韩地使臣杨元峰说: “杨大人,我这四弟随意惯了,爱开玩笑,你不要当真才是,明日的拣选,必是齐全的。” 边说边转过脸来,含笑盯着二皇子说道: “二哥,你说是不是?” 二皇子依旧板着脸,眼神冰冷的看着三皇子道: “那是当然。” 晚上回了院子,王嬷嬷已带着人将各房抄检了一遍,并没有查出什么违禁的东西来,只沉着脸说乙房不宜居住,让李青搬到了正中间的屋子,和值夜的嬷嬷一起住了。 第二天巳正时分,三皇子、四皇子陪着韩地的使臣杨元峰到了离宫,三十四名女孩子依次站好,上前报了名,杨元峰挑了十名女官,李青也在其中。礼部的堂官忙将杨元峰挑出的十名女官写成册子,一份交给杨元峰,一份留在了礼部备案。 紧接着,大皇子陪着奚地的使臣金文远也挑了十名女官出来,大皇子声称要为宁和郡主也拣选几名女官,又挑了四名女官去,剩下的十名女官就是要送往晋地的了。 李青微微松了口气,悄悄托了周嬷嬷把消息递到了外面,回到房里,只安心等着出发的日子。 出发的日子听说定在了十月二十六,是个宜于出行的好日子,杨玉珠、王淑芬、孙贞秀、刘秀玉也都被挑到了韩地,几个人闲话间,情绪很是低落,说起韩地的冰天雪地来,惆怅而畏惧,李青也是个怕冷的,不过想想,她并没打算到韩地去,也不大担心这个了,只暗暗猜想着路线,在心里仔细的计算着行程。 拣选第二天天刚有些黑,王嬷嬷叫了李青出来,带着些笑容道: “沈大小姐想见见你。” 李青有些惊讶,踌躇了片刻,笑着道: “姑姑请带路吧。” 王嬷嬷满脸笑意,点点头,带着李青往外走去。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二章 沈大小姐的探访 穿过花园,一路往前院走去,穿过月洞门,来到离宫官房,李青看到沈青叶贴身侍候的大丫头翠菊正等在门口,翠菊看到李青过来,矜持冲她点点头,掀起帘子,示意李青进去,李青谦卑的曲膝谢了,跨了进去。 沈青叶一个人坐在右边的扶手椅上,看到李青进来,并不起身,只微笑着示意李青坐下,从李青入官那天起,她和她的位置已经是天渊之别,李青并不在意,笑着曲膝福了一福,在左边的椅上坐下来,沈青叶眼光微转,上下打量着李青,那张嫩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哪去了?现在这张脸,再垂下眼帘,真是太过寻常。轻轻叹了口气道: “怪不得二皇子不放在心上,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生了病?脸色怎么如此……” 李青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沈青叶道: “姐姐不用担心,我自小身子就弱,生活不适自然先是脸色不好,只是不好看而已,倒没别的妨碍。” 沈青叶脸色古怪的看着她,只是不好看而已?她真是要打算隐入民间?半天方说道: “今天我去看小九了,听她说你想去奚地?” “奚地、韩地、晋地本也无所谓,我只是怕冷,想着要是能不去韩地最好。不过,现如今,去韩地也很好。” 李青一边说着,一边悠悠然的看着沈青叶,沈大小姐深夜来此,决不是来嘘寒问暖,关心她想去哪里的,她不说,自己就陪着她说说闲话好了,沈青叶眼光深沉的看着李青,沉默了半晌,慢慢开口问道: “青青也不问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李青微微歪着头,嘴角挂着笑问道: “姐姐来找我做什么?” 沈青叶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青青的聪明和见识,我一向极为佩服,只是这豁达淡漠得也太过了些,人生于世,就算不想争,也要不得不争。” 李青微微笑着,眼光温柔平和的看着沈青叶,她说得对,这些天,她被携裹在是非中,也已经不得不争过了,可她沈青叶却不是不得不争,她的志向过于远大了。沈青叶看着她静谧幽深的眼眸,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本来以为我们姐妹以后可以长久的在一处,二皇子是很好的选择。” 李青收了笑,确实是很好的选择!是你的,不是我的。眼光微微有些清冷起来, “姐姐希望我做什么?只管吩咐青青,青青能做到的,必定尽了全力,我们姐妹的情份,不必因了二皇子。” 沈青叶窒了一窒,脸上闪过些尴尬,随即平静了下来,直接开口说道: “青青能不能捎个话给广慈大师,二皇子想跟着他学学佛法。” 李青嘴角翘起,果然是这样!她选了二皇子,现在开始为他坐上那把椅子谋划了。只是这话却捎不得,如果知道了她可以左右寒谷寺、左右广慈大师,沈青叶绝不会让她踏出这京城一步!只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影响,让她多看两眼,却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对她才更有利些。想到此,李青笑着说道: “寒谷寺虽方外之处,毕竟也是红尘世俗之中,更是在落雁山下,姐姐眼光见识非常人可及,何不找广慈大师聊聊?至于我,自然是希望姐姐心想事成。总比别人强些。” 沈青叶没有言语,只目光复杂的看着李青,李青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方抬头道: “姐姐以后前程无量,清波也是个可怜之人,希望姐姐以后怜她远离家国,无人可靠,照顾她一二,小九一向单纯,二皇子虽疼爱她,毕竟是男人,平日里姐姐多教导爱护些。” 说着,站了起来,曲膝深深福了一福,沈青叶忙站起来,扶了她,郑重答道: “青青放心。” 微微顿了顿, “青青,那韩平王诡计多端,为人阴险,你…要小心。” 李青低着头,心思飞快的转着,沈青叶知她甚深,这样说,是担心什么?她是不是也不希望她去了那平阳城的王府中?李青抬起头,眼神清明的看着沈青叶说道: “姐姐,我怕冷,不会去韩地的。姐姐以后听到什么不好的信儿,多劝劝小九,我不会有事的。” 沈青叶眼睛亮了亮,果然是有打算的,嗯,只要不进了平阳王府就好,皱着眉头道: “青青,你这是何苦?!” “姐姐,人各有志。我不想隐瞒姐姐,还请姐姐成全。” 沈青叶点点头,李青退后半步,郑重的曲膝福了一福,沈青叶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想想前几天闹出的大事,嘴角闪过丝冷笑,歪着头看着李青道: “外头还有件笑话呢,说起来和青青也有关。” 李青有些惊奇,和她有关,啊,李敏华应该就是前几天出嫁的,难道闹出什么事了?李青皱着眉头: “和我有关?什么笑话?” 沈青叶想着那天新房中,一片红色中那张青春艳丽的脸,那些胡言乱语,笑着道: “你那个妹妹,十月初十的好日子,竟然在新房中闹了起来,定要让替福康郡王拜堂的四公子做她的夫君,福康郡王当场就晕厥了过去,隔天就没了,王妃气个仰倒,又心伤福康郡王,至今还病着,你父亲和母亲当天晚上,就跪到王府请罪去了,昨儿听我父亲说,王府已经递了折子,给你那个妹妹请了封号叫贞郡王妃,王妃铁了心,定要她替福康郡王守一辈子墓道。你母亲听到信儿,就晕了过去,你父亲今天已经上了谢恩折子。” 李青怔住了,那张嚣张艳丽的脸,那个青春逼人的身影,那袭红衣,从此就要被活埋在地下阴森的墓道里,李青微微打了个寒噤。李云生竟然还上了谢恩折子!沈青叶看着脸色苍白的李青,有这样的父亲,真是让人太过寒心,也怪不得她一心要逃离,要隐去民间。 李青回到屋里,沉思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出门到前院找了王嬷嬷,恭敬的曲膝行了礼,低声说道: “姑姑,李青有个自幼伏侍的奶嬷嬷,自我入官,就脱了籍在外养老,过几天我就要出发去韩地,往后……想请姑姑成全,让我见一见她。” 王嬷嬷有些愕然,她怎么敢提如此出格的要求?昨天……还是问问沈大人的好,笑着说道: “姑娘,虽说这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不是老身能作主的事。姑娘请稍等等,老身去回了大人。” 李青笑盈盈的曲膝谢了。 第二天下午,王嬷嬷把李青带到了官房边上的小抱厦中,郑嬷嬷已等在抱厦中了,看着李青那张苍白干枯的脸,忍不住悲上心来,不住的掉眼泪,姑娘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一把抱住李青忍不住哭出声来,李青拍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低的安慰道: “嬷嬷不要哭,你知道的,我用了药膏,停个半年就能和原来一样了。” 王嬷嬷退到了台阶下,含笑远远看着,大人都给了方便,她自然也不去会做那不识趣的恶人。郑嬷嬷止了眼泪,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姑娘怎么突然就捎信说要见面了?” “一是有些话当面说更好些,二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不会连累了周嬷嬷。” 李青低低的解释道,郑嬷嬷点点头,有今天的见面,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再查信是如何递出去的了。 “姑娘,连庆找好了一家镖局,定了三男一女四个镖师,连庆说,姑娘选的地方最近听说不太平,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近些的,就在庆国境内了,出了事,平王一定又会大做文章,朝庭肯定会大肆搜捕,还有个知情的沈青叶,事情就麻烦了,再远,就是韩地,她们一群京城口音的庆人,太容易暴露,边境处正好又不太平,出了事也不显眼,朝庭可以推脱干净,平王也不至生了疑心,更不至于为了个婢女大动干戈, “就在那里,那四个镖师是什么来历?庆叔可打听过?” “打听了,一男一女原来是韩地的,另两个是庆国人,姑娘知道,韩人勇猛,各个镖局里的镖师多数是韩地的人。” 李青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却又想不出头绪,半晌方点点头。郑嬷嬷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件贴身厚夹衣来,看了李青一眼,李青微微点头,郑嬷嬷转过身出来,双手捧到王嬷嬷面前道: “姑姑,韩地酷寒,姑娘自小身子骨弱,老奴做了件贴身的棉衣,姑姑您看……” 王嬷嬷装模作样的略略按了按,笑着道: “依着规矩,这里面是片丝不准入的,不过,规矩不却人情,老身仔细检查过了,姑娘就收下吧,这也是奶嬷嬷的一片心。” 郑嬷嬷捧了衣服回来,交到李青手上, “姑娘要的东西,昨天连夜缝在里面了。” 李青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千秋节那天,韩地使臣杨元峰死盯着她的眼神,心中一丝不安涌了上来。 第二十三章 船行得太快了 杨元峰不可能认识她,那天盯着她,肯定是因为她当时不该在那里的,盯着她的不只他一个人呢!她心神不宁,也许是临近出发,过于担心的缘故。李青轻轻摇摇头,仿佛要把这些不安甩开,眉头微微皱了皱,转了话题问道: “听说府里出了事?” 郑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两只手轻轻的拍了下,感慨的说道: “这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那个家竟象要散了一样!九月里,玉姨娘小产了,查出来竟是大少爷在玉姨娘的吃食里放了红花,府里就闹开了,老爷打了大少爷,下了重手,直到十月初十那天,二小姐出嫁,也没起得来床,也是祸不单行,二小姐出嫁本来是件大喜的事,新房里却出了大事,姑娘知道那福康郡王是快死的人了,二小姐哪里知道?二小姐那脾气,不管不顾的竟闹了起来,又乱嚷着说拜堂的那个才是她夫君,替福康郡王拜堂的是王府庶出的四公子,屋里的喜娘也不知是怎么侍候的?!竟让二小姐跑了出去,抓了四公子的手不放,王府里乱成一团,福康郡王当天夜里就没了,老爷和夫人在王府门房里跪了一天一夜,竟没人理会。昨天听说二小姐要活殉,夫人就昏了过去,醒过来拼命闹着,要去王府接回二小姐,老爷说她患了失心疯,让人把她捆了关在屋子里,玉姨娘也病着,现如今,府里是雁姨娘主持。” 李青愕然,玉湖小产?二少爷哪来的红花?李敏华怎么知道拜堂的是谁?进新房坐床之前,她都得顶着那个厚重的盖头,除了自己的脚尖,她什么也看不到!新房里光喜娘就得有四个,李敏华顶着满头珠翠,穿着那样厚重的礼服,竟能跑出来?还能找到四公子!陪嫁的丫头、嬷嬷呢?她喊出来第一个字,嘴巴就能被堵上!哪能让她闹得这样大? 玉湖是个忠厚人,如果府里主持中馈的是她,厉夫人和大少爷还能得些照顾,可玉湖小产了,病着!银雁当了家,厉夫人这疯病只怕是好不了了,大少爷呢?他是李云生的独子,李云生总要护着些吧! 文夫人满意了吗? 李青闭了闭眼睛,当年是多大的仇恨,竟能让文夫人隔了十年还不能消除哪怕一点点?要毁了她的女儿,再毁了她的外孙女!当初,如果厉夫人不截了这门亲事,是自己嫁过去,敏华,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当初自己不计划着当个名门寡妇,是不是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姑娘!” 郑嬷嬷声音严厉的叫着她,李青恍过神来,她又想多了,忙抱着棉衣站起来,轻轻跺跺脚,笑着道: “好了,好了!嬷嬷,我没事了。” 郑嬷嬷轻轻松了口气,姑娘聪明太过,总是想得太多,这些事,哪件不是她们咎由自取!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郑嬷嬷才依依不舍的告辞出去了。 隔了几天,她们一行十人就随着韩地的使团启程了,杨元峰很是照顾她们,每天晚出早歇,派人打好前站,太阳一落山就休息,到了驿站就有热水、热食,自带的干净被褥,凡事都是齐全的,一路上的安排竟是极细心周到。一行人倒也不觉得太辛苦,行了二三天,就到了洛水边上的平安码头,早有几艘大船等在那里。 杨元峰坐了主船,李青她们十个人还有十来个婆子坐了另一艘大船。上了船,行程立即就紧了起来,一路上,有风时竟是扯着帆日夜行船,无风时几十个纤夫轮流拉纤,也是天不亮就开船,天黑透了还要走上一阵子才停船休息,一路上除了补充给养,路过的码头集镇,竟是一个不停。 一连行了四天,李青心急如焚,连庆他们走的是陆路,这样下去,如何跟得上来? 第五天,李青船上有个嬷嬷受了风,病得有些重了,发起热来,船上的护卫忙打起旗语,禀报主船,船队略慢了一慢,她们的船往主船靠了过去,两边搭了船板,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跟着个护卫到了李青她们船上,给那个嬷嬷仔细的诊了脉,就让人抬着那婆子去了主船,又从主船转到了后面的船上了。 船队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减缓,李青夜里觉也睡不着了,看着窗外滑过的点点渔火,捏着贴身穿着的夹衣,暗暗向菩萨祷告: “药王菩萨原谅些个,让她们受些苦,也是迫不得已,以后李青有机会,必定重重的报答她们。” 第二天,船上的女官中就有人也发起热来,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过来诊了脉,说是无妨,只是着了风寒,配了药送过来煎。 隔天,发热的人并不见好,其它的人反倒陆陆续续的也发起热来,到了晚上,竟有一多半的人病倒了,李青也在其中。 杨元峰有些着急了,令人停了船,几天里头一次太阳没落山就停船休息了。杨元峰带着个小厮过来查看,山羊胡子老头仔细的和他解说着病情,就是普通的风寒,可是药吃下去,却不大见效,杨元峰眉头紧皱,旁边的小厮悄悄拉了拉他,低低的说了几句,杨元峰微微点头,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 “你进去问问她们,以前有没有人生过这样的病?吃的什么药方可还记得?” 婆子答应着进去了,片刻回来禀报道: “都说生过的,都说药方记不得了,只是,有两个说,以前是一边吃药,一边静养,几天也就好了,另外三个说有时候不吃药,只饮食清淡些,再静静养上十来天就好了,如今是太累着了。” 杨元峰眉头紧皱,坐在大船上行路,再舒服不过的,竟也能累着!究竟是累着了,还是想拖延行程?如果是拖延行程,想做什么?有什么图谋?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小厮,小厮苦笑着看着他,低低的说道: “庆人文弱,又是女孩子们,比不得我们,习惯了急行军。爷吩咐过,一根头发也不能少。” 杨元峰无奈的点点头,庆人是文弱了些,这又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只是,坐在船上竟然也能累着!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真是一群让人头痛的东西!算了算了,慢点就慢点吧,小心的捧到平阳府,交给王爷头痛去吧。 第二天起,虽说还是早出晚歇,但相比之前的日夜兼程,慢了差不多一半,李青舒了口气,这下连庆他们能赶到前头去了。 船又行了十来天,一天,辰末时分,船就到了桃仁码头,此行的水路终点,过了桃仁码头,洛水就一分为二,一条叫青衣江,弯向奚地去了,一条叫白水江,是通往晋地的。从桃仁码头往韩地,就只有陆路了。 以她们的速度,还要再走个七八天,才能到了庆国和韩地相邻的金川府,那里世代由金川头人领着府尹,可金川头人却是三年二年就换,以致金川府归属混乱,朝令夕改,各大小地方几乎都是各自为政,竟说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归了庆国,还是属于韩地。李青选定的地方,就是那里,从金川府脱了身,立即就返回桃仁码头,然后坐了船沿着白水江去晋地。桃仁码头是她和连庆他们约定见面的第一个点。 出了船舱,李青低头理了理斗篷,在这里,一切规矩只能从简,她们上下船并没有围起帷幔,船上看岸上和岸上看船上都是清清楚楚,李青慢慢的走着,希望连庆他们能看到自己。 上了岸,众人只觉得双脚发飘,身体仿佛还在晃动,竟有些站立不稳,李青她们相互扶着上了车,直奔客栈去了。桃仁码头没有驿站,杨元峰早命人包了家宽敞干净的客栈,准备让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 护卫们护着李青她们进了客栈后院,进了最里面的上房,婆子们忙着过来打扫了房间,又抱出被褥上来铺了床,取了自带的茶叶器具,泡了茶端上来,十个人每两人一间房安顿下下了,站在房间里还是觉得身子仿佛还在不停的晃动着,极不舒服,赶紧躺下休息,中午饭也没起来吃。 直到下午,李青才觉得好了些,起来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水,看着旁边床上睡着的刘秀玉,皱着眉头,算着行程,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连庆他们肯定已经到了这桃仁码头,连庆是个仔细人,只要到了肯定会派妥当人日夜在码头守着的,刚才她下船时应该就能看到,这会儿,连庆一定在想法子进来见她。正盘算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下门,李青手按着桌子,却没起身,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婆子们一向是敲了门立即就推门进来的,使团里其它的人不会也不应该过来她们这边。 第二十四章 暴雨 刘秀玉翻了个身,听到声音,李青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慢慢转过头去,看她又睡了过去,方闭着眼睛用手抚抚胸口,然后轻轻站起来,把门拉开了条缝,偷偷往外看去,只见门外一个婆子带着个穿着厚棉衣的粗使丫头正挨屋送热水,李青看着那个粗使丫头,仿佛有点熟悉的感觉,刚才门是她们敲的吗? 水快送到她们房间了,李青轻轻关上了门,片刻、婆子敲敲门,推门进来,福了一礼, “姑娘,客栈送热水过来了。” 李青坐在桌子旁,点点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后面拎着大水壶的丫头,那丫头仿佛感觉到李青在看她,飞快的抬起头,冲李青笑了笑,李青愕然的发现,这“丫头”竟是桑枝!看着桑枝头上插的那朵粉红花儿,李青忍不住笑了出来,忙低下头装作喝茶,这花肯定是木通给他戴的。 桑枝上前去换暖窠里的茶水,李青抬起头,微笑着对那婆子说道: “嬷嬷,刚才我听到那窗户外面有些个动静,怪吓人的,嬷嬷看,要不要通知护卫去看看?” 那婆子一脸疑惑,这是二楼,窗户外面能有什么?可也不敢太大意,忙笑着道: “姑娘别怕,我先去看看。” 说着,快步往窗户走去,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四下里仔细张望着。 桑枝飞快的取出个小包来递给李青,又笑嘻嘻的冲她比划着,示意她安心。李青把小包收进袖子里,背对着窗户,冲他眨眨眼睛,盯着他头上的粉红花儿满眼的笑意,桑枝眼睛瞄着窗户,小姐这会还有心情笑话他!也不理会她的取笑,看到婆子关了窗户,就要回过身来,忙老老实实的垂头站好,李青也收了眼神,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婆子,婆子笑着说道: “姑娘,我刚都看了,外面这会儿什么也看不到,姑娘放心,楼下院子里住的都是咱们的护卫,大人也在楼下住着呢,这院子里是混不进人来的,姑娘且宽心。” 混不进来?这屋里现就混进来了一个!李青微笑着点点头,曲膝谢道: “多谢嬷嬷了。” 婆子笑着出去了。 李青松了口气,转过头,却看到刘秀玉正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李青一时怔住了,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她都看到了什么? 刘秀玉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挽着头发,看着她愕然发怔的表情,冷淡的说道: “你做什么我不管,只是,你不能连累了大家!” 李青心里正飞快的转动着,杀人灭口!她夹衣里有这样的药粉,一点点就行,可是,她根本没那胆子!也狠不下这份心来!怎么办?正愁肠百转间,听到刘秀玉的话,急忙点头应承着: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了大家!” 刘秀玉抬眼看了看她,挽好头发,下了床坐到了桌子边上,喝了杯茶,直到晚上吃了饭,睡下了,也没再理会李青,李青强压着心里的不安,脸上却是一丝也不敢流露出来。 第二天一早,客栈门口一溜几十辆车依次排开,护卫挡了门口的闲人,李青她们走了出来,刘秀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李青冲她笑笑,低低的说道: “你放心!” 刘秀玉抿着嘴,目光执着的看着她,一言不发,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李青后面,李青心里郁闷万分,这是不是叫出师不利?还没怎么样呢,就招了这么帖膏药黏上了,偏偏惹不得,躲不得!李青垂着头,无奈的和她上了同一辆车,还是和上船前一样,她们每两人一辆车。刘秀玉在李青后面,利落的上了车,理了理衣服,和李青对面坐好,目光炯炯的盯着李青,李青垂眉顺目,把自己在狭小的车厢里窝好,闭上眼睛迷糊起来。 车子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就颠簸得厉害起来,还能听到一片急促的“得得得”的马蹄声,是马儿小跑起来了。李青的头被摇得撞到车厢板上又弹了回来,实在没法迷糊了,只好坐直了身子,和刘秀玉面面相觑。 刘秀玉仍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李青被盯得无奈,只好转过头看着车窗,车窗是被钉死了的,只留下了几条缝隙通风透气,缝隙外面的天仿佛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树木的阴影悠悠的移向后面,嗯,是悠悠的、缓缓的移动着,从前……从前,车窗外的树是连成片的,那些黎明时分,空旷的高速路上,车子在沥青路面上飞速滑过,非洲鼓点轻轻敲着,油门踩到底,仿佛飞了起来…… 外面一声沉闷的雷声,打断了李青的臆想,刘秀玉也挪动了一下,靠到车窗边上,透过缝隙,看向外面。车子速度猛然加快,车厢里晃动得更厉害了,李青和刘秀玉急忙用手扶住车厢板壁,努力稳着身体。 紧接着又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随即就有雨滴打得车厢顶上,“啪啪”作响,一会儿功夫,雨就倾泻如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流了进来,李青忙把车厢里的垫子拿了一个,堵在车窗上,回头看刘秀玉还怔在那儿,忙招呼她: “快,拿个垫子把那个窗户也堵上,要不然,等会我们连个坐的地方也没了。” 刘秀玉忙拿了个垫子堵上窗户,可水还是渗进来了,两人挪动着,渐渐挤在了一起,车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车厢不远处马蹄声停了下来,一个护卫扯着嗓子喊道: “大人吩咐:大家快点走,前面有个庙,可以避雨!” 喊完,马蹄声再次响起,一会儿就跑远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路上越来越泥泞,车子也越走越慢,没多长时间,李青和刘秀玉就浑身湿透了,两个人打着颤,挤在一处,也不堵窗户了,反正车厢里也都是水了。 足足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车子才停了下来,外面有婆子掀起车帘,李青和刘秀玉浑身是水,颤抖着下了车,那婆子也浑身是水,冻得脸色发青,发着抖引着她们奔进了前面的大殿,这是座废弃的破庙,大殿里的神像和其它东西已经被扔到了外面,空旷的后殿正旺旺的烧着几堆火,火上搭着架子,架着行军锅在烧水,婆子把她们两个安置在一堆火旁,又奔出去接别的姑娘了,李青和刘秀玉紧紧的靠向火堆烤着身体和衣服,渐渐觉得缓过了一口气。 十个人都围在了火堆边上转着身子烤着衣服,几个婆子忙着把烧开的水倒进茶壶里,又有婆子取了茶碗过来,把水倒在茶碗里递给她们,李青接过来,居然是生姜水,刚才进来时居然没闻出来!李青抽抽鼻子,这鼻子也会冻得失灵? 喝了半碗滚热的生姜水,李青觉得总算是活了过来,唉,两辈子加在一起,好象也没受过这样的罪。连庆他们昨天是连夜出发的,一定是避过这场雨了,不至于有人淋病了。在地上放的草团上坐下来,李青环顾四周,发现这宽阔的大殿里,只有她们十个人和侍候的婆子,那个杨元峰还有那些护卫呢?李青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还在专心喝着姜汤的刘秀玉,嗯,还是叫上她吧,免得她一时看不见她,生出事来,伸脚踢了踢刘秀玉,刘秀玉抬起头,不满的看看她,低着头继续喝汤,李青又踢了踢她,问道: “我要到门口看看,你去不去?” 刘秀玉立即放下碗,站了起来,李青带着她,走到了殿门口,外面天黑得象是已经到了夜晚,雨下得仿佛瓢泼一般,杨元峰带着个小厮打着伞站在殿前台阶下,大殿前隐隐约约能看到停满了车辆,车辆旁边和车底下都蹲满了人,李青只觉得泪水一下冲进了眼眶,鼻子有些发酸,回头看了看宽旷干爽的大殿,那里的空间足够外面的人都进来坐着,回过身,拉了拉刘秀玉,示意她看外面的人, “让他们进来躲躲雨,烤烤火吧。一样都是父母生的。” 刘秀玉眼睛有些发红,忙点点头问道: “怎么叫?” “和那个杨大人说就行了,你叫他进来我来说,还是我叫他进来你来说?” 李青眼睛里闪过丝捉弄,认真的问道,刘秀玉满脸通红的咬着嘴唇,和个陌生男人说话,怎么开得了口? “你倒是快点啊!外面那么多人在雨里淋着呢!” 李青绷着脸催促道,心中乐开了花,被她这一天盯出来的怨气去了大半,刘秀玉狠狠的咬了下嘴唇,低低的说道: “你来叫,我说!” 这丫头倒也爽气,李青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回过身,冲着杨元峰那边拼命的挥着手,杨元峰身边的小厮几乎立即就看到了李青挥舞的手臂,忙拉了拉杨元峰,两人一起上了台阶,李青见他们到了大殿门口,悄悄用脚踢了踢刘秀玉,刘秀玉身体有些僵硬的上前曲膝福了一福,也不抬头,低低的说道: “大人,让外面那些人进来避避吧。” 第二十五章 破庙中 杨元峰困惑的回过头,看着那小厮,这两个丫头片子在搞什么鬼?小厮空着的一只手摊了摊,示意自己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当然更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了。 这吱吱唔唔说得什么啊?李青在后面重重的踢了刘秀玉一脚,踢得刘秀玉身子微微一晃,猛的抬起来头来,大声喊道: “大人,让外面那些人进来避避雨吧!” 杨元峰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小厮身上,李青也被她吓了一跳,醒悟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刘秀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傻傻的看了一会儿杨元峰,突然醒悟过来,急忙转过身,握着脸躲到了李青后面,再不肯转过身来,杨元峰温和的看着刘秀玉瘦削的后背,这个庆国来的小姑娘,柔弱是柔弱了些,害羞也是太害羞了些,心地倒是良善,红着的脸倒是有些……嗯,让人怜爱。杨元峰缓过神来,露出满脸笑意,转眼看着李青,李青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笑吟吟的说道: “大人,这殿里十分宽阔,我们就在后殿用帷幔围出些地方就够了,让外面的人进来避避雨,烤烤衣服吧,不然,我们姐妹心里也难安宁。” 杨元峰收了笑容,这声音,甜糯、柔和还有些妩媚,原来女人的声音能好听到这样!杨元峰低头打量着李青,最多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体形修长,过于瘦削了些,但是,很柔软,湿了又烤干的衣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神情从容,五官有些普通,但那双眼睛,笼在浓密的睫毛下,静谧幽深,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那潭水让他竟有些失神,小厮在后面轻轻拉了拉他,杨元峰恍过神来,刚才那个害羞的小姑娘就是有心,只怕也没胆子和他提这样的建议,这肯定是她的主意,忙退后一步,郑重的施了一礼道: “多谢姑娘,在下替外面的兄弟谢谢各位姑娘!” 李青曲膝还了礼,也不多言,这个杨元峰看来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倒也知道变通。转身拉了刘秀玉进去,杨元峰目送着两人进了大殿后面,回头和小厮对视了一眼,小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分头到外面安排车辆和岗哨了。 殿内,几个嬷嬷很快的拉起了帷幔,把姑娘们围在后殿一角的两堆火旁。 李青透过帷幄的缝隙向外看去,外面的护卫和车夫等人陆续进了大殿,脱了滴水的蓑衣放在大殿门口,先进来的几个人又生起了几堆火,架起行军锅,熬起姜汤来,陆续有人进来,围坐在火堆旁,不大会儿,外面火堆旁围坐的人也喝起姜汤来,殿里一时温暖如春。 李青在帷幔后,仔细的看着外面的动静,生火熬汤,人进人出,都极是安静有序,这些人进退有度,令行禁止,那平王倒也名不虚传,治军有方。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在金川脱身离去,否则,进了韩地,想脱身只怕就难了。李青暗暗思量着,轻轻挪了挪身子,往刘秀玉身边挤了挤。 侧头看了看刘秀玉,只见她头垂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睡着了,李青轻轻推了推她,刘秀玉打了个机灵,猛的抬起来头了,满脸通红,神情慌张的看着李青,李青皱皱眉头,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刘秀玉眼神慌张的闪烁着,不停的眨着眼睛,和她今天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样子判若两人,李青心里涌出无数疑惑来,眼珠转动了几下,转过了头,不再看她,刘秀玉仿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李青靠着柱子,慢慢思量着,听说,那个平王,也是个爱色的,平阳王府内没有正妻,侍妾却不少,孩子也有一堆了,她们这一帮人进了王府,还不知往后如何呢?李青想起他那张轮廓清晰的脸,眉眼间那份极其干净的感觉,就是煞气重了些。这样的人品,这样的身份,这些女孩子们是不是很愿意去做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象黄玲儿一样,去做大皇子的“新鲜玩意儿”? 李青转过头,默默的看着刘秀玉,一路行来,她满腹心事,竟然从没留心过同行的这些小姑娘们,这一天多的寸步不离,这一场雨的相互扶持,让她们贴近了很多,李青看着刘秀玉垂着的头颈,瘦削而优美,这个清秀的小姑娘,柔和而坚韧,有份坚持,有些善良,象一株兰草,安静清新却极耐品味。这样一株兰草,就在王府里慢慢枯干? 李青转着眼珠,那个杨元峰,这个时候出使庆国,必是个极得平王信任的,这使节做得有声有色,一点亏也没吃过,一路上看来,竟还知武事,也是个有才干的,这样的人,一定深得平王爱重,如果开口向平王讨个女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看面相,这个杨元峰应该也是个重情义的,这一路上的安排周到贴心,人必定是个细心的,刘秀玉如果能跟了他,总强过做三千后院之一吧。 李青盘算着,把帷幄的缝隙微微拉开些,往外看去,杨元峰坐在东边靠里的火堆旁,正和身边的人笑着说着话,旁边的人传了个皮囊给他,他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是酒吧,闪动的火光映在黑红色的国字脸上,竟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李青放下帷幄,转头看着旁边火堆旁忙着准备午饭的婆子,和东倒西歪靠着柱子睡着的女孩子们,转了转眼珠,何不去打听打听那个杨元峰,李青打定主意,轻轻起身,走到正在熬着粥的婆子身边,笑着低声说道: “嬷嬷,我帮你吧。” 婆子连说不敢,李青微笑着在旁边递东递西的帮着,一边和她慢慢说着闲话。 “嬷嬷,韩地有多冷?” “这一路上越走越冷了,多亏嬷嬷们费心照顾,这一路上带着我们这些人,要多费多少心!多亏了杨大人呢!那个杨大人有五十岁了吧?” 李青好奇的问道,嬷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笑了半天,方低声说道: “姑娘这眼力,真是……杨大人不过二十出头,还没成亲呢!” 说完又笑了起来,李青忙懊悔的陪礼道: “嬷嬷你看我这眼力,杨大人这样能干,我想着必是上了年纪的呢,嬷嬷可不要和人说去!” 那婆子又笑了起来,看了看锅里的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了个碗来,盛了点粥出来递给李青, “姑娘尝尝。” 李青忙接过,小心的喝了一点,享受的眯着眼睛,连连点头道: “真好喝。” 那婆子满足的笑了,坐下来,边把火拨开边低低的和李青说道: “王爷可看重杨大人啦,杨大人家里只有个老娘,穷是穷了点,可人好又能干,还没成亲呢。” 说着,冲李青眨眨眼,李青端着碗,愕然的看着那婆子促狭中带着些关心的眼光,饶是她脸皮够厚,被人这样瞧破又取笑了去,也禁不住脸红起来,放下碗,嗔怪道: “嬷嬷又胡说呢!” 边说边站了起来,跺跺脚转身回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大雨才渐渐停了下来,李青站在大殿后门口,极目远望,雨后的天空和远处的树林干净得仿佛天堂,太阳已经落了山,一架彩虹从遥远的天边伸过来,清晰美丽的让人不敢相信,李青呆呆的看着那天堂彩虹,刘秀玉也走到门口,失神的看着,其它的女孩子们陆续聚了过来,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彩虹和天空,不知道是谁轻轻的抽泣起来,在大家的抽泣声中,李青垂着头,默默的坐回柱子旁,都是可怜的人,没有父母的护持,没有家族可依靠,她们是风中的柳絮,不知道飘零到哪里,流落到何处。 帷幄外,杨元峰听到哭泣声,皱皱眉头,抬手叫了个婆子过来,很不耐烦的问道: “这是怎么啦?” 婆子陪着笑解释道,是看彩虹看得哭了。杨元峰不解的回过头去,看着跟在后面的小厮,小厮也摊摊手,这小杨,一碰到这帮女人的事,就看着他,他哪知道这些女人的事?王府里的女人们他是知道些,可这些是庆国来的小姐们,中间还夹着位“一根头发也不能少”的姑奶奶!只好看着杨元峰,低低的说道: “不出事就行。我去门口看看探子回来没有。” 杨元峰忙点点头道: “快去看看,要是前面的路还能走,最好还是赶到清泉镇歇息。” 小厮转身出去了,杨元峰想了想,也转身去了大殿门口。 门口处,一个探子正翻身跳下马来,杨元峰和小厮忙迎上去,听了探子的禀报,两人眉头都皱了起来,看来,只能在这个破庙里歇一晚上了,他们都无所谓,好歹还有个大殿,就是露天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些庆国的小姑娘们,淋了雨,要是夜里再休息不好受了寒,病上几个可就麻烦了。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六章 伤寒(上) 杨元峰阴沉着脸,背着手,脚步急促的原地转着圈,突然停下来,小厮有些头晕的看着他,杨元峰瞪着小厮低低的吼道: “我们一天不回到韩地,爷驻扎在上岭关外就一天不能动!本来依着我的计划,日夜行船,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了金川府!爷就能……这会儿竟然还没出了桃仁码头!二十二日前,说什么也得进了金川府!不能误了爷的大事!” 小厮苦着一张脸看着他,还没开口,杨元峰又抢着说道: “别跟我提什么一根头发的话!” 小厮咽了口口水,摊着双手说道: “现在着急也没用不是?先别说那么远了,今天晚上得先安排下去,等前面的路能走了,你再赶行程吧。” 杨元峰不耐烦的挥挥手, “老规矩,你去安排那帮丫头片子,我每个时辰派人探一次路,一旦通了,立刻就启程!” 说完,背着手大步出去了。小厮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小杨说得对,这行程是得赶紧了,不然就误了爷的大事了。 婆子们在后殿又生起了几堆火,烧热了地面,然后熄了火,扫干净,把被褥抱出来,铺成一排,外面的护卫拉来几辆车堵了后门,李青她们就睡在了后殿地上。 睡到半夜,李青被一阵狼嚎声惊醒,拉开压在她身上的王淑芬,往刘秀玉这边挪了挪,狼嚎声就在殿外,越来越近,中间渐渐开始夹杂着狼的惨叫声,李青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应该是个小狼群,十几二十只的样子,依那些护卫的身手,大约也就够热热身,李青放松了心神,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睡。 却听到旁边有呻吟声,李青轻轻支起上半身,趁着火堆的光线往左右看去,低声呻吟的是睡在刘秀玉旁边的杨玉珠,嘴唇仿佛也有些干裂,李青心中一突,忙伸手过去摸她的额头,刘秀玉被她压了一下,打了个激灵,一下也醒了过来,李青示意她噤声,杨玉珠额头热得烫手,李青拉出她的手,按在了脉上,刘秀玉坐了起来,摸了摸杨玉珠的额头,唬了一跳,转头看着一声不发按着脉的李青,李青眉头渐渐皱起,这是重伤寒,昨天淋了雨,受了寒,可这会儿就烫成这样,也太快了些,也许是在船上时……就没好清爽,昨天受了湿寒,就激发了出来,这都是自己的错!李青心中自责不已。 放回杨玉珠的手,李青垂着眼帘,轻轻说道: “她病得厉害,现在就得叫人来看看。” 刘秀玉忙点点头,转着头四下找当值的婆子,李青把她按回被窝: “你睡回去,小心着了凉,我去吧。” 说着,起身抓起旁边放着的斗蓬披在身上,飞快的穿了鞋子,过去摇醒了当值的婆子, “嬷嬷,有人病了,病得很重,额头烫手!得赶紧让大夫来看看!好象是伤寒,只怕还会过给别的人。” 婆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了李青的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拼命的点着头说: “我这就去禀报了大人!” 转身爬起来飞奔出去禀报。杨元峰和小厮面面相觑,真是怕什么有什么!小厮眉头皱起,问婆子道: “是你发现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是谁病了?” 婆子怔了怔,她当值时竟睡着了,听了李青的话就奔了出来,倒忘了应该先去看看,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扑通”跪倒,不停的磕着头: “奴婢该死!奴婢睡着了,是李青姑娘告诉奴婢的,奴婢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病了,奴婢该死!丁大爷饶了奴婢这回吧!” 丁一冷冷的看着她, “若没事也还罢了,若有点什么不妥当,我就是想饶你,爷那儿也交待不过去!你先下去侍候着,如何处置,我和杨大人商量了再说。” 婆子趴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才惶恐的下去了。丁一看她进了帷幄,转过头看着面沉如水的杨元峰道: “让钱大夫去看看吧,伤寒的药,我们带的不齐全,得赶紧赶到前面的镇子上才行。只要药齐全,倒不会有什么大碍。” 杨元峰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没好气的说道: “钱大夫治治跌打损伤,治个小风寒还过得去,这伤寒哪是他能治的?前面是清泉镇,可不是平阳府!到哪儿去请能治伤寒的好大夫?这伤寒……要是伤了一个两个,爷那里怎么交待?” 小厮意味深长的笑着,嘿嘿,只要有里面那位姑奶奶在,伤寒算什么大病?!不过,那位姑奶奶的身份,爷不说,他可是打死也不敢露半个字出来。只笑着劝杨元峰道: “你只管放心,爷让我来,就是为了把里面那些姑奶奶们平安的带回平阳府!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只管放下心来,真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药要齐全,我们得赶紧赶到清泉镇才行。” 杨元峰疑惑的看着丁一,军里哪次发伤寒不是死伤过半?这小子凭什么底气这样足?还一力承担?只要药齐全就行?爷让他带回的是那个姑奶奶,不是那些姑奶奶,难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心这样狠了?爷号称阎王,也没这样过!难道是爷另有交待?杨元峰心中闪过那张羞得通红的脸、那个瘦削的后背……目光渐渐冷了起来,盯着丁一,慢慢的从牙缝里挤着话: “你打着什么主意?还是明白告诉我的好!” 丁一愕然的看着面冷如霜的杨元峰,知道他想左了,想解释却又没法解释,张口结舌了半天方连成了句: “你个小杨,我什么时候是那种恶人啦?唉,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我告诉你,里面的人,我保证哪个都是一根头发也不少,都好好的带回平阳府!” 杨元峰惊讶中带着更多的疑惑,丁一推推他, “这也已经寅初时分了,前面路也通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杨元峰点点头,出去安排车辆了,丁一叫了钱大夫去诊治。 婆子进来,叫醒了大家,传了杨大人的话,大家忙乱着起身收拾。 李青和刘秀玉帮杨玉珠收拾好,一个婆子扯了块布挡着,钱大夫在外面诊了脉,丁一拉着他走开了几步,把耳朵送过去,示意他可以说话了,钱大夫贴着他的耳朵,低低的说道: “丁大爷,好象是伤寒。小人学艺不精,实在诊不确切。” 丁一看着他,揉着下巴,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方咬着耳朵说道: “你去让她们自己说症状,问她们以前得过这病没有,记不记得药方?” 钱大夫哭笑不得看着丁一,这丁大爷,怎么总让病人自己说症状,说药方,病人要是能自己看病,还要他们这些大夫做什么?虽有腹诽,想想自己也是治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听了钱大夫的话,刘秀玉眉头扬了起来,上次也是这么问的,难道韩地的大夫看病都是问病人吃什么药的?李青皱皱眉头,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安来,上次这个钱大夫开出的方子,李青就知道他医术不精,那方子照着书抄下来,也不知道依着体质不同、依着病情不同调整一二,现在诊不清伤寒也不意外,为什么不建议到前面的镇上找大夫,而是问她们吃什么药?难道……可是,这不可能啊!李青心底闪过丝惶惑,呆呆的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杨玉珠,不能不治,不能不救,可是…… “姑娘,我们带的药只怕都不对症,大人吩咐,得尽快赶到前面的镇子上。” 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李青收了心神,和刘秀玉对视了一眼,冲婆子点点头。 片刻,一行人收拾了,准备上车,李青低低的对刘秀玉说道: “我和杨姐姐一辆车吧,路上也好照顾些。” 这一天下来,刘秀玉对李青的防范已经几乎没有了,忙点点头: “妹妹小心些。” 婆子扶了杨玉珠上了车,李青便欲跟了上去,旁边一个婆子忙奔过来,拦了李青陪笑道: “姑娘,大人吩咐,还是照原来的车子坐着。”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七章 伤寒(下) 李青微微一怔,看着那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婆子又福了福,笑着说道: “大人吩咐奴婢和杨姑娘一辆车,一路上服侍着杨姑娘,姑娘请放心。” 李青听了,立即退后两步,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福,郑重谢道: “那烦劳嬷嬷了,请嬷嬷这一路上每隔一刻钟给她灌些温水,尽量多让她喝些水,额头上用帕子沾了温水搭上去。路上能睡着最好,如果呕了,请嬷嬷立即禀了大人,请大夫诊治。” 婆子得了丁一的吩咐,恭敬的一一答应着,满口应承道: “都依姑娘吩咐的做,姑娘但请放心。” 李青看着言听计从的婆子,抬起头,眯眼看着车队最前面骑在马上的杨元峰,和跟在他后面,也骑在马上的小厮,还有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钱大夫,心底一阵阵发凉,继而生出无数愤怒的火苗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如果李云生不送她入官,他是不是也会设法让李云生送她入官?她救了他,他竟这样图谋她!陷她为奴!李青狠狠的挫着牙,除了她的身份,杨元峰和那个小厮还知道什么?她的安排呢?连庆呢?还有桃仁码头的客栈里,桑枝究竟是混进来的?还是干脆是他们放进来的?还有那几个保镖,无论如何不能用了! 刘秀玉在旁边拉了拉她, “上车了,你发什么呆啊。” 李青忙回过头,勉强笑笑,转身上了车,窝在车厢里,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零乱如麻。 路上虽然还是有些泥泞,但已经不太影响马车的行进了,巳正时分,他们已经进了清泉镇,打前站的护卫已包了家客栈,婆子们把杨玉珠抱下车,刘秀玉在路上就已经开始两颊发红,呼吸粗重起来,李青叫了个婆子先把刘秀玉扶下了车,刚跳下车,就有婆子过来禀报又有谁发了热,李青站在车旁,看着禀报的婆子,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为首的婆子见状,忙上前福了一福,笑着说道: “大人吩咐了,让奴婢们一切听李姑娘安排。” 李青恼怒的眯起了眼睛,看看围在她旁边的婆子,个个满脸疲惫,还有脸色不是苍白就是发红的女孩子们,只得压了火气,吩咐婆子把发热的姑娘们安排在一处。 进了内院,客栈早准备了热水,李青让婆子给发热的女孩子们擦洗干净。 李青洗沐完,转到隔壁,屋子里已堆满了一包包的药材,婆子们还在不停的往里拿着,李青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满屋的药和忙碌的婆子,愤怒之余倒有些好笑起来。 婆子见她过来,忙笑着迎上去: “姑娘,大人吩咐送了这些药过来,姑娘看看哪些合用。” 边说边小心的看着李青,李青点点头,上前翻着药包,吩咐婆子去取只大篓子过来,婆子奇怪的看了看李青,脚下却没有怠慢,飞快的奔出去,很快就取了个半人高的竹篓子回来,李青翻着药包,不时的取出些药材扔进篓子里,不大会儿,篓子里就几乎扔满了药,李青吩咐婆子: “把这里的药拿了去给你们大人,让他派人看着煎上三遍,然后把三次的药汁混了,除了发热的,每人一碗喝了,剩下的药渣边熬边加水,熬上两个时辰,拿熬出的水让大家洗澡洗衣服。” 两个婆子答应着抬了下去,李青走到炕边上,依次给躺在炕上的五个女孩子仔细的把起脉来,一刻钟的功夫,把好了脉,吩咐婆子去取了几只红泥火炉和熬药的瓦钵过来,李青取了只瓦钵放在桌子上,边翻药包边取出些药放到瓦钵里,一盅茶的功夫,取好了药,吩咐婆子把瓦钵放到火炉上,加了凉水熬上,又取了个小瓦钵继续放着药,不大会儿功夫,一排四五个瓦钵就都熬上了药。 二个时辰后,李青吩咐婆子又给杨玉珠几个又服了一次药,几个人高热虽然没有退,呼吸却平稳了许多。李青心中微松,明天再煎上一剂药就差不多了。放松了心神,李青只觉疲倦一下子冲了上来,吩咐婆子两个时辰后再给杨玉珠她们吃一次药,就回房睡下了。 醒来已经差不是申末时分了,李青刚睁开眼睛,炕前矮凳上坐着的婆子忙站起来,上前侍候李青坐起来,笑着说道: “姑娘醒了,大人来过两趟,听说姑娘睡了,没敢惊动,让奴婢等姑娘醒了就禀报姑娘:依着姑娘的吩咐,药已经喝了,也熬了水洗了澡,请姑娘放心。” 李青点点头,穿了外衣,问道: “杨姑娘她们怎么样了?” “还是发着烧,不过,人都清醒过来了,依姑娘的吩咐,让客栈熬了清鸡汤,几位姑娘都喝了些,看着精神头好了不少!姑娘的药真是管用!连钱大夫都说姑娘是神什么技呢。” 李青看着笑容中带着些疲惫的婆子,声音柔和的谢道: “多亏嬷嬷们照顾得好,嬷嬷辛苦了。” 婆子忙摆着手, “姑娘这样讲,真要折煞奴婢了,姑娘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哪还有活路?!姑娘这也是救了奴婢的命!” 婆子说着,便想跪倒磕头,李青忙拉住她,笑着道: “嬷嬷不要这样!我饿了,嬷嬷还是赶紧给我找些吃的吧。” 婆子笑起来, “奴婢真是糊涂了,大人说姑娘辛苦了,让人熬了红果汤,只等姑娘醒了吃,饭也早就准备着了,奴婢这就去端了来!” 说完,匆匆出去了。 李青转到隔壁,侍候的婆子忙上前见礼,低低的禀报道: “几位姑娘都睡着了。” 李青点点头,轻轻的走过去,挨个仔细的又诊了脉,脉象平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吩咐婆子还是每两个时辰给她们吃一次药,就回房吃饭去了。 李青吃了饭,婆子收了东西下去,片刻上来禀道: “姑娘,大人到院门口给姑娘请安来了,大人还想请姑娘把刚才那方子抄了给他。” 李青把手中的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从早上压到现在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还想要方子,哼! “你去告诉他,我那方子一字千金,要方子可以,拿银子来买!那方子四十九个字,便宜了给他,就算一万两黄金吧。拿了银票子过来换方子去!”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青,呆了半晌才转过神来,出门时竟一脚绊在了门槛上,几乎摔倒。 杨元峰听了婆子的话,眼睛瞪得眼珠几乎要掉下来,半天方憋出话来: “这个女人……” 突然回身奔了回去,婆子看着跑得飞快的杨元峰,只觉得头有些晕,这跑得哪象个大人? 杨元峰奔回院子,一进院门就一迭连声的叫着钱大夫,钱大夫披着外衣,拎着鞋子就奔了出来,丁一听到动静,也忙跟在后面出了屋,杨元峰急急的问道: “药渣呢?那药渣呢?” 钱大夫一边穿鞋一边用手指着院子里放着的大木桶答道: “哪,都在那个桶里。” 杨元峰奔到桶边上,用手捞了两下,桶太深,杨元峰用力把桶翻倒在地,桶里的水流得满院都是,药渣也跟着流了出来,杨元峰满脸喜色的叫着钱大夫: “你过来看看,认认清楚都是什么药,记个方子下来!” 钱大夫瞪着眼睛看着杨元峰,半天没说出话来,杨元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让你认药渣!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写着方子!” 钱大夫苦笑着说道: “我的杨爷,这药都熬成这样了,我这半吊子的大夫哪里认得出?就算是认出什么药,还有个剂量呢,现有开方子的人又不是不在,你不去找那位姑娘要方子,弄这些没用的药渣做什么?!” 杨元峰满脸失望,低头看着满地的水和药渣,有些不死心, “真的认不出?你就不能试试?” “我的杨爷,我是跌打大夫,正个骨治个伤还算拿手,这样的方子,你就别难为我了!” 第二十八章 卖身契(上) 杨元峰垂头丧气的站在翻倒的木桶旁,半天才回头看着钱大夫和丁一道: “我去要方子,她竟要我拿一万两黄金去换!” 钱大夫张着嘴巴,半天才合了回去, “一万两黄金!” 丁一清秀的脸上露出些疑惑来,皱着眉头,揉起了下巴,都是被这伤寒吓着了,做得好象过了些,这姑奶奶有点不大对,好象火气不小,爷当初是吩咐了掳了她回去,可毕竟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入了官,这事除了爷和他,没人知道啊! 丁一正怔神间,杨元峰点着他的肩膀说道: “这姑奶奶到底什么来历?跟她要个方子,她竟敢开口要银子!还一万两黄金!连她的人都是爷的!你给我想想办法,赶紧把这方子弄了来!” 丁一看了看他,没有言语,一边示意钱大夫回屋里去,一边拉了杨元峰进了上房,关了门,贴着他耳朵低低的说道: “这姑奶奶的来历不是你该问的。这事以后万不可再提半个字!至于方子,今晚上飞鸽传书给爷,这事得爷决定。” 杨元峰皱皱眉头,满脸狐疑的看着丁一,丁一拍拍他: “杨大爷,我也知道现如今正是军里伤寒多发的时候,这方子有多难得我也明白的很!不过这事你放心,反正,快的话,到明天晚上,就能收到爷的吩咐了。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赶到金川府!今天已经耽误了一整天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得上路。” 杨元峰若有所悟的看着丁一,突然笑容满面的紧靠着丁一耳语道: “别的我不问,你只说,方子是不是就是那姑奶奶开出来的?” 丁一意味深长的冲杨元峰笑着道: “这个,不知道,嘿嘿,我怎么知道!?” 杨元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站起身子,板着脸整整衣服吩咐道: “明天一早要赶路,那些丫头片子还有一半躺着起不来呢,还有个姑奶奶,不,是还有个活祖宗,得重新找些四轮马车才行,这事,小丁你去办吧。” 丁一笑意满眼,这小杨就是聪明,这人可比方子重要,有了人,要什么方子没有!笑着打了个千应道: “是,听杨大爷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第二天一早,李青她们就上了新换的四轮马车,车厢内宽敞许多,铺了厚厚的垫褥,可以半躺下,李青上了车,一个婆子跟在后面准备上车侍候着,李青拦住了她,从现在开始,她得让他们习惯她一个人呆着。 “不烦劳嬷嬷了,我想一个人。” 婆子迟疑的回头看着丁一,丁一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听从李青的吩咐,婆子笑着退下了。 一路上虽然赶得极紧,但饮食上却一直安排得很是妥当。戊初时分,车队赶到了留山镇。 李青洗漱停当,立即赶去给杨玉珠等人诊了脉,几个人都恢复得不错,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她们这一场病,说起来可都是自己起的因。 回到房里,一个婆子跟着送了红果汤来,李青看了一会儿那白瓷盅子里淡红色的汤汁,端起来慢慢喝了。连庆他们不知道到哪里了,她的计划要调整,也只有等赶到汇合地点才能重新安排,这样紧着赶路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思,这汤,正好,她正要补好了体力跑路。 在房里吃了饭,一个婆子捧了个匣子进来禀报: “大人在院门口给姑娘请安。” 边说边把匣子送到了李青面前,恭敬的说道: “大人说,这里面是一万两黄金的票子,请姑娘收了,好抄了方子出来。” 李青低头喝着茶,也不抬头,也不看那匣子,慢悠悠的说道: “你去和你们大人说:一万两那是昨天的价儿,今天涨了,要两万两黄金。” 婆子捧着匣子的手抖了一抖,迟疑着没有动,半晌方低低的说道: “姑娘,这里面可是一万两黄金!大人要是恼了,姑娘要吃亏的。” 李青放下杯子,起身郑重的冲那嬷嬷曲膝福了一福谢道: “多谢嬷嬷!嬷嬷不用担心,只管去和杨大人说了就是。” 婆子捧着匣子忙回礼不迭道: “姑娘快不要这样,奴婢担不起、担不起!” 李青笑着重又坐下,婆子仍迟疑着,看着李青,又把匣子举了过来,李青微微摇摇头,笑着道: “这匣子嬷嬷只管拿了回去,把我的话说给那杨元峰听就是。” 婆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着匣子转身出去了。 杨元峰抱着匣子,一脚踹开院门,院子里,屋檐下挂着几个硕大的红灯笼,几个护卫正光着上身擦洗,惊得忙转过头,正房晕黄的灯光下,丁一正和一个护卫头儿看着地图,听到声音,丁一急忙回身,正看到杨元峰抱着匣子冲进来,忙示意那护卫头儿先下去。 杨元峰冲进正房,把匣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瞪着眼睛,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点着丁一,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丁一忙上前拉着他坐下,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 “杨爷,你先喝口水,顺顺气,慢慢说话。” 杨元峰被他拉到了炕上坐下,接过杯子,仰头倒了进去,握着拳头狠狠的捶在炕桌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奶奶的,那……小丫头片子,竟说一万两是昨天的价儿,今天涨两万两了!有这么涨价的吗?!啊?!” 丁一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杨元峰看了他一会儿,又重重的捶了下炕桌, “这方子爷明天可是一定要拿到的!你去和那丫头片子说去!告诉她,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丁一苦着脸看着杨元峰,拧着眉头道: “她就是不给,你又能怎么样她?你还能绑了她?那可是爷的人!她现要两万两?就给她两万两,爷急着用这方子!再说,她人都是爷的,银子自然也是爷的,只是,我们一时半会到哪再去弄这一万两金票子去?再传信给爷,万一她明天再涨到四万两呢?这祖宗这两天心情不好!” 杨元峰眉头舒展了些,咬着牙道: “你说的对!她连人都是爷的,这银子自然也是爷的!不过过过她的手!没钱,我写了欠条给她!” 丁一正背着手疾步来回走着,听了杨元峰的话,笑出了声, “还是杨爷有办法,没钱可以先欠着,我和你一起过去和她商量。无论如何,这方子今天得送出去!” 杨元峰点点头,两人对视着叹了口气,一起出门往后院去了。 婆子禀报了,隔着帘子互相见了礼,杨元峰捅捅丁一,示意他说,丁一恭敬的开口道: “姑娘,那方子,就依姑娘,两万两黄金,只是,杨大人现只有一万两票子,余下的一万两先写个欠条给姑娘,等到了平阳府再付,姑娘先请抄了方子出来,可好?” 李青坐在门口椅子上,转着手里的杯子,眯着眼睛问道: “你是谁?” “奴才丁一,是王爷的小厮。” “你既是王爷的小厮,不跟着王爷,在这里做什么?” 李青不客气的追问道,外面略沉默了一会儿,方回答道: “奴才领了差使,跟着杨大人侍候各位姑娘回平阳府。” 李青转着杯子的手停了下来,这个丁一的差使就是把她弄到平阳府了,哼!写欠条?李青眼珠转动着,这方子给他也无妨,这欠条,嘿嘿, “杨大人现手头不方便,按理说晚几天给也行,不过,我在京城里就听说杨大人家里穷得很,大人到平阳府准备怎么还我这一万两黄金?” 门外,杨元峰恨恨的咬着牙答道: “姑娘放心,在下家里虽穷,这一万两黄金就是借了来,也必还给姑娘!” 李青在屋里轻轻笑起来。 第二十九章 卖身契(下) 李青笑了一阵子,才语带讥讽的说道: “杨大人既然是穷家,谁肯借给你这一万两黄金?到了平阳府,杨大人要是借不到,我可没法子找大人追银子去。” 杨元峰在帘子外,脸涨得通红,恨恨的说道: “姑娘但请放心,在下请丁一做个保人,回到平阳府十日内,在下必把这银子还了姑娘!” 李青笑着转动着杯子,干脆的说道: “我不放心。” 杨元峰一时气结,丁一转了转眼珠,陪笑问道: “那姑娘觉得怎么样才合适?” 李青放下杯子,慢慢的说道: “一、从今天起十五日内,这一万两黄金就得还了我,二、麻烦杨大人附个文书,如果到时还不了,杨大人就以身抵债吧,只不过,杨大人虽说也算是个能干的,但也值不了一万两黄金,这债,不但要杨大人以身来抵,就是以后娶了妻生了子,也都要做了我的奴才,以三世为限!” 杨元峰在帘外气得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又恨恨的回转过来,丁一满脸苦笑的看着他,低低的安慰道: “暂且答应,反正也不是还不上。” 杨元峰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 “我答应你。” 婆子送了纸墨上来,不一会儿,帘外递了刚才的匣子和几张纸进来,李青仔细的看了收好,方提起笔,写了方子送出去。 一连赶了四五天的路,这天傍晚时分,一行人赶到了金川府的临甸城。 李青将车帘掀起一角,往外看去,夕阳西下,给天空的云海渡上了一层金边,远处巍峨起伏的积云山脉一直蔓延进了苍茫的云海,前面临甸城古老而厚重的青灰色城墙,静静的伫立在夕阳中。 一进城门,丁一就离了车队,骑着马奔向东城,李青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丁一离去,眉头微微皱起,这会儿离开,做什么去?韩地在这金川府到底经营的如何?有多少控制力?她原来没有料到过平王知晓了她就是木先生,悄悄意外失踪的戏码是唱不下去了,她要逃出去,要平安的逃到桃仁码头,就不能深入金川府太深。 李青一边盘算着,一边透过帘缝看着外面,路边茶棚里,一个面容黑黑的小伙子正傻傻的盯着车子,李青看到他,微微笑着放下了帘子。 进了客栈,李青立即让婆子去禀了杨元峰,说这一路上,总算到了个有钱庄的大城,她要去趟钱庄,看看他给的银票子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兑得出金子来。杨元峰几乎气个仰倒,如果不让她去,仿佛那银票子真是假的一样,只好愤愤然的安排了四个护卫,又派了两个婆子贴身侍候着,让她去了钱庄。 李青穿着厚厚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帷帽,进了钱庄,掌柜的得了护卫的吩咐,引了李青进到内堂,李青也不取下帷帽,只吩咐婆子慢慢和他对着换着银票子。 外面有人高声叫卖土茯苓,李青眼睛亮了起来,连庆办事从没让她失望过。李青回过头,吩咐道: “嬷嬷去把这卖土茯苓的叫进来,我要看看他的货,这积云山的土茯苓是最难得的。” 婆子立即出去叫了,片刻,带着个脸色黑黑,穿着粗笨的乡下人进来,李青笑着吩咐他把土茯苓打开让她看看,那乡下人眼睛亮了亮,立即殷勤的捧出递给了婆子,李青在婆子手里翻拣着,两个婆子在旁好奇的看着,门口的护卫伸过头来,李青透过帷帽,看着那个护卫,手下顿了一顿,不再翻拣,取了帕子擦了擦手笑着道: “都是上品的东西,我都买了,麻烦掌柜的换些碎银子,嬷嬷把这个先放到车上吧。” 一个婆子跟着掌柜的去称碎银子去了,另一个婆子包了土茯苓,走到门口递给个护卫,李青盯着婆子和那护卫,飞快的从袖子里滑出个纸团扔给了木通,木通伸手接过,收进了怀里。 等婆子回来,李青起身出了钱庄,回了客栈。 第二天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天不亮就上路,直到辰正过了,婆子们才过来请大家上车,李青一个人坐在车上,心里惊疑不定,路上也没前几天跑得快了,中午居然停在了一个小小的客栈里吃的饭,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才上的路,这一切竟象完全合着她的计划在走! 李青将车帘掀起一条缝,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杨元峰和丁一,杨元峰挥舞着鞭子,仿佛在哈哈大笑,李青咬着嘴唇,到底是巧合,还是……不管是不是圈套,她都要试上一试! 太阳刚落山,他们就歇在了固河镇上的一个客栈里。 李青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在房间里吃了饭,有婆子进来禀报: “姑娘,秀玉姑娘想过来看看姑娘。” 李青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不想见她!” 婆子担忧的看了看李青,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答应着出去了。这一路上,刘秀玉几乎每天都想来看看她,李青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管不了她了,也不想和这些女孩子因交往而生情,而生出任何不得不管来。 暮色浓厚起来,外面院子里也点上了大红的灯笼,李青平稳了心神,仔细的整理好衣服,叫了婆子进来,吩咐道: “你去和那个丁一说,我旧毛病发了,要配些药,按这单子上列的把东西送过来。” 婆子接了单子,仔细的看了看李青,匆匆转身出去了,两刻钟的功夫,婆子回来禀报: “姑娘,丁大爷说,姑娘单子上的物件有几样实在不易搬动,这镇上有家药铺子,姑娘单子上列的物件都是有的,丁大爷已经让人去和掌柜的说了,借了地方给姑娘用用,只是要请姑娘移步过去。” 李青不耐烦的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答应了,婆子侍候着她穿上厚厚的斗篷,李青拣了只厚厚的黑色帷帽戴上,裹得棕子一般出了门。 镇子不大,片刻功夫,车子就到了药铺,药铺门口站着两个护卫,丁一下了车,垂手侍立在旁,婆子扶着李青下了车,径直往里去了,进了药铺后院的作坊,李青回头吩咐婆子道: “你们等在外面。” 婆子迟疑的回头看着丁一,丁一忙示意她听吩咐,医家制药,最忌讳有人偷师,不让人跟着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李青一个人进了屋,回身闩上门,取下帷帽,急急的四处打量着屋里,药柜子后面,连庆带着个身材体形和李青极相仿的女子转出来,那女子眼神灵活得转个不停,笑嘻嘻、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李青,李青见她居然如此欢快的神情,不禁窒了一窒,忍不住笑着冲她施了一礼,连庆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快些,李青忙脱了斗篷,连庆背过身去,李青飞快的脱了外面的衣服,那女子一脸兴奋的接过穿上,边穿边贴着李青的耳朵低低的说道: “妹妹是个有胆子的!姐喜欢!嘻嘻。” 李青有些无语,真不知道连庆从哪个私窠子里找了这么个人! 那女子穿好了李青的衣服,连庆回身从包袱里取了件又长又大的棉袄给李青披在身上,李青拉着那女子,贴着她耳朵交待道: “姑娘千万小心,出了这门,一句话也不要说!到了客栈,直接进院,进屋就闩上门,任谁也不要理,明天卯正前一定要离开,不要睡过了。” 那女子转过头,有些惊讶的低声回道; “妹妹这声音,真是好听,连女人都能迷住!妹妹放心,姐姐可不是一般人儿。” 李青笑着点点头,连庆拉着她挤到药柜子后面,那女子带了帷帽,直起腰身,仿佛表演般端庄的在屋里走了两步,才转过身,端庄矜持的开了门,婆子在门口接了,在前面打着灯笼,出门上车离去了。 连庆和李青躲在药柜子后面,紧张的听着动静,外面寂静下来,两人忙转出来,连庆打开包袱,取出套小厮的厚重棉衣裤来,李青飞快的穿上,又抬手打散了头发,连庆帮她从后面胡乱绾了个男人的发髻,扣了顶皮帽子上去,两人走到门口,连庆悄悄的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方护着李青闪身出了药铺后门,往巷子里疾步走去。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章 逃啊逃啊(上) 巷子另一头,木通驾着辆车,正焦急万分的张望着,见连庆带着李青跑了过来,忙飞快的跳下车,掀起帘子,连庆托了把李青,李青跳进车子,还没坐稳,车子已经动了起来,急急的往镇子外驶去。李青心吊在嗓子里,一边掀起半边帘子看着前面,一边仔细的听着后面镇子里的动静。 镇子外面,一片小树林里,突然闪出一片黑影来,李青吓得差点尖叫出来,木通回过身,裂着嘴笑道: “小姐别怕,是桑枝。” 后面连庆已跳下车,木通掀起帘子,连庆和桑枝扶着郑嬷嬷上了车。转身又驾了匹马在车辕上,仍是木通赶车,连庆和桑枝骑了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行四人奔着临甸城方向赶去。 晃动的车厢里,郑嬷嬷搂着李青, “姑娘瘦了,瘦了这么多!都是骨头了。嬷嬷搂着姑娘,姑娘歇会儿,好好歇会儿!” 李青靠在郑嬷嬷怀里,这会儿,她哪有心思歇着?却也不忍心拂了郑嬷嬷的好意,笑着说道: “嬷嬷辛苦了,安排得怎么样了?” 郑嬷嬷轻轻的笑着回道: “姑娘放心,木通在临甸城找了个窑姐儿,昨天带到这固河镇,交给了在京城找的那四个保镖,就住在药铺边上的客栈里,让他们也赶着这个时候出发,护着那个窑姐儿连夜赶往古河城,到了古河城打个转,再赶回临甸城把窑姐儿送回去,他们这趟差使就算完了。今晚给姑娘做替身的窑姐儿是连庆找了带过来的,一直在车上没让她下来过,直接送进的药铺,等她明天卯正出来,客栈门口安排了三个临甸城威远镖局的镖师,送她回去。” 李青点点头,也不知这些安排能不能给她争取到这一夜一天的时间,能让她赶回庆国,那里不是他韩平王的地界,再想找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月末时候,月亮只有细细的一弯,似有似无的挂着,从客栈出来时,李青庆幸这真是个绝佳的天黑风高逃跑夜,可这会儿,这天黑风高的夜晚,路是如此难行!连庆已经下了马,在前面摸索着引路,木通牵着马拉着车小心的跟在后面,桑枝牵着两匹马紧跟在车后面。 李青坐在车里,靠着郑嬷嬷,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望着漆黑一团的前方,默默在心里祈祷:菩萨保佑!让她能够跑出这困境,这以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舒心日子!那个窑姐儿可千万别被发现,可千万脱身逃出来! 客栈里,这一路上,李青的古怪脾气已经让丁一和婆子们领教得习惯了,见她一言不发进屋就闩了门,也不敢多问。第二天卯正还没到,那眼神灵活得出奇的窑姐儿就开了条窗户缝,往外打量着,内院里一片寂静,那窑姐儿悄悄的开了门,掂着脚出了内院,大摇大摆的出了客栈。客栈门口果然如那个汉子说的,有辆威远镖局的镖车等在门口不远处,窑姐儿奔过去,从怀里取出个木牌子递了给车旁站着的镖师,飞着媚眼学着李青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 “好哥哥扶奴家上车呀……” 那镖师色眯眯的上下打量了她,一把抱起把她送进了车里,窑姐儿咯咯笑着,车子跑动起来,出镇子去了。 婆子起来,看到李青屋里门户大开,忙奔了过去,屋里空无一人,婆子踉跄着奔出内院。 杨元峰和丁一正在院子里洗漱,婆子哆嗦着呜咽着禀报: “姑娘……姑娘,李姑娘……不……不见了!” 丁一手里的杯子“哐”的掉在了地上,脚尖用力,人如一支疾射而出的箭一般出了院门,如一缕烟般飞向内院。 杨元峰奔到时,丁一已经把屋里翻得底朝天了,正呆呆的站在走廊下,初冬寒冷的院子里,婆子们发着抖站成一排,各屋门都大开着,女孩子们也都战战兢兢的站在屋里,胆怯的看着门外。院子外,几个护卫垂头站着。 看到杨元峰进来,丁一似哭似笑的看着他,哑着嗓子说道: “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一万次,也没法跟爷交待!” 杨元峰重重的拍拍他的肩,回头吩咐婆子,好好侍候着姑娘们,今天在这镇上再歇一天。转身拉着丁一出了院门。 护卫关上院门,垂头丧气的守在门口,丁一已强打起精神,阴着脸说道: “肯定是昨天药铺里出的事,我……” 杨元峰拍拍他,打断了他的说, “药铺现在肯定是没人了,那里倒不是急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派人去找回这个姑奶奶,如果有人接应还好,万一这姑奶奶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偷着跑出去了,这金川府可不是韩地,没那么太平,这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都抹了脖子,爷那里也交待不了!” 两个召集了所有的护卫过来,仔细的吩咐了下去,护卫们四下散开出去找人了,丁一黯然说道: “这事儿,得立即报给爷知道。” 杨元峰点点头,也垂下了头,知道两人这趟差使到现在算是前功尽弃了,找到了李青还能有个交待,万一有个不测……杨元峰摇摇头,把这不祥的想法甩远了去,低声说道: “我们人手不够,爷离这儿最多两天的路程……” 两人对视了片刻,丁一苦笑着说道: “你去报了爷,在这儿守着,我出去安排安排。” 杨元峰点点头,丁一飞身窜了出去。 天边有了一抹亮色,远处的山形树影显现了出来,连庆找了块高处站了,仔细的打量着周围,转身走到车边,看着满脸疲惫的李青道: “小姐,这才走了不过二三十里路,前面有个三岔路口,通着临甸城、古河城和玉山镇,这会儿,我们直接赶往临甸城太容易暴露了,不如往玉山镇走,绕上一圈去临甸城。” 李青点点头, “庆叔说得对,这会儿天亮了,他们很快就能追到这儿,我们得尽快往前赶,能找到人家歇一歇,躲一躲最好。” 连庆点头应了,转身上了马,木通驾了车,一行人飞奔往玉山镇方向去了。 跑了有大半个时辰,李青远远看到一条小细路,远处的山坳里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忙喊了连庆,指着那几缕炊烟道: “庆叔,我们到那儿去歇一歇,喝点水,吃点东西,也正好躲一躲。” 连庆皱着眉头,仔细的想了想,点头道: “小姐说得对,他们脚程快,如果路程对的话,也快赶到这里了,我们还是躲一躲的好,过个这个时辰,再碰到也容易混过去。” 连庆下了马,牵着马往那条小细路走去,李青和郑嬷嬷下了车,相互扶着跟在连庆后面,木通卸了匹马交给桑枝牵着,小心拉着马和车沿着路边往前走,一行人刚转个弯,没了身影,两匹马旋风般从后面奔过来,一路上扬着高高的烟尘,飞快的奔了过去,李青等听到这急促异常的马蹄声,都停了脚步,屏气禁声,待那两匹马跑得远了,连庆方神情凝重的低声说道: “多亏小姐警醒,要不然……” 李青强笑着,安慰大家道: “庆叔不要吓大家,哪里就一定是他们?这路上走得人多了,着急的人更多着呢。” 连庆回头看了看李青,笑了笑,没有说话,脚下却加快了步子。 不一会儿,一行人到了一户人家前,三间青石茅草屋,连着东边两间更低些的耳屋,烧火的青烟正从耳屋门里涌出来,院子很大,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庆挪开树枝扎成的院门,进到院子里,高声问道: “主人在家吗?” 正屋里出来了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到连庆和门外的李青他们,笑着迎了出来,东边厨房里奔出两三个小孩子来,冲在中年男人前面跑到连庆和李青他们身边,抬头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李青低头看着几个孩子,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破旧而单薄,却是干干净净,光着脚,穿着草鞋,脸冻得通红,手上已经生满了冻疮。李青心里微酸,伸手摸了摸离她最近也最小的一个女孩子的头,笑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三丫!” 三丫清脆而欢快的回答道,李青笑着蹲下来,抱了抱她, “这名字真好听!” 三丫兴奋得脸有些发红,另两个孩子也围了过来,抢着说道: “我叫大丫!” “我是二狗子!” 李青转过头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认真的点头说道: “都很好听!” 第三十一章 逃啊逃啊(中) 连庆已经和中年男人说完了话,回过身,笑着看着李青被几个孩子围在中间,眼里闪过片浓浓的黯淡来。中年男人上前喝斥着孩子们,憨厚的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请屋里坐吧。” 李青笑着站起来,点点头,看着桑枝、木通把马和车子赶到了屋子后面。方拉了三丫的手,和郑嬷嬷、连庆一起往屋里走去。 屋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东边靠墙盘着座大炕,西边靠墙放着几个半人高的竹篓,屋里只有炕上是能坐的地方了,中年男人有些窘迫的搓着手,往炕上让着李青,李青笑着走到炕前,脱了鞋子上炕坐到了里面,中年男人仿佛松了口气,三丫不顾父亲瞪着眼睛,挤到了李青身边坐着,二狗子看着父亲,有些畏缩的从炕角也慢慢的蹭到了李青身边坐下。大丫有十来岁了,靠着炕站着,傻傻的看着李青。 桑枝取了个包袱,木通拎着个黑漆盒子进来,郑嬷嬷上前接过盒子,连庆忙笑着对中年男人说道: “王大哥,得跟您讨些开水,泡碗茶给我们公子喝一口。” 那王大哥忙叫: “大丫,快叫你娘把锅刷干净,烧一锅开水端过来。” 大丫飞奔出去,李青招手让郑嬷嬷把盒子拿过来,打开来,取了包枣泥糕,一包莲茸酥和一包豌豆黄来,放在了炕桌上,笑眯眯的问三丫和二狗子道: “喜欢吃哪个?” 三丫和二狗子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点心,“咕咚”咽了口口水,渴望的看着李青开心的叫着: “都喜欢吃!都喜欢吃!” 李青笑着搂了搂两个人道: “那就一样一样的吃!” 回头又伸手把紧靠着炕,正伸头看着的大丫拉过来道: “你也坐过来吃。” 大丫忙甩了草鞋上了炕,王大哥满脸通红,刚要说话,连庆拉拉他,笑着说道: “我们公子就是喜欢小孩子,王大哥不要见怪才是。” 王大哥忙摆着手连称“哪里哪里”,连庆接着说道: “王大哥能不能找几个小杌子给我们坐一坐?” 王大哥答应着,急忙出去,拿了几个小板凳进来,给连庆他们坐了,不大会儿,门口传来一声胆怯的喊声: “他爹。” 郑嬷嬷忙起身跟着出了门,不一会儿,一个面色腊黄,瘦瘦的中年妇女背后背着个孩子,端着只大瓦钵跟在王大哥和郑嬷嬷后面进了屋,看见李青,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木通忙站起来,接过中年妇女手中的瓦钵,桑枝笑着让道: “王家嫂子请炕上坐吧。” 王嫂子有些手足无措,李青直起身子,微微施了一礼道: “王嫂子请这里坐吧,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生了病?” “娘病了很多时候了,弟弟也病着,老也不好,娘和爹夜里哭了好几回了。” 大丫忙抢着答道,郑嬷嬷在旁笑道: “那真是巧了,我们公子可是医林世家出身,别看年纪小,医术好着呢,正好,让我们公子给王家嫂子和小公子诊一诊。” 李青笑着招呼王家嫂子坐过来,王嫂子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王大哥,王大哥迟疑的看着连庆,连庆笑着让道: “我们公子医术很好,说不定能治了嫂子和小公子的病呢。” 王大哥冲王嫂子点点头,郑嬷嬷上前帮她解下背上的孩子,抱到了李青面前,李青打开包被,是个一周岁左右,孱弱得仿佛不会哭的男孩子,李青把手指按在他脖子边上诊了一会儿,又解开衣服,仔细的看了看,王嫂子已经坐到了炕上,李青冲她微微笑着,拉了她的手仔细的诊了脉,片刻,笑着道: “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受了些小风寒,一直郁结在心里,没发出来罢了,我找些丸药,你吃几次就能好了,这孩子,也没大碍,不过是因为嫂子身子不好,奶水差了些,孩子吃不好,又哭得有些伤了心脉,我留些药,吃上半个月也就能好了,只是嫂子的身体太过亏损着了,这个冬天得补一补,你身子好了,奶水好了,孩子自然也好了。” 桑枝忙出去取了个包袱进来,李青找了一大一小两个青花瓷瓶子出来,给了王家嫂子,又向连庆说道: “庆叔取二十两银子给王大哥,这个冬天,每两天买一次大荤,母鸡、猪肉、羊肉都行,一次至少两斤,炖得浓浓的汤,让嫂子吃上这一冬天,嫂子和孩子就都能好了。” 王大哥接过银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王嫂子,又看看郑嬷嬷,看着李青,李青示意他把银子收起来,笑着继续说道: “王大哥可千万不要吝啬这银子,嫂子和孩子的身子才最要紧!” 王大哥拼命的点着头道: “公子爷放心,放心,俺知道心痛媳妇孩子,俺知道。” 门外路上传来一阵零乱的马蹄声,连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李青脸色有些发白,强自镇定着示意木通出去看看,木通很快出去又进了屋,冲李青点了点头,李青直起身子,笑着和几个孩子说道: “我们玩不说话的游戏好不好?等会儿,谁说话谁就输了,输了的可再不准吃点心了。玩不玩呢?” 几个孩子忙着点头,李青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连庆,连庆冲她点点头,拍了拍王大哥的肩膀,拉着他出了门,郑嬷嬷坐到了王家嫂子身边,和她低低的说着闲话。 门外传来护卫客气的问话声,在找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连庆恭敬的答着话,他们是昨天就借宿在这家的,因老太太不大舒服,准备晚点再上路,护卫说的人没有看到过,王大哥憨厚的声音在旁边印证着,门被推开,一个护卫探了半边身子进来,李青俯下了身子,几个孩子围着炕桌好奇的看着护卫,郑嬷嬷神态安祥的坐在炕上和王嫂子说着话。那护卫笑着问道: “你们看到过一个小姑娘没有?“ 几个孩子也不说话,一起摇着头,护卫笑了笑,回身出去了。不大会儿,马蹄声远去了。 李青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王家嫂子有些疑惑的眼神,也不解释,只笑着说道: “嫂子这病,只是亏损着了,也算不得病,所以这治病的话,请嫂子就忘了吧,如果有人问起,万不可提起。” 连庆已经和王大哥进了屋,王大哥听了李青的话,郑重的说道: “公子放心,俺们知道轻重,知道好孬!” 李青起身下了炕,拱手谢了王大哥,回头吩咐连庆道: “我们吃些东西就上路吧。” 小半个时辰后,李青一行人又回到了往玉山镇的路上,这一路上竟再没碰到过盘查的人。傍晚时分,到了玉山镇外,连庆吩咐桑枝先进玉山镇去探听情况,桑枝进了镇子,仔细察看着、打听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下安定了些,到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福祥老号订了三间上房。连庆得了回报,压着行程,直到暮色浓重,看不清楚人影时,才进了镇子,到了客栈。 黑暗中,晕暗的灯光下,李青隐在郑嬷嬷和连庆、木通身后,悄悄的溜进了客栈,躲到了屋里,郑嬷嬷寸步不离的守在屋里,连庆不停的跟客栈掌柜和伙计抱怨着老太太的身体和老太太的脾气,告诫着伙计不要去招惹他们家脾气古怪的老太太。 半夜时分,外面一片喧嚣,李青一下子惊醒过来,郑嬷嬷也睁开了眼睛,把李青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李青,李青把头埋在她怀里,没有言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几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呵斥声,客栈掌柜一迭连声的保证,往这边移过来。 很快就到了她们门口,李青听到了连庆陪笑的说话声,几个男人仿佛客气了些: “兄弟也是没有办法,上头下了令,要找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不光我们玉山镇一家,这方圆百里的镇子都得象过筛子一样的过上一遍,上头说了,要是查出来,是从我们玉山镇走了或是伤着了一星半点,我们兄弟这命就保不住了!掌柜的见谅则个,无论如何也要查看清楚才行!” 第三十二章 逃啊逃啊(下) 门从外面打开了,李青紧紧的贴着郑嬷嬷后背,埋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连庆陪笑说道: “大人您看,就住了老太太一个人不是,进来的时候,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看着呢,我们三个人侍候着我们老太太,再没旁的人了。” 客栈掌柜和伙计在旁附和着,杂乱的脚步声退了出去,门关上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趁着晕暗,李青裹得厚厚的,在木通和桑枝的掩护下,偷偷的溜出上房,悄悄的上了车,连庆大声的抱怨着这越来越冷的天气,抱怨着老太太的早起,边抱怨着边出了客栈。出了玉山镇,慢慢的往界碑镇方向去了。 李青坐在车里,仔细想着这一天的情形,心里安定下来,这一天来碰到的都是在找她,并没有人提到过、关注过连庆、郑嬷嬷、还有木通、桑枝,看来那丁一知道她是木先生,但并没有仔仔细细的查过她所有的根底,也不知道她的计划,更不知道她有人接应!这就好办,这车连庆早就让人做了夹层,只要自己躲起来,就不会有人注意连庆这一行人,自己就能顺利的混出金川府,赶往桃仁码头。唉!早知道丁一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她又何苦多做那么多安排?直接从客栈出来跑路就是,现如今,万一丁一和那个杨元峰查到那几个窑姐儿,查到威远镖局,岂不是倒要牵出连庆和木通来?这是不是就叫作茧自缚?! 算了算了,不能再多想了!如果不是自己之前想得太多,这会儿已经离了临甸城,出了金川府了!今天在界碑镇住上一晚,界碑镇离临甸城只有小半天的路程,明天起个大早,穿过临甸城,临甸城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停留的,直接赶往庆国,进了庆国地界,就能稍微松口气了。 申初刚过,他们就进了界碑镇,连庆在客栈院子里指挥着伙计喂马、洗车、搬东西,发着脾气,大声抱怨着,说东说西的指摘着客栈的不周到,几个伙计被他一个人抱怨、指挥得头晕,桑枝和木通侍候着老太太,李青小心的夹在三人中间,悄悄的进了上房。 进了屋,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郑嬷嬷开了窗子,小心的往外看了看,关了窗户,又把房间看了一遍,方松了口气道: “这窗户离街近,倒也方便听动静。” 李青正要开口,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阵沉闷急促,却透着整齐节奏感的马蹄声,震得屋子仿佛跟着摇动起来,李青脸色有些发白,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的骑兵,才会有这样的马蹄声,这是谁的军队?金川头人?庆军?还是韩地?郑嬷嬷侧耳听着,面色也阴了下来,担心的看着李青。 过了不大会儿,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连庆在门口叫道: “老太太,是我。” 李青忙闪到门后,郑嬷嬷上前开了门,连庆回头看了看,闪身进来,关上了门,郑嬷嬷着急的问道: “外面怎么回事?” “外面已经贴出了告示,说是因为这一带匪患过于猖獗,连平王府家眷都受了惊吓,平王生了气,命沈凌山沈将军带人到这界碑镇一带肃匪来了,原来镇上的守军说是有通匪的嫌疑,现都被缴了兵器,关起来了。” 连庆边说边担忧的看着李青,李青皱皱眉头,想起进入金川府前的急行和进入金川府后反常的缓慢,还有杨元峰和丁一的松懈,是不是如果她不逃跑,他们也会安排一场“抢劫”,好让平王名正言顺的“生气”,然后“肃匪”? 李青轻轻的挫着牙,眉头皱在了一起,平王到底是真找她还是假找她?这局面看起来好象对她并没有太多不利,不管怎样,小心为上,想了想,李青问道: “外面都是韩地的兵在管着了?会不会影响我们明天的行程?” “嗯,都是韩地的兵,今天晚上宵禁,倒没说不能出镇子,明天,我们还是稍微晚点,跟着这客栈里其它人一起出去,也安全些。” 李青点点头,连庆皱着眉头想了想,交待道: “万事小心总没有错,今天夜里大家都警醒些,小姐更要万分当心才行。” 李青点点头。晚上,李青贴着郑嬷嬷睡下,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急促奔跑的马蹄声,心里总也无法安定下来。子时刚过,李青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突然听到客栈里一片节奏整齐的跑步声,有人吼道: “所有房门全部打开!快!快!” 李青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郑嬷嬷立即翻身坐了起来,拍拍李青,仿佛在安慰她,李青小心的蜷成一团,靠在郑嬷嬷脚边上。 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靴子声进了屋里,停了停,又出去了,没有人关门,脚步声远去,又回来,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往返着,李青闭着眼睛,贴着郑嬷嬷,就听天由命吧。 好象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门口传来连庆低低的安慰声; “老太太,人走了,我给您把门关上,您休息吧。” 门“吱”了一声关上了,郑嬷嬷跳下床,去栓了门,回来搂着李青低低的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姑娘睡吧,睡吧。” 李青惊魂不定,直到快天亮时,才勉强迷糊了一会儿,辰初时分,连庆来敲了门,禀报道: “老太太,天亮了,我们要出发了。” 桑枝和木通来回跑着,掩护着李青到了后院,上了车,钻到了车厢内的夹层里。一行人和其它往临甸城去的车队一起,在韩地骑兵的层层检查后,出了界碑镇,往临甸城去了。 一路上,不停的有韩地的军队设卡检查,几个人提着心,郑嬷嬷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李青干脆就坐在了夹层里,听到木通的警告声,就趴下让郑嬷嬷盖上车厢板和垫子,检查过了,郑嬷嬷再掀起垫子和车厢板,李青就坐起来舒展一下,透透气。 一直到未正时分,他们才到了临甸城下,临甸城外城里也驻满了韩地的兵,他们跟着商队,过了韩地军卡的检查,进了城,不敢停留也不敢走得太急,小心翼翼的穿城而过,出了城,慢慢走了二刻钟,回头看不到韩军的关卡了,连庆脸上表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木通和桑枝满脸喜色,郑嬷嬷忙着把李青扶出夹层,笑容满面的给她理着衣服和头发,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掀起帘子,笑着吩咐连庆道: “庆叔,快些赶路吧,赶紧出了这金川府!” 连庆笑着应了,和桑枝骑着马一前一后,木通一声响鞭,四匹马飞奔起来。 跑了快一个时辰,李青心里越来越轻松,先前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平王是个做大事的,哪会把她这个小医家放在眼里,他要的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想想,拿了他这一万两黄金倒真不算多,在莲花峰,她救了他的命,才让他能借机借势夺了陇平府,把奚地做成了嘴边的肉,现在,又借了她这一逃,“生气”占了金川府,便宜都让他占了,她不过只拿了一星半点银子罢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红通通的斜斜挂着,一点也不刺目,只让人觉得一片喜色,远处的山脉仿佛水墨画一般充满了诗意,路边枯黄的茅草被落日余辉渡上了一层金边,李青笑眯眯的欣赏着这金川府的冬色,进来的时候倒没留意这里竟是如此之美! 地面微微有些震动传来,李青怔了怔,连庆拉住马缰绳,急忙掉转马头往后看去,李青也掀开车窗帘子,探头往后面看去。 后面仿佛有一团黑云飞快的压过来,转眼间,竟已能看清楚人影,李青怔住了,这速度这视觉,让她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高速路上,那呼啸着扑面而来的车队…… 几十个人黑衣黑甲,骑着马疾驰而来,一股肃杀之气直扑到李青身上,李青只觉得喉咙发紧发干,不过几十个人,却比千军万马更让人压抑! 转眼间,已有几匹马奔到了连庆前面,勒马回首,那马高高的扬起前蹄,直立了起来,几乎是眨眼间,他们已经被黑衣人团团围住。一个同样黑衣黑甲,却没有戴头盔的人闪了出来,盯着车子,伸出手,紧跟着他的黑衣人立即把一杆长枪送到了他手中,他接过枪突然刺向马车,车子应声破碎四散开来,李青和郑嬷嬷滚到了地上。 等李青昏昏然爬起来,破碎的车子中间只有她一个人了,李青扶扶帽子,抬起头,转着身子,看着围在她周围的黑衣人,她看到了丁一,丁一紧紧的抿着嘴,垂着眼帘,并不看她,丁一是平王的小厮!她再移过去些,果然看到了平王,正满脸寒霜,拧着眉头,眼神凌利的盯着她,他是碰巧遇到的她,还是专门来捉她的?丁一来捉她就行了,其实不用他亲自来。李青双肩软软的垮了下去,功亏一溃! 第三十三章 条件(上) 平王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李青面前,举起马鞭,打飞了她的帽子,伸出鞭子托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李青眯起眼睛看着他,落日的余辉从他背后照过来,刺得李青眼睛痛得想流泪,平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冷的说道: “看看你的样子!” 突然俯身抓起她的衣领,提起来扔到了马上,李青惊叫一声,就被头朝下脚朝下的挂在了马背上,李青拼命的伸手抓着平王的裤子和大氅,拍打着他,大声喊着: “我的行李!我的药!我的金子!” 马几乎直立起来,然后飞奔出去,李青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平王腿上,又磕在了马肚子上,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青仿佛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郑嬷嬷正眼里含着泪,坐在旁边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忙站起来俯身仔细的看着她,关切的问道: “姑娘,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李青皱着眉头,看着郑嬷嬷,支起上身,疑惑的问道: “嬷嬷,怎么是你?我好象做了个梦,被人捉住了,这是在哪里?” 郑嬷嬷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上前坐到床边,托着李青的后背,轻轻的拍着,黯然说道: “姑娘没做梦,是平王把我们带了回来,这里是王爷的军帐。” “连庆他们呢?” 李青急忙转过身问道, “他们都没事,没事,姑娘放心。那些人对我们很客气。” 李青松了口气,平王要用的是她的医术,倒不犯着和下人们为难。李青环顾四周,这是间巨大的帐篷,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她躺的大床放在帐篷中间偏后些的位置,床后挂着厚厚的帷幔,帐篷边上依次支着四五个架子,放着烧得红红的炭盆,烘得帐篷里暖意融融,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只穿着贴身的衣服,李青微微皱皱眉头,问道: “嬷嬷,谁给我脱的衣服?” 郑嬷嬷轻轻笑起来, “姑娘放心,是嬷嬷给你脱的,那个平王把你带到这里,就让我过来侍候了。” 李青松了口气,眉头舒展了些,既然没跑成,日子总要过下去,以后也许还会有机会呢,实在不行,就在韩地开个医馆,也不见得就一定不好不是,毕竟,平王还是很看重她的医术,可是,到底有多看重呢?这个倒是要试试才好,李青转着眼珠,笑着吩咐郑嬷嬷: “嬷嬷,你去找人要些热水来,我脏得难受,要好好洗个澡,洗洗头发,还有,让他们找些衣服来给我穿。” 郑嬷嬷有些怔神,看了李青半天,李青冲她眨眨眼睛,郑嬷嬷一下子明白过来,失笑道: “看来姑娘是真没事了,我的姑娘就是这点最好!我去找人!” 郑嬷嬷掀帘出来,就看到一个黑衣护卫打扮,十岁,面目清秀的少年正笔直的站在帐篷前,看到郑嬷嬷出来,忙上前拱了拱手,笑吟吟的问道: “小姐醒了吗?姑姑有什么吩咐?” 郑嬷嬷怔了怔,立即笑着曲膝福了一福问道: “军爷是……?” 那少爷忙回礼道: “姑姑客气了,我是王爷的小厮,姑姑叫我丁三就是了。” 郑嬷嬷含着笑打量着丁三,客气的说道: “是丁三爷,我们姑娘醒了,想沐浴,能不能麻烦丁三爷让人送些热水来,还有换洗的衣服。” 丁三立即点头答应着: “爷已经吩咐过了,都准备着呢,我这就让人送了过来,爷还让人熬了红果汤,等小姐醒了就送过来。” 郑嬷嬷有些愕然,连忙笑着点头谢过,转身回到帐篷中禀了李青,李青惊讶之余有些茫然起来,这行军中洗澡不易,何况平王这一次应该还是急行军,她这试探,倒象探在了虚空中,李青皱着眉头正思量间,帐篷外传来恭敬的禀报声: “姑姑,奴婢们送东西来了。” 郑嬷嬷看着李青,李青冲她点点头,郑嬷嬷到了门口,伸头看了一眼,掀起了帘子,两个婆子一个提着个小小的红漆食盒,一个捧着个大大的包袱,垂着头恭敬的进了帐子,李青仔细看去,竟是使团中侍候过她的两个婆子,李青有些无奈的垂头叹了口气,她这费尽心机的安排,到现在,竟象是演了出闹剧一样!郑嬷嬷上前打开食盒,取了只白瓷盖碗出来,打开看了看,回身递给了李青,李青沉默的接过喝了。 不一会儿,外面禀报说热水准备好了,郑嬷嬷和两个婆子侍候着李青转到床后,后面帷幔围着个小小的净房,一个崭新的大木桶里热气萦绕。 李青洗了澡,洗了头发,只觉得清爽无比,换上干净的亵衣,穿上白绫小袄,葱黄绫棉裙,李青长长的舒了口气,舒服的坐到了床上,郑嬷嬷站在床边帮她绞起了头发,刚绞到一半,一个婆子进来禀报: “姑娘,王爷要见您。” 郑嬷嬷绞头发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李青知道她肯定是被平王,和平王的那些黑骑吓着了,转过头笑着安慰道: “嬷嬷不要怕,没事的,也不用急,慢慢来,把头发绞干,再给我编两个辫子就行了。” “姑娘!” 郑嬷嬷带着些抱怨般的喊了一声,李青笑着,平王又不会怎么样她,不过就是留在韩地当个医者罢了,她身如浮萍,在这世间,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平静舒适些的生活罢了,如果平王能给她,留在韩地也没什么不可以。李青转过脸,不再理她,郑嬷嬷绞得快了起来,很快就绞干了头发,仔仔细细的给李青绾了个松松的发髻。李青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笑着吩咐郑嬷嬷: “外面冷,嬷嬷就不要跟着去了。” 边说边往帐外走去,门口侍立着的婆子忙上前一步掀起帘子,丁三正笔直的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件衣服,见李青出来,满脸笑容的弯下腰,恭敬的禀道: “小姐,爷说了,外面冷,让您穿了这件大氅再过去。” 婆子忙上前接了,抖开来,给李青披在身上,这是平王的大氅,隐隐散发着一股马革的味道,衣服很长,拖到了地上,李青用手往上提着大氅,跟在丁三后面沿着帐篷往前走去。他,让她住他的帐篷!让她穿他的衣服!李青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转到帐篷前面,雄雄燃烧着的火把的光晕下,跪着两个人,李青觉得有些眼熟,脚步顿了顿,停下来,转头仔细的打量着跪着的两个人,两人听到声音,抬起了头,是杨元峰和丁一,李青突然开心起来,倒霉的原来不是她一个!满脸笑容顿时如花儿般绽放,松了大氅,冲两人挥起了手。杨元峰和丁一看着裹在大氅里的李青,看着她花儿般的笑容,挥舞着的双手,愤然而哑然而默然,转过头互相看了看,垂下了头,这姑奶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更不愿意惹了她,她高兴了就好。李青挑衅般的挥完了手,心情大好,笑吟吟的继续往前走,不料一脚踩在了大氅上,趔趄着向前扑去,婆子急忙扑过去扶,丁三脚尖一点,窜过来拉住了她,李青站直身子,轻轻的咳了两声,理了理衣服,重新提着大氅往前走,帐篷前的护卫紧绷着脸,忍住笑掀起帘子,李青进了大帐。 大帐最后面挂着幅巨大的地图,平王背对着门,正仔细的研究着那张地图,李青放肆的转着头,打量起帐篷里的陈设来,地图前面放着把铺着白虎皮的扶手椅,据说吴三桂就喜欢坐在这种白虎皮上,后来……嘿嘿,李青恶意的想着,椅子前面放着张长案,上面垒着满满的文书和笔砚,案子前面放着两排小些的椅子,帐篷左右两边各支着个架子,上面放着烧得旺旺的碳盆,只有两个,刚才她呆的帐篷里可是足足放了五个!这里是比她那个帐篷冷得多了,李青把大氅裹得紧了些。 平王转过身,看着正四处打量着的李青,面色过于苍白,人也太瘦了些,那双眼睛,笼在长长的睫毛下,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样眼波盈盈,如水般静谧。衣服太大了些,握着衣服的手细长白皙,粉红的指甲仿佛有些透明。年纪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些,还是个……孩子!莲花峰晓风院里那股温柔的风穿过千山万水,吹进了军帐中,平王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李青转过头,平王正腰背挺直、面色冷峻的看着她,李青立即敛了眼神,温顺恭敬的曲膝福了一福,低眉顺目的站在旁边,他倒是比在寒谷寺见着时胖了些,气势也比那时强盛得多了,当然,那时,他是病人,她是医者,现在,他是王爷,她是他的奴婢。平王皱起了眉头,半晌方开口道: “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哼!” 李青立即温顺的上前曲膝答道: “是!谢王爷!” 第三十四章 条件(下) 平王眉头拧得更紧了,绕过长案,走到李青面前,李青微微垂着头,温顺的看着平王的鞋子,用同色丝线绣着暗纹,是用了心思做的,可惜看不清楚绣的是什么纹样。 “这世间,只有本王,能护得你周全!” 头顶上传来平王傲然的宣布,李青忙曲膝应道: “是,王爷!” 平王微微窒了窒,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托起李青的下巴,李青垂下眼帘,并不看他,平王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脸色也缓和起来,慢慢的说道: “爷和你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你是我的女人!这天下,我,才是你的周全之道!” 李青抬起眼帘,安静的看着平王,微微笑着答道: “我不做妾!” 平王脸上寒意骤升,眼神阴冷的盯着李青,李青微微笑着,迎着他的眼神,双眸如幽深的潭水般静谧安然,不自由,毋宁死!平王突然嘿嘿干笑了两声,双手背到身后,转过身,干脆的说道: “好,本王三媒六聘娶你为妻!” “我还有三个条件!” 平王话音未落,李青立即说道,语气依然恭敬温顺,平王猛的转回了身,微微俯身看着李青,眉头高高扬起,李青仰头笑着看着他的眉毛,继续说道: “一、我不住王府,如果王府有闲着不用的别院,给我住住就好,如果没有,我自己买个宅院住住也可以;二、不主家事,我自小无双亲长辈教导,不知规矩不懂事理,理不得王府家务;三、我不是医家,除了王爷和我自己的人,我不医治任何人!” 平王的眉毛落了下来,目光深沉的看着李青,李青依旧是安然静谧的笑着,看着他,半晌,平王点点头道: “爷都答应你,平阳府东面有个逸梅庄,是王府的产业,你以后就住在那里吧。” 李青曲膝谢了,平王眼神复杂的看了她半晌,继续说道: “明天让丁一送你回平阳府,既然要做本王的王妃,就得有个合适的出身,一切都由本王安排,你只安心养好身子,等着嫁进王府吧。” 李青曲膝答应着,笑着请求道: “王爷,我想见见连庆,有些事要吩咐了他。” 平王皱起了眉头,盯着李青的眼光渐渐冷洌起来,李青笑着解释道: “母亲给我留了二十六间铺子和三个忠仆作陪嫁,铺子被人卖了,三个仆人死了两个,母亲留给我的陪嫁,就只剩了庆叔一个了。” 平王微微有些动容, “那两个小厮是什么人?” “是我买来给自己准备的陪嫁,一共四个,木通、桑枝、半夏和苏叶,这次跟着来的是木通和桑枝,半夏和苏叶留在京城主持庆余堂,庆余堂是庆叔帮我开的陪嫁铺子,还有两个陪嫁丫头,秋月和琉璃,寄养在寒谷寺。” 平王突然笑了起来,李青眼前一花,这笑容似阳光般灿烂,笑起来的平王没有了煞气,竟露出些孩子气的天真来, “一个陪嫁嬷嬷、一个管事、四个小厮、两个丫头,还有铺子,嗯,你还拿了我一万两黄金,这样看来,你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还不错,那我就不用给你预备嫁妆了?你那两个丫头,我会派人给你接过来。” 李青笑吟吟的点着头,除了一万两黄金,她的陪嫁里还有张身契呢! “我想和庆叔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这些金子在平阳府城外买两个庄子,再开几间铺子。总能挣些脂粉点心钱,也好帮王爷省些银子。” 平王收了笑容,怔了怔,奇怪的看着李青问道: “你挣钱,怎么就成了给我省银子?” “我自己挣了钱买脂粉点心,王爷不就可以少给我些家用,这不是就帮王爷省了银子嘛。” 平王脸色阴沉下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恼怒的说道: “爷的女人爷还养得起!” 李青忙曲膝垂目温顺应承,你养得起就好!平王恼怒的看了她半晌,挥挥手吩咐道: “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启程回平阳府!” 李青没敢再提见连庆的话,告了退,提着大氅回了居住的帐篷,郑嬷嬷正焦急万分的在帐篷里转着圈,见李青掀帘进来,忙上前接进来,李青解了大氅递给她,郑嬷嬷接过大氅,疑惑的翻看着,李青歪到了床上,懒懒的说道: “不要看了,是平王的大氅。” 郑嬷嬷身子僵了僵,一把丢了衣服,回身奔到床边,推起李青,手忙脚乱的查看她的衣服,李青哭笑不得的推开她, “嬷嬷,你想哪儿去了!” 郑嬷嬷长长的松了口气,双手合什念了句“菩萨保佑”,走过去拣起衣服,胡乱拍了两下,扔到了衣架上。 帐篷外传来丁三恭敬的禀报声: “姑姑,奉爷的令,小的带连管事来见小姐。” 李青一下子翻身坐起,笑容从眼睛里溢出来,这个平王,还不错!忙示意怔着的郑嬷嬷去领了进来,郑嬷嬷掀起帘子,连庆低头进来,跪倒磕头请了安,李青忙叫郑嬷嬷扶他起来,连庆站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李青,舒了口气,李青笑吟吟的任他打量,看他面色舒缓了下来,方开口问道: “木通和桑枝没事吧?” 连庆点点头,笑着应道: “都很好,行李也是一样没少,小姐放心就是。” 顿了顿,连庆疑惑的问道: “刚才那个丁三让收拾好行李,说明天一早就启程去平阳府?” 李青“噢”了一声,有些尴尬起来,这个,要如何说起?李青脸上泛起些红晕来,咳了两声,解释道: “那个,是这样,平王说要娶我,我答应了。” 郑嬷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青,连庆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间,帐篷内一时寂静无声,片刻,郑嬷嬷颤抖着声音问道: “姑娘答应了给他做妾?” “噢,不是做妾,嬷嬷知道,我是不给人做妾的,是娶,三媒六聘的娶。” 连庆理顺了气息,满眼焦急担忧的看着李青, “小姐……” 李青看了看连庆,垂下眼帘, “我和他约了三个条件,一是不居王府住别院,二是不理家事,三是除了平王和我的人,不医治其它任何人。” 连庆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渐渐的浮出笑容来,柔和的看着李青说道: “小姐嫁给他做这样的正妃,倒是个绝好的……归宿,这天下,没有比他更硬的靠山了,有了这身份,我们再小心些经营着,小姐想过的日子,指日可待!” 郑嬷嬷不满的看着连庆,抱怨道: “姑娘怎么能提这样的条件?不住王府,不主王府家事,姑娘以后如何立足?这王妃不成了个空架子?王爷百年之后,姑娘又该怎么办?” 李青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郑嬷嬷,连王爷百年之后的事都想到了,她甚至觉得明年都很遥远,无法把握,一年前,她哪会想到今天会在韩地?就算昨天,不,就算刚才,去见平王前,她也没想到过会嫁给平王,去做这个王妃!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嬷嬷,我们是没有根基的人,平王后院里侍妾众多,现在主持王府中馈的文氏,是王爷母亲文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又生了长子,我们怎么去争?只怕还没争出点什么来,命倒没了!” 第三十五章 新身份 郑嬷嬷黯然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不甘的看着李青,咬咬牙问道: “姑娘知不知道,一个不得宠的女人,日子有多难过?!” 李青和连庆都笑了起来,李青站起来,拉了郑嬷嬷坐到床边上,拖长了声音撒娇似的说道: “我知道嬷嬷疼我。” 顿了顿,声音微微低了些, “嬷嬷,有了平王妃这个身份,庆叔又是个极善经营的,我们就不会缺了钱用,有了钱,日子就好过,我们躲在城外,就远离了王府,任事不管,又远离了是非,这样清清静静的过过舒心日子,多少好!” 郑嬷嬷满眼宠爱的看着李青,眼角滚下几颗泪水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难道姑娘就这样象个清修的姑子一样过一辈子?嬷嬷总觉得太委屈姑娘了,嬷嬷心痛呢,姑娘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才情……” 李青眼里闪过丝黯然,连庆扭过了头,抬手仿佛擦了擦眼角,李青靠在郑嬷嬷怀里,撒娇似的说道: “嬷嬷,我就想过这样的日子!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让我看得上的!” 郑嬷嬷忙拍着李青的后背,连声说道: “好、好、好,姑娘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姑娘哪天想搬到月亮里住着,嬷嬷也侍候着姑娘去!” 连庆笑了起来,李青也直起上身,笑着说道: “这成亲的事,王爷自会安排,我们不必理会,我们自己的事,庆叔,得好好的用心安排了才行……” 连庆郑重的点点头,三人又商议了一阵子,连庆才告了退出来,丁三依旧笔直的站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笑着冲连庆微微点头示意,抬手叫了名侍卫过来,连庆恭敬的拱手谢过,随侍卫回去了。 第二天卯正时分,李青就睁开了眼睛,郑嬷嬷已经悄悄起身,正在收拾铺在李青床前的被褥,见李青醒了,忙过来笑着问道: “姑娘睡得可好?” 李青点点头,郑嬷嬷叫了婆子进来侍候着李青洗漱完毕,吃了早饭。 李青披着平王的大氅,出了帐篷,丁一和丁三正站在帐篷外的一辆四轮马车旁,低声说着话,见李青出来,两人上前请了安,丁三满面笑容的递了只手炉过来,恭敬的禀报: “这是爷吩咐给小姐准备的。” 李青笑着谢了,郑嬷嬷上前接了过来,丁一微微垂着头,垂手侍立在车子旁边,李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带着笑意上了车。 车子里非常宽敞,铺着厚厚的坐褥,放着熏炉,烘得车厢里很是温暖,郑嬷嬷跟着上了车,李青脱了大氅递给她,刚把自己放舒服了,就听到外面丁一恭敬的询问是否可以出发了,李青点点头,郑嬷嬷将帘子掀起条缝,吩咐了下去,车子轻轻晃动了一下,缓缓的动了起来。 李青将车窗帘子掀起一角,往外看去,连庆和桑枝、木通已骑上了马,跟在了车子后面,围在车子周围的,是黑衣黑甲的护卫,李青放下了帘子。 一路上走的很慢,晚出早歇,住宿吃饭都安排得很是精心周到,走了有七八天,一行人到了平阳城下,李青掀起车窗帘子,望着远处灰蒙蒙一片,高大到仿佛需要仰视的城池,这城如同平王般,让她有种压抑的感觉。 快到城门口了,黑衣卫停了下来,准备返回金川府。郑嬷嬷掀起车帘,满脸笑容的抬手招呼丁一,丁一忙下马将缰绳扔给旁边的小厮,快步走到车前,郑嬷嬷递了个荷包给丁一,李青在车里吩咐道: “把这个拿给你家王爷,告诉他,入了腊月,上次那张方子就不要用了,改用荷包里的这个,每三天喝上一次就行了。” 丁一怔了怔,忙伸手接过荷包,单膝跪地施了一礼,转身走到黑衣卫头领身边,把荷包递了过去,又俯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黑衣卫头领惊讶的抬起头,小心的把荷包放进怀里,看着车子,突然举起左臂,做了个手势,黑衣卫立即整齐的翻身下马,抬手至胸,冲着车子行了个军礼,李青从帘缝里看着行礼的黑衣卫,眼底渗出些笑意来,目送着那些黑衣卫们翻身上马,如风般离去,方放下了帘子,不知道平王一共有多少这样如狼似虎的侍卫,这次竟派了四十个送她到平阳府,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金川府? 丁一恭敬的在前面引导着,一行人缓缓的进了平阳府城门,沿着宽阔的街道,往城东走去。路两边越来越安静,不多时,来到了一处朱门大户前。 李青掀起车帘,仔细打量着,朱红大门五间五架,上面挂着黑底匾额,写着安远侯府四个溜金大字,李青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郑嬷嬷也仔细的看着外面的府门,轻轻的问道: “姑娘,这安远侯府是哪家?” 李青沉默了一会儿,才郁郁的答道: “文家,是平王母亲文老夫人和王府现主持中馈的文氏的娘家。” 郑嬷嬷愕然的看着李青,半天才恨恨的说道: “这平王把姑娘送到文府,是个什么意思?这可是文氏的娘家!” 李青眉头皱得更紧了,是啊,平王这是什么意思?给她安排个新身份,竟然安排到了文家! 丁一在侯府门前翻身下了马,有两个门房飞奔进了二门通传,其余七八个门房蜂拥而出,迎了上来,牵马的牵马,请安的请安,恭敬而热闹的招呼着丁一,丁一笑着问道: “老太爷在家吗?” 门房头儿一边殷勤的用衣袖给丁一轻轻掸着并没有什么灰尘的衣襟,一边满脸媚笑的答道: “回丁大爷的话,老太爷在家呢,小的们已经进去禀报了,丁大爷您请!” 丁一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到车旁,恭敬的禀报道: “小姐,到文府了,小姐先在二门暖阁里歇息片刻,小的这就进去见文老太爷禀明了,再来接小姐进府,可好?” 李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郑嬷嬷满脸担忧的看着李青,掀起车帘冲丁一点点头。车子被拉进二门,外面有婆子打起帘子,放了脚踏,郑嬷嬷小心的扶着李青下了车子,丁一低头垂手侍立在旁,一直等到李青进了暖阁,看着婆子送了茶水进去,方转身往后面正堂去了。 文老太爷的贴身小厮双喆已迎到了二门外,一路殷勤的奉承着接了进去,丁一也不理他,面无表情的快步往里走着,文家老太爷虽没有聪明也没有才干,却胜在对王爷惟命是从,可他那两个儿子,嫡子无能,好歹总还算能守着些本份,文氏那个同母兄长,那个庶出长子,就有些提不起了,偏偏这样的人,还一直觊觎着安远侯的爵位,爷这会儿把那位姑奶奶送进文府,是个什么打算? 为了找她,他们几乎把整个南金川翻了个底朝天,爷竟然孤军深入金川府直至临甸城,冒了多大的风险!他和杨元峰在帐篷外跪了一夜,爷对她,却连句重话也没说,爷亲自带她回营,把大帐让给她住,吩咐丁三给她找衣服、找沐桶、找侍候的婆子,熬红果汤,准备车子,准备手炉,用了四十个黑衣卫送她回平阳府,虽说她是木莲大师的传人,她救过王爷,没有她那方子,进入金川府,他们会因为伤寒死上不少人,可是,爷对她还是……耐性太好了些!丁三说的对,爷对她,耐性好到让人瞠目! 爷让他留在平阳府侍候着,是看着这个姑奶奶,别让她再闹出逃跑的事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管怎样,在爷腊月二十二回来之前,这二十几天里,他得确保这位姑奶奶平平安安,一根头发也不能少了。 正堂门口,文老太爷红光满面的站在台阶上,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里“咣噹咣噹”的转着两只铁胆,丁一露出一脸笑容,几步上了台阶,上前打了个千请安,文老太爷忙用一只手拉了他起来,哈哈笑着,一边拉着丁一往正堂进去,一边底气十足的说道: “大丁就不要跟我客气啦,快进屋快进屋,我刚得了包好茶,你真是来得巧!双寿,快泡上我刚得的云雾,给你们丁大爷尝尝味儿。” 丁一笑着连称不敢,文老太爷把丁一按到东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在上首坐了,双寿送了茶上来,丁一端起来掀开盖碗看了看汤色,笑着赞道: “老太爷果然是爱茶懂茶之人,这茶真是上品中的上品。” 文老太爷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丁一回头看了看双寿和双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下去,双寿和双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文府(上) 丁一回头看着文老太爷,带着笑容说道: “老太爷,小的这次到来,是奉了爷的令,顺便送位亲戚到您府上。” 文老太爷一脸茫然,怔怔的问道: “亲戚?什么亲戚?爷不是在上岭关吗?那里怎么会有我的亲戚?” 丁一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回答道: “老太爷家里的亲戚,爷必定是清清楚楚的,爷说是,那就必定是了,老太爷,您说呢?” 文老太爷恍然领悟过来,忙说道: “大丁说得很对、很对!爷说是,那必定是的!爷的话,从来就没错过!” 丁一低头喝着茶,眼里都是笑意,王府里的文老夫人和文府的文老太爷的人生信念是一致的:王爷说得都是对的! “爷说是老太爷的远房外甥女,叫李青,今年十四岁,带着几名旧仆来投奔文府的,爷吩咐小的顺路送了过来,现在二门的暖阁里候着呢。” 文老太爷满眼迷惑的点着头, “爷说得对,说得对,可不是我那外甥女来了!多亏大丁给送了来!我这就让人领她进来,让老二媳妇好好安置了。” 边说边叫了小厮进来,吩咐了下去。丁一又喝了杯茶,就告辞了。 李青带着郑嬷嬷随着个婆子进了内院,穿过一个小花园,来到一处宽敞的花厅前,门口侍候的小丫头冻得鼻头有些发红,掀起厚厚的墨绿色织锦缎棉帘子,李青进了花厅。 厅里四角放着烧得旺旺的炭盆,烘得屋里非常温暖,正面榻上端坐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戴着大红抹额,穿着玉色素绒绣花袄,大红色绉纱银鼠皮裙,面容姣好,双目炯炯,显得人很是精干,嘴唇略有些薄,带出几分严厉来。 婆子笑着对李青说道: “这是二奶奶。” 李青忙曲膝福了一福请安道: “给二奶奶请安。” 二奶奶眉头微微皱了皱,转头看向那婆子,婆子笑着上前给二奶奶行了礼,禀报道: “这位李青姑娘,是老太爷的远房外甥女,来投亲的,老太爷吩咐,请二奶奶好好安置。” 二奶奶扬了扬眉,转过头打量着李青,过了一会儿,方带着几分笑,让道: “青姑娘请坐吧。” 又吩咐了小丫头倒茶来,李青温顺的谢了坐,郑嬷嬷侍立在旁,二奶奶带着些笑问道: “青姑娘声音真是温柔动听,只是听姑娘这口音,不象是平阳府人,青姑娘家在哪里?不知令母是文家哪一支的?我进文家也不过十来年,也不知道认不认得。” 李青忙直起上身,略显得有些怯怯的回道: “我原一直住在洛城,这边的亲戚,从没听母亲提起过,这次来,是遵了吩咐来文府投亲的。” 二奶奶眉头皱了起来,转过头有些严厉的看着那婆子,那婆子忙陪着笑回道: “是老太爷亲自吩咐的。” 二奶奶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李青一会儿,李青垂目温顺端坐着,换了是她,也得疑惑,也得多想一想,这门亲戚实在有些诡异!二奶奶端起茶,慢慢喝着,半晌方开口吩咐道: “这也快要进腊月了,天寒地冻的,又要忙着过年,也不好再去收拾院子,青姑娘就暂且和婉如小姐挤挤吧,等过了年,开春再好好的收拾个院子住着。” 李青忙站起来曲膝谢过,二奶奶也不理她,转头吩咐那婆子道: “你带了青姑娘,去见见陈姨奶奶和大奶奶,顺便把暂且让青姑娘和婉如小姐挤过这一冬天的事也禀了陈姨奶奶知道。” 婆子面色滞了一滞,立即笑着答应了,带着李青出了花厅。 二奶奶目送两人出了门,想了一会儿,抬手叫了个丫头过来,低声吩咐道: “玉扣,你去打听打听,这个青姑娘到底什么来历,老太爷的亲戚来打秋风的是不少,接进府的可从来没有过,你去,打听仔细了。” 玉扣答应着出去了。 李青一行三人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前行,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进了一处高大轩敞的院子,房屋一色的雕梁画栋,富丽异常,正屋门口垂首低眉恭敬的站着三四个小丫头,见婆子带着李青进来,一个小丫头掀帘进去通传了,片刻,小丫头出来掀起帘子,请了婆子和李青进去。 婆子带着李青进了正屋,笑着和李青说道: “青姑娘请等候片刻,我进去回了姨奶奶,再来请姑娘过去请安。” 李青心里微微一怔,垂下眼帘,笑着应了,婆子转过放着各色玉器摆设的百宝阁,进了东厢,东厢临窗大炕上,一位四十多岁,穿着蜜合色棉袄,秋香色刺绣妆花裙,面容精致美丽的女子正斜斜的半躺在墨绿色百蝶穿花大条枕上,看着两个穿戴华丽的丫头坐在旁边剥着莲子米,见婆子进来,两个丫头忙起身擦了手,笑着曲膝福了一福,站到了旁边,婆子含笑点头回了两个丫头的礼,急走两步上前,满脸笑容的跪在榻前磕了个头, “请姨奶奶安!” 陈姨奶奶带着端庄的笑,抬抬手道: “快起来,庄嬷嬷不在前院侍候着,怎么有空给我请安来了?” 庄嬷嬷站起来,又福了一福,陪笑道: “要不是怕打扰了姨奶奶,我倒是想一天三趟来给姨奶奶请安呢!今儿,奴婢倒不是专程来请安的,是奉了老太爷的令,送位亲戚请二奶奶安置,二奶奶吩咐了先和婉如小姐一处住着,等开了春再另外收拾院子,奴婢带了人来给姨奶奶请安来了。” 陈姨奶奶坐直了身子,秀美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不解的问道: “哪里来的亲戚?怎么能和婉如一块住呢!?” 庄嬷嬷笑着回头看了看两个丫头,陈姨娘挥手示意两个丫头退下,庄嬷嬷看着她们出了门,才开口解释道: “老太爷说是他一个远房外甥女,不过……” 庄嬷嬷走近榻边,压低了声音在陈姨娘耳边悄悄说道: “不过那丫头自己竟说不清楚和我们府里到底什么亲戚,听双喆说,是王爷身边的小厮丁一送了来的。” 陈姨娘惊讶的看着庄嬷嬷,脸色渐渐的沉下来,眼神也阴郁起来,庄嬷嬷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半晌,只好陪着笑提醒道: “姨奶奶,青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您看……” 陈姨娘醒过神来,抬手理了理发簪,依旧歪在靠枕上,眼神有些冷冷的吩咐道: “带她进来吧。” 庄嬷嬷招呼着李青进来,李青站到榻前,垂着眼帘,曲膝福了一礼: “给姨奶奶请安。” 陈姨娘眼里闪过不悦,庄嬷嬷在旁边陪笑介绍道: “姨奶奶,这就是老太爷的远房外甥女,李青姑娘。二奶奶吩咐,先安置到婉如小姐一处住着。” 陈姨娘眼神冷冷的盯着李青看了一会儿,半晌方开口说道: “可怜见的,这大冷的天,连件皮毛大氅都没有!怎么就瘦成了这样?今年多大啦?” 李青柔顺的回道: “回姨奶奶话,过了年就十五岁了。” 陈姨娘又仔细的上下打量了李青一会儿,才又慢慢开口说道: “以后就安心的在府里住着吧,婉如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好相处着吧。” 李青曲膝答应着,陈姨娘仿佛不太想和她多说话,挥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庄嬷嬷带着她出了门。 陈姨娘坐直了身子,微微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抬手叫了翡翠过来吩咐道: “你现在就去趟王府,把这事告诉太太。” 庄嬷嬷带着李青和郑嬷嬷,穿过一个小花园,到了一处房屋众多,粉墙翠瓦的院子里,进了正屋,一群穿戴华丽,环肥燕瘦的侍妾把屋里填得满满的,正面炕上,坐着个瘦削苍白,五官纤细,面容显得有些苍老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李青上前请了安,庄嬷嬷也忙着上前福了一礼,笑着介绍道: “禀大奶奶,这是李青姑娘,是老太爷的外甥女,往后就住到府里了。” 大奶奶恍不在意的看了李青几眼,眼神飘忽开来,笑容有些机械的点着头,回头吩咐旁边侍候的丫头道: “听书,取对金镯子来给青姑娘。” 听书曲膝应着,转身下去,很快就用红漆小托盘托了对虾须镯来,大奶奶取了,笑着递给李青道: “不知道妹妹来,这对镯子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妹妹就留着赏人吧。” 李青忙曲膝谢了,双手接过。旁边的庄嬷嬷脸色有些尴尬起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说话。 庄嬷嬷带了李青出来,李青已经觉得疲惫不堪,这一天,赶了大半天的路,进了这文府,将近一个时辰里,她就是跟在庄嬷嬷后面,不停的从一个院子走到别一个院子请安。郑嬷嬷扶了她,轻轻的说道: “姑娘?” 李青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庄嬷嬷在前面听到,回过头,笑着说道: “青姑娘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也该累了,我这就带青姑娘去菱花院吧,姑娘的行李,我等会就让人给姑娘送过去。” 第三十七章 文府(中) 李青和郑嬷嬷忙笑着谢了,李青看了郑嬷嬷一眼,眼珠微转,郑嬷嬷会意,上前一步曲膝笑道: “真是麻烦姑姑了,这半天,多亏了姑姑照应!” 边说着边不露声色的递了张银票子到庄嬷嬷手里,庄嬷嬷眼角扫了下银票子,立即满面笑容的曲膝福了一福谢道: “老奴谢青姑娘赏!青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李青羞涩的笑着回了半礼,郑嬷嬷笑意盈盈的继续说道: “我们姑娘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姑姑多教导才是,那婉如小姐,姑姑看我们姑娘要如何称呼才好?” 庄嬷嬷满眼笑意,殷勤的说道: “婉如小姐是我们陈姨奶奶的嫡亲侄女,因姨奶奶疼爱,这几年一直养在府里,今年十七岁了,比青姑娘大上几岁,姑娘称个姐姐也就是了。” 郑嬷嬷感慨的说道: “府上真不愧是名门世家,这份仁慈宽厚真让人叹服!” 庄嬷嬷窒了一窒,尴尬了一会儿,露出丝讥讽的笑来,半晌才接口说道: “这话,嬷嬷以后不要提起,府里……” 庄嬷嬷回头看了看垂着眼帘,疲惫柔弱的李青,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就想起要投奔文府呢?! 三人沿着抄手游廊,又过了一座小桥,进了花园西边的一个精致院落,粉白的月亮门上方用篆体写着菱花两个字,庄嬷嬷上前敲了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小丫头探出头,看到庄嬷嬷,忙拉开门,笑容满面的招呼道: “庄嬷嬷来啦!您老快请进,我这就去禀报姑娘。” 说着转身跑进去了,庄嬷嬷回身笑着招呼李青: “青姑娘请进,小丫头们不懂事。” 李青含着笑,扶着郑嬷嬷的手进了院子,院子里放满了各种花草盆景,这样的节气里,一片萧然,想来春夏之际,肯定是极美丽的,院子很是小巧,正屋三间,东西各有两间耳屋,都是绿瓦红柱,玲珑精致。 一个身形苗条,形容俏丽的丫头从正屋掀帘而出,笑着福了一福道: “庄嬷嬷是稀客呢,嬷嬷快请进屋吧。” 边说边打量着李青和郑嬷嬷,庄嬷嬷哈哈笑着,让了李青,三人进了屋。李青进了屋,只觉得温暖中夹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屋里到处放着各色半开的水仙,东西屋角各放着个半人高、插着满满的红梅的梅瓶。 屋子中间,一个穿着桃红撒花袄,月白色暗花细丝褶缎裙,身形小巧,面容精致美丽的女孩子迎着庄嬷嬷笑着说道: “庄嬷嬷好,嬷嬷今天怎么有空到菱花院来?” 庄嬷嬷上前福了一福,笑答道: “今儿是奉了二奶奶的令,送这位青姑娘到菱花院来,二奶奶说了,现如今天寒地冻的,又要忙着过年,等开春再给青姑娘收拾院子,这个冬天就暂时让青姑娘在菱花院和婉如小姐挤一挤。” 陈婉如怔了一怔,转头打量着李青,李青含笑上前施了一礼, “李青给婉如姐姐请安。” 陈婉如忙笑着回礼, “妹妹客气了。” 转过头,看着庄嬷嬷笑着说道: “我说刚才二奶奶怎么突然让人送了两套被褥过来,送东西的小丫头子也说不清楚,我想着我这边也没添人,几个丫头的被褥又都是新的。原来是有客人来了。” 庄嬷嬷眼底闪过丝讥笑,也不搭这话,只笑着告辞道: “两位姑娘慢慢说话,老婆子就先告退了,眼看就进了腊月了,外头正忙着呢。” 李青微微曲膝谢了庄嬷嬷,陈婉如忙笑着吩咐丫头送庄嬷嬷出去。目送着庄嬷嬷出了门,陈婉如方回过身来,招呼李青道: “妹妹请坐吧。” 这屋里只在左右两边各放了两张扶手椅,李青拣了右手边第二个位子坐了,陈婉如眼里闪过丝满意,在李青对面第一个位子上坐了,笑问道: “妹妹喝什么茶?云雾?珠茶?白眉?” 李青怔了怔,竟然有云雾,这陈婉如在这文府里生活得好象不差,毕竟是文姨奶奶的嫡亲侄女。 “多谢姐姐,白眉吧。” 陈婉如眼含笑意,吩咐了丫头去泡茶,回过头,慢慢的盘问起李青来,李青疲惫异常的应付着她的盘问,待丫头泡了茶上来,略喝了两口,就岔开了话题直接说道: “青儿自幼身子弱,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疲倦得很,还请姐姐见谅,” 陈婉如眼里闪过丝恼意,顿了顿,脸上依旧带了笑容说道: “妹妹来得急,这菱花院里也来不及收拾,两间厢房,东边现如今春俏和冬韵住着,西厢房倒是空着的,要不,我让春俏和冬韵搬到西厢,妹妹就住在东厢房如何?” 李青忙推辞道: “姐姐客气了,我就住在西厢房吧,这寒天冻地的,实在不宜搬来搬去,再说,我也真是乏极了,只想早点收拾了,好休息休息。” 陈婉如笑容满面的点着头,回头吩咐春俏: “去叫几个小丫头子,赶紧收拾了屋子出来,好让青妹妹休息休息。” 李青忙起身谢了,郑嬷嬷在旁边陪笑道: “烦劳春俏姑娘,能不能叫些热水来?好让我们姑娘沐浴洗漱,这一路上,真是又累又脏。” 春俏回头看着陈婉如,陈婉如笑着点点头, “倒是我疏忽了,妹妹的行李可都送进来了?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春俏说了就是。” 不一会儿,小丫头回说热水送来了,庄嬷嬷也让人送了行李过来,郑嬷嬷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完毕,换了家常旧衣服,披了件狐狸皮大氅,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李青的行李有些零乱的放在厢房外间,李青仔细的看着行李,郑嬷嬷满眼是笑的看着她说道: “姑娘放心,这行李是我刚才拿衣服时翻动的。” 李青轻轻松了口气,回头认真的嘱咐郑嬷嬷道: “嬷嬷,我们的行李可是要看看好着,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嬷嬷更要万分当心才行,等秋月和琉璃来了,嬷嬷才好休息一二。” 郑嬷嬷点点头, “姑娘放心就是,嬷嬷知道轻重。我们安顿下来前,都得当心着!这文府里,也不是个省心的地方,姑娘也要当心些才行。” 李青一件件看着行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忙裹紧大氅,蹲下来清点起行李来,郑嬷嬷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说道: “姑娘不用点了,少了四只包袱,是连庆带去了,连庆让丁一带了话来,说他和木通、桑枝不进府,就在外面安置,那个丁一还让转告姑娘,说王爷留他在平阳府听姑娘传唤,他安排了小厮在街东头凌云茶楼候着,姑娘有事,让人直接去那里找他,或者让文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双喆、双寿去叫了他也行。对了,他还说,王爷腊月二十二回平阳府。” 李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直起身子,轻轻咳了两声,跺跺脚嗔怪道: “嬷嬷真是的,也不早说!我们的家当可都在那四个包袱里呢,倒吓得我……” 郑嬷嬷一边笑着扶了李青往厢房里间去,一边低低的耳语道: “姑娘还是先歇一歇吧,且放宽心,那些银票子,都缝在连庆和嬷嬷的贴身衣服里呢,连庆自从衣服里缝了姑娘那些黄金票子,这一路上,连外面的衣服都没敢脱过。包袱里哪敢放那许多?!” 郑嬷嬷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继续说道: “我身上缝的,脱了件给连庆带了去了,只余了件缝着二千两小额银票子的夹背子贴身穿着,是备着姑娘日常用度的。” 两人说着进了厢房里间,里间一片清冷,李青微微打了个寒噤,郑嬷嬷脸色阴沉了下来,松了李青,几步走到炕前,伸出手摸了摸被褥,顿了顿,又掀开被褥,把手往里面探了探,脸上就带了些怒气出来,李青知道那炕必定是凉的了,眉头皱了皱,想了想说道: “嬷嬷不要急,这西厢平日里没人居住,我们来得急,这炕肯定是现烧起来的,要烧热也需要些时候。” 第三十八章 文府(下)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郑嬷嬷,青姑娘醒了没有?我们姑娘要带了青姑娘一起去给姨奶奶请安呢。” 郑嬷嬷忙走到门口,笑着解释道: “烦劳姑娘和婉如小姐禀报一声,我们姑娘今早上一起来,就鼻塞头沉,看样子是伤着风了,得请个大夫来看看才行。” 小丫头奔回正屋禀报了,片刻功夫,春俏出来走到西厢门口,也不进来,只高声叫了郑嬷嬷出来说道: “我们姑娘说了,一会儿就会派人去回二奶奶,请青姑娘好好歇息吧,我们姑娘要去给姨奶奶请安,怕带了病气过去不好,就不过来看望青姑娘了。” 郑嬷嬷忍着气回到厢房里间,李青笑着开解她道: “嬷嬷和她计较什么,再说了,我这伤风是会过了人的,她就算要来,嬷嬷还得拦着呢。至于大夫,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她什么时候去回二奶奶吧,也不过是早点晚些的事,你且放心,最多不过晚些去回罢了,她必定不想我在这院子里病重起来的!” 郑嬷嬷也笑起来,外面小丫头殷勤的送了热水过来,郑嬷嬷伏侍着李青洗漱了,厨房里也送了热热的早饭进来,李青强忍着不适,半坐着勉强吃了小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陈婉如带着丫头出了院门,李青刚躺下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院子里传来一片喧嚣声,一个小丫头飞奔进来禀报道: “二奶奶过来看青姑娘了!” 郑嬷嬷诧异的看着李青,李青也有些惊讶,这二奶奶昨天那样的态度,今天怎么就亲自来看她了呢? 郑嬷嬷忙到门口掀起帘子,二奶奶带着赤金五凤衔珠钗,穿着大红织锦镶毛斗篷,捧着手炉,玉扣轻轻扶着她的臂膀,进了西厢,李青已经披着衣服下了炕,站到了里间门外,恭敬的曲膝福了一福, “给二奶奶请安,劳动二奶奶亲自过来,青儿不敢当。” 二奶奶站在外间门口,微微抬了抬手,玉扣忙上前两步,扶起了李青,二奶奶笑容满面的说道: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来,是我这当嫂子的照顾不周,竟让姑娘睡了一夜的凉炕!真是该打,嫂子已经罚了这些个做事不经心的丫头婆子了,今儿一早就清好了炕道,这会儿,炕大约也烧得暖和起来了。” 李青忙曲膝谢道: “二奶奶这样客气,青儿当不起,是青儿来得贸然了,自昨日进了府,热水、炭盆的,烦扰二奶奶之处已是极多,青儿心里感激不尽。” 说着又深深福了一福,二奶奶满眼笑意,郑嬷嬷搬了凳子过来,李青示意她放得远一些,笑着跟二奶奶解释道: “怕我这病气过给了二奶奶。” 二奶奶笑容满面的坐了,看着垂手侍立的李青,恍然若悟的笑道: “我这光顾着说话了,妹妹还病着,玉扣,金锁,快搬了凳子,扶姑娘坐下。” 玉扣和金锁忙搬了凳子过来,上前虚扶着李青坐下,二奶奶仔细的打量着李青,也太过瘦弱了些,这形容竟还象个孩子!虽说这份温柔娴静难得,可比起王府里那些个百里挑一的美人,毕竟差着呢,跟太太那身段形容更是比不得,王爷会看上这样的小丫头?也许,是想把这丫头送进府里,给谁,老太爷?大爷?或者,是二爷?二奶奶心头猛的一跳,眼角微微缩了缩,面上却仍是满含笑意,看着郑嬷嬷问道: “姑娘面前就你一个人侍候着?” 郑嬷嬷曲膝答是,二奶奶拍拍手,感慨道: “这也太委屈姑娘了!” 转过头,看着李青笑道: “我身边有两个丫头,一向还算谨慎,姑娘看看,如果合意,就让她两个过来侍候姑娘吧,这屋子也暂时委屈姑娘这一冬天,等开了春,我就让人另外收拾了院子给姑娘住。” 说着招招手,玉扣忙推了推旁边侍立着的两个丫头,两个丫头都是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身量苗条,一个面容清丽,穿着白绫袄绿色掐牙背心,一个面容柔美,穿着红绫袄墨绿掐牙背心,两人上前半步,跪倒磕头道: “奴婢小叶/小蕊给姑娘请安。” 李青忙起身,笑着谢了二奶奶,小叶和小蕊站起来,垂着头,小心的侍立在炕边,外面有婆子过来回话: “回二奶奶,已经派了人去请刘太医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府里。” 二奶奶“嗯”了一声,婆子屏声退了下去,二奶奶转过头,笑着嘱咐道: “姑娘且安心养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派了人找我说去!丫头、婆子哪里不好了,也告诉了我去,在这府里,断不能让人委屈了姑娘。” 李青笑着恭敬的谢道: “青儿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定会和二奶奶说了去,二奶奶本来就事情繁多,这又临近年关,青儿不过受了些小风寒,休息两天也就好了,二奶奶不必太过挂心。” 二奶奶听了,眼底闪过丝满意来,笑着站起来说道: “那我就先过去了,姑娘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去回了我就是。” 李青笑着应了,起身就要送了二奶奶出屋门,二奶奶忙示意玉扣拦住李青,含着笑吩咐她不要出来,以免再受了风,李青在门口止了脚步,曲膝福了一礼,目送二奶奶出了院门,小叶和小蕊才侍候着她进了里间,躺到了炕上。 片刻,郑嬷嬷送了二奶奶回来,见李青神情倦怠疲惫的躺在炕上,上前摸了摸李青的额头,心痛的嘱咐道: “姑娘且睡一会儿吧,我和小叶、小蕊在外间侍候着,等刘太医来了,再叫醒姑娘就是了。” 李青点点头,瞄了瞄两个丫头,眨了眨眼睛,示意郑嬷嬷盘问盘问这两个丫头,郑嬷嬷笑着微微颌首,给她掖好了被子,带着小叶和小蕊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间。 王府,春熙院,文氏端庄的坐在花厅窗下的大炕上,一个婆子恭敬的回着话: “回太太话,奴婢去寻了丁大爷,传了太太的话,可丁大爷说……” 婆子的声音低了下来,文氏不耐烦的问道: “丁一说了什么?“ 婆子小心的说道: “丁大爷说,王爷一向不许外院的小厮和内院交接,他不敢违了爷的意思。” 文氏眉梢高高扬起,脸上浮出怒气来,这个丁一,竟敢这样直接回了她!她主着王府中馈,虽差了名份,可也只是差个正式的名份罢了,她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就算那名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他一个奴才,从爷身边回来,本就应该先到她这儿来禀告一声爷的饮食起居,可如今,她去叫了他来,他竟说起什么交接不交接的话来!她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交接个奴才! 婆子偷眼望着文氏,心中微微感叹着,虽说是王府当家人,可毕竟只是个姨娘身份,爷身边的小厮哪会把个姨娘放在眼里?想着丁一那断然的回绝,婆子的头低得更深了。 文氏脸色铁青,昨天翡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爷在外面收用的女人,可为什么不送回王府,反倒要送到文府去?她自问不是那善妒的人,现如今最得爷宠爱的张姨娘不就是她挑了给爷的!本想叫了丁一来问问清楚,可他竟然就这样驳了她的话!哼,等爷回来,一定得跟爷说说这话。可是,文府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要不要去接了回来?嗯,还是先去看看,当面盘问清楚,如果真是爷收用或是看中的人,还是接进府好好安置了才是。 文氏脸上渐渐缓和过来,吩咐垂首侍立着的婆子道: “你先下去吧。” 婆子垂手恭敬的退了出去,文氏坐在炕上,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方起身带着丫头仆妇,去了春晖院,她要去文府,得先禀了老太妃,得了允许才行。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九章 探病 第四十章 诊病 婆子领着个四十来岁,中等个,精瘦干练,留着三缕胡子,眼睛极为明亮的大夫进了院子,来到西厢门口,婆子禀报道: “郑嬷嬷,太医来了。” 小叶掀起象眼格厚棉布帘子,郑嬷嬷微微曲膝,引着大夫进了屋,婆子跟在大夫后面,一起陪着进了里间。 里间炕前已经挂上了细棉布帘子,小蕊垂手侍立着,见大夫进来,隔着帘子低声禀报了李青,李青从帘子里伸了只手出来,小菊取了只丝帕盖在手上,大夫垂着眼帘,小心谨慎的低头在炕前的凳子上坐了,伸出三根指头隔着丝帕子诊起脉来,片刻,大夫极客气的请李青换了只手,又诊了片刻,郑嬷嬷在旁有些焦急的问道: “刘太医,我们姑娘这是?” 婆子在旁边,带着些骄傲的神情笑着解释道: “郑嬷嬷,这是太医院周医正,刘太医有些不便,周医正听说是我们府里有人生了病,就亲自赶过来了。” 郑嬷嬷忙曲膝谢道: “烦劳周医正了,不知我家姑娘这病?” 周医正忙摆手,连声客气道: “不敢说烦劳,从小姐这脉象上看,是亏损太过,又受了风寒,如今已经成了小伤寒之症,我开个方子,小姐先认真吃上几天,其实小姐这病,最需静养,药倒在其次,饮食上要以细软清淡为上,只是这小伤寒,最易过人,府里还需小心些侍候着。” 旁边的婆子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郑嬷嬷眼风扫过,嘴角微微往下扯了扯,只当没看见,笑着对周医正说道: “周医正请到外间写方子吧。” 婆子忙笑道: “二奶奶交待过了,周医正诊完了脉,得赶紧将病情禀了二奶奶知道,二奶奶可是极挂念着青姑娘的身子呢,周医正还是随我到外面花厅,再开方子吧。” 郑嬷嬷眼底闪过丝不屑,这方子只随他开去,药总归是要送进来煎的,周医正陪着笑对郑嬷嬷说道: “小姐这伤寒,倒不甚严重,只是身体亏损太过,这病还是要以静养为主,只要安心养上半个月,饮食上再仔细妥当些,吃上几帖药,也就能痊愈了。” 郑嬷嬷忙曲膝谢过,婆子带着周医正出了门,往前面花厅去了。 小叶和小蕊已经挂起了帘子,李青正半躺在炕上,垂着眼帘,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周医正的方子虽然还没看到,但交待的这些,倒也正对症,只是,为什么要说她这是小伤寒呢?小伤寒是要过人的,韩地又很怕这伤寒之症,他这样一说,只怕直到春节,她都可以清清静静的窝在这西厢房里,养一养身子了,这周医正诊的病,过于贴心了些。 她答应嫁进王府,却不愿意和那个平王府有什么关系,甚至,王府里有些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她也不愿意去关心,更不想费心去打听什么,她只盼着大婚之后,能够赶快搬到平王给她的那个逸梅庄去,好好的让这身体,让心休息下来,让自己舒适下来,那些个女人间的宠辱长短之争,这府与那府的恩怨利益,甚至这世间无数的风云变幻,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一世,她不过是个过客罢了,和木莲一样的过客。 李青有些茫然的出着神,郑嬷嬷进了里间,心疼的看着李青,悄悄挥挥手,小叶和小蕊会意,轻手轻脚的退到了外间。 郑嬷嬷倒了杯水,捧到炕前,笑着说道: “姑娘!喝口水润润喉吧,这伤寒也有伤寒的好处,姑娘正好养养身子,这一阵子不停的赶路,姑娘累坏了。” 李青回过神来,接过杯子,捧在手里,仰着笑脸,冲郑嬷嬷眨了眨眼睛,郑嬷嬷弯下了腰,李青伏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嬷嬷,我是觉得这周医正是个真正的好大夫,不但能诊病,还能诊出病人的心思呢!” 郑嬷嬷撑不住笑出了声,顺势坐在了炕沿上,把李青散落在外的一缕头发抿了进去,仔细的看了看李青,低低的说道: “姑娘还是要放宽心,好好将养一阵子,身子要好起来才行!那两个丫头,我问了问,那个叫小蕊的,是二奶奶陪房朱贵的女儿,还有个姐姐,叫桃叶,现是二奶奶房里的二等丫头,那个叫小叶的,是文府外管事罗显明的女儿,那罗显明原是文二爷的小厮。这两个原来都是二奶奶屋里的三等丫头。” 李青点点头,二奶奶要送人给她,自然是要送自己的人,郑嬷嬷贴着李青的耳边,低声继续说道: “姑娘,要不,我明天出趟府,到凌云茶楼去找丁一要些燕窝来,或是让连庆去买些来也行,就在这屋子里用银铫子每天炖了给姑娘吃,可好?” 李青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 “这瞒不过人的,要是让这府里的人知道了,立时就要生出无数的风波来,只怕,连这…府里也要搅了进来,我们就得成了众矢之的,那就凶险了,现如今,我一个孤女,带着个奶娘,孤苦伶仃的寄居在这西厢房,没人放在眼里,才最安全。” 李青拉过郑嬷嬷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平”字,郑嬷嬷会意的点点头,肃容道: “姑娘说得极是,是嬷嬷想偏了,这个时候,姑娘还是这样低低的静养着才是最好。” 李青笑着点着头,放松了身子靠到了大靠枕上,郑嬷嬷从小在宫里长大,又在厉府呆了几十年,有些事,只要稍稍点一点,立时就能明白关窍所在,跟她说话,最是省心,还有秋月和琉璃,这会儿,要是她们两个也在,自己就能放下心,睡上几个安稳觉了,李青有些想念起两人来。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见门外传来春俏带着些怒气的高声抱怨: “这府里原是有着规矩的!既生了病,就该依着规矩搬到安生堂去静养着!现如今,竟让我们姑娘搬出去躲着,这是什么道理!?” 一个婆子的声音时隐时现,却听不清楚说了什么,郑嬷嬷眉梢高高挑起,“呼”的站了起来,李青伸手拉住了郑嬷嬷,带着些冷笑说道: “嬷嬷要干什么去?不管说什么,也是她搬出去不是?!再说,” 李青压低了声音,嘿嘿冷笑着继续说道: “以后有她陪礼道歉的时候,这会儿,嬷嬷出去和她说话,也失了身份。外面不是……有人嘛。” 郑嬷嬷又是气又是笑的看着李青,摇了摇头,重又在炕沿上坐下来,李青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半晌,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浓,转过头看着郑嬷嬷,示意她叫了小叶和小蕊进来,郑嬷嬷点点头,起身到外间,叫了小叶和小蕊进来,李青半躺在床上,微微笑着问道: “刚才春俏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小叶和小蕊对视了一眼,曲膝应道: “回姑娘话,听到了。“ “那个安生堂,是个什么地方?” 小叶看了小蕊一眼,示意她先说,小蕊上前半步,解释道: “府里如果有丫头仆妇生了病,又没有老子娘家里可以回的,就送到安生堂养着。” 李青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小叶和小蕊半晌,才声音淡淡的吩咐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歇着吧。” 郑嬷嬷转过头,面色也沉了下来,李青看着外面,这两个丫头,不是太笨,就是根本没有伏侍她的打算,叹了口气道: “嬷嬷以后还是多费些心吧。” 第二天,刚过未时,文氏就坐车到了文府,文府上下一片忙乱,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恭敬的接了文氏进了陈姨奶奶的院子,陈姨奶奶几乎接出了院门,文氏忙上前扶着陈姨奶奶,笑着嗔怪道: “姨娘也真是的,这数九寒天里,怎么能这样站到院子里来?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陈姨奶奶满眼笑意的看着文氏,任由她扶着,一起进了正屋东厢,文氏和陈姨奶奶在炕上坐了,丫头们流水般送了茶水点心上来,文氏眼光有些清冷的看了看热情张罗着的二奶奶,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吩咐道: “二奶奶是大忙人,就不用在这里陪着了,我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想和姨娘说说话罢了。” 二奶奶眼里闪过丝恨意,陪着满脸的笑容告辞道: “那我就不打扰姑奶奶和姨娘了。” 文氏也不正眼看她,端庄中带着十分的傲气,只微微点点头,二奶奶曲膝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陈姨奶奶的建议 看着二奶奶出了门,文氏转过头鄙夷的看着正低头垂眼侍立在炕前,面容中总是带着三分憔悴两分仓惶的大奶奶张氏,皱起了眉头,声音严厉中带着不屑的斥责道: “听说大哥前儿又从外头收了个清倌人进府做了十二姨娘?你也是太没用了些!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是个风流性子,平日就该用点心调教些女孩子出来,把大哥的心收在府里,也免得大哥总得到外面买些不知根底的回来惹事生非!你看看你这没用的样子,也难怪大哥要往外跑!” 大奶奶张氏涨红了脸,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陈姨奶奶不满的斜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 “看看你这没用的样儿!亏你还是大家出身!赶紧下去吧,看到你这样子就让人厌气!” 大奶奶忍着泪,有些仓惶的曲膝福了福,脚步虚浮趔趄的退了出去。 陈姨奶奶满眼笑意,爱怜的看着文氏,文氏回头示意大丫头牡丹,牡丹忙笑着从怀里取了个小玉盒子递了过来,文氏接过玉盒子,送到陈姨奶奶手里, “姨娘,这里面是五粒三十年的红果,姨娘补补身子。” 陈姨奶奶推了回去, “姨娘不操心不出力的,哪里用得着吃这样贵重的东西,这红果,太太留着自己吃,太太这身子金贵,要万分当心才行。” 文氏矜持的笑着,把玉盒子塞到陈姨奶奶手里, “姨娘拿着吧,再贵重的东西,在王府也算不得什么。” 陈姨奶奶笑过接过,文氏回过头,挥挥手,牡丹会意,带着众丫头婆子退了出去。文氏微微皱皱眉头,低声问道: “那个叫什么李青的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陈姨奶奶身子微微前倾,也压低了声音, “老二家的把她安置在菱花院了,婉如让她住西厢,竟一声没敢吭,就住进了西厢房,不过,昨天早上就病倒了,周医正来诊的脉,说是小伤寒。太太问过丁一没有?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文氏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眉头微微挑了挑问道: “周医正?怎么没请刘太医?” “听说请的是刘太医,刘太医正好不方便,因是我们府里请,周医正就亲自过来了。” 文氏满意的点点头,陈姨奶奶接着问道: “丁一知道不知道,这个李青是个什么来历?” 文氏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 “他一个小厮,能知道什么?” 陈姨奶奶微微一噤,没敢再开口,文氏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她在老太太面前奉承了大半天,想尽了理由才得了允许回来,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李青,看看是不是要接回王府,她要贤惠、要大度,一个正妃应该做到的,她都要做得更好!可没想到,她竟病了!还是小伤寒!文氏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半天才不悦的开口道: “既然是小伤寒,就让她静养着吧,让人把侍候的人叫过来,我问问。” 陈姨奶奶答应着,起身叫了翡翠进来吩咐了下去。 不大会儿,翡翠带着小蕊进来,小蕊胆怯的在炕前跪倒磕了头,陈姨奶奶疑惑的看着跪在炕前的小蕊, “这丫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翡翠忙笑着回道: “可不是眼熟,她原是二奶奶身边的一个三等丫头,前儿,二奶奶刚送了给青姑娘使唤的。” 文氏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在炕桌上,端直着上身严厉的盯着翡翠斥责道: “你们做事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叫这么个小丫头子来,有什么用?她那个奶妈子呢?怎么不叫了来回话?” 翡翠垂下了头,小心的解释道: “原是叫郑嬷嬷过来的,只因为这些天一直是郑嬷嬷贴身伏侍着青姑娘,身上带着病气,不敢出门。” 文氏怔了怔,脸色有些紫涨起来,陈姨奶奶忙挥挥手,示意翡翠赶紧带小蕊下去, “赶紧带她出去,太太在这里,万一带了病气过来,可就了不得了!” 翡翠慌忙领着小蕊出了屋,陈姨奶奶陪着满脸的笑容说道: “太太的身子金贵,可过不得一星半点的病气!这又是腊月里,快要过年的时候,王府里多少大事等着太太调停呢,太太仔细身子才最要紧!再说,” 陈姨奶奶挪得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我听老太爷说,今年王爷取了陇平府,这年底年底了,又取了金川府,韩地今年可是喜事连连,王爷今年必定是极高兴的,过了年,坚哥儿就七岁了,太太这些年又事事妥当,今年也该上上心,老太妃那里再透透话,这扶正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文氏仔细的听着,眼里渐渐透出雀跃之色,脸却绷着,平淡着声音说道: “这都是外头的大事,不是姨娘应该操心的。” 陈姨奶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又往文氏这边挪得更近了些,贴着文氏的耳朵低语道: “那个小丫头,不值得太太放心上,人我仔细看过了,跟太太根本没法比,也就是玲珑娴静些,若论这个,婉如倒比她更强些,那丫头说是有十四岁了,看着却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太小了些,说不得,连承欢都难,若真是王爷喜欢这样子的,太太不如把婉如带回去。” 文氏脸色松动起来,婉如养在姨娘身边这几年,倒也是越来越有样子了,爷若喜欢玲珑娴静的女人,她就找个更好的送进去,爷必定是欢喜的,也必定要感念些她的好,这扶正也许今年真就心想事成了。文氏笑意溢满了脸,点点头,柔和的看着陈姨奶奶说道: “姨娘说得倒有些道理,既是这样,我今天就带了婉如回去,一来能在爷回来前好好教导教导,免得到时候错了规矩,惹得爷不高兴,爷是最重规矩的。二来,早些准备着,爷一回来,见的是现成的人,也就想不起那丫头了。” 陈姨奶奶笑容满面的点着头。 又隔了一天,周医正又来给李青诊脉,婆子领到周医正到了西厢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迈进那个门槛,周医正回过头笑着说道: “嬷嬷就在外面等一等吧,这年下正忙着,要是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婆子闻言,立即笑着答应了,郑嬷嬷眼光闪烁的盯着周医正,周医正带着笑意平和的看着她,仿佛点了点头,郑嬷嬷立即微笑起来,带着周医正进了里间,小叶垂手侍立在炕前,周医正隔着帘子诊了脉,依旧嘱咐静养着,郑嬷嬷笑着谢道: “多谢周医正,我们姑娘这两天好些了,多有烦劳,周医正喝口茶,润润喉咙,可好?” 周医正忙客气道: “嬷嬷客气,在下不敢当。” 郑嬷嬷冲小叶微微示意,小叶轻轻退出去泡茶了,周医正目送着小叶出了里间门,立即小心的从怀中取了个小玉盒子出来,双手捧着送给郑嬷嬷,低低的说道: “这是丁一丁大爷让带给姑娘补身子用的。” 郑嬷嬷笑着接过,立即放进了怀里,微微曲膝福了一福。片刻,小叶泡了茶进来,周医正忙站起接过,立着喝了一口,谢了郑嬷嬷,放下杯子,就告退出去了。 郑嬷嬷送了周医正出了院门,回来把小叶打发了出去,才坐在炕沿上,从怀里取出玉盒子递给李青,李青笑吟吟的接过打开,里面整齐的放着十枚红果,郑嬷嬷在旁笑容满面的看着,李青看着红果,满眼的笑意,用手拈起一只闻了闻,歪着头看着郑嬷嬷,笑着说道: “都是三十年的,不值什么。” 边说着边飞快的塞了一只到郑嬷嬷嘴里,郑嬷嬷一时不防,想吐出来又被李青捂住了嘴,李青笑嘻嘻的说道: “嬷嬷快吃了!浪费了可不好!” 郑嬷嬷咽了红果,眼圈发红,仔细的理着李青的头发,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二章 桃红、银红与大红 王府,春晖院瑞远堂,文太妃穿着秋香色家常半旧衣服,勒着花开富贵描金抹额,手里慢慢的捻着串菩提珠,正斜靠在窗下的大炕上,含着笑听文氏仔细的说着家务,文氏满脸笑容,边说边小心的看着文太夫人的脸色, “老祖宗,今年爷收了陇平府,又收了金川府,这可都是我们韩地大喜的事儿,我想着,今年这个年一定得好好过才行,您看,今年这年哪,我想着……” 文太妃含着笑听文氏说完,温和的说道: “辛苦你了,这过年的事也有旧例在,今年你若是想添减什么事儿,就和内院几个管事嬷嬷商量着,拟个章程送给大管家孙义看看妥当不妥当,孙义不能作主的,他自然会找了三爷,或是找了王爷禀报去。今天太医来过没有?强哥儿的病好些没有?还有袊姐儿,我也有四五天没见到她了,咳得好一点没有?” 文氏眼里闪过丝不屑,忙陪笑答道: “强哥儿好些了,太医说还是要静养上一阵子才行,袊姐儿是老毛病了,见了冷风就咳,冬天里只要不出屋子,也就没什么大事,老祖宗且放宽心。” 文太妃看着文氏,眼光微微暗淡了下来,笑着嘱咐道: “袊姐儿不过两三岁年纪,这咳病得赶紧去了根才好,天天那样咳着,我看着也难受。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是想着孩子们都好。” 文氏微微有些不耐,却也不敢露出来,只笑着岔开话题: “知道知道,这些孩子们,哪个不是老祖宗的心尖子,一天不见坚哥儿就念叨不知道多少遍!还有敏姐儿,都是老祖宗的心头肉!老祖宗但请放宽心,都好着呢!老祖宗,今年外院送进来的衣服料子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爷今年高兴着呢!我想着,今年家里每人都多做两套衣服,上上下下穿得整整齐齐,爷看了必定喜欢,我还拣了几块料子,就是看花了眼,想请老祖宗帮我挑两件出来做衣服,老祖宗一定要帮我看看,哪一块料子我穿着好些。” 文太妃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 “好,好,年纪轻的时候就是要穿得好看些,爷看了喜欢,我也喜欢,快拿进来,我给你挑两件!” 文氏眼里闪过喜色,忙抬手叫了牡丹进来,牡丹手里捧着一叠料子放到了炕上,文氏眼光微转,牡丹明白,微微点头,悄悄带着文氏身边侍候的几个小丫头退了出去。 文太妃伸手翻着那一叠桃红、银红,还有最下面两件大红色的衣服料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慢慢的靠了回去,垂下眼皮,手里捻着菩提珠串,文氏紧张的盯着她,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半晌,文氏正要开口,文太妃抬起了眼帘,眼神静漠的看着文氏,慢慢的说道: “我老了,眼睛也花了,这衣服料子,还是等王爷回来给你挑吧。” 文氏怔了怔,忙陪笑道: “老祖宗身体多少康健!哪里看得出老来?说起来,这也都是内院的事,就该老祖宗作主才是。老祖宗发了话,爷也不能驳回不是。” 文太妃捻着菩提珠的手顿了顿,微微闭了闭眼睛,往后靠了靠,有些疲倦的说道: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文氏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看到文太妃转过了身子,脸上带出了些恼意,直起身子,片刻,方告退出去了。 看她出了门,文太妃坐了起来,一直侍立在门口的黄嬷嬷忙上前,扶她坐好,又叫小丫头泡了杯茶端过来,黄嬷嬷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杯,笑着递给文太妃道: “老祖宗尝尝这冬茶,这是前天三爷孝敬进来的。” 文太妃脸上露出些笑意,接过茶,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 “这味儿倒好。” 黄嬷嬷也陪着笑着点点头,文太妃垂下了眼帘,黄嬷嬷挥挥手,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悄悄的退了出去,文太妃看着人都出去了,把杯子递给黄嬷嬷,叹了口气说道: “老王爷走的时候嘱咐我,万事都听长生的,不要自己作主,我知道自己是个没本事的,老王爷照顾了我一辈子,又教导的儿子个个都那样好,他走了,就让儿子照顾我。” 黄嬷嬷侧身坐在了炕沿上,笑着宽解道: “老祖宗是积福的人,这也是您的福气。” 文太妃仿佛没有听见,长长的叹着气,继续说道: “杏儿,你看看我,就作了这一回主,也错了。玉凤当年一心要进王府,我没听长生的话,帮他抬了玉凤进来。我当时也是想着文家没个成事的人,怕哪天我不在了,依着长生那脾气,文家还不知道怎样呢!再说,玉凤又哭成那样要进府。” 文太妃怅然的说着,黄嬷嬷微微低着头,不敢接话,文太妃出了一会儿神,苦笑继续说道: “我也跟她说过,进了这王府,就是一辈子为妾为婢,只要不是进王府,这韩地任她选人,都得是三媒六聘的正室夫人,唉,还是长生说得对。” 黄嬷嬷递了杯子过去,文太妃接过来,慢慢喝了口茶,黄嬷嬷笑着劝道: “老祖宗还是放宽心,爷那样能干,当年老王爷不也说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这些个小事,爷肯定是处理的妥妥当当的,您安心就是。” 文太妃也笑起来,舒展着眉头说道: “你说得极是,有王爷在呢。等王爷回来作主就是了。” 腊月二十一,折柳驿里,丁一申初就已经到了折柳驿,和驿丞一起等在驿外,直到亥初时分,平王才在黑衣卫的拱卫下,进了折柳驿。 几个小厮侍候着平王洗漱更衣停当,驿丞也在旁边,和几个小厮一起侍候着平王吃了饭,退了下去,丁四泡了茶奉了上来,平王惬意的喝了几口,看了看满脸笑容,垂手侍立在旁边的丁一,开口问道: “安置在哪一处啦?” “回爷的话,安置在文府菱花院,和陈姨奶奶的侄女一处。” 丁一上前半步,恭敬的答道,平王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眉头皱了皱,接着问道: “谁住正房?” 丁一怔了怔,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不止,平王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扔在了炕桌上,杯子“咣咣噹噹“跳了几下,丁四忙小心翼翼的上前用棉帕子擦干净炕桌上的水,轻手轻脚的收了杯子下去,又换了杯茶上来,悄悄的退到门口,微微垂头侍立着。平王声音冷冷的说道: “你这差事越办越不经心了!” 丁一不敢答话,只磕头不已,平王又冷“哼”了一声,半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看着磕头不已的丁一问道: “病好了没有?” “回爷的话,” 丁一停止了磕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禀道: “周医正诊的脉,说只是劳累太过,受了点小风寒,现还静养着,奴才让周医正送了十粒三十年的红果过去。” “给木先生诊脉?哼!” 平王冷笑着说道,把脚放下了炕,丁四忙上前一步,半跪着给他穿上了鞋子,平王站起来,踱到丁一面前,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丁一,冷着声音吩咐道: “你今晚就回去平阳府,爷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是!” 丁一忙磕头答道,平王转过身,去了里间。丁一伏在地上,直到听不到里间的动静了,才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丁一出了门,悄悄的寻了丁三,丁三听了丁一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转着头四下看了看,方贴着丁一的耳朵低语道: “爷对你真是宽容呢,那个……小姐,过不了几个月,就是你我的主子了!” 丁一怔住了,半晌才狠狠的拍着自己的额头,懊恼的说道: “是我糊涂了不是!她是爷的禁脔,那丫……小姐的性子,傲成那样,又是个有本事的,必不肯委屈的,那天平阳府城门外,她把方子带给爷的时候,我就该想到这个!唉,爷的脸面可不是让我给丢光了!” 丁三同情的看着丁一,要不是亲耳听爷说,他真是没想到爷真会娶了她!轻轻的拍拍丁一,安慰道: “爷也没怪你太多不是,你也别太责怪自己了,快些赶回去吧,明天爷进城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位,也是个惹不起的,你小心些侍候着。” 丁一点点头,匆匆辞别丁三,带着小厮连夜赶回了平阳府。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三章 谁是软柿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就被院子的一片喧嚣声吵醒,郑嬷嬷掀帘进来,带着一脸无奈的笑容禀报道: “姑娘,老太爷亲自带着人给姑娘搬屋子来了,说要请姑娘搬到菊影阁去住。” 李青皱起眉头问道: “平王回来了?” 郑嬷嬷眉眼间都带出笑来,低声答道: “听文老太爷说,看着姑娘搬好住处,就得出城去迎接王爷了。” 李青懒懒的往后靠了靠,眼珠慢慢转了两转,嘴角露出丝嘲讽的笑来,要看着她搬好再去接?哼!她可不急!拉了拉郑嬷嬷,郑嬷嬷笑着俯下身子,李青在她耳边低声吩咐道: “就说我夜里睡得不安生,这会儿还没醒呢,再说,我病着,动不得,这会儿就算一定要搬,也得轻轻的、慢慢的抬过去才行!” 郑嬷嬷瞪大眼睛看着李青,李青冲她眨眨眼睛,郑嬷嬷会意的笑起来,李青又拉了拉她,认真嘱咐道: “嬷嬷一定要看好东西,这人多手杂的,我们只有两个人四只眼睛,东西不能少,可也不能多了。” 郑嬷嬷郑重的点点头,低声说道: “姑娘放心。” 外面传来二奶奶亲热高昂的声音: “妹妹可起来了?” 声音未落,二奶奶人已进到了里间,小蕊满面笑容的跟在后面,也进了屋,李青脸上强带着笑,看着恭恭敬敬跟在二奶奶身后的小蕊,眼里闪过丝寒意,小叶也正掀帘进来,抬眼正看到李青冷冷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凛,脚下顿了顿,低着头放下帘子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文老太爷到底没等到李青搬好屋子,不敢误了时辰,嘱咐了二奶奶,就匆匆出城去接王爷了。 众人一通忙乱,直到过了巳正,总算七手八脚的把李青抬进了菊影阁,在东厢炕上安顿好了,二奶奶长长的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菊影阁可是这府里数一数二的好院子呢,一直让人精心收拾着的,要不然,昨天半夜三更的才开始收拾,哪能收拾得这样妥帖?这里头外头侍候的丫头婆子,我也都安排妥当了,妹妹身边还没有个贴身侍候的大丫头,我看,就让金锁来侍候妹妹吧。” 李青心中恼怒异常,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左右都安排下了?她给的丫头,让她早上可以直冲到她的床前,现在这样安排,她是想要完完全全的把她捏在手心里了?!在这个二奶奶心里,她大约就是只可以由着她捏的软柿子!哼!李青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帘,平息了一会儿心情,才淡淡的开口说道: “烦劳二奶奶了,李青不敢当,这会儿,我累得很,想歇一歇。” 二奶奶怔了怔,面上有些发僵,回头看了看垂手侍立着的郑嬷嬷,又转过头死盯着已经闭上眼睛,转向里面躺着的李青看了一会儿,猛的转过身,傲然吩咐道: “金锁,以后好好侍候着青姑娘。” 金锁忙曲膝答应,二奶奶冷冷的“哼”了一声,才转身出了屋子。 李青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半晌,再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沉静了下来,看了看紧贴着炕沿站着的金锁,也不理会她,转过头吩咐郑嬷嬷道: “嬷嬷找人传个话,让丁一来见我。” 郑嬷嬷答应着出去了,李青回头看了看金锁,温和的说道: “你们二奶奶吩咐了你,你自然要听从,这是你的本份,我不怪你,不过,我这里现在不用你侍候,以后也不用,你还是离了我这里吧。” 金锁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道: “金锁愿意侍候姑娘,请姑娘不要赶金锁走。” 李青下巴微微抬起,嘴抿得紧了起来,这一家子,从主到仆,大概都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可以随她们捏来捏去!李青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金锁,嘴角慢慢的浮出丝冷笑来,自顾自闭上眼睛,侧身往里躺着,不再理她。 郑嬷嬷回来,轻手轻脚的走到炕前,仔细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李青,见她神色如常,暗暗舒了口气,也不理会金锁求援的眼光,仔细的点清了炕前堆着的行李,就悄悄的站到了东厢门口守着。 不大会儿,一个小丫头子飞奔进来喊道: “丁大爷要见姑娘!” 郑嬷嬷皱皱眉头,回过头,李青已经坐了起来,冲她点了点头。郑嬷嬷刚走到正屋门口,小丫头子已经带着丁一进了院子,到了正室门口,丁一也不理会掀着帘子的小丫头子,只垂着手,恭恭敬敬的候在帘子外,郑嬷嬷站了一会儿,才微微带着点笑淡淡的说道: “丁大爷请进吧。” 丁一忙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的低着头跟在郑嬷嬷后面,进了东厢,进屋走了几步,就忙着跪倒磕头请安,金锁惊愕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丁一,李青端坐在炕上,沉着脸,也不叫他起来,只冷冷的问道: “我那两个丫头接过来没有?” “回小姐话,已经进了金川府地界,再有十天就能到府里了。” 丁一小心的回答道,李青“嗯”了一声,到韩地也要春节后了,好在只有十来天的路程了,李青声音略微缓和了些: “你起来吧。” 丁一谢了,站起来,小心的微微低着头,垂手侍立着,李青吩咐道: “我这里没有人用,这事,你去和连庆商量着办吧。” 丁一心里一紧,刚才那个小丫头子!唉,这文府上下没个让人省心的,不敢怠慢,立即躬身应道: “是!” 李青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正仰着脸仔细听着话的金锁,眼里闪出讥讽的光来,就这样的蠢货,还想把手伸到她这里来!嘴角带着丝冷笑,一字一句的问道: “金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这儿不要你侍候,你还是自己离了我这里!” 金锁忙磕头道: “金锁不走!金锁是真心实意的要侍候姑娘的。” 丁一眼角余光瞄着这个一直直着身子跪在地上,支着耳朵听话的蠢丫头,心里苦恼万分,这二奶奶的丫头,还真是跟二奶奶一样,不知进退,这府里就没个知进退的!李青轻轻笑起来,眯起眼睛看着丁一,声音柔和的说道: “丁一,我新来乍到,不懂规矩,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人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嗯,你带她下去吧。” 丁一忙躬着身子,恭敬的答道: “是!” 边说边上前一步,干脆的抬手击昏了还想说话的金锁,利落的拖着金锁倒退着出去了。 丁一拖着金锁出了院门,扔给在门口候着的小厮,皱皱眉头吩咐道: “墨叶把她拖到二门,找间屋子看好了,任谁也不准带走她,等文老太爷回来处置。” 一个小厮答应着把金锁拖了下去,丁一转身带着另一个小厮匆匆出了文府。 菊影阁后廊上,小叶正拉着小蕊低低的说着话: “……你还是别去了,我告诉你,那位……” 小叶用手小心的指了指东厢,声音压得更低了, “不是个好惹的,你别和她们一样,小瞧了她去,二奶奶已经把你我送给了她,我们就该用心侍候着才是。再说,就算你不去,这院子里也必定有人去说了的。今天早上,你已经莽撞了!” 小蕊不耐烦的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可你也不想想,我们一家子都在这府里,都捏在二奶奶手心里,二奶奶的话,谁敢不听?” 小叶用力拉回了她, “你糊涂!只要姑娘看重你,这府里谁敢不照顾好你老子娘和你一家,姑娘可是王爷的人!” 小蕊鄙夷的撇撇嘴,回过身拨开小叶的手, “王爷身边的姨娘多了去了,她还能越过太太去!你要是觉得是根高枝,你去攀去!别拉着我!”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小叶呆呆的站了半晌,心里只觉得苦涩无比,让丁大爷进来的话是她传的,她还没走回来,丁大爷已经进了东厢去见姑娘,丁大爷对姑娘太过恭敬!金锁那样被拖了出去,被丁大爷拖了出去!如果……二奶奶可不是个肯担当的,这一院子的人,只怕都没个好下场!现在小蕊又这样,姑娘肯定会觉得她和小蕊一样,小叶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不行,她得救出自己!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四章 定亲(上) 应要求,今天8点加更,谢谢各位的支持哈! 丁一到了文府门口,翻身上了马,回头吩咐小厮道: “你去请了连大爷,就说小姐有事吩咐下来,让他赶紧到王府找孙义孙大爷,我在孙大爷那儿候着他。” 小厮答应着,拨马飞奔出去。丁一飞马直奔王府去了。 王府门口已是一片肃然,黑衣卫十步一隔,钉子般钉在府门两侧,丁一知道王爷已经进了府,到了西侧门,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接出来的门房,快步走了进去。 春晖院里,正一片热闹。 文太妃穿着刻丝泥金如意云纹缎子袄,勒着大红色如意牡丹抹额,坐在东厢榻上,带着满眼满脸的笑意,眼光片刻不离的盯着紧挨着她坐着的平王,平王面容放松的微笑着,有些无奈的对着面前一桌子的点心,正慢慢吃着,文太妃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知道你今天回来,我让杏儿掐着时间,从前天开始给你准备这些!这东西要现做的才好吃,你小时候,每次从山上回来,都要吃完这一桌子的点心。吃得急得不行,每次我都是强忍着才不掉眼泪!” “母亲。” 平王无奈的叫了一声,黄嬷嬷满脸笑意的侍立在旁边,王爷那时候还没有太妃高,吃起点心来飞快,太妃从来都是自己端着茶水半蹲在他旁边,王爷吃几口点心,就转过头就着太妃的手喝口热茶,老王爷每次都是等吃完了,再板着脸训斥“慈母多败儿”,唉,仿佛一转眼的事。 “儿子还有件事要讨母亲的示下。” 平王放下点心,笑着开口说道,黄嬷嬷忙示意屋里侍候的人退下,自己正要转身退出去,平王回过头吩咐道: “姑姑留下听听吧。” 黄嬷嬷曲膝应着,看着众丫头婆子出了门,才又回到榻边,垂手侍立着,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着说道: “母亲,儿子想娶个王妃进府。” 文太妃眼睛一亮,立即笑成了一条缝,上身往前倾了倾,有些急切的说道: “好,好,好,早就该娶了,是哪家的姑娘?” 平王顿了顿,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确信无人偷听,才略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是庆国人,叫李青,母亲就当她没有家人吧,儿子已经让人把她送进了文府,只说是舅舅的外甥女,准备让她从文府出嫁。” “庆国人?从文府出嫁?” 文太妃有些愕然,黄嬷嬷若有所悟的看着王爷,平王点点头,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 “母亲也知道,文家没个能撑事、管事的人,儿子这身份,又不好直接去管着,这两年,越发闹得不成个样子,李青从文府出嫁,文府也就是她的娘家,以后让她看着些文府,也就能让人放心些了。” 文太妃忙点着头,有些着急的说道: “不是这个,她是庆国人?” 平王笑着答道: “是,母亲放心,父亲的交待儿子记着呢,儿子娶她,自有原因。” “可是,她进了门就是正妃,一年半载的,如果生了孩子,是女孩儿还好,要是个男孩子,这府里,这韩地……可不能再……” 文太妃急切的说道,竟有些哽咽起来,黄嬷嬷垂下了头,那个庆国嫁过来的王妃就是生儿子时难产死的。平王拉了文太妃的手,温和的解释道: “母亲放心,儿子都想到了,大婚后,李青不住在王府,儿子让她移到逸梅庄去住着,也不会……母亲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母亲只管放心就是。” 文太妃疑惑的看着平王, “她肯答应?你能让她支撑文家,想来也是个聪明能干的,她肯答应搬出王府,住到城外庄子里去?” 平王点点头,笑道: “母亲放心,儿子都安排好了。” 文太妃长长的叹了口气,拍拍平王的手说道: “我也就是多问两句,你既安排了,必定是极妥当的,文家这一阵子闹的事,我也听说了些,是太过了!还有玉凤……还是你的主意好,就这样。” 文太妃叹了口气,微微摇摇头,王爷眼神锐利起来,转头看着黄嬷嬷,黄嬷嬷看了看文太妃,上前半步,曲膝禀报道: “前些日子,文姨娘让老祖宗给她在桃红、银红和大红衣服料子里挑件过年的衣服料子。” 王爷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 “这事是儿子的错,母亲请宽心。” 文太妃笑着点点头,王爷又陪着太妃说了会儿话,才告辞出来,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里,大爷林蕴涛和三爷林蘊波已经等在屋里了,林蕴涛身材魁梧,长年在外练兵征战,满身行伍之气,上身笔直的端坐在椅子上,林蕴波正好相反,面色白净,身形略显单薄,因小时候身子弱,几乎是吃着药长大的,从未习过武,只喜欢读书,与文人结交,这会儿穿着淡青色窄衣领花绵长袍,文人雅士气息十足的悠悠然喝着茶,和大哥说着陇平府的事, “……这陇平府消化起来,可不容易,也不知道王爷是个什么章程。” 林蕴涛皱起了眉头, “陇平府也就是沼泽遍地,湿气过重,毒虫瘴气滋生,除了这个,也没什么难的!” 林蕴波哈哈笑了起来, “要是象大哥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这收服人心和攻城掠地可是两回事,陇平府在奚地治下上百年,现如今地方是归了韩地,可要把人心完全收笼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弟说得对!” 平王大步进了屋,林蕴涛和林蕴波忙站了起来,正想跪倒磕头,平王伸手拉住了两人,笑道: “这是在家里,不用那么多礼,坐吧。” 说着,走到上首椅子上坐下,小厮奉了茶水上来,平王挥挥手,书房里侍候的小厮悄悄退了下去,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郑重的说道: “三弟说得对,治理和攻城是两回事,陇平府暂时没有大的战事,大哥过完年就撤出陇平府,那里要派个合适的人去好好治理治理,把人心收拢好。” “嗯。” 林蕴涛点头答应着,平王微微笑着继续说道: “过了年,大哥去趟卓索草原,一来巡视巡视我们的马场,想办法圈几群野马配种,二来,也是到了打春草的季节,今年,只要是敢来的部落,一个也不放过!正好练兵!” 林蕴涛眉开眼笑的答应着,林蕴波放下杯子,满眼笑意的看着平王说道: “今年收了陇平府,金川府经营这些年,今年也要收网了,我们林家今年这个年过得喜庆!” 平王和林蕴涛都哈哈大笑起来,平王笑容满面的说道: “还有喜事,正要和你们商量,我准备娶个王妃进府。” 林蕴涛和林蕴波都怔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林蕴涛才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是哪家的姑娘?” 平王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周围动静,才略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就是木先生!” 林蕴涛和林蕴波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平王微微有些得意的笑着解释道: “木先生真名叫李青,今年只有十四岁,嗯,过了年就十五了,当时留了丁一在莲花峰,准备找到木先生就把她带到韩地来,没想到,她父亲竟送她入了官,真是天助我。” 林蕴波恍然醒悟般, “就是丁一送进文府的那个李青?” “嗯。” 平王笑着点点头说道: “就让她从文府嫁进来。” 林蕴波思索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五章 定亲(中) 平王也收了笑容,神情肃然的说道: “除了医术,人也极聪明,路上,逃过一次,指挥着几个下人,布迷阵,设陷井,虚虚实实,极有章法,把杨元峰和丁一耍得团团转,竟几乎就逃出了金川府,这局居然是从京城就开始布了,杨元峰竟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联络指挥那几个下人的!也,明智!要了正妃的身份,却和我约法三章,不居王府,不主中馈,除我以外,不医治任何人。” 林蕴波眉梢高高扬起又落了下来,林蕴涛看看平王,又看看林蕴波,不解的问道: “聪明不聪明又怎么样?” 林蕴波苦笑着解释道: “大哥,你想想就明白了,她做了王妃,就有了身份,医术高明,背后又站着寒谷寺,人竟还这样聪明,以后,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想法。” 平王也点着头,想起了文姨娘,人的是一点点长出来的,沉默了片刻,平王咬咬牙说道: “这件事我会安排妥当!” 林蕴涛和林蕴波相互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平王仿佛有些萧索的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吩咐道: “大婚的事越快越好,这事就由三弟掌个总吧,李青有个管事叫连庆,嫁妆的事让他去做吧。办得,隆重些!不要委屈了她。” 林蕴波点点头答应着,和林蕴涛一起告辞出来,林蕴涛别了林蕴波,出门去了。林蕴波一眼看到书房外焦急的转着圈的丁一,招了招手,丁一忙奔过来,请了安,林蕴波笑着说道: “王爷这会儿忙着呢,你再急也得等着,还是先帮着办办爷的差使的好。” 林蕴波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门房间一排几十个正恭敬的等着召见的官员,丁一回头看了看,苦笑着点点头说道: “听三爷吩咐。” 林蕴波凑到丁一耳边,神秘的说道: “爷领的可是喜差使,办你们爷大婚的事儿!” 丁一眼睛亮了起来,忙半跪着施了一礼说道: “三爷真是奴才的及时雨,要是这样,奴才的事儿,倒不用回爷了,直接给您禀报了就得了。” 林蕴波怔了怔,想起他最近的差使来,笑了起来,说道: “是不是那位小姐的事?你说吧,爷听听什么事儿?” 丁一忙仔细的说了,林蕴波皱了皱眉头,问道: “孙义和那个连庆都到了没有?” 丁一忙回道: “现在后头抱厦里候着呢。” 林蕴波点点头,转身随着丁一去了抱厦,孙义和连庆见他进来,忙站起来,半跪着请了安,林蕴波舒服的坐了下来,丁一奉了杯茶上来,林蕴波接过喝了一口,问道: “你们怎么商量的?先说给我听听。” 丁一回头看了一眼孙义和连庆,连庆温和的笑着,孙义示意他先说,丁一回过头,禀报道: “回三爷的话,连管事已经依着小姐的吩咐,买了八个小丫头子,小姐身边现有个奶嬷嬷侍候着,还有两个大丫头,再有十天就到了,我和孙义商量着,想从府里再送些有经验的老嬷嬷和粗使的婆子过去侍候着。” “只是,府里从来没有往外送人的前例,奴才们不敢作主。” 孙义在旁笑着解释道,林蕴波点点头,放下了杯子,站了起来说道: “你们安排得很妥当,就这样吧,孙义去挑些人送过去,回头我跟王爷说一声,算不得是送人,不过是派过去侍候一阵子也就回来了,我这就要去文府,正好顺便跟文老太爷打个招呼。” 丁一、孙义和连庆忙躬身应了,林蕴波转身出了抱厦。孙义转过头,满面笑容的和连庆说道: “连管事跟我一起去挑些人吧,连管事挑的人,小姐必定是合意的。” 连庆忙满眼笑意的推辞道: “孙大管家这是哪里话,王府里哪是让人挑挑拣拣的地方,孙大管家作主就是!” 孙义满眼笑意,拍拍连庆的肩膀说道: “过不了多长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主子的事,咱们做奴才哪敢不用心,以后连管事有什么事,来找我就是。” 连庆忙谢了,孙义不敢耽搁,忙着去挑人了,丁一和连庆一起,往文府去了。 文府,菊影阁,有婆子匆匆进了院子喊道: “老太爷吩咐,这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到前院三慎堂前去!” 说完又匆匆跑了出去,菊影阁里一片骚动喧嚣,李青半靠在榻上,皱着眉头听着外面的吵闹声,郑嬷嬷隔着窗户听了听,建议道: “我也出去看看吧。” 李青沉吟着,还未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怯生生的禀报声: “郑嬷嬷,奴婢有事想请姑娘示下。” 李青有些奇怪的看着郑嬷嬷,听起来仿佛是小叶的声音,郑嬷嬷也疑惑的皱着眉头看着李青,看李青点了点头,扬声说道: “进来吧。” 小叶掀开帘子,恭敬的走了进来,跪倒在榻上磕了头,禀报道: “禀姑娘,刚府里有嬷嬷让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到前院三慎堂前去,奴婢要不要去,请姑娘示下。” 李青眼光幽深的看着她,这丫头要做什么?这满院的人都跑光了,她却跑来请她的示下,想到早上那只缩回去的脚,李青脸上露出些微笑来,温和的说道: “既是让你们都去,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你去就是了。” 小叶忙磕头答应着,起来又曲膝福了一福,方才小心的退了出去。李青看着她出去了,转过头看着郑嬷嬷笑道: “嬷嬷不用去了,看来一会儿会有人来禀报详情的。” 郑嬷嬷皱皱眉头说道: “姑娘真肯用这府里的人?” 李青轻轻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平王把我放在这府里做了外甥女,我也只好从这里出嫁,把这里做了娘家,你看看,这府里可有一个懂事的人?那个文氏,还没见过,可一个姨娘,却敢里里外外、不伦不类的称着太太,只怕也明白不到哪儿去,还有个太妃,嬷嬷大概不知道,那个太妃并不是文老太爷的亲姐妹,而是文老太爷父亲的养女,又是个菩萨,不管事的,平王把我放到这样的府里是什么意思?那个王爷,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这一放绝不是随意而为之,我一时还想不明白这用意,如果这府里有人肯为我所用,以后有什么事,至少也有个打听消息的去处不是。” 郑嬷嬷仔细的听着,点点头说道: “姑娘说得有道理,既是这府里嫁出去的,就和这府里脱不得关系,再说,往后姑娘的身份摆在那儿呢,死心踏地的侍候姑娘,只有她的好处。” 李青笑着点点头。 过了一盅茶的功夫,丫头婆子们回了院子,却是鸦雀无声,郑嬷嬷惊讶的看着李青,李青皱皱眉头,门口传来小叶恭敬颤抖的禀报声,郑嬷嬷叫了她进来,小叶进了东厢,面色苍白,身子微微有些摇晃着跪倒在地,李青忙示意郑嬷嬷扶她起来,郑嬷嬷上前伸手去扶,小叶却拼命的摇着头,趴在地上无论如何不肯起来,李青放缓了声音,柔和的吩咐郑嬷嬷倒杯茶给她,小叶磕头谢了,接过茶一口喝尽,放下杯子,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禀报道: “禀……禀姑娘,三慎堂,我们,是金锁姐姐,不,不,不,是金锁,金锁,忤逆了姑娘,老太爷,老太爷让人打死了她,一地的血……” 小叶又伏在地上,磕头不止,李青示意郑嬷嬷拉住了她,皱着眉头问道: “二奶奶呢?二奶奶知道吗?” 小叶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泣不成声的说道: “二奶奶,二奶奶也在,也在,看着……” 李青默然的看着小叶,她能理解她的恐惧、无助和不能说甚至不能想的怨恨,这怨恨里,也有她的一份。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六章 定亲(下) 门口传来小丫头恭敬中微微带着些颤抖的禀报声: “禀姑姑,丁大爷求见姑娘,现在院子外面候着。” 小叶伏在地上,听到丁大爷三个字,竟轻轻颤抖起来,李青看了她一会儿,冲郑嬷嬷点点头,郑嬷嬷扬声说道: “请他进来吧。” 李青转过头,看着小叶,温和的吩咐道: “你先下去吧。” 小叶颤抖着爬起来,急忙退了出去。 丁一和连庆微微低着头进了东厢,李青看到跟在丁一身后的连庆,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来,在榻上直起了身子,笑着招呼道: “不用多礼,嬷嬷快让他们起来,庆叔请坐吧。” 连庆含笑谢了,却是执意不肯坐,只垂手侍立着,丁一眼里闪过丝惊讶,面上却仍是带着恭敬的笑,悄悄退了半步,站到了连庆后面,连庆回头看了一眼丁一,丁一恭敬的笑着,示意他来说,连庆笑着点点头,回过头来禀报道: “禀小姐,奴才和丁一领了差使,找了王府大管家孙义,又禀报了三爷,三爷吩咐,除了奴才买的那八个小丫头子,再从王府派些嬷嬷和粗使婆子来侍候姑娘,孙大管家挑好人就送过来,八个小丫头子,奴才和丁一已经带了进来,请姑娘示下。” 李青眼睛笑意闪现,柔和的说道: “辛苦庆叔了,丁一也辛苦了,小丫头子就交给郑嬷嬷吧,不用太多的人,也省得吵得我不安宁,这院子里原侍候的人,丁一就领了出去给二奶奶吧。” 李青转过头,看着郑嬷嬷吩咐道: “嬷嬷去问问小叶,如果她愿意留下来,就让她留下来侍候着吧。” 郑嬷嬷曲膝答应了,连庆一边含笑听着,一边仔细的看着李青,李青笑着说道: “庆叔放心,我很好。” 丁一垂手侍立着,踌躇了片刻,上前半步笑着禀报道: “禀小姐,大婚的事,爷吩咐了三爷掌总,三爷刚已经到了文府,和文老太爷商量了,节前要完了纳采礼。” 郑嬷嬷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李青神色淡然的听着,仿佛在听着件不相干的事,连庆看在眼里,心里伤感不已,小姐对自己的事,太过冷漠了些,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果没有祁山脚下那场血案,如果夫人还在……夫人,那个单纯快乐,总是神采飞扬的女孩子,如果他当年再坚定些,把她拦下来,她就不会死,小姐也不会病得……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当年,当年……连庆只觉得眼前模糊了起来, “庆叔?” 李青轻轻的叫了一声,连庆缓过神来,忙笑着说道: “小姐要出嫁了,我高兴,奴才高兴得……” 李青微微笑着看着连庆,眼神清亮,语气轻快的说道: “这确实是大喜的事,我也很高兴,嫁妆的事就烦劳庆叔多费些心,衣服首饰、家常用具庆叔就和郑嬷嬷商量着办,多准备些也无妨。还要烦劳丁一,找个懂规矩的帮着庆叔参考一二,我们初到韩地,虽然生疏,可也不想错了规矩,惹人笑话,也累得你们王爷没脸。” 丁一有些瞠目结舌的听着李青的吩咐,见过大方的,可大方到这样没有丝毫羞涩的自己安排自己的嫁妆的,哪里听说过?居然还说她也很高兴!高兴也不能说出来不是!丁一表情古怪的看着李青,李青扬扬眉梢,嘴角扯出些笑意来,拖长了声音喊道: “丁大爷?” 丁一恍过神来,忙大声应道: “是!” 郑嬷嬷被丁一吓了一跳,想想她家姑娘这作派,倒也怪不得丁一失态,看着丁一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郑嬷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庆和丁一告了退出去,李青露出满脸的疲惫来,小叶隔着帘子禀报说,厨房送了燕窝粥过来,李青接过燕窝粥,仔细的闻了闻,才慢慢的吃下,郑嬷嬷关切的看着她说道: “姑娘先睡一会儿吧,这些小丫头子等姑娘有了精神再看。” 李青点点头,疲倦的说道: “嬷嬷安排她们就是,用些心调教着,王府派出的丫头婆子,一会儿也该到了,嬷嬷也先安置了,这正屋,除了你和小叶,从那八个小丫头子中间再挑四个进来侍候,除了这六个人,其它任何人不经传唤,不得进入这正屋半步!剩下的四个丫头做往来传话和正屋门口使唤。小叶,嬷嬷留心再看看。嬷嬷,再辛苦几日,等秋月和琉璃到了,就能休息一二了。” 郑嬷嬷点头应道: “姑娘放心。” 边说边扶着李青进了内室,卸了簪环,侍候着李青睡下了。 李青一觉醒来,觉得人舒服了很多,躺在床上,把枕头拿开,手伸过头顶,绷紧脚尖,舒展着身体,郑嬷嬷轻轻掀起帘子,看到李青醒过来了,笑着一边挂起帘子,一边说道: “已经申初了,姑娘饿不饿?” 李青忙点点头,郑嬷嬷回身叫了小丫头子,盯着她们侍候李青洗漱更衣,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双手捧着盛着热水的黄铜脸盆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脸盆过头,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捧着盛着帕子、沤壶的托盘低头侍立在旁边,小叶取了只大块的帕子铺在李青身前,侍候着李青洗漱。 郑嬷嬷取了件蜜合色织锦缎小袄,月白底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过来,侍候着李青穿上,李青微微皱眉看着这两件衣服,郑嬷嬷笑着解释道: “未正刚过,王府大管家孙义就亲自送了四个老嬷嬷,十个粗使的丫头婆子过来,还送了些衣物、首饰、吃食,外加二十枚五十年的红果,说是王爷吩咐了,让侍候着姑娘每天喝盅红果汤,衣服一共送了十套,都是冬衣,是依着姑娘的尺寸吩咐针线房前些日子现赶出来的,还有些,外加外面穿的大毛衣服,过年的吉服,等过几天做好了再送过来。” 李青仔细的看了看衣服,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郑嬷嬷又取过只紫檀木雕花嵌罗钿妆奁匣子,打开来给李青看,李青用手拨了拨里面满满的首饰,取了对白玉蝴蝶出来,郑嬷嬷笑着给她插到了发髻中。 小丫头捧着只靶镜,李青看着铜镜中微微有些模糊的自己,入官这半年多,她几乎没有认真看过自己,这脸比入官前瘦了很多,皮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是过于苍白了些,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只是一抹淡淡的粉红,她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艳丽的血色立即蔓延开来,映着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美,只有眼睫毛,仿佛更加浓密了,笼着黑白分明,幽深异常的眼睛,整张脸仿佛只剩下了这双眼睛。 李青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郑嬷嬷心痛的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姑娘就是太瘦了,现在也算安定了些,姑娘要多吃些东西,好好养一养。” 李青回过神,笑着眨眨眼睛,回头吩咐小叶道: “我饿了,打发人去厨房,让她们送些吃的过来。” 小叶恭敬的答应着出去了,李青回头看着郑嬷嬷笑道: “嬷嬷让人准备笔墨,让连庆给我买些药材进来,我那些膏膏霜霜的,要配起来啦!” 郑嬷嬷听了,眼睛立即笑成了一条缝,姑娘开始有心思做这些什么“美容”的闲事了! 不大会儿,厨房的几个婆子送了饭菜过来,小丫头子接了,拿进了东厢,一一取出摆在了东厢炕桌上,李青笑着看着桌上的四样菜和一个锅子,不是前些日子的一色油荤了,看着精致清淡,居然还有碟碧绿的青菜,鹿肉锅子微微滚着,汤色浓白清香,一点油星不见,李青笑着指着那碟子青菜,歪着头看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你看,青菜有的是,不过……嘿嘿。” 郑嬷嬷递了米饭过去,笑着答道: “这米,还是胭脂糯呢,没想到文府这样阔绰。” 小叶在旁陪着笑,小心的说道: “厨房的嬷嬷说,这米是王爷吩咐孙大管家送过来,指定给姑娘吃的,文府里是没有这个的。” 李青看着碗里一粒粒淡紫色的晶莹米粒,闻了闻,笑着吩咐小叶道: “这米蒸饭倒不好,以后只用它煮粥吧。” 小叶曲膝应了,出去传了话。 李青慢慢吃了饭,小丫头子收拾了下去,小叶泡了茶奉上来,李青捧了茶,斜靠在大迎枕上,舒服的喝着茶,郑嬷嬷笑着问道: “姑娘这会儿可有精神看看连庆送来的几个丫头?还有孙大管家送来的几个嬷嬷,也等着拜见姑娘呢。” 李青点点头,放下杯子吩咐道: “我先看看嬷嬷挑的四个丫头吧。” 郑嬷嬷笑着应了,叫了四个丫头过来,李青打量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四个丫头,都是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色的白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白绫绵裙,显得干净清爽。 李青微笑着温和的说道: “多大了?都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以前做过什么?都会做些什么?一个一个说说吧。”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七章 班底 几个丫头相互看了看,最左边的丫头上前半步,微微曲膝福了一福,有些胆怯的说道: “回姑娘话,奴婢今年十四岁了,叫翠枝,只记得家是金川府的,进来侍候姑娘前在一户姓李的商户人家做婢女,主人家做生意赔了钱,把我们都卖了出来。奴婢以前学过针线,也识得几个字。” 李青打量着她,眉眼细长,嘴角上翘,仿佛一直带着笑,很是喜气,看样子,是个温和细心的,不禁微笑起来,点了点头,紧挨着她的一个脸圆圆,眼睛莹莹亮的丫头上前半步,声音清脆的禀报道: “回姑娘话,奴婢今年十三岁了,叫石花,庆国安阳府人,五岁时候被人拐了出来,刚被卖出来,奴婢会做饭。识字,也会计数。” 李青笑着点点头,这丫头倒利落爽气。石花旁边的丫头怯生生的上前半步,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的禀报道: “回姑娘话,奴婢今年十四岁,叫含山,平阳府银湖镇人,父亲原是读书人,父亲、母亲都过世了,被族人卖了,卖了出来,我识字,读过书,也会做针线。” 李青仔细看着含山,眉目如画,有些娇怯不胜之感,眼神里还带着恐慌和不安,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问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还有个弟弟,今年八岁,也给卖了,不知道,不知道卖到哪里了。” 含山声音哽咽起来,李青脸色有些阴沉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吩咐郑嬷嬷道: “嬷嬷找个人给连庆传个话,让他想办法找到含山的弟弟,也买过来吧。” 郑嬷嬷曲膝答应了,含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已,只说不出话来,李青示意小叶扶了她起来,含山有些颤抖着站了回去,最右边的丫头态度从容的上前禀报道: “回姑娘话,奴婢今年十五岁,叫绿玉,原是陇平府王总兵家婢女,奴婢会针线。” 李青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绿玉微微低着头,稳稳的站着,从容中带着些萧索,这气度可不象个婢女,李青眼中闪过丝疑惑,声音凝重的问道: “王总兵……你在府里做什么差使?” “回姑娘话,奴婢是王家大小姐的贴身婢女。” “那王家大小姐现在怎样了?” 绿玉身子微微抖了抖,低声说道: “死,死了。” 李青盯着绿玉紧紧抓着裙子的手,和微微抖动的裙裾,眼光慢慢的转到绿玉垂得更低了的脸上,带着丝冷意问道: “识字吗?” 绿玉怔了怔, “回姑娘话,识得,识得几个字。” “可读过书?” 绿玉微微犹豫了下, “没,读过书。” 李青盯着绿玉看了良久,绿玉渐渐有些不安起来,只强压着心神,手却紧紧的攥着裙子,李青看着绿玉攥成一团的手和轻轻抖动的裙裾,慢慢端起杯子,喝起了茶,半晌才带着些笑问道: “大小姐对你好不好?” “回姑娘话,大小姐待我,如同姐妹。” 绿玉声音有些发抖,也有些哽咽,李青放下杯子,盯着她说道: “既然如此,你也别忘了她,赶着她的忌日,记得给她上柱香,烧些纸钱,有些恩情,报是报不了了,那就更要铭记在心里面!” 绿玉猛的抬起头,眼泪涌了出来,李青挥挥手,示意她退回去。小叶轻手轻脚的上前换了热茶,李青端起喝了几口,才声音柔和的说道: “以后跟着郑嬷嬷好好学规矩,用心做事,既跟了我,也是你们的缘份,我自然会给你们一个结果。从今天起,翠枝就叫竹枝吧,石花改名叫竹雨,含山以后叫松萝吧,绿玉,你以后就叫松明吧。” 四人忙跪下谢了,李青边抬手示意她们起来,边转过脸,看着小叶笑着说道: “你的名字,我不喜欢那个小字,改成竹好不好,就叫竹叶。” 小叶满脸惊喜,忙跪倒谢了。 李青笑着转头看着郑嬷嬷,郑嬷嬷笑吟吟的上前半步,吩咐道: “你们四个分成两班,轮流当值。竹枝和松萝一班,竹雨和松明一班,今天就从竹枝和松萝先开始当值吧。竹叶暂时先在姑娘身边侍候着,等秋月姑娘和琉璃姑娘到了,再仔细分派吧。” 五个人曲膝应了,郑嬷嬷回头看着李青,李青笑着说道: “把另外四个小丫头也叫进来我瞧瞧吧,然后再见王府里的那几个嬷嬷。” 郑嬷嬷笑应着,吩咐竹枝带她们进来,竹叶眼睛亮亮的垂手侍立在炕前。 片刻功夫,竹枝带着四个年纪都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子进来,李青笑着看着郑嬷嬷点了点头,连庆的眼光她是相信的,挑进来的丫头都不会差,这一批四个年纪要小上几岁,看来连庆和郑嬷嬷的想法一样,都是留着这些小丫头子慢慢调教着以后用的。 竹枝带着小丫头子下去,不大会儿,就领着王府派过来的四个嬷嬷进了东厢,李青端坐在炕上,端着杯子,慢慢喝着茶,四个嬷嬷在炕前跪倒磕头请安,李青缓缓放下杯子,带着些笑意,声音清冷的说道: “嬷嬷们不用客气,都请起来吧。” 四个嬷嬷站起来,垂着手站成一排,李青一个个打量着,都是穿戴整齐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表情沉稳,极有规矩的,看来确实是挑选出来的。 “几位嬷嬷怎么称呼?在王府里原都担着什么差使?” 最左边的嬷嬷规规矩矩的回道: “回姑娘话,奴婢是赵长贵家的,原在王府外院管各处花草盆景。” “回姑娘话,奴婢是钱显家的,原在外院厨房里当差。” “回姑娘话,奴婢是孙富家的,原当着外院浆洗房的差使。” “回姑娘话,奴婢是王远家的,原在外院针线房当差。” 李青仔细听着,一个个看去,看面相,都是敦厚本份的,居然都是外院的管事婆子,这是孙义自己的主意,还是王爷的吩咐?看来她赌对了,平王和她一样,不希望她介入到他内院里去,李青心里轻轻笑起来,大家目标一致,以后的日子就会愉快得多,合作而已嘛。李青带着满眼笑意,垂下眼帘,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着吩咐道: “委屈各位嬷嬷了。” 四个婆子忙回说不敢,李青摆摆手,笑着继续说道: “这院子里里外外,还请四位嬷嬷多费心,大婚和嫁妆的事,也请四位嬷嬷帮着打点一二,就烦劳各位了,忙过这一阵子,我再好好谢过各位吧。” 四个婆子脸上忍不住带出了些惊奇来,忙低了头,恭敬的答应着,李青心里微微笑着,知道她们是惊奇于她说起婚事的过份大方,这大婚的事,她也只能自己来安排,也没必要再装出什么害羞来,至少在她们面前不需要。 菊影阁一片肃然。 申末时分,松萝禀报说,文老太爷在院外请见姑娘,李青放下手中的帐本,吩咐竹枝把帐本收了起来,下了炕,这文老太爷早就该来了才是。 李青吩咐郑嬷嬷去院门口接了文老太爷进来,自己则带着竹叶、竹枝和松萝迎到了正屋门口。文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哈哈笑着,气势十足的往正屋走了进来,小丫头掀着帘子,文老太爷大步跨进了屋,李青微微笑着,曲膝福了下去,文老太爷忙上前一步,虚扶道: “外甥女,你还病着,身子虚,快不要多礼!” 李青笑着直起身子,侧身让文老太爷到上首坐了,竹叶泡了茶,用红漆填金小托盘端了上来,李青双手捧起杯子,奉给文老太爷,文老太爷忙欠着半边身子接了过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外甥女,你快坐着,让丫头们来就行!你还病着。可不能劳累着了!” 李青笑着在左边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文老太爷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眯着眼睛赞道: “好茶,好茶!” 李青看着他抿嘴笑了起来,这茶是他家的,水也是他家的,好也是他的,不好也是他的不是。竹枝奉了杯茶给李青,李青接过来,慢慢喝着,等着文老太爷开口。文老太爷认真的品了一会儿茶,才放下杯子,满脸笑容的说道: “外甥女,今天三爷来替王爷求亲啦,说是请了六叔祖做媒人,明天来换庚帖,外甥女这些年流落在外,唉,我这个舅舅没当好啊!” 李青忍不住笑容满面,这个文老太爷,倒真是有意思,脸皮也够厚!忙端起了杯子,低头喝着茶,也不接话,文老太爷边感慨着,边偷眼看着李青,见她笑容满面,却只低头喝茶,不声不言,脸上微微闪过丝尴尬,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哈哈笑了几声,继续说道: “不知道外甥女的生辰八字是?外甥女要不就写了给我,明天倒要找个高明的,认真看看这八安合得好不好!” 李青放下杯子,看着文老太爷,仿佛有些羞涩的说道: “这些,舅舅还是找连庆去问吧。” 文老太爷高兴的哈哈笑着,用力的拍着桌子说道: “好,好,舅舅唐突了,这婚姻之事,哪能直接和姑娘家自己说的!我去找连庆,那个连庆,舅舅见过了,是个能干懂事理的!好,好!” 李青低着头笑着,只不言语,文老太爷坐了片刻,就告辞出去了。李青恭敬的送到了正屋门口,吩咐郑嬷嬷送出了院子。 第四十八章 主子是谁 第二天卯末时分,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到了菊影阁院门口,李青还没有醒,婆子禀了郑嬷嬷,郑嬷嬷想了片刻,就带着竹叶到了院门口,曲膝行了礼,满脸笑容的解释道: “禀两位奶奶:我家姑娘这一阵子过于劳累,又一直身子骨弱,这会儿还睡着呢,两位奶奶要不先进来喝杯茶,我去叫了我们姑娘起来?” 边说边看着大奶奶和二奶奶,大奶奶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微微侧过头看着二奶奶,二奶奶堆着满脸的笑容忙低声说道: “姑姑太客气了,我和大奶奶还是等会再来看姑娘吧,万不能吵了姑娘。说起来,姑娘这一阵子也是太辛苦了,正要好好休息休息才是,姑姑日夜照顾姑娘,也辛苦了。” 郑嬷嬷忙曲膝谢过,连称不敢当“辛苦”二字,大奶奶眼光有些疏离的陪着笑,不停的点着头,二奶奶边说着,边紧紧的盯着竹叶,竹叶含着笑,站在郑嬷嬷身后,恭敬中带着些从容,二奶奶笑着继续说道: “小叶能留在姑娘身边侍候着,真是福气。” 竹叶曲膝谢了,笑回道: “这是姑娘的恩典,姑娘还给赐了名,叫竹叶。” 二奶奶怔了怔,郑嬷嬷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这个二奶奶,竟还想伸手!好歹是在这侯府里当了十几年的家,竟这点子进退都不知道!姑娘可不是你能算计的人!大奶奶看见郑嬷嬷渐渐变冷的笑容,悄悄伸手拉了拉二奶奶,笑着说道: “那我和二奶奶就晚些再过来看姑娘吧。” 二奶奶忙跟着笑着告辞,郑嬷嬷带着些淡然的笑,作势仿佛要送她们出了院门,脚下却没有动。 直到辰正时分,李青才起了床,郑嬷嬷侍候着李青起来,边悄悄回了大奶奶和二奶奶来看她的事,李青听了,吩咐道: “嬷嬷闲时,找那几个王府来的婆子说说话,眼看也到春节了,拿几吊钱去,请她们喝点小酒,王府和这府里的事儿也打听打听,不管是不管的事,知道还是多知道些好。” 郑嬷嬷笑着应了。 巳正时分,大奶奶和二奶奶又到了菊影阁,来看李青,李青吩咐竹叶拦了回去。 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连来了二三天,都被丫头客气的拦了回去,二奶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在花厅的大炕上呆呆坐了半晌,叫了玉扣过来吩咐道: “去,叫罗显明家的来见我。” 玉扣抬头看着二奶奶,欲言又止住了,低下头出去传了话。 不大功夫,罗显明家的匆匆进来,二奶奶端坐在炕上,居高临下的盯着罗显明家的,罗显明家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半晌,二奶奶开口道: “你家姑娘拣了高枝,忘了主子,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这老子娘,你且回去叫了她问问,人这出身,可不是想忘就能忘了的!” 罗显明家的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不敢回话。二奶奶叫了个婆子进来,吩咐带着罗显明家的去了菊影院。守院的婆子叫了竹叶出来,罗显明家一脸的仓惶,胆怯的一会儿看着带她来的婆子,一会儿看看竹叶,喃喃不清的说着: “小叶,你老子,你弟弟病,病了,二奶奶,不,不,是我,是你老子,想接你回去,回去看看。” 竹叶狠狠的看着站在远处的婆子,咬了咬牙,拉过罗显明家的手,俯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 “娘,没事,不怕,我去求求姑娘,你在这儿等等我。” 竹叶转身进了院子,走到正屋门口,踌躇了一下,转身去了东厢房,找了郑嬷嬷,低低的禀报了,郑嬷嬷眉头皱了起来,仔细想了一会儿,吩咐道: “你去求了姑娘去,姑娘待下人一向宽厚,必会允了的,别的先不用说,等回来了再仔细禀了姑娘,请姑娘给你作主。” 竹叶点点头,禀了李青,收拾了包袱随着老子娘回了家。 罗显明听媳妇说完,脸色越来越阴沉,竹叶坐在炕上,看着父母,恨恨的咬着嘴唇,罗显明家的看看女儿,又看看自家男人,忍不住说道: “当家的,再怎么说,咱们是这府里的奴才,二奶奶想捏死咱们,比捏死只蚂蚁都容易,二奶奶可万万得罪不得的!” 竹叶猛的转过头,带着些哭腔说道: “小蕊可是什么都听二奶奶的,现在怎么样?腿都被打断了,下半辈……可怎么活?还有金锁,还是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呢,生生被打死了,二奶奶,说过一句话没有?” 罗显明皱着眉头呵斥竹叶道: “不要吵!你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爹!” 竹叶叫道,罗显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继续说道: “可这府里,没个能跟的主子!我这些天,悄悄打听了这姑娘的为人,待下人是极好的,那个连庆,连王府的孙大管家都敬着的,就是那两个小厮,老太爷见了都是笑脸相迎着,不住口的夸奖。下人的体面就是主子的体面!我年青时候跟二爷那会儿,唉!叶儿跟着姑娘,才是福份!说不定,我们一家子的前程都在这上头了!” 罗显明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罗显明, “当家的,那二奶奶那边?” 竹叶眼睛亮了起来,看着罗显明,有些兴奋的问道: “爹,那我回去就禀了姑娘?” 罗显明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就别住下了,趁着天还早,赶紧回去吧,悄悄的回了姑娘,一切都听姑娘的吩咐!” 罗显明顿了顿,脸上显出丝决绝来, “我们一家子,就赌在姑娘身上了!” 竹叶回到菊影院时,天已黑了下来,郑嬷嬷看着竹叶展开的眉头,心里放松了下来,竹叶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进了正屋东厢,看着正半靠在大迎枕上安静的看着书的李青,心绪平静了下来,看到姑娘,总能让人安下心来,静下心来,姑娘仿佛有种魔力,她在的地方总是温暖而舒适。 竹叶轻轻的走到炕前,跪在了地上,李青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跪在地上的竹叶,抬了抬手指示意她说话,竹叶磕了个头,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李青微微皱皱眉头,沉思的看着竹叶片刻,吩咐她去叫了郑嬷嬷进来。这个罗显明,照郑嬷嬷打听的看,人低调,几件事做得都很有头脑,应该是个懂事也能做事的,如果能收入麾下,倒也不错,连庆也需要帮手,就算不为这个,竹叶是她屋里的人,她既然用了她,就容不得别人小瞧,更别说欺负了。不过,这件事,倒可以看看这个文老太爷,看看这个文府。 郑嬷嬷进来,李青笑着吩咐道: “嬷嬷带着竹叶去找文老太爷,把这事清清楚楚的说给他听,告诉他,我要他给个说法,也想知道知道,竹叶是忘了哪个主子?” 郑嬷嬷笑了起来,这种兴师问罪的痛快事,好多年没做过了。干脆的应道: “姑娘但请放心!” 转身带着竹叶去了前院。 文老太爷只觉得头上青筋跳动,三爷的话如刀剑般悬在心上“爷这一阵子忙,还没顾上听府里的这些闲事,爷那脾气,真气着了,嘿嘿,这个李小姐,是爷放在心上的人,极看重的,放到你们府里,是爷给文家的大恩典,好好侍候着吧,别惹她不高兴,惹了她就是惹了爷!文家真有点什么事,往后也就只能指着她说句话了,别人的话,爷可听不进去!” 今天一早,就听说女儿在爷回来那天晚上在春熙院摆宴席给爷接风,竟惹得爷勃然大怒,当场杖毙了四个管事嬷嬷和一个外院管事,女儿也被罚在春熙院门口跪了大半夜,隔天就发起了高烧,陈姨奶奶哭到现在了,这一个两个,就没个让人省心的!竟敢把手伸到这位祖宗身上! 文老太爷绷着脸,喘着粗气,一迭连声的叫人去传二爷,传二奶奶,传大爷,大奶奶,片刻,二爷夫妇和大奶奶匆匆赶到,文老太爷瞪着眼睛,盯着大奶奶问道: “那个畜生呢?” 大奶奶惊恐的看着文老太爷, “一早就出去了,不,不知道去了哪里。” 二奶奶幸灾乐祸的看着大奶奶,转过头却看到了神闲气定的站在旁边的郑嬷嬷和垂手低头侍立着的竹叶,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微微变了色,文老太爷转过头,狠狠的盯着二奶奶,咬牙切齿训斥道: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也不问她,只转头看着二爷骂道: “你个逆子!竟纵容媳妇做出这等事来!” 二爷愕然的张大了嘴,一脸的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赶紧跪倒在地,二奶奶脸上白得毫无血色,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大奶奶也忙跟在后面跪了下去,文老太爷只盯着二奶奶,叫道: “去祠堂里跪着,跟祖宗请罪去!来人,把她拖到祠堂里去!” 二爷大惊失色,急忙爬到老太爷旁边,磕头不止求情道: “父亲请息怒,都是儿子的错,媳妇身子弱,比不得儿子强壮,都是儿子的错,让儿子去祠堂,请父亲饶了媳妇!” 二奶奶满脸是泪,爬到二爷身边,跟着磕头不止, “老太爷,都是媳妇的错,媳妇再不敢了,二爷不知道,二爷什么都不知道,媳妇再不敢了,求老太爷饶了二爷,饶了媳妇这一次!” 文老太爷喘着粗气,狠狠的盯着二奶奶,叫道: “还不拖下去!” 几个婆子上前拖起二奶奶去了祠堂。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九章 生杀 祠堂大门“哐铛”一声紧紧的关上了,二奶奶扑到门上,拼命的拍打着,拼命的喊着: “等等!你们等等!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门外悄无声息,二奶奶恐惧的顺着大门滑了下来,瘫软在地。天已经黑了,祠堂里阴森而寒冷,这韩地的数九寒天里,白天都冷得滴水成冰,更何况是夜里,她连件大毛衣服都没有,这片刻功夫,已经浑身冰冷,这一夜,她连子时都熬不到!二奶奶猛的爬起来,拼命的捶打着大门,用尽力气喊着: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 门外寂然无声,二奶奶只觉得嗓子发紧,发着抖回头看向寒风肆虐的院子和黑漆漆的祠堂,恐惧如同寒气般浸入到了骨子里,金锁身体里涌出的血仿佛在这祠堂院子里漫延开来,原来在那位姑娘面前,她也和金锁一样,是可以被打杀的,那位,是未来的王妃,背后站着的是号称“阎罗”的那个王爷,韩地的主子,也是她的主子! 二奶奶浑身抖如筛糠,紧紧的抱着双肩,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二爷会来救她嘛?结婚这十几年,他对她一直那样好,连个通房都没纳过,他肯定会来!可是,他太软太弱!谁都能欺负他,老太爷不会理采他,下人们也不会听他的话,他救不了她,没有她,他往后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还有她的孩子,大姐儿,沣儿,润哥儿,润哥儿才六岁,要是没了娘……二奶奶只觉得心如刀绞,泪水涌了出来,流到腮边就渐渐结成了冰。爷说得对,那个小姐不是她可以伸手的,那是主子!是要象对王爷一样对待的人! 郑嬷嬷看到二奶奶被拖了出去,脸色微变,带了竹叶曲膝福了一礼,告辞出来,急急往菊影阁回去了,竹叶脸色苍白,脚步有些零乱的跟在后面。 二爷追着二奶奶到了院门口,又跌跌撞撞的转回来,跪倒在文老太爷面前,重重的磕着头,大奶奶也跪倒在地,磕着头,文老太爷看着郑嬷嬷和竹叶出去了,才跺着脚训斥道: “糊涂东西!求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菊影阁跪着去!” 二爷猛的抬头看着文老太爷: “父亲?” 文老太爷挥挥手, “快去吧,你们记着,那位和爷一样,是主子!快去!” 二爷爬起来,奔了出去,大奶奶站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去,老太爷看看她,仿佛有些无力的吩咐道: “你就不要去了,回去歇着吧。” 大奶奶迟疑了片刻,才告退出来。 郑嬷嬷和竹叶急急的回了菊影阁,还没禀报完,竹雨就进来禀报道: “禀姑娘,文二爷在院门口跪着呢。” 李青急忙下了炕,郑嬷嬷忙叫松明取了王府昨儿送来的白狐皮大氅,给李青披上,李青裹紧大氅,出了正屋。 文二爷浑身冰冷的跪在菊影阁院门口,院门大开着,门两边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晃着,烛光忽明忽暗的映在二爷青白的脸上,一个婆子垂手侍立在院门里侧,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丫头穿着厚厚的棉斗篷,打着灯笼转过影壁,二爷急切的抬起头,正看到裹着纯白色狐皮大氅的李青冷着脸走了出来,白色狐皮大氅在烛光下泛着一片银色的毫光,华贵中透着清冷,凤簪上的红宝石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映着李青幽深的眼睛,遥远而疏离,二爷心神紧了起来,李青在他面前停了停,声音温和柔软却冷淡, “起来吧。” 说着,继续往院外走去,二爷忙站起来跟在了后面,一行人很快到了前院,进了正堂。 文老太爷站起来,上前迎了两步,李青曲膝福了一礼,垂着眼帘说道: “请舅舅饶过二奶奶这次吧。” 文二爷已经跪倒在地上,磕头不已, “请父亲饶了媳妇这一回吧!” 文老太爷板着脸,“哼”了一声,看着文二爷说道: “看到外甥女的面子上,就饶了你媳妇这一回。” 文二爷大喜,忙爬起来飞奔出去,李青暗暗舒了口气,回头吩咐郑嬷嬷道: “交待二奶奶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人抬回来,用些力气揉手脚胸口,揉得全部发红了,再泡在温水里,水不能太热,泡一会再慢慢加热水进去,然后喝些姜汤,请个太医来诊诊脉吧。” 郑嬷嬷答应着交待了下去。李青告了退,回了菊影院。 进了正屋,在东厢炕上坐下来,李青抱着手炉,舒服的长长叹了口气,竹叶走到炕前,垂着头跪在了地上,李青笑着看了看她,吩咐道: “先去给我泡杯茶,回来要是还想跪再跪也不迟。” 竹叶疑惑的怔了片刻,才急忙起来去泡了茶,用雕花小托盘托了过来,李青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竹叶站在旁边,犹豫着该跪还是不该跪,姑娘是什么意思?李青放下杯子,歪着头笑着看着她,竹叶看李青的样子倒不象是气恼着了,心里略微放松了些,喃喃的说道: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 “噢?你错在哪里?” 李青带着笑问道: “姑娘,这事都是因奴婢而起。” “我是问,你错在哪里,没有问你因谁而起。” 李青笑吟吟的看着竹叶说道,她的丫头,她不要她们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至少在她这院子里,她们,也是完完全全的人,也需要最起码的公平与安全。竹叶有些困惑的看着李青, “姑娘?” “跟着我,错就是错,没有错就是没有错,这件事,你有什么错?往后,不要动辄就跪下认错,不是自己的错,更不要乱认了来!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竹叶眉眼舒展了开去,眼睛亮光闪闪,李青看着她,收了笑容,板着脸说道: “只是,你记好了,你家姑娘可没什么势好让谁去仗着的,你们也都记好了!踏踏实实的做好差使,本本份份的做人,有什么事,我自然会替你们做主,谁要是因着在这院子里当差,做出什么轻狂的事儿来,也别怪我不客气!竹叶把我这话也告诉你老子和老娘去!” 屋里的丫头都郑重的曲膝应道: “是!” 隔天,韩地就下起了大雪,李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竟有些兴奋不已,指挥着小丫头和婆子们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来,菊影院上上下下都高兴了起来,郑嬷嬷指挥着众人打扫布置,李青又让人买了几十个小小的带着长长流苏的红灯笼,挂在院子各处,把院子里打扮得一片喜庆。 年二十八,丁一求见,送来了一堆玲珑精致的冰灯,几大匣子各式金银锞子,赏人用的荷包,十来盆半开的水仙,两盆开得极好的山茶花,和其它各色吃食用品,也带来了因大雪封路,秋月和琉璃她们要晚几天才能到平阳府的消息,李青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堆在院子里的各式冰灯很快冲淡了她的失望,李青又兴奋起来,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摆放布置那些冰灯,郑嬷嬷不许她出屋子,她只好隔着窗户指挥。 年三十,李青因病着,只守着菊影阁一步不出,文二爷亲自送了几大筐烟花来,让人放了给李青看。 初一一早,李青过去给文老太爷拜了年,又给文家几位少爷小姐封了压岁的金银锞子,不耐烦应酬,就告病回到菊影院。 直到初六,赵勇才带着秋月和琉璃进了平阳王府,赵勇进了外书房拜见王爷,平王冷着脸问道: “怎么是你送回来?” 赵勇忙小心的从怀中取了个小小的古旧匣子出来,双手奉了上去,回禀道: “回爷的话,奴才奉了爷的意旨,去寒谷寺接人,广慈大师招了奴才,问了爷和小姐的事,给奴才看了这匣子,让带给小姐,因为这匣子实在是太过重要,奴才不敢交给别人,怕有闪失,就自己送了回来。” 平王疑惑的扬扬眉梢,伸手接过了匣子。 第五十章 老和尚的打算 平王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放着五块小巧精致的木莲令,平王拈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块,用手轻轻抚摸着令牌上半开的莲花,这令牌,就是他去年送出去的那块,如今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中,平王微笑起来,仿佛有阳光照进了屋里,赵勇心底松了口气。 平王放下手中的木莲令,又把下面的四块木莲令取了出来,并排放在了紫檀木桌面上,匣子里还有支小小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缠着条极为逼真的昂着头的蛇,蛇的眼睛是两粒小小的绿宝石,更显得蛇仿佛是活得一般,十字架非木非金,拿在手里极为沉重,平王仔细的看着,疑惑的看着赵勇,赵勇躬身禀道: “这是当年木莲大师的信物,也是寒谷寺的圣器,历代均由护法或方丈保管,大师让奴才禀报爷:自从小姐接了爷的木莲令,依着寒谷寺的规矩,小姐就是寒谷寺的护法,他就只是世俗方丈了,只是,遵着小姐的意思,也为了小姐的安全,这事,寺里一直秘而不宣。” 平王眼里亮光闪过,把十字架在手中紧紧握了一下又摊开来,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物件,满眼的笑意,他手中握着的,是名满天下的寒谷寺! “大师还说了什么吗?” 平王沉声问道, “大师说,开了春,要派些寺中弟子到韩地来,一是跟着小姐习学医术,二来,也是为了侍奉小姐。” 平王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趟,眼睛望着窗外,有些出神,他当初想到要娶她,因了她的医术,也因了她与寒谷寺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她总是让他想起那天晓风院里轻柔吹过的风和那窗外明艳烂漫的花儿,让他的心底柔软而温暖。 可如今,她竟把寒谷寺带给了他!平王回过神来,绷起了脸吩咐道: “拿着这匣子,还有那两个丫头,给小姐送去吧。” 赵勇答应着,恭敬的退了出去。 平王看着他走远了,沉思了片刻,叫了李仁进来吩咐道: “选十二名影卫,去小姐身边侍候,让,影一带着,要片刻不离,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仁惊讶的抬起头, “爷,影一……那爷身边?” 平王抬手止住了他, “爷的功夫,影一也占不得上风,小姐,一阵风都吹得倒!交待他们小心着些,小姐是个聪明人,不要让她发觉了。还有,你去趟山上,挑两个功夫好的女弟子回来,送到小姐身边侍候着。” 李仁惊讶更甚,面上却不敢流露,忙低头应道: “是!” “嗯,你下去吧,找个人去叫三爷来见我。” 李仁答应了,告退而出。 赵勇带着秋月和琉璃,刚踏进菊影阁院门,李青已经提着裙子奔了出来,秋月和琉璃看到李青,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着喊了声“姑娘”,就要跪倒磕头,李青脸上微微泛出些红晕,眼睛亮闪闪的,一把拉起秋月和琉璃,开心的看着两人, “看看你们两个,瘦成这样子了,是不是想姑娘我想的?” 李青声音欢快的调笑道,秋月眼睛也不眨的盯着李青,还没开口,眼泪却流了出来,琉璃腮边挂着泪,眼神清亮的紧紧盯着李青,声音微微沙哑的说道: “姑娘更瘦!” 郑嬷嬷抱着件大氅跟在后面出来,秋月忙上前接过,抖开来给李青披在身上,李青紧了紧大氅,笑着说道: “好了,快进屋吧,这韩地,就是天儿太冷。” 赵勇在旁,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郑嬷嬷笑着转过身子,曲膝福了一福说道: “这位大爷,请稍候片刻,我去回了我们姑娘,再请大爷进去回话。” 赵勇忙躬腰回礼道谢,垂手等候在门口。郑嬷嬷转身进了屋子,片刻,请了赵勇进去。 李青端坐在东厢炕上,赵勇跪倒磕头请了安,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小匣子,奉了上去, “禀小姐,这是广慈大师让带给小姐的,广慈大师还让转告小姐,开了春寺里会派些人到韩地来侍奉小姐。” 李青脸上微微有些变色,接过郑嬷嬷递过来的匣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猛的合上,推了出去,竟敢把这个给她带了回来!她如果肯做这个护法,又何必入官?何必到这韩地来?何必那样千辛万苦的逃跑?何必嫁给那个平王?李青越想越气,带着满脸的怒气训斥道: “谁让你接过来的?谁让你带过来的?谁让你替我做主的?” 赵勇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青,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青举起匣子,狠狠的往地上扔去,赵勇敏捷的扑过去,接了下来,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匣子可远比他的性命贵重得多!李青恨恨的盯着他,抬手指着他说道: “既是你接的,你就再把这破东西送回去,给那老和尚送回去!出去!” 赵勇狼狈的退了出去。李青坐在炕上生着闷气,郑嬷嬷、秋月和琉璃关切的看着她,秋月回身示意松萝倒杯茶来,松萝用紫檀木小托盘小心翼翼的托了杯茶过来,秋月接了奉给李青,转身悄悄示意她们退下。 李青喝了口茶,恨恨的说道: “这个老和尚,要害死我嘛?!” “姑娘?” 郑嬷嬷不解的看着她,琉璃沉思着,秋月笑着回道: “月静师父让我们转告姑娘,她出了正月就出发往韩地来。说要来陪着姑娘。” 李青“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月静要来,一多半是她的本心,一小半只怕是老和尚的安排!让平王的人把这木莲令和木莲信物带过来,这老和尚要做什么?打算把寒谷寺搬到韩地来?交到平王手里?老和尚那么精明的人,不会蠢到认为她嫁了平王,就和平王是一体的了!老和尚既然要交给平王,就让他交去!她可不管!那个庞大的寺院要是压在了她身上,她还不得累死?还有什么轻松和自由可言?她还想着哪天不想做这个王妃了,就来个假死遁去,过一过上一世一直梦想的那种到处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不干活的日子呢!这会儿,老和尚送了这破匣子过来,她就是死了,再烧成了灰都只能埋在林家的坟地里! 李青越想越气,恨恨的咬着牙,郑嬷嬷关切的看着她,李青脸上的愤怒越来越重,琉璃上前半步,笑着劝道: “姑娘也不要想得太多,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子呢?!” 李青怔了怔,是的,琉璃说得对,谁知道明天会如何,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李青脸色缓和了下来,郑嬷嬷松了口气,赞赏的看了琉璃一眼,笑着说道: “琉璃这丫头越发的伶俐了。” 李青放松了身子,笑着吩咐道: “你们两个,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先下去好好沐浴洗漱,就去歇息着吧,明天再进来当值,衣服、屋子什么的,郑嬷嬷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快去吧。” 秋月和琉璃笑着告退出去了。 赵勇回了王府,见了王爷,小心翼翼的把匣子奉了上去,仔细的禀报了,平王皱着眉头听了,没有言语,只挥手让赵勇退了下去。 平王坐在椅子上怔了半晌,才慢慢打开匣子,用指腹轻轻抚着匣子里的令牌和那个沉重的十字架,她竟不愿意接这匣子,和这匣子里的东西,寒谷寺对她这护法身份秘而不宣,也是遵了她的意思,她仿佛不想做这护法,为什么? 隔了大半个月,孙义送了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婢女过来,李青打量着两个婢女,都是中等个,一个瘦削些,看起来干净利落,很是干练,笑起来眼角带着几条深深的鱼尾纹,眼神却有些清冷,另一个面容秀丽白皙,眼神极为干净,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孙义陪着笑,恭敬的禀报道: “禀小姐,这两个婢女是王府的护卫,身手都很好,遵爷的吩咐,特意挑选出来贴身保护小姐的,一个叫梁静,一个叫程燕。” 李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孙义和两个侍卫婢女,默然点了点头,这两个是明的,暗里或许还有,是保护她,也是看着她。 第五十一章 成亲(上)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四月里,月静带着几个女尼到了韩地,李青托三爷给她们找个安身的尼庵,三爷很快就把她们一行人安排到了玉山脚下,离逸梅庄不远的一个几乎空无一人的小尼庵中,李青没有过问月静等人的安排,平王自会让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不需要她多费心。 郑嬷嬷和四个王府来的嬷嬷越来越忙,每天脚不连地的从衣料看到首饰、外房家俱、内房家俱、金玉摆设、妆盒、粉盒、杯碟碗筷、子孙桶、梳妆镜……盯着文府和王府派来的针线上人赶着做嫁衣,盖头,荷包,开箱礼,百子被,新房的各色帐子、帷幔…… 菊影阁院子里中总是堆满了各色衣料、首饰、金银摆设、古玩玉器,李青有兴致就挑拣一番,没兴致就打发秋月和琉璃去看,这些贵重的陪嫁,一半是从文府的库房里搬出来的,一半是三爷送了来的。 菊影阁和文府上下忙成一团,乱成一团,李青却渐渐把注意力转到了外面的庄子和铺子上,对嫁衣和那些家俱、衣料、首饰等等几乎撒手不管,全扔给了郑嬷嬷和秋月、琉璃几个,开始天天盯着连庆买庄子,看铺子。中间还带着梁静和程燕,穿了男装,偷偷跑出去了好几趟相看铺子,从街上买了许多值钱不值钱的小玩意回来,跑得顺脚了,就准备出城去看看庄子,在城门口,却被三爷恭敬而客气的拦了回来,隔天,丁一送来了逸梅庄的图纸,说是王爷吩咐,让小姐看看,哪儿不合意,立即就让人改了去,李青趴在东厢炕上,仔细的研究了几天,却没提任何意见,只让连庆买下了那个和逸梅庄隔了十来里路的庄子。 进了五月,文府上下更是忙得昼夜不停,秋月和琉璃也天天跟着郑嬷嬷,忙得脚不连地,梁静和程燕不肯再带李青出去,李青只好无聊的躲在菊影阁,打发梁静和程燕轮流出去给她把平阳府城里能买到的所有的书都买回来,一本本的找自己没有看过的翻着解闷。文府也有书房,只是形同虚设,里面连本象样的书都没有。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李青也开始看着竹叶等几个小丫头子整理东西,准备让人先送到逸梅庄去,郑嬷嬷来回说,文府竟象是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给她做了陪嫁,指挥着秋月和琉璃把文府送来的珠玉宝石一一铺在了炕上,指给李青看,李青皱着眉头,看着满炕的流光溢彩,慢慢的一件件拿起又放下,文府这样倾其所有,投入得也太多了些,不管哪个世上,都没有白占的便宜,李青拿起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对着光仔细的看着,玉镯温润异常,仿佛一潭碧水,灵动而古朴,李青戴在了手上,晶莹碧绿的玉镯映在白皙得仿佛透明的手臂上,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这个便宜由不得她占或不占,且随它去。 到了大婚这一日,一大早李青就被郑嬷嬷叫起,王府派来的几个婆子不停的说着吉利话,小心的侍候着她沐浴洗漱完,松明端着碗燕窝粥来,秋月侍候着李青吃了,几个婆子就开始忙着给李青净脸通头梳理化妆穿衣服交待规矩,竟然一直忙到了傍晚时分,李青才被文二爷沿着一路铺到菊影阁正屋门口的红毡,背进了轿子。 李青顶着满头珠翠和重重的盖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裹得如同一只通红的棕子,端坐在轿子里,除了自己的脚尖,她什么也看不到,外面只能听到忙碌繁杂的脚步声,并没有想象中的喧嚣,更没有想象中的锣鼓喧天,只是远远的传来些似有似无的丝竹声,这婚礼是她的,可她这个婚礼的主角,竟然只能看到自己的鞋尖!这脚上穿的鞋子竟是碧绿的,为什么不是红鞋子? 轿子稳稳的抬起,稳稳的走着,然后停了下来,有人扶着她下了轿,司仪喊着什么,她听不清楚,旁边的嬷嬷拉着她走走停停,又塞了根红绸子给她,又拿走,跪倒磕头,再跪倒再磕头,又跪倒又磕头,不是只要磕三次头嘛,这都有三十次了!磕完头,李青晕头转向的被人扶起来,脚下踩着的是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平,好了,绊脚的东西没有了,路好走了,有台阶有门槛,只能看到自己的裙子,连那双绿鞋子也看不到了,婆子扶着她,转来转去,走了很多路,身边有无数的脚步声,又是台阶又是门槛,好象是进了屋,踏上了床踏,婆子扶着她,转过身,坐到了床上,婆子给她脱了鞋子,侍候她盘膝坐好,又帮她理好了衣裙。李青就端正的在床上坐着了。 李青在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可以坐下了,这已经是五月底,她顶着一头沉重的物什,穿着这么多的衣服,已经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从早上到现在几乎就吃了那一碗燕窝粥,这会儿早就又渴又饿又累,能坐下来歇歇真好。然后眼前一亮,那个又厚又重的盖头被拿开了,屋里红彤彤的一片,有些刺目,李青微微眯了眯眼睛,正好看到眼前的玉带,和一袭鲜红的织锦缎长衫。 那是她的新郎,从这会儿起,就是她的夫君了,夫,就算了吧,他是她的君,这是毫无疑问的。 平王也坐到了李青对面,穿着鲜艳的红色礼服的全福无忌人上前,边唱着吉祥歌,边把花生、桂圆和其它什么东西扔到了李青和平王头上、身上,然后又有人用小小的红漆雕花托盘托着两只用五彩丝线连在一起的一分两半的葫芦,盛着酒,分别递给李青和平王,这就是合卺酒了,李青和平王喝了酒,连在一起的两个半边葫芦被人扔到了床,然后是一片恭喜声“大吉大利!一仰一合!”,扔这个的人一定是经过刻苦训练的,得保证每次都要扔出这个“一仰一合”来!李青腹诽着,温顺的垂着眼帘,平王很快起身下了床,出去了。 几个全福人上前笑着施礼道: “恭喜夫人,夫人现在可以换下喜服了,夫人可要沐浴?” 李青微微抬头,看了看几个二、三十岁,满脸笑容的全福人,点点头,几个全福人都笑了起来,李青心里微微一动,随即明白过来她们笑什么,只绷着脸,脸上却透出些红晕来。 李青洗了澡,换了件大红素面短夹衣,和一条大红底满绣缠枝并蒂花的曳地裙,松松挽了头发,只插了根羊脂玉莲花头簪子,回到新房中,桌子上已经放了四样清淡的小菜,一碗清鸡汤,一碗清粥和一小碗米饭,秋月见李青出来,忙上前扶着她在桌子前坐下,琉璃捧了个小小的白瓷盖盅过来,递给了李青: “夫人,这是红果汤,王爷吩咐人送过来的。” 李青接过盖盅喝了,就着小菜吃了碗粥,就让人撤下去了。秋月和琉璃侍候着李青重新又洗漱了,几个全福人铺好了被褥,曲膝行了礼,说了些吉祥的话,就退了下去,李青有些迷惑,这大婚的事跟她想象中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不过,她这会儿沐浴干净,也吃了东西,人舒服多了,这一天从早到晚积累的疲倦就涌了上来,只觉得眼皮发涩想睡觉,也不想研究这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只吩咐秋月和琉璃侍候她先上床睡觉,秋月吃惊的说道: “姑娘,噢,夫人,这怎么行?” 李青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谁知道他们喝酒喝到什么时候,我累了!” 秋月皱皱眉头,琉璃拉了拉她,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 “姑娘这一天太累了,从早到晚,没片刻休息。” 秋月也笑着摇了摇头,和琉璃一起侍候着李青脱了衣裙,换了套淡黄色的亵衣睡到了床上,两人放下两层帷幄,挡着些烛光,关上门退到了外间。 李青躺在松软干爽的被窝里,只觉得疲倦一下子冲了上来,挪动了几下,把自己放舒服了,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李青隐约觉得身后仿佛有动静,浑身打了个机灵,惊醒过来,一个手臂从她背后伸过来,用力搂住了她,几乎是同时,一个滚热的身子压了过来,一股热气夹着些酒气从她耳垂边冲到了脸上, “别怕,是我。” 李青一下子清醒过来,平王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服,轻轻捏着她的胸前的丰盈,李青身子有些僵硬,那只手轻轻揉了一会儿,李青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平王的手移了出来,拉开了她衣服的带子,把她的上衣褪了下来,低下头,从她后颈一路吻了下去,李青只觉得一片滚烫而麻酥的感觉从背后传到了全身…… 恍惚中,李青被平王重重的压在了身下,只觉得下身一阵痛楚,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平王伏在她耳边,气息有些粗重的轻轻安慰道: “放松些,没事,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 可是痛楚并没有过一会儿就好,而是随着平王的动作加剧了,李青用力的想推开身上的重压,平王把她的手抓在手中,双手交叠着压在了她的头顶上方,气息却越来越粗重,动作也越来越用力,李青只觉得痛楚难当,恨恨的重重一口咬在平王的肩上,平王重重的“啊”了一声,伏在她身上不动了,李青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李青简直有些怀疑平王是不是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平王才抬起头,轻轻在她嘴唇上琢了一下,翻下了她的身子,却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把头埋在她耳边,笑了起来,李青心底泛起无数委屈,猛的转过身,伸手拍了拍平王的脸, “给我叫秋月,我要沐浴!” 这声音柔软而妩媚,带着些撒娇般的委屈,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甜美,平王浑然没觉出李青在打他的脸,微微用力把李青搂进怀里,贴着她耳边调笑道: “要她做什么,我伏侍你,嗯……” 李青心底一凛,忙用力推开他,裹着被子就要坐起来,平王伸手把她摁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过头,叫了秋月进来。 第五十二章 成亲(中) 秋月和琉璃侍候着李青简单的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回到屋里,已经有婆子换了床上的被褥,取出了那片不知道什么放到床上的白绫,摆放在一个红色的匣子里,打开着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李青微微有些羞恼的上前,“啪”的一声盖上了匣子,背后传来平王轻轻的笑声,李青后背有些发僵,也不回头,径直上床睡了,平王跟在后面也睡到了床上,伸手从后面圈住了她,李青往里面挪了挪,平王手臂略微用力把她拖了回来,贴着她耳朵低声说道: “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再去庄子,那里远,我不能经常去看你。” “我累了。” 李青疲惫的说着,闭上了眼睛,背后的怀抱让她温暖而安全,片刻功夫,她就睡着了。 平王皱皱眉头,却听到李青的呼吸平缓下来,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看李青,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竟真是立即就睡着了,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手上轻轻用力,把她搂得更紧了些,闭上眼睛,也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李青被郑嬷嬷轻轻推醒,郑嬷嬷满脸的笑容,见李青睁开了眼睛,笑着催促道: “夫人得起床了,不能误了朝庙的时辰。” 李青转过头,往床另一边看去,郑嬷嬷抿嘴笑着禀道: “爷卯初就起来去练功了,吩咐卯正再叫夫人,说您累了,让您多睡会儿。” 李青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笑笑,由着琉璃带着小丫头子侍候着洗漱完毕,端坐在梳妆台前让梳头婆子绾发,郑嬷嬷端了碗燕窝粥过来, “夫人,我侍候您吃吧,朝庙要穿大礼服,这会儿不早了,怕等会赶不及。” 李青点点头,郑嬷嬷站在李青边上,用勺子把燕窝粥一口口送进了李青嘴里,刚吃了一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起落稳定一致,李青转过头,正看到平王绷着脸,转过帘帷,走了进来,屋里立即声息不闻,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郑嬷嬷的手微微有些抖,李青抬起头,笑着看着她,温和的吩咐道: “我吃好了,嬷嬷拿下去吧。” 郑嬷嬷立即曲膝福了福,轻手轻脚的把碗放了回去,李青转过头看着平王,柔顺的问道: “爷要更衣吗?妾叫人来侍候爷沐浴更衣?” 平王怔了怔,皱了皱眉头,脸绷得更紧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婆子立即出去叫了人来侍候着平王沐浴更衣。 见平王出去了,郑嬷嬷才走到李青面前,低声提醒道: “夫人应该亲自侍候爷更衣。” 旁边的婆子也忙点着头,李青抬抬眉梢, “我自己都来不及了,怎么侍候他?!” 郑嬷嬷和婆子互相看了看,没再说话。不大会儿,平王穿着大礼服,进了屋子,李青也穿戴停当,站在屋子中间等着他了。 李青紧跟在平王身后,出了门,远处天边已经透出了曙光,李青跟着上了车子,车子轻轻晃动着,往前行去,车里温暖而晕暗,平王伸出手,轻轻揽在了李青的腰间,李青僵了僵,垂下了眼帘。 不大会儿,车子停在了宗庙门口,平王下了车,伸手扶了李青下来,外面侍卫仆从林立,王府长史已经躬身等在外面了,引着平王和李青进了宗庙。 祭罢宗庙出来,已是辰正之后了,李青回到春熙院,匆匆换下大礼服,吃了几口点心,喝了盅红果汤,秋月和琉璃侍候着她换上了大红底五彩缂丝收腰短衫,大红柔绢曳地长裙,重新绾了个同心髻,选了支朝阳单凤衔珠钗插上,又把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南珠戴在她耳垂上,李青看着镜子里红彤彤的身影,皱起了眉头,秋月笑着说道: “这是规矩,这几天,姑……夫人都要穿大红。就耐一耐性子吧。” 李青嘟嘟嘴,平王已经换了身深青色云纹常服,大步进了屋子,盯着李青看了一会儿,这张扬的红色竟让她穿出股静谧温和的味道来,短衫的腰身收得正正好,腰肢纤细而……柔软,平王走近了两步,这半年,好象长高了些,已经到他下巴了,平王低下头,打量着她,莹白的耳垂上挂着颗南珠,淡淡的珠光映在白皙水润的脸颊上,让人…炫目,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她紧张了?!平王突然心情大好,嘴角往上翘了翘,声音柔和的问道: “都准备好了?” 李青垂着眼帘,忙点点头,不再挑剔自己这一身艳丽的大红, “嗯,那就走吧。” 平王说完,转身往外走去,李青落后半步,跟在平王后面,出了春熙院,往春晖院走去。 李青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一样急急的跟在平王后面,渐渐有些气喘起来,索性站住了,平王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李青喘息着说道: “爷走得太快了!” 平王怔了怔,从来没有人说过他走路太快!不管他走得多快,或是多慢,他们或是她们都是一直紧跟在后面,她竟抱怨他走得太快了!平王惊讶中,看到李青脸上泛起的红晕,一股笑意从心底涌上来,转过身,慢慢的踱着方步往前走去。 走了将近两刻钟,两人才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进了春晖院,春晖院正堂门口雁翅般站着十几个丫头婆子,高高掀着帘子,李青低眉顺眼的跟在平王后面,进了正堂。 正堂上首右边端坐着文老太妃,有丫头在地上放了两个崭新的垫子,李青稍稍落后平王些,跪倒在地,行了二叩六拜礼,有婆子用红漆描金托盘托了盅茶送到李青旁边,李青接过托盘,双手捧起奉到文老太妃面前,恭敬的说道: “媳妇李青请母亲喝茶。” 文老太妃哈哈笑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黄嬷嬷立即放了对玉佩在茶盘里。秋月扶了李青起来,李青就跟在平王后面,一一认亲: “这是六叔祖”“这是五叔、五婶”“这是七叔、七婶”…… 不大会儿,就认到了大爷林蕴涛夫妇这儿,林蕴涛的夫人王氏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满是笑容,看起来可亲而爽朗,拉着李青的手笑着打量了片刻, “夫人真是气度不凡!这样水灵的人儿,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 李青有些羞涩的垂下眼帘,林蕴涛哈哈笑着,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着李青,平王依旧绷着脸,嘴角却往上翘了翘。 林蕴波夫人苏氏清丽脱俗,眼神中透着些清高,王氏在旁边笑着介绍: “三弟妹可是我们韩地出了名的才女!” 李青微微笑着,林蕴波恭敬的拉着夫人躬身施了礼。 一直到午初,这认亲会才告结束,平王连饭也没吃,就去了前院,无数事无数人等着他处理和召见。 李青留在春晖院,和王氏、苏氏一起侍候着文老太妃吃了饭,又陪着文老太妃说了会话,一直到未正,文老太妃歇息了,才带着秋月等人疲惫不堪的回到春熙院。 郑嬷嬷带着众人接到院门口,李青进了屋,重新沐浴,换下红衫红裙,琉璃取了件白色菊纹短上衣,一条淡黄色百褶如意月裙,李青满意的换上,秋月帮她松松的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找了根黄玉簪花头的簪子插上,李青靠在东厢紫檀木罗汉榻上,松萝泡了杯老君眉端上来,李青接过,喝了几口,舒服的叹了口气,郑嬷嬷笑着禀报: “夫人,文姨娘遣人来问了好几趟了,说要来给夫人奉茶请安。还有小姐和少爷们,夫人都还没见呢。” 李青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吩咐道: “王爷说了,明天再见她们。” 郑嬷嬷眼睛亮光闪过,侧身坐在了榻上,小声的问道: “那王爷是不是明天要陪着夫人一起见她们?” 李青点点头, “他是这么说的。” 郑嬷嬷眉眼都溢满了笑意, “姑娘,我这一天看下来,王爷待姑娘是真好!我还担心着,姑娘年纪轻,那个文姨娘生了两个儿子,又在王府当了这么些年的家,怕姑娘这头一次见面就镇不住她,以后再想收伏就难上加难了,没想到,王爷肯陪着夫人接这杯茶,有王爷坐阵,姑娘的身份又摆在这儿,那个文姨娘也就翻不出什么花样!” 李青有些无语的看着郑嬷嬷溢满了笑容的脸, “嬷嬷,过了这几天,我们就搬到城外庄子里去住了,要收伏她做什么?” “搬到庄子里,还能住一辈子不成?总是要回到府里来的,姑娘是王爷正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王府早晚是姑娘的,这些个妾侍不收服了哪里行?!” 李青无奈的垂了头,她不想去收伏谁,这十来年,她几乎接受了这个世间所有的东西,可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个茶壶要配几个茶杯的事,她也是只壶,对她来说,一只能对一。在李云生回到京城前,她曾经想找个喜欢的小书生嫁了,在这个世间,就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过完余生,可李云生回到了京城,她知道自己在厉家大夫人和她的仇恨间无法脱身,就想着一退到底,干脆去做个未亡人,可是,现在,她陷在韩地,陷在这个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手中,她要求不了唯一,也脱不得身,可至少,她要求到了逃避的权力,可以挂着王妃的名份,过着未亡人的生活。和那些妾侍们斗什么?有问题的不是她们,是那些男人。 “嬷嬷,我可没打算回这王府,我是要在城外庄子里住一辈子的!” 李青淡然的说着,郑嬷嬷斜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 “好,好,好,姑娘想在庄子里住一辈子,就住一辈子,姑娘既有这想法,当初就在寒谷寺和月静作伴多好,何苦折腾这半年多?!” 李青愕然的看着郑嬷嬷,郑嬷嬷说得对,她这今后的生活和在寒谷寺做个护法有什么区别?当初怎么就没想明白这层呢?李青怔怔的呆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五十三章 成亲(下) 欢庆强推!加更! 李青一下午都是蔫蔫的,晚上去给文太妃请了安回来,王爷就打发人来说,要晚些回来,让李青自己吃了饭先歇息。 李青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秋月偷偷的抱怨郑嬷嬷: “嬷嬷真是的,怎么能和夫人说这样的话呢?!你看看夫人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郑嬷嬷也有些懊恼,几个人只好挑着李青喜欢的事儿说,想方设法想让她高兴起来。 李青沐浴洗漱,换了家常衣服,斜躺在榻上翻着本书,秋月取了件绣满了各色花卉的雪绢曳地裙过来,笑着说道: “夫人看看这裙子好不好?夫人说过,雪绢名字好,东西也好,我和琉璃在寒谷寺的时候就开始给夫人绣这条裙子了,到韩地的时候才绣了一半,就没拿出来,前几天刚刚赶完了,夫人看看好不好?” 琉璃笑嘻嘻的上前,和秋月一起抖开了裙子,雪白的底子上,用深深浅浅的绿色绣满了各种花卉,色彩鲜艳却雅致异常,李青伸手摸了摸,绣花很薄很柔软,琉璃笑着解释道: “夫人总嫌衣服上的绣花太厚太硬让人讨厌,秋月姐姐就把一根丝线拆成了十六股,绣的这花,是不是好多了?” 李青笑着点点头,接过裙子,爱不释手的翻看着,兴致也高了起来,总有和在寒谷寺不一样的地方,至少,她如今可以让针线房以后给她绣花一律把线拆成十六股! 郑嬷嬷笑着建议: “夫人穿上试试吧。” 李青点点头,秋月侍候着李青换上了裙子,琉璃取了件淡绿色的细棉布宽袖齐腰短衫过来, “夫人,上面配这个试试。” 李青换好,微微转了半圈,竹叶和竹枝托着面铜镜,赞叹的看着,秋月和琉璃叽叽呱呱的奉承着,竹雨、松萝也凑了过来,屋里一片热闹。 平王站在门口,听着屋里的热闹,脚步顿了顿,露出丝笑意,转过百宝阁,正看到满屋的红色中一抹淡绿俏然而立,听到声音,回过头,满脸笑容的看过来。 屋里立即静寂下来,几个小丫头胆怯的退了下去,郑嬷嬷和秋月、琉璃退到了外间。李青走到平王面前,曲膝福了一礼, “爷回来了。” 平王嘴角带出丝笑意来,走到榻上坐了下来,拿起李青放在榻上的书翻了起来,李青有些无措的站着,秋月小心翼翼的用托盘托了杯茶送上来,李青忙上前接过,捧到平王面前,秋月悄悄退了下去。 “爷请喝茶。” 平王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仔细的打量着李青,示意她坐下,李青小心的坐在榻上离平王远些的地方,平王把杯子放在几上,拍拍身边,示意李青坐得近些,李青犹豫了一下,往里挪了挪,平王用眼角瞄着她,拿起书问道: “是你看的?” 李青点点头,“嗯”了一声,平王又翻了几页,把书扔到了一边, “这种神魔鬼怪的书,看它做什么。” 李青低了头,也不理他,平王转头看着她,鲜嫩得如一支刚抽出来的柳芽,微微低着头坐在那里,静谧而柔软,嗯,柔软,平王心底有股热流涌上来,身子也跟着发起热来,站起来吩咐道: “更衣吧。” 李青也跟着站起来,微微怔了下,立即转身出去叫人了,平王有些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也不怪她,她年纪小,又没个教导的人,以后,慢慢教着吧。 平王沐浴洗漱完毕回到房里,李青已经换了套淡紫色的衣裤,正在床边理着被褥,床上放着两床被子,听到声音,李青立即转过身来,微微曲膝,平王走到床边坐下,李青飞快的转到另一边,钻到了另一个被子里,平王心底泛起股薄怒来,俯身压了过去,指肚在李青脸上慢慢划着,李青努力躲避着,低声哀求道: “不要!痛!” 平王怔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掀起被子,从背后把李青搂在了怀里,懒洋洋的问道: “嗯,不要什么?说给爷听听。” 李青一时语塞,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平王又笑了起来,手从李青胸前一路慢慢的滑到小腹处,停在了那里,一股热气从李青耳后冲到脸上,平王轻轻笑着伏在她耳边说道: “睡吧。” 李青一动不敢动,过了很长时间,直到疲倦极了,才睡着。 一觉醒来,李青立即发觉背后有人,微微动了动,背后的手臂收紧了些,李青大惊,一下子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下了床,背后传来一阵“嗤嗤”的笑声,李青也不回头,叫着秋月,奔去了净房。 李青磨磨蹭蹭的洗漱完毕,又让琉璃把衣服拿进来换了,回到内室,平王还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悠悠然的看着进来的李青,李青微微有些胸闷,他不是很忙的嘛!看到李青回来,平王慢腾腾的起来,去了净房,片刻功夫,洗漱完毕回到内室,站在屋子中间,看着李青,慢慢的说道: “更衣吧。” 李青转头看着四周,平王挥挥手,示意侍候他的丫头退下, “让夫人侍候就行了。” 丫头轻手轻脚的把衣服放在了李青旁边的几上,李青心里恼火万分,也只好低眉顺目的上前,脱了平王身上的亵衣,给他一件件的穿上衣服,拿起压在最下面的玉带,递了过去,平王双手向左右微微伸开,低头看着李青手里的玉带,绷着脸,满眼的笑意,李青咬咬牙,只好把手伸到平王身后,如同抱着他一般,给他系好了玉带。 总算穿好了衣服,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垂着眼帘站到了一边。平王满意的看了看铜镜里的身影,方和李青一起去了春晖院请安。 从春晖院请安回来,平王也和李青一起回了春熙院,李青想着他昨天说过的要见姨娘的话,知道他是打算陪着她见过几位姨娘再去前院。 早饭传来,平王和李青吃了早饭,秋月送了盅红果汤上来,李青正慢慢喝着,松萝在门口胆怯的禀报道: “禀王爷、夫人,姨娘们在院子里等着给爷和夫人请安。” 郑嬷嬷身体紧张起来,偷偷的看了看平王,平王“嗯“了一声,吩咐道: “让她们等一会儿,夫人喝了汤,歇一会再见她们。” 松萝恭敬的答应着出去传话了,郑嬷嬷眼睛里立即透出喜色来,忙低下头恭敬的站着。 片刻,李青喝了汤,收拾停当,和平王一起转到正堂,在上首左右坐下,小丫头传了几个姨娘进来。 四个姨娘依次进来,最前面的是文姨娘,穿着桃红色缂丝短上衣,松花色刺绣妆花裙,端庄恭敬的走上前,先曲膝给平王福了一福,跪在了垫子上,给李青磕了三个头,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托盘,双手举过头顶, “奴婢文氏敬夫人茶。” 李青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郑嬷嬷放了对赤金如意镯子在托盘里,文姨娘磕头谢了,抬头间,正看到李青手上戴着的碧玉镯,神色微变,忙低下头,退了下去。 顾姨娘上前,跪倒磕头敬茶,李青接过茶喝了一口,打量着她,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秀丽,下巴略有些尖,笑起来一边嘴角就翘了起来,很是俏皮,态度大方谨慎,眼睛却极是灵活,郑嬷嬷放了一对同样的金镯子在托盘里,顾姨娘谢了赏,退下了。 陈姨娘年纪小一些,二十出头的样子,生得极美,李青看得微微有些失神,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陈姨娘规规矩矩的敬了茶,抬起眼来,正迎上李青的目光,忙慌慌张张的垂下眼帘,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最后敬茶的是张姨娘,年纪更小,瓜子脸,圆圆的杏眼极为明亮灵活,嘴唇有些厚,仿佛在嘟着嘴,显得非常活波娇俏,眼睛亮亮的,毫无畏惧的看着李青,谢了赏,却没有立即起身,转过头,撒娇般的看着平王,李青垂下了眼帘,平王端起杯子,低头喝着茶,并不理会,张姨娘怔了怔,站起来退到了旁边。 第五十四章 一群孩子 为感谢各位的推荐票票!今晚八点继续加更!还想要更多的票票哈!不要客气,投过来吧!嘿嘿 李青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平王,平王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李青回过头看了看郑嬷嬷,郑嬷嬷带着些笑,端庄的吩咐道: “各位姨娘请回吧。” 文姨娘带着几位姨娘曲膝告退出来。院子里,小姐和少爷们已经等在外面了。平王站起身,李青也忙跟着站起,平王温和的说道: “几个孩子,见见就行,往后日子长着呢,你身子弱,多歇着。” 李青忙垂下眼帘答应了,平王大步出了院子,李青送了他出去,回到正堂,吩咐把几位小姐、少爷都叫进来。 六个孩子依次进来,最小的还被奶娘抱在怀里,李青有些吃惊的看着满堂的孩子,这生产力真是惊人,不过认真算起来,她已经是他第六个老婆了,这几个孩子倒也不算多。 站在最前面的是位小姐,七八岁年纪,腰背挺直的站在那里,挑衅的看着李青,李青稳稳的坐在上首,含着笑迎着她的挑衅,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身体轻轻动了动,李青淡淡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仿佛在挑丫头,小姑娘脸涨得通红,直直的站着,看着李青,李青皱着眉头,转过头问道: “大小姐的教导嬷嬷是哪位?” 一个老嬷嬷闪出身子,跪倒磕头回道: “回夫人话,是奴婢刘氏。” 李青也不言语,端起杯子,喝起了茶,那老嬷嬷看了看李青,和李青旁边面无表情的郑嬷嬷,突然醒悟过来,膝行几步,到了大小姐面前,焦急的低声说道: “姑娘,快给你母亲陪罪,求她原谅你这回,这忤逆可是大罪!” 大小姐怔了怔,不情不愿的跪到了垫子上,磕头请了安,用带着十二分挑衅的语气回道: “回母亲话,我叫林红敏,今年八岁,我母亲是庆国安福亲王嫡女,平王府正妃!” 李青懒得理会她的挑衅,这又是个被人想方设法惯坏了的丫头,真是不知死活,不过,她没必要理会他的姨娘和他的孩子,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她要管的事,李青挥挥手,郑嬷嬷取了对蝴蝶玉佩递给了林红敏,林红敏接过,谢了赏站起来,看着根本不理睬她的李青,恨恨的跺了跺脚,站到了旁边,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上前,态度从容恭敬的跪倒请安, “回母亲,儿子叫林宏坚,今年七岁。” 李青微微点点头,知道这就是平王的长子,也是文姨娘的儿子,郑嬷嬷递了方端砚过去,林宏坚接过谢了赏。 一个眼睛乌黑灵动的小姑娘上前请安, “回母亲,女儿叫林红袖,今年六岁。” 看这眼睛,肯定是顾姨娘的女儿,李青点了点头,郑嬷嬷送了对双鱼佩过去。一个微微有些胖的男孩子上前,稚气十足,却有模有样的请了安, “回母亲,我叫林宏强,今年四岁。” 旁边另一个男孩子也挤过来, “回,回母亲,我也四岁,我叫林宏旭。” 李青笑着问道: “都是四岁啊,真好,那你们两个谁是弟弟,谁是哥哥呢?” “我是,我是哥哥!” 林宏强忙上前两步,站到李青面前仰着头答道,林宏旭也爬起来,跑到李青面前, “我是弟弟,我比他小半岁。不过我们都是小猴子。” 李青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了两个人的头, “噢,原来是两只聪明懂事的小猴子啊。” 郑嬷嬷笑着上前,一人给了一对玲珑剔透的羊脂玉雕成的猴子,两人接过,似模似样的谢了赏,退了下去。 奶娘抱着林红袊上前磕头,林红袊只有两岁,很瘦小,头埋在奶娘怀里,不停的咳嗽着,李青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个小小的痛苦的咳着的孩子,微微低下了头,郑嬷嬷递了块翡翠如意挂件过去,奶娘接过,抱着谢了赏,李青笑着吩咐道: “好了,都回去吧。” 六个孩子和侍候的丫头婆子们出了院门,李青舒了口气。一个家里有这么多的孩子,真是个灾难!好在,这灾难跟她没有关系。 李青转进内室,这一早上,侍候那个王爷,请安,见了这个又见了那个,现在已经是午初过后了,没多大会儿,厨房就送了午饭过来,李青吃了饭,在东厢榻上坐了一会儿,看了两页书,就觉得眼皮沉重,秋月侍候着她脱了外面的衣服,李青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昨天夜里太紧张,她睡得不好。 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正过后了,李青躺在床上,伸展着身体,秋月挂起帘子,笑着催促道: “夫人赶紧起来吧,快到请安的时辰了。” 李青有些无奈的爬起来,琉璃还是取了一身红彤彤的衣服过来,侍候着李青换上,李青吃了碗燕窝粥,带着秋月和琉璃去春晖院请安去了,侍候着文老太妃吃了晚饭,已经是戊初时分,外面的丫头禀报着: “王爷来了。” 打起帘子,平王进了屋,李青忙到门口迎了进来,文老太妃笑容满面的拉着平王的手,让他坐在榻上,仔细的问着“饭吃了没有?累不累?”平王耐心的回答着文太妃的话,又陪着太妃说了会儿闲话,黄嬷嬷在旁边陪笑道: “老祖宗,该让他们回去了,外面天都黑了。” 文太妃忙打发了平王和李青回去。 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出了院门,两个小丫头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平王慢慢的走着,李青低头看着路,跟在平王身后,平王突然停住了脚步,李青一头撞到了平王身上,平王回过身,牵了李青的手,继续往前走。李青抽了抽,却没能抽回来,只好默然的任他牵着手往回走。郑嬷嬷带着丫头婆子提着灯笼已经等在院门口了,李青又用力的想把手抽回来,平王嘴角轻轻往上翘起,继续握着她的手,进了院门,郑嬷嬷恭敬的微微低头站着,盯着平王牵着李青的手,笑意满眼。 平王拖着她进了内室,吩咐道: “你去沐浴吧,让下人侍候我就行了。” 李青匆匆曲了曲膝,转身飞快的去了净房。 李青泡在热水里,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出来,心里暗暗盘算着日子,今天是第二天,明天第三天,后天是回门的日子,然后她就可以搬去逸梅庄了。可今天才第二天,还有今晚,要怎么混过去呢?秋月上前摸了摸水,小声的提醒道: “夫人,水都凉了。” 李青心里叹着气,磨磨蹭蹭的出来,磨磨蹭蹭的穿了衣服,不情不愿的蹭进了屋里,灯已经熄了,床前的帘帷已经放下了一半,李青心中大喜,一定是她磨蹭的时间足够长,他已经睡着了,象他这么忙的人,睡觉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李青提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小心的上床躺好,慢慢的一点点拎起被子盖在身上,没有弄出一丝声响!李青躺在床上,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平王躺在床上,看着李青象个小贼一样的上了床,一点点的盖着被子,长长的叹气,直到脸上露出仿佛得意的笑容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李青听到笑声,吓得打了个机灵,就被平王一把拉进了怀里,李青转过身,想把他推开,胳膊却被他束在两旁,动弹不得,只好微微颤抖着低低的叫道: “不要,不要这样!痛!” 这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平王心里泛过阵奇异的涟漪,低下头,重重的吻在了她的唇上,衣服被脱了下来,平王双手在她身体上上下游走,从她唇上一路吻了下去,李青只觉得头晕目眩,平王已经压到了她的身上,伏在她耳边,低低的笑着, “不会再痛了。” 李青只觉得下身一紧,咬着嘴唇,紧紧抓着平王的手臂,努力放松着自己,任他作为。可身体还是渐渐痛了起来,李青努力想挪动身子,低低的痛呼着: “痛!你,不要!” 平王紧紧的搂着她,动作越来越猛烈,李青只觉得痛不可当时,平王突然停了下来,满足的长长的叹了口气,伏在她身上不动了。 李青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 第五十五章 百子莲 早一点更新,明天要上班了,亲们,早些休息养精神啦! 第二天早上,李青被秋月叫醒时,平王已经去了前院,秋月等人侍候着李青沐浴更衣,去春晖院请安回来,吃了早饭,李青蔫蔫的,孙义送了第二天的回门礼单过来,郑嬷嬷和秋月、琉璃讨论着礼单,笑着夸赞着准备得如何如何周到,李青似听非听的,没半点精神,三人忧虑起来,脸色渐渐阴郁了下来,小丫头和外头的婆子们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春熙院里笼在一片小心翼翼的安静中。 春晖院,文老太妃叫了黄嬷嬷过来,小声的吩咐道: “王爷早上说了,王妃年纪还太小,身子又弱,这会儿要是有了身子,生育这一关只怕难过去,这孩子的事,过个一两年再说的好,王爷说得有道理,你去准备幅汤药,给王妃送过去吧。” 黄嬷嬷脸色微变,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是问了句: “是说爷送过去的?还是说老祖宗您的意思?” 文太妃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才说道: “就说是王爷的意思吧,王爷这也是为了她好。你亲自去药库取药,亲自煎,不要错了半分,这两天我也看在眼里,王爷对她爱惜得很,只说了一两年不让她有孩子,以后……也难说着呢,你万不可错了半分。” 黄嬷嬷答应着出去了,出了院门,黄嬷嬷怔怔的站了半晌,咬了咬牙,往药库去了。 西院的一个小厨房里,一个婆子正和一个穿戴讲究的大丫头咬着耳朵,大丫头脸色变了变,点了点头,匆匆奔进了正屋,遣了屋里侍候的小丫头子,伏过去低低的禀报道: “姨娘,刚药库的陈婆子来说……” “嗯,这事倒有意思,你去,立即把这话说给翡翠,这事儿,让她出手去!” 大丫头答应着出去了。 片刻功夫,翡翠身子微微有些发抖的低低的和文姨娘禀报着,文姨娘“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在屋里急急的走了两趟,突然停了下来,贴到翡翠的耳边问道: “老祖宗私库的钥匙,咱们是不是有一把?” 翡翠点点头, “前年老祖宗让咱们帮着理库房,过后这钥匙就没要回去。” “你去,库房最里面百宝格子最上面一格的那个桃木小匣子里,放着两粒百子莲,取一粒,不,都取了来!” 翡翠瞪大了眼睛,立即点了点头,奔了出去。 黄嬷嬷拎着个小小的食盒进了春熙院,见了李青,拎着食盒,小心的曲膝福了一福,李青忙偏过身子,微微欠身还了半礼,黄嬷嬷笑着回头吩咐道: “你们先下去吧。” 李青有些诧异,忙挥手示意郑嬷嬷她们退下,黄嬷嬷看着人都退下了,才笑吟吟的从食盒里取了只盖碗出来,禀报道: “回夫人,爷吩咐说,夫人年纪太小,身子又弱,怕夫人万一有了孩子,生育这一关难过,就让奴婢熬了这药,等夫人大上两岁再生养就不怕了。” 李青垂下眼帘,接了盖碗过来,送到嘴边,用舌尖舔了下,顿了顿,眼底渗出浓浓的笑意来,把盖碗举得远了些,歪着头仔细的看着盖碗里的汤药,慢慢的眯起了眼睛,黄嬷嬷眼底闪过丝紧张,稳了稳笑容,平静的看着李青,李青小心翼翼的把盖碗放在了旁边的几上,盖上了盖子,回过头,心平气和的看着黄嬷嬷说道: “多谢嬷嬷,不过这药我想等会儿再喝,我有个管事,要来见我,等我见完他再喝吧。” 黄嬷嬷诧异的看着李青,正要说话,李青眯着眼睛笑着继续说道: “烦劳嬷嬷,看着这药,可别离了眼睛。” 说完,扬声叫了郑嬷嬷和秋月进来吩咐道: “秋月立即去叫了连庆进来,我有急事,让他立刻就到。嬷嬷,你陪着黄嬷嬷看着这碗药,盯紧了,谁也不准动这碗,片刻也不能离了你们两个的眼睛!” 黄嬷嬷面色微变,强压着心神,稳稳的低头站着,郑嬷嬷答应着,拉了黄嬷嬷,站在了短几旁。 不大会儿,连庆喘着粗气进了春熙院,李青正在花厅等着他,秋月和琉璃站在花厅外,盯着周围,李青压低了声音,笑容满面的和连庆说了刚才的事,带着满脸的兴奋和得意, “庆叔,你知不知道那碗里是什么药?是百子莲!百子莲啊!而且,还不只一粒!至少有两粒,味道重得很!” 连庆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已, “这平王府真是不一般!竟然有这东西!药王菩萨保佑,药王菩萨保佑!当初大师到宫里都没求到这药,这平王府竟有这许多!” 李青得意的点着脚尖,她这怪病一直是悬在她头上的利刃,不知道哪天会落下来,当初,寒谷寺收着的那枚百子莲,救了她的命,可却不足以除了这病根,这些年,连庆和广慈到处搜寻这百子莲,却一无所获,也是,这东西太过稀少,据说一共只有八粒,是木莲大师带来的,本不是这个世间的东西,李青得意的嘿嘿笑着,有了这两粒百子莲,她这怪病就能除了根,这天下,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她? 连庆满脸笑容的看着李青, “当年,大师跟我说,小姐是药王菩萨保佑的人,必定不会早殇了的,我总是不敢太相信,看来,还是大师说得对。” 李青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庆叔一直害怕我活不过二十岁,我也害怕,其实老和尚也怕得紧!这百子莲实在是太过难得了些。又是,嗯,世人又都以为这百子莲只是能绝人子嗣的东西,岂不知,嘿嘿……” 连庆眼睛里弥满了眼泪, “庆叔怕得很,想想就怕,看着小姐一点点长大,庆叔是又高兴又害怕,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想着让小姐顺心些,小姐想做什么,庆叔就替小姐做什么,对了错了都做。只要小姐高兴了就行。” 李青歪着头看着连庆, “庆叔,以后我想要做什么,庆叔还是要和以前一样帮我做!不管对错!” 连庆轻轻笑了几声, “好,好,小姐要做什么,庆叔就替小姐做什么,不管对错,只要小姐高兴!什么时候都这样!” 李青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眼珠转了转,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庆叔,这药也不能白喝了,刚才我仔细想了,依着黄嬷嬷这话,只怕这百子莲不会是那个平王的意思,这些天,我看下来,这个平王虽说不怎么磊落,可是个骄傲得不得了的人,必定不屑于说这种骗人的话,况且他也知道我是个懂医知药的,这中间,必是这府里有人在搞鬼!药是一定要吃的,可这亏不能吃!这会儿,也不能去戳破了,只是得留好线头,得让人知道,我是明知了这是百子莲也冲着他平王喝下去的!这事,只能庆叔去办,嗯,庆叔,去找那个三爷,一定得把平王套进去!” 连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小姐放心,虽说是歪打正着,可这心思也太歹毒了些,也怪不得小姐。” 李青笑着点着头, “庆叔快去,我等着你的信儿。” 连庆转身急急的出了院子。 连庆跟在三爷林蕴波后面,进了王府外书房,林蕴波面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到了外书房门口,回头吩咐连庆: “你跟我来。” 连庆恭敬的答应着,跟着进了外书房,三爷等正回事的官员恭敬的退出去后,上前施了礼,皱着眉头说道: “爷,这是连庆,王妃的那个陪嫁管事。” 平王打断了他: “我知道。” 三爷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他说,那个,药,爷上次说的……这药是……,爷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先等等?爷再想想?” 平王脸色阴沉了下来,盯着连庆看了一会儿,又恼怒的盯着三爷,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药的事,我知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出去吧。” 三爷还要说话,平王站了起来,背过身子,带着些薄怒,不耐烦的说道: “爷的家务,你也要管?” 三爷微微一凛,忙告退了出来,连庆带着满脸的失望,垂着头匆匆去了春熙院回话。 第五十六章 回门礼 今晚七点继续加更!有票票不要客气,投过来吧!鞠躬感谢! 李青听了连庆的回报,笑了一会儿,才敛起了笑容,整了整衣服,回了正屋东厢,绷着脸,带着丝戏谑的眼神看着黄嬷嬷,端起药碗,一饮而进,黄嬷嬷心底舒了口气,收起药碗,恭敬的告了退,回去复命了。 郑嬷嬷拧着眉头,看着黄嬷嬷出去了,挥手让屋里的丫头都退了下去,坐到了李青身边,急急的问道: “这是什么药?夫人怎么说喝就喝了?” 李青含着笑看着她,慢慢的说道: “嬷嬷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百子莲的东西。” 郑嬷嬷点点头,渐渐恐惧的瞪大了眼睛, “姑娘?这药里?是百子莲?姑娘怎么能喝?姑娘不能喝!秋月,快拿漱盂进来!姑娘,快,快,快吐了出来!” 李青一把拉过惊恐异常的郑嬷嬷,抱着她,把脸贴在了她怀里, “嬷嬷不要怕,不要急,这药不能吐,我也不想吐!这是王爷赏的,我让连庆去问过王爷了。嬷嬷且安静些。” 郑嬷嬷呆住了,半晌,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李青垂着眼帘,吩咐秋月拿了叠细纸过来,也不言语,只一张张的拿起来,递给郑嬷嬷。郑嬷嬷哭了一阵子,看着李青,哽咽着说道: “姑娘,回了门,我们就搬到庄子上去住着,明天回来就收拾东西,一早,我们就搬!这王府,我们再不回来了。”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 晚上,李青请了安回来,秋月和琉璃侍候着她睡下了,李青吩咐郑嬷嬷, “王爷回来,就说我不舒服,让他去别处歇息吧。” 郑嬷嬷带着丝愤恨,点了点头。 深夜,几个小厮侍候着王爷回到春熙院门口,郑嬷嬷提着灯笼正等在院门口,见了王爷,曲膝行了礼,恭敬而冷淡的禀报: “回王爷,夫人说身子不舒服,请王爷到别院歇息。” 平王只觉得血往头上冲去,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起来,一时竟怔在了门口,半晌才抬起手指着郑嬷嬷,手指轻轻颤抖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丁一和丁四躬身侍立在不远处,大气也不敢出,只恨不得把身子一时变没了才好。 平王猛得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丁一和丁四急忙跟在后面,平王急急的走了一会儿,突然站住了,转身往西院走去,走了一射之地,突然停住,又往回走,丁一和丁四跟在后面,一声不敢吭。平王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往前院去了,丁一和丁四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平王这是拿定了主意要去前院外书房安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李青去春晖院请了安,又请了行,回到春熙院,换了衣服,郑嬷嬷有些忧虑的低声说道: “夫人,王爷也没让人传个信,万一,他生了气,今天可是回门的日子!” “嬷嬷放心,他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会错了礼数,我们只管走我们的就是。” 李青笑嘻嘻的说着,象他这种人,要的就是个面子,这脸她丢得起,他可丢不起!李青带着秋月、琉璃、竹枝和竹叶四个丫头分别坐了几辆两轮小车往前院二门去了。 二门院子里,已经套好了车,几个婆子恭敬的侍候在车前,李青下了两轮小车,踩着踏板,扶着秋月的手上了车子,却看到平王已经绷紧了脸坐在车子里了,李青看着他,露出满脸灿烂的笑容,小心的理好衣服,坐到了他旁边。 平王微微有些迷惑的看着李青,李青笑吟吟的端端正正的坐在车里,车子慢慢动了起来,平王绷紧了脸坐在车里,李青笑吟吟的端坐着。 车子走了没多大会儿,就停了下来,丁四在外面恭敬的禀报道: “爷,夫人,到了。” 平王阴沉着脸下了车子,站在车子旁,回身伸手扶了李青下车,丁四眼里闪过丝惊讶,微微躬着身子,垂下了头,文老太爷带着文二爷、文大爷已经恭敬的迎在了车旁,见平王和李青都下了车,忙上前跪倒磕头请安,平王虚扶了一把, “都起来吧,今天是家礼,舅舅不要多礼。” 文老太爷忙起身,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文老太爷躬着腰引着平王和李青往正堂去。李青在正堂略站了站,就被二奶奶和大奶奶恭恭敬敬的请进内院正堂里坐着去了。 在文府吃了顿沉闷的午饭,就有婆子进来禀报说,平王请夫人回府,李青立即站了起来,二奶奶和大奶奶屏声敛气,连留人的客气话都没敢说,小心翼翼的送李青到了二门。 平王扶着李青上了车,自己也上车坐下了,车子轻轻动了起来,李青回过头,看了看紧绷着脸的平王,微微垂了垂眼帘,声音柔和的说道: “妾明天一早就搬去逸梅庄。” 平王冷着脸看着她,没有说话,李青仿佛没有看到,继续柔柔软软的说着: “今晚总要收拾些东西,怕吵着爷,爷今晚还是到西院去歇息吧。” 平王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半晌才声音冷冷的说道: “让你吃那药,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瘦成这样子,哪里养得了孩子!” 李青回过头,眼睛里闪过丝戏谑,随即垂下了眼帘,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丝笑容,郑重的谢道: “多谢爷关爱,妾感激不尽!” 平王皱着眉头盯着李青,被她眼里仿佛闪过的那丝戏谑掠得心头莫名其妙的涌起些微的不安来。李青身子轻轻往后挪了挪,眉眼带着笑,声音柔软里带出些娇滴滴的妩媚来, “妾有家药铺,叫庆余堂,爷知道的,前一阵子庆叔已经把总号搬到了平阳府,过一阵子妾还想到金川府,还有陇平府开几家分号,想请三爷给写个招牌,也借借爷和三爷的福气,怕三爷不肯答应,爷能不能帮帮妾,求求三爷?” 平王脸色微微缓和了些,点了点头,李青满眼笑意,继续说道: “妾前些日子在城里看中了间铺子,看来看去,就觉得开饭庄再好不过,就让连庆买了下来,妾想开家饭庄,爷看合适不合适?” 平王听着她软软的小意的商量,心底仿佛有朵花慢慢绽放开来,脸虽绷着,眼神却柔和下来,点点头, “你想开就开吧,有什么事,就让连庆去找三爷。” 李青笑颜如花,声音妩媚欢快的细细碎碎的和平王描述着饭庄要如何布置,要做了什么样的菜来吃,饭店的伙计要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才好看,菜单要怎么写才别致。平王仔细的听着,脸上越来越柔和。 车子进了王府二门,平王下了车,伸手扶着李青下来,牵着手小心的把她送上了两轮小车,背着手目送着李青的小车转了个弯,看不到了,才回过身,大步去了外书房,丁四紧紧跟在平王后面,心里愕然不已,昨晚爷气成那样,今天早上把练功房里的花草帷幔砍得没一片整的,这一趟车坐下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爷对府里的女人一向严苛,这回好象有些不对。 李青心情轻松的回了春熙院,吩咐郑嬷嬷收拾东西,叫人通知了连庆,明天一早就启程去逸梅庄。 申正时分,李青换了衣服,去春晖院请安,侍候着文老太妃吃了饭,奉了杯茶过去,才笑语盈盈的禀报: “母亲,我想明天就搬到逸梅庄去,母亲看合适不合适?” 文老太妃怔了怔,放下了杯子,拉着李青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的看着她的脸色,笑问道: “王爷知道不知道呢?” “和爷禀报过了。” 李青带着满眼的笑意,恭敬的回道,文老太妃眼里有了笑意,拍了拍李青的手背说道: “你们小两口商量好了就行,不用牵挂我这儿,有空了就回来陪我说说话,啊?” 李青忙站起,曲膝应了,文老太妃笑着吩咐道: “既然明天就搬过去,你今天也要收拾收拾,早些回去吧,也好早点休息。” 李青笑应着,谢了文老太妃,才告退回去了。 第五十七章 搬家 第二天,李青一大早就醒了,换了件银色素面云锦宽袖短上衣,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头发松松辫了几下绾在头上,插了对颤巍巍的赤金嵌红宝石蝴蝶花钿,喝了碗燕窝粥,就焦急的等着去春晖院请安辞行。 王府大管家孙义焦急的等在练功房外,昨天王爷去了城外军营巡视,深夜才回,他没等到王爷,夫人今天早上就要搬去逸梅庄的事还没禀报,今天寅正刚过,他就赶到了春熙院外,想等王爷一出来就禀报了这事,可谁知道王爷昨天竟睡在了外书房,等他赶到外书房,王爷已经起来去练功房了,王爷练功时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就是再着急也不敢上前,只好在外面守着,他的小厮小义过来,小声的禀报: “连管事又来催车子了。” 孙义有些头痛,低声吩咐道: “跟连管事说,车子都准备好了,等禀了王爷就派出去,夫人出行这事,不禀了王爷可不行,你仔细着些和连管事说,别替爷得罪了人!” 小义答应着跑了出去。 平王练完了功,出了练功房,孙义忙迎上去,恭敬的禀报了,平王猛的停住了脚步,站了片刻,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外书房,孙义怔怔的站在了外面。 片刻功夫,王爷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出来,吩咐孙义: “你送夫人过去,看看庄子里还缺不缺东西,还有,不管哪一处,只是夫人觉得不合适,就赶紧让人改了去,让李仁来见我,还有三爷。” 说完,转身去了春晖院,孙义松了口气,恭敬的答应着出去了。 王爷到春晖院时,李青正侍候着文老太妃喝红果汤,平王脸色有些阴沉的盯着李青头上的蝴蝶花钿看了一会儿,陪着文太妃说了几句话,就出了春晖院,带人出城去了长岭马场。 李青辞了行出来,脚步轻快的回了春熙院,郑嬷嬷已经打点好所有的东西,在院门里侧等着她了,见她回来,笑着曲膝接了, “夫人进屋歇一会儿再出发吧,刚才孙大管家来过了,说王爷吩咐他送夫人过去,侍候着夫人安顿好了再回来。” 李青神采飞扬的笑着说道: “不用,现在就走吧,我们的车子慢,只怕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赶紧些好,让桑枝骑着马先过去传个信,我们要到庄子里吃午饭!让她们仔细的炖了鱼汤给我吃。” 郑嬷嬷和秋月、琉璃都抿嘴笑了起来,这些天,怕有什么异味熏了王爷,别说鱼,连葱、韭之类的厨房都不敢送上来。 郑嬷嬷取了件银色用银线绣了几支飘逸芦苇的连着帷帽的斗篷,给李青穿在身上,一行人坐着两轮小车到了二门。 二门里,几辆大车已经备好等着了,郑嬷嬷扶着李青上了中间一辆宽大的朱轮华盖车,秋月跟着上去侍候着,梁静和程燕坐在了车前头,郑嬷嬷带着琉璃等众丫头婆子上了其它几辆车,车队缓缓动了起来,李青笑眯眯的把车窗帘子掀起一只角,轻轻的跟王府挥了挥手,秋月抿嘴笑着看着她。 车子刚出城门,就停了下来,三爷已经等在城门外了,见车子停了下来,下了马,走到李青车子旁,笑着说道: “夫人,王爷吩咐,让丁统领带五百兵丁送夫人到逸梅庄,以后就驻在逸梅庄外,守护着庄子。” 李青扬了扬眉毛,惊讶的说道: “原来韩地竟然混乱成这样了!离平阳府不过二三十里路,竟要五百兵丁护着才能安全?!” 三爷一时张口结舌,呆在那里,片刻,才苦笑着解释道: “不是因为乱,韩地一点都不混乱,这是王爷对夫人的爱护之意。” 李青带着笑,拖着长长的声音说道: “啊……是爱护之意啊……那就,多谢王爷和三爷了。” 三爷尴尬的嘿嘿笑了几声,让开了路,车队在丁统领和五百兵丁的护卫下,缓缓往前行去。 李青阴了脸,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这五百兵丁破坏得干干净净,哼,拿她当囚犯看着了。秋月看着李青阴下来的脸色,笑着宽解道: “我看哪,这还真是王爷对夫人的爱护之意呢,要不然,哪要得了这许多兵?” 秋月压低了声音,冲车前努了努嘴, “象夫人这样连路都走不动的,就前面那两位,看着夫人就足够了。” 李青瞪着眼睛看着秋月,秋月嘻嘻笑着,并没有什么惧意,李青想了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说得对,就我这样的,一个粗使婆子就够了,这里里外外布置得这样精心,真是浪费!” 李青打了个呵欠,吩咐秋月, “给我散了头发,我要睡一觉,今天起得太早,这会儿倒困了。告诉外面,车子稳着些,别吵醒了我!” 秋月笑吟吟的往前面传了话,上前给她收拾停当,李青把自己放舒服了,秋月取了条细绵布夹被给她盖上,李青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秋月轻轻的推着李青, “夫人,夫人,醒一醒,我们到了。” 李青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掀起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端坐着让秋月给她绾了头发,穿好衣服,收拾整齐了,才扶着郑嬷嬷的手下了车子。 车子停在了庄子的二门里,李青转眼正想打量打量四周,四个嬷嬷已经上前跪倒磕头请安,李青仔细看去,不禁微笑起来,也是旧相识了, “孙大管家把你们几位派到这里当差来了?” 赵长贵家的忙笑着回道: “是我们几个求了孙管家,孙管家也觉得我们几个侍候过夫人,总比那陌生的好些,就派了过来。” 李青带着满脸笑容,点点头, “我这儿清苦,委屈几位嬷嬷了。” 赵长贵家的等四人忙磕头连称“不敢”,李青笑着虚扶了下,赵长贵家的等四个嬷嬷急忙站起来,垂手侍候在郑嬷嬷后面,李青笑着吩咐道: “往后,这庄子里,内院的事,就由郑嬷嬷统总管着,你们四个的差使,也由郑嬷嬷分派,我屋里,由秋月统总管着,外院的事,就找木通,木通作不了主的,自然会去找连管事。” 众人躬身答应着,李青紧了紧斗篷,这郊外,风大,也凉。秋月忙站到了上风口,给李青挡着风,郑嬷嬷微微曲膝建议道: “夫人,先进去歇息一会儿,厨房已经备好了午饭,先吃了饭歇息好了再看各处也不迟。” 李青犹豫了一下,她睡了一路,倒不累,不过,跟着的丫头婆子们都是一脸的疲惫,就笑着点了点头,粗使婆子抬了个小小的两人抬竹轿过来,秋月和琉璃扶着轿子,穿花拂柳,往后院正堂去了。 未末时分,李青换了件葱黄色苏绣月华长夹衣,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带着秋月和琉璃,在郑嬷嬷、赵长贵家的和孙义的陪同下,在庄子里一路看过来,孙义半躬着身子,在前面引着路, “夫人,这是松间堂,爷作书房用的,也在这里见人,处理公事,夫人慢走,小心脚下,这台阶有点高,后面这架蔷薇是去年秋天爷让人新种的,王府的书房外面也种了一架。” “夫人,请看,这就是夫人刚才歇息的疏梅居,这处房屋是这庄子里最轩敞阔大的,和刚才的松间堂最近,有条游廊连着,爷来这儿时一直住在这里,爷吩咐了,让夫人住这里就行。” 李青嘴角翘了翘,没有说话,一行人继续往庄子里面走,转过几处建筑,眼前豁然开朗,半湖碧绿的荷叶中夹杂着几支亭亭玉立的粉嫩荷花,在风里轻轻招摇着,李青眼睛亮了起来,紧走了几步,往湖边走去,这湖极大,简直有些望不清对岸的感觉,孙义带着满眼的笑意,跟在后面介绍道: “这庄子虽说叫逸梅庄,其实最出彩的倒是这湖,和这一湖的荷花,这湖里养了差不多二十种荷花,夫人知道,咱们韩地冷,五月里能开花的品种,也就咱们这庄子里有,这湖里还种着几种晚开的荷花,前前后后,能一直开到十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