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荣耀》 第一章 刘浩然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背包和衣服等时代的物品全部埋在深坑里,左右看了看,觉得应该不会有人看得出异常来。刘浩然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这个位置牢牢地记住了,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一天要回来取这些东西,它们应该是自己对另一个世界唯一的念想了。 他整了整身上的背子和束脚裤,觉得这件和背心褂子差不多的背子,还有那条要靠草绳扎起来的土布裤子虽然破烂了些,但是总算让自己没有光**。这些都是他在路边无意中捡到的,也不知是谁丢下的。 刘浩然走了几步,准备去前面村落找个当地人问清楚这是哪里,是哪个朝代。前天他还在大别山旅游,稀里糊涂就出现这里,花了一天时间终于明白自己是穿越了。因为看到他就跑的几个乡民的确不像是古装戏的客串演员,而且脸色全是菜色,就是最贫困地区的人民也比他们强。他远远观察过一个村落,的确不像是为了某部电影而搭建起来的外景地,而且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根本不符合现代商业精神。还有路边几十具腐烂,让他狂吐一回的尸体,使得刘浩然确确实实明白了,这应该是另一个世界。 即来之则安之,经过一天一夜的彷徨和绝望,刘浩然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最关键的是弄清楚状况,还有就是要赶紧找吃的,自己带的干粮食品已经吃完了。到后来,他居然还有点兴奋,都是网络看多了的后遗症。 在一条小溪边,他手捧着喝了几口水,再借着清澈的水面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感觉大体上和那些乡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头短实在是有点扎眼。 正想着,刘浩然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起来,待他转过身来,看到几个穿着长袍、系着腰带、蹬着一双靴子、戴着一顶不大一样的笠帽的人骑着马冲了过来。刘浩然原本哆嗦着想打个招呼,但是看到他们腰里的刀和马鞍上挂着的弓箭,当即闭上嘴了。 几个人勒住了缰绳,围着刘浩然在打转,然后叽里咕噜指着他不知说些什么。 刘浩然慌了,拱着手哆嗦地说道:“诸位好汉,请问…” 一个骑者打断了刘浩然的话,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语问道:“你是哪座庙的和尚,怎么吃得这么健壮?” 刘浩然分不出这是哪里的方言,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和尚?我一头短就说我是和尚?健壮?我倒是有二两肌肉,但是和你们一个个熊腰虎背比起来,我应该不算健壮吧。 另一个骑者不耐烦了:“管他是那座庙的和尚,拿了再河工那边催得正紧呢!”当即抛出一个绳套,准确地套中了刘浩然的脖子,然后一紧,刘浩然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几步,跟在了马**后面。 第三个骑者大笑起来,“和尚也是个偷吃贪嘴的和尚,你看他红光满面,就是宫里供奉的喇嘛也没有他这么精神。” “少赶紧赶路!”几个骑者吆喝一声,催动坐骑就往前奔,这下可苦了刘浩然,不但脖子被勒得生痛,还要在一片灰尘中快步跟上,要不然就要被马拖着走。不一会这个精神不错的健壮和尚就吃得一嘴的灰,而且整个人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幸好骑者不想弄死刘浩然,马不是很快,刚好可以跟上。刘浩然紧赶慢赶,在苦不堪言中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停下来了。 在那里拼命喘气的刘浩然终于看清楚了,路边上黑压压地坐着一大堆人,起码也有数千人。 绳套被解开了后,刘浩然被几个穿皮甲挎刀的军士往人群里一推。双腿软的刘浩然一时站不稳,眼看着歪了几步就往地上扑去。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刘浩然的胳膊,避免他与大地来了个紧密接触。 刘浩然站稳了后往旁边一看,现拉自己一把的是个大汉,皮肤黝黑,容貌怪异,居然能看出一点西亚人的特征来,莫非是个混血儿? “多谢这位大哥?”刘浩然赶紧道谢。 “听你口音不像是这个地方的?”大汉点点头问道。 “我是合肥人,家中原本也是个诗书世家,后来败落了,家父只得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我从小跟着家父四处漂泊,所以口音变成如此模样了。”刘浩然心头一转,也不知道自己的合肥口音跟现在有多大的区别,连忙把谎圆上。 “你怎么流落到这里?还做了和尚?”大汉也把刘浩然当成了和尚。 刘浩然眼睛一红,悲戚地说道:“我的亲人已不在这世上,孤身一人的我只得继承父业,谁知路上碰上盗贼,钱财被抢掠一空,只得在一家庙里暂居。前几日想回家一趟,不料被这几个人给掳来了。” 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道,真的让人没法活了,看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大哥,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何处?”刘浩然看到大汉对自己颇是同情,也接纳了自己,连忙打听道。 “这里是怀远县境,我们都是抓去给朝廷修黄河的民夫,前几日有不少民夫病死了,想必那些押解的人抓你来补数。” 刘浩然一听,心里叫苦不已,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一来就被抓了民夫,也不知道这是哪朝哪代,待遇如何?不过听大汉刚才所估计不是什么好年代。 “请问大哥如何称呼?”刘浩然不敢继续打听朝代等情况,转而问起大汉的情况。 “我叫丁德兴,是定远人。’ “丁大哥,你是怎么被抓来当民夫的?” “前些日子,哥哥我偷了一家大户的几只羊,结果被抓到官衙去了。后来四处拉民夫,我就被丢了过来充数。”丁德兴笑了笑说道。 看来这位丁大哥也是个无产者。 “以后还要依靠丁大哥多多照应。”刘浩然拱手道。 “那没得大家相交于患难,自当要互相照顾。”丁德兴豪气地说道。 一天过去了,刘浩然和丁德兴算是成了好朋友了。从他的话刘浩然套出了现在的朝廷国号大元,大都的那位皇帝自称是乌哈图汗。刘浩然就郁闷了,元朝他知道,这乌哈图汗又是那根葱?号称是历史军迷的刘浩然对元朝的了解还没有到一定程度,自然不知道乌哈图汗就是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惠帝,也就是后世人所知道的元顺帝。 过了两天,民夫队伍终于跟乌龟爬一样出了怀远境,走进了蒙城境内,路上不停地有体弱或者有病的人倒下,被押解的官兵叫人随意地丢在路边稍远的地方。刘浩然木然地看着那情景,心里在暗暗憷,这到底是什么世道?旁边的民夫都同样的麻木,只有偶尔一两个人在那里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兔死狐悲地嘀咕着,这下野狗又能饱食一顿了。 丁德兴为了开解沉默寡言的小兄弟,便跟刘浩然闲扯起这里的人文地理,他自称在方圆几个县讨过生活,对这一带还比较熟悉起来倒也头头是道。而刘浩然看到戒备森严,大家对这又都熟视无睹,便绝了逃走的念头,并打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他只认识丁德兴一人,为了自保和多个伴,便刻意与丁德兴交好,给他讲起中外趣闻,尤其是罗马、拜占庭、阿拉伯等国的战争故事让丁德兴异常着迷。据丁德兴自己他的祖先是拜占庭出使中国的使臣,看到这里繁华,就留下来了,后来因为战乱颠沛,就流落到了定远。据他讲,定远、怀远一带有不少从西域、波斯那边过来的遗民。两人越谈越投机,就差烧黄纸斩鸡头了。 这一日,丁德兴在埋怨这民夫队伍走得实在是太慢了,刘浩然悄声地告诉他。走得慢是因为押解的官兵们想走得慢。个中原因很简单,押解官兵往上报的行程时间越长,拨下来的粮食就越多,他们可以贪墨的也就越多了。 丁德兴不由忿忿地骂了一声,坐在那里也不吭声了。 过了中午,天气越的热了,刘浩然也已经知道了,现在是至元十一年四月,虽然不知道公历是多少,他只知道,现在已经进入到炎热的夏天了。 在路边蹲了一会,丁德兴觉得口渴,便站起身来向巡视过来的骑兵讨水喝。 “这才多大会就要水喝?难道中午你吃的是羊肉蒸饼?”骑在马上的人讥笑着问道,这是一位百户,也是一位蒙古“贵人”。 丁德兴听得不由火大,民夫天天吃的是米糠糊糊,喝下去一半是水,所以吃羊肉啃蒸饼的这位百户才如此出言。 丁德兴不由仰起头,对着百户就嚷嚷起来了:“这么热的天,我们晒得都出油了,你们连口水都不给喝,真的想渴死我们!” 押解官军为了延长日程,总是没多久又歇一会,但是却不会让民夫们去树荫下歇息,因为那是贵人们的自留地,民夫们只能在太阳底下呆着。 “渴死你又如何?你个贱民,猪狗都不如的东西。”百户见丁德兴居然敢跟自己顶嘴,不由恼了,当即乱骂道。 丁德兴一下子也火了,要是手里有家伙,他早就把骑着马的这个人摸狗样的东西给打下来了。他紧握着双拳,怒视着百户,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百户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贱民,不但顶撞自己,还敢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大骂了一声:“找死!”拔出环刀,就往丁德兴砍去。 刘浩然看到丁德兴与百户顶上了,生怕这位大哥吃亏,赶紧上去准备劝解一二,没想到刚走到跟前,就看到百户舞着雪亮的刀片子砍了过来。 二话不说就拿到砍人,这还有没有王法?刘浩然心中骇然,抬头看到在阳光中闪着光的刀片直飞过来,没见识过这种阵势的他脚一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侧,刚好挡在了丁德兴的前面,而飞下的刀锋也从他胸口划过。 他***,好痛啊!这是刘浩然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章 期间刘浩然醒过几次,不过他觉得浑身滚烫,飘飘忽忽地如同在空中一样,难道我死了?如果真的下了阴间,打死我也不喝孟婆汤,到时再看看能不能和小鬼判官们拉拉关系,给投个好胎,最好能带着记忆投胎。 刘浩然迷迷糊糊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这天终于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丁德兴。 “兄弟,你可醒了,这几天可吓死我了。”丁德兴满脸欣喜地说道。 刘浩然现丁德兴的脸更黑了,也瘦了许多,恢复清醒的脑子一下子明白过了,这几天自己昏迷过去了,一定是丁大哥在照顾自己,所以搞得这么憔悴。 “丁大哥!谢谢你了!”刘浩然感激地说道,萍水相逢,丁德兴却能如此照顾自己,怎么不叫刘浩然感动。 “谢我干啥,要不是你替我挡了一刀,躺在这的就是我了!”丁德兴笑着答道。 “丁大哥,不是这样的,当时是我腿软,”刘浩然涨红了脸说道,当时什么情况,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刘浩然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勇敢,迎着刀锋就冲上去,连忙解释道。 “兄弟,你不要多说了,你的情义俺老丁记在心里了。”丁德兴一把按住了刘浩然的肩膀说道,眼里的感激不言而喻。 算了吧,这事是解释不清楚的了,谁叫自己腿软得那么恰到好处,旁人看去,真的以为是自己奋不顾身去为丁德兴挡刀呢,刘浩然心里嘀咕了几下,也不再多说了。 过了几天,刘浩然的伤口在丁德兴用路边采的草药捣鼓下,居然慢慢地好转了,并开始结痂了。丁德兴从小就开始“闯荡江湖”,受过不少小伤,对于用草药敷伤还有点心得。不过刘浩然也知道,自己好得这么快,除了刀口虽然吓人其实没多深外,自己的体质好也是一方面。 又过了十来天,蹒跚的队伍终于进入到项城境内,刘浩然也能跟着队伍慢慢走了。在这段时间,刘浩然从其他民夫嘴里知道,自己受伤后本来是要被丢在路边喂野狗,丁德兴执意把自己背上,还小心地照顾着,加上一路上听到风声的百姓早就四处躲散,官兵要想再抓民夫补数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于是也就容忍下来,这样才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刘浩然心里对有情有义的丁德兴感激不尽,要不是这位大哥的照拂,自己这个穿越者还没有体会到“新世界”是啥滋味就得魂归西天,重新去投胎了。于是,刘浩然不由把丁德兴当成了自己的亲大哥。而丁德兴也对这个愿意为自己以身挡刀的小兄弟甚是看重,在旁人看来,刘浩然和丁德兴两人真的就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了。 这天,在一个叫界沟站(今安徽界)的地方,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押解的官兵聚在一起,一个个慌慌张张,不知在商量什么。 没多久,一个消息在民夫中间传开了,刘福通在颍州(今安徽阜阳)举事起义了。说起刘福通,此人在淮水一带非常有名气,他和韩山童都是白莲教的统领,四处宣称“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号召大家起事反抗朝廷。 接着,一个做伙夫的民夫从押解官兵中偷听到详细的情况,跑来向大家传讲。原来朝廷为了修黄河河道堤坝,征了十五万民夫。有民夫在河道了挖出了一个独眼石人,上面刻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正和四处传播的民谣相吻合。趁着人心思变的时候,韩山童和刘福通聚众在颍上起事,谁知道被官府给镇压了,韩山童死于非命。刘福通跑回家乡颍州,拉起一票人马,居然占领了颍州,现在正四处攻城略地,想不到与这支民夫队伍遇上了。 所有的民夫都不是自愿来的,而且他们也听说黄河工地上条件非常苦,已经死了不少人,自己这票人就是去补那些人的缺,所以大家心里都清楚,前途肯定是凶多吉少。听到刘福通率军杀过来了,当即就活泛开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人忍不住吼了一声,数千民夫就跟炸了窝的马蜂一样,一起向押解的官兵涌去。数百官兵知道势不可违,而且刘福通的大军近在咫尺,于是他们倒也干脆,或骑上马,或撒开腿,转身就跑了,留下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兵器和行李。 过了两个多时辰,远处的民夫出巨大的欢呼声,接着是一股人潮涌了过来。刘浩然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漫山遍野的全是包着红抹额的人。刘浩然知道,这抹额就是自己知道的包头巾,看来自己的确遇上了元末赫赫有名的红巾军。 不一会,一个当官模样的红巾军跑了过来,把刘浩然、丁德兴一伙人聚在一起,即时编为一个小队伍,然后派了一个十夫长过来。 刘浩然和丁德兴接过十夫长递来的红巾和兵器,丁德兴倒是兴高采烈的,刘浩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手里的红巾破破烂烂,颜色也是暗红不一,上面还有几块疑是血迹的斑块,也不知哪位先烈留下来的。再看看手里的兵器,就是一把黑漆漆的刀,菜刀不像菜刀,柴刀不像柴刀,上面还有几个缺口,不过幸好分量还够沉,砍不死人还能砸晕人。估计是红巾军临时打造的。 “兄弟,你怎么了?”丁德兴看出刘浩然的不高兴了。 “大哥,我们才离了鞑子的毒手,现在又要跟着红巾军去打仗,想过个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呀!”刘浩然当然不敢告诉他心里话,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兄弟,我们跟着红巾军还能混口饭吃,这世道已经乱了,只求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就不错了。”丁德兴拍了拍刘浩然的肩膀说道,他“出道”早,对这个世道认识很深,所以才有此一说。 刘浩然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元末世道崩乱,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起义军。刘浩然现在想的是根据他的历史知识,刘福通的红巾军是没有前途的,他不想跟着混到眼黑。只是最有前途的朱元璋在濠州,离这还远着,而且朱元璋现在估计还是个和尚。不过最让刘浩然畏惧的是这位老朱的品性不太好,当了皇帝后大杀功臣,跟着他的那帮弟兄没几个得善终的,名声可没有那么好。自己要是跟了他,到最后天天算着自己是被毒死还是被“赐死”,那日子也不好过。 正乱想着,队伍开始出了,浩浩荡荡向项城开去。突然,刘浩然想起一件事,低声对丁德兴说道:“大哥,刀枪无眼,我们打仗可得机灵点,稀里糊涂做了短命鬼可不好。” 丁德兴看了看刘浩然,有点不高兴地问道:“兄弟,你怎么这么怕死?” “大哥,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不值。跟在大家往前瞎冲,然后被乱刀砍倒,最后一捧烂泥土埋了,连名字都没留。大哥,你希望这样吗?”刘浩然劝道,他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的心里还有点志向,赶紧对症下药。 丁德兴默然了好一会,最后拍了拍刘浩然的肩说道:“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的确,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到了项城脚下,随着中军令下,十万人轰然就从四周向城墙冲去,有的架起简易长梯爬城墙,有的扛着大木头去撞城门多是挤在后面呐喊着。十万人如同蚂蚁一样团团地围住了项城,举目望去,只看到如汪洋大海的红头巾,而项城就如同是巨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在苦苦支撑着。 刘浩然和丁德兴这一队人马被派到了北门,不过还好,他们不用冒着箭雨去爬城墙和撞城门,只是在后面举刀助威就是了。看着周围挤来挤去的人群,还有无数几近狂的脸,刘浩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沙尘暴里的一粒沙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着身不由己,难怪有人会革命的群众是势不可挡的。 在人群中挤了两个多时辰,刘浩然除了挤出了一身臭汗,啥也没干,就是举刀的手也因为太累了早放下来了。突然,前面响起了巨大的吼声:“城破了!城破了!”然后人群开始向前涌去,被裹在里面的刘浩然不由跟着一起向前冲。过了一会,刘浩然所在的一队终于挤进了城门,刘浩然也终于看到了元代的城镇是什么模样。 古色古香的建筑,街道上挂着各色招牌,不过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窗,地上零零落落躺着一些尸体。整个项城到处都是红巾闪动,这座县城现在已经落入红巾军之手。 入城后的行动非常混乱,县衙、官仓被洗劫一空,街道上的商铺和大户人家也不能幸免,许多红巾军背着包袱心满意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留下一些幽幽的哭声和血腥味还在那里飘荡。 由于人太多了军传下命令,大队人马移驻城外,违令者斩。而刘浩然这一队居然有幸成为城中巡逻队的一支,负责维持秩序和抓捕那些不听命令的红巾军。 随队走到一户大院子门前,刘浩然他们听到了里面传来哭声和骂声,十夫长立即率队冲了进去。刚到一处厢房门口,刘浩然他们被几个人拦住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十夫长神情很严肃地问道。 “王四,这是项城县丞的房子,里面是他的几个小妾,兄弟们正在里面享用,真是细皮嫩肉,你要不要带这几个弟兄也进去试试?”一个人看来认识十夫长,在那里嬉皮笑脸地答道。 刘浩然知道,这县丞和县令等一干负隅顽抗的官吏已经被尽数处死,人头还挂在城门上,一起挂在那的还有十几个本地的大富商和豪强,因为他们都是鞑子的走狗,帮助官军抵抗红巾军的进攻。听说都元帅刘福通非常憎恨朝廷官吏,因为他的兄弟亲友有不少死在官吏的手里,人头也被这样挂过。 十夫长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吞了吞口水,最后说道:“中军已经传下军令,各部不得**掳掠,否则军法从事,你们还是赶紧散了吧,要是被中军那帮人看到了,你们就麻烦了。” “也是,这事也差不多了。”那人拍了拍手,朝里面吼道,“你们几个快收拾好了,不要只顾着在女人肚皮上折腾。都元帅的中军正在四处巡视。” 过了一会,从房子里走出几个红巾军,其中一个还在扎腰带,他们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袱,甚至有一个还背着一口铜锅。刘浩然忍不住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嘤嘤的哭声回荡在耳边。 走出院子,刘浩然随队继续巡逻间抓住了两伙还在埋头抢东西的军士,制止了一起因为分赃不匀而打起来的军士械斗。临近傍晚的时候,这才换防回了城外的营地。 第三章 在项城驻了一天,缴获不少的红巾军美美地大吃了一顿,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开拔,继续向北前进。中间多了上万新加入的项城百姓,在路上,又多了数千闻名赶来投奔的各地“英雄好汉”,一时气势更盛。 在南顿以南,红巾军遇上了汴梁路的二十余万官军,据说是元廷的御史大夫也先不花率领大军。还没等官军摆开阵势,只听得中军一声号令,十余万红巾军一窝蜂地便冲上去了。只见潮水般的红巾军从三个方向涌了过来,不顾官军如雨般的箭矢,红巾军将士们只是一味往前冲,就是前面有人胆怯了,在这股洪流中你也没有办法调头,甚至有可能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撞倒,死于践踏。 刘浩然夹在中间,不停地对旁边的丁德兴抱怨道:“有这样打仗的吗?这样的打法,一时得胜了还可以,要是遇到强敌受阻,死得更难看。” 丁德兴不由笑了,“你难道还懂得打仗吗?”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也是坛子,家族里有数的知兵之人,虽然没打过仗,但是兵书也看了不少,战例典故更是装了一肚子。”刘浩然脱口而出,很快就意识到错误,连忙改口继续吹嘘道。 “你肚子有货我知道,你应该读过不少书,可惜,要是世道太平,你这个读书人应该可以谋个出路。”丁德兴边跑边感叹道,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刘浩然天文地理,民政兵法似乎无一不知,很多东西都很讲得头头是道,比他这个大老粗有见识多了。 “读书多有个屁用!”刘浩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虽然他装了一肚子见识,但是却不会写字,连现在的书也认识不多,因为他对繁体字不熟,只好卖弄嘴皮子。但是这些现在却毫无用处,要不是还长得健壮不定连红巾军都不收他了。 红巾军很快就和官军战在一起了,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不过红巾军不顾死活,一浪接着一浪向官军起攻势。看得出来,这股官军并不是训练有素,而且指挥的将领也不是个良才,光是在那里和红巾军硬扛,很快就被红巾军冲得七零八落。看到已方得势,红巾军更是气势如虹,玩命地往官军阵中冲,好像那些官军都是稀罕的金娃娃。 厮杀了两个多时辰,刘浩然这队也早已顺势冲进官军阵追着开始逃窜的官兵后面猛砍。 一个官军军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刘浩然就是一刀。刘浩然慌忙往旁边一躲,幸好手脚够快,刀锋从他的右胳膊三寸外划过。得手的军士一反手,继续向刘浩然砍来,吓得刘浩然手脚软,暗暗叫苦。这时,一把刀横劈过来,直接砍在了军士的脖子上,正是丁德兴又救了刘浩然一命。 丁德兴的刀和刘浩然的一样,都是缺口的破刀,所以只是重击了一下,外加伤了点皮。丁德兴干脆顺手往下一拉,刀口在军士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终于割出一道血口子来。鲜血迸溅出来飞到了刘浩然的脸上。 感觉到还有点温热的血水在脸上流淌着,闻着那股浓浓的腥味,再睁眼一看,对面的军士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脖子上的伤口像是被狗撕咬过的,血肉模糊。刘浩然只觉得喉咙酸,一时没忍住,几口隔夜饭全吐出来了。 这和以前远远地看到死人不一样,那时的刘浩然只是觉得喉咙紧,心跳加快而已。这次,血腥的杀戮就在眼前生,刘浩然实在忍不住了。 丁德兴拍了拍刘浩然的后背,喊了声:“兄弟,先忍住,现在还在血战。” 刘浩然只好强忍住恶心,挥舞着手里的破刀,跟着丁德兴往官兵身上乱砍去。只听到啊呀一声,刘浩然砍伤了一个军士的手臂。等他负痛转过来,刘浩然现这军士非常年少,顶多不过十七八岁,还带点稚气的脸满是惊恐和痛苦。刘浩然心一软,没有再趁机下毒手。但是年少军士却反应过来了,忍着痛,向刘浩然举起了手里的刀。 刘浩然反应很快,立即把刀往前一递,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看到年少军士心有不甘地倒下,刘浩然捡起他手里的环刀,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操他***,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 和丁德兴一样换了把朝廷定制的环刀后,刘浩然紧跟在他后面。有了勇猛的丁德兴做依靠,刘浩然也能偶尔砍翻一两个官军军士。杀到后来,刘浩然也麻木了,递刀出去也丝毫没有一点犹豫,并开始学习起丁德兴的凶准狠。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满身是血的刘浩然站在那里,和一个普通的红巾军没有任何区别了,耳边的惨叫声和眼前的鲜血和残肢一样,似乎已经难以让刘浩然的那颗心生悸动了。 官军终于溃散了,听说一开战那位御史大夫就跑了,各路将领各自为战,所以让红巾军最后取得了胜利。走在满是尸体和鲜血的战场上,刘浩然突然现刚才已经不见的心悸又回来了,他忍不住扶着一支插在地上的长矛呕吐起来,不过还好,和他一样症状的人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人刚才还异常英勇。 “兄弟,我们要换头了。”走过来的丁德兴说道。 “怎么了?”刘浩然忍住呕吐,直起身来问道。 “我们的十夫长王四死了,他也真够命背的,居然被一支乱箭从左眼插穿了脑袋。”丁德兴漠然地说道。 “管他呢,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行了。”刘浩然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同伴们,现红巾军也是死伤惨重,从堆起来的尸体来看,没有五千也有四千,不由黯然地应了一句。 可能是刘福通觉得北边的汴梁路是元廷的重地,兵力集结,应该不好打,于是就率军调头向西,杀回汝宁府。 攻打上蔡,刘浩然所在一部有幸成了前锋任十夫长和九名同伴死在城下,刘浩然和丁德兴只是受了点轻伤,幸运地又活下来了。 在西平以南,红巾军遭到了汝宁府义军的袭击。这支由汝宁地主豪强组织的军队有数万之众,从左翼攻了过来,刘浩然所属一部很不幸成为受到攻击的第一波。血战一场后,战斗力并不是很强的义军终于撤退了,刘浩然和丁德兴一个腿上被刺了一下,一个手臂被射中了一箭,都无大碍,不过他们第三任十夫长和其余七名弟兄却没那么好彩部死于乱军。 “大哥,我们这一队二十多个一同入伙的,现在没剩下几个,你说会不会到后面轮到你当十夫长。”给自己和丁德兴按照现代医疗手法包扎好的刘浩然开着玩笑道。由于两人遵循保命原则,所以原本一向勇猛、并有多年砍人经验的丁德兴并不是很出众,所以还没有被提拔。 “要当也该你来当,你脑子比我好使。”丁德兴笑了笑说道实话,他很佩服刘浩然的聪明,这家伙一旦适应战场后,冷静的脑袋敏锐地吓人,他对战场把握地非常准,就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嗅觉可以闻到战场的变化一样,每次都会拉着自己往看上去很激烈,其实是已方占绝对优势的地方凑。他的勇猛,加上刘浩然的狡猾,两人这才在激烈的战事里活蹦乱跳的。 这时,看到一个高个子带着十几个人走了过来。 “我是你们的新十夫长,这些是新补的同伴。”来人很和气地对刘浩然等人说道。 刘浩然观察了一下新十夫长,只见他身材壮硕,虎目剑眉,宽额阔脸,颇有威势。 “我叫傅友德,原是宿州人士,后来徒居砀山,最近才入伙的。”新十夫长先自我介绍道。 “你就是那位第一个杀上上蔡城的好汉?”丁德兴突然叫道,他一向对军中的英雄好汉比较关注。 “正是在下。”傅友德客气地答道。 “那好,想不到我们的新十夫长居然是这么一位英雄好汉。”丁德兴高兴地说道。 刘浩然也是甚喜,能有个这么一个上司也是不错,不过他为傅友德叫不平:“傅兄,你是上蔡功之臣,怎么只给了个十夫长,有就这么打人的吗?有功不赏,如此不公,这叫人还怎么去立功?” 丁德兴连忙拉住了刘浩然,歉意地对傅友德说道:“我兄弟一向心直口快,还请十夫长见谅。” 傅友德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是却颇有深意地盯着刘浩然看了一会。 大军向郾城开去,途傅友德找到了刘浩然和丁德兴。 “听说你收了不少书,能借给我看看吗?”傅友德开门见山道。 刘浩然一愣,想不到自己的怪习惯居然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刘浩然想融入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读现在的书。于是,每到一地,别人忙着去抢粮食财宝,刘浩然却忙着去收集书籍。尤其是史书兵法等书籍,刘浩然甚至还找到了一本专门收集元廷历代皇帝和中书省施政诏令的《国朝政汇辑要》,对刘浩然了解现在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周边国家状况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而他无意中找到的《相三国志平话》,让他现三国故事居然老早就流传了,但是却与自己所知道的《三国演义》截然不同,这让他放心大胆地给丁德兴讲起三国演义来了。由于还要随军打仗,刘浩然只能选了又选,挑了十余本书带着身边。 刘浩然把自己的宝贝摆了出来,傅友德一看,有一本《孙子兵法》,上面盖着某路达鲁花赤府的印章,有一本《吴子兵法》,盖着某都元帅府的印章,还有一本《李卫公问对》,盖着某万户府的印章,从书面上,都是元廷书局根据前宋官版《武经七书》刻印的。傅友德知道,元廷对这些兵书控制极严,只有蒙古贵人和色目人以及“汉将”世家才有机会收藏这些书,也不知道刘浩然从哪里淘换来的。 还有其它几本书如《论语》,《史记》,《后汉书》等的印章就五花八门了,有某官学的藏书,有某学院的藏书,有某府的藏书,林林总总。 “这些书你都读过吗?”傅友德自己读书不多,对士子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好感。 刘浩然一时涨红了脸,虽然他受过十几年的教育,但是学的都是简体字,对于繁体字他大部分只能靠猜和蒙,经过他不厌其烦地来回阅读,现在能“猜”出来的字也越来越多了。 “我识得一些字,但是不多,因为没有老师教授。”刘浩然忸怩着答道。 傅友德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了。现在这个年头,虽然各地有官学和不少私学,但是大部分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那里有闲工夫去读书,刘浩然这样子已经算是很好学上进的了。 “我听大家你们哥俩很有眼光,打仗的时候跟着你们走不会吃大亏。”傅友德转问道。 刘浩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经过“三任”十夫长不听刘浩然的劝解而死于非命的惨痛教训,队里的同伴对刘浩然的保命工夫颇为敬佩,密切跟随在他们哥俩身边。看来傅友德已经了解过情况。 “这些都是保命的小伎俩。”刘浩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三任十夫长不听刘浩然的劝,他只好拉着丁德兴借着红巾军军纪不严明,组织不严密的特点,利用一开战便各自为战的机会离开队伍保命,这事说出来却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在正规军,肯定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傅友德却笑而不语,看得刘浩然有点毛了,最后才说了一句:“下次上开战了也给我提个醒,我也想活得久些。” 刘浩然看了看傅友德,憨厚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四章 红巾军围攻郾城已经五天了,损失了不下五千人手,依然没攻下这座重镇。这日,傅友德阴着脸回来了,大家看到他脸色不好,都小心着不敢乱说话。 “刘浩然在哪里?”傅友德先想到的是和刘浩然商量一下,十几天的相处,他觉得这个小子很有些想法,而且几场战事听他的劝告后让全队上下损失很少。 在丁德兴的引领下,傅友德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刘浩然。他正蹲在地上,直盯着眼前的大地。 “你蹲在这里在想什么?”傅友德在旁边蹲了下来,而丁德兴也默不作声地蹲在另一边。 “我在想那些离去的亲人。”刘浩然神情黯然地答道,按照农历,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往年这个时候一大家子都会聚一聚,可惜自己却不能再出现在父母的跟前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身体如何? “看着这泥土就能想起亲人,这是你们的风俗吗?”傅友德蹲在那里看着那片在暮色中无语的土地,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逝者已去,已经化成了泥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也和他们一样,同眠在这片土地下。无论朝代更替,人生幻灭,不变的除了照耀我们的天空,就只有这片最后容纳我们的大地了。”刘浩然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傅友德和丁德兴。他们两人都无语地蹲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心里在想着各自的亲人。 过了好一会,刘浩然才站起身来问道:“傅大哥,有事吗?” 傅友德和丁德兴都先后站了起来,两人的眼睛都和刘浩然一样通红的。 “我刚接到命令,明天我们要上去了。”傅友德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该我们上午送死了。”刘浩然没好气地说道,“郾城有上万元军,墙高城固,我们又缺乏攻城器械,强攻只能靠人命去填。而且现在元廷怎么会坐视我们攻打郾城而不管,用不了多久,汴梁路、河南府、归德府的援军会6续赶到,到时我们怎么办?” 看到傅友德在那里阴着脸默不作声,刘浩然知道他应该有难处,便转言问道:“上面到底是什么说法?” “李喜喜元帅在都元帅面前拍了胸脯一定要拿下郾城。而李元帅派下来的千户说要我拿出攻打上蔡的劲头,一举攻破郾城。”傅友德阴沉着脸说道。 “操!”刘浩然已经隐约知道,傅友德和李喜喜的某位心腹千户因为上蔡功的事情结下了梁子,所以才厚功薄赏,现在估计又是那位千户公报私仇,赶着傅友德去送死,结果连累了作为傅友德手下的自己。 丁德兴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了,明日攻城明摆着是去送死,就是侥幸活着退下来不定那位千户会借口作战不力,拿傅友德的人头杀一儆百,以正军法,自己这一伙人少不得也要陪傅友德上路。 “兄弟,怎么办?”想到这里丁德兴也有点慌了,他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弄死,连忙把目光投向刘浩然,他一向都主意多,丁德兴现在几乎对他是言听计从。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刘浩然当然要好好动一番脑筋。 “要想保住我们的命,明天就一定不能去攻城,而不攻城只有撤军。”刘浩然想了一会,开始缓缓说道,也不知道刘福通哪根脑筋不对,总是想着去收复宋都汴梁城,这才在汝宁府转了没一会又掉头北上,结果被阻在郾城。 傅友德和丁德兴紧张地看着刘浩然,仔细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要想撤军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内乱,二是元廷援军到,但内乱是不可取的。”刘浩然先自己否决了第一个办法,内乱最好弄,散点谣言,搞个营啸都很容易,但是以红巾军军纪涣散的现状,搞不好会全军溃散,虽然刘浩然不看好这支军队的前途,但也不愿意就此断送了它的前途。再说了,一旦全军溃散,元军从**后面追上来,乱军之容易丢命。 “正是。”傅友德点头赞同道,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断送全军,这事傅友德做不出来。 “那就只有从外敌入手了。可惜我们人微言轻什么上面也不会听。”刘浩然继续说道,他的话让傅友德和丁德兴颇有同感,他们都是小兵,就算是对目前的战局有自己的看法,可是谁听呢? “我们只有在军中散布谣言,就说元廷大军已经到了临颍。”刘浩然思量了一会说道。 刘浩然看到傅友德还在那里犹豫,不由长叹一声说道:“如果我是元军将领,大可趁红巾军顿于郾城城下,遣轻骑日夜兼程南下,到时无论是夜袭或是踏营,十万红巾军如何抵挡?当年鞑虏的铁木真就是靠这一招征战万里,不过才百余年,我们真的就以为蒙古鞑虏的骑兵已经废了吗?” 傅友德不由脸色大变,离郾城不远就是河南万户府和行省驻地,万一元廷真的调来精锐骑兵,在郾城打得筋疲力尽的红巾军如何抵挡? 看到傅友德终于郑重地点点头,刘浩然不由窃喜。据他的历史知识,元廷在镇压红巾军的时候似乎很少用到他们赫赫有名的铁骑,这一次元廷的援军估计也是各地的签军和镇戌军。不过不管如何,刘浩然一不想明天去送死,二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很快,红巾军营里传出了一个谣言元廷援军离郾城已经不远,甚至有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好像亲眼看到过了一般。不到一个多时辰,消息很快传遍了各营地,而元廷援军已经增至二十万。 在一片人心惶惶红巾军中军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全军向南开拔,刘福通不是傻子,久陷于郾城城下很容易遭到元廷的包围,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汹涌的谣言坚定了他撤军的念头, 红巾军调头南下,直逼汝宁府的府治-汝阳,高兴的人除了郾城的守军之外还有刘浩然等人。 可惜到了第三天,刘浩然却高兴不起来了,他们这一队和李喜喜部的其它五千人一起担当了攻打东门的重任。 刘浩然不由昂天长叹,你姥姥的,怎么就是不放过老子,我再怎么说也是万中无一的穿越者呀,总得给点优惠吧。 不过抱怨归抱怨,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刘浩然也不敢马虎。环刀已经磨亮了,从战场上捡来的皮甲已经拾捣了一遍,至少看不到了血迹,破烂的地方也马马虎虎地缝上了,穿在身上多少能有点心理安慰。刘浩然还向丁德兴和傅友德请教了两回,手里的刀似乎舞得更有声势了。 可惜站到汝阳城下,刘浩然的小腿肚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握着刀把的手全是汗水,幸好听从了丁德兴的指点在上面紧紧地缠了一块布条。听到后面一声号令,数千红巾军开始向城墙狂奔。 刘浩然在人群中一起跑着,前面是傅友德和丁德兴,两人的脚步非常沉稳和有节奏,这一点让刘浩然敬佩不已。很快,刘浩然听到头顶上响起了嗡嗡的声,他知道,这是城墙射出的箭矢在乱飞,但是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全要凭各自的运气。旁边偶尔响起惨叫声,当即消失在沉闷的脚步声里。 每一个红巾军都在闷头狂跑,只有登上城墙才算是真正的安否则一切都是未知数。过了一会,刘浩然终于安然无恙地跑到了城墙下面,前面的红巾军已经搭起了长梯,开始往上爬,而城上的反击也越来越猛烈起来。 没赶上趟的傅友德等人只好七手八脚地扶住长梯,在下面等着。刘浩然没挤进去,只好在旁边站着。只见一根檑木轰隆一声沿着梯子滚了下来,把上面的红巾军全部砸飞,然后一弹,从刘浩然的头顶上飞了出去。 突然,刘浩然觉得自己头上似乎有一个黑影砸了下来,赶紧往旁边一闪,只见一块大石头从他后脑勺飞过,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刘浩然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红巾军伏在地上,脑袋全部隐在石块下面,正渗出血水出来。从衣服上刘浩然认出来了,此人应该是同队的陈驴儿,他几天前才从罗山拖家带口地投奔过来。 刘浩然还没来得及感伤,一盆水从天而降,把他淋了个透。浑身是水的刘浩然心都快要吓出来了,幸好上面的守军匆忙之中还没来得及把水烧沸,加上倾泻下来在空中已经降温了,所以淋在自己头上的只是温水。 不过不远处的一个红巾军却没有那么好彩,一锅滚油把他从头淋到脚,在凄厉的惨叫声刘浩然看到他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冒出一个个金黄色的泡泡来,正慢慢地散着热气,痛苦得弯下腰的他十足的像一只被油炸过的虾米。闻到那股飘过来的味道,刘浩然又想吐了。 终于轮到刘浩然这队爬梯子了,接过刘浩然在地上拾来的木板,傅友德和丁德兴把它顶在头上,率先爬上了梯子。刘浩然牙一咬,第三个爬了上去。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城墙上的檑木和滚石似乎跟不上来了,所以也稀疏下来了,只有射出的箭矢在乱飞。听着耳边的箭响声,刘浩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暴露在众多猎户眼里的瘸腿兔子,想跑却又跑不动,只能期盼老天爷保佑,那乱飞的箭矢不要长了眼专找自己。 爬到了一半,上面开始扔檑木了,手持长矛的傅友德大吼一声,居然把一根檑木给挑了起来,从刘浩然的后背飞了出去。感觉到梯子因为这股力量而弯了一下,刘浩然的后背全湿了。 丁德兴一手举着木板,一手舞着环刀,死死地在后面护住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傅友德。感觉到耳边的箭矢越来越密集时,刘浩然连忙回过头来对下面吼道:“快点放箭掩护我们!” 下面的红巾军闻声赶紧张弓乱射,虽然他们的箭射得歪七歪八的,但是好歹也让城墙上怕死的守军缩回脑袋去。傅友德赶紧趁此机会,几步就爬到了跺墙上,先用长矛一阵乱戳,然后一个翻身就跳了上去。 紧跟其后的刘浩然刚站稳,就看到数十个守军围了上来,傅友德和丁德兴在那里杀得难解难分。刘浩然大吼一声,为自己鼓足了劲,然后加入到两人战团中去。 看到后面的红巾军越涌越多,气急败坏的守军开始不分敌我的乱放箭。傅友德眼疾手快,看到箭矢乱飞过来,他一扬身挡在了丁德兴和刘浩然的前面,几支箭矢嗖地一声便钉进了他的胸膛。 丁德兴和刘浩然一时红了眼,一个冲进人群里一顿乱砍,几个人头像西瓜一样在地上乱滚,而刘浩然拾起一根长矛,在身前一阵乱舞,把十几个守军逼得连连后退。 控制住这段城墙,越来越多的红巾军开始向城门进攻,刘浩然和丁德兴终于有空查看傅友德的伤势。其余的箭矢还好最严重的是一支箭矢深深地刺进了傅友德的肩胛骨,一拔出箭头,鲜血就直冒,幸好刘浩然随身带着干净的布条和丁德兴采集的草药,连忙给他敷上,先止住了血。 放下已经包扎好的傅友德,刘浩然站起身来,看向已经城破的汝宁,只见四处火起,到处都是喊杀声,还有掺杂其中的哭叫声。冲天的火焰和滚滚的黑烟四处奔逐的人群在继续无情地厮杀着。杀人或者被杀部展现在刘浩然的视线里。 刘浩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这其中又有几个是鞑虏,厮杀的还不全是我中原百姓。” 听到这里,丁德兴不由神情黯然,傅友德那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第五章 常遇春 在汝阳城里待了两天,傅友德的伤势却越来越严重了。刘浩然从城中药铺搜刮来的药材仍然无法阻止傅友德的伤口溃烂炎,最后陷入昏迷。而被丁德兴“请”来的郎中干脆直言,准备后事吧。 刘浩然非常的郁闷,这位傅友德自己曾经听说他的名字,应该是元末明初的一位名人,所以自己遵循穿越守则之一,刻意结交他,最后终于成了好朋友,谁知道他居然要挂了,难道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让他丧了命。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心情沉重,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受恩最重的除了丁德兴丁大哥,就是这位傅友德。如果不是他平时多加照顾,战时挡在前面,自己也不会活得这么顺利。而且汝阳城上,不是他挡在自己和丁德兴前面,恐怕自己又得倒下了。 傅大哥这条命自己一定要救下来,刘浩然暗暗决定道。可是怎么救呢? 思来想去,刘浩然不由想起自己埋在怀远的那个旅行背包,里面有一些急救药品,应该可以救治傅友德。 “大哥,你还记得在怀远遇到我的地方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兄弟?”丁德兴不解地答道。 “我在那附近埋了一些药,我想用它救傅大哥。” “那些药管用吗?郎中都说不行了。”丁德兴有点怀疑,对于傅友德的伤,他也非常着急,但是郎中的话让他几乎绝望,差点把说出这丧气话的郎中暴打一顿。 “我家曾经与一位道长有渊源,蒙他赠送了一些仙药给我,可以去腐生肌,起死回生。当时我怕被鞑虏强盗抢去,就埋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准备不时之用。”刘浩然撒了个谎。 “仙药,起死回生?”丁德兴睁大了眼睛。 “是的,那是位隐世高人,我相信他所说的。”刘浩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傅友德的伤在现代医药条件下并不很严重,所以他对那些药品非常有信心。 “可是,”丁德兴说不出话来了,在乱世有这种药简直就多了一条命。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救活傅大哥,”刘浩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汝阳离怀远有数百里,怎么样才能尽快赶过去?” “最快不过走水路,找一艘船,沿着汝水顺流而下,再入淮水,三五天就可以赶到,上次我们相遇的地方就离淮水不远。”丁德兴想了想说道。 刘浩然心里叫了声侥幸,多亏这位大哥对这一带比较熟悉,要是自己就抓瞎了。 “我们就这样离开?”丁德兴有些犹豫,擅自离开红巾军不好听就是逃兵。 “走就走了,傅大哥的性命要紧。再说了,安丰路又不是没有起事的义军,到时我们再投奔一家就是了。”刘浩然不以为然地说道,红巾军每日来投奔的人不少,但也有离开的。自己三个小兵喽啰,走也就走了,还担心刘福通海捕文书吗?再说了,刘浩然本来就对自己的本家不是看好,经过这几个月的经历,现这无组织,无纪律的红巾军实在是难成气候,就算是后来刘福通能意识到这一点,加以整顿,刘浩然也不想把时间荒废在这上面,有那工夫,还不如自己扯旗拉队伍呢。 合计好后,刘浩然和丁德兴说走就走。丁德兴先找到一艘小船,准备了些食物,然后当夜背着傅友德就上了船,顺流直下。一路上顺风顺水,终于在第五天黎明赶到了怀远。 等找到那个地方,刘浩然现傅友德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虽然伤口还在溃烂,身体还在烧,但是比前几日强多了。或许傅友德在历史上也受过此伤,但是却熬了过去。 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可刘浩然却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在一个破庙里,刘浩然从包得严严实实的背包里取出药品来,先用里面的无菌棉把脓液吸干净,再用火烧过的小刀把烂肉割掉,然后撒上云南白药,用绷带包扎好,最后趁着喂水的机会灌下结晶磺胺胶囊。 这些都是驴友常备的药品,但是在这里却挥了极大的效果。当天夜里,傅友德的烧就开始退下去了。看到希望的刘浩然继续努力,他用一个破瓦罐烧开水,把丁德兴依照他的嘱咐从伙房里偷来的盐巴放进去,再用这盐水为傅友德擦洗伤口,然后又是上药敷绷带。 刘浩然的父亲原先是一位矿产勘探工程师,母亲原是随队的医生,刘浩然从小的玩具除了矿石就是人体骨骼,所以这些他多少还能知道一二。 过了两天,刘浩然的仙药快用完之时,傅友德终于醒过来了,他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 听完丁德兴说完经过,傅友德挣扎着起来,准备感谢刘浩然的大恩大德。他知道,是刘浩然和丁德兴救了自己一命,而且他也知道那些仙药的价值。在傅友德看来,刘浩然这是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傅大哥,在汝阳城墙上,要不是你,我们也活不到今天。”刘浩然扶住了傅友德,把他按躺下,诚挚地说道,“我们三人都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同生共死,是过命的兄弟,还用得上着计较这点药吗?” 听完这话,傅友德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刘浩然的手,一只手握住丁德兴,激动地说道:“对,我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要再说什么就是见外了。” 又过了几日,傅友德已经可以走路了,刘浩然也开始考虑下一步了。 怀远沿水直下是濠州,可惜还没有听说有红巾军占领那,估计郭子兴还没有起事,那就更没有朱元璋什么事了。刘浩然记得朱元璋先是濠州义军统领郭子兴的手下,还娶了他的义女马皇后,后来才分的家,南下滁州,最后占据金陵,立下霸业。现在这一切看来都还没有开始。 不过附近几个县因为受刘福通的影响,正是民众鼎沸的时候,有不少人聚众扯旗,而官府也在四处镇压,四处混乱不堪。自己这三个红巾军“逃兵”要是敢四处乱窜的话,一旦碰上“剿匪”的官兵,估计死得很难看。 但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十来天全靠丁德兴四处“觅食”,或在河边捞点鱼虾,或去大户人家偷点食物,暂时填饱了肚子,可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再说了,现在已经是秋末了,天气越来越冷,自己三人还是一身破烂秋衣,再这样晃荡下去,早晚得冻死。 “大哥,你附近有没有熟人,我们先去投靠他,暂居几日。”刘浩然想来想去,只有先找个熟人。 丁德兴坐在那里想了想,现在他和傅友德都成了刘浩然的大哥,不过他虚岁二十六,比二十四虚岁的傅友德大,所以依然是大哥,而傅友德成了二哥。 “这附近有一位好汉叫常遇春,听说为人豪爽,甚是喜欢结纳各路英豪。不过我却没有与他见过面,冒然去我怕……”丁德兴认识的怀远朋友都是绿林好汉,估计这会不是在何处聚啸山林,就是躲着官兵的追捕,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去处。 “常遇春!”刘浩然不由大喜,这不是朱元璋手下的头号猛将,自诩“将十万众,横行天下”的常十万吗?想不到他就在怀远。 “就去他那里。”刘浩然兴奋地说道,看到丁德兴和傅友德不解的眼神便解释道,“我也曾经听过他的名字,是位豪杰。我们去他那里只是暂时落个脚,摸清情况再做决定。” 第二天,刘浩然三人一路打听来到了常遇春家,两座茅顶土屋,一个不大的院子,看来常遇春的家境也不是很好。 听说是找常遇春的,其母高氏立即张罗起来,先是殷勤地招呼坐下,然后赶紧烧水,听说刘浩然三人还没吃早饭,连忙从厨房里拿出几块麦饼,递给他们。而其妻蓝氏与刘浩然等人见过一面后便到后院去忙碌。 “这位小哥怕比我家遇春要小上好几岁吧,怎么也跟着出来跑江湖了?不怕家里人担心吗?”高氏知道,常遇春的朋友大半是绿林好汉。 刘浩然听得老妇人如此和蔼的问话,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亲时父母事情多,常年在外奔波,只留刘浩然和弟弟两个人在家。后来父亲调到一家钢铁集团下属的机械厂当了副厂长,母亲也跟着转到集团医院,一家子这才安定下来,开始享受起天伦之乐。可惜现在又天各一方。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眼睛一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丁德兴把刘浩然的身世和经历简单一高氏不由大怜。 “真是可怜的娃,孤身一人在这乱世里苦熬可真不容易。这才比玉哥儿大不了几岁,就要拿着刀子去杀打仗,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亲如何安心?” 听到这里,刘浩然的泪水不由地流了下来,他一直极力压制的情感被高氏几句全勾起来,悲伤、离愁、思念、彷徨、无助,种种伤心部在这一刻迸出来了。 看到刘浩然在那里泪流满面,高氏走过去,轻轻揽住他,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在高氏温暖的怀抱里,刘浩然已经是泣不成声。傅友德和丁德兴在旁边也是神情黯然,在这个让人绝望的世道里,谁没有伤心痛苦的事情。 好一会,刘浩然才安静下来,而经过这么一哭,高氏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祥和溺爱。 这时,常遇春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少年。 刘浩然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名留千古的英雄,只见他身材魁梧,有虎背熊腰之姿,一张略瘦的脸线条分明,不大的眼睛目光锐利,眉毛浓黑,还有下巴浓密的短胡须,洋溢着一种英武豪迈之气,双臂稍长,穿着一身袄衣,肩上扛着两只野兔。 而后面的少年脸型瘦长,个头不大,眉眼之间和蓝氏有几分相似。 “见过常兄弟。”丁德兴先开口道,“我是定远的丁德兴。” “我是砀山的傅友德。” “我是合肥的刘浩然。” 常遇春诧异了一下,但是随即放下东西,和刘浩然三人一一见过礼。 “我等原是刘福通都元帅麾下的红巾军,”刘浩然快言快语,直接说明了来历,然后把为傅友德疗伤赶来怀远取药,现在无处可去,前来投奔的经过简短地说了一遍。 “好,我常遇春最爱结识的就是有情有义的豪杰,三位来投奔于我,就是看得起我。请坐!”常遇春当即高兴地说道,从刘浩然的言语他已经听出虽然三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已经在患难之中结下深厚情义。这种重义轻生死的好汉是他最愿意结识的。 不一会,蓝氏做好饭菜,刘浩然三人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吃。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几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在席刘浩然大显口才,时而惊险经历,时而典故趣闻,信手拧来。听得常遇春一家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眉开眼笑,院子里时时飘起阵阵笑声。 在闲聊刘浩然也知道了那位少年叫蓝玉,正是蓝氏的弟弟,常遇春的妻弟。蓝玉,朱元璋曾经炮制过大杀功臣的两大案,其中一个的主角就是蓝玉,好像也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还真是拔萝卜**泥。 刘浩然三人就这样暂居下来,平时,他们三人一起随常遇春去山上打猎,现在赋税重,一般百姓必须另想办法才能填饱肚子,常遇春的副业就是打猎。有空的时候四个人就在一起切磋武艺,当然了,刘浩然主要是学习武艺,一个月下来,刘浩然也能把一把环刀舞得有模有样的。吃过晚饭,常遇春等人就听刘浩然讲《说岳传》和《三国演义》,这些故事不但他们三人爱听,高氏、蓝氏、蓝玉也都被迷住了,连带着村里一帮青壮也天天赶过来听岳爷爷精忠报国和蜀汉五虎将的故事。 第六章 桃园结义 眼看着寒冬就要过去了,这天高氏不小心受了点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几经盘疴,连看了几个乡村郎中都不管用,反而越来越重了,急得常遇春等人团团转。 刘浩然仔细看了看高氏的病状,恶寒重,热轻,头重胀,咳嗽多稀白痰,鼻塞流清涕,而且无汗,应该是风寒感冒。只是现在没有什么特效药,加上高氏年事已高,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所以才会病得如此厉害。 刘浩然盘点过自己的行李,现里面的常备药几经所剩无几,不过幸好还有一盒xxx感冒清热颗粒,连忙取了出来,冲水给高氏服下。 几副药下去,高氏的病状缓缓有了好转,刘浩然再从几位郎中的药方里选出一副他知道的小柴胡汤,双管齐下,终于在十几天后把高氏给医好了。 “小哥你还懂得医术?真是想不到啊。”躺着床上喝完一碗热粥后,精神十足的高氏含笑道,“这次多亏了小哥你,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得去和遇春他爹相会去了。” “我只是略识一点医术而已,大娘能好转,那是常大哥和嫂子的一片孝心感动了老天爷,所以阎王爷才不敢收你。”刘浩然谦虚道。 高氏听得高兴,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蓝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高氏的脸色一下子骤变了。 “这如何使得,这仙药是神仙留给你保命用的,怎么能给我这个老婆子用呢?” 刘浩然心里不由苦笑,看来这仙药一说傅友德和丁德兴已经偷偷说给常遇春听,而常遇春又告诉了他的妻子,只是这道长升级为神仙了。 “大娘,这生死由命,老天爷要你死,你多少仙药都不管用。再说了,我这么年轻,身体又健壮,绝不用到这药。”说到这里,刘浩然红着眼睛说道,“我的双亲已不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母亲,高堂有事,岂能不孝敬!”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刘浩然转眼一看,正是常遇春,他一把挽起刘浩然的手里,虎目含泪道:“兄弟,你如此恩情,哥哥我……” 刘浩然突然灵机一动,拉过常遇春还有随后跟进来的傅友德和丁德兴,自己扑通一声跪在高氏面前,朗声说道:“我与三位兄长相交于萍水,患难于生死,已经情同手足,今日我愿与三位兄长结为异姓兄弟,并奉你为母亲,还请恩准。” 说罢,便在那里伏地磕头。 丁德兴和傅友德一下子反应过来,一同跪在地上,大声合道:“正是如此,我等愿奉你为母亲,还请恩准。”他们的父母亲也已经不在世了,这些日子里,高氏的慈爱也让他们感受到温暖,而且能与常遇春结为异姓兄弟,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看到跪在地上磕头的刘浩然三人,常遇春已经是泪流满面,也跪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高氏老泪纵横,好一会才哽咽道:“遇春能有你们三位兄弟,真是他的大幸,我能有你们三位儿子,也是我的福气。” 这一日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村子不远的一处桃林里,朵朵桃花已经绽开,在几十位青壮的帮闲下,香案已经摆好,香烛、三牲祭品也放置妥当。刘浩然、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并立在香案前。蓝玉在旁边满是仰慕之色,却只能在旁边做些点香的活。 四人接过蓝玉递过来的香刷刷地跪在香案前,双手拈香。刘浩然大声起头“念--”,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随即先一一报名,然后齐声高念道:“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刘浩然,虽然异姓,即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安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四人郑重地拈香叩拜皇天后土,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中。祭拜完毕,四人同时站了起来,刘浩然抢先一步,拱手向三人单膝跪拜道:“见过三位哥哥!”丁德兴是大哥,傅友德是三哥,常遇春比刘浩然大一岁,于是成了三哥,刘浩然就自然是四弟了。 丁德兴一把扶起刘浩然,四人把臂挽手,相视而对,不由昂大笑起来,无比欣喜的笑声豪气冲天,在桃林里回响着。旁边围看的众人不由齐声叫了一声好,而蓝玉更是又蹦又跳,在那里只是拍手。 四人又一起跪拜了高氏声叫了一声母亲,然后开始酒宴。 三牲祭品被拿了下,开始由几个青壮在一旁烧煮。一头牛,三只羊,都是丁德兴、傅友德在蓝玉的指点下,从附近大户家里趁夜顺手牵来的,十几坛水酒是刘浩然、常遇春用几头野猪和其它几十只野物从镇上酒店换来的。 众人开怀大饮,结义四兄弟更是大家的敬酒对象,一番酒喝下去,只听得桃林里人声鼎沸,欢声震天。 过了十几日,刘浩然四兄弟正在院子里商量事情,因为他们遇到了吃饭这个大问题。常遇春家原本就不富足,平时靠常遇春打猎贴补,倒也能过得去。后来多了刘浩然三个青壮汉子,都是能吃的货。虽然三人也能帮着做些事情,但是刚好是冬天,动物罕少,只能坐吃山空。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之际,刘浩然四人合计着如何多打些猎物,多换些粮食,也好补上冬天的亏空。 正在商量时,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人,却是常遇春认识的,正在附近那户大户人家帮佣。 “常大哥,你们快跑。不知是谁告了密,大户知道他家的牛羊是你们偷的,于是就告上了县衙你们是聚众闹事,图谋不轨。官差这几天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说完这些,来人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三弟,是我们连累你了。”丁德兴歉意地说道。 “大哥,我们兄弟之间,还有用的着说什么连累之类的话吗?”常遇春不在意地说道。 “那怎么办?不如我们跟这帮狗腿子干一架!”总是喜欢跟在四个人**后面的蓝玉叫嚣道,却被常遇春一巴掌给拍老实了。 “三位哥哥,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就上山扯旗吧。”刘浩然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虽然他还想着加入郭子兴的红巾军,但是却有了新的思路,自己已经有了三位义兄帮衬,再怎么着也可以拉一支队伍出来,到时投奔的时候就不用再从小兵混起了,搞不好还可以与朱元璋争个高低。 听完刘浩然的话,丁德兴和傅友德都把目光投向了常遇春。他们两人原本就是红巾军,对于上山干老本行早就有这想法,只是常遇春此前是个“良民”,不知他的想法如何。 看到三位结义兄弟的目光,常遇春不由笑了起来:“我原本打算今年开春后去投奔独山的刘聚,既然有了三位兄弟,还不如我们自己干。” 刘浩然三人轰然大笑,想不到常遇春早就存了聚啸绿林的心思,害得他们白担心一通。 “既然我们的心思一致,决心已定,那么就是确定立寨的地方了。以我看来,最好的地方是易守难攻,地方够空旷,而且最好离县城稍远。”刘浩然开口道。 “四弟,我知道有个好地方。”丁德兴想了一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定远偏南的地方有座山,叫虎头山,山高林密,易守难攻,里面山谷够宽,装个上万人不是问题。而且那里是安丰、庐州、扬州三路交界的地方,真正的三不管地区。” “如此甚好!”刘浩然和傅友德都是外来户,对这一带不熟,听得丁德兴这么一正好合了意。现在就看常遇春的,看他是不是舍得远离家乡。 “这个地方不错。”常遇春当即说道,“离这里够远,我也不用担心连累乡亲们了。”一句话说出他的心事。 “大事已定,我们也该着手准备了。对了,二哥、三哥,你们人头熟,不妨多拉些合心的豪杰过来,多些帮手也好。”刘浩然和傅友德在这里没有什么熟人,所以这话是对丁德兴和常遇春说的。 “我认识两个朋友,华云龙和胡海,他们应该还在定远,到时我们在虎头山落脚后派人打听一下,再捎个口信给他们就好了。”丁德兴率先说道。 “我有个朋友叫花云,不过现在出去了。我会叫人给他家留个口信,让他与我们会合。”常遇春缓缓说道。 “花云?莫不是一人一剑震淮西的花云?”丁德兴大惊道。 “真是他。”常遇春笑着点头道。 “那好,等他到了虎头山,我定要向他讨教几招。”丁德兴高兴地说道。 刘浩然看出来了,这花云应该是位名满这一带的高手,要不然好武的丁德兴也不会如此高兴。 当天,常遇春四人振臂一呼,附近几个村子的三百多青壮立即响应,加上他们愿意跟随的家眷,足有六七百人。 收拾利落后,大队人马当夜就出了。熟悉路线的丁德兴带着二十多人先行,做为前锋。一路上大家尽量走小路,避开各路好汉和官府的兵差,行了十几天,终于有惊无险地赶到了虎头山。 到了这里一看,果然是个立寨起事的风水宝地妙的是这里还没有被人占据。一伙人立即开始动手,修房屋,立寨墙,设哨卡,忙了足足月余,终于初见规模。 接着是开始整军了,既然扯旗了,自然要准备打仗了,但是当过红巾军的丁德兴、傅友德和风闻过义军战事的常遇春都知道,自己这伙人不比刘福通,一拉就是数万上十万,所以必须走刘浩然所说的精兵路线。 三位一商量,一致认为这件事情交给四弟刘浩然是最合适的,谁叫他没事就吹嘘自己如何知兵,如何“熟读”兵书,而且他的确也是四人中读书最多的。 做为历史军迷的刘浩然早就跃跃欲试了,到了虎头山之后,他立即着手一系列的工作。先他对青壮进行了挑选和整编,原本三百多跟随来的青壮加上丁德兴呼朋唤友拉来的青壮总共有四百四十六人。他选出了四百人,以十人加什长、士官各一总计十二人编为一什,三什加哨长、士官一名总计三十八人编为一哨,三哨加队正、录事各一、士官长一名、士官两名总计一百二十人为一队,三队合为一营,号定远营。 刘浩然与三位义兄商量以后,请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各领一队,以为队正,自任营监事,暂掌军法和操练。 刘浩然先制定了军法,在这部军法的章,刘浩然别出心裁地提出了军人的权利、义务和责任。先是军人的权利:一.军人有权享有应有的待遇和荣誉;二.立功必赏,有要求升职的权力;三.有权请假休息;四.军人的私人财产受到保护。 接着是军人的义务:一.精忠报国;二.抵御外侮;三.捍卫百姓权利。第三是军人的责任:一.自觉无条件服从命令;二.尽心尽职服役;三.真实报告军情,维护军事机密。 这些东西不但搞得那些军士一头雾水,连三位义兄在刘浩然的详细解释下也只是懂了一部分。但是刘浩然坚持把它写在军法章,他相信,过了不久,许多人就会明白这三款的真正含义。 接下来的三令七十四禁,大家就很清楚了。三令指的是违令不遵、贻误战机、不战而退三种重罪,主官有权根据属下所犯三重罪的轻重,处以训诫、撤职、斩。七十四禁就涵括很广,行军纪律,驻扎纪律,作战纪律等等,在其对于掳掠扰民规定的非常详细,而且处罚得也异常严厉,掘冢烧舍、掠取资财、损坏民产者轻者鞭刑二十,重则绞刑;**妇女者绞,通奸、或带妇女入营者鞭三十,除役;虐俘、冒功、私藏战利品者者鞭刑不一,杀人冒功者绞;其它如军姿不整、损坏兵甲、打架斗殴、夜禁外出、酗酒闹事等一般过错都有按照轻重不一的相应惩处。 刘浩然在军法里把惩处分成三类,一类是训诫、撤职、除役等轻刑;二类是鞭刑,从十到四十;三是死刑,平时是绞,战时斩。第一类和第二类往往会同罚。 刘浩然还实行连坐法,属下一人犯错,什长连罚;什长或什士官或属下三人犯错,哨长连罚,哨长或哨士官或十人犯错,队正连罚,依次类推。如有逃兵,一哨中一半禁闭,其余一半进行缉拿,都要革去月饷。有人犯错,有同什军士揭的体不必连坐,如果无人揭,就要全什连坐受罚。 对于军士平时一般过错,他都要求初犯、再犯予以训诫、扣饷等处罚,三犯之徒才予以鞭刑。而且他在军法中也规定,除战时主官有权对三重罪和其它与作战有关的罪行进行临机处置外,其余所有过错罪行都必须由军法有司进行审判裁决,然后再由军法有司执行。 这部军法从定远营建营开始公布成型,此后一直在不断完善。 第七章 看到排成六行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百三十余人,刘浩然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然后站在那里大声说道:“你们知道打仗如何取胜吗?” “不知道!”一百多人齐声高吼道。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从上月列队走正步开始,他们就知道长官的话不管知不知道都必须回答,而且必须整齐地大声回答,否则眼前的这位营监事会让你喊破嗓子。 “很简单,”刘浩然非常满意众人的回答,因为声音够洪亮,“那就是我们活下来。但是要记住,绝不是逃跑偷生活下来。敌人死了,而你们还活着,那就是胜利!” “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我告诉你们,那就是相信你前后左右的同伴和战友,放心的把你的两边和后背交给他们,你只管对付前面的敌人就行了。” “到了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要想取胜,就必须依靠全什、全哨、全队乃至全营的力量。”刘浩然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三位义兄道,“你们都知道,三位队正都勇猛过人,十几个人完全不是他们一个人的对手。但是上了战场,他能一人面对一百个、甚至一千个敌人吗?” “你们都是军官和士官,你们的责任重大,因为同僚战友的性命全在你的手里,如果你的一个过错或者无能,可以让你的弟兄们全部丧命。” 刘浩然神情严肃地对站在他面前的定远营所有军官和士官说道。刘浩然规定,哨长以上是军官,其余如什长、什士官、哨士官、士官长都是士官。他给军官和士官的定义是军官带领士兵打仗取胜,而士官协助军官管理士兵,主要工作有持旗、击鼓、传令和鼓舞士气等。为了区别,刘浩然下令士官在右臂袖子上画一道横线,士官长在横线上多加一个x,而军官在横线上多加一个三角星,一个三角星代表是哨长和队副,两颗星代表是队正。 刘浩然深知军官和士官的重要性,如果说将领是军队的大脑,士兵是军队的身躯,那么军官和士官则是支撑这副巨大身躯的骨骼。所以他简单教军士们列队正步后,就开始对军官和士官进行轮训。 今天正是每月全体训话时间。 “所以你们要肩负更大的责任,先比军士训练更刻苦,其次你们要懂得战术,也就是知道如何打仗。”刘浩然继续大声说道,“也许有人说了,知道如何打仗是上面的事,我只管执行命令就好了,告诉你们,那是不合格的军官和士官。”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们与元廷官兵相遇,你的任务是带领一哨人马正面冲锋,”刘浩然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哨长说道,“你不能带着人往前冲就算了,你要想到,你属下的哪一什战斗力最强,你就要把这一什放在前面当刀尖,其余两什在后面掩护当刀刃,这样才能更有效地刺破敌人。” 丁德兴和傅友德在旁边频频点头,他们和刘浩然曾经当过几个月的红巾军,对那种一窝蜂、完全靠人多的战法很有看法,而常遇春站在那里略有所思。 “好了,接下来我要继续训练你们,让你们知道如何去训练你的部下!” 一上午过去了体军官和士官被训练得全身无力午吃过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又开始训练。看到空地里那些挥汗如雨的军官和士官,十里野外跑回来的军士们不由议论纷纷,但是看到同样顶着烈日站在旁边的刘浩然,一下子不敢作声了。 定远营刚成军,这些青壮们还没有适应,个个性子都野得很,大错不多错不断,结果全被刘浩然给逮住了,罚站的罚站,鞭刑的鞭刑,没有一个留情的。有两个小伙子偷了山下百姓地里的粮食,被刘浩然毫不留情地下令退回东西,鞭刑二十;有一个小伙子与附近村里的寡妇勾搭上,一夜回来晚了,结果被巡逻队抓住。不但那位小伙子被鞭三十,赶下山去,连他所在什的什长、士官、军士一个不少,被罚扫营地茅厕三个月,因为他们知情不报。 两个多月下来,定远营上上下下都对刘浩然和他属下二十余人的军法队畏惧不已,加上每天操练非常严格,有二十几个人受不了这种苦,偷偷地跑下山去了。结果其所在哨立即出动,先把逃兵追回来,鞭三十,然后赶下山去,而同哨其余人被关了三天黑屋子,因为他们没有看住同伴。刘浩然郑重宣布,现在加入定远营是自愿的,来去自由,但是决不允许不辞而别,因为你不申请获批离开定远营,你就是定远营的一员,必须遵守军法。 晚上吃过饭后,军官和士官们还是不能歇下来,刘浩然在一块大木板上用炭条给他们上起战术课,这也是丁德兴等人最喜欢的课目。泡了几年军坛的刘浩然用中外古今的战役做例子,给众人一一讲解胜者为何胜,败者为何败。 大家都散了后,刘浩然带着值日队正,巡视各营帐。平时,刘浩然也喜欢到各营帐转转,与军士闲谈,询问军士们对操练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观察是不是有值得提拔的人才,如果有军士生病,他会亲自带着请来的郎中去看病,毕竟他多少也懂点医术;听说有军士的家眷生活有困难,就会派人捎些东西过去,好生安抚。按照他的规定,军官士官必须和所部军士同吃同住,绝无优待,而他自己和三位义兄也是吃着同样的饭菜,睡同样简陋的草棚营帐。 辛苦了三个月,军官士官训练班终于结束了,他们回到各自的部队开始操练起军士来,整个虎头山一片大练兵的沸腾气象。 在这期间,接到信的胡海从赤塘、华云龙从韭山赶来投奔,也带来了三百多部众,这些人经过挑选被打乱分在各部,然后新设两队,以胡海、华云龙为队正。接着是常遇春的老乡兼旧识花云,听到村里的留言,带着一个在临淮认识的朋友王弼也赶了过来。王弼原本是定远人,后来徒居临淮,善使双刀,人称双刀王,与花云是不打不相识,两人惺惺相惜。后来花云准备回家看看,王弼也跟着过来,准备顺路回故里看看,闻得常遇春四兄弟桃园结义的故事,倾慕不已,听说他们在虎头山起事,也一起跟来了。 6续又有英豪陈德、杨璟慕名赶来投奔,陈德原本就是定远人,也曾听说过丁德兴和华云龙的名字,听说他们在虎头山立寨,便跑了过来。杨璟是合肥人,父亲原是儒生,后来家道败落,父母双亡,杨璟打算去投奔濠州,路过虎头山时得知刘浩然也是合肥人,两人交谈甚欢,于是便留了下来。 又训练了两个月,山里的粮食不够吃了。刘浩然等人从怀远过来时,在路上打了两家土豪,得了不少粮食,但是上千人的吃喝很快就消耗一空。刘浩然看定远营训练得也差不多了,该用实战实践一下了,于是就挑了一户不是很强的豪强做目标。 定远营七百人对豪强的五百多家丁,刘浩然的初战打得一般。说好吧,他们总算是击溃了豪强家丁,攻进了庄园,抢得了大量粮食不好,军士们打得很乱,平时的战术训练一开战全忘了,甚至有一哨出现了不战自散,做为“前敌指挥”的刘浩然很是杀了几个人才压住了阵脚。 刘浩然和五位队正一商量,把一半的粮食分给附近的百姓,其余一半带回了山寨。回来后,刘浩然好好整顿了一把军纪。 “丁德兴!”刘浩然面无表情地吼道。 “在!”丁德兴立即站了出来,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溃散的那哨是他属下的。 “你队负责攻打左翼,直入南墙,结果如何?”刘浩然冷然地问道。 “一哨溃散,后来在胡海所队的支援下才击破左翼。”丁德兴老老实实地答道。 “作战遇到困难,部属受阻后退,都可以理解,但是当时你临机处置了吗?” “没有!”丁德兴咬了咬牙答道,当时的情景按照军纪军法,丁德兴可以将后退溃散的哨长和什长斩于阵前。但是那些人都是从怀远跟过来的老兄弟,丁德兴一时不忍心下手,结果被奉命带着军法队赶来的花云一剑一个,刺死在阵前,这才让全队一振,在奉命来支援的胡海队支援下击破了豪强家丁左翼。 “你是一队队正,你要对全队负责。如果因为你不忍心对一哨行军法,而造成全队溃散,这损失谁大谁小?”刘浩然最后森然地说道,“既如此,你知道该受怎么的军法惩治了吗?” 听到这里营不由变得更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刘浩然和丁德兴。 “知道!”丁德兴毫不犹豫地高声答道,“贻误战机,轻则鞭刑,重则斩、绞。” “军法队,第一队队正丁德兴贻误战机,令鞭刑三十,立即执行!”刘浩然扫了一眼全营,继续说道,“我暂领全营,指挥调度,第一队贻误战机我也有责任,令鞭刑二十,一并执行!” 全营将士顿时凛然,这刘浩然还要鞭刑自己。 而丁德兴却急了,连忙站出来说道:“四弟,我甘愿受罚,怎么能连累你呢?” “大哥,我是你四弟,也是这一营的监事,在军法面前,我只论功过赏罚,不分亲疏,而我自己更要严格遵法,否则就是不公。花云,监督行刑!” 冷面花云也不犹豫,立即喝令军法队搬出两张长凳,剥下刘浩然和丁德兴的上衣,裸露后背,按倒在凳子上,然后下令挥鞭行刑。 挥鞭的两位军士站在那里犹豫着不敢下手,被花云暴喝一声,只好无奈地动手。 二十鞭下去,打得刘浩然皮开肉绽,咬着牙的他昏迷了一次又痛醒过来。最后在花云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继续宣布对参战人员的赏罚。 熬到全营解散,刘浩然终于支持不住昏死过去,被人扶回营帐。 夜里,刘浩然醒了过来,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痛,抬头一看,现常遇春在旁边照顾着自己。刘浩然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的身子骨还是不如大哥,他三十鞭还能走回去,我二十鞭就趴下了。对了,大哥那里有人照顾吗?” “二哥在那边看着,你放心吧。”常遇春笑着答道。 “三哥,你不会怪我不顾兄弟情面吧。” “四弟,别傻了,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说得对,你不但是我们的四弟是定远营的监事,赏罚不明,执法不公,如何服众,如何治军?”常遇春一边用盐水给刘浩然擦拭伤口,一边说道,“你放心,不但我们心里有数,大哥他也不会怪你,如果这点道理我们都不懂,如何做你的兄长?” “对了,你扶我起来,我去看看大哥,我手里还有一点白药。”刘浩然挣扎起来,常遇春看到他一意坚持,也就由他了。 走进丁德兴的营帐,傅友德正在给他擦拭伤口,看到刘浩然、常遇春走进来,连忙站起来。 “大哥,二哥,我是来送药的。”刘浩然坐在床边说道。 “我说四弟,你伤的比我重,还四处乱跑,还有这药,只剩这么点了,你自己用都不够,还给我干啥?”丁德兴埋怨道。 “现在不是讲军法的时候,而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我们兄弟一体,好东西我怎么敢一个人独享,再说了,我只是二十鞭,你却挨了三十鞭,伤口都比我多。”刘浩然笑着说道。 “我的四弟呀!”丁德兴看着刘浩然那张晒黑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日,刘浩然带伤和丁德兴几个队正来到山谷,走进被斩哨长李初四的家,他们都是从怀远跟来的。看到刘浩然等人走进来,正抱着两个小孩痛哭的一位妇人赶紧站起来,神情慌张。 “不要怕,我们并无恶意。”刘浩然先安慰道,“我们是给你家送粮食的,虽然李初四犯了军法,但是却不能连累家人。” 听到这里,看到两袋子的粮食,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李初四是从怀远过来的老弟兄,我想他临阵后退只是一时糊涂,但是军法无情,我们也无可奈何。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定远营一天,就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从李初四家走出来,刘浩然看到数百闻讯围过来家眷百姓,看着那一张张期待和紧张的脸,刘浩然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你们跟着我们定远营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你们把子弟交给我们定远营就是想谋条活路。请诸位放心,我等带着定远营将士们上战场,就有责任把他们活着带回来,也有责任照顾他们的家人!” 第八章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过了二十来天,丁德兴和刘浩然的皮外伤也终于好了,下山打探的探子也带来了消息,终于找到了两家合符刘浩然要求的大户豪强,粮食够多,家丁又不是很多,作恶多端,名声不好,而且又不能离虎头山太远。这些要求,几拨探子们的腿都跑细了,幸好这年头善人不多,恶霸倒是不少。 看到集合的定远营军士们,经过一番整顿后,他们都有了点新气象。刘浩然微笑着扫了一眼众将士,高声说道:“定远营的弟兄们,你们已经不再是满山乱跑的野狗,也不是直着走路的木头人,也不是钻洞的老鼠不是瞪眼睛的斗鸡。” 听到这里,下面出一阵哄笑声,这些话都是军士们在闲时的玩笑话,分别针对训练中的野外长跑、列队正步走、障碍跑和器械对抗。 “你们现在都已经上过战场,见过血,其中有些人也杀过人见识过军法的无情。”刘浩然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下面众人也慢慢凝重起来,“你们曾经看到战友在你们面前流血受伤,也看到同袍在你旁边倒下却再也站不起来。” “我前些天向你们的父母亲人保证,我带着你们上战场,就有责任把你们活着带回来。但是要想活下去,主要还要靠你们自己。我还是那句话,相信你的同袍,相信你前后左右的战友。站在战场上,你们什么都不要想,只记住一个念头就好了,那就是同生共死,不弃不离!记住这个念头,你就能战胜你前面的敌人,然后取得胜利!” 这一次战事非常顺利,定远营以不到四十人的伤亡击溃了豪强的四百多家丁,整个过程打得有章有法,豪强家军毫无还手之力。 回来后又是一次总结会议,然后是奖惩功过,这次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大部分都是记功加饷粮,还有十几个提升为士官,只有几个人在战场表现得稍差了些,得到了训诫。 刘浩然讲完后,正等值日官丁德兴宣布解散,谁知他站出说道:“今天还有件大事需要同大家商量一二。” 说到这里便转过对刘浩然道:“你的武艺一般,我一只手可以打两个你。”众人轰得一声笑了起来,“但是论到治军知兵,赏罚分明,营中无一人如你!大家说是不是!” “是!”全营将士齐声应道。 “大哥!”刘浩然隐约知道丁德兴想干什么了,连忙说道。 “我现在是第一队队正,我和其余四位队正以及诸位兄弟们商量过,愿意奉你为定远营领,愿与你同生共死,不弃不离!”说罢便率先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傅友德、常遇春、胡海、华云龙、陈德、杨璟、王弼以及七百将士随即单膝跪下,拱手齐声道:“我等愿奉你为领,愿与你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刘浩然自建营起就任营监事,掌军法和操练,而后又临时充任战场指挥官,带着大家打了两场胜战,已经隐隐成为定远营的当家人,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曾经与他商量过,要推他为领,按说刘浩然的才干和威望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也有资格做这统领的位置,但是刘浩然却执意不肯上面还有三位义兄,怎敢逾越。于是丁德兴便和大家商量,来了这么一出。 刘浩然见此情景,知道不能再推辞了,否则就是冷了大家的心,于是含泪抱拳向众人说道:“刘某愿与诸位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被推为领后,刘浩然自称定远营统领,而后随着再打了两次胜仗,虎头山定远营的名声越传越远,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携家带口的赶来投奔,很快,定远营的人数直逼一千五百人,而在山谷中定居的家眷民户也过五千余人。 刘浩然只好再次进行整编,营一级架构不变,下边设前左右三卫,一卫辖三队,加都卫、录事各一、士官长一名、士官两名总计三百六十五人。刘浩然在营机构上还设有医官一名,医护兵四名,负责全营的治病医疗,设典军都尉一名,负责军法军纪,其下属典军士官四人,加上其他营级军官士官,共计一千一百一十人。 当然,定远营现在奇缺人才,如医官、医护兵都是名义上的,留着空缺在那里,典军都尉和典军士官都是兼任的,就是连士官都没有满额。 丁德兴、常遇春、华云龙任三卫都卫,陈德、杨璟、胡海为他们的副手,花云和王弼成了刘浩然的亲兵队队正和队副,傅友德为副统领,成了刘浩然的副手。刘浩然把琐事交给了傅友德和三位都卫,自己继续侧重于军官和士官训练。 这次刘浩然又开始玩新花样,山上来了两位破落书生,都是考举人考破了家的酸文人,虽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是用来当识字老师还不错。于是刘浩然就延聘两人做老师,给自己和全体军官士官上识字课。 几场战事下来,阵亡将士的遗孤也有十几个,刘浩然把男童都聚集起来,加上四处收抚的流浪少儿,慢慢地居然也有近百人,刘浩然把他们编为一营,上午请那两位老师讲课识字,下午由刘浩然或其他军官带着进行体力锻炼,晚上刘浩然时常亲自给他们讲各种故事。刘浩然除了经常跟他们一起吃饭,还组织各类技巧游戏,一起玩耍。时而久之,众童子无不视刘浩然为父兄。 打了几场胜仗后,也缴获了不少粮食财物,定远营上下洋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有一些东西在暗暗涌动。俗话温饱思淫欲,军士们吃饱喝足了当然会往那方面想,但是成家的军士又只是少数,于是那些天天精力过剩的壮小伙子就开始动歪主意了。由于军法所禁,他们就有的结队出去与山下的村姑们调笑一番,或者是到远处村庄里找些做皮肉生意的妇人。 当傅友德把情况告诉刘浩然,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需要,所以自古以来很多军队都是有营妓的,定远营不兴这一套,但是总得想办法解决,否则一旦闹出什么大事来就麻烦了。 刘浩然把丁德兴、常遇春、华云龙等人叫来商量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堵不如疏,从两方面下手,第一,对那些年纪稍大,的确应该成家的军士们,定远营帮他们娶亲。我们请媒人到山下各村庄疏通求亲,然后按照功劳大小依次配婚,一切都按村里规矩办,明媒正娶,而且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让别人说我们定远营强抢民女。第二,对于那些暂时还不能找老婆的军士,我们加大训练量,从天明到天黑,给他安排得满满的,总之一条,让他们累趴下,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份力气!” 众人轰然大笑,连声叫好,随即立即执行起来。随着上百起婚礼的举行,虎头山充满了喜气,也开始生起另一种情绪。 “我们要打进定远城,吃好的,穿好的,再找个漂亮媳妇。”这是很多军士们的最新理想。 刘浩然立即开始一场新活动-忆苦。到虎头山来的,哪个没有点委曲,哪个没受过苦难,刘浩然找了几个最苦的人,让他们当众讲述家破人亡的悲惨经历,勾起大家的辛酸往事。刘浩然随即把这些事情的根源引向蒙古贵人、色目人,正是由于他们的残暴,豪强的为虎作伥,所以才有大家的遭遇。 “有些人叫着打进定远城去过好日子,可是打下定远城鞑虏就能让你过好日子吗?告诉你,就是你打下濠州,打下汴梁,只要鞑虏还留在中原,他还要想着把我们变成奴隶牛马,我们永远也过不上好日子。只有驱逐鞑虏,我们、我们的子子孙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至此,刘浩然正式提出了驱逐鞑虏的口号,并确定为定远营的目标,在刘浩然的指导下,各级录事开始在平时向军士们灌输杀鞑虏,光复天下的思想,并大肆宣传鞑虏的残暴,激起军士们的仇恨。 这一夜,刘浩然上完识字课,又与童子相聚了一个时辰,最后又巡视了一遍营地,往自己营帐走时都已经午夜了。 突然,一直跟在身后的花云突然开口道:“统领,你的追求是什么?” 刘浩然一愣,花云是与华云龙、胡海等人差不多后入伙的,华云龙、胡海、陈德等人在开始的时候还因为刘浩然太年轻而有点轻视,但是慢慢看到刘浩然治军有方、赏罚分明、执法公正,打仗又有一手,最后也心服口服。花云却是截然不同,他的武艺得到了定远营上下的敬佩,但是为人却冷冰冰的,虽然谨守职责,对刘浩然却不冷不热。今晚主动开口说话,让刘浩然很是意外。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真的吗?”看着花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刘浩然知道,这不是花云不知道,而是他想知道更多的东西。 “我原本是一介草民,随波逐流,只求能苟活于这乱世中。被拉去当民夫时,看到沿途十室九空,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而那些鞑虏贵人却视我们为牛马猪狗,肆意践踏;后来入了红巾军,经常看到百姓毁家投军,战事接连不断,又异常惨烈,可那些刚放下锄头拿上刀的百姓们却异常勇猛,以命相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到花云默然无语,刘浩然继续说道:“毁家投军,因为这样还有一点盼头。不打败官军、攻陷城池,就拿不到填饱肚子的粮食,为生计,为苟活,他们只有以命相搏了。” 说着这些,刘浩然的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以前看历史资料时,谈及战乱的惨烈悲凉,总是一叹而过,现在身处这个历史的潮流,亲身体验,终于知道什么叫悲愤! 花云也深有感触,缓缓低声道:“我也深恨鞑虏残暴,贪官横行,百姓凄苦,我这把剑杀了不少贪官酷吏,也杀了不少鞑虏色目人,可我总是觉得,这些人越杀越多,就好像总也杀不完一样。我们真的能驱逐鞑虏吗?” “我一个人不行,你花云一个人也不行,但是十个我和你,一百个,一万个,一百万个。我们有亿万百姓,只要他们懂得他们困苦的根源,就会和我们一起,到时驱逐鞑虏就不是梦想了。” “所以你鼓动大家对鞑虏的仇恨,以此激励他们杀鞑虏?” “除了仇恨和勇气,我们还有什么?”刘浩然扬起头眺望着夜空,不由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一幕幕,慢慢地与史书上那些去掉粉饰的真相结合在一起,越想越悲愤。 “花云,你知道吗?在我们杀鞑虏的时候,站在我们面前的对手除了少数鞑虏,最多的却是和我们一样的穷困百姓。”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悄然落泪。蒙古灭宋,使得江南一带的人口锐减,而蒙古军中过半兵马却是汉军和新附军。现在百姓们偷生养息了不到百年,终于忍不住苦难开始造反了,可是驱逐鞑虏,连年战火华百姓又要死多少,而为摇摇欲坠的元廷续气延命的除了鞑虏自己多却是各地的“义军”。无论谁胜谁负,死得还不都是中华百姓。 “百姓就像是锅里的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什么时候才有水干火熄的一天,可怜世人,忧患太多了。”刘浩然看着远处营寨空地里篝火,正在噼里啪啦的作响,心中悲愤一时无法宣泄,突然想起一慨歌,不由昂高唱:“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在刘浩然和花云满脸的泪水慷慨悲壮的歌声回荡在虎头山上,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待刘浩然歌毕,花云单膝下跪,拱手道:“花云不才,愿随统领共生死,绝不惜这无用残躯!” 第九章 濠州被围 这日,刘浩然正与丁德兴、傅友德等人议事,讨论扩编的事情,因为虎头山越地兴旺,而赶来投奔的百姓青壮也越来越多,一营的编制是不够了,刘浩然准备扩编为左右两营,所以要与众人商量一下。 这时,有亲兵走进来,递过一份军情。 “什么,濠州被围?”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很惊讶。 “是的,元廷的中书右丞贾鲁率领十万大军围住了濠州,现在里面情况不明。”刘浩然皱着眉头答道。 到虎头山不久,大家就听说郭子兴、孙德崖等人占据了濠州,丁德兴当时提议立即投奔,但是刘浩然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坚持把定远营编练成军后才去投奔濠州。刘浩然的理由是定远营是大家的子弟兵,也是众人杀鞑虏、建功立业的本钱。马上投了濠州,估计也就和一般的红巾军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练成了一支精兵,就算是再去濠州红巾军里面干,也多了一份底气。 大家觉得有理,便同意暂时不去投奔濠州。结果几个月下来,不但定远营初步编练完成,虎头山也是越搞越红火,大家也就淡了投奔濠州的心,都是扯旗起事,在哪里干还不是一回事。而且高涨的势头让定远营上下都多了点傲气,我定远营远胜于你濠州兵,要想让我们入伙,你濠州得主动来请我们。 结果这一耽误就是大半年,刘浩然盘算着也该给定远营挂上红巾军的名义和旗号了,离这最近的就是濠州了,当然要到那里去挂个号了,不过自己定远营良将强兵,就这样归了朱和尚,总有点不甘心。 事情还没理顺,这不突然接到濠州被围的消息。 “统领,我们该怎么办?出兵响应濠州?”看到大家都在默然,胡海不由开口道。 “不行,我们这点兵还不够元军塞牙缝的。”刘浩然摇着头说道。开玩笑,拿着自己好容易练出来的定远营去救濠州,自己和郭子兴、朱元璋还没好到这个份上。 “那怎么办?”胡海也不是很愿意去救濠州,他亲身体验过,定远营练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拿去填元军的牙缝救濠州,他也心疼。 “现在的局势不是很好,上半年,元廷破了徐州,又从刘都帅那里夺回了汝阳,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要是我们不开眼,引起元廷的注意,我想贾鲁不会介意顺手把我们也给收拾了。”刘浩然知道情报的重要,所以专门设立了一个机构,通过四处派探子,收集商旅传言,窃取官府邸报等手段收集各地的情报。虽然消息要滞后几个月,但是总比睁眼瞎要强多了。 “元军要是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我们定远营现在打他五六千人也不是问题。”华云龙愤愤地说道。 “现在元军兵力充裕,真要围剿我们,少于两三万兵力,他都不好意思派出来。”刘浩然摇摇头说道,“而且山谷里那么多家眷百姓,到时怎么办,一起跟着我们一起四处被元军追着打?” 看到大家都在那里沉默不语,刘浩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量一会说道:“大家也不用担心,现在元廷的目标是刘都帅、濠州还有蕲黄的彭莹玉、徐寿辉,像我们这种小草寇,满地都是,只要我们不引起元廷的注意,自然不会来管我们了。” “四弟的意思是我们偃旗息鼓?”傅友德眯了眯眼睛说道。 “正是,我们的形势与他人不同,元廷大军就在身边,为了保存实力,我们只能暂时隐忍。”刘浩然点点头道,“我们打了六户豪强,除去赈给乡亲们之外,还屯了不少粮食,足够我们吃上大半年的。” “而且,”刘浩然扫了一眼众人,现大家都在仔细地听着,“我们偃旗息鼓,并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现在附近的豪强迫于我们的压力,大部分已经逃入定远县城,这方圆数十里可以任由我们自由活动。” “我们都敬佩岳爷爷的精忠,也希望定远营像岳家军一样战无不胜。你们都听过我说的《说岳传》,知道岳家军为什么能成为一支铁军,最大的一个原因是百姓拥护。因此,我们可以在加强操练的同时,也要把军士们散出去,助弱扶穷,与百姓们打成一片。这样既可以巩固我们在这一带的立足,同时也可以在定远营形成一种军民是鱼水的风气和习惯。” “军民是鱼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常遇春赞叹道,“我们要把这种想法刻进定远营每一个将士的骨子里去,以后定能炼成如岳家军一样的铁军。” “同时,我们要继续操练。最近多了不少新入伙的弟兄,造成我们人多了战斗力却下降了。因此,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先继续扩编,先把左右两营的架子搭起来。我提议二哥为左营统领,大哥为副统领,三哥为右营统领,华云龙大哥为副统领,陈德大哥、杨璟大哥为都卫,大家意见如何?” “没意见,傅大哥和常大哥的本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成为他们的副手,高兴都来不及,还会有什么意见!”华云龙大笑道。 “的确如此。”丁德兴、陈海等人笑着连连点头。 “那就好,胡海大哥,我想委你为新兵营的统领,好好操练一下那些新兵蛋子。” “那感情好,我保证这些新兵蛋子交到两位统领手里的时候个个都是小老虎。”胡海高兴地说道。 “花大哥,你武艺最高,我想组建一支仗剑营,由你负责统领,你到军中挑选剑术高明之人,人不要求多,够精锐就好,到时可来突击破阵。” “仗剑营,仗剑横行,好,这事就交给我了。我还认识一些剑术高明的朋友,我会去信邀他们来。”花云欣然应道。 “王弼大哥,我想委你为刀术教头,教大家练刀。” “好,正合我意。” “我们兵甲不五个人分不到一把环刀,因此我想出了一个新的阵法,以木为枪,准备试着操练一二。”刘浩然继续说道。 “以木为枪?这虎头山多的就是这木头,我倒是很想看看四弟这种新阵法,是不是先从军官、士官练起。”常遇春不由问道。 “正是,我先从军官士官练起,不过这阵法除了木枪之外,还需要一些小鼓和会击鼓之人。” “那简单,从定远到凤阳,百姓们都喜欢在春耕秋收之时击鼓欢庆。虽然现在世道不好,大家也欢庆不起来,但是会击鼓的人到处都是,而且这小鼓也多的是。”丁德兴毫不在意地说道。 “四弟想必是以这鼓声为号令,引领全队进退。”傅友德猜测道。 “正是,我定远营军士入营就是列队正步走,这基础打好了,到时再加操练也就顺手了。”刘浩然点头道,他的三位义兄和陈德、杨璟、胡海、华云龙等人已经展现出一定的将才,尤其是以常遇春和傅友德为最,这让刘浩然欣喜不已,这下捡到宝了。 “新阵法不讲究个人的武艺重在战斗中保持队形,同进共退,临危不乱,因而军纪和勇气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是能把军士们练到令进,前有刀山火海也得进,令退,前有金山银海也得退,那这阵法也足以对抗元廷悍军。” “能有如此铁军,十万足以横行天下了。”常遇春悠然叹道,其他人也不由一脸神往。刘浩然却旁边心中暗叹,真不愧是常十万。 “我这边军官士官训练,诸位也要在各营着手操练,先从持枪列队行走开始,待到编练初步完成后,我会定期举行对抗操练,如左营对右营,左营左卫对右卫。枪头粘白灰,以夺军旗为胜。”说到这里,刘浩然面带笑容地对众人道,“诸位哥哥,你们可不要让对手夺了旗。” 在定远营,军旗甚重,代表着一支军队。按照刘浩然制定的军规军法,自队以上就有军旗,只不过队旗、卫旗都是三角红色小旗,上标各队各卫的番号,营旗才是四方红色旗。而被夺旗是一支部队最大的耻辱,如一队就是战胜,队旗却被夺,依然是取消番号,军官、士官降为军士,与其他军士一起编入其他队中。如果一队就是打得只剩一个人,队旗保留下来了,依然可以重新补充成队。而在对练演习如果被夺军旗队罚扫茅厕,军官、士官自己上门去讨回军旗,不管对方如何羞辱,否则你就是白旗部队。 听到这里,丁德兴等人不由暗暗下了决心,打输了不要紧,这军旗万万不能丢,因为他们丢不起这人。 “另外我们还要做好另外的准备,如动员和帮助家眷百姓们开荒种地,尽量囤积更多的粮食,还要广散耳目,探知外面的一举一动。我们不但要派人到定远县城去打探,还要派人去濠州城外。现在定远很多豪强不是响应朝廷号召,募兵助阵吗?我们选些精明可靠之人,混入他们当随时打探濠州的消息。”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刘浩然环视一眼问道,众人很快就其他一些问题和一些细节提出各自的意见和建议,大家你一句我一言讨论开来。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才散。 第十章 至正十三年五月,天气炎热得几乎要冒出火来,定远东南的岱山山区,一条大道在树木草丛中蜿蜒,这是滁州通往定远的官道。一支五百余人的队伍在路上缓慢地行走着,四十多辆大车夹在队伍的中间。 由于天气太热,这些滁州的签军军士们纷纷把身上的皮甲脱了下来,挂在长矛或者背在肩上。而正中骑马的总把(元朝一种军职,千户之下,百户之上是昏昏沉沉,在马鞍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总把大人,”一个弹压(百户之下的军官)走到战马跟前,轻声叫醒了坐骑上的军官,然后献媚地递上手里的水袋,“你老喝口水,这***天太热了。” 军官接过水袋,一把摘掉自己的头盔,顺手扔给了了弹压。这是一个留着“当前”的蒙古人,他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了半个袋子的水,然后抹了抹满是水迹的嘴巴。 “狗才,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叛军和匪民?” “回总把大人,现在濠州被官军团团包围,扑腾不了几天了,这一带的乱民早就闻风而逃了。”弹压带着一脸媚笑地答道。 “那就好,可惜我的刀箭没有用武之处了。”总把豪迈地拍了拍腰间的环刀和顽羊角弓大声说道。 “那是,总把大人勇武过人,在滁州一带那是赫赫有名的,那些叛军还不是来两个死一双。”弹压赶紧凑趣道。 “哈哈-”总把刚笑了两声就嘎然而止,一支箭矢贯穿了他的脖子,鲜血正沿着箭身地流出。总把不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到了一手的鲜血后慢慢向地上倒去。 弹压惊恐地看着总把的身躯从马背上软了下来,然后重重地把自己砸倒在地上。他不管昏头昏脑和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并大喊道:“有埋伏!有埋---”,还没有喊完,他就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不由自主低头一看,看到一支箭矢已经深深地插在了左胸口上。 “嗖嗖”,从树林不断射出箭矢,一一射中了几个骑马的百户和跟在后面乱跳的弹压,看到这种情景,五百多签军军士们有点混乱,不过好歹他们是大元地方官军,总也受过几天的军事训练,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在牌子头的招呼下开始向同牌(一牌十人最凶悍之人或者老兵靠拢,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一个个小团队,准备迎战不知藏在哪里的伏兵。而推车的民夫们干脆蹲在车辆旁边,抱着头死活不肯站起来。 这时从树林里突然又响起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只见上百支削尖的长细木飞了出来,还有数十块大石头也呼呼地飞了过来。签军中少数当过猎户有经验的军士不由心里叫了一声苦,这是山区猎户惯用的招数,朝廷这些年在民间禁兵器弓箭,迫于生计的猎户只好别出心裁,另想套路。 利用有弹性的树枝和藤条做机关弹射出来的长细木威力不一,有的来势迅猛,力道强劲,一头扎进军士们的身体,溅出一团血水来;有的飘忽忽地飞过来,软绵绵地扎过去,除了把军士们吓一跳,连皮都没伤到。不过那些石块就不一样了,光它们从空中落下的劲都能把你砸残了。看着这些气势汹汹飞过来的木头石块,军士们个个都忙着东闪西躲。 一阵乱劲过后,军士们只伤了三十来个,不过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散了,刚刚还成型的队伍又乱七八糟的。 这时,大道两边的树林里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噗噗的沉闷脚步声,这声音非常整如同上千人在齐步向前奔跑。刚刚才松口了气的签军军士又着了慌,他们赶紧四处寻找牌里的同伴,还有那些主心骨。 不过十几息的工夫,签军军士们看到一排排的长矛冲出了树林。这些长矛都是用当地的一种直硬木制成的,足有四米长,虽然上面没有铁头,但是削尖了照样能扎你个血窟窿出来。大道两边各冲出大约七八百人,他们穿着破旧的背子(一种无袖短衣头上包着红抹额(包头的头巾穿着草鞋,一百人为一排,斜举着长矛,微弯着腰,让后面的长矛过肩,他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向前奔跑着。 “注意脚步!保持队形!”刘浩然站在左边队形旁高声喊道。对这些民兵训练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有一点效果,这也是他同意把队伍拉出来跟签军打一仗的底气。不过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各种缺点都暴露出来了。民兵的心理素质太差,除了少数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有点心慌。不过还好,自己几个月的严格训练总算还有一点效果,至少这些民兵到目前为止还能勉强保持队形。刘浩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道。 看到如林的长矛向自己涌来,签军军士们都有点慌乱了,“射箭!射箭!”仅存的两个百户大声喊道,各牌子头们也纷纷回过神来,连吼带踢地招呼起属下的弓箭手。 配置弓箭的军士们纷纷摘弓搭箭,对着冲过来的人群开始乱射起来。由于军官组织不力,加上军士分得比较散,所以射出的箭矢乱七八糟的,但就是这样也给冲过来的民兵造成了一定伤害。 一个民兵被射中了肩膀,大叫一声丢下了长矛,抱着受伤的地方蹲在那里唉哟地叫了起来,并把后面跟进的队伍也给挡乱了;一个民兵被射中了脚,他丢下长矛,抱着自己的血淋淋的脚坐在地上哭;一个民兵很不彩,被直接射中了脖子,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旁边的两个同伴丢下长矛就往后跑。 眼看着本来就不是很整齐的队形要被打乱了,刘浩然不由大喊了一声:“典军都尉,执法!” 十几个跟在旁边跑的彪形大汉立即拔出环刀,冲进队伍,先就把几个往后跑的民兵砍倒在地,然后又把受伤的民兵从队伍里拖了出来,丢在一边。 看在眼里的民兵立即想起了森严的军法,也想起了那个平时笑呵呵,一旦翻脸就会砍人脑袋的黑白脸书生,当即心中一凛,赶紧把长矛握紧,跟着队伍节拍继续往前冲。 看到队伍虽然一滞,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了,脸上淌着汗的刘浩然松了一口气,幸亏当时自己说服几位结义兄弟,从杀过人见过血的老兵里选出一批人做典军都尉和典军士官,而且自己平时赏罚分明、执法森严也起到了一定效果。 这时,一支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嗖地一声射中了刘浩然的胳膊。你姥姥的,谁射的这么准?难道是老子表现地太出众,成了明显目标?刘浩然疼得嘴都裂开了,虽然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就被蒙古“贵人”给赏了一刀,但是那时自己当即就晕死过去了,醒来时也是晕忽忽着高烧,连自己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那还知道疼。 但是刘浩然知道,周围数百双眼睛还在看着自己,要是做为主帅的自己一时孬了种,士气肯定会大衰,这仗也不用打了。 刘浩然一咬牙,拔出胳膊上的箭矢。剧痛让刘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幸好不是东厂的犬齿倒钩箭,要不然自己再咬牙也逞不了英雄。 刘浩然把箭矢把地上一扔,不顾正在滴血的左胳膊,举起右手里的环刀大吼道:“杀他***鞑子!” 刘浩然的一番血气之勇倒也给旁边的民兵们鼓了一把劲,这些民兵举着长矛声高喊着:“杀他***鞑子!”脚步迈得更快,冲势更加凶猛。 尽管箭矢接二连三地在耳边飞过,尽管不停地有同伴倒下和坐在地上痛哭,但是大部分民兵还是冲过了短短的二十多米空地,削尖的长矛毫不费力地刺进最前面的签军军士的胸口,鲜血沿着干松的树皮往下渗,痛苦的惨叫和绝望的扭动无法阻止签军军士们一点点失去生机。 刺中目标的民兵停了下来,他们在那里抖动着长矛,使劲地拔回自己的武器,然后重新回到队列中。没有刺中目标的民兵继续往前冲,后排的民兵也快步冲上来,补上空缺,保证刺向签军军士们的依然是如林的长矛。 几十名站在长矛队形旁边的民兵挥舞着手里的环刀,与签军军士捉对厮杀,掩护着队形的侧翼和空隙。他们都是从上千民兵中选出来的勇武之人,装备了民兵中非常稀罕的环刀,自成一队。 刘浩然站在那里,扬着环刀,对各队的队长大声地吼着,对接战的队伍做出一些部署和调整,等他转过身来准备冲上去砍翻几个签军军士做个榜样时,一个大个子挡在了他的前面,他每挥出一刀都带破风之声,前面的签军军士被劈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就倒了一地。 我的黑丁大哥,我不就帮你挡了一刀而已吗,用的着每次都冲在我前面,不替我挡一刀你就不舒服吗?刘浩然虽然在那里腹诽着,但是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左胳膊受伤了,而且自己本来就不善于械斗,如果丁德兴不挡在自己前面,真不知道是自己砍人还是别人砍自己。 刘浩然抽空侧过头看了看另一翼,只见傅友德和胡海一个默不作声,一个放声大笑,一个沉着冷静,刀刀见血,一个狂舞双刀,刀影如雪,一个时不时地指挥旁边的民兵,使得另一翼的队伍也是井然有序,一个是那里人多就往那里冲,而且冲到哪里那里就是一场腥风邪雨,残肢断臂和着鲜血四处乱飞。而陈德在后面冷静押阵,协助指挥。 不一会,狂笑的胡海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血,连咧开的嘴巴上也带着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这个胡疯子,每次打仗都会狂化,而且每次打完都会挂彩,他难道不知道老子的云南白药都用在二哥傅友德的身上了吗?下次再受重伤直接办葬礼算了。 胡海原本归在新兵营,但是今天吵着要一起来,刘浩然觉得人手不是很够,于是就把他暂时归在傅友德麾下。 刘浩然抬起头看了看对面,右边队形的数百名民兵在两名大汉的率领下,也把签军军士们杀得节节败退。尤其是那个貌奇体伟的汉子,一把大刀片子握在他的猿臂每挥出一刀必中一人,常常是连人带刀被劈飞,前无挡者。有时杀得周围没人靠近了,他居然咬着滴血的刀片子,摘下背上的弓,箭如连珠,例无虚。他身边的汉子手持双刀,舞得如风车一般,签军军士是挨着就死,碰着就残。这两位猛男正是常遇春和王弼,两人不但骁勇无比,还能冷静地指挥调度部属。 而在他们后面,一个少年像猿猴一样东跳西窜,忙着替两人传令。此人正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 “花云!赶快吹号,叫华云龙率领预备队上来,官军快要溃了!”刘浩然看到自己这方已经逐渐占据优势,并对五百签军形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立即对旁边一个不高的汉子吼道。 花云不慌不忙挥出一剑,从身边最后一个签军军士的脖子掠过,仗剑营现在还只有不到五十人,刘浩然舍不得拿出来,于是花云今天就客串他的传令官。只见花云拿出背后的牛角号,鼓起嘴巴使劲吹了起来,低沉的号声很快就回响在岱山的上空。所有的民兵闻声不由一震,他们知道,这是总攻击的命令,一旦号响军必须全力进攻,不得后退一步,否则那个黑白脸就会化身为活阎王的。 而号声没响多久,从山路的后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大约五百人也举着长矛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把半圆包围圈给合拢上了,也堵住了签军的退路。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刘浩然举着环刀,在那里扯着嗓子高喊道。现在是整个战局最关键的时刻,只要占据优势的己方再从气势上压垮签军,那么他们就剩下溃败一条路了。 先是最近的花云和丁德兴,接着是旁边的环刀手,然后是左边的长矛手,最后是近两千名民兵,都在红着眼睛齐声大吼道:“杀鞑子!杀鞑子!”整个山谷都回荡着这一个声音,仿佛天地之间都在齐声怒呼着。 签军们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破了,他们原本就是从滁州各地签来的青壮,匆匆训练几天就成军了,根本比不上探马赤军和侍卫亲军,连有些训练有素的地方武装都比不上,能坚持到现在都已经对得起那份官粮了。 “统领,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照惯例把尸体埋了,不留痕迹。”常遇春踩着尸体间的空隙里走过来问道,尽管平时他都叫刘浩然四弟,但是在正式场合都坚持叫他统领。 “四哥,这次我们赚翻了,被杀死的签军有两百多人,光鞑子头就检出来八个。那车里全是雪亮的环刀和崭新的长枪,估计有数千,还有上百张黑漆弓。”瘦高少年兴奋地叫道,被常遇春眼睛一瞪,立即变得老实了,他正是常遇春的妻弟蓝玉。正说着,丁德兴和傅友德等人也走了过来。 “诸位哥哥,这次我们要打出旗号了,也算是为我们虎头山扬名。”刘浩然说罢,从花云手里接过一幅白布做成的长旗,展开在常遇春、傅友德等人的面前,众人一看,立即激动不已,充满血丝的双目几乎要瞪圆了,紧握着双手不能自己。 过了两个时辰,山谷又恢复了平静,地上除了残留的血迹外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在大路边上有一个大坟包,前面树了一块木牌,上书“八鞑子葬身之地!”,而在它的前面立着一根高高的木杆,杆顶上飘扬着一面长旗,上面书写着两行苍劲的血红大字:“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 第十一章 夜话 定远虎头山,这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自从去年(至正十二年)四月有结义四兄弟率领数百青壮在这立寨起事后,这里就成了方圆数十里的风云中心了。他们先是结军自练,然后四处攻打地主豪强的庄园,每次都能大败民团。他们不但对老百姓秋毫不犯,还开仓放粮,颇得这一带百姓们的拥戴。后来有不少绿林好汉6续闻名前来投奔,一时风头更盛,附近的豪强都纷纷逃到定远县城去了。 不过自从去年年底濠州被围,虎头山的好汉们就沉寂下去了,躲在山里很少出来,而那些地主豪强们也在定远县城里叫嚣着,这些叛贼的末日不远了。百姓们都在心里祈祷着,求菩萨保佑这支包红抹额的民军千万不要出事。 夜色已深,皓月当空,虎头山的后山显得异常冷清,一阵悠扬的口琴声顺着夜风慢慢地弥漫在冷冷的月色下。琴声轻盈飘忽,如同点点的萤火虫,萦绕在每一个倾听者的心里。 等到琴声完毕,在那里站立许久的常遇春走了过去,拍了拍刘浩然的肩膀说道:“老四,又在想亲人了。” 刘浩然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他勉强一笑:“是的,我今晚又想起了我的父母亲和弟弟,皓月当空添思愁。” “都过去这么久了,四弟怎么还放不下?”常遇春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刘浩然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他无法告诉三哥常遇春,自己的父母亲和弟弟其实还活着,只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不要多想了,你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兄弟吗?”常遇春的话让刘浩然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四哥,你吹得是什么曲子,真好听!”一行人走过来,蓝玉蹦在最前面,尽管他不是结义四兄弟,但他总是仗着是常遇春的妻弟,大哥、二哥、四哥叫得洪亮,时间久了大家也习以为常了。而在他后面走过来的正是丁德兴、傅友德两人。 “大哥,俘虏都安顿好了吗?” “都妥了,愿意入伙的三百余签军军士和民夫被编入新兵营,明天开始按照我们的规矩操练。其余的都了盘缠放还下山了。只是几十个伤兵让人头痛,只能放在医护营里尽尽人事看他们的造化了。”丁德兴点头答道。 “二哥,那些军械都分配好了吗?” 傅友德淡淡一笑答道:“已经分配好了,此次我军缴得环刀三千把,长枪五千支,足够大家分的了,只是黑漆弓少了些,只有一百五十张,箭矢千计。对了,还有罗圈新铁甲十副,其余皮甲数百具,不过太破旧了,只能勉强一用。” “那就好!”这两位兄长办事,刘浩然自然很放心。 “四哥,为什么我们这个时候要打出自己的旗号来?那两行字写得可真是太好了,让人忍不住热血上涌。”蓝玉突然开口插言道。 “去年年底我们为什么突然蛰伏不兴?” “那是因为元军包围了濠州。” “对,我们的力量还很弱,当时鞑子的中书右丞贾鲁率十万大军围困濠州,我们离濠州不远,要是闹腾得太厉害,元军分出一两万来攻打虎头山,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在我们不怕他了吗?” “你的问题也忒多了吧?”常遇春有点恼了。 看到蓝玉脖子一缩却并不为然,刘浩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知就问,老五能如此好学,三哥应该感到欣慰才是。”蓝玉原本在童子营混得风生水起,已经不满足于在一帮“屁小孩”中间混,磨了好久,才让刘浩然把他调到常遇春的右营去了。而刘浩然也很喜欢这个伶俐的小子,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弟弟。 “二月,贾鲁死于军元军恐怕会不战自乱,到时只要濠州能攻破一点,元军定会全军溃散。而只要濠州围解,江淮一带的义军气势会大盛,而元军则气衰,这个时候我们不乘机打响旗号待何时?” “四哥说得正是!”蓝玉不由地击掌叫好,“我们这个旗号一打出来后,已经一传十,十传百,震动了整个定远,这两日已经有不少好汉派人来要求入伙。” “蓝玉说得没错,这些人中以张家驴牌寨和冯家庄势力最强。”丁德兴接着说道。 “张家驴牌寨?那家寨主对我们前倨后恭,恐怕没有多少真心想归附我们,只是怕我们趁势并了他们。”刘浩然沉吟道。 “他们有三千寨丁,而且也是打着抗元的旗号,同室操戈,恐有损我们的名声。”傅友德拧着眉头说道。 “二哥说得是,驴牌寨我们只能智取。”刘浩然点点头道。“驴牌寨,冯家庄,诸位哥哥,我们先取谁?” 傅友德和常遇春笑而不语,丁德兴干脆直言道:“四弟主意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蓝玉在旁边诈唬起来了:“驴牌寨有三千人,冯家庄只有千把人,我们先取驴牌寨,冯家庄定会闻风而附。” “胡说八道,不懂就别乱说!”常遇春毫不客气拍了蓝玉一巴掌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得!冯氏兄弟雄勇多智略,俱喜读书,通兵法,我宁可失三千寨丁,也不愿意错过冯氏兄弟。”刘浩然早就对冯氏兄弟做过调查,知道两人绝对的人才,自然要招揽到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华云龙不是曾经与郭子兴郭元帅有过交情,让他跑一趟濠州我们愿意投在他属下,只要有一个正式的名号就好了!我们也该借借濠州的风头。” “四弟,濠州诸元帅中郭元帅最弱,真的有必要投他吗?”丁德兴皱着眉头道。 “弱?弱才好,雪中送碳远胜锦上添花。”刘浩然笑着答道。 **************** 本章是老曾修改时单独划出来的,情节两头不靠,只好单独列为一章,字数少了些,大家也就将就一下,后面的章节老曾不会这么无齿了。呵呵。 第十二章 冯氏兄弟 定远妙山脚下的冯家庄,冯国用和冯国胜两兄弟正在房间里商量庄里的事情时,一名庄丁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大庄主,二庄主,虎头山定远营统领刘浩然前来拜访,这是他的门状!” 冯国用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份普通的纸折门贴,封面上写着一行字:“合肥义士刘浩然”,展开一看,里面简单的写着“谨祗候参冯氏昆仲谒听雅谛合肥义士刘浩然牒。” “这位刘浩然倒是一位知书达礼之人。”冯国用把这份门状递给弟弟冯国胜说道。 “家丁,他来了多少人?” “只有左右两人,随从十余人。” “真是好胆识。”冯国用笑着赞道,并挥手斥退了家丁,“从他在虎头山立寨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他。先弱后强,伺机而击,每战必胜明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取舍。元军围困濠州,他审时度势,立即蛰伏明他不是鲁莽武夫,而是个坚忍之人。二月,元主帅贾鲁病死,他马上果断出手,劫了滁州运过来的军械,并大展旗号,‘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之誓已经名动安丰一路。坚毅果敢,度时深略,绝不是等凡之辈。” “听得兄长这么一我倒想马上见到这位合肥义士。”冯国胜笑道,“兄长只是派人去探探风,想不到他居然会亲自来。我们现在就去会会他?” “不急不急,我已经叫家丁把他引到书房,让他先等等,我们暂且看看。” 过了一个多时辰,冯氏兄弟才装模做样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直喊道歉。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家丁早就告诉他俩刘浩然在书房找了一本本朝的施政札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从未露出不耐烦之色,倒是他身边的左右两位亲随了一次脾气,却被刘浩然用眼神给制止了。 “刘统领,你真是好胆识,带着两名亲随就敢直入我冯庄?”刚坐定,冯国胜就半笑着开口道。而冯国用却在观察着刘浩然,国字脸,普通的五官,一双大眼睛非常有神,还有那对浓黑的眉毛,眉尾向下弯,一股淡淡的忧郁挥之不去。刘浩然非常坦诚地对视着冯国用的注视,清澈的眼神中让冯国用感到一种亲近。 “这是我营中勇士花云、王弼,他们有樊哙、灌婴之勇,有他们在身边,天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刘浩然淡淡地答道。站在他身后的花云和胡海眼睛一亮,不由站得更直了。 冯国用和冯国胜不由相视一笑,心里暗自叫了一声了得。 “刘统领劫军械,杀鞑子,并扬誓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现在虎头山寨和刘统领已经是名动江淮,难道你不怕鞑子的报复吗?邻近的濠州就有十几万元军!” “不怕,濠州之敌恐怕会不日自乱。”刘浩然自信满满地说道,开玩笑,要是濠州被攻破了,郭子兴、朱元璋不都要死翘翘了吗?那还有明朝什么事?所以他判定元军不久会自乱,因为他以前在坛子里看到过一些文章,知道元末时期元军主将一去,立即自乱的事情生过不少。 “刘统领为何如此有把握?”冯国用不动声色地问道。刘浩然一听,知道戏肉来了,古代招揽人才好像都是这个套路,想不到自己也能亲身体验一把。 “濠州城下的十几万元军征自各地,有侍卫亲军,镇戌军,地方签军,各地义军,林林总总数十股,而统军将领更是各出其处,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谁也不服谁。这其中的复杂混乱,估计只有大都那位乌哈图汗的后宫才能比之。” 听到这里,冯氏兄弟不由大笑起来,想不到这个刘浩然说话倒也风趣,居然拿大都皇帝众所周知的荒淫后宫作比较。 “而中书省右丞贾鲁倒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他不但擅长治河等民政,制军更是有方,而且威望甚高,也只有他能镇得住各路人马。现在他一死,元军各将必定会人心涣散,只求自保不得濠州之围便可自解。” “我们刚接到快报,濠州之围已解,正如刘统领所说的,是元军各自散去,围城之势不战自解。”冯国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道,他对刘浩然的分析深以为然,也非常佩服他的见识,濠州的消息是他进门前刚得到的,以妙山离濠州的距离,获取消息的度绝对比虎头山要快。 “濠州之围一解,江北局势顿时一变,刘统领应该不会安于现状吧?”冯国胜接着问道。 “值此风云激荡之际,我等正是奋起的好时机。先积攒力量,再克定远,继而转攻滁州窥视江宁。最后以金陵为根本,四出征伐,收拢人心,再图驱逐鞑虏之大业。”刘浩然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计划,这一套已经被朱元璋证实是切之可行的,自己不照着做,岂不是让驴给踢了。 冯国胜不由地惊讶地张开嘴巴,看了看刘浩然,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因为刘浩然的想法居然和他兄长不谋而合,平时两兄弟评论时局,指点江山的时候冯国用就提出过这个思路。 冯国用的手也在微微抖,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知己了,居然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自己的谋划完全一样。不过他不知道,在历史上是他向朱元璋提出这一战略,刘浩然照着抄又反过来忽悠他。 不过冯国用是个智深慎重之人,当即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继续淡然地问道:“素闻定远营将士骁勇无比,而且进退有度,不知刘统领是如何练出来的?” 看来这两兄弟对自己和虎头山做过调查,那就好办。既然做过调查,又愿意与自己接触,那就说明他们两兄弟对自己多少有点认可了。 “无它,只是勤加操练,军法森严,赏罚分明。”刘浩然简单地答道。 冯国用和冯国胜暗暗点点头,很多人都知道练兵治军就该如此,但是真正能做好的却不多,这个刘统领应该有点门道,要不然怎么能把一帮乡民青壮编练成军,而且还能屡战屡胜。 “我等听得虎头山附近的百姓对定远营赞不绝口,均说刘统领广施仁义,不贪子女玉帛,实在是难得的一支民军。” “先生赞誉了,我等揭竿而起,立足于百姓之为的就是解万民困苦。如果残暴无德,则必失民心。而我等民军失去民心,则如同鱼失去水,离亡不远矣。小子愚钝,但是也知道我大宋岳爷爷的岳家军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故得百姓拥戴,铸成了一支百胜铁军,连金胡也哀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所以说得民心者得大势,继而得天下。” “好!”听到这里,冯国用和冯国胜不由击掌叫好,而冯国用更是悠悠地说道:“现在鞑虏残暴,元帝无德,各地揭竿而起者如过江之鲫,人人都打着为民求活的口号,可是他们那一个又真正的做到了这一点?濠州诸帅也是如此,一攻下钟离城(濠州治所)就开始争权夺利,如无元军围城,早就内讧了,真是让人失望。” 说到这里,冯国用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站起身拱手道:“我兄弟二人自幼酷爱读书,原本指望在科举中第,报效朝廷,为民造福。然鞑虏不以天下苍生为念,肆意蹂躏,我等也就绝了这个念头。后各地贪官横行,暴敛横征,民不聊生,各路好汉纷纷举旗。我兄弟结寨自保,伺机寻明主而附。遍观附近豪杰,无不是逞匹夫之勇,饱一己之欲。唯独刘统领治下的虎头山寨,倡仁义,收人心,却是一番新气象。” 可终于看到曙光了,这冯氏兄弟应该已经动心了,刘浩然不由上前挽起冯氏兄弟的手臂,真诚地说道:“刘某原本合肥一小子,天降横祸,亲离身孤,碾转于生死之间。幸蒙三位义兄不弃,华云龙、花云、陈德、王弼、胡海、杨璟等壮士不离,才能暂安于虎头山寨。” “偏安之时,不由想起曾颠沛于各地,目睹鞑虏肆虐,百姓凄苦之情景,心如刀绞。念我诗礼上国,何以沦为膻腥之地?想我亿万百姓,何以被百万鞑虏掳为牛羊?”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大声念出一联:“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听到这里,冯国用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弟弟,神情激动地对刘浩然说道:“我兄弟二人早有结识刘统领之意,今天得统领一叙,方得知你还有济百姓于水火之心,扶乾坤于倾覆之志。如此仁心,何处不附,如此壮志,何敌不破!我兄弟二人愿为统领前驱!” 刘浩然点点头,含笑慷慨道:“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并雪中国之耻,其任重而道远,今日有冯氏昆仲同行,我幸也!” 然后三人仰大笑,一切深意皆在笑声中。 后面的花云听着刘浩然的话,又看着刘浩然与冯氏兄弟相交相知,性情豪爽的他心中早已激荡不已,不由长啸一声,唱起刘浩然在定远营传出的慨歌:“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刚唱了个头,刘浩然和王弼也高声和歌,三人唱得慷慨激昂,泪流满面。冯氏兄弟默默地看在眼里,待三人歌毕,两人整整衣冠,在刘浩然面前深施一礼声说道:“我兄弟二人愿随统领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第十三章 智取驴牌寨 冯氏兄弟带着一家老八百六十七名庄丁以及老少男女两千余口投了虎头山。刘浩然当即拜冯国用为参事,冯国胜为亲兵副统领,庄丁全部编入新兵营,其余都妥善安置。 这日,刘浩然等人正在议事,去驴牌寨联络的人回来了。 “什么?张济世真是这么说的?”傅友德听完后当即就恼了,“愿意归附我虎头山,但是继续驻扎在驴牌寨,听遣不听编,还得给他一批军械。他张济世真当我们是傻瓜!” “统领,既然他不愿意听编,那我们就剿了他。”胡海咬着牙说道,有这样入伙的吗? “是啊,我们原本就有两千精锐,现在又多了冯参事兄弟,打他驴牌寨应该没有问题。”丁德兴斟酌了一下说道。 而常遇春、冯氏兄弟还有花云和蓝玉都看着刘浩然,听他话。 “不行,驴牌寨也是抗元义军,我们举戈相向,强行收编,以后谁还敢投奔我们?”刘浩然摇摇头说道。 “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该如何是好!”胡海愤愤地说道。而傅友德和丁德兴却略有所思地低下头,开始思量起来。 “那我们只有智取了。”刘浩然在开始冒胡子茬的下巴上摸了摸说道。 “参事,你看我们如何智取驴牌寨?”刘浩然转过来问道。 “张济世贪小利而忘大义,我想统领已经早有定计了。”冯国用微笑着答道。 “张济世既然贪图我们劫取的军械,又舍不得交出寨丁,那我只好将计就计。”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大哥,胡海,你率一百壮士,立即出,昼伏夜行,潜伏到驴牌寨山后,看到山上的人马倾巢而出,你们便如此行事。”刘浩然开始号施令,所有的人都正色接受命令。 “二哥,三哥,陈德大哥、王弼大哥、杨璟大哥,你们率两千精锐,后日辰时出,急前进,在驴牌寨外五里处听候命令。” “冯参事,蓝玉,你们留守山寨。”说到这里,刘浩然向冯国用拱手道,“明日我寨倾巢出动,山寨就拜托参事了。” “属下定当尽心。”冯国用也不含糊,当即拱手回答道。 “好,蓝玉,你给我传谕全寨,明日我等出后山寨便由冯参事主理,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如果有人要是胆敢推诿违抗,军法从事。” 蓝玉神情一懔,恭敬答道:“喏!”而冯国用则是一脸的郑重,垂下的手不由紧紧地握在一起。 “花云,冯国胜,你俩率两百军士,明日一早随我押送军械到驴牌寨,交予张济世。”刘浩然最后悠悠地说道。 胡海、蓝玉不明里就,对刘浩然如此示弱很是不满,但是看到坐在正中的刘浩然一脸的肃穆,嘴巴张了张却不敢出声询问。倒是冯国用开口了。 “统领,你不必亲身犯险,而且两百军士太少了。” “我不亲自去,张济世怎会中计呢?两百军士刚好,太多了他就会生疑。参事,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有花云和国胜在身边,我大可放心。” “国胜,如果统领伤了一根毫毛,你不用回来了。”冯国用转过头来对弟弟冷冷地说道。 冯国胜嘿嘿一笑,对冯国用和其他人抱了个拳说道:“诸位放心,我和花云大哥交过手,驴牌寨还没有人能挡住我两人,统领的安危就请兄长和诸位放心交给我们。我等就是拼个他尸山血海,也要护住统领出来。” 花云在旁边握住腰间的剑,傲然地昂着头说道:“正是如此。” “你说刘浩然带着两百军士押着十几辆车到了山脚下?”张济世不相信地问道。昨天他接到虎头山的回报刘浩然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今天还会运来一批军械。他当时认为这只是刘浩然的一时敷衍之辞,那有人在听遣不听编的情况下把拼了老命抢来的军械送人? “是的寨主!” “真的只有两百人?” “回寨主,真的只有两百人,而且小的们也远远地打探过,方圆数十里的地方没有藏匿军士的迹象。” “来人,随我下去看看!”张济世点了五百寨丁副武装地跑下山去。 驴牌寨分为两个部分,山下是张济世的庄园,附近都是他的田地。山上则是寨子,用来屯兵的地方,张济世一般也多住在山寨里,而他的家人却因为山上清苦,宁愿住在山下庄园里,只有到了危急时刻才上山。 “见过刘统领,承蒙刘统领厚爱,居然亲自押送军械到我驴牌寨,张某有失远迎,真是大罪!”张济世客气地说道。 “那里,张寨主以抗元大义为重,愿意归附我虎头山,共谋大事,刘某跑段路算什么呢?”刘浩然客气地应言道。 张济世的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心里却早就骂刘浩然是傻瓜了。抗元大义?老子要不是被官府逼得没有办法,孙子才愿意干这掉脑袋的事情。举旗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朝廷派兵来围剿,又怕被红巾军收编,真正的沦为叛贼逆匪。幸好老子左右逢源,应对得当,这才安稳到现在。要不是看你定远营一时势盛,怕你们顺口把老子给吃了,这才假意派人去言投奔归附,想不到你还当了真! 刘浩然客气一会后,当即挥挥手,叫军士们把车上的箱子打开,露出一捆捆崭新雪亮的环刀和长枪。 “总共是环刀一千把,长枪两千支,请张寨主过目。” 张济世看得口水直流,这可都是滁州工匠营打造的,跟自己土法炼制的兵器完全不是一回事。官府禁止铁器兵甲非常地严厉,民间根本没有多少铁器,而且自己又不是帮助朝廷平叛的“义军”,所有东拼西凑才只找到数百兵器,自己虽然有三千寨丁,但是一半以上都是削木为兵。 现在虎头山傻头傻脑地送来这么多好兵器,足够把全寨上下武装一遍了。想到这里,张济世不由心花怒放,正要叫人准备搬兵器时,却被刘浩然阻止了。 “张寨主,既然你们归附我虎头山了,我也不说两家人的话。”刘浩然直白地说道,“这些军械是兄弟们用性命换来的,而且数量不多,刘某不敢肆意浪费。所以还请张寨主把驴牌寨的弟兄们集合好,我把兵器一一到他们手上!” 张济世一听就明白了,刘浩然也不全然是傻子,你说多少兵他就给你多少兵器,没这回事,他要见到多少人,才给你多少兵器。想想也是,人家这军械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能省怎么不省? 张济世立即叫人去山寨传令,要山寨上下全部下山,在庄前集合,由虎头山的刘统领放兵器。他可不怕刘浩然耍什么花样,这是自己地头,又有实打实的三千寨丁,张济世心里是一点都不虚。 忙碌了一个上午,驴牌寨弄得是鸡飞狗跳,三千寨丁总算是归拢齐整,在庄前排好队伍。期间,刘浩然也不着急,带着花云和冯国胜跟着张济世入得庄,然后慢慢地品茶,谈起闲话来。 听说驴牌寨的弟兄们都集合好了,刘浩然倒也不废话,跟着张济世出来了。一出庄,就看到空地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他们衣着各异,虽然看上去都很青壮结实,但是像农夫更甚像军士。他们叽叽喳喳地围在那里议论着,主题不离虎头山的大傻帽。张济世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这让花云和两百虎头山军士不由露出鄙视之色。 “张寨主,有花名册吗?”刘浩然突然问道,让张济世猛地一愣。 “花名册?要花名册干什么?” “我对着花名册,叫一个人,一件兵器,多快呀!这也是我们定远营的规矩。” 什么规矩,还不是怕我们多拿你的兵器,张济世腹诽道,但是那十几车兵器的诱惑让他无法抵挡。他让各营把名单报上来,然后再汇总,又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完成了一份花名册。 “弟兄们,你们为什么要上驴牌寨?”刘浩然拿着花名册并不着急,而是对着队伍大声喊起话来。 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一个人轻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没有活路!” “对,没有活路!我们拼死拼活地劳作一年,却连一家老小的肚皮都敷衍不饱。而那些鞑虏贵人连麦子和草都分不清,却一个个锦衣玉食,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 看着开始听得入神的三千寨丁,刘浩然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喊道:“这是因为鞑虏当我们是牛羊,可以肆意夺走我们的牛羊粮食,可以肆意霸占我们的妻女,可以肆意圈走我们的田土,我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而他们却夜夜笙歌,大鱼大肉。” “难道这些鞑虏生下来就比我们高人一等吗?放他娘的狗屁!百余年前,这些鞑虏还在北方草原上放牧,过着跟野兽差不多的日子。只不过他们做的是强盗行径,霸占了我们中原。现在,不但我们的父母,我们,被这些鞑虏视作牛羊奴隶,肆意盘剥,生不如死,就是连我们的子子孙孙也要过着同样的生活!” “现在各处义军四起,大家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当起所谓的叛贼逆匪?只有一个原因,没有活路了!我们不能一辈子当牛做马,不能世世代代当牛做马!” 张济世对刘浩然的喊话紧张地直跳脚,他手下有一部分原本是自己的佃户,其余都是附近迫于生计投了过来的百姓,多少都受过官府和蒙古、色目人的欺负,听得刘浩然如此蛊惑人心地一都有点动心了,于是在旁边频频使眼色,直咳嗽,但是全被刘浩然当成了耳边风。 刘浩然看到后面的驴牌寨冒起黑烟了,知道丁德兴和胡海已经得手,把驴牌寨点成了一片火海了,当即大声喊道:“你们寨主为了让大家有条活路,已经决心投奔我虎头山,一起抗元杀鞑子,为了表示决心,他已经派人把驴牌寨烧了!” 话刚落音,众人纷纷扭头回看,现驴牌寨浓烟滚滚,火海一片,眼看就要化为一片废墟,当即也信了刘浩然的话,以为张济世真的是毁家入伙。 张济世却是又恼又恨,他当然明白是刘浩然做的手脚,正要喝令属下上来绑了刘浩然,却突然觉得后腰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寨主,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的家伙可不认人了。” 正是跟着刘浩然一起来的冯国胜,他的声音继续在张济世的耳边响着:“张寨主,还有件事要跟你你的妻儿老小现在在我们手里,你看着办吧。” 张济世回头一看,现刘浩然带来的人真的少了一些,那个配着剑很倨傲的花云也不见了,喉咙不由一阵苦,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和张寨主商谈好了,驴牌寨上下全体移驻虎头山,张寨主两句吧。”刘浩然转过头说道,他脸上的笑意却让张济世不寒而栗。 张济世艰难地吞了吞喉咙,最后无可奈何地喊道:“我驴牌寨就此归附刘统领体移驻虎头山。” 张济世的话一出,他那十几个感觉不对的心腹看到寨主都已经就范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不敢难,只好隐忍了。 不多时,丁德兴、胡海带着人马下了山,与刘浩然会合,裹着张济世一家老小、三千驴牌寨寨丁和数十车粮食软细,浩浩荡荡往虎头山而来。而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带着两千军士赶来,看到大势已定,先缓缓撤回虎头山。 冯家庄、驴牌寨先后归附虎头山,使得刘浩然和定远营之名更盛,隐隐成为定远境内最大的一股红巾军。 第十四章 清涧山(一) 六月江淮地区大雨连连,定远、怀远交界的清涧山也不能幸免。心情极度不好的缪大亨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他刚刚在外面巡视一圈,现整个大营的情况非常不妙,大部分地方都被泥泞泡着,各营人马都苦不堪言,而且随着雨水不断和粮食将尽,这种情况还会继续恶化。缪大亨刚解下铠甲,老军士送来了两个蒸饼和一壶劣酒。 独自喝着闷酒,缪大亨越喝越觉得气闷。想来他也是定远一方豪强,在这个烽火四起的年头也想图个出路,不过他把宝押在了朝廷身上。去年年底书省右丞贾鲁奉命清剿濠州叛军,缪大亨散尽家财,募得青壮五千,自建一支义军,直奔濠州城下,助官军剿贼。贾鲁对缪大亨的一片赤诚是赞许有加,加上看他作战勇猛,舍得用命,于是就拨了一批兵甲军资,还把定远和怀远征募的其他义军数万人交于缪大亨统领。当然了,贾鲁也按照朝廷惯例,委派了行省枢密院张知院做监军。 缪大亨一时意气风,准备这次好好立下一大功,谋个一官半职。谁知好景不长,在治河中就劳累过度,带病前来平叛的贾鲁贾大人终于熬不住了,于二月在濠州城下病逝。贾鲁一死,濠州城下的十几万大军人心涣散,毫无战意。最先是贾鲁带来的洛阳都万户府的兵马擅自撤军,缪大亨立即嗅出不对劲的味道,知道事已不可为,不顾张知院的反对,带着本部人马撤出了濠州城外。 谁知道刚入定远境内,自己就遭到了伏击。毫无准备的数万人马被数千定远营打得落花流水,好容易积攒的军械辎重损失一空,一直回到老窝清涧山才算稳住阵脚。而这支红巾军紧追不舍,也一直追到了山脚下,立下营寨,居然把自己包围了。缪大亨一时气急,准备率领整顿好的部属下山去跟对手好好打一仗,谁知天意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面对扎下营盘、严阵以待的红巾军,缪大亨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不愿意把手下人的性命浪费在无谓的战斗中。 山下红巾军的名号缪大亨也听说过,定远营和刘浩然去年在定远县算是风云人物。只是当时濠州被占,官府一时慌了手脚,没有余力去管这股“小匪”,加上虎头山一直是欺软怕硬,没有踩到缪大亨的地盘上来,所以也没有与他生冲突。想不到这次他们居然直接打上门了。 缪大亨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心里窝火不已。他不是不想和虎头山红巾军决一死战,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的部属经过濠州一役和入境伏击,已经是军心涣散,早没有了斗志,反观虎头山兵马,正是趾高气扬的时候。要是自己再败于他们,这好不容易才收拢的军心不定就此完全溃散掉了。 正当缪大亨气闷地想着这些事情时,大帐外面响起了一阵争吵声,嘈杂的声音让缪大亨更是心烦意乱,不由大喊一声:“什么回事!” 帐外的亲兵马上进来禀报道:“回元帅,是左营的弟兄们在吵闹。” “为何吵闹?” “回元帅,”亲兵犹豫一下,看到缪大亨因为喝酒而血红的眼睛,顿时不敢隐瞒,“是张知院的亲兵抢了左营的十几个女人,还打伤了上前阻止的家属,弟兄一时不服,于是就鼓噪起来,要元帅给评个理。” “他娘的!”缪大亨狠狠地把杯子甩在地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缪大亨的手下除了两万多青壮,还有一同撤回来的五万多随军男女老少。百姓们加入义军跟加入“叛军”都是图个肚饱,家里青壮加入了义军,老小都跟在**后面。平时当个民夫打打杂,勉强也能讨口吃的。有事的时候还能充充人数,壮壮军势,各军的统领元帅都是这样带兵的,要不然怎么能动不动号称十几万大军。 而张知院和他数百亲兵就着缪大亨这七八万人马的太上皇,平时作威作福,吃的穿的都是优先供给,调戏妇女,持强凌弱也没少干。缪大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做的过分也就算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有强敌虎视,军内又人心涣散,这帮孙子还没事挑动民愤,真不知道死活了? 缪大亨走出大帐,看到数百义军在雨水中忿忿不平地吼着,看到主帅出来了,立即嚷嚷着请他做主,十几个苦主干脆跪在泥地里,鼻涕眼泪地嚎着。 “缪元帅,我可是从起兵开始就跟你的老人了,打濠州,跟红巾军拼死拼活,我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眼瞅着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回了家,我只求拿着元帅你赏的一点钱,安安稳稳当个佃户安家算了。可那曾想到,那帮狗娘养的知院亲兵队居然看上了我家的婆娘,硬要拉她去侍候张知院。元帅,这婆娘可是我何四六把卖命的钱全用上了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只图能给我生个儿子,不要断了我家的香火。元帅,我家婆娘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我是拼了性命才把她背到这里。元帅,你可要救救我的婆娘!” 一名义兵跪在缪大亨的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而另外一个年长一点的义兵更是冲过来抱着缪大亨的腿,放声大哭。 “元帅,我陈三四在你府上做了十几年的佃户,你起兵我也没有二话,跟着大家就从了军。你知道我一家老小死得只剩一个女儿了,又不放心留在家里,干脆女扮男装当了民夫。元帅,我的女儿才十六岁,干的却都是男人的活,为的就是求口吃的。现在我们父女好容易从濠州城下活着回来,女儿却让张知院的那帮狗腿子拉去了,元帅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不要让我们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寒心呀!” 缪大亨的脸都红了,他也是定远土生土长的人,年长军士的话直刺他的心窝子,还有旁边上千军士都在雨中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憷。这些可都是他的乡亲,都是他的根本,要是让他们寒了心,以后哪里还有他缪大亨立足之地? “亲兵队集合!随我去找张知院!”缪大亨很快就分出轻重缓急了。 走到张知院的营盘门前,缪大亨很清楚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还有军士们调笑的声音。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然后对守门的军士说道:“我要见知院大人!” 张知院的亲兵们看了看缪大亨,还有他身后的兵士们,似笑非笑地答道:“缪元帅,知院大人已经休息了,你明日再来。”他们一向跋扈惯了,自然不把缪大亨和他的义军放在眼里。 “我有重要军情禀报张知院,如是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缪大亨怒了。 “都这会了能有什么军情,难道山下的叛军打上来了不成?我想不会吧,区区数千匪民,难道还能打败缪元帅的数万雄兵不成?”守门的牌子头扬着下巴讥笑道。他当然知道缪大亨此时来为的是什么,自然不愿意放他进去了。 缪大亨也不废话,推开牌子头就径直进去了,他属下的亲兵一部分围住了这些守军,大部分也跟着涌进去了。 “缪元帅,你好大胆子,竟然直闯知院营帐,到时看你怎么跟知院大人交待。”牌子头见无法阻拦,只好在旁边冷冷地说道。 缪大亨冷着脸直奔有哭声的营帐,掀开门帘,只见十几个军士围着几个被抢来的女子正在那里嬉笑着,而那些女子被军士们东一拉,西一扯,已经衣不遮体,满脸恐慌。 缪大亨看到这个情景,脸都气黑了,立即号令手下把女子们抢了出来,披上衣服送回营寨去。知院亲兵们不干了,冲着缪大亨就嚷嚷开了。而缪大亨的亲兵们早就气炸了肺,当即也不客气,与知院亲兵们推推搡搡。双方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动静越闹越大,最后终于把知院大人惊动了。 “缪元帅,你这是干什么?”听完自己亲兵的抢先报告,张知院的脸阴沉似水。 “知院大人,你的亲兵强抢民女……”在张知院面前,缪大亨强压着怒火,恭敬地禀报道,谁知刚说两句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不就抢了几个女子吗?用得着大惊小怪吗?”在张知院的心里,这的确算不了什么,官兵们为国出征,为民戡乱,奉献几个女子是应该的。 “知院大人,你的亲兵强抢民女,已经在军中引起愤慨,如不妥善处理,恐乱军心!”缪大亨只好指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张知院原本不是昏庸之人,当初缪大亨执意从濠州撤兵,他表面上坚决反对,实际上是非常支持的,要不缪大亨也不会撤得那么。而且从濠州一战中张知院也看出来了,现在这年头与以前不同了,手里得有一票军队,这样的话才有可能升官财。所以他对缪大亨非常“推心置腹”,颇有点要收服他的意思,所以凡事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刚才他也算是听明白缪大亨的意思了,在这种形势下,最怕的就是哗变和营啸,外面可是有数万军士和民夫,一旦有变,他和亲兵队这点人马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缪元帅爱民如子,制军有度,正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张知院先打个官腔,然后指着闻讯走过来的亲兵千户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几个,把请来的民女都放了。” “是,不过那些女子都已经被缪元帅接走了。”亲兵千户已经听手下说完了过程,对缪大亨贸然打断自己一伙人的乐子,他是非常的不爽,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元帅,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没看到。”陈三四在旁边着急地嚷嚷道,他刚才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 “元帅,还有我的婆娘!”何四六也在那里大叫着,还有两个找不到亲人的军汉同时跟着嚷嚷。 缪大亨立即转过头来对亲兵千户说道:“千户大人,还有几个女子,请大人放还。” “你说的那几个女子在我帐你们自己去接吧。”亲兵千户是个色目人,而且据说和行省的平章是姻亲,所以一向都很骄横,连张知院都要买他几分面子。 陈三四连跑带爬地冲向旁边的营帐,何四六等人也紧跟其后,缪大亨示意其它几个军士赶紧跟上,以防意外。很快,营帐传来一阵竭斯底里的低低哭泣声,就像一只老山羊想哭却哭不大声。这时,一个军汉匆匆地跑了过来,在缪大亨耳边附言道:“陈三四的闺女被糟蹋了,两父女在那里抱头痛哭。” “阔阔千户,你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要不是旁边的几个军汉死死地抱住,暴怒的陈三四早就冲上来一顿厮打了,还有旁边脸色阴沉,满是愤慨的义军军士,于是张知院装模作样地指责千户道。 “这几个女子都是自愿的,无非是想赚取一些钱粮而已。”色目千户毫不在乎地答道。有很多女子随军专做营妓生计的,也有些军眷为了糊口,常常做些皮肉生意。这些事情在濠州围城时就很常见。 “既然如此,你还不给人家一些钱粮!”张知院不痛不痒地说道,“下次你要先问过人家。” 色目千户很是不愿地丢下十几个大钱,然后嘟嘟囔囔地走开了。眼看缪大亨黑着脸,喘着粗气要作时,张知院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缪元帅,大家都是同省为官,没必要伤了和气。” 缪大亨听到这里,心里恨恨不已,蒙古贵人和色目人从来不把南人当一回事,就是打死也只要赔一笔烧埋钱即可,今日要不是张知院出面,色目千户说不定连这几个钱都舍不得。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一面要汉人、南人用命护住你们的江山,一面却死性不改,由着性子继续欺凌百姓,这不是把人往反路上逼吗?但是缪大亨也知道,张知院说得很清楚,这千户在行省可是有后台的,缪大亨要是还想在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场上混,就不能得罪他。犹豫好一会的缪大亨只好强压怒火,转过头去劝说军士们。 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在缪大亨的劝说和喝令下,义军们这才散开,各自回了营寨,但是通过他们的嘴,刚才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清涧山大营。 第十五章 清涧山(二) “诸位,如何攻打清涧山,我们好好议一议。”山下营寨的大帐里,坐在正中的刘浩然率先开口道。 对于伏击缪大亨义军,刘浩然一开始的时候是不同意的,因为虽然收服驴牌寨加上前后投奔的洪山寨等民军,虎头山兵力一下子增长到近八千人。但是刘浩然知道,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新兵”,达不到他要求的标准,轻易出战,不符合他谨慎用兵的风格。但是冯国用的话说服了他,缪大亨立足则无定远营立足之地。缪大亨有数万人马,就算是良萎不一,但是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足以让定远营疲于应付。而且缪大亨是定远豪强,又在濠州城下受了朝廷的官职,等他回到清涧山稳下阵脚,再打着朝廷的旗号与其他豪强联手,定远恐怕就没有虎头山的立足之地了。 刘浩然接受了冯国用的建议,带着匆匆成军的八千定远营红巾军伏击了缪大亨的兵马。在兵力布置上他做了一些调整,以左右两营老兵为主力,其余新兵为辅,在摸清缪大亨临时营地的情况下,先以仗剑营乘夜直扑缪大亨的主营,在惊走了缪大亨和张知院等人后,大队人马四处虚张声势,让群龙无的缪家义军还以为濠州主力红巾军追上来了,加上人数众多的随军民夫军眷率先溃乱,这才让刘浩然得了手,不但缴获了大批军械辎重,还一直尾追到清涧山下。不过定远营也损失了数百人,包括一直忿忿不满的张济世和他的二十多个心腹,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刀枪无眼。 战事进入相持阶段,这让刘浩然感到了新的压力,虽然定远营红巾军把清涧山围住了,但是刘浩然心里明白,清涧山兵力继续占优势的局面没有改变,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当初伏击战时,刘浩然本不想打一场击溃战,而是预计一场全歼战。但是缪大亨还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收拢了人马,裹着随军民夫,徐徐向清涧山退来,刘浩然只得率军在后面尾追,一时找不到下嘴的机会。 “缪大亨的义军一战已经气馁,如果我们再大胜一场,恐怕他全军上下就会胆丧,离完败也不远了。”傅友德坐在那里先应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争取再次击破缪军。如果等缪大亨安抚军心,稳住阵脚了,我们就不好打了。”坐在旁边的常遇春赞同道。其余的花云、丁德兴和胡海在那里点头称是。 “冯先生,你说呢?”刘浩然转向冯国用问道。 “再次击破缪军应该不难,两军士气高下一看便明。我现在虑心的是如何全降缪军上下。他有青壮两万多,加上民夫足有八万有余。如果能全数收降,对于我军来说是一大臂助,不但定远城可一战而定,我们更有余力转战滁和两州。”冯国用慎重地说道。 “那先生应该早有定计了吧,不妨说出来听听。”刘浩然对冯国用的深思远虑非常敬佩,这才是真正的谋士。 “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先打后拉。”冯国用断然答道。 “所以先生要我派蓝玉去请缪大亨的族人亲属。”刘浩然笑着说道,“原来先生已经算好了。” “正是如此,不过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要打败缪大亨,让他无路可走,否则以他的性格,那些族人亲属也难以打动他。”冯国用点点头答道。 “缪大亨是豪强出生,热衷于官途,现在已经是朝廷行省的统军元帅,要想让他回头,恐怕很难。”刘浩然皱着眉头说道,的确,自己还只是定远县的一支叛军,连濠州都还没有挂上号,相比之下,人家的朝廷正式官职当然有前途多了。 “俗话说船到水尽必掉头,如果缪大亨陷入绝境,想不掉头也不行。”冯国用笑着答道,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对,先生说的正是。”刘浩然沉思一会突然叫道,“看来让缪大亨降服,关键在他军中的张知院。 “四弟的意思是?”傅友德有点领悟了。 “杀了张知院,逼缪大亨反!”刘浩然狠狠一挥手道。 大家一下子全明白了,张知院是元廷的行省枢密院知院,虽然只是为了镇抚内乱而临时设的官职,但也算是一省的从二品高官,要是死于缪大亨军他的一个义军元帅,当然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以元廷的惯例,缪大亨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浩然打开一张草图,正是清涧山的布防图。两军相持十几日,刘浩然早就遣人潜入清涧山,摸清楚了上面的情况。缪大亨军中一半都是定远人,而且还有过五万的男女民夫杂居其这为定远营红巾军侦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至少摸清了各营盘的大致分布。 “张知院的营寨在这里,这里地势稍高,相对于其它被泡在泥泞中的义军来实在是太舒服了,看来缪大亨对张知院倒是挺照顾的。”刘浩然指着草图中的一点说道。 “张知院另处一地,也为我们攻打他提供了便利。”傅友德看着草图毫不客气地说道,“为了避开泥泞和可能生的山洪,张知院的营盘扎在了这处小山包上,左边和右边是民夫营地,前面是义军营地,后面是清涧山的左岭,倒是被拱卫在了中间,我看关键就在左岭。” “对,左岭,我们翻过左岭,就可以直接从后面攻打张知院。但是左岭山高地险,又有缪军的哨卡,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 “大军难以行动,我们就遣数百精兵潜过去。”刘浩然的手指在草图上重重一敲,“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 傅友德、常遇春、丁德兴、华云龙、胡海、陈德、杨璟、王弼和冯国胜互相看了一眼,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愿去!” 刘浩然在他们的脸上扫过,心里在斟酌了一会说道:“奔袭张知院重要,但是正面进攻同样重要,如果我们在前面打得不热闹,缪大亨的注意力就难以被我们吸引过来。而一旦缪军与我们正面对攻,我军人数处于劣势,万一被击破,就算奔袭得手也没有用。所以二哥三哥、陈德大哥、杨璟大哥必须留下来。” 大家听到这里,都点头称是。傅友德和常遇春的骁勇虽然不输其他人,但是他们更擅长统军,而陈德、杨璟做为他们的副手也配合默契,大军在正面展开还真离不开他们, “我准备让大哥和王弼大哥统领预备队,防止缪大亨窜逃。”刘浩然缓缓说出丁德兴的安排。不知是在哪个论坛上中了某人的毒,刘浩然一直强调作战要留有足够的预备队,然后在关键的时候投入到关键的地方,取得关键性的胜利,所以他对预备队的重视也是虎头山众所周知的事情。 现在只剩下花云、胡海和冯国胜了,虽然还有冯国用、蓝玉和华云龙,但是蓝玉太年少,不足以独挡一面,而华云龙还在濠州没回来,冯国用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和刘浩然一起总领全局。 大家都在猜想着,刘浩然会派哪两人去呢?不过他们都把冯国胜定下来了,因为他和花云同是亲兵统领,花云去了,亲兵就完全由他统领了。相比之下,大家更希望花云留在刘浩然身边,因为冯氏兄弟虽然不错,但是他们入伙时间毕竟太短,把刘浩然的安危全部交给他两兄弟,丁德兴等人多少还有点犯嘀咕。 “冯统领,你率领亲兵护卫中营。”刘浩然最后决定了。冯国用和冯国胜相视一眼,不由脸色微变,刘浩然这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与他兄弟两人,对于这份信任和气魄,冯氏兄弟不由暗自折服。 “花云、胡海,”刘浩然直呼两人名字,神情郑重地挽着两人的手说道:“此战胜负关键全在你二人身上,请不要有负众将士的期望!大胜之后,我为两位敬功之酒!” 花云一脸镇静,而胡海却是神采飞扬,咧着嘴笑:“请统领放心,我等必取张知院的狗头!” “好,你二人以仗剑营为主,再挑选三百勇士,找几个熟悉清涧山地形小路的探子,立即行动!”刘浩点头道。 是夜,山下的红巾军早早地就吃过晚饭,然后全军趁早休息。丑时将尽时(凌晨三点左右红巾军悄悄地醒来,摸黑吃过干粮早餐,再静静地整理兵甲。寅时过半(凌晨四点军在开始变小的雨中集合,分成几部开始出。 常遇春、杨璟统领右营、前营两千余人,以为前锋,走在最前面,傅友德、陈德统领左营和备一、二、三营四千余人,紧跟其后,他们是正面进攻的主力。丁德兴、王弼统领备四、备五营两千人,埋伏在侧翼,随时候命。刘浩然、冯氏兄弟率领中营五百余人,坐镇指挥,蓝玉担任传令官,跟在身边。 看着一队队军士扛着长矛,背着环刀列队走出营地,在山脚下摆开阵势,蓝玉看了看在细雨中站得笔直的刘浩然,不由轻声问道:“统领,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击?” “现在正是熟睡一夜的人睡得最香的时候。”刘浩然转过头微笑着答道,看到蓝玉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转过去继续注视着行军布阵的将士们。 “前进!”骑在马上的常遇春看到自己的属下已经列队整一挥手令道。收降驴牌寨后,虎头山红巾军意外地获得了几十匹战马,也不知道张济世从哪里搞来的,总算让一干将领有了坐骑。 在士官敲响的鼓声两千军士开始前进,整齐的脚步声显得非常有力量,但是常遇春知道,大部分“新兵”训练没有多久,虽然现在走得整只是跟着老兵的节奏而已,也不知道真打起来效果如何? 很快就走到清涧山脚下的缪军营寨前,守夜的缪军已经现了异常,在那里高呼着,报信用的锣敲得乱响。缪军有近八万人,不大的清涧山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他们的营寨一直扎到了山脚下,与虎头山红巾军遥遥相对。 常遇春不管对面的动静,一举手喝令道:“停!”全军随令就停了下来,最前排的军士蹲了下来,斜举着长矛,用脚踩住靠在地上的矛尾,后面几排的军士也一一斜举着长矛,从前面军士的肩上越过,形成了一排排如林的长矛阵。这是刘浩然所说的新阵法,原型来自于他所知道的西班牙长矛方阵,不过由于大部分人训练时短,加上装备不有点半吊子货的模样。 从阵中跑出上百人,他们冒着开始稀稀落落射出来的箭矢,跑到缪军营寨前,抛出绳套,然后几个人一股,奋力一拉,把不是很牢靠的木栅栏拉倒。 待到拉倒一片空地出来,常遇春拔出环刀来,大吼一声:“杀!”全军爆出一声呐喊声,然后全体挺举着长矛,快步向前跑去。 看到如林的长矛涌过来,见识过厉害的缪军军士们扭头就跑,谁也不愿意被刺成血人。红巾军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几十米,终于遇上了整队出战的缪军大队人马。红巾军第一排长矛手的长矛刺进了最前面的缪军军士的身体里,但是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滞,后面的缪军军士赶紧趁着空隙冲上来,可第二排长矛举着手里的长矛从间隙里踏了出来,把迎上来的几十个缪军军士刺穿。第一排长矛手拼命地抽回自己的长矛,然后继续往前走,但是缪军迎面射来的箭当即射翻了几个长矛手,后面的赶紧走上前去补空位。死伤的军士纷纷倒在地上,血水不停地流出,落下的雨水竟然一时无法冲散,不一会,地上的泥泞水洼变成了红色。 双方血战在一起,不过定远营红巾军凭借凌厉的攻势和高昂的士气,一时占住了上风,但是缪军凭着人多,用性命和血肉之躯死死顶住了定远营的进攻,使得对方的进攻缓下来不少。 缪大亨接到报信,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他一边穿戴着铠甲,一边不停地咒骂着定远营,这些王八蛋,老子不打你,你倒猖狂起来了,让你埋伏一次得手,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子好歹也有数万人,蚂蚁啃象也要啃死你。 缪大亨率领亲兵匆匆忙忙跑到山脚的前线,傅友德的部队也投入到战场上了,到处都是厮杀和惨叫声,在雨声中沸沸扬扬。缪军有几处已经被攻破,几近糜烂之势。而听到消息的民夫们在黑夜是大呼小叫,寻亲聚友,慌成一团,给激烈的战事带来了恐慌的气氛。 缪大亨连连调兵遣将,把各营寨赶来的兵力投入战场,死死顶住红巾军的进攻,在他看来,只要顶住红巾军疯狂的进攻势头,把战事拖入相持局面,已方就可以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压住红巾军。缪大亨已经下了死决心,这次一定要反攻一把,好好跟红巾军算清楚这笔帐。 随着时间的推移,缪军逐渐地稳住了阵脚,而定远营的一时之勇也过去了兵训练不足的毛病也暴露出来了,许多军士们在激烈的战斗中坚持不住了,血腥的杀戮让他们有点惊慌失措,要不是有典军队在旁边押阵不定就跑了。 这时,山后突然腾起了一团大火,一个杂乱的声音随着风雨声传来:“红巾军从后山打过来了!” 第十六章 清涧山(三) 缪大亨呆呆地看着山后的火光,一时万念俱灰,他早就辨别出来了,那是张知院的营寨,就凭张知院那伙只知道持强凌弱的骄横亲兵,恐怕是凶多吉少。一旦张知院死在自己军人头被定远营传檄四方,自己的前途就算是完了。一个的义军元帅,居然让行省重臣死于叛军手不说朝廷会如何惩戒自己,光是亲兵队的那些显贵亲戚都能撕了自己。 相对于缪大亨对自己前途的担忧,不明就里的缪军军士们却担心的是自己性命。山后火光冲天,杀声震天,不知来了多少红巾军,缪军军士们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自己被红巾军包围了。而那些不是军人的民夫更是不堪,他们离张知院营寨最近,见到眼皮底下冒出来的红巾军,并围着张知院的亲兵队一顿乱杀,一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前些日子被定远营伏击的阴影还没有从他们心里驱走,今天又碰到了从天而降的红巾军,当即就溃散了。他们一边拖家带口地一路狂奔,一边高声乱呼声,一时整个清涧山只听到他们的声音。 民夫的溃散给前方作战的缪军军士们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他们原本就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而且有很多人的家眷也在民夫当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慌乱,一时也是心头大乱,有的调头就往回跑,寻找自己的亲人,有的一边作战,一边寻思着退路,早没了斗志。 缪大亨看到如此情景,不由气闷,看来人多不一定是好事,自己人多,哄乱溃散起来,挡都挡不住,看人家定远营红巾军,虽然人少,但是却打得有模有样。正想着,五万多民夫已经如潮水一般冲了下来,一家伙就把前方的缪军阵势冲得七零八落,许多缪军军士看到如此情景,干脆把兵器一裹,跟着就往前跑。 溃散的民夫迎面撞上了正在往前推进的定远营,前面的人收不住脚,上千人一头扎进了红巾军的矛林,立即非死即伤。但是后面的民夫可不管你这么,继续往前涌,眼看着就要把定远营给冲散了。常遇春和傅友德见此情景,连忙传令变阵,把各自的兵马由横线队形变成方阵,让出几个缺口。 数万缪军军士和民夫像决了口的洪水,顺着缺口奔流而下,一时清涧山山脚下是漫山遍野都是跑动的人,这些受惊的人群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是横冲直撞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看到这个情景,刘浩然也傻了。当年他还是刘福通红巾军一员时也遇到几次这样的大狂奔,亲身体验过那种随波逐流、身不由已的恐怖感觉,也知道这种狂流的威力,马上在那里连连令,命令丁德兴部从侧翼攻击,而不是冒然从正面迎敌,常遇春、傅友德率部尾追不舍,花云、胡海清理清涧山,收降缪军残余。 慌乱到天大亮,民夫和缪军军士狂奔了十多里,一直跑得手脚软,这才慢慢缓了下来。缪大亨借此机会,连忙收拢兵力,顺过气来的军士们也66续续地聚了过来,而筋疲力尽的民夫们看到军士们在那里列队成阵,也放下心来,在后面也徐徐聚集起来了。 等缪大亨好容易整顿好兵马,定远营红巾军也缓缓逼了过来。他们跟在缪军后面一阵狂跑,看到缪军在那里收拾也赶紧集合整队,排成长矛方阵逼了上来。 两军很快又对峙上了,不过缪大亨知道,自己的属下早就是军心涣散,肝胆皆丧不定一打起就拔腿就跑,只好勒令各部,严守各阵。 这时,定远营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一个人从军阵中走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向缪军走了过来,很快就到了这边,并大喊着:“我是你们缪元帅的亲叔!快带我去见到他!” 缪大亨看清楚来人,正是自己的叔叔缪贞。 “四叔,你来此有什么事吗?”缪大亨咬着牙问道。 “老九,我这次是被虎头山的英雄们使唤来的,”看到自己侄子阴沉的脸,还有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军士,缪贞的双腿在打颤,哆嗦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有什么事吗?”缪大亨明知故问。 “老九,我们廖家庄老少爷们都被虎头山的好汉请去了。”缪贞带着哭腔道,“你二叔、三叔、五叔,加上庄里的老老少少五百多口子,现在都在虎头山住着。” 缪大亨的牙都要咬碎了,他父母早逝,但是家族一大帮子人还在缪家庄里留着,现在居然被虎头山的定远营押为人质了。 听得缪贞的话,缪大亨身边的亲兵也鼓噪起来了,这些都是他的子弟兵,也是缪家庄的一份子,他们的亲人很多也都留在了那里,突闻这个消息,能不紧张吗? “还有一件事,虎头山的刘统领让我转告你,张知院和他的手下都被斩了。”缪贞啰嗦一会又继续说道。 缪大亨紧握着双拳,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了。 “父亲,朝廷那里我们是回不去了?”缪大亨的儿子缪贞文附过来说道,“看定远营用兵,先是直取张知院营寨,而且下手毒辣,就是要绝父亲的退路。” 张知院被杀,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淮河南北,自己算是彻底地完了。 正当缪大亨恼恨时,红巾军阵中缓缓走出一骑,后面仅跟着两人。他们慢慢走到缪军前面,正中的人大喊道:“我是定远营刘浩然,请缪元帅出来说话!” 缪大亨思量了一会,策马迎了上去,缪贞文紧跟其后。 “缪元帅,事已至此,何不与我们一起举义旗,杀鞑虏呢?总比在鞑子手下受气要强!”刘浩然开门见山道。 “刘统领,你为何掳我族人?”缪大亨有点意动了,但是心有不甘。 “缪元帅,何出此言,我只是请你族人到虎头山暂住,就是缪元帅一意孤行,我也不会伤害他们,到时定当放还。” “此话当真?”缪大亨心里不是很信。 “缪元帅,你何时听说过我定远营乱杀无辜,祸及家人?”刘浩然反问道。 看到缪大亨在那里默然不语,刘浩然继续说道:“缪元帅,你何必执迷不悟呢?难道你还想与元廷这艘破船同归于尽吗?” 缪大亨不是个糊涂虫,当下的局势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在濠州转一圈回来是清楚元廷的**,官军的无能,而与此相对是各地的红巾军遍地开花,已经烧遍了大江南北,元朝应该是没有几天可以苟延残喘了。但是想到就这样降了,总觉得太屈辱。 “缪元帅,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军士,他们都是你的父老乡亲,你聚集义军,也是想带着他们找条活路,讨口吃的。可是元廷鞑虏不拿你们当人,你怎么还想带着他们为鞑虏卖命?难道他们受鞑虏的欺凌不够,还要为那些贵人们把命也搭上。” 这时,从缪军阵中冲出一个人,泪流满面地跪在缪大亨面前说道:“元帅,我们在濠州城冲在最前面,撤在最后面,死的弟兄也最多,而那些贵人们却躲在后面喝酒寻乐。元帅,我何三四这条贱命不值钱,可是也不能给他们卖命,还要由着他们糟蹋我的妻女!” 说到这里,何三四不由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军士也是纷纷高声附和:“就是,元帅,我们的命贱,但也不能贱到这个份上,***连猪狗都不如!” 听到越来越大喊声,缪大亨知道自己的部属已经对元廷寒了心,尤其是在这个绝境下。如果自己执意要继续报效朝廷,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再跟随自己了。 看到缪大亨已经有所触动,刘浩然继续说道:“缪元帅,你散家财,募义军,无非为的是图个功名,光宗耀祖,流芳百世。想当年,我两淮一带抗金、抗元,保家卫国,前仆后继出了多少英雄好汉?现在你却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岂是大丈夫所为?难道你不怕那些死去的先人们在阴间骂你背弃祖宗吗?难道你不怕后人唾弃你是鞑虏走狗吗?” 刘浩然的话重重地打在了缪大亨的心上,背弃祖宗,遗臭万年?谁愿意承担这样的恶名?他艰难地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神情各异的军士们,不由长叹了一声。 缪大亨转过身来,正对着刘浩然,神情黯然地看着这位虎头山的统领,自己现在是无路可走了。清涧山已经被红巾军占领,族人被拘,朝廷那里更是去了就死,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缪大亨的容身之所了。而且如果自己继续固执下去,真的就如这位统领所身败名裂。罢罢,既然如此,我就降了定远营,跟附这位统领不定随着这个狠人还能闯出一番功业来。 过了一会,缪大亨翻身下马,缓缓走到刘浩然的跟前,单膝拱手道:“我缪大亨愿降!” 第十七章 定远城外 刘浩然把数万兵马移驻定远城外不远处,一来借机威慑城里不多的官军,二来虎头山太小了,已经容不下这些人了,只好借这块空地来驻扎了。 刘浩然开始准备进行新一次编练,这次的力度就非常大,尽管是左选右选,缪军还是被选出一万多青壮,加上原本的人马,足有两万五千多人,足足增长十几倍,于是刘浩然准备在原本的架构上新设团一级单位。刘浩然向冯国用请教过,团和旅都在唐朝军制里出现过,只不过人数仅数百人而已。 三营为一团,是刘浩然预想的一个长矛方阵单位,足有三千一百人,而三团可以组建一个作战大方阵。刘浩然一口气设了八个步兵团,以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陈德、华云龙、杨璟、冯国胜、缪大亨为主官,胡海、缪贞文等人为副。 刘浩然取消了卫这个编制,以营直接领导队。每团下辖四个营,其中有一个弓弩营,三个长矛营,弓弩营下辖两队,而每队改辖六哨,有军官8人、士官长1人、士官26人,一般弓弩手根据所得弓弩的多少混编善射手15人。 三个长矛营每营也是下辖三队,每队六哨,也是军官8人、士官长1人、士官26人,长矛手骁勇长矛手人。 每营主官改称都营,兼任营中第一队队正,并有录事一名,典军都尉一名,典军士官两名,士官长一名。 每团主官称统领,他是一团指挥官,直属有一什卫兵和一位副官,团部还有副统领、参事各一名,士官长两名,分别是团军旗手和团鼓手,下辖六名士官,负责护旗和击鼓吹号向全团传达命令,典军校尉一名,典军士官六名,医官一名,医护兵四名,司务官一人,负责全团财务和后勤,下属司务士官四人,军士十二人。 弓弩营每营长矛营每营755人团总共有两队弓箭手,十队长矛手,其中单独一队长矛手被称为率先队,是全团最精锐的战斗队,由副统领兼任队正。 这八团合为一军,加上中营、仗剑营、,总共两万五千余,号定远军。刘浩然自领护军都统领,拜冯国用为参军,以花云为亲兵统领,兼领仗剑营统领,王弼为亲兵副统领,兼领全军刀术教头。 这日,刘浩然正忙得昏头转向,杨璟有事禀报。 “杨大哥,你是说现在缪军旧部人心不定,惶恐不安?”刘浩然诧异地问道,杨璟文武双而且心又细,所以被他从缪军营寨里看出一些迹象来。 “是的,护军大人,我看趁还没有出什么乱子,赶紧把这些军士打乱分到各营各队。”杨璟建议道。由于还在做编练的准备,所以刘浩然让缪军各部兵马还归本部将领统领,只是把缪大亨、缪贞文及其家人和一些关键人物移到中营,所以杨璟有此担心。 这时,冯国用和傅友德、常遇春等人都闻讯赶了过来,听完原委,缪大亨和缪贞文一脸尴尬,尽管他们已经全心归附,而且也帮着刘浩然把军中不安定因素铲除了,但是却无法安抚数万不安定的心,毕竟其中大部分人也不是他的老底子,为了控制这支军队,他当初也花了不少力气。 刘浩然对着缪大亨微笑道:“缪统领,这与你无关。将士是因为编练事项未定,前途不明,所以才有此担心到底,还是我疏忽了。” “既然如此,缪统领能否与我一起去安抚这些将士们?”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义不容辞。”缪大亨非常爽快地应道。 “那好,我去集合亲兵队。”花云准备转身出账,却被刘浩然叫住了。 “不必集合亲兵队,只需花云和王弼相随即可。” 看到刘浩然坚持,众人也不好再劝了。 刘浩然和缪大亨并行走进缪军营地里时,众人纷纷闻讯围在左右,看到他们两人居然轻骑而来,身后只有两骑相随,身上更是一身青衫,只有一把配剑而已。不由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刘浩然翻身下马,往人群中走去,大家看到他走来,不由地后退了好几步,又觉得不妥,便都停下来了。 “这位乡亲,每日三顿可吃饱了。”刘浩然先对一位白斑斑的中年汉子问道。 “回元帅,都吃饱了。”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会,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也不清楚如何称呼刘浩然,不过以前缪大亨是主帅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元帅,现在改由定远军统辖了,自然也就叫刘浩然元帅了。 “那就好。”刘浩然和气地说道,为了安置这数万人马,他不得不又派兵去攻打了几处豪强,这才筹备了不少粮食,幸好现在定远军威震定远,境内也没有什么对手,所以豪强们只是微微抵抗一下就缴械了。就是这样,这粮食依然不够,所以刘浩然才急着把大军开到定远城外,图谋这里囤积的不少从庐州等地调集过来,准备供给濠州元军的粮草。因为元军突然撤退了,所以这些粮草就都留在了定远城。 “你家里有几口人?” “有一儿子,在义军里当兵,这次被选进了定元军,还有婆娘和一个女儿跟在身边。”见刘浩然非常和气年汉子慢慢地也稍微从容了一点。 “那你已经是定远军家眷,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军中。定远军的规矩是会照顾任何一个军士的家眷。” “多谢元帅,多谢元帅。”中年汉子感激道,定远营的仁义这些日子已经传遍了定远县,这些人也耳闻过一二,听得刘浩然这么一心里顿时便有了底。 “元帅,请给我一条活路吧。”这时,听到这对话而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冲出一人,跪在了刘浩然的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何三四,原本是跟随缪元帅的义军。这次挑选定远军,他们说我的年纪大了,不要我了。可是我,我家里又没田地,还有一个女儿在身边,没有活路该怎么办?” 这时缪大亨在刘浩然耳边低声说道:“他原是我家中的佃户,跟着从义军去了濠州,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跟在身边。属下无能,他女儿前些日子被张知院的亲兵千户给糟蹋了。护军,请给他一条活路吧。” 刘浩然想了想便开口道:“老何,你年纪的确大了些,入定远军已经不合适,不过看你还有一把力气,不如这样,定远军编练完后会组建一支辎重营,负责运送粮草、军械,你可以在里面当个军士。” “多谢元帅。”何三四也不知道辎重营到底是怎么一个章法,应该和民夫差不多,不过有条活路就不错了,当即在那里磕头感谢。 “我也听说过你女儿的事情,这样吧,定远军军中孤身青壮也不少,我叫人选十几个有意的人,你和你女儿去看看,哪个中意就嫁与他,也算是有个去处,你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元帅,”何三四的眼泪骤然流了出来,“我女儿已经**于他人,恐怕遭人嫌弃。” “胡说!鞑虏、色目人做的孽,却要你女儿来承当吗?你放心,谁要是敢在背后乱绞舌头,我撕了他的嘴。有本事就去杀鞑虏,编排一个可怜受害女子算什么?” 听到这里,何三四不由放声痛哭,伏地不起。 刘浩然一边扶起何三四,一边对周围的人群高声说道:“定远军起军为的就是驱逐鞑虏,救百姓于水火,你们的困苦也就是定远军的困苦,只要你们相信我定远军,愿意跟随,我们就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人群里轰的出一阵欢呼声,刘浩然的一席话让他们打消了顾虑,一向仁义的定远军不会放弃他们不管的,虽然还要看以后的行动,但是从目前来他们倒是暂时安了心。 这时,闻讯赶了几十个统军将领,刘浩然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把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将领都召集过来,虽然不明就里,但只是犹豫了一会便去执行了。 看着围过来的几百号人,刘浩然一开口就把他们吓一跳:“听说你们有些人心怀不满,准备把队伍拉出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缪军旧部青壮被选取一大半,而所有的将领和军官也都要入新兵营训练之后,看各人能力再行委派新职位。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有很多将领心里都有了想法,想拉人另谋出路的也不少。 “说不客气的话,就你们目前这个样子,拉到那里都是吃败仗的份,搞不好客死他乡也不是没有可能。”刘浩然接下来的话更难听了。众人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旁边的花云和王弼暗暗握住了剑柄刀把,以防意外。 “缪统领的才能不在我之下,要是当时我和他调换一下,缪统领率领定远营,我统领你们,结果还是和现在一样,你们还是吃败仗的份。”刘浩然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知道为什么吗?”看着刘浩然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众人都默不作声。 “你们军纪涣散,打着义军的旗号,其实和土匪一般,打胜了就一窝蜂往前冲,稍一受挫就各顾各,伺机溃逃。除了几分蛮勇,你们还有什么?就你们这个样子,如何打胜仗?”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自己什么德性,他们当然知道,真的如刘浩然所说的一样。 “这些日子,四处风闻你们人心惶惶,极不安定。于是有人向我建议,立即夺了你们的兵权,将军士全部拉走,而对你们,有异心的一律砍头,暂无二心的驱走,一个不留。”刘浩然的话又让众人脸色大变,一个个昂着头看着刘浩然,有的惊恐,有的彷徨,还有的眼中微露凶光。 缪大亨却旁边狐疑了,真的有人这么建言过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自归附以来,刘浩然对自己一向推心置腹,什么事情都不会瞒自己,难道这件事却瞒了自己。这时却看到刘浩然递来一个眼色,立即明白了,这是他在虚张声势,吓唬这些人,不由暗暗佩服刘浩然的胆识。 “但是我却不以为然,我知道诸位都是汉子,虽然打了败仗归附于我,但是大丈夫光明磊落,败了也就败了,谁没吃过败仗?诸位定会安驻营地,绝无二心。所以我才和缪统领轻骑前来,因为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种无信无义之事。”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都昂起了头,挺起了腰板,的确,大家都是大丈夫,败就败了,败也败得有骨气,绝不做那种不辞而别的丢脸之事。 “诸位也应该听说过定远军的口号,同生共死,不弃不离。我统军也一直抱有一个念头,我把你们带上了战场,就一定要把你们活着带回来。但是如果你们还像以前那个样子,带着你们上战场,我担心很多人都回不来了。”说到这里,刘浩然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众人也神情黯然,他们都曾参加过围攻濠州,做为义军自然是攻城的前锋,虽然打得不是很激烈,但也是伤亡惨重。而且他们数万人被数千定远营打得四处逃窜也是事实,真如刘浩然所言,以他们现在的水平,遇上狠一点的大军,真的是死路一条。 “定远军对你们编练,不是想夺你们的兵权,也不是想吞并你们,只有合适的编制、严格的训练、严明的军纪才能打胜仗,才能让大家更有机会从战场上活着下来!” “接不接收编练在与你们自己。愿意,我们热烈欢迎成为定远军一份子,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去留自由。” 说完之后,刘浩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众人的回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十几人跪了下来,其余的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随即也跪下声道:“护军推赤心置人腹我等安得不报死!” 回到中营大帐,刘浩然的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旁边的冯国用小心地说道:“统领,这些人如何处置?” “那些跳出来闹事的倒无所谓,有才我大可用之。那些在暗中煽风点火的人,倒是需要提防一二,必须要把他们找出来,还有缪大亨、缪贞文父子身边必须要暗中安插几个靠得住的人。” “统领,这恐怕……” 刘浩然看到了冯国用那有点迟疑的神情,微笑着说道:“我们的队伍扩大了,人手也多起来,世上像国用你这样的坦荡君子却不多。缪氏原本可能没有什么异心,可是万一被部下簇拥,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不过依先生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刘浩然想了想,随即派人叫来了蓝玉。 刘浩然当着冯国用的面把事情跟蓝玉一他马上点点头道:“四哥,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安排。不过那些暗中点火的人找出来之后怎么办?” 刘浩然笑而不答,蓝玉咬咬嘴唇,狠狠地点点头道:“四哥,我明白了。” 第十八章 朱重八来了 至正十三年初冬,在濠州通往定远的官道上,正走着一行人,正中一个长瘦脸的男子看了看天色,问旁边一位男子道:“云龙兄弟,午时能赶到定远吗?” “这里离定远还有四十多里地,加紧赶路的话应该可以赶到。”答话的正是定远军统领华云龙。 突然,十几骑迎面疾驶过来,奔到众人面前便停住了。 “华统领,这几位可是濠州来的使者?” “正是,这位是郭都元帅麾下的朱镇抚,奉鲁淮王和郭都元帅之命来给护军大人送官封。”华云龙介绍道,“这位是我定远军亲兵统领花云,花大哥。” “原来是一人一剑震淮西的花云大哥,真是久仰。”朱元璋诧异地拱手道,花云武艺群,在淮西一带赫赫有名,想不到成了定远军亲兵统领。 “见过朱镇抚,一点虚名,都是江湖朋友们抬举的,不值镇抚大人挂齿。”花云淡淡地答道,“我奉护军大人之命,前来恭迎诸位使者,请!” 一路上朱元璋总是找花云说话,言语之中满是倾慕,还隐隐透出一点招揽之意,但是却被花云在淡然之中化解。 看到华云龙在旁边微露出不满之意,一位汉子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角。朱元璋回头一看,正是他的好友兼谋士周德兴。看了看他的眼神,朱元璋立即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 朱元璋从郭子兴手里讨过这份差事,就已经打着拉拢刘浩然的心思,至不济也想招揽一些人才回来。在他看来,刘浩然偏踞定远,突然冒起,一大半是因为运气太好的原因。对于素有野心的朱元璋来要是能收服刘浩然这个红巾军“逃兵”,定能增强自己的实力。 快马加鞭,很快离定远城不过十余里。八月初,被团团围困近月的定远城终于落入定远军之手。在强大的军事威慑下,冯国用顺利地说服了守将李杰,使他杀死县令和一干顽固官吏,率五千守军举城投降。 先进入朱元璋视线的是一大片整齐的营地,外面有木栅栏围住,一队队军士在栅栏外来回地巡逻。一队队骑兵在更远的地方上来回小跑着,盘查巡哨。 花云向一队骑兵出示了腰牌后便带着朱元璋继续往前走,到了木门前,又被手持长矛站得笔直的军士给拦住了,先查验了花云和华云龙的腰牌,再由一位军官模样的人查验了华云龙出示的事贴,这才放朱元璋等人进去。 “请诸位注意,营中不得纵马疾驶,也不得高声喧哗。”花云转过头淡淡地提醒道。 朱元璋等人已经收起轻视之意,就是濠州军营,也不及这里三分森严。 朱元璋缓缓地策动着坐骑,仔细观察起来。定远军的军士们头戴一顶藤条竹片编织的圆顶斗笠帽,上面围了块红布,正好搭在那一圈帽沿上。军士们看上去都很精神,身穿皮甲,腰间左佩着环刀或短剑,都是一队队地走在路上。 “定远军兵甲齐备,看来传言不假。”周德兴在旁边悄悄地说道。传言缪大亨从濠州城下撤离的时候,打着张知院的旗号卷走了大批兵甲军械,现在看来全便宜了定远军,这让濠州一干人人等格外眼热。 朱元璋默然地点点头,相对于兵甲军械,他更注重定远军的军容士气。从他初步所见,可以看得出这支军队与他所见的所有军队截然不同,军容肃正,士气高昂,军械可以夺取,但是这些东西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不一会,朱元璋突然看到让人无比震撼的一幕,一个巨大的枪林方阵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方阵足有三千多人,排得整整每行60多人,有近20列,大部分人手持大约一丈半的硬杆长矛,矛尖上闪着寒光。他们身穿皮甲,左佩着环刀或短剑,戴着斗笠帽,随着队伍旁边的击鼓手的鼓声节奏整齐地行进着。 在他们最前面有一队身穿铁甲的长矛手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看上去十分彪悍。在方阵左右两翼靠前处有上百弓箭手和弩手随着齐步前进。十几面三角红色小旗,四面尾部缺个三角的小方旗在矛林中迎风飘扬。正后面是一面红色大旗,上书“冯国胜”三个黑色大字。 一个年轻的将领骑马跟在队伍后面,十几个人围在他旁边,根据他不时出的命令向下传达。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旁边的几个鼓声突然缓慢起来,而那面大旗也向右指去。随着这改变,所以的小旗也转向右指去,而队伍旁边的鼓手也随着击出了缓慢的鼓声。方阵开始变动,那队身穿铁甲的长矛手呼得一声转到右翼,整队面向右侧前方,而其余各队在缓慢的鼓声中原地转向,直面右侧。两翼的弓弩手也从队伍旁边随着转了过来,站在已经转向的方阵两翼。 在恢复节奏的鼓声中前进十几步,将领又出新的命令,旁边的几个鼓手击出三长一短的鼓声,在所有的鼓声随之变动时,方阵随之又一变。最前面的铁甲长矛手左脚前踏一步,左手放低长矛,斜斜地直指前方,右脚踩着立在地上的矛尾,右手横过左手,握在左边的短剑剑柄上,弯腰凝神,目视前方。后面的三排长矛手也是如此,一下子在方阵前形成了一排不可逾越的矛林。后面其余的长矛手手持长矛,左脚前踏,随时上前补位。而两翼的弓弩都已经张弓上弦,搭箭待。 朱元璋看在眼里,一下子愣住了。这种阵型倒是他没有见过的,后面的徐达和汤和走上前来,悄声说道:“定远军这种阵势,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兵,恐怕都难以突破。” “为何这么说?”朱元璋知道自己这两位兄弟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在濠州破围战里立下不少功劳。 “远有弓弩乱射,近有长矛拦阻,就算是你冲破了这两道,定远军士可以顺手拔出短剑环刀,或刺或砍,而且后面的长矛连绵不断,想要破此阵,除非它阵中自乱。”徐达很清楚朱元璋想知道什么。 “这倒是防守的好阵势。”朱元璋看了一会点点头道。 这时,骑马将领又出新的命令,鼓声随即急骤起来,长矛方阵又随之一变。铁甲长矛双手斜举长矛,后面的长矛从他们的肩上搭过,一层接着一层,矛尖斜指向前面,而弓弩手向后撤。随着大旗向前一举,所以的旗帜也随之向斜举。在鼓声方阵开始缓缓向前,先是慢走了十几步,接着开始小步,虽然还有点散乱,但是整个方阵却依然保持如林如墙的气势。 朱元璋等人不由脸色大变,如此凌厉的冲击,如何阻挡?除非对手也有一般长的长矛,这时双方拼的就是各自的军纪和勇气了,谁先乱谁就先溃散。 跑了百余步后,骑马将领号令收兵,看来他对刚才的演练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只见他策马来到集合好的队伍前面开始大声说起什么来,朱元璋等人隐约听到:“防守…不错,…进攻不够坚决,…跟不上节奏,…有点乱,…弓弩营…,如果这样…,对抗演练就会被夺旗…” 朱元璋不解其意,目光转向华云龙,他却故意躲开了,转向花云,他却避开话题道:“这是冯国胜统领,他的兵带的不错,连我们护军都赞誉有加。” 走进城外的中营,刘浩然等人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一边客气地打着招呼,刘浩然一边打量着朱元璋,果然是有点丑,难怪明史会说他是姿貌异人,身有奇骨,史学家的笔法还真***太春秋了。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倒是魁梧雄杰,应该有徐达、汤和吧,这些人都是和朱元璋光**玩大的,对他是忠心耿耿,自己不用打主意了,不过自己已经把老朱的班底抢走了一大半了,也该知足了。 刘浩然一一介绍完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冯国用等人后,走到一位四十余岁的瘦高男子面前,刘浩然恭声道:“这是我定远军记室,百室先生。” 刘浩然攻下定远城,在县衙暂住了几日,处理相宜事务。有一天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前窥视,被守门的军士以为不轨,一举拿下,正准备送交典军校尉处查办,谁想遇到了出门的丁德兴。 丁德兴一看,正是乡中的祭酒,素有贤名的李善长。李善长少有智计,习法家著作,推断时事,多有所丁德兴向来就对他十分敬重。于是立即拦下,随即拉着他去找刘浩然。 刘浩然与李善长相谈,现他娴于辞令,明习故事,对政务处理颇有一手;而李善长现刘浩然才兼文武,豁达大度,知人善任,擅长兵谋。两人当即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第二日,刘浩然便拜李善长为定远军记室,参预机画,主持馈饷。 回到营帐朱元璋宣读了彭大和郭子兴的官封,封刘浩然为万户,掌领定远军。 随即是接风宴,大家都是淮西的好汉,一时倒也意气相投。刘浩然拉着朱元璋聊天,从中验证了探知的一些濠州情况。 在濠州起事的五个头领当郭子兴显然高于其他四个,他出身于地主家庭,又是当地的白莲教领,而孙德崖四个人,起于农亩,不识字,也没有什么见识。每次议事郭子兴的意见都与他们不同,而其他四个人意见一致,合起伙来对付郭子兴。加上郭子兴自命豪杰之士,对于孙德崖四个人也经常恶语相向,因此他们彼此互相猜疑,很难相容。后来徐州的彭大和赵均用投奔过来,使得濠州的局势越得紧张。郭子兴和彭大一伙,赵均用和孙德崖等人一帮,双方谁都想当老大,斗得不亦乐乎,甚至出现了赵均用扣押郭子兴的事件,幸好被朱元璋挺身而出,联合彭大救出了郭子兴,化解了这场危机。 元军围城,几位领只好放下前嫌,敌忾同仇,倒也安稳了一段时间。元军围解,几个领又开始心有想法了,赵均用先是自称永义王,而彭大也不示弱,自称鲁淮王。郭子兴、孙德崖等人不敢称王,不过个个都自称都元帅,而且开始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朱元璋就是不久前跑到家乡,拉了一支七百多人的队伍,被郭子兴封为镇抚。 在谈话朱元璋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刘浩然证实,缪大亨的确从濠州城下撤离时,为了增强实力,与张知院“狼狈为奸”,打着他的旗号,把刚刚从归德、汴梁运过来的大量军械兵甲匿入营中。这批军械兵甲数量巨大,长矛有三万支,环刀一万把,短剑一万把,大弓五千张,强弩一千,铁甲一千副,皮甲两万副,其它和箭矢无数。当然,刘浩然不会把具体数目告诉朱元璋。 从谈话刘浩然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彭大、郭子兴开始对自己这支“小队伍”并不放在心上,后来听说自己一下子扩充到了数万人马,还打下了定远城,立即看重起来,要不然一出手就是一个万户的封号。 刘浩然在席中满口都是对彭大和郭子兴的赞誉和敬仰之言,尤其是对郭子兴,简直就是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不可收拾,听得郭子兴的义女婿朱元璋满是微笑。不过朱元璋在席中闭口不谈招揽之语,开玩笑,人家兵强马壮,不输濠州,愿意归附完全是看在郭子兴的面子上,自己算什么?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定远军诸位英豪将领对刘浩然是死心塌地,要是自己稍微不慎不定人家会说自己不知好歹。 第二天,刘浩然陪着朱元璋在定远城和营中走了一遍,晚上又是一场盛宴,两人还秉烛夜谈,甚是交心。第三日,朱元璋要回去复命了,刘浩然选了一件罗圈铁甲赠送与他,并友情赞助了兵甲五百副。刘浩然将朱元璋一直送出三十里,这才惜惜相别。 第十九章 目标滁州(一) 朱元璋离开的下午,刘浩然就召开了军事会议,讨论定远军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诸位哥哥,我们……”刘浩然刚开口说道,就被李善长打断了。 “护军,定远军已成,而且现在是商讨军机大事之时,护军为何还拘泥于山寨绿林之气?”李善长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只有护军大人和诸位将领,没有什么兄弟之分。” 冯国用在一旁开口道:“百室先生说得极是。我知道护军与诸位将领情深义重,但是现在大势已定,主臣已明,护军大人还如此称呼,如何明法度,重军纪?”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汗颜,尽管常遇春等人早就在正式场合不会直呼四弟,而是尊称统领和护军,但是自己一时改不过来,总是顺口就叫诸位哥哥,看来自己还是把自己当成是《水浒传》的英雄好汉。 刘浩然神情一凛,郑重地向李善长和冯国用拱手道:“两位先生说得极是,军中只讲军法军纪,无兄弟亲疏之分。” 一番小风波过后,刘浩然重新指着简易地图说道:“现在我军下一步的目标是滁州。但是滁州墙高城雄,而我军成军不久,训练不足,如是强攻,恐怕损失惨重。” “正是,滁州是扬州路的西部重镇,也是应天和江浙行省的门户,元军在这里应该驻有重兵,我们贸然进攻,恐怕难以成事。”冯国用和李善长点头赞同道。 常遇春等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建议先打来安、全椒,孤立滁州,然后再行攻克;有的建议先攻庐州,占据一块地盘再说;有的建议随濠州军东进,攻克泗州临淮,再挟势南下。但是却被刘浩然、李善长、冯国用一一否定了。 “孤立滁州,最后还是让元军有机会聚集兵力;先攻庐州,反而远离濠州,自成孤军;随濠州军东进,恐怕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 看到自己的建议都被否决了,常遇春等人也暂时没有了主意,目光都投在了刘浩然三人身上。 “我看来来一招虚张声势,声北击南。”刘浩然在地图上狠狠一敲道。 “妙,这一计妙!”李善长和冯国用不由击掌赞叹道,而常遇春、傅友德眼睛不由一亮。 “护军,我胡海是个粗人,请你说个通透。”胡海是没有明白的人之一,性子又直,于是抢先开口道。 “现在元廷在淮西正处于守势。濠州军准备东进,攻取泗州,威慑淮东,加上张士诚已经在高邮举事,元廷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四处抽调人马增援围剿。而我们这时调兵北上,打出北上河南,与刘福通都元帅汇合的旗号,你们说元廷会如何想?”刘浩然解释道。 “对,我们挥师北上,而濠州进逼泗州,元廷当然会把滁州等地的兵马调集去淮东,等南边兵力空虚之时,我们在调头南下,直扑滁州,定可攻克。”傅友德接言道。 “正是如此,”刘浩然赞许道,“我准备兵分两路,一路直扑怀远,另一路潜行庐州。待到怀远攻克,我军主力云集淮北,再调头直扑庐州间却转向滁州。这样就可以使滁州毫无戒备,还可以迫使庐州兵马不敢擅动。到时滁州兵虚,庐州又不敢增援,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好!”众人不由拍手叫道。 “不过要想实现这一战术难度颇高,我军不但要南北奔波,而且战机一纵即逝,所以我们的行军一定要快,而且要隐蔽,否则一切都是白费。” “行军是我军的优势,我定远军军士从入伍开始,每天要跑五里野外小路,每三天要跑十里,每十天要全装快行军二十里,每月要全装快行军五十里。几个月下来,别的不敢我定远军一旦行起军来不输任何人。”傅友德自信满满地说道。 刘浩然和其它将领也点头称是,眼里都是自信,手下的部队都是他们**来的,底子如何他们心里都有数。 “那谁北上,谁潜行庐州?”李善长问道。 刘浩然沉吟一会道:“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声早已传遍淮西,所以他三人率军北上,自然能让人引人瞩目。缪大亨原是义军元帅,在濠州受过元廷官职,后来又投明于我定远军,江北一带的官府应该尽知,只要他在庐州出现,那些官吏将领们自然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刘浩然与三位义兄桃园结义,已经在两淮一带传为佳话,他四人的名头也名动江淮。他们举兵北上,出现在怀远一带,自然能让人好好想一想。 而缪大亨在清涧山一战不但举军尽降,还把行省枢密院的张知院和数十名显贵亲属给搭进去了,也算是在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场中挂上名了。他出现在庐州,当地官吏自然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就此行事!”李善长和冯国用相视点点头说道。 第二日,定远军便传开消息,护军都统领刘浩然意欲率军北上,重归旧主刘福通麾下。随即军中辎重营开始收集粮草车辆,收编工匠郎准备开拔。 第三日,常遇春为主,傅友德为副,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华云龙四步兵团尽出,向怀远城开拔。而刘浩然在定远城收拾物资,于五日后率余部和辎重营出,七万多百姓暂时留驻定远城,等怀远攻克后再随军北上,冯国胜、陈海两步兵团留守定远城护卫他们。 消息传到濠州,朱元璋不由万分诧异,想不到这刘浩然竟是如此重情义之人,刚编练一支军队就想着回归旧主。而彭大和赵均用却不以为然,反而加快了手脚,趁机出兵,东取泗州。 至正十三年冬十一月初二,常遇春部在芒羊山渡过淮河,屯兵淮北。初六,四步兵团齐聚怀远城下,兵力单薄的怀远城不战而降。与此同时,“尽释前嫌”的彭大和赵均用在龙窝站大败淮安路元军,兵锋直指泗州城下。一时江淮形势大转,各路官府都紧张不已,四处传信的使者不绝于途。 坐镇扬州的镇南王孛罗不花着急了。孛罗不花算是一位有作为的蒙古镇王,至正七年,孛罗不花率军镇压了集庆起义军,随后,又与威顺王宽彻不花一起镇压靖州起义军。这次元军在濠州围攻战中失利,使得濠州红巾军士气大盛,一旦攻陷泗州,再取淮安,就有糜烂两淮之势,加上淮安、高邮一带本来就情势危急,有张士诚“兴兵作乱”。于是孛罗不花连连从扬州路等处抽调兵力,增援泗州、高邮。至于越来越嚣张的刘浩然定远军,却不是他能关心的,自有人去头痛。 十一月十五日,彭大、赵均用所部攻克泗州临淮、盱眙,与高邮的张士诚遥相呼应,一时江北震动。 十一月十六日,元军探子终于现旌旗招展的定远军营寨已经空无一人,一万多定远军不知所踪。 十一月十九日,定远军一部出现在庐州府梁县,疑有数万之众,主将旗号正是缪大亨。 镇守庐州合肥城的宣让王贴木儿不花顿时着了慌,庐州境内原本就有左君弼部横行无阻,要是再加上定远军,还让不让人活了。于是他一边号令全路官军齐聚合肥,并准备粮草器械,加强城防,一边传檄武昌、扬州,拼命地请求援军。 十一月二十日,滁州清流城外六十里外的官路上,尘土扬天,旌旗遮天,六个巨大的长方形方阵沿着大道正向清流推进,他们在有节奏的鼓声中列队前行,矛枪如林,结阵如墙,势不可挡。而在他们后面,有数万民夫百姓,赶着牛马车辆,浩浩荡荡跟着向前蜿蜒。两翼有骑兵来往不断,巡哨拱卫。在这滚滚洪流有一面红色大旗迎风飘扬,上书三个大字“定远军”。 到三十里外,定远军立下营寨,并派骑兵向滁州城射出战书。这时滁州上下这才明白,耍了一圈,定远军真正的目标是滁州。如果早知道这个阴谋,滁州还有底气打赢这一仗,因为这座重镇十日前还驻有一万多元军,但是现在大部已经被抽调去了江都,只剩不到四千余人马,而且附近的兵马更是被抽调地干干净净,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刘浩然在攻克怀远城后,立即下令常遇春、丁德兴部星夜赶回定远,他们晚上往南急行,白天装成北上的辎重营,行半天歇半天。到定远城外与刘浩然主力会合后,大军转头南下,而在清涧山和定远、怀远缴获来的两千匹战马挥了重要作用,被广散出去,严防元军探子。幸好元廷官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淮北和淮东,一时都没有注意定远一带,所以才让定远军顺利南下。 刘浩然率部到达滁州境内后,得知滁州大军已出,立即通知缪大亨打出旗号,牵制庐州,而大军在汇集后赶上来的傅友德部后,也亮出旗号,直趋滁州。 这次,定远军除了八大主力步兵团两万五千余,还有辎重营一万六千余人兵预备团一万五千余人有愿意跟随南下的怀远、定远两县百姓数万,真是浩浩荡荡,声势震天。 但是在定远军如此声势面前,滁州守军还是选择了固守城池,与定远军决一死战。 看来他们把定远军当成了普通红巾军,以为一如他们一般,虽然人多,但是战斗力却不强,所以打定主意依仗滁州墙高城雄,固守待援。刘浩然接过滁州城上射下的回书,心里暗暗地说道,看来必须用一场胜仗,一场无可争议的胜仗来说明一切。 第二十章 目标滁州(二) 至正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定远军开始整队,准备对滁州起进攻。六个步兵团尽数投入战场,从四个方向团团围住滁州。 坐在战马上,看着一队队军士整队列阵,定远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还有那两面长旗,在风中随风飘荡,“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所有看到它的定远军将士们都士气大振,而看到它的滁州守军为之胆颤。经过数月的教育,仇恨和雪耻已经深深刻进定远军将士们的心在他们的眼里,除了吃饭活命,还有一个念头牢固地占据他们的心里,驱逐鞑虏,不但是雪耻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不再当牛做马。 策马站在旁边的李善长抚须道:“定远军虎贲定能攻陷滁州,大获全胜。” “百室先生,就算打下滁州,我们还是称不上胜利。”刘浩然看着远方的军阵悠悠地说道。 “护军,你的意思是?”李善长不解地问道。 “只有当我们攻克和林,趋兵岭北,直捣鞑虏老巢,那才算是胜利,此前都只不过在收复鞑虏所窃取的国土,如何算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护军,你说的正是。”听完之后,李善长也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在刘浩然等人感叹各部已经列队完毕,赶制出来的攻城器械也准备停当,在一片寂静声近两万定远军将士如同扑食前的虎狼,正在等待出击的命令。 “护军,可以攻城了。”旁边的冯国胜提醒道。 “旗手,随我前进!”刘浩然一拉缰绳,策动坐骑向前奔去,那面定远军军旗紧随其后,不一会就奔到军阵前。 常遇春看在眼里,转过头对蓝玉说道:“四弟这是在号令全军,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务必要攻克滁州,我等要做好准备,今天不胜不归!” 勒马站定的刘浩然环视一眼整队的将士们,然后毅然地举起右手,身边的四名号手立即吹响了手里的牛角号,悠长浑厚的号声在滁州上空回响着。 听到号声的几位将领一挥手,各部响起了鼓声军开始列队向滁州缓缓进逼。由于是攻城,将士们都换上了木制的盾牌,手持环刀和短剑,但是他们依然和平常一样,随着鼓声的节奏缓缓前行,从容不迫地气势给了滁州守军极大的威慑和震撼。除了四千官军,滁州守将达花也先征集了近万名青壮,驱上城墙,充作军士。这些人看到定远军如山如墙的推进腿肚子都不由地打起颤来,幸好他们站在城墙上,要不然早就跑散了。 临近城墙下,守军将领一声令下,城墙上箭矢如雨,时不时地射倒前进中的定远军将士。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和打乱定远军前进的步伐。尽管不少军士开始慌乱,但是严格的训练使得他们不由自主地随军前行,而各队军官和士官不停的高吼声也给了他们勇气。 离城墙不远,只听到各部一声令下,众军士开始列队快跑,很快就跑到了城前脚下。他们分工明确,弓弩手集中在一起,在军官的指挥,拼命地向几段城墙倾泻箭矢,提供火力掩护;冲在最前面的军士扛着带钩的长梯,走到城脚下后立即把长梯架上,再用力一拉,把铁钩挂在跺墙上,然后死死地扶住梯子。 然后是身穿铁甲、手持盾牌刀剑的率先队,毫不犹豫地就爬上了长梯,鱼贯上行。 双方的箭矢在空中呼呼地乱飞,时不时射倒几个定远军士,也偶尔射中几个正在丢檑木滚石的守军,惨叫一声跌下城来。 檑石、滚木、箭矢、沸水,一次又一次将率先队勇士们无情打落下来,而他们一次又一次顽强地爬上长梯,前仆后继地向上冲去。厮杀,伴随着惨叫声在城墙每一个角落里继续着,鲜血和尸体不停地在城脚下沉积。 看着像蚂蚁一样在城墙上作战的将士们,刘浩然面无表情,来回观察着眼前的战况,而传令官不停传回来的情报在他耳边响起。 “常遇春团伤亡两百四十人,傅友德团伤亡两百人,丁德兴团伤亡两百五十人,冯国胜团伤亡两百三十人。”每团都有参事专门负责收集各部伤亡数字,然后通报统领和中营。 不但一个时辰就伤亡近一千,这个数字几乎快赶上当初参加的刘福通红巾军了。但是刘浩然知道,自己定远军的军纪、战术与红巾军大不一样,这么大的伤亡说明己军的攻击强度数倍于红巾军。 “将士开始疲惫了。”冯国用在旁边悄声说道,李善长也赞同地点点头。 “是啊,一个时辰的高强度攻城,我军将士们的确开始出现疲态,但是守军更疲惫。”刘浩然判断道,城墙上飞下来的檑木滚石少了不少,看来快消耗完了,而箭矢更是稀稀落落的,看来长时间的张弓搭箭让守军弓弩手都累坏了。 与此同时,达花也先在城墙上暴跳如雷,一个时辰的作战,让许多守军都疲惫不堪,不少人靠在跺墙后面直喘气。达花也先狠狠地踹了几个人,嘴里在不停地咒骂着。他没有想到定远军的攻势如此凶猛要命的是这支军队战术完全不同于其他红巾,一窝蜂的战术绝不会出现,而且有节奏有次序地轮番攻击,这使得兵力相形见拙的守军只得全军压上,忙个不停。 近万名被强拉上的青壮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猛劲,但是时间久了身上的力气也消耗一空,加上出现不小的伤亡是让他们束手束脚,开始泄气了。达花也先只好更多地依靠四千官军,使得这些人疲于奔命,四处救火是累得不行。 达花也先看着城下依然攻势如潮,密密麻麻的定远军,心里有点后悔了。当初自己把这支军队当成了一般的红巾军,三板斧过后也没有什么后劲了,以为自己只要咬牙顶上两三个时辰,他们自然会撤下去,来回交战几次,他们就会泄气撤军,到时自己也能在“危难之时”立下大功,升官加爵。谁知道这定远军不但打法凶狠是有章有法,应付起来倍感吃力,这才一个时辰,自己的部属已经快撑不住了。 希望定远军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也开始疲倦,达花也先暗暗祈祷着,但是他还是开始做另一手准备,悄悄叫过亲兵,秘密叮嘱一番,叫他们回去做好准备,随时跑路。 “传令陈德、杨璟,率部替换下常遇春和冯国胜,继续强攻!”刘浩然当机立断道。 定远军攻城换防是新部队一营营地加入到旧部队的轮攻,以保证攻势不减。陈德和杨璟部换防,虽然中间出了一些脱节,但是大致上保持了进攻的节奏,而且他们一接上手后立即展现出咄咄逼人的攻势,打得守军疲于招架,几尽崩溃。定远军军士几次都冲上墙头,都被达花也先紧急调来的兵马好容易才赶了下去。 一个时辰过去,陈德、杨璟部也开始出现疲惫,一直在坚持的丁德兴和傅友德部更是疲惫不堪。但是在刘浩然的眼里,总攻的时机就要到了。 “护军说得对,攻城不能靠一鼓作气。守军有城墙依持,我军贸然全力猛攻,很容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后饮恨城下。只有保持持久的攻势,才能破其一点。”冯国用在旁边点头道。 “冯参军说得是,现在是该总攻的时候了。”刘浩然转身传令道:“传令常遇春、冯国胜,率部加入攻城,协助丁德兴、傅友德破城军总攻。” 说罢,身后的号手又吹响了手里牛角号,而中营的十面大鼓也一同敲响,一时号声回荡,鼓声震天,而军旗也随之向前缓缓移动。 定远军四处爆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声,这是各团各营在起总攻前所做的动员,众将士都知道,此役胜负就在一举了。定远军众军士重新鼓足了劲,开始起新的攻势,而休息了一个时辰,早就休息调整妥当的常遇春、冯国胜两团是士气高昂,攻势更猛。 见此情景的守军也知道,最危急的时刻到了,咬牙再坚持一刻,则敌军自退,自己后退一步,则城破无疑。在蒙古、色目人将领军官疯一般的鞭打和催促下,守军们都被赶上了城前,面对着如潮水一般的定远军。 陈德、杨璟的攻势并不顺利,此前两个时辰的猛攻使得守军精锐全部集中在这两段,总攻开始后他们遭到了疯狂的抵抗。军士们不断地从长梯上跌落下来,旁边不一会就堆积起高高的一堆尸体。 “统领,暂时退一下吧。”副统领在旁边说道,看到自己的同袍和属下死伤惨重,他的心都在滴血。 “退到哪里去?”陈德冷然地答道,“护军的军旗就在身后,难道要我们退回到军旗后面去吗?” “操他***,拼了这条命!”副统领知道定远军的严酷军法,要是己部敢退到军旗后面,主将刘浩然能把全团的将领都砍了,不由暴喝一声,带着率先队又冲了上去。 好容易就要摸到跺墙了,副统领心里一喜,准备深吸一口气,翻身跳过去时,一支箭矢嗖地飞过来,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 陈德看到跌落下来的副统领,眼睛通红,强忍着就要涌出来的眼泪,拔出腰间的环刀,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得到新臂助的丁德兴和冯国胜就顺利多了,四团兵力汇集在一起心协力地击破了兵力单薄的守军。 杀得兴起的丁德兴脱去衣甲,赤露着上身,手持一把长柄大刀,率先登上长梯,身后紧跟着几十个同样光着上身的率先队勇士。丁德兴东挑西挡,避开上面飞下来的箭矢,几步就冲上了墙头。面对涌上来的守军,他手里的长刀如同一把镰刀,无情地收割着性命和残肢断臂,不一会,他的身上淌满了鲜血,远远看去像是刚从血池子里捞出的一样。守军看到他凶狠的样子,苦胆就要被吓破了,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紧跟其后的数十名率先队勇士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段城墙,接应上来更多的军士,并开始向城楼攻去。丁德兴和常遇春里应外合,终于攻破了城门,在巨大的欢呼声数千定远军军士涌入了徐徐打开了城门,滁州城破。 达花也先早就做好了准备,城破时刻就化装逃跑,但是却被早有准备的定远军堵在了城门口,并被识破,最后被斩于城门前。 挟此胜势,刘浩然一不做二不休,遣常遇春攻取了来安,遣丁德兴攻取了全椒,遣傅友德、冯国胜配合调头回师的缪大亨部攻取了乌江、含山、和州,兵锋横扫兵力空虚的滁和一带。 刘浩然率定远军全胜滁和两州,并饮马长江的讯息传遍了大江南北。接到噩耗的镇南王孛罗不花当即气得两眼黑,差点昏死过去。相对于彭大、赵均用的淮东攻势,刘浩然这是在他的软肋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从此,定远军不但可以虎视扬州,还能直趋兵力空虚的江浙行省。而在庐州的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则是一日三惊,生怕定远军挟势西进,一口吃掉自己。 而庐州路、太平路、集庆路、宁国路闻讯沸腾,各地义军纷纷或杀官举旗,响应定远军,或举军投奔。 远在濠州的郭子兴和朱元璋接到讯息后,不由一时哑然,声北击南,声西击东,不到月余,定远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滁和两州,占据了一大块地盘,真是好手段,看来自己已经难追其势。 第二十一章 风云突变 时间很快就到了至正十四年春,刘浩然在滁州一直忙碌着。先是内政,地盘虽然大了不少,但是四处有强敌环视,丝毫大意不得,所以巩固地盘是第一要任务。不过有李善长帮手,刘浩然也轻松不少。李善长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处理这些事情倒是挺熟练的,安抚流民,吊孤助贫,处理政务,裁决如流,官吏帖服,居民安堵。 而刘浩然却忙着两件事情,一是接纳各地投奔的义军。定远军在滁和打出了名号,使得各地的义军都看到了希望,纷纷举军投奔。 先归附的是巢湖的俞廷玉和廖永安。俞廷玉原是濠州人,后徒居巢县,有子三人,通海、通源、通渊,而廖永安字彦敬,原是黄梅人,因战乱四起,便举家徒居巢县,后来彭莹玉、徐寿辉在薪黄起事,于是就和弟弟廖永忠连通俞廷玉一家,结寨自保。后来彭徐两人在元军的打击下失利,其部将赵普胜率水师一部并入寨一时有水舟千艘。但是这支巢湖水军却不为庐州路此时最大的义军-左君弼部所容,累累排挤欺压,苦不堪言。后来听得刘浩然攻克滁和,俞廷玉和廖永安一商量,准备投奔定远军,于是就派俞通海前来通诚。 正苦于手里没有水师,被元廷江浙行省中书右丞蛮子海牙率元军水师累累侵扰的刘浩然不由大喜,亲自前往和州面见俞通海。两人会面后相谈甚欢,接到俞通海传回来的刘浩然诚意,俞廷玉和廖永安当即下了决心,立即拔寨投奔。 谁知赵普胜却依然心向徐寿辉,听说水寨要改投定远军,立即准备把队伍拉出去,回附徐寿辉麾下。他的异心被部将桑世杰知道了,秘密通报了俞廷玉和廖永安。见事情败露,赵普胜只得率少部分水师仓惶别走。 在和州接到投奔的俞廷玉和廖永安,刘浩然立即拜两人为定远军水师正副统领,水师改编为前中左右四营,以俞通海、廖永忠、张德胜、桑世杰四人为都营。 巢湖最大的“水寇”俞、廖两家归了定远军,几股小“水寇”也闻风而动,尽数归附,巢县人金朝兴便是其中最大一股,被拜为水师后营都营。 接着来投奔的是虹县人邓友德(邓愈)。其父邓顺兴,重气节,讲信义,被乡人推为练总,结兵自保。后与元军作战箭身亡,友德之兄友隆接掌兵权。不久,友隆病故,十六岁的邓友德继掌兵权,亲率人马与元军作战。邓友德足智多谋,身高体壮,武艺高强,每战均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奋力拼杀,元兵多不敢与之交锋。泗州、灵璧、盱眙等地百姓闻风归附,求其保护。后彭大、赵均用率军攻略泗州,邓友德不齿其部军纪涣散,贪图女子金帛,听得仁义满江淮的定远军在滁和大胜,又接到父兄旧友王弼的书信,于是率部从盱眙归附投奔。 刘浩然感其勇武赤诚,委其为都营,所部择出青壮编入其营。 还有濠州人赵德胜,原本是元廷义军百夫长,隶属滁州元将王忙哥麾下,善长马槊,每战先登。后来其部奉镇南王孛罗不花当之命北上,在途中听说定远军攻取了滁州,而其母正好留在城于是就丢弃了王忙哥赏赐的女子,潜回滁州城。他看到定远军只惩恶,斩了一些作恶多端的蒙古、色目贵人,而对城中元军将士的家眷却秋毫未犯,家中老母更是因为孤苦一人反而受到照顾。感念刘浩然的仁义,赵德胜便改投了定远军。在军官训练营里,李善长看他刚直沉鸷,驭下严肃,虽未尝读书,但临机应变,动合古法,平居笃孝友如修士,于是就推荐给了刘浩然。 刘浩然与他相谈良久,确信他是一个将才,于是就逾级提拔,委为都营。 虹县人胡大海,原本想去投奔邓友德,结果听说邓友德拔军投了滁州,于是也跟着南下投了定远军。新兵团统领胡海见他长身铁面,颇有勇力,而且智力过人,很快就在新兵中树立了威信,于是就向刘浩然重点推荐了他,被委为队正。 定远人茅成,一直在外游荡,闻知定远军仁义,便起了投奔之心,然后一直追到和州从了军,在新兵营里也是出类拔萃,被委为队正。 合肥人叶升,原在乡中结兵自保,因左君弼据庐州,累加排挤,故拔军来归,被委为队正。 李善长以邓友德、赵德胜、胡大海、茅成、叶升五人为一时英杰,素有大才,仅授营官队正,恐难收其心,故私语于刘浩然,请他多加擢升,以示恩德。 刘浩然对答道:“此五人有智有勇,皆为将才,堪能重用,从我内心来说是非常喜爱看重他们。可是定远军赏罚分明,职以授能,爵以授功,不能以主将的喜恶随意迁职。五人都是人才,他们缺的不是官职,而是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善长深以为然,并以此言转述五人,邓赵五人不由感叹幸遇明主。 刘浩然新增两个步兵团,以胡海和王弼为统领。在虎头山老兄弟两人才干稍差一些,碾转于新兵团、刀术教习、副统领等职位,又也立了不少战功,总算是锻炼出来了。挑选出来的青壮近两万余被编入新兵预备营,继续操练,其余投军的青壮男丁则被编入辎重营。 刘浩然也着手对水师进行了整编,淘汰旧船,购造新船。水师以营为作战单位,并根据实际情况,以两种船只为主,一是六桨课船,此船流行于长江中下游和汉水流域,专门转运盐粮课税,所以称为课船。其船身狭长,分十余舱,每舱仅能卧一人,尾两侧共有木桨六只,有小蓬帆一杆,顺风顺水一昼夜可水行四百余里,逆水亦可行百余里。每船设哨官一名,桨手六人,弓箭手六人,刀手四人,舵工一人,总计十八人。 二是十桨快船,此船原本是元廷官府的定制船,比六桨课船长上一半,有木桨十只,蓬帆两杆,设哨官一名,桨手十人,弓箭手十人,刀手六人,舵工一人,总计二十八人。 水师每营下辖六桨课船六十余艘不等,十桨快船十五余艘不等,共一千五百余人。还有十二桨、十六桨大船少量,都是营官统领的座船。改编后全军共大小船只四百五十余艘,军士八千余人。 刘浩然把定远军军纪完全照搬到了水师,并根据水师的情况,与俞廷玉、俞通海、廖永安、廖永忠等人制定了详细的水师操练准则,把操舟、接舷作战、施用弓弩火箭等基本操作和战术都明确下来,着重训练军官、士官,要求他们通力合作,将侦查、设伏、诱敌、歼灭等一系列作战程序有条不紊地完成,并培养凶悍绝伦、狡诈灵活的作战风格,增强凝聚力。 经过两月的训练,定远军水师盯上了蛮子海牙的元廷水军,以实战为实践。定远军水师设伏于马场河,元军驾楼船气势汹汹而来,却被定远水师从四面包围。元军船只庞大,进退转向不便,而俞通海、廖永安等人率领的水师操舟如飞,灵活机动,骤聚骤散,轮番出击,不管三七二十一,围住几艘大船只管放火箭,点着后再转向其它船只。 两个多时辰激战下来,元廷损失船只数十艘,只得退走。过了几日,蛮子海牙不服,又率军前来挑衅,依然被大败,从此不敢再轻犯和州一带江境。 刘浩然忙的第二件事就是收集滁和两地的工匠郎并四处寻访儒生名士。滁州、和州原本有元廷的杂造局,有铁、木等匠户千余户部被刘浩然收入定远军,编为工匠营,以士官待遇从优。而郎是定远军中迫切需要的,不过这些郎中只能算是内科,却没有几个真正懂外科的,但是刘浩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合适的统统请进军并择机灵少年跟随左右,学习医术。 寻访儒生名士更是刘浩然的重要工作,虽然冯国用和李善长是他的左右谋士,但却在书生士人中上不了档次,因此定远军急需“供养”几位名士文人来撑场面,提高档次。 忙到至正十四年夏天,刘浩然接到了刘福通传回的书信。在书信刘福通对自己这位同姓颇是赞赏了一番,并给了他一个滁和总管的官职。 不是刘浩然急着跳槽,而是随着定远军不断壮大,濠州这座庙就显得太小了,就濠州那帮人,刘浩然要不是看在郭子兴、朱元璋的份上,根本就不鸟他们。在至正十四年初,彭大突然暴毙,其部由其子彭早住统领,归在赵均用麾下。彭大是郭子兴最大的庇护和靠山,他一死,老对头孙德崖等人就联合正得势的赵均用,对郭子兴的迫害更甚,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要不是刘浩然这个实力派力挺郭子兴,加上朱元璋又在其中斡旋,郭子兴恐怕早就遭了毒手。 郭子兴已经罩不住了,必须找新的靠山。在刘浩然心目靠山最大的作用就是帮自己和定远军遮风挡雨,扛住来自元廷的压力。于是刘浩然就把目标直接定在了刘福通的头上,刘福通是江北红巾军第一人,这座靠山够大。 有了这个正式“官职”,刘浩然不忘旧情,向刘福通推荐了郭子兴和朱元璋,并把怀远这块地盘让给了他。刘福通见刘浩然如此上路,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正式封郭子兴为元帅,命他移驻怀远,协助经略淮北。孙德崖等人在刘福通、刘浩然南北两面的压力下,加上朱元璋使人收买他们的心腹,大说好话,终于放过了郭子兴。 逃出生天的郭子兴慌忙带着一家老小和朱元璋等人,以及本部一万余人,直奔怀远,在那里暂时安下了脚。 忙完这些,刘浩然考虑该实行下一步的战略。全胜滁和两州,为刘浩然和定远军挣下不小的名声,但是刘浩然等人却非常的清楚,滁和地盘狭长,回旋余地太必须向四周展。 向东是扬州路,那里有元军重兵,恐怕不好啃。向西原本是徐寿辉的地盘,现在这位天完帝还在黄梅山上打游击,汇集几个行省的元军正聚在武昌一带未散,刘浩然可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了;向北就是定远、濠州和刘福通的地盘,已经被刘浩然等人放弃了。那只有向南了,攻占太平、宁国、集庆诸路。 现在元军的水军已经被打怕了,渡江应该不是问题了,也该着手渡江南攻了。 正当刘浩然与众将协商如何渡江南下的事宜时,元军却打上门了。 按理说定远军原本应当由就近的镇南王孛罗不花和宣让王贴木儿不花率兵剿灭,但是贴木儿不花已经是自身难保,元廷是指望不上他了,而镇南王孛罗不花在定远军攻取滁和两州后不久就做好了收复失地的准备,谁知一件大事爆,使得他也自身难保,无暇他顾了 因为猛人张士诚在高邮称王了。 第二十二章 生猛的张士诚 张士诚字九四,乃泰州人。他自年轻时代起,就做当地盐场的帮闲记账一类杂差,很能损公肥私,并凭关系也让三个弟弟干上操舟运盐的营生,顺便走私贩盐。 由于张氏兄弟向泰州附近诸富人家卖盐期间多受凌侮,不少大户还欠钱不给,加上负责盐场保安的一个弓手丘义没事就辱骂张士诚,惹得张氏兄弟杀心顿起。至正十三年春天,张士诚与其弟士义、士德、士信及壮士李伯升等十八人联合刚刚被招安的泰州州判李华甫、千夫长面张四等人起兵。 张士诚等人先杀弓兵丘义及所仇富商,焚富家庐舍,并引兵进入附近盐场。由于当时盐场生活极其艰辛,盐工们苦大仇深,见有人带头挑事,纷纷报名加入,共推张士诚为主,数百多人聚集一起,并开始向泰州进军。行至丁溪,当地土豪刘子仁集义兵抗拒,张士义中矢死。张士诚率部奋击,刘子仁溃逃入海,张士诚乘胜攻克泰州。虽然中间遇到一点小挫折,但是张士诚“攻克”泰州的行动还算顺利,至少比刘浩然攻克滁州轻松多了。 张士诚攻占泰州后,元廷河南江北行省遣高邮县令李齐前往招降,此人原本就是招安李华甫、面张四的主,谁想张士诚不买账,将李齐拘留。觉得李齐有恩于自己的李华甫等人不干了,与张士诚争吵起来,最后生了火并,李华甫等人被杀,其众亦被张士诚兼并,李齐乘机逃走。 河南江北行省随即派兵镇压,被张士诚打败,只好再派李齐前往泰州说降。这次张士诚见好就收,向元廷请降,行省便授以民职。这时元廷河南江北行省参政赵琏驻军泰州附近,命张士诚治战船,准备随军赴濠、泗镇压彭大、赵均用部。张士诚那肯上这当,疑惮不肯,又见赵琏毫无防备,半夜兵击杀赵琏等人,并大掠官库,随后进入得胜湖结寨。过了几日又继而进克兴化县。 元廷江北行省左丞偰哲笃与亲王完者秃驻守高邮,遣李齐守甓社湖,抵挡张士诚。至正十三年五月,张士诚派兵突袭高邮,城内官员闻风逃遁。李齐急忙率军回救高邮城,谁知张士诚已经占据高邮,并紧闭城门,只好让城别走。 此时,张士诚兵势大盛,自泰州至兴化,舟舰四塞,北至宝应县,锐不可挡。元廷下诏至高邮,再次招降张士诚,可诏使连高邮城都进不去,行省只好命李齐再次前往,谁知这次没有那么好彩,直接被张士诚杀死。其后,元廷又遣盛昭等先后赴高邮招降,均未成功。六月,元廷见屡次招降张士诚不成,决定兵镇压。于是命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达识贴睦迩于各处召募壮丁,并总领汉军、蒙古军守御淮安。同月,亲王完者秃进攻泰州时阵亡,元廷再命也先不花为淮西宣慰副使,领军续攻泰州;命江北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福寿攻兴化。 有枢密院都事石普,向元廷建言,只要有兵马三万,定能攻克高邮。于是元廷命其为山东义兵万户府事,招义兵五千余人南下,先占领宝应,随之乘胜攻高邮。在他猛烈攻势下,高邮城几乎被攻克,因同行诸将忌其功不予配合,使之孤军作战,而卒于阵。其余诸将领及阿军见势不好,临阵逃遁,调头就跑。元廷淮东宣慰司掾纳剌丁与其三子宝童、海鲁丁、西山驴逃跑不及部陷于阵死于非命。 就这样,元廷先后搭上了亲王完者秃、淮东宣慰司掾纳剌丁、枢密院都事石普等大大十几位显贵大将,依然对张士诚无可奈何。看到周围没有威胁,张士诚一时心热,便在高邮自称诚王,国号大周,改年号天佑。他先下令放出元廷官府时入狱的囚犯,免去民逋,征用儒士。秋七月,下务农桑令;八月,下州县兴学校令。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接到消息的刘浩然也吓了一跳,看来这位张士诚还挺猛的,这个时候元廷虽然在濠州“”失利,但是他的大军已经先后把东西两路最大的两股红巾军打压下去了,迫使刘福通、徐寿辉或转入防御或上山打游击去。 在这万马齐喑的形势下,张士诚却挺身而出,接过抗元的大旗,而且一举占据运河要道。这岂不是要了元廷的老命。要知道高邮正处于南北运河的要道上,张士诚这么一闹,严重影响江南财富和粮食通过运河北运大都,等于掐断了元廷的财源,元廷怎么不会找他拼命,而且他居然还敢称王了。 看东西两路红巾军,刘福通虽然受到重创,但是还多少还在河南保住了一块地盘,而天完帝徐寿辉则直接被赶到山上去了,被打得奄奄一息,为什么?就是徐寿辉胆敢称帝,元廷不优先照顾他还照顾谁?现在张士诚也称王,还公布国号,改元年号,这不是正中元廷最忌讳的要害吗?估计用不了多久,元廷会效仿剿灭徐寿辉,举几省大军围攻高邮。 猛人就是猛人,刘浩然甚至都在想,以后有机会见到张士诚,一定要叫他一声猛将兄。 但是张士诚这么一闹,却对刘浩然来说是好处多多。 刘浩然率定远军南攻滁和,相比起张士诚的动静来说简直是小儿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讲。而且刘浩然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元末历史知识,清楚越是招摇的起义军越容易受到重点打击,谁低调谁就能坚持到最后。现在刘福通在北面给定远军遮风挡雨,张士诚又在东面万众瞩目,定远军就可以安安心心向南展了。 虽然设想不错,但是元廷还是不会放过滁和的定远军,毕竟这里的位置太显眼了,很容易蔓延到一直还算太平的江浙行省。 不过既然镇南王孛罗不花要盯住北面的张士诚,那么剿灭定远军的重任就只好交给武昌的威顺王宽彻不花。威顺王宽彻不花在至正十二年因为徐寿辉军攻陷武昌,自己弃城而逃,被元帝下诏夺其王印,失了王位。至正十三年,元廷大军收复武昌汉阳,元帝见宽彻不花屡战有功,于是在十四年下诏还其王印,又让他复位了。由于这个典故,宽彻不花对剿灭定远军很是心热,希望“将功赎罪”,再立功勋。但是元廷做事拖拉,终于到了六月,大都传下诏书,从武昌调集十万人马,由威顺王宽彻不花和湖广行省中书行省左丞该木儿花统领,水路并进,挥师东进,务必收复和、滁两州,剿灭定远军。 ********** 这一章字数的确少了些,所以下午再一章以示歉意。 第二十三章 和州之战(一) 至正十四年七月,元廷大军赶到了和州,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宽彻不花率领,驻扎在和州不远的鸡笼山,另一路由该木儿花率领,围攻和州。而元廷水军滞留在当涂一带,试图与蛮子海牙的水师汇合,封锁和州一带的江面。 针对这一情况,刘浩然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固守和州,主力直扑鸡笼山,只要击破宽彻不花的主力,并夺取元军的辎重,和州城之围不战自解。而水师以蛮子海牙的水师为主要目标,采取袭扰等灵活战术,把他拖在和州以北,不让他和当涂的水军会合。 李善长自告奋勇要求守和州,刘浩然也觉得守城不能光靠勇武重要的是坚韧和缜密,于是也就放心地把和州交给了李善长,并调拨了一万余从新兵预备营出来,还没有正式编练成团的军士交由他统领。而自己亲率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冯国胜、陈德、杨璟、胡海、王弼八个步兵团向鸡笼山行进,留缪大亨、华云龙守滁州。 七月十五日,经过一路急行军的两万余定远军出现在鸡笼山前,正与几名女子在修身养性的宽彻不花接报后甚是诧异该木儿花不是率领三万大军把和州团团围住了吧,怎么定远军不去解围,还敢跑来送死。 宽彻不花只是诧异了一会,随即下令全军迎战。当他骑着马,在三百怯薛歹、一千宿卫护卫下来到阵前时,现定远军早就已经布好阵了。只见三个巨大的方阵陈列在旷野无数的长矛如林如海,闪光的矛尖几乎要刺破长空。数不清的红旗和红巾,看上去是一片红色的海洋。相对元军布阵时的一点慌乱,定远军显得沉寂如山。 宽彻不花是个识货的人,看到定远军这个阵势,顿时知道对手不一般。他与之交过手的徐寿辉军就没有这种气势。 刘浩然策马站在中营,身边只有冯国用一人。 “参军,你说元军会怎么应战?”刘浩然盯着前方问道。 “护军,我军在布阵上已经压倒了元军的气势,依我看,元军一定会拿出精锐军队,猛击我军前阵,以图击溃一点,抢回气势,然后再凭借兵力优势线进攻,大败我军。” “先生所料应该不错,元军士气不高,军纪涣散,只要他突击不成,定会气衰,到时我们再进行反击,定能破敌。”刘浩然非常自信地说道。这几个月,定远军上下都没有闲着,除了军屯时的春耕秋收军都在刻苦操练,现在的定远军绝对比攻取滁和时要成熟多了。 “那我们拭目以待。”冯国用也是自信满满地答道。 宽彻不花观察了一会,看到己军已经布好阵,便使人唤来阿军的达鲁花赤-秃赫赤满。阿军是由蒙古军西征时带回的说波斯语的绿眼回回组成,原本素称骠悍,善于骑射,是元廷的一支精锐军队,谁知近百年过去,这支军队和元廷的其他军队一样,都**堕落了。刘福通在颍州起事时,元廷曾经调派了六千阿军去镇压,结果还没有开战,只知饮酒享乐的主将扬起鞭子就大叫:“阿卜,阿卜(走的意思)”,调头就跑,而只知四处抢劫的阿军士们也跟着就跑,结果全军溃散。 虽然阿军总是不争气,但是元廷四处用兵,兵力见拙,而且在蒙古人眼里,绿眼回回总比那些汉人、南人们更靠得住,因此剿灭徐寿辉时,元廷从西域、大都等地调拨了四千绿眼回回,组成一支阿军,这次也随军东进讨伐定远军。 “秃赫赤满,你率军给我突破贼军的前阵,我随即率全军接应,一举攻溃这些乱贼。”宽彻不花下令道。 秃赫赤满听完命令,然后又看了看对面的定远军阵,心里总是觉得没有底。 看到秃赫赤满没有答话,宽彻不花知道这位阿军的达鲁花赤想讨价还价,于是就继续说道:“破了贼军后,我会向大汗表你功。” 秃赫赤满依然不答话,宽彻不花只好继续加码:“和州、滁州城破,阿军可以最先进入,不禁军纪三日。” 秃赫赤满这才露出笑容来,功有个屁用,朝廷的封赏那有实打实的的金银女子来得痛快,他痛快地应了一声:“得令!”转身便去布置去了。 过了一会,阿军爆出一阵欢呼声,纷纷策动坐骑,扬起环刀,奔出阵来,向定远军前阵冲去。 定远军前阵正是傅友德、丁德兴、胡海、陈德、杨璟、王弼六个步兵团组成的三个大方阵,而总指挥是傅友德。他看到阿军四千骑兵凶猛冲来,立即传下军令,准备迎战。 方阵最前一排是率先队,他们听到敲响的鼓声,立即左脚前踏,左手将长矛放斜,右脚踩住矛尾,右手握剑。而后面的三排长矛手也按同样的姿势将长矛放斜,从率先队的肩上挺出,其余长矛手双手持矛,凝神注视,准备随时上去补缺。 而两翼拖后的弓弩营在营官的喝令下也开始动作起来,强弩手拉上弩弦,搭上箭矢,然后弩机朝下,准备待。弓箭手只是把箭矢搭在弦上,并不张弓,也是弓身朝下,准备待。 阿军的狂呼乱叫响遍了整个战场,过了一半的路程,他们纷纷取下角弓,准备乱射。阿军虽然军纪涣散,但是老底子还在,骑射功夫还是他们吃饭的本钱。 越来越近了,接到命令的弓弩营都营们纷纷号令,弓弩手举起手里的弓弩,斜斜向上,张弓的张弓,握住扳机的握住扳机。 “射!”看到负责目测距离的士官长一摇旗子,都营们毫不犹豫地暴喝一声,数千箭矢嗡的一声飞向空然后纷纷扬扬地落向正在疾驶的阿军。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后,箭矢只射中了不到数十人,其余的都直**地上。有经验的阿军是不会形成密集冲锋队形去挨箭雨的。 但是定远军前阵的弓弩营却不管这些,他们只管按照作战流程继续张弓搭弩,然后又是一阵齐射。 到了射程之内,阿军也开始张弓回击,上千箭矢纷纷落在定远军前阵里,前面的率先队因为身穿铁甲,稍微好一些,只要不被射中面部等处,箭矢在他们的铁甲上咣当响一声便滑落了。后面的轻甲长矛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飞落的箭矢有的射中了他们的胳膊,有的射中他们的脚,有的直接射中了他们的胸膛和脖子。伤轻的长矛手咬着牙坚持站在那里,伤重倒地的长矛手被旁边的士官连忙拖出军阵后面的长矛手赶紧走上前去补位。 幸好阿军的度极快,没有射出两轮箭就冲到了定远军跟前。看着越来越近,闪着寒光的长矛,不少阿军心里都有了一点怯意。几轮骑射丝毫没有动摇定远军的前阵,密集长矛依然如林的挺立在那里,这让阿军士们叫苦不已。他们原本以为定远军会像其他红巾军一样,挨上一阵箭雨,再面对气势汹汹的骑兵突击,多少都会有点慌乱,然后他们可以乘隙突进,直入军阵之中。 但是定远军前阵依然如山岳一般屹立不动,急奔来的阿军只好迎面冲向那如林的长矛。一阵马嘶长叫数十匹战马被锋利的长矛贯穿了马身,鲜血顺着矛尖的血槽飞喷出来。受此剧痛的战马有的扬蹄,有的昂长嘶,都在拼命地挣扎着。而坐在马背上的阿军已经控制不住坐骑,随着战马的扭动在空中摇摆着。 而率先队勇士左手加右脚拼命地控制住被战马甩动着的长矛,但是有的战马挣扎的力量太大,率先队勇士们只好放弃手里的长矛,接过后面同袍递过来长矛,继续斜举在前面,迎击冲过来的阿军。 冲锋的阿军就像是遇到礁石的海浪,凶猛的攻势被击得粉碎。在如林的长矛面前,他们只好跳下马来,挥舞着环刀向前冲去,但是却遇上了从率先队勇士肩上递出的长矛。长矛的矛尖锋利,而且有两尺多长,任凭阿军军士如何劈砍,却无法砍断这铁制的矛尖。 后面的阿军继续往前涌,挤得前面下马的阿军只好往前冲,他们在矛林中东躲西避,不少人一不小心就被刺了透心凉,而带着血槽的矛尖不但让被刺中的阿军军士瞬间流失大量的鲜血,也让定远军长矛手轻轻一收,就可以顺利地从已经慢慢倒下的阿军军士的身体里拔出长矛,继续挺立在那里。 好容易挤进去的部分阿军军士却要面对身穿铁甲的率先队勇士,他们右手拔出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阿军军士。这些短剑都是元廷制造的上好短剑,如假包换。这些短剑都是蒙古军队在西征时吸取了欧洲风格打造出来的,剑身更加细窄坚硬,可以轻易刺进连环网甲、铁圈甲等铠甲,所以又别称透网剑。 阿军军士的环刀砍在率先队勇士的铁甲上顶多是砍出一道白印子,外加一串火花,而率先队勇士冷静、凶狠地刺出一剑,保准能刺透阿军军士的铠甲,刺出一个血窟窿来。 阿军凭借冲锋的冲势和惯性,在定远军前阵前突击厮杀了两刻多钟,但是密集的矛林,凶狠的短剑,让两千多阿军军士流干了血。秃赫赤满看到这种形势,立即扬阿军主帅的优良传统,掉转马头就往回跑。旁边的将领军官们也不示弱,跟在**后面咬得很紧。当官的都跑了,阿军军士们也不傻,还没有来得及与定远军长矛和短剑生接触的军士们纷纷调转马头,一窝蜂地就往回奔。 但是这个时候定远军前阵的弓弩营开始威了,他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开始急射。由于阿军在阵前受阻部挤到一堆去了,撤退的时候又是慌不择路,于是密集的后背让弓弩营的箭矢挥了最大的效果,数百名阿军军士被又急又密的箭矢射下马来,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等秃赫赤满跑回元军阵**后面只剩四五百军士了,宽彻不花气急败坏,恨不得要砍了秃赫赤满。不过人家虽然官职比宽彻不花低,但好歹是大都派来的中央直属军,宽彻不花还没有这个权力去处置这个败军之将。秃赫赤满也知道这一点,站在宽彻不花旁边脸不红心不跳,一个劲在那里说定远军是如何可怕,自己如何血战却无法取胜。 回去后好好参你一本,自有人收拾你,宽彻不花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转过头应付开始缓缓前行的定远军。 中营的刘浩然看到阿军开始撤退了,知道这一个回合定远军已经全胜,转过头对冯国用说道:“我们可以进攻了。“ 冯国用也笑着点点头:“是的,也该让其他的元军尝尝我定远军的长矛了。” 刘浩然点点头,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身旁的号手们立即吹响了手里的号角。 第二十四章 和州之战(二) 当阿军绝尘而去后,定远军前阵也抓紧时间进行休整,死伤的军士被抬了下来,分别处理,兵甲损坏的军士们赶紧换上新的兵甲,只是轻伤的军士们用兜里的干净布条为自己简单地包扎,弓弩营的弓弩手们加紧补充箭矢,或更换拉断掉的弓弦。数千背着大背篓的辎重兵不停地在队列中穿行,给军士们递送军械物资。 忙完这一切后,辎重兵全部退出,众军士又继续手持长矛肃立在阵等候新的命令。听到远远传来的号声,大家都知道营下令反击了。 随着傅友德一声令下,各团的席鼓手率先敲响了挂着的小鼓,各营各队的鼓手也跟着节拍敲击自己的小鼓,在鼓声各营官依次高喊一声:“前行!”,各队长矛手将长矛扛在肩上,随着节奏依次列队走出,不一会,三个巨大的方阵开始缓缓启动。 除了旗帜在风中的甩动声和有节奏的鼓声,就只有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军官、士官的鼓励声。 看着如山结墙缓缓推进的定远军方阵,不仅宽彻不花有点慌了,他属下的不少元军将士们也有点慌了。整齐有节奏的步伐,肃杀而严正的军容,展现出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仿佛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能趟过去。 在行进中的定远军前阵,上至傅友德,下到普通军士,都在感受着这种集体的力量,正如刘浩然所说的一样,一支长矛不可怕,但是成千上万支长矛汇集在一起,向一个方向刺去,那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了。 当大方阵行进到元军不远处,却随着急促的几声鼓声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整个战场就只有偶尔几声马嘶声,显得无比的空旷。这骤然的一变,让元军将士们猛地一惊,都在揣测对面的定远军想干什么? 突然,一个慷慨激昂的歌声响起:“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近两万定远军将士们在齐声高唱这定远军最流传的军歌。巨大的声音淹没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元军将士都在这充满悲愤的歌声不由自主的暗暗抖。 而高歌的定远军将士们却露出坚定不移的神情,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视死如归、义无反顾,的确,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既然如此,那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只有奋力向前,才有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出路。定远军将士们一边唱着这歌,一边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和过去,想了起参事、录事们所说的话,不少人的脸上开始流出泪水,在那一刻,定远军将士们已经觉得生死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们的眼里只有对面不远处的敌人,只有那即将到来的胜利。 刘浩然也随着中营将士齐声高歌着,他的眼睛也是通红的。歌声一毕,红着眼睛的冯国用不由轻声感叹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而刘浩然却摇着头答道:“并不是我们不畏死,而是因为除了生死,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近两万定远军将士歌毕后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一个声音暴喝道:“举矛!”上万将士齐声大吼了一声:“呼!”以做响应,然后是无数的长矛斜举向前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前进!”随着这个声音,刚才停止的三个大方阵在鼓声中又开始启动了,不过这次方阵多了一份锐不可挡的杀气。 看着密密麻麻指过来的锋利矛尖,宽彻不花突然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狂呼着:“放箭!放箭!” 上万元军弓弩手在拼命地张弓放箭,如雨般的箭矢仍然抵挡不住越走越近,并开始小跑冲击的定远军将士们。而定远军前阵弓弩手也开始反击,用箭雨覆盖最前面的元军将士。 短短的近百米距离很快就冲过去了,定远军将士们在军官和士官的号令和提醒下,逐渐把队伍散开,形成了前后交错的队形。在奔跑他们已经顾不上身边的战友同袍倒下去多少,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把长矛刺进敌人的胸膛去。 看到箭矢无法阻挡定远军的前进,长长的长矛闪着寒光直逼自己,最前面的元军不由地出绝望的叫声。定远军长矛有一丈多长,元军的长枪几乎不到它的一半长,他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挡住那长矛的全力一刺。 最前面的锋利长矛借着冲势轰的一声刺进了元军将士身体,铁甲、皮甲在这巨大的冲击力前面都成了一张薄纸,血水在同一刻迸射出来。第二排长矛手从错位的缝隙中冲了出去,把长矛刺进了另一批元军将士的身体,接着是第三排长矛手继续往前冲,而第一排长矛手已经抽回自己的长矛,继续向前进,如此交替,连绵不断地向元军前刺。后面的长矛手则随时候命,上前补充倒下去的战友。 不到短短的一刻钟,元军前阵已经是腥风血雨,他们无法抵挡这密集而凶狠的长矛前刺,数千军士被刺成了血人倒在地上,只有少数人还能痛苦地出微弱呻吟着,两条长长的血槽在一瞬间就放掉了他们近一半的血。 看着还滴着血的长矛继续向自己冲来,不少元军军士吓得脸色铁青,他们纷纷丢下兵器,调头就跑,甚至有胆子小的新兵,吓得一**坐在地上,泪水和屎尿齐流。不一会,元军前阵一片混乱,军官将领们已经无法收拢自己的部属,在如林的长矛面前,谁也不能再保持勇气了。 宽彻不花也慌了神,连连令,要求将领们重整所部,坚决顶住定远军的长矛阵。但是随着定远军的层层推进,元军前军的混乱已经开始向后蔓延。元军军纪涣散的毛病又开始暴露无遗,有的将领奉命带着部属往前冲,有的将领却带着部属徘徊不前,有的将领带着部属节节后退,反正都在干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刘浩然看到两军已经战作一团,而且己军节节推进,已经前进了数百米,便转身对冯国用说道:“国胜善侧击,该他上场了,等他把元军再绞一刀后,就该三哥和仗剑营突击了。” 接到命令的冯国胜率部急行军,绕到元军的侧翼,然后列阵举矛狠狠地冲了进去。这一击不要紧,整个战场已经是要滚沸的油锅,冯国胜部的加入就等于泼了一瓢水进去,轰的一声算是彻底开锅了。 而接到突击命令的常遇春一马当先,沿着傅友德冲出的缺口就往里面硬冲,他先是张弓搭箭,一连十几箭,箭无虚,把前面碍眼的元军军官将领一一射倒,然后把弓箭递给卫兵,换上一把长柄刀。他把刀一扬,其部齐吼一声便直冲过去。 常遇春步兵团军士们骨子里学足了主将的彪悍,一个个挺着长矛在元军阵中横冲直撞,前无挡住。其中两个人格外引人瞩目,一个站在率先队中舞着环刀东劈西砍,把漏进来的元军军士一一放倒,另一个则指挥自如,手底下的长矛手简直成了收割队,一茬茬地收割元军,他们正是叶升和蓝玉。 常遇春团一口气杀透了两、三百米,已经可以遥遥看到宽彻不花的中军了。而这时,元军的抵抗也越来越激烈了,因为围聚在宽彻不花周围的都是精锐部队,多少还有些战斗力。常遇春看到自己队伍受阻,不由大吼一声,策马从旁边冲了上去。只见他坐在战马上有如杀神,手里的长柄大刀如蛟龙翻腾,硬是在元军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一踢马刺,长刀一翻,疾如闪电一般向最凶悍的元军将领劈去,元军将领一惊,连忙举枪一架,咣当一声,火星四溅,元军将领顿时觉得手臂一酸,觉得泰山压了过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常遇春已经换成单臂握刀,猿臂一舒,长刀骤然往前又递了几尺,挟着一道白光向元军将领飞去,噗通一声将其头颅砍飞了,只剩一具无头身躯还坐在马上,手里的长枪还保持原状。 常遇春再一踢马刺,人马嗖的一声又前冲十几步,刷刷又是几刀,连续砍倒几名元军将领,然后继续在元军丛中横冲直撞,东劈西砍,不一会就杀出一大块空地来了。看到这番情景,周围的元军不由胆怯,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常遇春一扬长刀,大吼一声:“给我杀!” 后面的常遇春步兵团见主将如此神勇,不由士气大振声大吼了一声,挺着长矛就往前继续冲去。直杀得元军中军人仰马翻,连连后退。 正当宽彻不花惊恐不安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支不到五百人的定远军骑兵直冲过来,他们身穿铁甲,外套红衫,头盔上红缨流光。最前面的一人手持长剑,所遇之敌一个回合就被刺翻,旁边一人也是勇武无比,只见他手持马槊,或戳或扫,几息时间就把十几名元军骑兵放翻马下。 他们正是定远营仗剑营,经过一年多的招募和训练,已经有四百多人,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亮相,而且经过改进后,他们已经不限于步战成为突击铁骑。打头的正是他们的统领花云和新加入不久的赵德胜。 仗剑营直冲宽彻不花,他的宿卫军连忙迎战,谁知被仗剑营如割麦田一般,呼喇几下就冲出一个大口子。宽彻不花的怯薛歹赶紧迎了上来,仗剑营只是微微一顿,但攻势依然不减,尤其是花云和赵德胜,长剑和马槊在他们出神入化,那些怯薛歹“勇士”很快就像被切菜砍瓜一般杀散。 看到定远军这支铁骑几乎停没有停就向自己冲了过来,宽彻不花倒也不犹豫了,调转马头就跑,其余怯薛歹、宿卫军也哄的一声散了,各自逃命去了。 赵德胜冲了过去,一扬马槊,戳翻几个来不及跑的元军将领和军官,拔出腰刀,一刀就把宽彻不花帅旗砍倒了。看到元军帅旗倒下,定远军爆出一阵欢呼声,而元军士气大落,各部开始各顾各,自谋生路了。 元军在鸡笼山大败,主帅宽彻不花一口气逃到了了无为才算安下心来。刘浩然遣叶升等人率三千轻骑一路追杀,一直追到濡须河才算完。七万元军不但将鸡笼山辎重粮草损失殆尽,而且一路上丢盔卸甲,慌不择路,丢弃的兵甲、旗仗和尸体、伤兵沿路散布,足足蔓延了上百里。最后跟着宽彻不花逃到无为城的不足五百人。此役,七万元军伤亡过两万,其余四万多人被俘。 刘浩然稍事休整,留下陈德、杨璟步兵团收拾战场,看押俘虏战利品,其余主力调头回和州,准备对付已经成为孤军的该木儿花部。 第二十五章 和州之战(三) 等刘浩然率军来到和州城下时,现元军营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火烧践踏的痕迹,不少定远军士正在收拾尸体和残局,看到主将得胜归来,不由大喜,奔走相告,和州城不一会就爆出巨大的欢呼声。 刘浩然继续向城中走去,在城外现一万多神情萎靡的元军俘虏老老实实地蹲在一处,数千定远军士正在看押着他们。 看到匆匆走出来相迎的李善长,刘浩然翻身下马,几步迎了上去,挽着李善长的手臂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军夜袭元军,元军大部被歼该木儿花只身西逃,其余数十名元军将领死于乱军之中。”一脸倦色的李善长平和地答道。 接下来,李善长向刘浩然详细地汇报了整个过程。 该木儿花前两日领兵把和州团团围住,骄横的他派人向城中传信,要求李善长立即投降,否则定叫和州城内鸡犬不留。 李善长和协助他守城的邓友德、胡大海、茅成等人商议,决定将计就计。李善长写了一封言辞卑谦的回信自己是一时受了蛊惑,这才跟了乱军贼人,今日朝廷大军奉王命而来,他已经知道错误了,决定弃暗投明,归附朝廷,重沐皇恩。不仅如此,李善长还从和州官库和大户人家借得大批金银珠宝,奉献给了该木儿花。 而送信的胡大海更是胆识过人,不但从容应对了该木儿花的盘问,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自己悔不该当初,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回到朝廷的庇护之下,再也不敢做乱民叛匪了。 一番表演之下该木儿花也就信了五分,因为过去临阵投降接受招安的贼军也不少该木儿花以为李善长等人也是此等人士。胡大海趁机向该木儿花建言道和州还有不少死心塌地的贼匪头目,需要徐徐图之,所以请该木儿花暂宽两日。 该木儿花当即也就答应了,还设宴款待了胡大海一番。在宴席中胡大海更是谀言连连,把该木儿花捧到天上去了,一高兴便要赏给他一匹好马。 胡大海借着去接收好马的时机把元军营中的要害简略地看了个仔细,然后回来向李善长一一禀报。第二日,李善长把和州狱中十几个凶恶罪犯给砍了,交予胡大海,充作和州城里的坚硬**头目的头颅带给该木儿花。 看着这十几个面目狰狞,血淋淋的人头该木儿花对李善长等人迫切的归附之心和雷厉风行的实际行动表示满意,也对他们的投明之心已经信了十分。胡大海又向其建言道,虽然和州城里的**头目已经大部伏诛,但是很多军士还是有二心,如果贸然举降,恐怕会有大乱,为万无一失着想,李善长准备趁夜打开城门,只要朝廷大军一入城,这些有二心的贼军也就无可奈何了。该木儿花深以为然,就和胡大海相约明晚开城。 见到大事已定该木儿花不由心花怒放,不费一刀一枪就能收复和州,这份功劳怎么着也能让大都封赏一二。于是非常开心的该木儿花不顾一些将领的劝阻,下令全军大摆宴席,提前欢庆胜利。 主帅高兴,手下的将领们自然不能扫了他的兴,于是一个个该木儿花恩威并重,德泽万民,百姓无不风闻相附,的确是朝廷的柱石。在阿谀奉承该木儿花喝得烂醉,手下将领也是东倒西歪。而众军士们听说和州在主帅的神威之下已经不战而降,自己不用拼死拼活去攻城,当然也非常开心,于是也开怀大饮,然后早早休息,睡个安稳觉。 午夜,邓友德和茅成率五千精锐出西门,直趋元军大营,从东往西冲杀,先是四处放火,然后是见人就杀。一时只见火光冲天,杀声不绝,昏昏欲睡的元军军士们在黑夜中不知被烧杀了多少,而部分将领们更是醉酒不醒,死在了梦里。该木儿花率领的三万大军大部分都是湖广的签军,训练不足,军纪涣散,突然遭此大变,自然是兵慌马乱,四处奔逃。 邓友德和茅成两人冲在最前面,率领军士们从东杀到西,然后再返身从西杀到东,来回杀透两次。 胡大海率三千兵马出北门,绕到元军大营的北面,并下令在北面和西面点起上万个火把,再留下三百军士在那里击鼓呐喊,虚张声势,然后也直接杀入元军营中。 一时间元军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只听到到处都是喊杀声,而北面和西面是火把星星点点,无边无际是鼓声震天,仿佛有数万人从那边围了过来,于是纷纷向南逃窜。 邓友德、胡大海、茅成合兵一处,追着元军**后面就是一阵掩杀。到天明时分,元军一路南逃到江边,见后面追兵不绝,漫山遍野,许多人都慌了神,纷纷投江求生。一时间江面上漂满了尸体,弥漫数十里。而更多的元军军士见前无去路,只得弃械投降。 刘浩然站在江边上,看到上百艘船只在来回地穿梭,正在打捞江面上的尸体。他不由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再转过头来对身边的李善长和冯国用说道:“还请两位先生多多操心,把这些元军尸体安置好。能辨认出来的请记录在案,在墓前做个标示,万一有亲属前来祭拜,也有能找到地方。” “护军以仁义广布地方,我等也义不容辞。”李善长和冯国用拱手肃然道。 “都是娘生父母养,战场上敌我分明,只得生死相搏,现在人都死,再大的恩怨也烟消云散了何况这些人大部分都同是中华儿女。” 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突然想起当红巾军小兵的时候,与元军杀得难解难分,尸横遍野。战毕后每一个人在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又无奈而麻木地看着死者的亲属在一旁哭天喊地,看着更多的旧日战友同伴被无声地掩埋,一块墓碑都没有,最后如同荒野中的枯叶一样无影无踪。 “两位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些事情吗?”刘浩然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李善长和冯国用都默然无语,冯国用心里在想,或许是刘浩然感念自己孤身一人,亲属无存,所以才生此善念;而李善长的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认为刘浩然或许在收买人心。 “尊重生命,在这个乱世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刘浩然最后悠悠地叹道。 过了几日,定远军水师营也传来了捷报,俞通海、廖永安、廖永忠等人先是向蛮子海牙水军示弱,连连后退,却又不停地加以骚扰,终于将其引入馆水港,然后伏兵四出,一举焚其舰船数十艘,蛮子海牙率部仓惶东窜,再不敢西进与武昌水师汇合。而武昌水师闻得鸡笼山和和州元军大败,立即拔寨西归。 至此,和州之战算是完全结束。此役,定远军歼灭元军八万多人,缴获战马五千余匹,军械兵甲无数。而闻此消息,原本还指望宽彻不花剿灭定远军之后顺便帮他扫扫院子,清理庐州路贼匪的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吓得惶恐不可终日,连连命人打点好了行李软细,一旦不对立即跑路。 一直在庐州耀武扬威的左君弼受此刺激是连连聚集人马,整治兵甲,准备攻打庐州治所-合肥。原本隐匿在安庆附近的赵普胜趁机伏击了回师的武昌水师,缴获颇盛,然后又乘势攻占了东流,重新打起了旗号,响应黄梅山中的徐寿辉。 而天完帝徐寿辉受到这几个利好消息,不由大喜,频频联系旧部,并遣人传令给倪文俊,要他向汉阳进军,伺机寻战,重建天完王朝。 不过这些消息都与刘浩然无关,在鸡笼山战事完结后的半个月,他率众将在和州城下举行了一次祭奠仪式,祭奠和州战事中阵亡的将士。 这日,上万将士皆缠白布,肃立一块石碑前,上书“和州战事阵亡将士之碑”,祭奠开始,刘浩然高声宣读祭文: 天祸中国,鞑虏肆虐,地无安人,岁无宁日。风残雨暴,蹂躏大好中原;犬吠鸡鸣,骚扰遍于天下。青丝妻女,此恨空余;白老妮,声嘶陋巷。稚子绕街前而觅父,不见不闻;老父环井畔以呼儿,如痴如醉。一杯黄土,埋几许之亡魂;三尺青蒿,染无穷之碧血。天地会溟,风云吒咄;百姓悲愤,神鬼哀号。更怜同胞,受驱使而相残,可谓及人世之痛心,为千古之号泣矣。我等志士,当伸普天之正义,雪薄海之深仇。同仇敌忾,义气参天,忠心贯日。尊个人之人格,求民族之生存。断肘戡雄,裹肠杀敌。效田横之五百,死且甘心;等勾践之六千,生能报捷。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嗟夫,朝生暮死,蚍蜉自有春秋;晚气朝云,锦花飞于数里。或阴阳而大注,乾坤原是战场;论生死之奥玄,彭祖三千短命。莲台遍地,摘花花叶叶,皆是如来;大义参天,即生生死死,无非正气。且凭幡而致祭,我且尽心,陈主革于灵前,君兮来格。哀哉! 和州之战后,不但定远军阵亡将士得到了隆重地安葬,连元军阵亡将士也被妥善安葬,找的出名字的刻在石碑上,没有名字的也刻了一个标识在上面,按照标识可以查阅到定远军记录的档案,上面记载着该人的体貌特征,入殓时的随身物品,方便家眷以后追查。 这些举动和刘浩然所念的祭文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思量了许久,最后才幽然地对周德兴、徐达等人叹道:“想不到他收拢人心的手段高明如斯。” 注:祭文是跟据蒋中正蒋公的祭全军阵亡将士及全国死难民众文改编,并谨此向抗日烈士和死难者致哀! 第二十六章 渡江 刘浩然骑着马,站在一旁看着将士们有秩序地走上舰船等待渡江,上万将士们排成几十路,在军官的指挥下正逐一登上征募来的船只,而定远水师的舰船在周围来回的游弋,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至正十五年春天,经过近半年的休生养息,刘浩然决定实行新的战略步骤,渡江南下作战,先攻取太平、宁国、广德三路,继而再攻取集庆路的句容、潥水,采取蚕食战略,逐一拔掉江宁周围的城池据点,最后会攻江宁。 这是因为在和州之战后,江淮一带的形势生了巨大的变化。 先是元廷于至正十四年九月以太师、中书省右丞相脱脱为主帅,授权总制诸王和各省军马,率领诸省和西域、西番大军四十万,号称百万围攻高邮张士诚,一时间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师之盛,未有过之者。 刘浩然不由为张士诚这位猛将兄担忧起来。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张士诚如此生猛,当然要受到元廷的重点照顾。估计张士诚在高邮肠子都悔青,但是他几降几叛,脱脱已经放了狠话,绝不受降。 断了活路的张士诚只好拼死抵抗了,围城四十多天,高邮城里死伤惨重,而且人心惶惶,议降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在张士诚和高邮危在旦夕之际,元廷长期以来的党争内讧又爆了。脱脱的死对头-元帝的宠臣殿中侍御史哈麻开始难,他抓住脱脱以百万大军,居然一个多月了还攻不下一座的高邮城,而且当年刘福通刚起事的时候,正是脱脱的弟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不战溃败,才使得刘福通的贼军席卷淮北,局势糜烂。 正在忙于大喜乐的元帝听信了谗言,下诏将脱脱就地免职,回京待罪。诏书一公布,脱脱黯然北归,而四十万大军却炸了窝,有的为脱脱叫屈,有的急着想回家有的忙着争权,张士诚抓住机会出城击战,四十万元军瞬间崩散。而张士诚不但趁机收复“失地”,并招降了大批官军,缴获了不少军械物资和工匠,开始在江北扩张势力。对于定远军来元廷来自东边的威胁大为减弱。 接到这个消息的刘浩然不由诧异许久,张士诚看来不但生猛,而且足够幸运,相比之下,他比自己更像穿越人士。刘浩然不由有点抱怨起老天爷来了,真是太不公,绝对的嫉妒英才。 而徐寿辉手下大将,原本躲在沔阳一带湖区保存实力的倪文俊趁宽彻不花在和州新败,借势难,在汉川大败其水6大军,并连克沔阳、景陵、孝感、安德、咸宁等州县,直逼汉阳。对于定远军来元廷来自西边的威胁几乎不复存在了。 至正十五年开春,看到形势一片大好的刘福通将韩山童之子韩林儿迎至毫州,并宣称韩氏其实是宋朝皇室后裔,拥立为帝,称小明王,国号宋,年号龙凤,以毫州为都,并仿元制,设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和六部,地方设行省。以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刘福通自己和罗文章屈居为平章,刘福通弟刘知六为知枢密院事。 刘浩然第一时间上表称臣,并将缴获的宽彻不花宗王旗仗献与小明王,名马宝刀献与刘福通。刘福通见刘浩然如此上道,高兴之下以小明王的名义封刘浩然为都元帅,兼领江南行枢密院知院。 与此同时,郭子兴在怀远病死。不过刘浩然知道,郭子兴的死还有段故事。郭子兴走怀远,赵均用占泗州,濠州只剩下一个孙德崖。可惜此人不善经营,过了段时间搞得濠州居然军粮将尽。孙德崖盘算了一下,想着去哪里借点粮食。东面的赵均用倒是老关系,但是孙德崖知道此人反复无常,寡情薄义,搞不好就被他给吞并了。南边的定远军倒是听说一派兴旺,可惜孙德崖与刘浩然不熟,不好意思去就食。 算来算去,孙德崖只好把注意打在了怀远,他暗地里给朱元璋递了封信明原委。朱元璋倒也豪爽,答应让孙德崖过来就食。 孙德崖兴冲冲地带着一万多人跑到怀远,准备借粮,谁知道被郭子兴知道了,他可没有忘记与孙德崖的恩怨,现在轮到自己强势了,也该报仇雪恨了,当即不客气地派兵把孙德崖抓了起来。 朱元璋听说后立即劝说郭子兴孙德崖同为大宋红巾军,何必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这个时候毫州的刘福通不知接到谁的消息也传来了命令,要求郭子兴立即释放孙德崖。 郭子兴无可奈何,毕竟他还当着大宋的都元帅,刘福通又就在旁边蹲在,不得不遵从命令,只好悻悻地放了孙德崖。但是过后却越想越不爽,一气之下便一病不起。朱元璋在病榻旁侍奉了十几天,比亲儿子还要孝顺。 郭子兴咽气之后,怀远众将拥朱元璋为主,统领全军,但是却被朱元璋推辞了,甚至为了避嫌,朱元璋干脆率军北上攻打宿州,让出怀远。 其子郭天叙趁机窃取兵权,并向毫州上表称臣。刘福通以韩林儿的名义封郭天叙为都元帅,张天佑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郭天叙为了真正掌握军权,召回了正在宿州作战的朱元璋,自己和心腹张天佑亲自统军去攻打几乎就要被攻陷的宿州,准备借唾手可得的宿州来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谁知道夜里被城中元军突袭,莫名其妙地就和张天佑死于乱军中。 真是一对傻子,试问宿州城下军中哪个将领不是朱元璋的心腹,就是郭子兴都难以动摇老朱在军中的地位,凭郭天叙这个二世祖就想和老朱争个高低?在此前,郭天叙一直不满朱元璋,累累进谗言,设陷害,多亏朱元璋聪明,知道进退,加上其妻马氏在中斡旋,所以才表面上相安无事。 现在郭子兴已经死了,朱元璋几乎没有什么顾虑了,他表面上心甘情愿地奉郭天叙为主,表示要无怨无悔地辅助郭天叙,显得胸怀宽广,有情有义,赢得一片叫好声。相比之下,郭天叙就显得让人不齿了。郭天叙急着立战功以提高自己的威望,于是就把注意打在了宿州城下。而那个张天佑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岌岌可危的宿州是个即将掉落的桃子,也怂恿着郭天叙亲自上前线去摘果子。 老朱很大方地让出兵权,自己回了怀远,先把一切嫌疑撇清了。但是战事瞬间变化,郭天叙和张天佑命丧宿州城下,旁人只能说他们不学无术,统军无方。 于是朱元璋在众将领以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的呼声中重新闪亮登场,远在毫州的刘福通等人虽然感到这其中可能有隐情,但是形势逼人,也就只好顺着台阶而下了,正式布诏书,封朱元璋为都元帅,接管全军。朱元璋继而攻克宿州,其声望一时无可比拟。 在濠州的孙德崖却咽不下这口气,他觉得朱元璋两面三刀,一边邀请自己去怀远就食,一边却怂恿郭子兴抓捕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东西。现在朱元璋势大,孙德崖生怕朱元璋打自己的注意,便借口增援,率军北上,到宿州城外摆下鸿门宴,准备一举拿下朱元璋,以绝后患。 谁知道朱元璋识破了他的诡计,将计就计,设下埋伏,待到孙德崖难时大军四面涌入,将孙德崖斩于席前,并一举吞并了孙军。至此,朱元璋占有怀远、濠州、宿州三地,兵强马壮,成为大宋的一支实力不小的部队。不过赵均用却不答应了,遣部将李济收复濠州,朱元璋见实力不济,难于争锋,只好让出濠州。 这些情报都是刘浩然通过内线获取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朱元璋的潜力,所以秘密派遣了不少细作。刘浩然不由感叹朱元璋真的会折腾,给点阳光就能灿烂无比。自己已经抢了他的先手,想不到他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打出一片天地。看他一连串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就将郭天叙、孙德崖弄死,连郭子兴之死他也逃不了干系,尽显枭雄本色。 不过刘浩然暂时还不担心他对自己造成威胁,老朱现在的位置限制了他的展空间,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刘福通压着,老朱现在越强势,刘福通就越有可能把他用作北上与元军作战的主力。要知道,刘福通可不是等闲之辈,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 刘浩然和众人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觉得时不待我,定远军必须趁着这大好时机抢占地盘,展势力,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江南。而此时定远军上下经过和州之战的洗礼,已经逐渐强大起来。在鸡笼山有斩旗功的赵德胜,追敌数百里,斩获无数的叶升,在和州城下立有殊功的邓友德、胡大海、茅成都被提拔为统领,分别率领新编练成军的五个步兵团。如此一来定远军的步兵已经有了十五个步兵团,五万余人,足以应付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了。 武昌水师被倪文俊大败,而蛮子海牙的水师已经被定远水师打得胆丧,不敢西进,所以渡江对于定远军来说不是问题。不过元军在南岸已设下重兵,尤其是在要冲采石矶一带,层层设防。 刘浩然以华云龙、俞通海为前锋,虚攻采石矶,吸引元军注意力,而常遇春、丁德兴所部却从姑孰口渡江。常遇春和丁德兴一马当先,勇不可挡,一举杀溃了元军,顺利上岸,然后挥师北上,与采石矶的元军对阵。常遇春和丁德兴亲率数百轻骑,轮番突击元军,几次杀透敌阵,大乱元军阵脚。此时,从慈湖渡江的傅友德和冯国胜也急行赶到,猛击元军侧翼,终于将元军击溃。元将陈野先和康茂才率残部顺流东逃,江浙行省平章鄂勒哲布哈与佥事张旭退守太平路治所当涂城。 陈野先原是元廷义军元帅,康茂才原是淮西宣慰司都元帅,随宽彻不花从征和州,鸡笼山大败时,此两人正押送粮草东进,急切之下只得渡江南下,投了江浙行省,被鄂勒哲布哈收编,受命江防。 夺得采石矶之后,常遇春等部直去当涂城下,待大军南渡后再行攻城。刘浩然以李善长为留守,镇滁州,陈德率部驻**,缪大亨驻来安,防御东面,主要敌人为元廷在天长县设置的淮东等处宣慰使都元帅府。杨璟驻含山,胡海驻和州,防御西面,王弼驻全椒,协助李善长,其余邓友德、胡大海、赵德胜、茅成、叶升所部尽数渡江。 “参军,大都和和林在北边,而我们却要渡江南下了。”看到后军正在上船,而天色也近黄昏,一轮桔色的太阳横在江面上,映得江波荡漾,刘浩然不由感言道。 “护军,南边也有鞑虏。”冯国用非常平和地答道。 “的确,现在的中国,到处都是鞑虏。”听到这个回答,刘浩然不由回过头去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冯国用,好一会才笑着应道。 第二十七章 取太平 刘浩然来到当涂城下,大军已经将此城团团围住,并扎下营寨,准备明日大举攻城。 是夜,刘浩然与冯国用等人乘月明勘查地形。他策马站在小山前看了当涂许久,才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当涂城地处大江南北要冲,我军必须克之。现在我军大举南下,看上去势不可挡,但实际上却是险境重重。” 冯国用在一旁应道:“的确如此。我军渡江南下,与滁、和两州隔江相望。据水师探子回报,元廷江浙行省左丞曼济哈雅已经取代蛮子海牙统领水师,并调集了大量的巨舟,正溯江西上,准备收复采石矶,并伺机与我水师寻战。一旦采石矶有失,而水师遭重创,我军就断了后路,被拦腰截为两段,那时就危险了。” 傅友德和常遇春相视一眼,开口道:“关键还在于水师,只要他们能拖住元廷水军,为我们争取一定的时间就好办了。” “对,只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全取太平路,到时我军就能在江南立足。”常遇春接言道。 “水师,俞统领和廖统领的压力很大,我们大多是轻舟小船,与元廷水军的巨舟相战,只能依持灵活机动才能略胜一二,但是要想全胜却又很难。”刘浩然思量了一下说道,“而且就算是全取太平路,我们也不能放弃江面上的控制权,否则元军水师随时随地都会对我军腹地起进攻侵扰,我们将永无宁日,被死死地拖在这里。” 众人都默然了,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可问题是定远水师势力相差太远,暂时控制江面,保证渡江没有问题,但是要全败元军水师,完全控制江防,这难度太大了。 想了一会,刘浩然也想不出怎么好对策来,只要叹息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攻取了当涂,水师之战,我们只能等待有没有什么好机会。参军,你传令给俞廷玉和廖永安两位统领,让他们尽可能地多招募渔民,征集船只,尽量拖住元廷水军。” “是,护军。”冯国用朗声应道,暂时也只能这样。 “明日攻打当涂城,还是老办法,四处全力攻打,然后择其一点进行强攻,突破口我看就设在南门,其余二线部队严密把守城外各条路口,务必不能让一个敌人逃走。”刘浩然最后下令道。定远军攻城讲的是四面齐攻,让守军觉得四面是敌,然后利用长时间的激烈战事磨掉守军的兵力、体力和士气,然后以突破口为重点,四门再次一起猛攻,一举攻破城守。但是这一方法对进攻方的军纪、战术素质要求非常高,也只有定远军才能娴熟地用此种战术。 目前当涂兵力不多,士气低落,城陷应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定远军一向的习惯是不管战事大都要慎重对待,要做到见小敌怯,见大敌勇,意思也就是遇到强大的敌人毫不畏惧,勇往直前,遇到弱小的敌人反而要小心警惕,因为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生。 第二日一早,邓友德、胡大海、茅成、叶升四个步兵团率先起了进攻,云梯密布在城墙上,军士们如蚂蚁一般沿着向上爬。开始的时候,当涂守军还有点誓死守城的劲头,但是定远军配合娴熟,战术得当,几个步兵团轮番上阵,一点点地在消磨着守军的士气和体力。 快到到午时,绝大部分的守军已经精疲力竭,有的张不开弓,有的连刀枪都举不起来不用说举起檑木滚石往下丢。看到时机一到,刘浩然下令吹响总攻号军突然力,四面猛攻,而常遇春和邓友德更是围着南门舍命攻打。不到半个时辰,南门守军终于崩溃,南门失守。 看到南门火起,其余三门的守军知道大势已去无斗志,于是纷纷争相逃窜,有的夺门而逃,有的匿入民居中。鄂勒哲布哈与张旭趁乱逃出东门,却被等候已久的华云龙所部给截住了,急切之鄂勒哲布哈与张旭只得举剑自刎。太平路总管靳义,见城池破,便投水自尽,万户纳克楚被俘。 定远军突入城先是控制官署仓府,布兵于街道要害,传令各处,各散兵立即缴械投降,否则以负隅顽抗者诛杀。 定远军军纪严明,丝毫不敢侵犯民居,倒是不少散兵溃勇,藏匿于民居之见定远军索拿甚急,便以百姓为肉盾,掩护逃遁,却被定远军中善射弓箭手一一射死。 过了两个多时辰,当涂城中已经平复下来,定远军也全面控制了整个城池。他们有的抢救着火的民居,有的救治被散兵溃勇所伤的百姓,有的四处巡逻,缉拿趁火打劫者。而各部典军校尉和都尉率领典军士官四处巡视,稽查违反军纪的军士。有十几个军士一时贪心,或偷拿或强夺了一些财物,甚至还有两个精虫冲脑的家伙居然跑去**万户府的侍女,正好全被逮了正着。 这几个人被移交给了负责全军军纪军法的典军镇抚冯国用,冯国用和几位典军佥事一商议,很快就依据战时军法做出了裁决,偷拿财物者鞭二十,强夺财物和**者斩立决部当街执行。 看到五个人头滚落在地上,十余军士被打得哭叫连连,还有旁边堆放着等候物主来认领的财物,壮着胆子围观的数百百姓隐隐感觉到,这支定远军真的不一样。 入夜,当涂城陷入一片平静之近万定远军大部睡在街道两边,就是官署等地也只是派人布防,却没有入住。而街道上依然有巡逻队和典军队在四处巡视着。 一夜过去了,看着那些从地上爬起来,敲鼓集合的定远军军士们,当涂城的居民们终于相信了,这支军队的确是一支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未犯的军队,于是纷纷走出大门,围观这些军士们。 在百姓们的注视下,这些军士们肃正军容,整齐列队,准备迎接主帅刘浩然入城。而听到消息的百姓们更是热情高涨,站在街道两边想看看这支军队的统帅的风采。 刘浩然和冯国用刚入北门,突然有一群人拦住了去处,一问,原来是当涂名士陶安和李习率领城中乡老儒生前来相迎。 刘浩然立即下马,快步迎了上去,并拱手道:“刘某何德何能,竟敢劳烦诸位父老贤德前来相迎。” 陶安,字主敬,当涂县人。六岁丧父,矢志读书,日记千言,敏悟异常。稍长,投师李习兄弟,博览群书,尤深于《易》。元至正四年年浙江乡试,至正八年,授江宁明道书院山长。至正十四年冬辞官归省,避乱居家。 昨日,定远军半日便攻克当涂,而且其入城后的一举一动都被陶安看在眼里。晚上,他跑去与李习商议:“老师,现在四海鼎沸,豪杰并争,攻城屠邑,互相雄长,然其志在子女玉帛,非有拨乱、救民、安天下之心。而定远军在江北所为,学生已经风闻,是少得的仁义之师。今日在当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军士们宁可借宿街边也不敢侵扰民居,此举实属罕见。学生又观其军甚是雄壮,攻元军如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前途不可限量。” 李习当即抚了抚胡须,点头道:“我也风闻过定远军和其将领刘合肥的事情,真是难得。今乱世之下,还能如此坚持做为,非手段者难以成,非大志者难以恒。主敬,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求明主,一展抱负,今日,你应该已经意决了吧。” 陶安拱手道:“老师,学生确实有意投附定远军。” “乱世之光有仁义而无权谋,恐也难成大事。吾曾细查过这位刘护军的行迹,应当是一代雄主,主敬,你有眼光啊。” “老师,你此话的意思是?”陶安只是对刘浩然有个大略的了解。 “此子崛起于定远,审时度势,大战清涧山,收缪大亨,后又声北击南取滁和。其部兵力雄厚,将士同心,却能卑谦于毫州,投于羽翼之下,捭阖纵横已见端倪。主敬,用心去做吧。” “谢谢老师。”陶安细细品味了一下李习的话,当即拱手应道。 刘浩然一路步行,客气地将李习、陶安等人接到官署,客气一番后便只留李习、陶安议事,冯国用等人作陪。 “今时局迷乱,还请两位先生教我。”刘浩然先恭敬道。 陶安献言道:“布仁义,收人心,练雄兵,顺天应民,足以定天下。” “我欲取江宁,如何?”刘浩然继续问道。 “金陵,帝王之都,龙盘虎踞,并据有长江之险,若据其形势,可居中而兵临四方,则何向不破,此乃天资明公。” “主敬先生的一席话加坚定了我取江宁的决心。”刘浩然大笑道,并拱手谢礼。 不日,刘浩然遣邓友德、胡大海取芜湖,并改太平路为太平府,以李习为知府,以陶安为随军参议,召汪广洋为为护军记室。汪广洋,字朝宗,高邮人,流寓太平,被李习所荐受召。 第二十八章 再战采石矶 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就到了夏五月,刘浩然一直坐镇在当涂,而定远军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丁德兴、华云龙部攻取了潥水,对江宁方向做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这是因为在刘浩然的心里,元军水师一直像一根钉子死死钉在了定远军地盘的心窝里,不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定远军不敢四处出兵。所以刘浩然一边加紧整顿地方,继续操练军队,一边在暗暗地等待机会。 终于,这个机会被等到了。 四月曼济哈雅率元军水师大举西进,这次他们结阵而进,步步为营,定远水师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又无法在正面取胜,只好节节后退。五月初,曼济哈雅率水师封锁了采石矶和姑孰口江面,断绝定远军的退路。而在6路,元廷义军元帅陈野先在方山休整了一段时间,补充了大量兵力和军械,于是拔寨西进,沿江而上,准备与元廷水师一起击破定远军,收复当涂城。 刘浩然留一部分兵力固守当涂城,自己亲率主力大军先屯集于姑孰口,与元廷水师主力对峙,而对陈野先,只是以叶升、茅成所部迎敌。 叶升和茅成按照刘浩然的计划,边战边退。陈野先所部一连攻克了江宁镇、慈湖、太平镇,一时气焰嚣张,锐不可挡,而陈野先更是越加的骄横,完全忘记了自己被定远军大败的历史,认为对手不过如此。 看到陈野先进军顺利,接连获胜,曼济哈雅立即率水师主力移驻采石矶江面,准备和陈野先水6合攻,收复江防要地采石矶。 “回护军,华统领和胡统领的步兵团也败退了。”冯国用在旁边轻声禀报道。 “华云龙和胡大海也败了?”刘浩然笑着应道,“看来陈野先还真是一员猛将,现在该邓友德和赵德胜去败阵了。” 为了打赢这一仗,刘浩然遣含原俞廷玉旧将华高替守芜湖,换回邓友德和胡大海,遣含山人仇成守潥水,换回丁德兴和华云龙,把主力步兵团全部集中起来了,不过这一切都做得隐密,丝毫不敢让元军探知。 “护军,再败退就到了襄城桥了。”汪广洋在一旁提醒道,他对自己的主公刘浩然颇有好感,尤其是其喜读史书兵法,而且不耻下问,持学生之礼向自己和陶安、李习等人请教,两个多月下来,他们一帮子儒生文人都认为刘浩然是个好学向文、礼贤下士之人,与其他草莽英雄截然不同。 “是的,襄城桥是进取采石矶的6路要道,如果我们在那里再败,陈野先可能会怀疑的。朝宗先生,传令下去,以常遇春、丁德兴所部扼守襄城桥,务必力战不退。”刘浩然对陶安等人都是尊称先生,与冯国用、李善长等人的待遇不同,而陶安等人也非常欣赏这种尊重。但是冯国用。李善长却对此毫不在意,在他俩看来,称呼先生的确是尊重,而对自己刘浩然是直呼其名,这反而显得更亲近,都是一起拼出来的老兄弟,太客气反而生分了。 而且冯国用对刘浩然用兵非常自信,他认为刘浩然的用兵除了战略目光非常深远之外,在战术上却能针对敌将心思,丝丝入扣,引君入瓮。当然,他不知道刘浩然以前多少学过一点心理学知识,按照刘浩然的想法,无论是作战打仗还是政治斗争,都是与人斗。通过收集对手过去所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分析他们的心理活动规律,然后对症下药,这才叫做用计。以前出名的谋士陈平、郭嘉、贾诩等无不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刘浩然不是天才,只能能够利用时代的学识,进行系统的科学分析。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到前面杀声震天,号鼓连连,看来陈野先这次踢到了铁板,而且不是一般的铁板。不过陈野先知道襄城桥位置的重要性,定远军抵抗地越激烈,他就越觉得胜利不远了,只要突破襄城桥,就可以一路直趋采石矶的后翼,到时和水师前后夹击,采石矶定能唾手可得。 于是陈野先连连号令部下,用命强攻,无论伤亡如何惨重也要攻下襄城桥。但是由于地形所限,陈野先无法将他的数万大军全面展开,只能数千一批地向前攻,对扼守要道的定远军长矛方阵有点无可奈何。 “采石矶江面上的元军水师有什么动静?”刘浩然听着前方的动静,突然问道。 “曼济哈雅仍然横舟江面,按兵不动。“冯国用连忙答道,“看来护军所料不假,这些蒙古将领打得都是一个主意,只有看到采石矶后面出现了陈野先的旗号才肯动,生怕自己主动出击会吃亏。” 刘浩然点点头,他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敢集中主力伏击陈野先部,要是曼济哈雅稍微勇猛一点,与陈野先同时动,直攻采石矶,刘浩然倒是不好办了,只有暂时让出采石矶力攻打陈野先,不过变数就会大很多。 陈野先看到自己的部下在定远军阵前码了厚厚的一层尸体,终于逼得定远军开始缓缓向后退。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与定远军作战,还真是不好打。定远军调度有法、进退有度,加上军法森严,将士们又悍不畏死,自己完全是靠人海战术才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看来定远军这支仁义之师还是有自己的缺点,过于爱惜将士们的性命,一旦遇到敢拼死命的进攻,为了避免伤亡惨重,都会主动撤退。打仗那有不死人的,自己经历的战事,那一次不是尸山血海。仁义听上去倒是挺能蛊惑人心的,可是慈不掌兵,一味的仁义能打胜仗吗? 陈野先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传令大军继续加紧进攻,力争尽快突破襄城桥。这时他的儿子陈兆先赶了上来。 “父亲,我总觉得不对,定远军盛名之下岂能如此不堪一击,恐怕其中有诈。”陈兆先提醒道 “我儿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陈野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上阵父子兵,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哪一天自己死于阵前,这军队还要儿子继续带下去,这样才能保住陈家在这乱世占有一席之地。 “定远军兵力分散于芜湖、潥水等地,而且其主帅刘浩然又是闻名江淮的仁义之人,最怕的就是与他人死拼。再说了,定远军哪里是不堪一击,我们从方山过来,已经伤亡近万人,兵力几乎损失了三停。打到这个分上了定远军才徐徐后退,已经足矣。” 看到儿子还是一脸的担心,陈野先继续说道:“我儿放心,攻取襄城桥后,我会谨慎用兵的,你先回后军去,照顾好辎重粮草,那些可是我军的根本。” 陈兆先犹豫了一会,只得听从父亲的命令,回去后军。 过了半个时辰,定远军终于从襄城桥退出,陈野先急令前军跟进,直趋采石矶。当陈部前军刚过军正在过襄城桥时,定远军突然返身杀了回来。 常遇春步兵团居丁德兴、赵德胜两团居左右,近万定远军军士挺着长矛,列成方阵,快步直冲陈部前军,顿时正在慌忙整队的陈部前军杀得手忙脚乱。 只见丁德兴身穿一身皂袍,率领数百轻骑直冲陈军阵他挥舞着长柄刀,一刀就将眼前的一员敌将砍翻落马,然后长刀一抡,旁边几个敌骑不是断臂就是掉头,纷纷落马。丁德兴去势不减,率领精锐在陈部前军中横冲直撞,前无挡者,不一会,丁德兴身上的白袍上沾满了点点血迹,如同桃花朵朵开,红得耀眼也红得妖艳。他率部在陈部前军中来回纵驰,不一会就将其部冲得乱七八糟。 正当陈野先惊惶之下调集兵马准备接应前军时,傅友德、胡大海、叶升所部直冲其中军,而最前面打前锋的正是花云的仗剑营。只见花云等仗剑营五百剑士,在陈部中军里腾跃闪挪,轻盈灵活地奔走于将士之而手里的长剑,如毒蛇翻飞,剑剑直扑陈军将士的脖颈,或一推,或一拖,剑锋掠过,陈军将士就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如同一截木头般倒下。不一会,地面上倒下了上千具陈部尸体,都是被割喉而亡。 正当陈部中军被吓得节节后退之际,傅友德、胡大海、叶升督其所部,轮番冲击陈部中军,很快就冲出一个缺口,占据了襄城桥,至此,陈部数万大军被拦腰截成了两段,各自为战,而陈野先的军令已经出不了五百步之外了。 就在这时,邓友德、华云龙、茅成对陈部后军的一击成了压倒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三人率部直冲陈部后军,见人就杀,见车就烧,不一会就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几位部将看到大势已去,架住死命要上前去救父亲的陈兆先,拔腿先行逃遁。 到了下午,陈军终于全军溃散,四万多人狼奔鼠窜,各自逃散。主帅陈野先被华云龙擒于军前军总管花茂降。 刘浩然见大势已定,立即移师采石矶,准备与水师夹击元廷水军,谁知道曼济哈雅见机地快,看到不远处的6地上杀声震天,而陈野先部迟迟未到,知道大势不好,立即起师东退,根本不留给刘浩然机会。 刘浩然站在采石矶上,无可奈何地看着越来越远,几乎看不到踪迹的元廷水师后队,不由转过头来对冯国用道:“最后我们还是功亏一篑,这一仗算不得全胜。” “护军,你此前不是说过打仗能赢六分就是胜仗,现在我们已经全歼陈野先部,斩断了元廷的6路之师,元廷的水路之师就成了孤军,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国用,的确是**之过急了。不过元廷水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能除去它,我们就无法全力围攻江宁,现在我们大败陈野先,曼济哈雅已经是惊弓之鸟,下次要想再逮着他,可不容易了。现在各地的义军是风起云涌,真是时不待我。” 正说着,华云龙等人将陈野先押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头零乱,衣甲破烂,狼狈不堪的陈野先见到了刘浩然就昂叫道,并死也不肯下跪。 “成王败寇,陈元帅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败也就败,我无话可说。”陈野先默然了许久言道。 “你可愿降?”刘浩然试问道。 “你只不过是想让我去收降部属而已。”陈野先瞪了一眼刘浩然道,“也罢,跟着我吃了败仗,我也无颜对他们,就让他们各自活路去吧。” 说罢,陈野先要来笔墨,写下几封书信,交给领军退回慈湖、江宁镇的几个将领,一一招降了他们。而他的儿子陈兆先却不知道为何不为所动,接到书信后径直回了方山,继续招兵买马。 刘浩然见陈野先很上道,当即下令释放了他,并好言相抚,以安其心。这时傅友德赶来禀报陈军中有不少妇女也一同被俘获,请刘浩然定夺如何处置。 “将士们从征,无非图的是金银女子,这些妇人都是将士们西进时一路掳掠而来的。”面对刘浩然的询问,陈野先满不在乎地答道。 “今日你掳掠他人妻女,难道不怕来日他人掳掠你的妻女。”刘浩然恻然道。 “这世道,活一天得一天。”陈野先叹了一口气答道。 刘浩然默然无语,继而传令将所俘女子放还回家,无家可归者依惯例在定远军中择人而嫁,归于家眷之中安置。 一时间闻讯赶来认亲者接踵而至,各家各户无不感谢定远军的恩德,然后各自相携而去。 第二十九章 歼灭水师 曼济哈雅率领水师顺水东退,但又不甘退回江宁,于是在乌江、采石矶一线来回地游弋,时不时地或袭击定远军南北交通的船只,或侵扰采石矶等要冲。定远水师与其交战数次,虽然焚烧了他几十艘船只,但是却无法伤其筋骨,元廷水师依然像一根大刺,横在定远军的咽喉之中。 刘浩然干脆下令定远水师不要再与元廷水师相战,只是以保护南北交通船只和采石矶等要冲为主。自己亲率主力大军,沿江东进,一路上攻克了板桥、大城港,兵锋直逼江宁城下,并另遣丁德兴、胡大海所部攻取了江南东边的句容,对江宁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在杭州接到急报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达实特穆尔屡屡移檄曼济哈雅,请他伺机击破定远军,解江宁之危。而在江宁坐镇的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更是一天三封急信, 进退两难的曼济哈雅就承担了极大的压力。这时江淮一带义军四起,南北交通中断任命为江浙行省平章的达实特穆尔受诏书可以便宜行事。而曼济哈雅也知道曾经做过行省参知政事的达实特穆尔是什么德性,任用非人,肆通贿赂,卖官鬻爵,惟视金银之轻重为高下,在行省早就谤议纷然。只不过他交好于大都的得宠权臣和后宫,所以才在屡战屡败、屡失城池的情况逆势升官,还能得到全权处置行省事务的特权。 自己要是敢不听命进军不定达实特穆尔能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到自己头上,到时大都正愁找不到杀鸡骇猴的榜样。而江宁的福寿也不是省油的灯,行御史台也称为外台,与大都的御史台,也就是内台是两者并立的。两台负责纠察百官善恶,指陈政务失得,权柄极重,所以两台主官御史大夫清一色的蒙古贵人,非国姓不以授。福寿能升任此职,自然是位高权重,现在被困在江宁,自然三天两头急着要曼济哈雅率元廷水师破围,要是曼济哈雅胆敢贻误战机,让江宁有一点闪失,福寿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一封奏章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深知厉害关系的曼济哈雅无可奈何地率水师徐徐前进,打又没胆打,退又不敢退,思量了许久,曼济哈雅只得把水师驻在离采石矶不远的鸭母港,摆出一副你定远军敢进攻江宁,我就敢掏你老窝的架势。不过还好,定远军主力在元廷水师移驻鸭母港之后便放弃了继续东进,移师向南,使得曼济哈雅暗自舒了一口气。 “诸位请看,这是元军水师的营寨简图。”刘浩然指着墙上的一张大图说道。曼济哈雅在鸭母港已经驻扎了一个多月,定远军早就派奸细把里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元廷水师的营寨分为水6两个部分,6寨有兵马两万余人,方圆十余里,水寨有舰船六百余艘,连绵不绝,充塞水港。”刘浩然一边在简图上指点着一边说道。 “这两个月来,我军主力调整了方向,改为南下攻打宁国、广德两路,而对江宁只是防御为主,曼济哈雅应该是以为我们畏惧江宁墙高城雄,江防又控制在元廷水师手里,故而不敢去攻打江宁,转向南边经略。要不然他就不会改变以往的边打边走、居无定所的战术,而且还大力修整鸭母港营地力扼守东西方向的江道。” “现在曼济哈雅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奔袭鸭母港。但是请大家记住,我们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如果这次奔袭不能重创曼济哈雅水师,下次就再要无法找到更好的机会,或许到了江宁城下,我们还要面临着水6两路的夹攻。” 刘浩然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看了一眼坐在周围的众将,现大家都在安静地听着,于是继续讲道:“这次我计划以常遇春、丁德兴、赵德胜、华云龙步兵团为主力,对鸭母港6寨正面起进攻,而傅友德、邓友德、胡大海为奇兵,多带引火之物,直接击破这一点。” 刘浩然的手指到了简图上的一个小山包上,正是鸭母港左边的屏障。鸭母港右边全是芦苇河滩,大军无法行进,只有左边的山包可以直入河港,而且还能居高临下。 “突破这个山包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面对元廷水师的船只放火了。而我军水师,俞统领、廖统领,” 刘浩然的话刚落音,俞廷玉和廖永安便站了起来应了一声。 刘浩然挥挥手让他们坐下,继续说道:“水师用来封锁港口的船只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俞廷玉和廖永安对视一眼,最后是廖永安开口答道:“回护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鸭母港出口宽一千尺,深四十尺,我们已经准备了十六艘大船,装满了石头,只要听到6路兄弟传来的信号,便可以连成一线凿沉在出口,虽然堵不死出口,但足以让元廷水师吃水深的巨舟大船只能缓缓鱼贯而出。我们又准备了上百艘小船,装满了硫磺干草等易燃之物,只要元廷水师的巨舟敢出来,我们就放火船堵死他们。” “好,只有歼灭元廷水师,去除心腹大患,尽收大江天堑,我们才能水6并进,攻克江宁。所以鸭母港一仗关系我军的前途未来,请众将奋力一搏取敌军。” “请护军放心,我等定当全力以赴,不破敌军誓不罢休!”众人腾地站起来声应道。 这天夜里,曼济哈雅正在营帐里设宴喝酒。由于离开江宁多日,一直在外奔波的曼济哈雅和属下的蒙古贵人们都有点苦不堪言。军中的生活再如何也比不上江宁城里舒坦,所以曼济哈雅等人就只好尽量在“苦中求乐”。今日,曼济哈雅接到了江宁送来的一批好酒和美食,还有十几个姬妾,于是就摆下宴席,请了几个心腹之人寻欢作乐。 正喝得高兴时,曼济哈雅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高呼声,不由脸色一变,开口唤进在外面值勤的侍卫。 “去查查看,到底是哪一营生了营啸?”曼济哈雅皱着眉头吩咐道。长时间的与定远军的纠缠作战,让元军水师很多将士都心生厌倦,加上元军内部本来就矛盾重重,所以营啸是经常的事,不过在各级军官和将领的严厉控制下,都没有出大的乱子。曼济哈雅听这动静,以为又是哪里出了营啸。 等侍卫领命出去后,曼济哈雅也兴致大减,有点郁郁不乐。 “这仗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去了一个定远军不得明天又要冒出一个镇远军。这花花世界真不知道还能待多久?” 听到曼济哈雅在微醉的情景下说出了非常忌讳的话,在座的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纷纷劝道:“大人不必担心,叛军匪民只是癣疥之疾,想我蒙古铁骑天下无敌,定能很快就平息这些纷乱。” “难啊,难啊,狂风已起,逆水行舟!”举着酒杯的曼济哈雅似乎有点胡言乱语,而左右众人都在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帐外一声大呼打断了这尴尬的情景。 “报!有敌军正在强攻我6寨。” 听到禀报的消息,曼济哈雅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就落到地上,敌军强攻?不用说了,一定是定远军了,这一带也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但他们不是南下去宁国广德了吗?前几天还收到转过来的两地守军告急求援信息,所以曼济哈雅才这么安心驻扎在鸭母港,怎么定远军这么快就扫平宁、广两路?还是他们一直在虚张声势? 曼济哈雅的脑海里就像是被砸了的瓷器店,一片乱七八糟,但是护卫们却不体谅他的心情,流水般地将坏消息一一传来。 “定远军前锋已经攻破6寨左营,看其旗号正是常遇春、丁德兴所部。”常遇春和丁德兴是匪刘浩然的结义兄弟,有万夫莫挡之勇,其麾下所部更是定远军极其勇悍的部队,这些讯息已经为元廷所知道。听到定远军的前锋是这两支部队,曼济哈雅一时更是惶恐不安了,看来定远军主力已经全线压在了6寨上了。 “大人,赶紧还击吧。”一个万户连忙说道。 还击?曼济哈雅不由白了一眼。当日陈野先的民军在江浙行省里也算是彪悍的,结果在定远军均长矛兵排山倒海般的进攻中溃不成军,就水师那些老爷兵,在江面上依仗船高舰巨与定远水军周旋一二还可以,让他们在6地上去和“凶名”渐盛的定远军步兵团对决,曼济哈雅想都不敢想。 “大人,赶紧撤军吧,回到江面上才是完全之策。”另一个达鲁花赤看来是个稳重之人。 “传令下去,6寨前营、左营全力抵挡定远军,其余各营相替掩护,撤回水师舰船上。传令水师,各船只立即起锚。”曼济哈雅立即做出决断。 但是战事并没有如曼济哈雅所料想的一样展,看到元军想撤,做为前敌指挥的常遇春立即下令赵德胜和华云龙部从其它方向对元军6寨起进攻,与正在准备撤退的元军6寨中营、右营绞杀在一起,让他们想退却无法脱身。一时间,鸭母港的正面和右边火光冲天,杀声震天,数万人绞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敌我来。不过相对来说定远军要好得多,他们以队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小方阵,在元军营中来回的冲杀,而元军只得各自为战,拼命地抵抗。不过他们胜在兵力众多,一时半伙还不至于溃散。 曼济哈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丢下6寨拔锚而去,那么元廷水师就成了没牙的老虎了,因为6寨里聚集的都是元廷水师战斗人员,而水寨里聚集的只是操船的兵丁,水战中两者缺一不可。 正当曼济哈雅犹豫不决时,傅友德、邓友德、胡大海所部地突破了由水寨右营把守的山包,然后不管溃散的元军,坚决直冲向鸭母港水寨。面对着密密麻麻正在待命的元廷水师船只,集中了其他各团弓弩的傅、邓、胡三团毫不犹豫地将火箭向水寨倾泻。 只见天空中飞满了带着火苗的箭矢,这些箭矢钉在木板上可能危害不大,但是一旦射中正缓缓扯起的蓬帆上,那就是一场灾难。不少中火箭的船只火借风势,顿时将船上各种易燃物吞噬掉。熊熊的火焰一时将水寨映得通红,元廷水师舰船上的兵丁一片惊慌,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逃命。 而远处没有中火箭的船只也不管等待曼济哈雅的命令,拼命地向港口处驶去,逃离这个即将变成火海的水港。 当他们一窝蜂地冲向水港出口时,现前面有一串的船只正在缓缓下沉,不一会就冒着水泡在水面上消失了,而冲在前面的几艘巨舰觉得船底一阻,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富有经验的元廷水师官兵心里有数,这些沉船虽然无法完全堵塞出口,但是足以让以前又宽又深的出口变浅,而自家的船只大部分都是巨舰,吃水都比较深,一旦被沉船卡住,就动弹不得了。于是了解水情的元军官兵拼命地驾船向中间水深的地方涌去。 很快,十几艘元廷水师主力舰依仗自己“人高马大”,挤开了其他略小的船只,驶上了中间的深水道。正当他们好不容易用实力挤出一个秩序鱼贯而出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上百艘定远军小船。元军官兵一咬牙,准备强行冲过去时,迎面飞冲过来的定远军小船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定远军水兵们将小船的蓬帆扯满,拼命地划桨,然后将船头的易燃物点燃,在即将撞到元军船只前,把船只上所有的易燃物全部点燃,自己登上后面的小船,并解开绳索,任由这些着了火的船只与元廷水师撞到一起。 看到前面的火船,刚刚还冲得十分英勇的元廷水师巨舰都慌了神,拼命地调转船头避开直冲过来的火船。在慌乱不少元廷水师舰船全部撞在了一起,有优势的大船巨舰自然安然无恙,没有优势的船只就倒了霉,纷纷被撞得七零八落惨的直接被撞翻。 就是如此,冲在前面的元廷水师巨舰依然有不少被火船撞到。定远军火船上都布满了铁钉,猛地一撞,船头便钉在了元军船只上,然后熊熊的大火便四处蔓延开。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元军船只,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鸭母港显得更加拥挤,而大火蔓延的度也更快了。不一会,到处都是着火的船只,到处都是跳水求命的兵丁。 而6寨的元军看到鸭母港火光冲天,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唯一的后路也断绝了,于是失去斗志的将士们纷纷丢下兵器,四处逃散。而熊熊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几乎将六百多艘元军水师巨舰大船焚烧一空,而冲天的火势之大,连数百里外的江宁城都能看到红透了的半边天。 是役,元军水师全军覆灭,扼江之势已不再有,定远军最大的威胁被铲除,曼济哈雅在乱军中不知所踪,其余达鲁花赤、万户等将领官吏上千人或死或俘,只有少数数百人浮舟逃回江宁。 第三十章 再战(一) 去除最大威胁的定远军从毫不客气地从当涂、句容、溧水向江宁汇集,定远水师更是横舟江宁城外的江面,封锁它的水路,孤守江宁的福寿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方山的陈兆先部上。 陈兆先退回方山之后,一边收拢溃兵,一边接收元廷行省从各地征集来的青壮,终于又整编出近四万军队来。曼济哈雅在鸭母港大败之后,福寿唯一可以依持的外援就只有方山民军了。为了勉励陈兆先,福寿从江宁城强抢了数千民女,外加城中各富商“赞助”的大批金银财宝,连同大批军械一起送到了方山。 陈兆先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拍着胸脯对福寿派来的官吏保证,一定要奋力杀贼,报效朝廷。他说到做到,当即传令各部,整顿兵甲,准备伺机与正在三面围过来的定远军决一死战。 接到情报的刘浩然自然也把陈兆先的方山民军当成了要解决的问题。他先让陈野先写信去招降他的儿子,但是陈兆先却断然拒绝他忠孝不能两全。 “忠孝不能两全!陈野先可真生了一个好儿子!”拿着陈兆先的回信,刘浩然冷冷地说道。 “大人,我看陈氏父子有侥幸之心。我读过陈野先在给其子的招降书信,言辞中尽是闪烁之词,毫无劝降之意,陈兆先自然不会投降了。”记室汪广洋忿忿说道。其余将领也是面露忿然之色,这陈氏父子还真不知好歹。 “陈野先知道其子不愿投降之后愿意亲身前往方山招降。”冯国用突然说道。 “岂有此理,这陈野先太得寸进尺了!”丁德兴先跳出来叫道,其余诸人也是在那里议论纷纷。书信都招不降,要是亲身前去招降,谁知道脱了身的陈野先会不会立即回附元廷门下。 “这个陈野先真是打得好算盘。”刘浩然不怒反笑道。 “他这是摸准了我军的习惯,我军一向以仁义闻名,独诛鞑虏而厚待民军。陈野先是有名的民军元帅,我们如果诛杀了他,其他不明真相的民军元帅恐怕会有想法。”冯国用在旁边补充道。 仁义,一直是定远军高举的大旗,对大恶鞑虏铁血诛杀,却对百姓仁义,开仓赈灾,放还女子,种种善举在大江南北一带广为传颂,顺带着对民军也宽厚,但凡投降的,只要不是死硬分子和血债累累的人,不管是原元廷民军还是自结的民军,都会得到定远军的善待,缪大亨、俞廷玉、邓友德等人都是典型的例子,也因为如此,投奔定远军的民军一拨接着一拨兵营总是满员。而陈野先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是元廷的民军元帅,素有名望,又没有什么大恶,所以吃准了定远不敢拿他开刀,才如此作态。 “从元还是从我,随他去了。为一个陈野先坏了定远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不值得,再说了,现在江宁大局已定,一个陈野先是无法左右的,多他少他都无所谓。不过我们不能轻易就此放过。”刘浩然毫不介意地说道,嘴角却闪过一道淡淡的冷笑。 “护军说的是,我想陈野先就是被我们放出,也不敢轻易投靠元廷,因为如此一来,他的名声尽坏。我想他一旦获释,定会暗地里联络江宁元军,伺机在背后给我们来上一刀,只要定远军倒下去了,他就是再回附元廷,就是有人非议,也不会在乎了。”冯国用接着分析道。 “护军的意思是放他走?”汪广洋犹豫着问道。 “放他走,不过我不会让他轻易地得到元廷的信任。”刘浩然笑了一下说道,你陈野先敢摆我一道,我也能摆你一道。元廷蒙古人原本就对汉人和南人有戒心,陈兆先在方山拥兵数万,蒙古人迫不得已依持他,但是并不代表就此信任他。既然陈野先亟不可待地回附元廷,我们怎么不好好利用一二。 “护军,据滁州李大人的通报,虽然滁和两地今年丰收,但是负担江南诸军已经非常吃力。我也查阅了太平、宁国、广德三路的情况,由于接连战事,这三地的收成很不好,连当地百姓的就食都已经困难了。”陈野先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再如何操心是刘浩然等人的事情,负责民政这一块的汪广洋便提出他手头上最紧要的事情。 听完这些,刘浩然知道汪广洋说得很委婉,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定远军快没粮了。滁、和一带是定远军的后方,但是受地域狭窄所限,出产不多,根本不够数万军队吃的。江南地区占据的宁国、广德两路原本就多山地、丘陵,境内峰峦叠嶂,加上战事刚刚平息,所以也不用指望有多少粮食剩余出来。太平一路倒是富庶,不过它是战事最频繁的地区不用指望了。而且数万定远军从渡江以来一直征战不休,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军屯,所以正值秋收时节,汪广洋却告诉刘浩然军粮快不够了。 “看来我们只能指望江宁了,军中还有多少粮食?”刘浩然叹了一口气问道。江宁所在的集庆路虽然也是富庶之地,但是大部分粮食多被元军征集去了江宁,加上那里原本就囤积了大量用于供给元军水师等军队的粮草,所以刘浩然说要指望江宁了。 “还有三个月的余粮。” “这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三个月内攻占江宁,还包括击败方山的陈野先。”刘浩然的话语中并不是很轻易,“我们必须加快进攻步伐,另外一方面,宁国、广德、太平等地必须加快安抚百姓,恢复耕种,要不然明年又是麻烦事情。这些事情还要麻烦陶先生。”刘浩然拱手向陶安说道。 “这是我等份内之事,请护军放心。”一直不做声的陶安拱手回礼道。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宁国等地都是按照太平的惯例,改路为府,其余不变,然后选派官吏进行治理。陶安在这一带素有名望,跟各地的文人名士多有联系,对他们的才能知根知底,所以由他来推荐各府县的官吏。 “护军,朱亮祖和谢玉玺怎么办?”看到会议即将结束,胡大海连忙开口问道。 朱亮祖是元廷义兵元帅,而谢玉玺是宁国民军长枪军的元帅,在定远军攻略宁国时都是元军的主力,第一战在横冈站朱亮祖和谢玉玺被俘。刘浩然觉得他俩虽然是败将,但是喜他们作战勇悍,于是让他们继续统领原部。谁知道他们刚得到粮草补充,立即调头投回了元军,结果在敬亭山一战朱亮祖又被俘获,谢玉玺败逃。 刘浩然再一次释放朱亮祖,准备以诚意招揽他。谁知道这小子又纠集了一票人马跑到麻姑山,继续打起元廷义兵的旗号,甚至趁定远军主力北上与元军水师决战,纠合了谢玉玺部,一举攻陷了宁国路府宣城。定远军在鸭母港大败元军水师后,自然不会放过他。刘浩然遣胡大海、叶升等人率兵重新夺回宣城,又一次俘获了朱亮祖和谢玉玺。 “通甫(胡大海的字你看如何处理?”刘浩然知道,朱亮祖虽然累次叛离,但是其骁勇彪悍获得不少定远军武将的赞赏,尤其是他被送到当涂,刘浩然叱问的时候,朱亮祖毫不示弱地答道:“生则尽力,死则死耳!”这份光棍气势倒也博得定远军中不少武夫们的一番赞许。而谢玉玺也是勇武过人,颇得定远军不少将领的欣赏。 “回护军,我是武人不知书,只是知道三事,不滥杀人,不掠妇女,不焚毁庐舍。朱亮祖累战累叛,谢玉玺累败累战,都是为元廷尽忠,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其攻陷宣城后纵长枪军**掳掠,生灵涂炭,这一点,我认为不可恕。”胡大海恭敬地答道。 一旁的陶安立即接言道:“通甫将军说的极是,谢玉玺勇悍善战而不知势,所为又多不法,护军不能因其是一员猛将而恕其不法,寒宁国百姓之心。倒是朱亮祖,情有可原。” 刘浩然点点头:“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得,但是为得一将而失一路民心,我做不出来。谢玉玺明日行绞刑!朱亮祖虽不是主犯,但是也有纵容之罪,鞭二十,并请陶先生颂布其罪行,传檄宁国路!” 八月的一个清晨,刘浩然、冯国用等人站在营寨大门前,礼送陈野先。定远军对陈野先算是仁至义尽,不但秋毫未伤,连同俘获的随身财物和数百卫队统统归还与他。 “陈将军,请你以民族大业为重,召集旧部,策反元军,早日救集庆百姓与水火之中。”刘浩然挽着陈野先手臂诚恳地说道。 陈野先的脸上闪过一道非常复杂的神情,然后非常勉强地笑了笑答道:“陈某一介粗鄙武夫,得护军如此看重,真是惶恐。” “只要是愿意真心投身到驱逐鞑虏大业中去,无论是谁,都是我的兄弟朋友。”刘浩然盯着陈野先的眼睛说道。 陈野先不敢对视刘浩然的目光,有点闪烁含糊地答道:“我一定不负护军的重托。”说罢,便上马和卫队们离开的营寨。 看着远去的陈野先一行人,旁边的陶安突然开口道:“恐怕此人不会真心帮我们,他迟早还会归附元廷鞑虏。” “陶先生说的是,不过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也必须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看来这个陈野先已经逃不出护军的手心了。”陶安也笑着说道。 “陶先生,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而是他逃不出被历史洪潮淘汰抛弃的命运。”刘浩然转过头来答道。在他转头的时候,不由地看到了悬挂在辕门的谢玉玺尸体。这位原元廷民军元帅,因为在宣城犯下的罪行前一日被绞死,尸体被悬挂在辕门上示众三日,而他的罪行更是被陶安用妙笔好好批判了一番,已经行檄各地。而朱亮祖被打了一顿鞭子之后,居然真心降了,因为他觉得定远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颇合他的心意。 看着谢玉玺随风摆动的尸体,刘浩然昂起头注视了一会,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英雄也罢,罪人也罢,在后人看来,或许就只是一场戏而已。” 说罢,便率先走回了营寨,只剩下谢玉玺的尸体在阳光孤独地摇摆着。 第三十一章 再战(二) 定远军决定歼灭方山民军,并调集各部向方山汇集,陈兆先也不甘示弱,做好了一切作战准备。有些部将被定远军打得有点胆丧,听说要与定远军决战,便提出了异议。陈兆先冷冷一笑,答道:“定远军标榜自己是仁义之师,而且听说他们军纪严明,我就偏不信了,到了战场时如此这般,我看他如何应对。” 听完陈兆先的计策,属下的部将纷纷眉开眼笑,赞叹主帅英明神武,用计如神。 至正十五年八月,定远军主力汇集到板桥,准备对江宁城起进攻,实际上在等待机会与方山民军决战。而得到消息的陈兆先也率军离开方山,准备与定远军决一死战。 接到方山民军的动向,刘浩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旁边的邓友德不由问道:“护军,方山民军决定与我军决战,大人为何反而轻松下来了。” 刘浩然看了看这位年仅十八岁,但是已经能够统领一部独当一面的将领,笑着解释道:“我定远军以长矛方阵为基础,几经实战历练,已经今非昔比。要论野外正面作战,我敢说江南没有一支军队是我军的对手。而方山民军却避长求短,与我军寻战,自然是败局已定。” “大人说方山民军避长求短,那他们该如何扬长避短呢?”邓友德想了想,对刘浩然的判断非常认可,因为他也对定远军如今的实力有信心,只是不明白刘浩然所说的方山民军避长求短。 “方山民军野外正战不敌我定远军,但是他们都是江南本地人,对这一带的水土地理非常熟悉。如果是我,就任由定远军去攻打江宁城,自己率军直入太平等地,侵扰定远军后方。” “我明白护军大人的意思了,方山民军应该像元廷水师一样,不求与我军的决战,只是做为横在我军喉咙里的一根刺,到时让我军前后受敌,疲于应付,无心攻打江宁。”邓友德马上领悟到刘浩然的意思了。 “正是如此,如果陈兆先真的这样做,我就只能孤注一掷力攻打江宁,到时就看到底是我军先支撑不住自行撤军,还是江宁先支撑不住被攻陷。” 看到邓友德以及常遇春、傅友德、冯国胜等人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头,刘浩然心里暗自高兴,属下的这些将领都是一时英杰,在历史上为老朱同志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归了自己,当然要好好应用起来,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所知道的后人们总结出来的军事经验和知识传授给他们,将来定远军还会走上一个新的台阶,而战争也会也打越大,必须让他们打开眼界成长起来。 八月二十六日,定远军与方山民军的决战在板桥镇与方山之间的田野上展开了。为了一战决胜负,刘浩然一口气排出了常遇春、丁德兴、邓友德、赵德胜、华云龙、茅成六大主力步兵团,排成两个长矛大方阵向方山民军压过去,而冯国胜、胡大海、叶升等部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战斗一打响,正如大家所预料的,方山民军挡不住随着战鼓节奏声缓缓前进的定远军长矛大方阵,在结墙如林的攻势面前,的确没有哪支军队能面对闪着寒光的长矛大海而不胆怯。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与鼓声相呼应,而长矛似乎与定远军将士们融为了一体,胆敢站在前面的方山民军只有一个下场,被刺成了血葫芦。他们手里大刀、盾牌毫无作用,连同他们的勇气一起,被定远军锋利的长矛撕成了碎片。 陈兆先一开战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在野外,自己的方山民军真的不堪定远军一击,或许只有元廷的铁骑可以冲垮这座移动的长矛之山。但是陈兆先咬着牙在坚持着,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后续的计策上,他相信,只要定远军的长矛方阵自己散开,方山民军就能冲过去把他们打败。 过了半个时辰,前锋受到惨重打击的方山民军开始撤退了,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方山民军撤得并不慌乱,甚至可以说是有秩序地撤退。所以左右前敌指挥常遇春和丁德兴并不急于压上,而是指挥军队继续缓缓前进,用如山如海的长矛继续逼近方山民军。 当方山民军潮水般退出之后,战场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在方山民军让出的地方放着数以千计的箱子,这些零乱的箱子都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物品,有闪着金白光的金银珠宝,有精美的绫罗绸缎,都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在箱子旁边坐着数千名哭泣的年轻女子,她们衣衫褴褛,难以遮体,露出雪白的身体,看到定远军缓缓行军过来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看到这番情景,常遇春和丁德兴已经知道陈兆先的阴谋诡计了。这一招的确狠毒,这年头的军队,无论是官军还是民军或义军,所求的都是金帛女子,现在有这么战利品放在眼前,大家还不都眼红了。按照陈兆先的想法,这一招使出来,定远军再军纪严明恐怕也难以压制军士们蠢蠢欲动的心,因为对这一切视而不动心的军队,陈兆先还没有听说过,至于定远军,他认为多半是吹嘘。 常遇春、丁德兴连连下令,严令各军士不得擅离队列,违令者斩,而典军校尉和典军都尉在各军中巡视。接到消息的刘浩然也连忙传下严令,并派出亲卫营,巡视各团。 当各步兵团从金帛女子身边走过时,不少军士看着那些闪着黄白光的硬通货,还有白花花的**,都不由地在狂吞口水。有些机灵的军士一手持着长矛,一手顺手就抓过一把珠宝往怀里揣有一些军士互相掩护,拼命地合伙往口袋里塞东西,还有一些站在队列旁边的军官忍不住往女子身上摸上一把,越摸越觉得手感不错,慢慢地落在队列后面。 “嗖”地一声,一个怀里鼓鼓,正在眯着眼睛摸女子胸脯的军官背心中了一箭,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正当将士们诧异时,常遇春策马跑了过来,大声吼道:“打了胜仗,这些东西还不都是我们的!要是谁敢现在私藏金银,擅离队列者,杀!” 杀气腾腾的吼声在每一个将士们的耳边响起,常遇春一挥手,身后的典军校尉率领典军士官们冲进队伍里去,把一些胸怀鼓鼓的军士和军官们拖了出来,只要抖出金银财物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刀,直接在阵旁诛杀。 “护军已经传下军令,战事完毕,作战勇猛,不贪财物者优先论赏!凡身上私藏财物者,无论功勋多大,一律处斩!”常遇春继续大吼道。 这时,定远军严酷的军纪军法和严格的训练终于显示出它的优势出来了,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蠢蠢欲动的军士们接受了老兵、士官和军官们的诫劝,打赢这场仗,你绝对有机会分到这些金银珠宝,或者是婚配一个女子,要是你现在就去贪图这些东西,保证你只能过过干瘾。 于是开始有点散乱的定远军长矛方阵终于又恢复了肃杀和整上百具尸体的鲜血浇灭了众多军士心底突然涌起的热和骚动,已经被刘浩然把赏罚分明刻进骨子里的将士们不用担心自己立功后会不会得到相应的犒赏和荣誉,也清楚违反军纪和军法所要承担的后果。他们现在的眼里只有胜利,只要胜利了,一切都属于他们的。 当定远军长矛方阵踏过充满诱惑的战场,目瞪口呆的陈兆先明白了,自己遇上了什么样的对手了,他不知道刘浩然是如此练出这样的将士,但是他知道自己输定了。 后果早已注定,在定远军排山倒海的冲击下,方山民军全线溃散,陈兆先收拢残兵逃回了方山寨。过了几日,江宁传来消息,他老爹陈野先被福寿砍了头。 陈野先被放了出来后,先在江宁城外的大城镇装模作样地收拢旧部,一边遣人向刘浩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策反几支城中的军队,为定远军攻陷江宁城打好基础,另一边却悄悄地遣心腹向江宁城里的福寿去信,表示愿意以为内应。福寿半信半疑,毕竟定远军放陈野先放得太爽快了,让福寿有点生疑。但是陈野先的儿子陈兆先现在是江宁城最大的外援,福寿也不好过于追究,而且还拨了些钱粮军械给陈野先。谁知过了两日,一个定远军信使不小心被元军俘获,并被搜出一封密信。 福寿看到了这封密信,信中含糊不清地要求陈野先继续取得江宁城的信任,以便在紧要时作,信中还隐约告诉陈野先,让他不用担心方山,定远军已经和陈兆先达成了某项协议。 书信越是写得含糊不清,福寿就越相信这封无头无尾的书信有名堂,于是便对陈野先提起了十二分小心。陈兆先非常痛快地败给了定远军,让福寿更加相信陈氏父子已经与定远军勾搭上了,为了消除江宁城危险因素,他派人悄悄地邀陈野先进城议事。不知道真相的陈野先一进城就被抓了起来,来不及分辨就被砍了头,级悬在城门上。 得到这个消息的陈兆先再也不提什么忠孝不能两全了,立即率军向定远军投降。 九月初六,定远军前锋冯国胜抵至江宁城外的蒋山,大破福寿派出来的迎战之敌。第二日,定远军各部到达指定位置,扫平了元军在城外的营寨,开始围攻江宁城。 第三十二章 取江宁 “我军在三日里已经击败了元军四次出城迎战,城里元军已经士气大衰,正是我们一举攻破江宁城的好时机。”傅友德先开口道,其他众将纷纷点头称是。从开春渡江南下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打到了江宁城下,这让定远军众将领都兴奋不已。 “元军水寨那边怎么样?”刘浩然挥手压了压,阻止了众人的议论声,然后转头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回护军,属下已经遣人与元军水师元帅康茂才联系上了,并带去了大人你的书信,他已经愿意投降我军。”廖永安连忙回答,“元军水师主力已经尽失,康茂才是独木难支,投降是大势所趋。” “元军水师已经残缺不那点船只我也看不上眼,我关心的是康茂才所控制的船舶场和军器局。要是他能完整把这些东西和匠户们交给我们,康茂才就是大功一件!”刘浩然大声说道。元廷在长江中下游只有不多的几个船舶制造场,江宁这个算是比较大的,被一把火烧成灰的元军水师大部分舰船就是这里打造出来的,还有元廷江江宁军器局,在整个江南地区都算是大的,在运河断绝的情况下,还能源源不断地为江南地区元军提供兵甲,刘浩然对它早就垂涎已久了。做为穿越一族,刘浩然当然知道战争不但是政治的延续是经济实力的体现,自然很看重这些东西。 “叶升,地道挖得怎么样?”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护军,地道挖得非常顺利,明日便可直通到东门。”叶升赶紧答道。 做为矿产资源勘探工程师的儿子,刘浩然多少知道中国地区哪里有矿产,自然也知道马鞍山著名的铁矿,至于后世才出现的马鞍山市现在到底在哪个位置,刘浩然只能靠他所知道的离南京,也就是现在的江宁距离有多远来大致确定,然后四处派人寻找铁矿,最后在当地乡民的指点下还真让他找到了两处矿区。虽然这些矿产的储量在钢铁时代算不上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也足够刘浩然用上一段时间。于是刘浩然从各地招募了大批矿工,采用他所知道的比较先进的采矿技术,开始大挖铁矿,并且集中了各占领区的匠户,在河边修建了一个大的冶炼场,不过这一切还在进行要想出钢铁,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这次攻打江宁城,刘浩然从太平抽调了数百名富有经验的矿工,再配置了上千名壮劳力,日夜不停地秘密挖掘地道。**城战术自古就有,不过一般都是透城而战,也就是地道直接挖到城里,然后士兵突然出现在城墙后面,把守军杀个束手不及。不过这次刘浩然准备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新式**城战术。 看到众将都露出不解的神情,刘浩然面带微笑地解释道:“现在我军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完全可以凭借这个优势硬攻下江宁城。但是我们要采取一种新的攻城方式,一可以减少损伤,二是为定远军立威。” “新的攻城方式?属下斗胆问一句,是怎么样的攻城方式?”冯国胜饶有兴趣地问道。 “明日地道便可挖通,后天便可总攻,冯统领,你到时就可以看到了。”刘浩然笑着避而不谈。 冯国胜也不再追问了,不过他和其他将领一样,都在心里暗自猜想着。 “我军以长矛方阵闻名,不过一旦攻入城与元军进行巷战,长矛便成了短处,各部要做好应对准备。”刘浩然看来对攻破城墙已经是势在必得,开始关心起破城后的战斗。 “属下明白,我军除了长矛阵,军士们的短兵相接战术也不让他人,只是大家都慑于长矛方阵的威力而忽略了这一点。请护军放心,我们回去后立即做好调整。”众将之的常遇春一本正经拱手答道。 的确,定远军长矛方阵威震大江南北,让很多人只看到整体威力这一点,但是在实际上它对军士们的单兵素质要求以及军纪军法的要求非常高,能完整展现长矛方阵的定远军军士们的单兵素质和遵从军纪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所以只要做出一些调整,短兵相接并不是定远军所畏惧的。 “好,现在我开始布置各部的任务。”刘浩然站起来指着江宁城的简易地图说道,定远军的攻城战术就是各部在城破之时,从指定的位置短时间里冲进最多的兵力,然后按照指定的路线坚决地穿插突进,分头占据各自的战略要地。这样的好处就是四处开花,让守军感觉到四处是敌,自己被团团包围,这对守军的士气打击非常大。 九月十二日晨,太阳刚刚升起,城外的数万定远军都在严阵以待,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总攻的时刻。 冯国用站在刘浩然身边,悄声问道:“护军,那数十桶黑色粉末真的能把江宁城东门城掀翻吗?” 刘浩然点点头道:“请参军拭目以待。” 从占据滁州开始,刘浩然就着手研究黑色火药。这个东西从前宋开始就已经在军事上大规模应用,威力不大的原因是成分的比例不是很正确,而且各成分的纯度不高也是一个大问题。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黑色火药最好的比例是硝、硫、炭的比率为的枪用射火药,以及组配比率为的炮用射火药。为了保证精度,刘浩然甚至制定了一整套新的度量衡标准,长度精确到毫米,质量精确到克,容量精确到立方毫米等等。在制定这些标准的时候,他带着的那些时代随身物品挥了重要的作用,例如钱包角落里的两枚第五套人民币1角硬币,它刚好重10克。 而且刘浩然根据以前看的穿越采用物理和化学土方法,提炼一定纯度的硝和硫,这些方法已经被那些穿越大神们挖掘地淋漓尽致,刘浩然照着做就行了。 刘浩然还做出了水力传动机,带动转鼓式装置,进行药料的粉碎和药料的混合拌和;用简易的水压式机械,将配置的火药放在碾磨上,压成坚固而均匀的颗粒,使火药具有一定的几何形状和密实性;再使用简易的机械式造粒缸,将火药块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然后对制成的粒状火药,放在烘干室内,用简单的蒸汽加热器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的干燥状态;再用石墨制成的磨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这些东西对于学机械专业、而且从小就动手开始搞“科研”的刘浩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根据现在的制造工艺水平进行改进而已。 最大的问题就是原材料的缺乏,经过一年多的生产和积攒,才有这五百多斤的黑色火药。因为还派不上其它用处,刘浩然自然就把它用在攻打江宁城的战事,也算是一种试验。为此刘浩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火药出了丑,就进行强攻。不过刘浩然对他的火药非常有信心,除了必要的密封之外,刘浩然还根据以前在某个帖子里看到的,在黑色火药里加入了一定比例的氧化铜,也就是铜矿区里的黑铜粉末,绝对能提高爆炸威力。 为了保证自己的爆破不至于成为趴地炮,刘浩然特意带着一干相关人员趁夜去查看江宁的城墙,现这城墙并不是很高,跟当涂城差不多,而且虽然多有修补,但是却依然破旧不堪,估计经不住火药的爆破。经陶安等人解释才明白,原来蒙古人为了防止汉人、南人造反,依据城池抗元,自南下以后就很少允许修复各地的城池,任由它们败落下去。甚至对于江宁这种非常重要的城池,还要进行毁减。上百年的时间过去了,没有得到正常修补的各地城池也就破损不堪了,江宁城也不例外,反而破损得更严重,虽然福寿临时修补了一下,但是也于事无补,所以才有今日这种景象。 到了时间,刘浩然下令各部准备出击,然后命令点火。在漫长的等待江宁城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歌声越来越大,很快就有数万个声音汇集在一起,慷慨激昂的歌声笼罩了整个江宁城。 城中的福寿听到这歌声,不由黯然流涕:“江宁城必破,数万定远军已有赴死之心,如何抵挡!天不佑我大元!” 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而江宁城的东门瞬间消失在巨大的尘土碎石在空中乱飞,如同在下雨一样,噼里啪啦乱落在地上。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这巨大的威力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但是相对而言,定远军惊讶中带有巨大的喜悦,因为这威力是已方拥有的,而守军则在惊讶中带有巨大的恐惧,他们不知道定远军施展了什么妖法。 当尘土缓缓落定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东门完全成了一片废墟,乱石瓦砾已经取代了刚刚还雄壮的城门。刘浩然当即下令总攻,上百支牛角号被吹响,数万定远军在巨大的呐喊声中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江宁城。 常遇春、赵德胜部潮水般冲进东门缺口,这一段城墙上已经看不到什么守军了,因为还没被炸死的守军都在恐惧中瑟瑟抖,甚至有不少守军已经逃跑了。而其它各门的守军也被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炸丧了胆,面对密密麻麻的云梯和攀爬绳索,以及涌上来的定远军,他们有点有力无心了。 战事在火药的巨大威力面前变得不是很激烈了,守军原本就不多,而且士气低落,在目睹定远军的妖法之后,他们更是胆丧,匆匆抵挡一阵之后,他们开始溃散和逃跑,震天的杀声开始向城中蔓延而去。 福寿好容易从巨大的爆炸声中回过神来,就接连接到各处告急的军报,他连忙组织蒙古人、色目人进行巷战,但是没过半个时辰,这些兵马就被气势汹汹的定远军杀散,城中的局势更加混乱,但是大家都知道,江宁城落不远了。 左右劝福寿让城遁走,福寿垂泪道:“我乃国家重臣,国存则生,国破则死,岂能独活。”逐不听劝告,只是纠集亲卫家丁,据守凤凰台官署。左右看到势不可违,一窝蜂地就散去了,只剩下达鲁花赤达尼达斯、治书侍御史贺方等少数人在身边。 常遇春步兵团营官赵大勇率部先冲进行台官署,看到一个戴钹笠、穿紫色翻领袍、戴云肩、束玉胯带、穿络缝靴的官员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身边围着手持各种兵器的十几个人,立即知道自己逮到大鱼了。 “我乃定远军常遇春团营官赵大勇,前面的鞑虏报上名来。”赵大勇一扬手里的短剑喝问道。 “大人乃行台御史大夫,岂是尔等鼠辈能直呼的。”达尼达斯怒斥答道。 “败军之将,还端什么架子。”赵大勇不屑地说道,“降就降,战则战,哪来的废话!” “乱臣贼子,怎敢如此嚣张猖狂!”贺方跳了出来喝斥道。 看到贺方头戴漆纱襥头,身穿窄身圆领长袍,赵大勇不由问了一句:“你是汉人官吏?” “我是汉人,也是朝廷的臣子!”贺方毫不示弱地答道。 “一个汉人却要为鞑虏尽忠,真是背祖忘宗的家伙,我羞得与你答言。”赵大勇知道这伙死硬分子是断绝难以投降的,一扬短剑喝道:“兄弟们,给我杀!” 数百定远军士一涌而上,刀剑齐下,顿时就将福寿等人砍倒在血泊之中。赵大勇命人收拾一二,一边继续攻占官署,一边派人去报信。 临近黄昏,江宁城的战事已经平息,守军及蒙古、色目人六千余人被杀,其余被俘。刘浩然派人将陶安所写的告示贴遍各处:“元失其政,所在纷扰,生民涂炭。吾率众至此,为民除害耳,汝等各守旧业,无怀疑惧。贤人君子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 城中军民看到告示后,知道定远军名副其实,不由心中喜悦,奔走相庆。 第二日,陶安、汪广洋根据所得典籍清点出城中有军民男女五十余万,刘浩然命典军队巡视城中各处,严惩趁乱打劫者,加强治安管理,并将战乱中流离失所和元军抢掠的女子妇人以及民夫放还归家,包括从方山民军中夺得的数千民女。城中百姓更是欣喜,无不称颂定远军的仁义恩德。 第三日,刘浩然下令以棺椁收敛福寿、达尼达斯、贺方等人,择地礼葬。并改集庆路为应天府,以陶安为知府。刘浩然一边派人向毫州送报捷奏章,一边继续安抚百姓,收拢人心,不几日,有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前来投效,刘浩然欣然录用。 ******* 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三十三章 江南行省 定远军的捷报很快就传到了毫州,也震惊了整个“大宋朝廷”。 “诸位都看过定远军的捷报了吗?”刘福通看了一圈众人,抖了抖手里的奏章道。 “定远军渡江南下,连战连捷,此乃天佑我大宋,我大宋重复天下的中兴之日不远了。”右丞相盛文郁兴高采烈地说道。 “定远军一支孤军,居然能在江南打出这么一个局面,实属不易呀。”平章罗文素想得是另外一个方面。 “江南元军兵疲将弱,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力不强,加上西有徐寿辉,东有张士诚,南有方国珍,元军顾此失彼,难免处处被击破。而我们却是在独自应战。”枢密院知院刘知六的语气中有点嫉妒,定远军南下的时机选的太好,相比之下,毫州的红巾军却要面对河南、山东等地方元军的强大压力,日子过得艰难多了。 刘知六的话让大厅变得一片寂静,也引来了刘福通一个严厉的眼色。看到哥哥的眼神,还有杜遵道带着笑意的嘴角,刘知六连忙闭上嘴,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他知道,刘浩然出自刘福通麾下的红巾军,而且自立以后对刘福通颇为敬重,甚至到了只知刘帅,不知小明王的地步,自然被刘福通视为心腹,引为强有力的外援,因此不满刘知六言语中对定远军的看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定远军和刘浩然攻下应天,让大宋占据了江南之地,不褒奖恐怕难以对天下交待。”罗文素揣测着刘福通的心思,率先打破了沉默。 刘福通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罗文素也暗自庆幸自己押对宝了。刘浩然累次遣使者到毫州进贡行臣礼,也四处宣扬自己原是刘福通麾下一员小兵,现在更是其麾下一员部将,还打着同宗同姓的旗号,卑谦地拜刘福通为叔父,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紧随刘家势力的立场,加上现在其本身的势力大涨,自然得到了刘福通的器重,把刘浩然定位为“刘家帮”的年轻俊秀,骨干栋梁。 “既然定远军能征善战,不如把他们北调,做为北伐的先锋。”一直不做声的左丞相杜遵道突然开口道,他的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调定远军军北上,这不是开玩笑吗?暂且不说刘浩然愿不愿意,一旦定远军北上,岂不是狠狠抽了刘福通一耳光吗?他一直负责指挥对元军的作战,调定远军北上,这不是变相地向世人宣布刘福通很没用,必须依靠南方的兵力才能对抗元军。 “定远军北上,那江南打下的地盘怎么办?西边的徐寿辉和东边张士诚可都不买我们大宋的帐。”刘知六立即跳出来说道,他是枢密院知院,是刘福通控制军队的重要棋子,当然知道杜遵道所说的含义,当即反驳道。 “我们可以迁都应天,定远军北上,我们南下!”杜遵道毫不犹豫地答道,看来他心中早有定计。 听到这个建议,盛文郁、罗文素都不由沉吟起来,南下避开元军的锋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徐寿辉和张士诚总比气势汹汹的元军好对付吧。 “此策不妥!”刘福通断然拒绝道,他当然知道事情的利害关系。他的势力,或者说红巾军的根基在江北河南地区,多年的白莲教传播,让红巾军在这一地区有了良好的群众基础,现在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去,能有什么作为? 再说了,刘福通正是凭借自己在这一带的威望和实力,掌握了大部分红巾军,稳稳地压住了杜遵道等人。要是去了江南,大家都是从零开始不定杜遵道抓住机会就能翻盘,刘福通可不愿意给对手这么一个机会。 还有一个理由刘福通更是深深埋在心里,刘浩然从一个“逃兵”开始,短短三年时间里居然能展到今天这一步,没点才干是玩不转的。从断断续续传来的或真或假的消息里,刘福通已经对刘浩然治军、打仗、理政、招揽人才的本事了解一二了,万一把定远军北调,让刘浩然又打出一番天地,而自己窝在应天寸功未立,到时大宋朝廷掌权说话的就指不定是谁了。所以刘福通决定必须抓住抗元第一人这面大旗,只有在这面大旗下,不管刘浩然在江南打下多大的江山,天下人都会自然而然把刘浩然看做是刘福通的部属,失去这面大旗,一切就都是未定数了。 “北调南下干系太大,一旦有什么闪失,元军乘势南下,很容易把我们赶上绝路,而且正值抗元紧要关头,朝廷贸然迁都,会严重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刘福通的理由也很充足,而且他一向强势,话一说出来,众人都不好反驳了。 “既然如此,就当杜某没有说过。”杜遵道无所谓地说道,他早知道刘福通不会同意这个建议,只不过是趁机为难刘福通而已。 “刘浩然是平章的心腹爱将,如何封赏,你定夺就是了。”杜遵道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 “我会上奏明王陛下,设立江南行中书省和行枢密院,以刘浩然为左丞相兼知院,总领行省一切军政事务,可便宜行事。”刘福通的眼睛闪过一道寒芒,立即应道,而杜遵道却拉下了脸,坐在那里不做声了。 “如此甚好!”盛文郁连忙出声和稀泥,但效果却不是很好,大家最后都有点不欢而散。 第二日,刘福通在朝堂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却遭到了杜遵道的反对。他的理由是设行省可以,但是军政大权授予刘浩然一人,权柄太重,应该只授知行枢密院事,负责军事方面就可以了,至于左丞相则应该派朝廷重臣去执掌,人选上他推荐了自己的心腹胡焕豫。 刘福通自然是大力反对,坚持自己的意见,两派人马当即在朝堂上争执起来明王韩林儿看到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怎么办,任由刘、杜两位权臣在那里各抒己见。 刘福通刚刚率红巾军在许州长葛、中牟大败元廷河南行省平章答失八都鲁为主帅的元军,几支前锋已经开始渡过黄河,震动了整个河南河北,气势正盛。而杜遵道却利用刘福通领兵在外的时机,大肆在中枢培植提拔自己的亲信,所以今日居然在朝堂上与刚刚回毫州的刘福通战了个平手。最后大家在朝堂上又一次不欢而散。 “想不到杜夫子跟我玩这一手!”回到家与亲信心腹再次议事的刘福通不由忿忿地骂道,杜遵道是读书人出身,自诩知谋权变,加上本身文墨素养较深,所以在红巾军中以夫子自赏。 “大哥,杜遵道前几日子派人与宿州的朱元璋联系。”刘知六也不满杜遵道,在刘福通领兵在外的日子里,他没少受杜遵道的气。 “什么?”刘福通大吃一惊,杜遵道在中枢势力颇大,但是致命的弱点是没有强有力的军队支持,而宿州的朱元璋虽然归附毫州,但是相对独立,而且拥有宿州、濠州、怀远三地,又与毫州相邻,势力不可小视。 “朱元璋前日派人将杜遵道的密信暗呈与我,”刘知六说罢递出一封书信,刘福通接过来一看,杜遵道在书信中对朱元璋许官封爵,极力拉拢,不管刘福通还是能看出杜遵道言辞中的不可一世,可能他以为朱元璋已经是他的襟袖之物了。 “朱元璋还怎么说?”刘福通看完信后沉思了一会又问道。 “朱元璋的使者说杜遵道派去的人专横骄恣,根本不把众将士放在眼里,他转达了朱元璋的话对大哥你绝无二心。不过,”刘知六欲言又止。 “说!” “据密探回报,朱元璋也回派了密使入了杜府,具体谈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朱和尚,还真是心眼多,他这是在火中取栗。那应天那边怎么样?”刘福通不动声色地说道。 “据密探回报,杜遵道曾经派人去跟应天使者秘密联系过几次,但都被挡了回来。而且刚刚接到消息,应天使者不知从哪里听说今日朝堂的事情,跑到杜府门口大骂杜遵道杜夫子是个妒能忌才的小人,把杜夫子气得不行,下令把应天使者抓起来了,我已经派人去斡旋,放出使者。”刘知六老老实实答道。 “还是刘浩然坦诚,押中一方就不做他想了,这样的人不是大输就是大赢。”想起杜遵道在那里气得揪胡子的模样,刘福通不由地开怀笑了起来。 “大哥,还是早做决断。”刘知六看到刘福通心情不错,连忙赶紧劝道,“答失八都鲁不会甘于失败,正在纠集兵马准备再次进攻,而察罕帖木儿、李思齐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兄长你可能不日又要领军出征,到时杜遵道继续在朝堂上弄权,挟持小明王,一旦事成,恐怕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其他心腹亲信也纷纷出言附和。 刘福通不由沉思起来,根据军情,答失八都鲁的确没有死心,还在继续招兵买马,可能不日又会对红巾军起进攻,而察罕帖木儿、李思是难缠。察罕帖木儿又叫李察罕,祖先是随蒙古南征的探马赤军,后来留居沈丘。其自幼攻读儒书,曾应进士举,名闻乡里。当年刘福通在颍州起义,横扫河南各地,察罕帖木儿纠集数百人,并与当时任罗山典吏的李思齐连结,一举收复了罗山县,被元廷授予中顺大夫,汝宁府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在元廷的支持下,很快就展到一万多人,驻扎在沈丘,红巾军屡次与其作战都没有讨到好处。这次刘福通在长葛大败答失八都鲁军,却在虎牢关被察罕帖木儿给挡住了。今后少不得还要与他血战几次。要是自己领兵在外,任由杜遵道展,恐怕真的要如刘知六所说的了。 想到这里,刘福通已经顾不上杜遵道是当年一起拜在韩山童门下的师门兄弟,一起在颍上起义的老兄弟了,既然他不仁,我就不义了。 “既然如此,那就如此这么办!”刘福通决心已下,当即策划起来。 刘福通的反击非常有力,因为红巾军大部分都掌握在他的手里。第二日夜里,数千红巾军冲进毫州城,包围了杜遵道等人的府邸,将他和他的党羽一网打尽。然后第三日在朝堂上刘福通以专横骄恣、勾结元廷等罪名请小明王处置杜遵道等人。 大势已定明王自然准了刘福通的专奏,将杜遵道等人全数处死。刘福通继续打击异己,安插自己的势力,将朝堂上下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从此明王就成了专门诏书的名义君主,而盛文郁、罗文素就成了不管事的大宋重臣。 刘福通以小明王的名义颂布了对定远军和刘浩然的封赏,设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和行枢密院,以刘浩然为左丞相、知院。接着刘福通以战事紧张为由,任命朱元璋为淮西统军元帅,把他从宿州调到西线,专职对付察罕帖木儿。朱元璋当然知道这项任务任重而道远,但是在刘福通的威势下又不敢不从,毕竟他的实力相比之下太弱了,要是敢推托,朱元璋知道刘福通会立即以杜党的名义把自己清除掉,于是只好乖乖地率领本部人马移驻陈州宛丘。 接着,在众臣的拥立下,刘福通任左丞相,自称太保,掌握了大宋朝廷的实权,从此明王徒有虚名,一切事务皆决于刘福通。 十月,刘浩然在江宁奉诏,宣布成立大宋朝江南等处行中书省,自任左丞相,以李善长为参知政事,汪广洋为副参知政事,冯国用为判行枢密院事,陶安为都察御史,夏煜为提举学事,其余各一不等,并正式启用龙凤年号。 接着刘浩然开始整编军队,他把属下的军队分为常备军和守备军,择勇武青壮六万多,编为二十个步兵团,以为常备军,继续号定远军,并提拔了立有军功的定远老兄弟张铨和张温、临淮张赫、含山仇成、合肥吴复、安丰曹良臣、庐州濮英、太平严德、原陈野先部将陈耀、克江宁功赵大勇为统领。其余近十万人,分别是各地投奔过来的义兵民军、俘虏、降军等等,虽然常备军选不上,但是依然有一定的战斗力,被整编训练以后分驻各地,负责地方防务。再以康茂才为都营屯田使,负责协调指挥各常备军、守备驻军在驻地进行军屯,一边加强训练,积极备战,一边开荒耕种,提高粮食产量。 然后又采纳李善长等人的建议,设盐茶局,确定盐税茶引,并颂布多项法令,去除弊政,降低赋税,复制钱法,鼓励工商,肃清吏治。很快,江南行省治下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并逐渐走向良性展的道路。 第三十四章 镇江 “今日请诸位来议事,是张士诚对我军攻占镇江不满,遣使前来交涉。大家谈一谈,该如何应对。”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攻占江宁后,刘浩然并没有停下来,他一边整顿编练新兵,治理内政,一边调兵遣将四处扩张地盘。他的想法很简单,徐寿辉,张士诚都在拼命地扩张地盘,自己为什么不乘机扩张呢,要是等到大家稳定下来,反而不好说话了,所以现在就是谁占到就算谁的,看谁手快。 刘浩然以傅友德为东线都指挥,率领四个步兵团攻打镇江,冯国胜为西线都指挥,率领四个步兵团攻打繁昌、铜陵,常遇春为南线都指挥,率领六个步兵团攻打徽州、建德。战事进行地非常顺利,在西线,由于倪文俊在刘浩然攻打江宁的同时一口气攻陷了武昌、汉阳,把元廷湖广行省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而左君弼更是一鼓作气攻陷了合肥,赶跑了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彻底地占据了庐州。因此冯国胜一路凯歌,十月份就顺利地攻陷了繁昌和铜陵,与北路攻占无为的陈德部南北呼应。但是为了避免与西边的徐寿辉和合肥的左君弼生冲突,西线在铜陵、无为一线停了下来,转为防御。 南线,常遇春先大败一直在宁国路一带流窜的长枪军残部,然后攻取了徽州的门户绩溪。十一月在昱岭关大败杭州派出的援军。现在正在做稍事休整,准备继续南下,进攻徽州。 在东线,傅友德一举攻破了镇江城,苗军元帅鄂勒哲出逃,守将段武、行省平章定定战死。当日,定远军威胁江宁城,元廷湖广行省平章勒呼穆率苗军前来救援,后来定远军在元廷水师的威胁下调头南下宁国、广德,所以勒呼穆率军又回了扬州。 这支苗军原本是在前丞相脱脱围攻高邮时从湖广征集调遣过来的,后来脱脱去职,数十万军队土崩瓦解,勒呼穆就带着这支苗军移驻扬州。由于勒呼穆治军无方,加上苗军犷悍无法,日事杀掳,军纪极其败坏。从江宁救援回来后,苗军就鼓噪着要犒赏酬劳,勒呼穆弹压不力,结果被苗军给杀了。苗军元帅鄂勒哲率部把扬州洗劫一番后退守到了镇江。定远军猛攻镇江城,鄂勒哲见势不妙,当即率部逃走。 而就在此时,镇江的东边江阴州有两支地方势力正在互相厮杀。最大的一支为江宗三,他的死对头是朱英。朱英看到自己打不过江宗三,干脆接受了元廷的招安,进城当了判官。 江宗三不愿意了,带着兵马把江阴城围了起来,一副不杀朱英誓不罢休的架势。城里的州官们郁闷了,你们两人打就打吧,干朝廷何事?不过朱英手里有点兵,州官们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好向行省禀报朱英又要反了,请上级指示。 元廷行省就派元帅观孙前来弹压,江宗三倒是识趣地撤兵了,但是观元帅却被朱英的糖衣炮弹击倒了,接受了大批金银财宝后任由他带着家眷跑掉了。朱英渡江北上,向张士诚求援,愿意以妻子儿女做抵押,借兵去报仇雪恨。 开始的时候张士诚还不是很愿意南下,他的目光盯在两淮最富庶的扬州身上,但是朱英累累提及江南是如何的富庶,地盘是如何的广阔,钱粮是如何的多,女子是如何的美貌动人,顿时把张士诚的馋劲给勾起来了。 十一月,张士诚派他的弟弟张士德率高邮军从通州渡江,一举攻陷了常熟,把一只手伸进了江南。这个时候的张士诚最是意气风,元廷丞相脱脱率数十万大军都没有围死他,自然认为这是天佑张家,既然有了老天爷的庇护,张士诚当然不客气地把江南当成了自己的院子了,所以对于定远军攻陷镇江,窥视江南的行为极为不满,派人前来交涉,要求定远军退出镇江,让出江南富庶之地。 “大人是奉大宋皇帝圣旨治理江南的行省丞相,让我们退出江南,置江南行省于何地?”李善长毫不客气地率先开口道。 有了毫州这杆大旗,定远军上下倒也觉得腰硬了些,虽然心里都知道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大的依持,而毫州那位小明王鬼知道和宋徽宗有多少道弯的亲戚关系,但是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了毫州大宋这张虎皮做大旗,众人说话自然硬气很多。 “张士诚自称一系,与我们毫无干系,我们凭什么卖他面子。”留守江宁的丁德兴也是一肚子怨气,本来就是,地盘谁打下来就归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要想展,无非是向南、向西和向东。南边多山地丘陵,出产不多,难以成为霸业之地。西边是湖广,徐寿辉等人在那里经营数年,已经是根深蒂固,而且现在正是他们势盛之时,我们就是拼全力也只能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元廷。算来算去只有向东,东边的江浙行省已经被割为孤地,与元廷失去联系,正是我们用兵的好机会。”冯国用先分析了一番后说道。 “就是,张士诚想要江南,那他就凭本事来取。”丁德兴接着叫道。 刘浩然一边听着一边沉思着,根据他的历史知识,朱元璋的战略是先西后东,先打败了西边的陈友谅部,再回过头来平定了张士诚。那么意味着他白白地放弃了平江、湖州这么一块大肥肉,难道他的风格高尚到了这个地步。应该不可能,刘浩然想来想去,觉得老朱同志应该不是白求恩,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攻陷江宁的时间比自己晚,等他在集庆站稳脚跟,张士诚已经占领了平江、湖州等地,只好干瞪眼了。 历史上的事实与刘浩然的判断相差不多,朱元璋是至正十六年中旬才占据集庆,那个时候的张士诚已经占领了常州、平江、湖州,大部分实力已经南下。朱元璋占据江宁后立即向镇江起进攻,试图染指东南,但是时机已晚。朱元璋与张士诚多次交战,大多数都占据了上风,但是却无法把张士诚赶出去。加上后来陈友谅已经崛起,开始向东展,朱元璋面临两线作战,只好两者选一,调头先去打陈友谅。 而现在刘浩然几乎提前了大半年占据了江宁,在集庆站稳了脚跟。这时的张士诚也只是刚刚开始想染指东南,主力还在江北淮东一带。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朱元璋在历史上纯粹是瞎子黑夜里摸路,一路上被人指点才走向攻陷集庆的路上来。而刘浩然从清涧山一战,决心自立后就坚决地按照这条战略执行下去,加上也有高人指点,就好比黑夜里赶路,不但有手电筒,而且还知道路的方向,占的便宜不是一点点。 不过刘浩然受历史知识的约束,一直把西边当成大敌,忽略了东边,张士诚的使者却刚好提醒了他。 刘浩然站起身来,走到江浙行省地图前,这幅从江宁官署里缴获的地图,加上刘浩然利用自己的地理知识改进后,已经相当完整了。东南是常州、平江(今苏州)、嘉兴、松江、湖州环太湖地区,经过数百年的开,已经成为天下富庶之地,也是元廷的粮仓、衣仓和钱仓。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不去抢真是傻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出海口,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拥有出海口的好处,海上贸易、强大的海军,能极大地提高自己的实力。 再看看现在的形势,张士诚才占据常熟,自己却已经占据了镇江,威胁常州和江阴,两者的起点差不多。而西边,徐寿辉还正在向鼎盛时期前进,也就意味着他短时间里还威胁不到自己,而陈友谅应该还有几年时间才会上台。这是一个大力展的绝佳时机,要是等到张士诚站稳东南,徐寿辉全盛或是陈友谅上台,自己就可能两面受敌了。 打,坚决要占据东南,张士诚的兵力可能比自己多,但是战斗力绝对比不上自己精心编练出来,又经历过两年多实战历练的长矛兵。而且自己还有一支水师,虽然不敢说掌握整个长江下游的江防,但是它好歹也是跟强大的元廷水师打了一年多仗,几位将领又都是水战高手,用来阻止延缓张士诚南下足以胜任。 众人已经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刘浩然,等待他的决定。在寂静刘浩然转过身来,断然地说道:“我决定了,西线、南线转入防御力东进,攻取东南等地。” 众人不由出轻轻的一声欢呼声,他们当然知道东南地区的重要性。 “我的设想是这样,赵德胜、金朝兴守铜陵,叶升守无为,陈德、茅成守徽州一线,缪大亨、胡海守滁州、**,然后抽调十六个步兵团,包括水师主力力东进。兵分两路,傅友德、邓友德、胡大海、华云龙、王弼、杨璟、吴复、曹良臣率八个步兵团为北路,从镇江经略常州、江阴、常熟,主要任务是与水师一起阻挡张士诚南下;常遇春、丁德兴、花云、仇成、赵大勇、张赫为南路,从广德出,率领六个步兵团,直扑湖州、平江、嘉兴、松江,主要任务是在尽短的时间里占领这一地区;而冯国胜、张铨率两个步兵团为偏师,从昌化出,侵扰杭州,牵制元廷行省。俞廷玉、俞通海、廖永安、廖永忠等率水师,在泰兴、江阴、通州一线巡弋,寻机打击张士诚的水师,尽可能地让张士诚的主力无法渡江南下。其余各地守备军进入警戒状态,随时待命。” 听完刘浩然的战略安排,大家不由轻声地议论起来。看来主帅决心非常大,几乎把定远军主力全部抽调到东线,而且侧重点放在了阻止张士诚南下。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遗漏?”随着刘浩然再次开口,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护军,我有个问题,”陶安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张士诚经高邮一役,已经在各地抗元义军中威望甚高,如果我们贸然与其交战,恐怕在大义上我们站不住脚。” 刘浩然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张士诚在高邮围攻战中奇迹般获得胜利,行情大涨,声望已经直追风云中原的刘福通,自己要是悍然与其开战,真的会引起非议。 想了一会,刘浩然答道:“我们奉旨经略江南,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而张士诚想插一脚,那我们让使者转告他,请他归附我大宋。如果张士诚顺应大义,与我们同朝为臣,这江南之地就一切好商量,我们两家可以共享。” 陶安、冯国用和李善长听完后抚掌叫好:“妙,此策甚妙!如果张士诚不愿归附大宋,那就是他过界动兵了。”他们都知道,现在正趾高气昂的张士诚是不可能归附毫州大宋的,他现在的身价除了元廷,其它政权的庙都太小了,容不下他这座大菩萨。 “我们一边加紧调兵,等各部到达指定位置之后立即向天下行檄讲明我们是奉旨光复东南,先把大义名分占住再说。”刘浩然进一步说道。 “好!”在一片赞叹声众人附议了刘浩然的想法,并开始对后勤保障、占领区治理等各项事宜进行了细致的讨论。 第二日,命令连接从江宁城出,不几日,接到命令的各部纷纷行动起来,从各地向镇江、广德、昌化急行军,而各种物资辎重也被征集的数万民夫运向三地,一时,定远军上下弥漫着一种大战临近的气氛。 十一月二十一日,刘浩然的答复在延缓了近十日之后终于由使者带回了高邮,这个答复当然不被张士诚接受,于是他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南下用实力说话。 十一月二十六日,刘浩然以大宋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的名义布檄并传行天下。檄称自靖康之祸,高宗南渡,以东南之地保华夏薪火达百年之久,最后惨遭蒙古荼毒,百姓流离,民生哀怨,今定远军奉大宋小明王圣旨,遣兵救东南百姓于水火,“独是外夷僭窃华夏,腥风燥羯称尊,纵贪吏以害民,旷野之珠玉皆空,闾里之脂膏已尽。暴敛横征,今日完而明日复。东南父老号元苛政久已,人民望我兴复。正与今华裔有仆,故国犹存邦,总是旧命则维新,爱举义旗以驱鞑虏。所望东南各土,执孺子于咸阳。协力同心,歼商于牧野。” 檄文一出,东南震动,而张士诚更是气急败坏,连摔了好几个上好瓷器,大骂刘浩然小儿欺我太甚!当即也大行檄历数定远军的“罪行”,撕破脸皮宣布与刘浩然开战,并整顿兵马渡江南下,准备与定远军决一死战。 ******* 祝诸位书友中秋快乐! 第三十五章 战东南(一) 龙凤元年十二月,即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常熟城外营寨连绵数十里,这里是定远军北路军的营地。主帅傅友德坐在大帐正其余邓友德、胡大海、华云龙、王弼、杨璟、吴复、曹良臣围坐周围。 “南路军已经有通报过来,常将军已经率部轻取湖州乌程城,并在东迁镇大败苗军先锋吕才部,现在正沿着太湖北上,围攻平江吴江州。”傅友德先拿着一份军报说道。 众将低声议论了一会,其中的吴复开口道:“南路打得这么顺利,我们北路也该打出名堂来。”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大家不要着急。南路主要面对的是元军,自高邮一役,江南的精兵被抽调一空,而多数又被阻于江北,有的溃为散兵,有的被张士诚收编。元军在平江、湖州一带没有多少实力。据情报元廷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以松江府达鲁花赤齐哈萨沙为平江达鲁花赤,替代病死的前任。以都水庸田使贡师泰为平江总管,协助防务,平江境内唯一有点实力的军队是淮西民军元帅王与敬部。不过南路军打下平江后还要应付苗军。苗军鄂勒哲部有苗兵万余,皆是凶悍善战之兵,已经成为元廷行省最大的依持。因此,我们在北路打得越好,常将军的南路就打得越轻松。” “如此论来,其实我们北路的任务最重。我们要面对北面张士诚十几万军队,虽然他的部队参差不但是其中不乏原元廷的精兵和淮东彪悍民军。不过临行前护军给我面授军机,制定了对抗张士诚的整体战术。”傅友德的话让众人更加安静。 “两条,围点打援和添油打法。”傅友德的话让众人有点疑惑,他们不太明白护军指点的这两点军机是什么意思。 “张士诚的兵虽然多,但是被大江隔在了江北,他要想调兵南下,必须经过我们水师这一关。”傅友德开始解释道,“我们水师虽然不能阻止张士诚南下,但是可以迫使他只能一点点往南运兵。据水师通报,在昨日,张士诚已经派其大将赵打虎率一万五千兵马在通州渡江,并在福山港登6。水师放过这一万多张军之后,立即猛攻其静海港,焚烧主力大船上百艘,并全力开始封锁通州江面,不准张军的后续部队南渡。” “我明白了,护军的意思是只让张士诚一点点地派兵南下,迫使他无法集中兵力,然后一点点被我吃点。就好像让张士诚往油灯里添油,一点点添,最后全部被我们烧光。”邓友德当即明白过来了。 “正是如此,护军说我们就是要利用大江和水师优势,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一点点吃掉张士诚的南渡军队,等他现自己的兵力仅够维持江北时,自然而然不会再派兵来填江南这个坑了。”傅友德笑着答道。 “那围点打援是怎么意思?”邓友德点点头继续问道。 “我们水师无法封锁整个江面,张士诚今日在通州无法渡江,他明日可以在泰兴、江阴渡江。虽然镇江、江阴被我们占据,但是我们如果分兵扼守,很容易被张士诚牵着鼻子走。因此护军要我们围住常熟,却不急于攻打,就是要让张士诚的南渡兵马只能向常熟靠拢,这样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围歼其部。” 傅友德说到这里,众将都明白了。常熟城守将是张士德,听说也是张士诚最能打仗的弟弟,张士诚可不是一般的依持和器重他。张士诚派兵南下,自然要任务就是救出张士德,然后合兵一处,再做进一步打算。而依照目前张士诚水师的能力,短时间里无法渡过数万军队。定远军在大江南岸广布哨骑,一旦现张军渡江,立即举火报信,通知水师,然后切断江面,这样又形成了添油局势。 “大家既然已经明白我军的整体战术,那就请诸位用心作战,奋力杀敌。护军说过,具体战术他不管,任由我们挥,只是下达的任务是尽可能多的消灭张士诚的军队,把他打痛,然后老老实实待着江北,不要再痴心妄想南下了。”傅友德最后严肃地说道。 “得令!”众将齐声应道。 赵打虎从渡江开始就心里虚,原本按计划他是要率领两万兵马渡江的,但是定远水师在自己刚渡完一半多人马时就一涌而上,来回纵驰,火箭四射,自家的水师被打得狼狈不堪。相对而言,自家由漕船、盐船和渔船匆匆成军的水师的确不是人家定远水师的对手,人家好歹在巢湖当过水贼,吃的就是这碗饭,加上又和元廷的官军水师狠斗过几次,富有实战经验,听说他们还和定远步军一样,被那位刘浩然护军亲手编练调解过,实力不容小视。 看着自家的水师在江面上被定远水师追着打,逃回静海港也没有被放过,居然被用数十艘火船堵在港口里放了一把火,烧毁了上百艘船只。看着冲天的大火,赵打虎和一万五千多部属心里都是拔凉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退路被切断了。 赵打虎强打精神,统领部众缓缓向常熟进逼,辎重粮草带得不多,必须尽快和常熟的张将军会合,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日,赵打虎就看到自己前面横着一支军队,足足有两万余人,整整排成两个大方阵。看着如林如海的长矛,如山如岳的阵势,赵打虎在嘀咕着,这就是闻名大江南北的定远军长矛方阵。 自从定远军打出名堂以后,很多部队都学起它的模样,装备长矛,编练方阵,但是绝大部分都不得其法。很多军队的长矛方阵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窝蜂,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还没有开打就乱成一锅粥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同样是长矛方阵,为什么人家定远军就能百战百胜,而自家的怎么就完全成了累赘?难道那位刘浩然有独门秘方? “列阵!”赵打虎没有心思去研究定远军长矛方阵是如何练成的,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定远军的赫赫威名已经不容任何一支军队敢在正面小视他们。 当赵部匆匆忙忙排好军阵,定远军已经吹响了号角,在有节奏的鼓声上万军士举着长矛开始缓缓前进,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肃杀而庞大的方阵给赵部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不少赵军将士拿着兵器的手有点微微颤, “弓箭手准备!”赵打虎连忙喝令道。经过高邮一战,张士诚部缴获了不少元军军械物资,算得上家底颇厚,不过在渡江时由于定远水师的阻扰,很多箭矢不是沉入江中就是退回江北,赵军随身带的不多,但是赵打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压制定远军的气焰,恢复己军的士气。 “放!”还没等定远军完全进入射程,赵打虎就迫不及待地下令。箭矢如雨般飞出,倾泻在定远军军士们的头上,有上百人因此而倒下。但是这些依然挡不住定远军前进的步伐,经过多次战斗的历练,定远军上下已经得到了充分地淬炼,赵军的箭雨对于他们来只相当于毛毛雨,很多军士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随着鼓声前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要关注前面就行了,其余的交给战友就好了,而那些伤兵自然有医护兵照顾。 离赵军越来越近了,只听到定远军鼓声一变,各级军官立即令:“挺枪!”。原本还高举向天的长矛被放平,锋利的矛尖直指赵军,然后随着变急促的鼓声,定远军军士们加快了步伐,开始小跑起来。整个长矛方阵地向赵军推进。而旁边的弓弩手也开始向赵军倾泻自己的箭雨。 第一排长矛刺进了赵军前排军士的胸膛,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接连不断。赵军将士们感觉自己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海浪冲击着,只是这海浪是由无数致命的矛尖组成,吞噬着前面的一切阻碍物。 仅仅接战一个回合,定远军长矛兵把赵军的前军刺杀得七零八落,上千伤兵躺在地上哀嚎着,身边更多的是已经死去的同伴。鲜血染红了湿润的土地,很快就结成了一块又一块黑色斑迹。 “元帅,兄弟们顶不住了。”部将带着哭声向赵打虎禀报道。在赵军眼里,定远军长矛方阵简直就是一部杀戮机器,敌人的惨叫和哀求,自己的受伤和死亡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这些长矛兵只有一个念头,平举着长矛向前冲,刺倒面前的敌人。 “***,老子不是瞎子!”赵打虎没好气地答道,前军惨象自然被他看在眼里,他以前也和元廷的凶兵悍将交过手,只是那些人凭的都是凶狠勇武,而眼前的定远军不仅有这些有组织性和纪律性,所以杀敌的效率要高多了。 “元帅!前军已经溃散了!”一位部将策马飞奔过来,他的铠甲破烂,上面粘满了血迹,看来是好不容易才逃离血腥的战场。 “什么?前军主将呢?”赵打虎一把揪住那员部将的前胸甲叱问道。 “王将军连人带马被刺成了血葫芦,赵副将想去营救,结果被射成了刺猬。”部将哭着禀报道,在定远军长矛和弓弩交替进攻面前,赵军前军的确束手无策。 赵打虎骑在马上的身形不由晃了两晃,前军的王主将和赵副将是他部属里有名的猛将,就这样被定远军不费吹灰之力给淹没了,实在让他不甘心,赵打虎也意识到,个人的勇猛在定远军严谨凶悍的战术配合面前不堪一击。 “元帅,定远军杀透前军后,现在开始向中军杀来。”另一员部将慌忙地跑来禀报,“不少中军的将士被前军的溃兵一裹,也逃走了不少军现在是岌岌可危。” “***,这仗打得真他娘的窝囊!”赵打虎恨恨地骂道,这才开战不到半个时辰,定远军就几乎杀散了自己的中军,这种效率和度是他闻所未闻的。 “撤回福山港!”赵打虎当机立断道,他相信,再不撤的话定远军最后也会把自己刺成血葫芦。 主帅率先一跑,整个赵军就开始全线崩溃了。等赵打虎率领数千残兵退回福山港时,他突然现,自己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定远军水师找上门来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赵打虎知道自己陷入绝境了。当夜,赵打虎丢下部属,带着几个心腹爬上一艘小船,趁黑悄悄地偷渡回了江北。 第二日,现主帅跑掉的赵军残部在将领们的率领下只好投降了,至此,张士诚第一次对江南的反攻失败了。 第三十六章 战东南(二) 虽然初次尝试失败了,但是张士德还得救,东南这块肥肉还要试着去咬一口,龙凤二年一月,即至正十六年一月,张士诚遣大将李伯升率领三万精兵,准备再次渡江南下。李伯升是跟随张士诚最先起事的老兄弟,把他派了出来,可见张士诚对南下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这个时候,常遇春在吴江大败李与敬的淮西民军,攻陷了吴江,而李与敬率残兵退回吴县,却被哈萨沙拒绝入内,只得改投嘉兴。常遇春乘胜追击,直至吴县南门。他扎下营寨,命军士每个时辰擂鼓呐喊一次,使得吴县守军一夜惊惶,半刻不得休息。待到黎明时分,常遇春遣花云、张赫率仗剑营和三千勇士,用绳索攀上东门,占据了城楼,然后四门齐,一举攻破吴县。哈萨沙听说城破,投水自尽,贡师泰率义兵在城中苦战一番,最后兵败遁走,不知所踪。昆山、嘉定、崇明、上海诸县州闻讯后皆降。 平江失陷,地处要冲的嘉兴频频告急,镇守杭州的元廷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却无兵可调,只好传檄声名狼藉的苗军元帅鄂勒哲移师嘉兴,抵御定远军的进攻。鄂勒哲接到檄文后先率兵去了杭州,把达实特穆尔威胁了一番,迫使他授予自己行省参知政事一职,然后在城中搜刮了一番,募得兵士万余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嘉兴接防。 鄂勒哲到了嘉兴,准备杀败将李与敬立威。李与敬只好逃往松江,在淀山湖立寨,并传令松江富商供其军用,自己却与松江府取来的几名妓女整日里厮混。富商不堪其扰,屡屡向松江官府诉苦。松江达鲁花赤巴图特穆尔、知府崔思诚也非常讨厌这个不干正事的民军元帅。正当此时,行省派来了元帅特古呼斯前来协助防务,三人立即勾结在一起,图谋驱走李与敬。 得到消息的李与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与部将戴列孙率军从西门放火攻城,击溃守军,然后大肆抢掠。而接到求援报告的鄂勒哲遣部将萧亮、员成率兵突至,击溃李与敬部,杀死戴列孙。一场混战下来,军民死伤无数,尸体塞满了大街小巷,李与敬只身逃走,降于吴县常遇春。松江为箫亮、员成所据,然后又是一番烧杀掳掠,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在南边一片混乱李伯升也开始渡江了。他吸取了赵打虎的经验教训,先是在泰兴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准备渡江,等到定远军水师围过来时,他立即在孤山经马驮沙(今江苏靖江)渡江。马驮沙是江中的沙洲,李伯升利用这个便利,以它为跳板,在江阴附近的石牌戌登岸。 等到定远军水师闻讯赶过来时,李伯升已经渡过了两万多兵马。看到定远军水师云集,他果断地停止运兵,后续部队撤回北岸,只让水师围歼了留守在马驮沙的一千多人,打了一只小苍蝇。 李伯升不急于去救援常熟,而是把江阴城围起来,日夜攻打。江阴守军是从滁州调来的两个守备团,野战能力或许不行,但是凭借坚固的城墙守城却绰绰有余,而且城里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粮草、军械等等都足够,所以在李伯升的围攻下屹立不动。 而傅友德也不管江阴城,反而围着常熟城一顿猛打,而且是不求攻破城池,只求把守军打残,箭矢、投石不要钱地往城墙上扔,反正他后面有水师保证,可以从江宁、当涂源源不断地获取补给。 城里的张士德吃不消了,他原本就只带了五千兵马,几经消耗就快见底了,于是就派人趁夜偷出城去,一路奔江阴,向李伯升求援,一边浮水过江,向高邮告急。而傅友德对这些报信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偷越过防线。 接到弟弟几乎是用血泪写的告急信,张士诚也着急了,尽管张士德在信中提醒道,这可能是定远军的阴谋,他还是派出信使,连连催促李伯升赶紧去救援常熟。 李伯升虽然知道常熟不好救,但是他清楚张士德在张士诚心里的地位,只好万般无奈地从江阴撤军,步步为营,向常熟进。 等到李伯升走到范蔡港时,傅友德突然率部撤离了常熟城。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营寨,张士德不由心里一惊,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派人去向李伯升报信。而他自己却不敢出城半步,只是派侦骑出去侦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点残兵,守守城还能勉强支撑一二,一旦出城到了野外,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定远军大军一围过来,估计连渣都没得剩。 接到张士德报信的李伯升也是大吃一惊,定远军以往的战绩已经告诉世人,定远军不但能征善战,它的将领也是极其狡猾,李伯升可不敢掉以轻心。 李伯升赶紧就地驻扎,大修营寨鹿栅,积极备战。谁知道过去三日,连定远军的哨骑都没有看到一个。狐疑不已的李伯升不知道定远军卖的什么葫芦,但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于是犹豫许久,最后下令全军拔营继续东进。 李伯升刚一动作,定远军就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邓友德的旗号,胡大海的旗号,华云龙的旗号,王弼的旗号,来回地变幻,而且声势浩大,仿佛数万定远军全来了这里一般。 李伯升可不敢相信这些是定远军的主力,因为主将傅友德的旗号没有亮出来。他尝试着进攻定远军,谁知道这些人油滑的很,一触就走,根本不给李伯升摸清实力的机会。但是李伯升一旦要动身走人,这些军队又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了,让李伯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样,耗费了两天时间,李伯升连二十里路都走不了,一百多里外的常熟城是遥遥不可及。 这一天,张士德又派人来送信他撒出去寻找定远军踪迹的侦骑伏击了一支定远军的送信小队,缴获了一封送往福山港定远水师的书信。书信中叫水师不要再往福山港运粮草、军械了,改为往刘家港运送,再由那里转运。张士德分析道,可能是南边吴县、嘉兴一线的战事生了变故,傅友德所部可能南下去支援去了,所以才要水师将粮草辎重运往刘家港,因为那里水路直通昆山,而昆山离吴县非常近。 李伯升非常赞同张士德的分析,他们对南线战事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但是以他们的猜想,元廷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富庶重要的平江、湖州、嘉兴等地,一定会竭尽全力反击。虽然朝廷江浙行省的实力已经大损,但是一旦拼起老命来,应该也够定远军喝上一壶的,所以傅友德部率军南下支援是很正常的事情。李伯升认为,相比之下,常熟远没有平江等地重要,因此他判断傅友德的算盘是先尽量拖住自己,然后尽快解决南线问题,再回师围攻常熟。 想通之后的李伯升当即决定,不管定远军的骚扰,加快步伐向常熟进,争取早日与张士德会合。而随着李伯升改变策略,定远军的骚扰也更加频繁和猛烈起来,已经到了日夜不停,以死相拼的地步。 看到这个情景,李伯升更加坚决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就分出数千精兵应付定远军的骚扰,主力脱身出来力东进。 这一日,李伯升率部来到东蔡河,这条河虽然不宽,但是足以挡住军队的去路。李伯升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下令拆毁周围的民居,用收集来的渔船、木板等材料勉强搭建了一座浮桥。时间不等人,他派出的五千后卫正在苦苦坚持着,不让定远军靠上来,李伯升必须抓住一切时间。 前军开始过河,半个时辰后过去了大约六千人,这个时候,有眼尖的军士现上游顺流快的漂下三十多艘小船,上面似乎还有人在操船,所以度极快。 李伯升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几天下来,他已经被定远军一连串的行动搞得有点晕头转向,分不清哪些是虚哪些是实,这在兵法上是大忌,现在突然又出现这些船只,难道定远军有阴谋? 漂下来的船只离浮桥没有多远时船上骤然燃起了大火,而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游走,任由火船撞向浮桥。 “不好!”李伯升不由大叫一声,简易搭建的浮桥可经不起这么一烧,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十多艘火船将浮桥吞噬,在大火浮桥上的军士们纷纷向两边逃散间来不及逃的只好往河里跳。 正当李伯升看着已经化成火龙浮桥在想着对策时,一阵马蹄声穿过噼里啪啦的火声从东岸传来,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大约有两千人,正地向乱作一团的前军冲去。 完了,前军完了!这是李伯升的第一个念头,由于渡江的问题,他带的战马不多,所以全军几乎没有成建制的骑兵,而前军更是如此,现在他们刚刚渡河,还来不及整队,而且又亲眼目睹自己的后路被烧了,军心不稳,两千定远军骑兵已经足以在这荒野之上打垮他们了。 李伯升隔着不宽的东蔡河,看着自己的前军被骁勇的定远军骑兵赶得狼奔鼠窜,不少人倒在环刀之下。定远军转战千里,数次大败元军,自然缴获了不少蒙古人酷爱的战马,而淮西民风彪悍,男子多善骑射,所以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不是什么难事。 一阵号角声悠悠地从远处传来,李伯升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傅友德以前名不见经传,世人都把他当成刘浩然的义兄和麾下的一员猛将,但是想不到他居然能用兵如神到这个地步。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他没有两把刷子,刘浩然也不会把北路重任交给他。 先是疑兵计,让自己相信他已经率师南下支援去了,然后利用各种条件把自己的兵力分散开,逐一歼灭。自己原本有两万五千多精兵,兵力上勉强还能与定远军勉强抗衡,现在后卫去了五千,估计是凶多吉少,前军六千人正被两千骑兵赶得满地跑,自己手里现在只剩不到一万五千人,定远军已经占据兵力优势,加上一连串的打击,己军士气大落,这一仗的结果也差不多已经注定了。 李伯升万般无奈地传令各部整队列阵,而定远军的两个长矛大方阵也缓缓地压了过来。看了一会气势如虹、如山如林的定远军,李伯升叫过旁边的副将:“你带着几十个精兵,务必渡过大江回高邮,把战事的详细经过告诉王爷(张士诚并转告我最后的劝告,定远军军士凶悍,将领狡诈,实乃我军最大的威胁,请王爷万不可再轻视,不要再轻易派兵南下,能和则和,不能和许些好处也要与他们交好,否则我军危矣!” “元帅!”副将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也明白李伯升的打算,不由含泪叫道。 “去吧,一定要活着回到高邮,转告我的话,不要让我和数万将士白白牺牲!”李伯升大吼道。 看着副将一行人在远处消失,李伯升拔出剑,大吼一声:“儿郎们,奋力杀敌!不要让定远军小看我们!” 看到李伯升率领部众冲了上来,邓友德在旁边提醒道:“傅将军,敌军是背水一战,我们要当心。” 傅友德摇摇头答道:“可惜李伯升不是韩信,邓将军,等到两军交战,你率领骑兵从左翼冲击敌军侧翼,我会传令下去,在右翼给敌军放开一个口子。你冲散敌军后,现他们开始溃散时就衔尾追击。” “是!” 傅友德最后挥挥手道:“传令下去军进攻!” 张士德在常熟城等待李伯升的援军,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两千多溃兵,从这里惶恐不安的兵士嘴里得知了战事的经过,东岸的前军被杀散,六千人只逃出这么些,而西岸的主力被定远军大军包围,几经冲击已经崩溃,众人从右翼的缺口冲出,结果被邓友德骑兵追杀无数,而李伯升估计也陷在军中了。 张士德不由大惊,连忙收拢这些败兵,然后紧闭四门,加强防守。不一会,定远军的骑兵来到城下,封锁了各门出路。第二日,定远军主力齐至,又重新把常熟城团团包围,战事似乎又回到原来的情景。 第三十七章 战东南(三) 张士诚接到副将转告的话,不由愣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过了两日,少数逃过江的败兵把战事的最后结果也带了回来,李伯升战死,两万五千多精兵除了逃入常熟城的两千多,一部分战死,其余一万五千多投降。 接到这个消息,张士诚君臣都陷入了沉寂之为了南渡夺取东南,他们已经先后搭进去五万多精兵,虽然张士诚号称拥兵二十多万,但是真正的精兵并不多,五万多兵马已经让张士诚大伤元气。 继续南下还是放弃?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过了几天,张士德派来的信使也到了。定远军虽然把常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对于张士德派往江北的信使却抓少放多,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张士德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诱饵,专门用来吸引自家兵马南下,然后让定远军一口一口吃掉。在信张士德劝自己的哥哥,放弃江南力经营江北淮东。他的想法与李伯升相似,尽快与定远军讲和,那怕许些好处也行,张士德甚至向张士诚建议,万一局势紧张,不妨再接受元廷的招安。而他自己也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只是请哥哥好生照顾好他的妻儿。 看完书信的张士诚不由大哭,他们兄弟四人从小相依为命,在艰难中生活,感情极深。当初起事的时候,张士诚已经死了一个弟弟张士义,难道现在又要看着另一个弟弟陷于死地而不顾吗? “王爷,二将军说得极是,但我们南取江南却是势在必行。”大将吕珍开口道。 “为何这么说?”张士诚不由一愣,连忙抬头问道。 “现在江北淮东粮草缺乏,各地都陷入了饥荒,而环顾四地,有粮食的只有江南。”吕珍答道。 张士诚点点头,脱脱率数十万大军围攻高邮,虽然没有打垮自己,但是把这一带祸害得不行,现在后果已经出来了,各地的农田大部分荒废,到处都在闹饥荒,而相对而言江南战事不多,土地又富饶,出产颇丰,所以囤积了不少粮食,这也是当初张士诚被朱英一鼓动就急忙南下的原因之一。 “吕将军,依你之见该如何办?”张士诚沉吟一会,从心里还是对江南不死心,于是便开口问道。 “回王爷,以属下愚见,定远军在与我军两次交战中虽然皆胜,但是其本身消耗也不小。而且他们还要两线作战,一路防御我们南下,一路要与元廷行省争东南,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加上他们的地盘总共就只有那么大一块,这段时间连续的激战,我相信他们在粮草和兵源补充上也非常吃力了。” 吕珍的一番分析让张士诚频频点头。 “因此,我军只要解决渡江的问题,能够在南岸集中一支大军,击破定远军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我们占据了常熟、江阴一线,定远军就要陷入南北受敌的危险,我军可乘势南下,再破定远军南路大军,而元廷行省的军队在与定远军的激战中已经损耗不少,估计已经无力对抗我们,到那时我军便在东南独大,以摧枯拉朽之势尽收其地。” “好!”张士诚大声叫道,吕珍这番话让他看到了希望,“不过这渡江一事该如何解决?” 的确,定远军水师是横在大江上的一根铁链,让张士诚这方非常的被动。 “王爷,我们前两次渡江准备不够,所以才让定远军水师得逞。我们不如暂缓一段时间,尽收江北的船只,然后再声东击西力渡江。定远军水师虽然猖狂,但是挡不住我们船多。只要我们运送足够的大军到南岸,这些船只就算全毁了又如何?只要我们占据了东南,定远水师也就成了无根之萍,我们可以南北两岸封锁,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还如何横行大江。” 听完吕珍有点孤注一掷的建议,张士诚又陷入了沉思,要是万一再失败,自己可就真的是伤筋动骨了,到时说不定连江北的地盘都保不住了。但是江南的诱惑太大了,让张士诚委决不定。 “那九六怎么办?”张士诚突然问了一句,九六是张士德的小名。 “王爷请放心,定远军把二将军当成了诱饵,就不会轻易去动他。定远军非常清楚,常熟城失陷,我军就少了一个南下的借口和理由,我想定远军将领不会如此愚蠢。” “好,就这么办了!”张士诚最后拍板道。他原本就是赌性极重的人,当年在泰州起事,占据高邮,都有赌一把的因素在里面,当初想渡江南下又何尝不是赌一把。既然如此,不如再豪赌一把。 既然决定下来,张士诚就全权委托吕珍去操办。在吕珍忙着调集兵马,征集船只的时间里,北路开始暂时的平静下来。傅友德依然围着常熟城,甚至为了避免城里因粮尽而出现变故,他还往里面运送了一批粮食,让张士德吃不饱也饿不死。正如吕珍所料,傅友德比谁都希望张士德坚持得更久一些,以便吸引更多的张军南下。 龙凤二年三月,沉寂一段时间的南线战事开始有了新的变化,常遇春开始动作起来。 从龙凤元年十二月到二年的一月,常遇春风卷残余般的攻陷了湖州、平江两地,然后在嘉兴一线与元军对峙起来。而嘉兴的元军以苗军为主力,外加征募的当地的青壮,有近四万万之众,主帅正是苗军元帅鄂勒哲。 对付凶名在外的鄂勒哲,猎人出身的常遇春把他当成了一头恶狼,除了勇猛,也表现出足够的耐心。从一月开始,常遇春只是用少数兵力进行试探,寻找鄂勒哲和元军的弱点。 常遇春先是遣仇成攻淀山湖,准备以松江吸引苗军分散兵力,以便各个击破。谁知箫亮、员成一箭未,带着掠来的女子玉帛,趁夜奔嘉兴,将松江让于仇成。 常遇春看到此计不成,反而使得苗军兵力更加集中。尤其是苗军先锋吕才率七千精锐,背靠嘉兴大营,扼守运河要道王江泾。常遇春看到苗军占据地理险势,兵连一处,数量又远胜自己,于是便放弃了强攻,派人寻找潜伏在昌化、于潜一带的偏师冯国胜部。 接到消息的冯国胜与张铨于二月底在于潜叫口镇亮明旗号,然后一口气攻陷了兵力空虚的临安、余杭,威胁元廷行省治所杭州城。接到消息的元廷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连忙遣平章政事遵达实理带着由数千地痞混混组成的军队出城迎战,结果在十里铺被冯国胜伏击军溃败,遵达实理战死。 接到噩耗的达实特穆尔一边派人向鄂勒哲报信求援,一边整理财物,带着家眷乘船沿着钱塘江逃到富阳。其余官吏守军听说丞相都跑,也一哄而散,把杭州让给了冯国胜,行省平章政事庆图等人被俘。 听说杭州失陷,鄂勒哲觉得机会来了,他依仗自己兵力雄厚,决计分兵南下救援。他命吕才、吕兴率一万五千退守嘉兴,防御常遇春;命蒋英率五千人从大麻、塘栖南下,直扑余杭,切断冯国胜的退路;命董旺率一万人走崇德、长安,沿运河直下杭州;自己与刘震、朱诚率两万主力,走海盐黄湾,直奔杭州。并传下军令,只要将士用命,破敌复城,不禁军纪三日,任由众军在杭州抢掠。 命令一出,众军欢呼雀跃,士气高涨,于是三路并进,誓破敌军。 听说苗军已动,常遇春留仇成进逼王江泾,并虚张声势,牵制嘉兴两吕所部,自己率领五个步兵团一万五千人急行军,经南浔、乌镇南下,并在皂林渡过运河,从董旺部身后擦过,然后直插硖石。他的战术思想非常明确,趁苗军分兵之际,找到他的主力,将其一举攻破。这些灵活机动的战术思想都是被刘浩然灌输的,现在被常遇春挥得淋漓尽致。 三月初十,在黄湾东大尖山,一路疾奔的定远军堵上了苗军主力。 鄂勒哲虽然大吃一惊,但是他很快就稳下神来,排好军阵,与定远军对决。不过常遇春先制人,先给鄂勒哲来了个下马威。他先是亲率五百骁骑,直冲敌阵,来回冲杀,踏敌斩无数;接着是皂袍将丁德兴又率一千骑兵,沿着缺口直杀进去,东冲西突,又是横尸累累;最后是花云带着仗剑营,以秋分扫落叶之势横扫敌阵。三板斧下去,苗军的前军被击溃,死伤数千。 但是苗军的主力却秋毫未伤,他们从湖广行省湖南道招募来的苗僚侗瑶勇士,喜穿斑斓衣,陪草裙,围兽皮,凶残好斗,又能团结一气,他们在小铜锣的敲击声中向定远军起了反击。两军激战在一起,战场犬齿交趾绞在一起了。一方进退有度,军纪严明,一方凶狠灵活,悍不畏死,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从上午一直杀到下午都未决胜负。 而接到的消息的董旺连忙率军从长安驰援,在他的严令下,一万军队拼命地赶路,而这个时候的东大尖山战场局势微妙,只要哪一方获得援军,就有可能获胜,而定远军一败,就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万劫不复。 常遇春三次亲率精兵向苗军中军起进攻,但是都被顽强的苗军挡了回去。几番交战,常遇春都觉得疲惫不堪,从兴军之时起,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顽强凶悍的军队,居然能够前仆后继地凭借一定的地理优势挡住定远军长矛兵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看来以前小瞧他们。常遇春也暗自庆幸以前在嘉兴没有贸然从正面对他们起进攻,要不然在苗军的支撑下,自己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现在的常遇春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冯国胜的身上。命运之神又一次眷顾了定远军,不过他眷顾的理由非常充分。冯国胜与常遇春共事已久,一向都配合默契,而且又一同受到刘浩然的军事思想熏陶,对各自的战术战法非常熟悉。所以冯国胜接到常遇春的初步战术想法立即起兵攻打杭州,为常遇春创造机会。在攻陷杭州后,冯国胜并没有固守城池,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消灭苗军主力,他这六千兵马在杭州守不了多久。 在接到侦骑回报的苗军分兵路线,冯国胜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东路鄂勒哲的身上,因为他的想法和常遇春不谋而合,只要打垮了鄂勒哲的主力,其余两路就不足为患了。于是他趁夜弃城而出,在雷山一待命,并广撒侦骑,探知战场的变化。 冯国胜几乎是和董旺同一时间接到东大尖山的消息,也是立即下令急行军。但是训练有素的定远军比董旺部还是要快上一步,冯国胜提前一个多时辰到达战场。 冯国胜连气都不喘,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兵力投入到苗军侧翼,这位以擅于侧击而在定远军将领中闻名的年轻将军又一次显示出他的本事来。他把自己手里的两个步兵团排成前后两个方阵杀入苗军右翼,连绵不绝而且异常坚决地冲击很快就把苗军从中截断。而看此情景,常遇春也立即下令总攻,督令各部只准进不准退。 受严酷军纪淬炼的定远军踏着自己同伴与敌人的鲜血和尸体,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他们不会顾及左右和后背,只关心前面的敌人,而手里的长矛也只向一个地方而去,对面敌人的胸膛。 在激战中也疲惫不堪的苗军在半个时辰后终于顶不住了,先是少数开始溃散,接着是更多的人溃散,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而苗军的致命弱点也开始暴露出来,他们军纪涣散,打仗全凭一时之勇,当这股勇气泄掉之后,就如同江堤溃口一样不可收拾了。 部将刘震、朱诚、李子文、金希伊、王彦良等皆死于乱军之鄂勒哲被俘,后因作恶累累被绞杀,两万苗军死伤一万五千余,其余或溃或俘。 常遇春留下少数部队打扫战场,看押俘虏,然后率部转过身来迎战董旺部。董旺手下的一万余人大部分都是当地征集的青壮,战斗力与苗军主力有天壤之别。看到主力大败,主帅被俘,士气是一落千丈,董旺更是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就跑。 常遇春击溃了鄂勒哲、董旺两路大军后,蒋英见势不妙,连杭州城都不敢入,直接过新溪奔富阳,与达实特穆尔会合。 常遇春也不追击,也不转身入杭州,而是挥师北上,从南边逼近嘉兴。 吕才、吕兴在常遇春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与箫亮、员成意见不一,两吕主张投降,而箫亮、员成自觉在松江作恶多端,估计定远军饶不了自己,谢玉玺和鄂勒哲的榜样摆在那里,于是坚决不降,主张南下去富阳。 吕才、吕兴见劝服不了箫亮、员成二人,而常遇春又时时逼迫,于是就设计擒杀了他们,奉二人的级举嘉兴城向常遇春求降。 孤守富阳的达实特穆尔见收复杭州已无望,只得引蒋英部移驻绍兴。时元廷太尉纳琳奉大都之旨重建江南御史行台,自任行台御史大夫移驻绍兴,见达实特穆尔投奔,连忙出城接应。而蒋英自持“护驾”有功,拥兵自重,骄横跋扈,为害地方。达实特穆尔和纳琳恐其有异心,便在府中设宴,款待蒋英,然后举杯为号,拥出卫士,将其乱刀砍死,并尽收其部。 第三十八章 战东南(四) 就在常遇春与鄂勒哲斗智斗勇的时候,吕珍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开始着手渡江。三月初,他遣人攻克了马驮沙,做出要在这里渡江的架势,然后又在通州静海虚张声势,把定远水师引得两边跑。最后,吕珍在泰兴集中了数百艘船,扬帆南下。等到定远水师闻讯赶来,吕珍已经渡过了近四万精兵。俞廷玉和廖氏兄弟无奈之下只好围着张军的这些民船攻打,也算是泄愤。 吕珍稍一整顿兵马,开始准备行动。这时已经成为孤城的常州城里生了变故,城中富商黄贵甫正在四处寻找新靠山,由于傅友德的任务是围常熟,所以也顾不上这一头,让黄贵甫很是失望。现在听说江北张士诚遣大将吕珍率数万大军南下经略,不由大喜,连忙遣人前去洽谈,愿意以为内应。 接到消息的吕珍正中下怀,立即率军南下。他的兵马刚至,黄贵甫的家丁趁夜打开了北门,大军一拥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取了常州城。而一直在苦苦守城的万户府知事刘良见城破,投水自尽。其子刘毅为报父仇,怀揣利刃,日夜守在黄府门外,终于抓住了一次机会将黄贵甫刺死。吕珍感刘毅纯孝,便将其释放,却将黄府家产尽数没收,以为军资。 吕珍占据常州后,继续不管常熟,反而遣部将史文炳率兵攻陷了南边的宜兴州,直接威胁到了定远军腹地应天府。 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围攻常熟的傅友德有点进退两难。真如吕珍所料,经过两次激战,傅友德所部兵力也损失不少,所以经过补充,但是八个步兵团依然无法满员,只有两万左右。而且经过三、四个月的激烈战斗,定远军水6两军近十万人,还有数万降兵俘虏,已经把应天等地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供给已经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而吕珍所部已经过他的将近一倍,这仗不好打。 傅友德故技重施,加强攻打常熟城,而张士德也识破了他的用意,咬着牙硬抗,就是不派人出去求援。相持了十几日,张士德已经力竭,而吕珍却在常州、宜兴纹丝不动,反而累累遣兵向应天府的潥阳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傅友德知道常熟城已经失去诱饵效果,干脆一鼓作气攻陷常熟,俘获了张士德,然后留兵驻守,主力向西运动。当他来到无锡城下,城里的百姓早就翘以待,杀官举城归附。而就在这里,傅友德接到常遇春的通报,他已经与冯国胜合兵一处,解决了苗军鄂勒哲部。 傅友德不由大喜,这意味南线部队的八个步兵团可以抽调出一半的兵力来支援自己,加上自己的部队,在兵力上已经与吕珍部不相上下了。既然如此,傅友德决心利用吕珍短时间里不清楚南线战事变化的机会好好运作一番。 接到傅友德传信的常遇春也立即行动起来,他东拼西凑,把四个满员的步兵团交给冯国胜,由他和花云、赵大勇、张铨统领,然后沿着运河向无锡进,与傅友德部汇合。而廖永安、廖永忠率领三营水师一万余人,从江阴河进入运河,也在无锡与傅友德汇合。 三支军队合在一起有四万多人,他们水6并进,沿着运河浩浩荡荡向常州进。 吕珍也在常州思考着下一步,应天府是定远军的腹地,也是个大泥坑,自己要是敢往里面踏进去一步,江宁的刘浩然绝对可以动员出十余万大军来围剿自己。吕珍不知道江南行省的军制,他只是依据常理来判断,刘浩然这么大一片地盘,至少也应该有个十几万军队吧,除去在东南作战的数万人马,吕珍知道应天府等待自己的有多少军队。所以吕珍只是派史文炳率五千兵马轻取宜兴,然后摆出威胁的姿态,他的目光还是放在常熟和傅友德身上。傅友德在等待吕珍暴露出弱点,他又何尝不是在寻找傅友德的弱点。这就好像两只势均力敌的老虎相搏,都在谨慎地试探着,等待着。 吕珍很快就接到傅友德攻陷常熟、俘获张士德并进军无锡的消息,他对傅友德的当机立断感到敬佩,既然自己不上当,不往常熟那个坑里跳,傅友德也没有继续留着常熟的必要,而且如果继续留着反而为将来的战事增加了一个不确定因素。第一个回合,双方算是打了平手,吕珍取得了常州、宜兴,把刀尖放在了江南行省的胸口上,傅友德俘获了张士德,掌握一个重要的人质。 接着吕珍知道了傅友德水6并进,进攻常州的消息,他开始有点迟疑了。尽管吕珍攻陷常州、宜兴未尝不是想把傅友德调过来,现在傅友德真的如他所愿来了,他反而有点吃不准了。难道傅友德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抢夺战场的主动权吗?怎么这么听话就过来了?两万余人外加一支规模不大的水师就想攻打常州城,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三万五千多人吗?不过吕珍如果知道冯国胜从南路增援过来了,他就不会这么想了。只是傅友德把消息隐蔽得非常严密,而且冯国胜部也悄悄地潜伏起来,除了少数人,傅友德部根本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支友军。 犹豫再三,吕珍决定在城外迎战。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歼灭定远军傅友德部,但是到江南以后,吕珍现傅友德和定远军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他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那番高谈阔论。这也当然,吕珍身在江北,没有如赵打虎、李伯升、张士德那样亲自经历过傅友德的蹂躏,嘴巴一张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为了防止定远水师夹攻自己,吕珍把战场选在了远离运河的城外空地上,并匆忙组织了一支船队去牵制定远水师。他还悄悄地遣人去宜兴,传令给史文炳,让他放弃城池,率部急北进,到时从后背给定远军致命一击。 龙凤二年四月初二,常州城外的平山,吕珍摆下了三万人的大阵,而傅友德也把他的两万余人以两团为一个单位排成三个大方阵,准备全力与吕珍一战。 第一日,双方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交战。吕珍遣兵分别从不同的三个点起进攻,都被严阵以待的长矛方阵给挡了回来。打到下午,吕珍看没有什么收获,便鸣金收兵。傅友德也不进逼,自回其营。 第二日,吕珍用仅有的三千骑兵猛攻傅友德部的左翼,但是在定远军密集的长矛加弓弩配合下无功而返,白白损失了近千兵马。第二日的交战又这样草草收场。 回到常州城里,吕珍与众人商议,但是对定远军的长矛阵一筹莫展。而在这时,史文炳派人送来了书信他第二日中午前能赶到常州城外,加入到对定远军的合攻中来。受此好消息的鼓舞,吕珍和部将几经商议,终于定下集中弓箭,集中一点进行射击,然后以骑兵加三千挑选的勇士,拼死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再集中一万精兵从这道口子冲进去,把定远军的方阵搅乱,然后配合史文炳从后翼的进攻,一举击溃定远军。 吕珍与众人定计好后,给史文炳写了一封密信,告诉他该如何行事,并严令务必按时赶到,然后遣使者立即带回去。 第三日,吕珍倾巢出动,并集中了全军上万张弓,对准定远军左翼拼命地射箭。在密集而连绵不绝的箭雨洗礼下,定远军左翼损失惨重,减员几乎达到了两成。接着三千死士冲了出来,他们冒着定远军射出的箭矢,有的推着钉着木板的小车,有的举着长长的竹竿,用各种方法突破定远军长矛远达两丈的杀伤范围,然后再近身搏杀,掩护骑兵冲进来。 在三千死士几近疯狂地厮杀定远军左翼终于被撕开了几个小口子,骑兵也顺势冲了进来,配合死士继续冲击定远军左翼。 看到自己的队伍岌岌可危了,负责左翼的华云龙立即改变战术,用鼓声通知已经被杀散的前队赶紧退下来,重回到后面已经整队好的方阵里去。但是双方交织地太深,还有数百前队将士无法脱身,苦苦地与吕珍部的死士和骑兵纠缠在一起。而华云龙看到自己这里已经空出一个大缺口了,如果再不补上,吕珍的主力就可以从这个缺口直接杀向中军,从而动摇整个战线。 华云龙一咬牙,狠心地下达了命令。密集的长矛方阵在急骤的鼓声中冲了上去,密密麻麻的长矛接连不断地向前刺去,尽管将士们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与吕珍部纠缠在一起的前队军士们有不少人也被一同刺倒。 押阵的军官红着眼睛大声吼道:“不要管,继续向前刺!违令者军法从事!” 而前队滞留的军士们看到这个情景,为了不让战友们为难,一个个举着长矛孤身冲进了敌群很快便被淹没了。一番刺杀,定远军左翼收复了近一半的空地,但是吕珍派来的一万精兵也接踵杀到。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的死士和数百骑兵也鼓足了劲,转过身来又与定远军厮杀在一起。这次,他们有一万人的支援,给定远军左翼带来的压力更大。 定远军被杀退,然后又组织起严密的方阵反击,交织在一起后又被人数众多的吕珍部杀退,然后又组织起方阵进行反击。来回地厮杀,整个左翼都成了血肉磨盘了,尸体和鲜血布满了整个战场,双方都杀红了眼睛,吕珍部疲惫不堪,而定远军反击的方阵也越来越小。在后面远远看着的吕珍脸上的肉在不停地抽搐,他想不到定远军竟然如此悍不畏死,在自己绝对优势兵力的冲击下,死伤惨重的定远军左翼不但没有崩溃,居然还能持续不断地反击。 吕珍看了一下其它战线,都成胶着状态,而且除了左翼,自己的部队居然在其它地方都没有占优势。他娘的,这定远军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自己三万五千精兵打不到两万人,又苦心积虑布置了一番,居然还打成了这个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吕珍急切地盼望史文炳的出现,因为按照这个进展下去,估计到最后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要是这样结束战事,对己方的士气打击太大了。所以他希望史文炳从后翼一击可以扭转乾坤。 过了午时,战事越地激烈,但是史文炳依然没有出现。吕珍不由暴跳如雷,他不顾斯文地把史文炳祖上十八代女性都问候了一遍。过了未时,史文炳还是没有出现,吕珍却停止怒骂了,因为他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不过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两军经过激烈的战事绞在一团去了,而且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只要吕珍敢鸣金收兵不定就是一场大溃散。 申时,一支军队出现在了战场上,可惜旗号不是史文炳,而是冯国胜。吕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终于知道傅友德为什么敢如此大方地与自己决战,原来他手里有援兵。 哪里来的援兵?难道是定远军南线战事已经结束了?吕珍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他在对张士诚的高谈阔论中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点,自己击败定远军北线军队,其南线军队就会两面受敌固然不假,但是一旦定远军南线军队控制局势,能够抽身出来,那么自己就会陷入定远军群殴之他们两线军队之间可没有大江阻隔。 现在定远军援军出现,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南线作战已经完成,那也就是说东南大局已定。吕珍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李伯升、张士德所说不假,定远军持续作战能力,将领之间的配合已经让人难以想象,看来自己当务之急是该怎么逃回江北。至于刚才他还非常期盼的史文炳,吕珍想都不愿去想了,估计没死也成了丧家之犬了。 冯国胜在与傅友德取得联系后就一直按商定的计划潜伏在运河以南地区伺机行动。这一带对于定远军和吕珍军来说都不熟悉,但是定远军好歹还占了点便宜,他的侦骑比吕珍部的要多得多,所以在情报侦察和反侦察方面定远军就占了优势。 史文炳刚从宜兴出,冯国胜就接到消息了,他按兵不动,却派侦骑悄悄地吊着这支部队,然后在今天上午他们即将赶到运河边上的时候一举伏击,很快就杀散了这五千人马,俘获了史文炳。正是这个原因,傅友德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依然打得不急不躁,他和吕珍两人一个是真的手里有好牌,一个是以为自己手里有好牌,结果却截然不同。 冯国胜又一次把自己擅长的侧击挥得淋漓尽致,他把所有的率先队集中在一起,组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尖,然后各团方阵依次排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形,从吕珍军阵的右翼狠狠地刺了进去,再用力一绞,撕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然后继续地突进,把整个吕部军阵从里面搅得天翻地覆。 当傅友德下令全军压上时,吕珍部失败的命运已经注定,而廖永安、廖永忠率水师趁机在内应的接应下攻陷兵力空虚的常州城就成了吕珍部数万人大逃亡的开始。这年头不乏像黄贵甫那样见风使舵的人。 吕珍被俘,和史文炳成了难兄难弟,能幸运逃回江北的残兵不到千余人。接到这个消息的张士诚当时就晕死过去。近十万大军折在江南,几员当打的大将或死或俘,张士诚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局面。 第三十九章 我们和了吧 龙凤二年三月,随着吕珍部的失败,张士诚对江南的尝试已经彻底失败,估计以后谁要是再敢怂恿他南下,张士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居心叵测的人砍掉脑袋。到了五月,张士诚又遭到了一次打击,他一直垂涎的扬州被定远军缪大亨部占领了。 扬州原本是镇南王孛罗不花镇守,他手里依仗的是一支民军-张明鉴的青军。张明鉴于至正十五年在淮西拉起这支队伍,有万余人,以青布裹头,所以被称为青军,又因为他们善使长枪,所以又被称为长枪军。这支军队凶悍敢斗,但是纪律又特别坏,烧杀抢劫,所过一片残破,被百姓称为一片瓦。 至正十五年,也就是龙凤元年十月,这支军队从梁县杀出,侵扰全椒,结果被镇守的王弼率领更会使长枪的定远军长矛兵击溃,向东窜逃,在**又被缪大亨率部伏击,又吃了败仗,走投无路之际于十一月降了扬州,受了招安,而张明鉴被孛罗不花授予濠泗义军元帅。于是青军又慢慢恢复了元气,并帮助孛罗不花挡住了张士诚的几次进攻。 后来张士诚由于抽调兵力南下,扬州的压力骤减,张明鉴依持自己立有军功,又有重兵,逐渐骄横起来。后来江北的饥荒蔓延到了扬州,城中逐渐粮尽,张明鉴便向孛罗不花建议,或举兵北上或领兵南下,打通粮道,以便就食,并说扬州江都有天子之气,愿意拥孛罗不花为帝。 这两个建议把孛罗不花吓得不轻,现在扬州城外贼军遍地,这位王爷哪里还敢出城。自立为帝?孛罗不花还没狂妄到这个地步,依持一座孤城就敢称帝,哪怕这座孤城有多浓厚的天子之气,孛罗不花也不敢冒这个险。 孛罗不花断然拒绝了张明鉴的建议,并将其斥退。而张明鉴随即也翻了脸,于龙凤二年二月率领青军哗变,将孛罗不花驱出扬州城,并掌握了其它守军,自己占山为王了。孛罗不花带着家眷只好仓惶逃到了淮安城,那里虽然累次受泗州赵均用进,但好歹还是江北淮东地区唯一牢牢掌握在元廷手里的要城,守将淮东廉彷使褚布哈忠义大节,力战数十场,在赵均用、张士诚等人的不断进犯下坚守淮安城数年,孛罗不花觉得只有逃到那里去才安心。 张明鉴当了扬州之主后便更加不可一世,肆意妄为。到了四月,扬州城中粮尽,张明鉴便派青军兵士们四处捉拿百姓,以人肉为军粮,城中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消息传出,镇守滁州**,负责防御天长、扬州一线的缪大亨立即向刘浩然上书扬州城内凶匪猖行,百姓荼毒,定远军一向自诩为仁义之师,此时就更应该挺身而出,救扬州百姓于地狱。缪大亨还提出,张明鉴和其部属凶悍无德,现在困守扬州,可一举围歼,要是让逃出城去,流毒四方,恐怕就再难以收服,而且如果一旦成为归于他人羽翼之下,恐怕就会成为对付定远军最凶狠的一只恶狼。 刘浩然接受了缪大亨的建议,而且正好东南战事大局已定,定远军兵力不紧张,便从江南调拨了三个步兵团,两个守备团,加上缪大亨本部的一个步兵团,两个守备团,足有两万五千余人,再命俞通海率三营水师从瓜州入运河,沿河北上协助攻城。 缪大亨率部水6并进,于五月初九围住扬州城。扎下营寨之后,缪大亨传令各营火头军在靠着城墙前沿设灶烧火做饭。城里的军民早就饿得两眼冒绿光,又愤于青军残暴无人性,闻到饭香从城外顺风飘来,那里还顶得住?纷纷从四门夺门而出,如饿鬼投胎一般直奔饭锅。 缪大亨一边派兵顺势夺取四门,一边派人维持秩序,安置城中饥民。张明鉴还在城中王府寻欢作乐,他原本以为扬州城雄墙高,自己又兵力众多,连天下赫赫有名的张士诚都奈何不了自己,所以也不把在清涧山以败将闻名的缪大亨放在眼里。 那知道缪大亨也不是泛泛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当机立断从濠州城下拉出数万大军。他在清涧山大败,不是他无能,而是刘浩然太狡猾,加上当时的天时地利,所以才败。现在他拥有精兵数万,占尽优势,怎么是张明鉴所能比得。 缪大亨指挥大军涌入扬州城,稳打稳扎,将一万余青军分而歼之,各个击破,半天时间就击溃了凶横的青军,活捉张明鉴。 缪大亨占据了扬州,以东南运来的粮草赈济城中军民,安抚民心。一查户籍,现城中百姓居然只剩一半,而城中各处都是白骨累累。大怒之下的缪大亨请得刘浩然同意,将张明鉴等恶数百人当众绞死,尸体挂于城外大道,并四处传檄,历数其恶行。而被俘的数千青军被打到当涂服苦役,当矿工去了。 缪大亨的所作所为传遍了扬州、天长一带,众人皆称定远军仁义,各地结寨自保的民众纷纷投奔归附,真州不战而降。 缪大亨占据了扬州,给了张士诚沉重的打击。他占据一半扬州路和高邮府等地盘,一直在窥视着扬州,累次攻打都未下。后来为了经略江南,便放弃攻打扬州,现在他江南也没捞到,连眼皮底下的扬州也被定远军占去了,能不郁闷吗? 这时,扬州城派出一拨使者,沿着运河到了高邮,向张士诚传递了一个信息,江宁名儒杨宪将代表刘浩然前来高邮,与张士诚议和。 张士诚想着杨宪来应该没有什么好事,但是他主力尽失,而定远军却变得更加强大,现在扬州离高邮又近在咫尺,张士诚不得不考虑与定远军议和。 五月十五端午节,杨宪赶到了高邮,张士诚强打着精神接待了这位意气风的儒生。一番客套后,双方直接进入正题。 “这次奉我家丞相之命而来,就是想与王爷详谈,把两家的地方确定下来。”杨宪的话说得非常客气,但是张士诚却开始提心吊胆起来,刘浩然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自己可没多少本钱了。 “我家丞相的意思是扬州路以天长、扬州、瓜州为界,我们两家一家一半。”杨宪的话让张士诚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是按照现在各自的控制区所划分的,西边的扬州、滁州归定远军,东边的泰州、通州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 “我军保证不会窥视高邮府。” 张士诚又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年头所谓的保证不值钱,但是定远军敢如此提出来,就说明他短时间里不会对自己的老巢高邮有太多的想法。 “我军愿意全力支持王爷北上攻略淮安路,甚至是归德府的徐、邳。” “什么?”张士诚大吃一惊,刘浩然这是什么意思? 沉默一会后,张士诚旁边的潘原明开口道:“请问贵方如何全力支持我们北上?” “我家丞相说了,愿意放还张士德、吕珍、史文炳、杨文德、李福安等二十七员将军和四万被俘军士,并愿意借给王爷五万石粮食。” 杨宪的话把张士诚等人都吓愣住了。为了抢东南,张士诚可是下了血本,结果手下的精兵强将几乎全丢在江南,不是战死就是被俘,现在刘浩然居然愿意放还回来,还愿意借粮食,这无疑是给张士诚雪中送炭。 “刘丞相为何如此厚待我张某?”张士诚过了半晌才开口,而且对刘浩然用上了官位尊称明他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对手的敬重,在这乱世能像刘浩然如此行事的人不多了。 “我家丞相常常对我等当年王爷在高邮城中面对百万元军誓死不退,四十天的血战不但打出了中原百姓的血性,也打出了天下的希望。就凭此点,我家丞相对王爷一向是敬重有加。” 杨宪不动声色地用张士诚最得意的事奉承了他一把,而张士诚等人也默然地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家丞相与王爷争东南是他奉王命行事,职责所在,不容不做,所以才冒犯了王爷,迫不得已与王爷兵戎相见,对此,我家丞相多日一直叹息不已。” 杨宪的话让张士诚勉强点点头,刘浩然是毫州大宋朝任命的江南行省丞相,攻占东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初交涉的时候刘浩然还提出了请自己也归附大宋朝,以便一同经略东南。对于这一点张士诚也不好指责刘浩然,毕竟是各为其主。而且刘浩然出兵前还大行檄占尽了大义,自己派兵南下反倒是成了抢人家地盘。 “但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变,依然是元廷鞑虏,今日大势已定,我家丞相也不愿意再与王爷为一己之见而同室操戈,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听到这里,张士诚心里苦笑不已,还真是读书人,话居然可以这么在东南把自己打得狼狈不堪是迫不得已,现在再交战就是同室操戈了,照这话的意思,自己要是再敢与定远军作战就成了罪人了。 “因此我家丞相愿意与王爷化干戈为玉帛,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共抗暴元。” 张士诚已经隐隐猜出刘浩然的意思来,他支持自己经略淮东不定就是指望自己帮他挡住元军南下,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 张士诚也开始盘算起来,接不接受刘浩然的示好?与定远军和好是必需的,暂且不说那二十多员大将和四万多军队能让自己恢复元气,要是和定远军撕破脸皮,实力大增的刘浩然是不会介意顺势派兵来攻打自己。张士诚知道自己现在的家底,凭什么去抵挡如狼似虎的定远军? 而且有地盘不占会被天打雷劈的,向南是没有希望了,只有向北。张士诚已经深刻认识到,这年头有军队有地盘,你就是大爷,要是还守在高邮这块小地盘里,早晚会被别人吃掉。再说淮安那个地方着实不错,地方比高邮宽上一两倍,又地处运河要道,商旅不绝,还有天下闻名的淮盐,实在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要不然泗州的赵均用也不会三番两次与自己争淮安。至于元廷的威胁,到时看情景再说。张士诚在东南损兵折将,为了自保,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再接受招安,现在有了转机就不急着走这条路,万一元廷再大兵压境,不妨再被招安一次,只要不让自己当前锋南下打定远军就好。 “我军北上没有问题,只是可能会与泗州的赵均用部生冲突。他也属于毫州大宋朝,到时刘丞相会如此处置?”张士诚已经接受杨宪的建议,便开口问起自己的疑惑。 “不妨。赵均用虽然遥奉我小明王为主,但实际上是自行其事,不遵王命,与我们干系不大。而且我家丞相一向不齿赵均用为人,王爷如能剿灭他,我们是万分愿意不定还能提供方便。” 杨宪的话让张士诚不由打了寒颤,刚才还口口声声把王命、职责挂在嘴边,现在一转身就把名义上一朝之臣的赵均用给卖了,这个刘浩然还真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 张士诚也听说过一些濠州往事,知道刘浩然在定远起事时与濠州元帅郭子兴交往甚深,后来郭子兴被赵均用赶出濠州,刘浩然还让出怀远给他安身,想来就是从那时跟赵均用结下怨恨。而且张士诚也对只会内斗的赵均用非常反感,既然刘浩然不介意,他也愿意打垮赵均用,抢占他的泗州地盘,完全控制淮安路。 大事差不多都谈好了,杨宪和张士诚也达到了各自的目的,这时潘原明提出一个差点被忽略的问题:“贵方愿意借与我们五万石粮食,不知该如何偿还?” 张士诚一激灵,马上回过神来。现在粮食是保命的东西,定远军占据了粮仓东南之地,财大气粗,可以不在乎这点粮食,但是自己可没有那么多余粮,看潘原明的意思是想方设法赖掉这笔帐,这一点张士诚非常赞同。 “我家丞相知道王爷粮草紧张,一时半会也还不上。但是这些粮草是将士们浴血奋战夺来的,不给个说法也不好交代。”杨宪仿佛早就知道了张士诚、潘原明的想法,笑着答道。 张士诚和潘原明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年头,各地都粮食紧张,定远军放还军队和将领已经仁至义尽了,再白送这么一堆粮食,人家也不会这么傻,定远军完全可以以泰州城什么的为抵押,什么时候还粮食了什么就把城池还给你,这也是张士诚最担心的事情。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杨宪又开口了:“我家丞相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张士诚连忙开口问道。 “听说王爷在元军高邮兵败后收拢了不少工匠,我家丞相愿意以此做交换。” 张士诚一下子不做声了,当年脱脱率各地数十万大军围攻高邮,为了方便,随军带了数千名从大都、河北等地调来的工匠,以便就地制造攻城器械,维修兵甲。元军兵败后这些工匠自然被张士诚笑纳了,连同家眷足有两万多人。想不到刘浩然居然打着他们的主意。 潘原明在一旁拼命地给张士诚使眼色,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问题,至于那些工匠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工匠没有了可以再找,粮食吃完了上哪去找? 张士诚一咬牙,同意了杨宪的建议,以工匠换粮食。 不几日,刘浩然和张士诚各自行檄天下,宣布两家休战,结成同盟,共抗暴元。在天下一片哗然和议论定远军的大批船只沿运河北上,载着张士德等将领和四万张家军赶往高邮,回来的时候又载着大批工匠及家眷南下。待到双方把军士和工匠交接清楚,定远军开始北运粮食和张家军原本携带的军械兵甲。 第四十章 龙凤二年 龙凤二年五月,随着扬州城落入定远军手中以及刘、张两家和好,江南一带战事平息,定远军剩下的事就是开始拔除零星元廷顽固分子把守的城池以及清剿四处流寇的游兵溃勇。但是江北却战事骤起。 张士诚接收了张士德、吕珍等将领,并原谅了他们的过失,毕竟打江南是他做出的决定,这些人都是执行者,而且现在想来在那种条件下与定远军作战,想不输很难。于是张士诚杀掉怂恿自己的朱英,然后把所有的责任一肩扛了,继续复用这些将领。不过这也是张士诚的无奈之举,在几支势力里,他手下堪用的人才最少。天完政权有倪文俊这个当家打手,横扫湖广;大宋有刘福通、刘浩然叔侄南北呼应,天下无双,各自手下更是猛将如云;反观张士诚,勉强就张士德和吕珍拿得出手,张士诚不想重新重用都不行。 张士诚接着又接收了几乎是完整无缺的四万精兵和大批粮草,立即恢复了元气。他一边放粮赈济军民,安抚人心,一边开始调兵遣将,筹谋北上。他现在背靠江南行省,已经不是很担心缺粮食,今日可以用工匠换粮食,改日打下淮安可以用淮盐换粮食,张士诚已经充分感受到与江南行省和好的好处。 六月稍事休整的张士诚以张士德为主将,吕珍为副将,率兵五万取道宝应北取淮安。这年头,抢地盘一定要手快,张士诚已经在东南吃过一次亏,这次绝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泗州的赵均用听说张士诚染指淮安,立即气急败坏地率兵前来相争。 赵均用争淮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是每次进攻都被褚布哈给杀了回来,然后张士诚又上,两家几番攻城,终于把淮安城磨得差不多,眼见着就要熟透了,而张士诚又准备南下,淮安即将属于他一人了,谁知道又遇上了董抟霄。 董抟霄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字孟起,磁州(今河北磁县)人,监察御史出身,任上理冤狱,革弊政,才誉益著称于时。至正十一年,以济宁路总管的身份镇压过安丰、濠州的小毛贼,十二年驰援江浙行省,收复了被乱军攻陷的杭州,升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十三年又平定了徽州乱军,以军功积升枢密院判官。十四年随脱脱征高邮,分驻盐城、兴化,把这一带横行的水贼几乎剿光了。脱脱被问罪,元军崩溃,董抟霄继续坚持作战,居然还收复了安东州(今江苏涟水占据了黄河入海口的北沙水寨。至正十六年,也就是龙凤二年,董抟霄居然逆流而上,讨剿泗州。 面对这么一个猛人,赵均用简直是欲哭无泪,幸好董抟霄兵不多,仅仅两三千人而已。赵均用利用自己绝对优势的兵力和众多船只,从泗州临淮打到安东、北沙,从淮河打到黄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董抟霄赶到了海宁(今江苏连云港)去了。还没等他喘口气,张士诚居然来摘桃子了,于是大怒之下便整顿兵马船只,准备与张士德决一死战。 不过这个时候的张士德成熟多了,换句话张士德在江南目睹了己军的三次失败,从傅友德等人灵活多变的战术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先围住淮安城,把赵均用部引到城北不远的满浦。两军对垒时张士德遣史文炳奔袭清江,将赵军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待到赵军自乱时后传令各军擂鼓齐进。 张士诚部军士们都憋着一口气,他们把在江南战败的怨气全撒在了赵军头上,而吕珍等将领又处于戴罪立功时期,打起仗来格外的用心。于是张军上下同心,勇不可挡,一举击破了赵均用部。 赵均用只得收拾残军,退守清河,伺机再战,但是张士德并不放过他。张士德知道,攻取淮安城,赵均用是最大的阻碍,必须要像定远军那样,抓住时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一次就把他打残。 张士德遣吕珍率两万兵马,绕过洪泽南段,奔袭泗州,趁夜一举攻破泗州,守将薛显率残兵南逃,在来安降于定远军。赵均用军中将士大部分的家眷都在泗州,听说泗州城被攻陷,顿时人心惶惶,出营投降者、自行溃逃者日夜不绝。过了两日,赵均用见事不可为,只得率领不到一万残兵北退沐阳。听说泗州失陷,赵均用北遁,留守濠州的李济马上派人向张士德请降。 赵均用一败,淮安城外威胁全无,张士德集中兵力开始全力攻打淮安城。淮安城原本有判官刘甲,骁勇无比,分守韩信城以为犄角,是褚布哈守卫淮安城的重要依仗。可惜褚布哈以前上奏章弹劾过驻兵下邳的都元帅哈麻勒,被其怀恨在心。为了报私人恩怨,哈麻勒落井下石,在淮安城最困难的时候调走了刘甲,让韩信城落入张士德之手,使得淮安成了一座孤城。 张士德攻打淮安城一日紧过一日,褚布哈接连派了十七个使者浮河前往哈麻勒求援,可惜这位被私人恩怨冲昏头脑的蒙古人就是按兵不动,最后由于自己部将都看不下去了,只好派元帅吴德琇押了一批粮草沿河南下,算是救援。 这个时候的运河从桃园以下都被张军控制,这些粮草刚过桃园就被史文炳率兵抢得一干净,吴德琇只身逃走。淮安城盼不来援军,连粮草也尽,一个多月围城下来,军民饿死过半,草木、鱼鸟、靴皮、弓筋都被吃光了,甚至开始以尸体为食。房屋被拆卸来当柴烧,活着的军民就睡在路边,大街小巷除了白骨尸体就只有杂草了。 九月,淮安城终于支撑不住,张军破城,褚布哈据西门力战,最后死于乱军之镇南王孛罗不花被俘,送往高邮。随着淮安的失陷,虹县、安东州、盐城等地相续请降,大部分淮安路总算是落入张士诚的手里。 就在定远军与张士诚争战东南的龙凤二年二月,倪文俊在汉阳迎徐寿辉,关门歇业一段时间的天完朝又重新开张营业了,并开始四处征战,继续扩大地盘,三月,徐寿辉率兵攻襄阳,抢掠一番后便退走了。三月倪文俊攻陷常德路,总管温刺哈逃走,五月,攻陷澧州路,八月攻陷衡州路,元帅甑崇福战死,至此天完朝势力横跨大江南北。 在龙凤元年十二月,元廷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答失八都鲁起了反攻,在太康大败刘福通部,并顺势围攻毫州明王迁都安丰。为了缓解元军的压力,刘福通一边催促刘浩然提供大批粮草兵甲,一边开始分兵从外线向元军起进攻。龙凤二年二月,刘福通遣大将李武、崔德经略西路,而朱元璋部成了他们的部属。 李武、崔德以朱元璋部为前锋,直陈州出,一口气攻陷了许州、汝州、嵩州、洛阳等地,汴梁以南以西地区尽落入红巾军之手。 答失八都鲁正在鹿邑、毫州一带与刘福通苦战,救援不及,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驻守虎牢关的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不负重望,他先是连夜奔袭,镇压了哗变的荣阳苗军,把大部分军士编入自己军扩充了实力。李武、崔德占据洛阳后,准备从孟津北渡,再次杀入河北。察罕帖木儿趁其渡河之际率兵猛攻,大败红巾军。李武、崔德率兵退回汝州,与朱元璋部会合。五月,李武、崔德又聚得兵马十几万,气势汹汹扑向退守中牟的察罕帖木儿,准备一举打垮这支红巾军的宿敌。 察罕帖木儿在中牟安寨结阵,以逸待劳,并以生死利害关系告谕军士,许以重赏。激励之下,其部将士无不勇决死战,以一当十。察罕帖木儿以养子王保保留守中营,拼死抵抗朱元璋部的进攻,自己亲率猛士数千,趁着大风扬沙之际,直冲李武、崔德的中营。红巾军在察罕帖木儿的进攻下粹不及防,李武、崔德率先逃走军全线溃散。察罕帖木儿追杀十几里,斩无数。 朱元璋见自己已经成为孤军,便留下顾时断后,率部直走许州,王保保顺势反击,但只是歼灭了少数后卫部队,斩获了顾时,却让朱元璋大部逃走。 此役,李武、崔德损失惨重,只有朱元璋一部几乎是完整地退了回来。朱元璋受了褒奖,获得了刘福通的赏识,却遭到了李武、崔德的嫉恨。 九月,李武、崔德恢复了元气,开始继续执行刘福通的命令,转向西开始经略。他们依然以朱元璋部为先锋,攻破了潼关,斩杀了行省参知政事舒穆鲁杰。豫王喇特纳实里、同知枢密院事定珠引兵围潼关。李武、崔德却转身东进攻陷了陕、虢两州,只拨少数援兵给朱元璋。朱元璋见元军势大,只得退守卢氏。 已经升任中书兵部尚书、阶嘉议大夫的察罕帖木儿与李思齐奉答失八都鲁之命西进,一举攻破崤陵(今河南渑池西再攻陕州,城坚不可拔,转克虢州。李武、崔德渡河北上,连克平6、安邑,察罕帖木儿率部紧追不舍。李武、崔德只得转驻阳津,与察罕帖木儿对峙。 龙凤二年六月,一直坚守安庆的元廷淮西宣慰使余阙接收了元帅阿尔斯蓝从江西行省带来的广西苗军三万余人,然后大败累次来犯赵普胜,一举收复了东流、小孤山一线。余阙接着整顿军纪,凡有军士恶行于境内,立即收而杀之,众军凛然,军纪不好的苗军被他遣回大半。威势之下合肥的左君弼、退守到东流的赵普胜不敢轻犯,从此安庆稍安。 余阙,字廷心,祖居河西武威,西夏党项人,其父在庐州做官,就此在庐州安家。余阙的父亲早死,他只得课授生徒以养活母亲。后来与儒学大师吴澄的弟子庐州人张恒交往,学问日进。元统元年(1年余阙进士及第,授同知泗州事。他刚毅耿介,在泗州任上,为政严明,宿吏皆惮之。不久,被召入京师任翰林文字,又转任刑部主事。以不会阿谀权贵,弃官归庐州。 至正十三年(公元135余阙起任淮西宣慰使,守安庆。时南北音问隔绝,兵食俱乏。余阙选中潜山境内土壤肥沃的八社,命士兵屯田。第二年春夏大饥荒,余阙拿出自己的薪俸积蓄,设粥赈济;又请于中书省,得钞三万锭以赈灾民,民失业者数万得以存活。至正十五年(公元大雨水浸屯田,禾苗半没,安庆城下水声如吼。余阙率众加固堤防。秋季丰收,得粮三万斛,军有余力,民有收成。余阙乃令兵士疏浚安庆城的护城壕沟,增高低洼的地势。在外围又环以三道深沟,引长江水注入;四周植木为栅栏,城上筑起飞楼,使安庆城更加表里完固。 安庆地处要道,被余阙如此治理一番后,出现乱世中少有的安宁气氛,于是商旅云集,货通两江。刘浩然听闻余阙的事迹,亲修书信一封,言辞卑谦,阐明自己起兵为的是安境保民,今安庆得老大人庇护,军民幸哉。刘浩然在信中保证,定远军绝不会兵犯安庆,行兵祸之事。并与余阙相约,江南行省与安庆互通有无,以安民生。 余阙接到刘浩然的书信,深思熟虑一番便回了一封信,感谢他的仁义之举,并同意江南行省的商船可自由通行安庆。两人的书信内容传出,安庆军民顿时心定,而世人也对这两人的弃仇见为民计的义举赞叹不已。 从四月份开始,常遇春、傅友德继续在东南巩固地盘,并陈兵绍兴。绍兴南边的方国珍原本准备接收达实特穆尔的招安,后看到东南局势突变,元廷行省溃不成军,只保有绍兴一席之地,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结兵自保,并派人与江南行省联系。 五月,刘浩然将冯国胜、邓友德、胡大海、赵德胜等人调回西线,继续清剿宁国路的流寇,并开始进攻徽州。既然东线已经稳定下来,就必须抓紧时间在西线做好准备,鬼知道徐寿辉和陈友谅什么时候动手。 六月,刘浩然率文武部属出城在数十里外的龙潭迎接名士秦从龙。秦从龙,洛阳人,翰林校官出身,累迁江南御史行台侍御史,战起后避居镇江。他是天下闻名的文人名士,刘浩然在江宁时就听说他的名字,傅友德攻打镇江时,刘浩然特意嘱咐他寻访此人,并派兵好好保护。 镇江被打下来后,傅友德也找到了这位先生,并遵照命令派兵护住其宅。刘浩然遣蓝玉和童子营刘存忠、刘存孝执亲笔信和文房四宝延聘。秦从龙开始的时候不同意,经不住刘浩然三番几次的诚请,终于同意了。 很快,秦从龙所坐的船只到达龙潭码头,刘浩然一身素布长袍站在最前面,看到跳板搭起,连忙上前去,伸手扶住秦从龙走下船来,然后恭迎入城。 秦从龙感其赤诚,便决心全力辅佐,相谋之事,言无不尽,并举荐了笃学博览,精象数之学的江宁文士陈遇,刘浩然也持礼厚待,日见亲信。 刘浩然还传令各将,经略一地,需寻访当地名士,举荐礼请。闻得刘浩然如此礼贤下士,求才如渴,江南文人名士纷纷前来投附,以图施展抱负,计有宁海叶兑、滁州范常、全椒乐韶凤等数十人。 第四十一章 治内政(一) 忙完战事的刘浩然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内政上当初东南战事激烈,粮草军用流水介地运出去,几乎将府库掏空了。为了保障后勤,刘浩然几乎连裤子都要当掉去换粮草。幸好有李善长坐镇,指挥调度,这才勉强应付过来。在此刺激之下,刘浩然决心制定出一个完整的展计划来,以后的仗会越打越大,没点家底怎么应付。 刘浩然废除元廷原本非常复杂的路县等诸多的地方编制,行省以下只设府、县,设知府、知县主理民政,同知、县丞为副,由行中书省管辖,各县还设巡检一名,统领巡检司的巡捕,负责地方缉奸捕盗等治安事务。 在刘浩然的机构体制中,地方是军政分开,府设都司,县设县尉,执掌地方守备防务,由行枢密院直接管辖,都司负责指挥地方守备部队,而县尉负责指挥和训练各县的民兵。刘浩然以行省丞相的身份颂布了《兵役律》,言明行省治下百姓只需要承担一种徭役-兵役,凡十八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男丁必须接受一段时间的民兵训练,兵器自备,但是现在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暂时由行省官府供给,凡服五年以上民兵役的青壮就可以抵冲这笔费用,而守备部队则是从各县的民兵中挑选,虽然没有军饷,但是可以免除一定的赋税。守备和县尉目前都是由伤残退役的定远军老兵充任,他们虽然断了一只手,或者是失去一只眼睛,但是不妨碍他们指挥守备部队和训练民兵。 刘浩然接着颂布了《劝学律》,在这部律法里,刘浩然提出了官办和私办相结合,普及国民教育的庞大设想。教育机构分四级,童学、县学、府学和行省一级的高等学府。前三级学府可官办,也可私办,但是必须按照行省指定的课程和教材学习,参加官府组织的统一考试。 在《劝学律》中,刘浩然要求从童学开始,学子就必须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接受军事训练。而且父母亲送儿女读书是一种义务,不履行义务就要受到律法的惩戒。因为这个教育计划耗费巨大,而且在现阶段是不可能完全铺开,但是刘浩然却决定要坚持下去,先从应天、东南等富庶的地方试行。 儒生文人虽然对刘浩然兴学重教表示赞赏,但是也有很多人对学子必须接受军事训练提出了异议,他们认为,学子只要认真读书就好了,打仗这种事情自有武夫去做。刘浩然却坚持自己的意见:“遥想汉唐盛世,文人学子能文能武,策马游历天下,一边放着书,一边放着剑,所以才有汉赋唐诗留名千古,雄风远扬域外。而前宋盛文弱武,文人学子们只知道死读书,却鄙视军人武事,结果先有契丹、西夏,后来女真蒙古,累累荼毒。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行省的学子文人再也不能读得一肚子书,却手无缚鸡之力。” 刘浩然更是谈到:“学子文人乃国家之栋梁,不但要能治国理政,还要能行军打仗,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际,学子们不接受军事训练,不知兵事,如何能行?” 在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以及前宋灭国之痛的大义下,这些儒生文人也只好捏着鼻子接受了,毕竟刘浩然把文人学子当成了国家的主人来看待,否则也不会要求这么高。 龙凤二年七月,刘浩然在原御史行台府第设江宁学堂,请李习为学正,聘各名士文人为教授,广收学子。并随即在应天府、太平府、平江府、湖州府、杭州府开始推行国民普及教育。 同月,刘浩然在原集庆路达鲁花赤府设江宁6军学堂,自任学正,以冯国用为教务,暂设步兵科,骑兵科。计划所有的将领都必须回来轮流学习,一边当学生,一边当教师,总结自己的前期作战经验,并教给轮流前来学习的军官们。 刘浩然又开始筹备开办江宁水师学堂,准备自任学正,以俞廷玉为教务,暂设海防科、海事科。 在6军学堂里有一批特殊的学生,他们就是童子营。这些以各地孤儿和军中遗孤组成、视刘浩然为父兄的童子忠诚度是无可置疑的,而且他们绝大部分都选择了从军。刘浩然根据他们的特长和意向,选择了十二岁到十八岁的一批人送入6军学堂学习,这些人将来是刘浩然控制军队的骨干。 而受此影响,军中各将领们也要求将子弟送入6军学堂学习,而且很多文官也是闻风而动,要求将家中的老二、老三安排进6军学堂。他们的算盘都很精,现在这年头正是军兴,而且江南的实力摆在那里,铁了心的官员们留下长子读书继承家业就好了,其他儿子送去从军,虽然危险性很大,可是一旦立下军功,那么家族有文武功勋支撑,想不兴旺都不行。 刘浩然顺势设立了江宁6军童学,专门接受将领官员十二岁以上的儿子前来就读,然后直升6军学堂。 刘浩然又设置了江宁工匠学堂,专门学习冶炼、锻造、机造等技术,对于儒生文人的一些非议,刘浩然回答道:“行省大行教育,而读书出来能考入高等学府,并成才做官只有少数。而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不能让大部分学子白白浪费,必须给他们也谋个出路。 儒生学子们也不好反驳,他们知道,就算是行省重开科举,那录取的人也太少了,要想让行省一边打仗,一边养着一大堆的读书人,这也不太现实。而且这些儒生学子在心里也认为,让大部分科举无望的学子去学习工匠这样“贱业”,正好与他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划清了界限,突出了他们的重要性。不过刘浩然就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去鼓励学子们不要再往独木桥上挤,改为学习工匠技术。 刘浩然接着开始整顿土地政策,经过战乱,有些地方的地主被席卷一空,有些地主却依然拥有大量的土地。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刘浩然没有打土豪分田地,而只是找了些曾经与蒙古人、色目人狼狈为奸、祸害乡里、民愤极大的地主豪强出来镇压了一番,把他们的良田家产没收,以平民愤,还有元廷赐给江南各地寺庙的大量田地,也被找了借口没收,只留下少量田地让寺庙维持生计。但是这些人数太少,获得的良田也足以分配,刘浩然就大力开耕荒地,丈量无主田地,把治下的大批流民和贫穷百姓安置下来。 对于大部分依然保持现状的地主豪强,刘浩然从几方面入手,先他确定了最高田租,保证佃农们的生计,而且刘浩然废除了按人丁收税,确定赋税按田地亩数收取,确保了国家能够最大限度从田产获利,所以江南行省虽然赋税定得低,但是收上来的总数却不低。 刘浩然接着又颂布了《赎奴律》,宣布行省出钱从地主豪强手里赎买因为战乱而卖身沦为奴仆的百姓,价钱比市价高三成,不过是分五年付清。而自愿被官府赎买的百姓可以分得田地,用粮食支付一半的赎买费用后就可获得自由,与一般百姓无异。刘浩然明白,经济的展必须要解放一大批劳动力,让他们直接为自己的政权输送物产粮食。 按照行省6续颂布的律法,行省境内的矿产、茶叶、瓷器、丝绸、棉等物资暂时必须或有官府开办,或由官府监管,私人不得随意出售。当然了,行省不会让各商户地主吃亏,大家都需要获利。在官府的统一管理下,这些东西获得了垄断地位,避免了恶性竞争,外地商旅或者海商必须付出高价才能购买这些物产,而这些东西在北方、在海外可都是暴利,商旅们为了能拿到货,价高也只好认了。于是行省官府获得了大量赋税,商户、地主们也获得颇丰的盈利。 江南行省在境内实行关税制度,也就是除了购买和出售,商贾不用交以前数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一下子降低了他们的成本,使得他们趋利而至,云集江南。而行省可以利用不同物产的关税不同,控制物产的流入和流出。例如最重要的粮食,“出口税”居然比瓷器、茶叶还要贵上好几倍,运出去几乎没有任何盈利,而“进口税”却极低,甚至还有补贴。只要能从日本、暹罗、越陈收集粮食运到江南,就能收获颇丰,然后再收购瓷器、丝绸回去,又是一笔利润。而在规划中做为刘浩然战略扶植的棉花出口税就定得很高,而成品棉布却定得极低,而且还有越来越低,有退税补贴的趋向,算上赋税,收购棉花还不如直接采购棉布。刘浩然相信,逐利而生的商人会算清楚这笔帐的。 在刘浩然的指导下,江南行省的工匠,加上张士诚送过来的精英工匠,江宁、当涂两地的工场展得越来越好,钢铁工场开始成型,大批机械被研制出来。尤其是刘浩然关注的纺织机,经过近两年的研,终于获得了成功。在前宋和现在所用的几十锭水力大纺车的基础上,加上刘浩然对机械的指点,将纱锭由横向改为自立,并立了上百个纱锭,不但效率提高,纺出的棉纱质量又好。而跟进研制出来水力织布机更是把棉布织造提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刘浩然将松江府确定为棉布织造的重点区域,这个出黄道婆的地区,不但出产大量的棉花,棉纺历史也悠久。行省将民间的织工集中起来,在河边择地修建了巨大的厂房,应用新技术新机器,开始棉纺织业的迅展。 随后还有新开设的水力榨油场、水力丝绸纺织场、水力造纸场、水力印刷场等等相继在江南各地开设,看着这些工场源源不断输出的产品,然后换成滚滚的钱财,众多的地主富商把这些工场看成了聚宝盆。 看到把大家的馋劲都勾引起来后,刘浩然宣布这些民用品工场官府准备全部放开,交由民间经营,只要遵守官府的关税制度和监管就好了。听到这个好消息,地主富商们蜂拥而至,纷纷要求分一杯羹。但是入股的条件却让他们有点踌躇,行省官府不要钱财,只接受田地折价入股。 几经犹豫和争论,有些开明的地主富商咬着牙转让了很大一部分田地,入股这些工场,而更多的地主富商却在继续犹豫着,毕竟在中国传统思想里,土地是最重要的。过了几年,随着南北海路的开通,棉布、丝绸、纸张等物品需求大增,入股的地主富商数钱数得手软,而坚守土地的地主富商由于行省慢慢恢复了元气,加上各处荒地大量开耕和军屯,粮食、棉花等农作物连连丰收,粮价、棉花价格持续下降,他们的收入反而降低了。 有了教训和例子,在行省新一轮增设工场的时机,大批地主富商纷纷转让良田,入股工场,就这样,在刘浩然挥动的经济大棒下,江南各地开始向资本社会的雏形转变,数量巨大的工场主、大商家涌现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庞大群体,开始向传统的地主群体起挑战。 龙凤二年十月,刘浩然颂布《权利律法》,宣布所有为行省交纳赋税的人,包括普通百姓、地主、工场主、商人都是在为国家做奉献,他们用自己的赋税和义务支援着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大业,所以也应当享有相应的权利,而这些权利包括享有人身安全和财产的保护权、享有对官府支配赋税的知情权等等。在这部律法中,刘浩然先明确提出了权利、义务和责任等概念,他指出,如今各地义军纷起,为得就是推翻元廷残暴的统治,如果行省不重视和保护民众的权利,那么与元廷旧有的体制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律法在大江南北掀起巨澜,有说好,有说不好,议论纷纷。而刘浩然利用一批御用文人,在新设的《江南邸报》上撰文,评论前唐宋和元廷的体制不同,指出唐宋朝时政治清明,权利制衡,百姓享有充分的自由和权利,而元廷完全以一种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和思想统治天下,蒙古人以外,无不是其奴隶,谈什么自由和权利。 在国家、民族大义上,坚持旧思想的儒生文人就不好正面反驳了,只好从君臣、父子伦理上进行辩论,这下又被御用文人抓住把柄了,他们撰文指出行省的《权利律法》不是要建立一个无君无父的体制,而是要恢复被元廷废弃的民重思想。他们高举圣人旗号,尤其是孟圣,开口闭口就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江南行省的《权利律法》正是在执行和贯彻这一思想,而开口闭口君臣伦理,剥夺他人权利和自由的简直就是在为蒙古鞑虏摇旗呐喊,为他们招魂。 这顶大帽子扣下去,把那些保守儒生文人打得晕头转向。现在愿意出山的儒生文人都清楚现在的元廷残暴无德,已经失去天下民心,在这种形势下被扣上元廷走狗的帽子,的确让他们觉得自己有点冤。 做为幕后主使人的刘浩然却以这是学术争论,坚决不表态支持哪一方,其实在心里却暗自偷乐。现在正是风云激荡、改朝换代的年代,必须要抓住这一时机,在大家思想混乱的时候把有利于自己的思想广播开来,他不愿意走上历史上朱元璋的老路,蒙古鞑虏赶跑了,却继承了不少糟粕,结果搞得朱明王朝又被一帮奴隶主给灭了。 第四十二章 治内政(二) 在《权利律法》引起争论的时候,刘浩然于龙凤二年十一月开始着手将行省司法机构独立出来刘浩然一向认为司法独立是人类文明和政治体制的一大进步,所以他恢复前宋提点刑狱民事机构体制,改称为提刑按察司,主理行省刑名、诉讼事务,设提刑按察使五人,提刑按察副使九人,成为行省刑狱民讼、核准死刑的最高机构。刘浩然借口刑讼重事,关乎生死,不能以一人之意而左右,因此规定行省所有刑名诉讼必须交按察司审核,一般刑事案件,三名副使合议即可批复,重大刑事案件,必须五名以上副使合议,再由三名以上按察使合议方可批复,并拥有最后裁决权,凡行省丞相以下不得干涉审案判决。 并每一府设按察佥事若干名,分巡辖下各县,做为第二级司法机构,负责审核下一级刑事民事诉讼以及接受不服上诉者,百姓如对按察佥事审判不服,可再上诉行省按察司,由按察副使做出最终裁决。 每一县设判官三人,推官五人,负责地方刑事和民事诉讼,构成第三级司法机构。而整个按察司自成体系,无论俸禄经费、官吏升迁都是独立的,行省各级官府都无权干涉,而按察使、副使等法司官吏一般都是终身制,除非有失职渎职方可免职,而判官、推官一般都是三年期满就换地再任,以免在地方形成了利益关系而影响司法公正。 刘浩然建立独立完整的司法机构后,开始在吏治上下工夫。元廷败落,贪官污吏横行,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而整顿吏治,靠官吏自身的品德操守是行不通的,必须建立一整套完整的监督系统和完善的制度。司法体制的完善是一方面,刘浩然决心树立几个典型,鼓励百姓们敢于民告官,纠正他们民不与官斗的思想。 他让李善长找到一户百姓,许以重金,让他借口江宁学堂扩建时侵占了他的宅地,把主持操办此事的江南等处行中书省给告了。江宁判官接到诉讼不敢审判,交给了应天府按察佥事,按察佥事转手把这件案子交给了行省按察司,被按察使秦从龙接下来了。 消息传来,江宁一片哗然,《江南邸报》更是连续跟踪报道,将影响扩散到各地。 龙凤二年十二月,秦从龙在按察司公开审理此案,那名户主吕又四和行中书省丞相刘浩然分别做为原告和被告列席公堂之上,并有上千江宁百姓围观。在公堂之上,刘浩然只是默坐,而副参知政事汪广洋洋洋洒洒陈言,说占用宅地是为了扩建江宁学堂,为国为民,而且行省也愿意支付赔偿,所以请按察司判吕又四输。 吕又四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差强人意,半天说不出话类,被秦从龙一喝问,差点尿裤子,最后结结巴巴说宅地是祖传的,并有江宁官府地契为证,而且他不愿意接受行省补偿,坚持要保有祖业。 一番别出心裁的辩词过后,秦从龙宣布五日后做出判决。见识到新玩意的江宁百姓们就此议论开了,而《江南邸报》更是连版大书,几乎快写成一部演义了。不过大部分民众都认为吕又四输定了,行省占用他的宅地是为公事,而且人家是官府,小百姓能斗得过吗?不过倒有少数江宁学堂的学子坚决支持吕又四,说国家当以法为重,并宣扬如果按察司判吕又四输他们就退学。而吕又四更是后悔莫及,不该贪图李善长的钱财允诺,惶惶不可终日地坐在家里待死。 第五日,案件如期进行,秦从龙的判决结果出乎众人意料,行中书省输了这场官司,按照秦从龙的判决,行省必须停止对吕宅侵占,出钱恢复被扒掉的吕宅围墙,一切恢复原状,并赔偿一笔损失费。 这时,刘浩然站起来表示接受按察司的裁决,并表讲话道:“国有常法岂敢不遵,而行省的设立就是保民权安民生,与民争利已是大错,有法不遵更是不可饶恕,所以我身为行省丞相,不但无条件接受按察司的裁决,更要在这里向吕又四郑重道歉,请他原谅行省的过错!” 消息传出,江宁一片哗然,而报道案件结果的该期《江南邸报》更是被抢购一空,江南民众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也隐约看到了一丝不同和希望。接着,杭州四家商人将提点杭州关税司告上了公堂,说他们因为自己不愿意送贿赂,所以故意拖延关税审核时间,结果无故拖过了律法规定的十五天最长期间,使得这四家商人的货品赶不上船期,损失惨重。 杭州府按察佥事接下了这件案子,经过十余日的审判,虽然认为没有证据证明提点杭州关税司索贿,但是其渎职罪名成立,判决关税司赔偿商人损失。 案件上报到按察司,被合议审定维持原判。接到按察司移文,行中书省表示愿意接受判决结果,先赔偿商人损失,然后处理有关涉案官吏。 刘浩然趁机颂布《吏治律》,宣布凡是被按察法司判决有罪者,终身不得担任公职,并制定了连坐法和责任制,凡是失职、渎职者造成的损失,必须由责任人负责赔偿,不够的再由官府出资赔偿,而下一级有过错,上一级主官必须承担监察不力的责任,而且赔偿金必须由整个责任机构连带负责,从俸禄和经费中扣除,而举报者就可以免除,为了避免打击报复,行省还会将其迁任他地,加以保护。 行省接着强化了以陶安为御史大夫的都察院,增加都察御史分巡各地,体察民情,弹劾官吏。一旦官吏被弹劾,必须进行自辩,用证据说明自己并无过错,否则视为默认罪行,行省可以进行处置。 刘浩然鼓励各地大办报纸,一可以颂布行省律法,让百姓知法受教育,二可以公布商情,加强商贸流通,还可以刊登民情,监督地方吏治。 很快,江南行省在安宁和惊喜交加中度过了龙凤二年,迎来了龙凤三年,即元廷的至正十七年(公元元旦,刘浩然在江宁举行了欢庆仪式和阅兵式,各地的将领纷纷赶回了江宁,并各自带回了自己的立功部队,准备接受检阅。 在东华门,刘浩然率行省、行院各级官员迎接回来的部属。最先走过来的是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冯国胜和邓友德,他们是过去一年中功勋最卓著的五人,后面是胡大海、胡海等人。 他们兴高采烈地策马走向在十里亭迎接的官员,刚下得马来现一身素袍的刘浩然走出人群,含笑走向自己,纷纷慌忙弯腰行礼。他们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中低级官员迎接,想不到刘浩然亲自来了这里。 刘浩然要为诸位将领卸甲,众将纷纷拒绝,刘浩然执意道:“诸位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却在江宁坐享其成,不为功臣们卸甲,我于心不安。”常遇春等人知道他的性情,只好同意了。 当为胡海解甲时,刘浩然现这员猛将又负了新伤,只是匆匆包扎了一下,连忙唤过随从副官,取来绷带药粉,重新为胡海包扎。 细细包扎后,刘浩然看着胡海裸露的上身不由开始清点其伤疤:“这道伤疤是在定远营攻打王猫虎庄园时留下的,这道是伏击滁州官军留下的,这道是在和州之战留下的,这道是攻打当涂时留下的,这四道应该是在东南战事时留下的。” 听到刘浩然能清楚历数着自己的伤疤,胡海不由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能跟随护军南征北战,是我胡某最大的幸事,负点小伤又有何妨。” 刘浩然一边为胡海披上棉袄,一边开着玩笑劝解道:“这次回江宁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6军学堂,你老婆什么时候怀孕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你打起仗来不要命,我可不能让你们老胡家断了后,要不然你的封爵官位谁来继承?” 听完这话,众人都不由地大笑起来,而胡海脸上带着泪水,咧着嘴笑得最开心。 五千立功军士以营为单位从广场上列队走过,整齐的队列,肃杀的气势赢得了江宁数十万百姓的喝彩,也对定远军更有信心了。 检阅完毕,刘浩然用大喇叭在五千多将士们前面开始**洋溢的讲话:“你们是战无不胜的雄师,因为你们是定远军!从定远到滁和,到太平、江宁,再到平江杭州,你们一路浴血奋战,你们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履行一个誓言,那就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胜利属于你们!荣誉属于你们!” 声音刚毕,巨大的欢呼声传遍了整个江宁城。随即,刘浩然为上百位立功者授予了勋章,由于是初次,所以不但勋章做的简陋,仪式也非常简单。 授完勋章后,刘浩然扬起右臂高呼道:“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在大都再为你们,为你们这些勇敢的将士们授勋!” 元旦欢庆过后,刘浩然带着卫队悄悄地离开了江宁,直奔徽州歙县,此行的目的是去寻访邓友德推荐的朱升。 朱升,字允升,休宁回溪台子上村人,自幼好学,先后师从陈栎、黄楚望等名家,19岁中秀才,46岁中举人,50岁任池州路儒学学正,却不弃耕作,有“春深雨足长青草,数亩山田自可耕”情怀,曾开馆讲学于故里、紫阳书院、商山书院、歙县石门等地,人称枫林先生。 邓友德经略徽州,率重兵包围了州治歙县,为了家乡百姓免受兵祸,朱升冒万箭之簇,独立城下,说服守城元帅福童开城归降。后来邓友德率兵攻打婺源,久攻不下,只得转去请教朱升。朱升避而不见,只留下锦囊妙计,助邓友德攻陷婺源。 邓友德敬佩其才学,累累寻访邀请,但是却被朱升婉拒,这次回江宁,便向刘浩然推荐了此人。 一路急行,刘浩然很快便来到石门朱升隐居的教馆。面对刘浩然的登门拜访,朱升避之不及,只得相见。 “刘某恭据江南行省丞相,一直担心自己才学浅薄,有负重任,所以诚惶诚恐,生怕有丝毫差错,使得百姓吃苦。今闻得先生大才,恳请先生能辅佐教导于左右,使得我少犯错误,则百姓幸矣。”刘浩然非常诚恳地说道。 “丞相不必妄自菲薄,江南邸报我也经常看,你的举措虽然往往别出心裁,但是细细一想,却能直中要害。吏治、民生,你都能理顺规划,这份心胸,这份眼界,放眼天下难得一二了。老朽已经身陷黄泥,恐难受驱使。”朱升笑着拒绝道。 但是刘浩然却丝毫不死心,继续恳请道:“这些都是权宜之策,还请先生念天下之乱,生灵涂炭,学当救国,教我兴国安邦之策。” “兴国安邦之策,无非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而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高筑墙,你抢先攻取了东南,把张士诚逼到了江北,而且又与安庆余阙交好,使得各路威胁只剩下了西路徐寿辉;广积粮,你开荒地、安饥民、设军屯、赎奴仆,又广开商路,多设工场,我想用不了几年,江南便又复粮仓、布仓、钱仓之盛;缓称王,你据江南富庶之地,却拒绝臣属拥立为国公,甘愿俯身依托刘福通之下。如此举措,比我这老朽所说的九字方策还要做得好。” 听完朱升的话,刘浩然不由一惊,想不到历史上朱元璋成就霸业的九字真言居然是这位老先生提出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人才,一定要招揽到手。刘浩然占了穿越的光,自然知道老朱同志成功的九字真言,也一直坚定不移地执行着,所以朱升才有如此感叹。 “枫林先生,我看你在农耕之余不忘授学,育才之心可感天地。今先生年老体迈,刘某不敢以俗事烦扰先生,只是我准备在杭州再开办一所东南学堂,与江宁学堂一般,而李习先生已经愿意前往杭州操办此事,所以江宁学堂学正一职空缺,我想延聘先生为学正,一展先生教化育才之志。” 正面招揽不行,刘浩然就另想他法,只要把朱升请进江宁就好了,而这个建议也让朱升犹豫起来,虽然他不愿意纠于政事,但是能主持一所行省最大的学府,教授更多的弟子,却是他的夙愿。 刘浩然见朱升有所心动,连忙起身弯腰拱手道:“还请先生念在数万江南学子的份上,出山吧。” 朱升看着这位年轻的行省丞相,感觉自己被击中了要害一般,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应承下来。 第四十三章 有女秦罗(一) 请得朱升后,刘浩然一行人赶紧往江宁赶路,但是朱升年老体迈,无法骑马急行,只得找了一辆马车让他坐上,还有二十多名他的学生,也要准备跟着去江宁学堂读书,可刘浩然却无法陪着他们慢慢地走江南行省百业待新,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这位丞相去处理。刘浩然只好向朱升告了一声罪,幸好这位老先生能理解,不以此责怪刘浩然。 刘浩然把大部分卫队留下来保护朱升,并传令沿途各地好生招待,最后对留下来随行护卫的刘存孝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带着十几名卫士策马往江宁奔去。 这日,刘浩然与冯国用在江宁工场巡视了一番,现在刘浩然最关心的是火器的研制。尽管在宋金、宋元战争中火药得到了大规模的应用,而且现在元军也装备了一部分火器,但是这些火器太简陋,根本入不了刘浩然的眼界。 刘浩然少年时无法无天,曾经自己制造过火枪,被老爸暴打过一顿,不过那都是利用父亲工厂的边角废料做的,跟现在的条件不言而喻。但是他倒是曾经因此上网研究过火枪的制造,对这些东西了解得非常清楚。 在刘浩然的计划里是不会按照火器正常的展顺序去研制,点火火器不用考虑,连火绳枪都被刘浩然跳过了。在他想来,火绳枪的结构与燧石枪差不多,只是一个用火绳,一个用燧石,有那工夫研究火绳枪,还不如一步到位进入燧石滑膛枪。 他以美国独立战争中非常出名的前膛燧火枪为蓝本进行研。采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美国独立战争期间,那些美国民兵人手一支前膛枪,而这些枪大部分是从17世纪英国北美殖民时代开始就是由当地的铁匠手工打造出来的。在刘浩然想来,现在的冶炼、锻造和机加工工艺水平与17世纪的美国就是有差距,也相差不是很远吧,研制起来难度相对要低一些。 从滁州开始,刘浩然手里有了一批工匠,便开始进行这方面的研制,他把前膛枪图纸拆分开来成几十个零件,由十来个小组进行研制,但是由于工匠的水平有限,就是到了当涂、江宁,拥有了更多的工匠后,这进展都一直非常缓慢。 前膛枪的难点有几个,一是枪管,为了避免因为现在的铸造工艺水平而造成枪管砂眼太多,刘浩然就采用17世纪北美工匠们的做法,找一块锻打好的钢板,围着一根直径固定等一的长铁棒锻造成圆柱形,通过对铁板加热进行高温锻造,然后把枪管上的接缝熔合,从而形成坚固的钢管。 接着铁匠在用各种工具把枪管内部镗平齐、打磨光滑,一旦枪管内侧打磨光滑,就用后膛螺锁将枪管一端封上。然后在枪管上钻一个小孔,让火焰得以从燧枪的击槽进入枪管,进而点燃火药。 另一个难点是燧枪机,枪机包括用来固定和加燧石的击铁,为击铁提供动力的主弹簧,被燧石撞击、产生火花的扣簧,以及放少量火药,被火花引燃后再引燃枪管火药的击槽池。这里面难度最大的是主弹簧片,要想打造出一块弹性强劲、又坚久耐用的钢板弹簧可不是容易的事,必须靠灌钢技术一点点打造出来,还要掌握火候。 一直到张士诚送来上千名工匠后,研制进程才有了新的突破。张士诚送来的这些工匠,都是从大都、河北抽调出来的,算是精英分子,他们很多都是蒙古人依照光荣传统从欧洲、中东等地掠来工匠的后裔,手艺一代代相传,加上蒙古人从全国各地征集的工匠,算是中西合璧。 这些工匠带了许多精湛而且相对先进的工艺,毕竟蒙古人把大都和河北、山西等地当做自己的腹里之地,很多高级别的军器场都设在那里,所以这些工匠不是江宁、滁州等地的工匠所能比的。 在这些工匠的支持下,刘浩然建立了高炉炼钢厂,完善了坩埚炼钢法,也制造出水力传动的车床、镗床和磨床,虽然结构简单,刀具落后,但好歹是制造工艺的一大进步。 刘浩然和冯国用巡视了一番,现主弹簧已经被锻造出来了,其它枪机部分也差不多了,现在正在全力进行枪管的制造和内外攻丝机的研制。 看到这些进展,刘浩然觉得心满意足了,他认为龙凤三年能研制出燧火枪应该是可能的事,经过一两年的验证和完善就可以装备部队了,这样自己很快就能拥有一支划时代的火器军队了。 对工匠们下大笔犒赏之后,刘浩然和冯国用走出了戒备森严的兵工厂,夏煜紧跟其后。夏煜是新设立的内察司都司,负责对内情报监察,与负责对外情报探知的都知司都司杨宪合为刘浩然麾下两大特务头子。 夏煜和杨宪在江宁归附了定远军,刘浩然现夏煜虽然外表儒雅,但是内心狠毒缜密,是搞情报的好手,而杨宪也是温文尔雅,看上去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他出使张士诚,不但顺利完成任务,还和张士诚及其属下一帮人打得火热,获取了大量张家势力的情报。于是刘浩然就设立了内察司和都知司,以夏煜、杨宪两人为都司,一个负责监视、侦查江南行省内部谋逆、叛乱、窃密等危害行省政权的不法行为,一个负责探取江南周边势力的情报,张士诚、徐寿辉、方国珍、刘福通甚至大都都有都知司的探子细作。 冯国用不是很喜欢这个特务头子,而夏煜也清楚这位宠臣的态度,所以只是紧跟在两人后面,偶尔才插接两句话。 江宁的街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只见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各地的商贩在大街上叫卖着自己的东西,在靠河的码头上,船只连绵不绝,这些从高邮、淮安、安庆、庆元等地赶来的商船正汇集在江宁,将各自的土特产出售,再换回江南出产的丝绸、瓷器和棉布。 “国用,要是海路打通了,日本、高丽、南洋的船只汇集在江宁,将会是另一番景象。”刘浩然悠然地说道。 “护军,我想那一日不远了。”冯国用笑着答道,“现在天下四处战火连绵,安宁的地方只有江南这一处,而且出产又丰富,所以自然万商云集。” “是啊,不知道天下什么时候也能与江南一样如此安宁。”刘浩然继续叹道。 “护军,我想也为时不远了。属下还记得护军对臣说过的那句话,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说到这里,冯国用的眼睛变得有点湿润了,当初他们两兄弟就是被刘浩然的这句话所感动,毅然投身定远军。想不到几年过去了,刘浩然正在逐步实现自己的诺言和志向,现在已经光复了江南之地。 “我也没有忘记!”刘浩然看了看冯国用,点点头答道。两人相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身后的夏煜看到这里,不由地向冯国用投去一丝嫉妒的目光。 从繁华的大街转到一处小巷,看到只有偶尔狗叫声的巷道,刘浩然和冯国用的心一下子变得宁静起来。 “国用,这才是百姓们真正的生活。”刘浩然指着安静的小巷说道。 “是的护军,安宁祥和,有一隅容身之处,百姓们的要求并不高。”冯国用看着小巷的民居说道。 “我们的百姓的确要求不高,”刘浩然悠悠地赞同了一句。 “诸位官人,请让奴家过去。”一个委婉动听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刘浩然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一位十五六曼妙女子端着一盆衣物站在后面。原来自己三人外加几个随从,把小巷的路都给堵住了。再看那位少女,只见她明眸皓齿,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甚是惹人怜爱。 看到刘浩然直视过来,少女的脸上不由飞起一片绯霞,并低下了头,一时桃笑李妍,把刘浩然看得有点痴迷。 不过刘浩然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让随从们让出一条路。少女低着头从刘浩然身边走过,一阵淡淡的香气轻轻地飘来,顿时让刘浩然心旷神怡,右手一时忍不住动了动,想伸出去拉住这个少女,不过幸好他最后忍住了。 少女经过刘浩然身边时,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他刚才的眼神是如此的灼热和坦诚,与往常那些充满占有**的眼神截然不同。这一抬头,刘浩然近距离的看到了一张清秀绝伦的瓜子脸,还有那秋波连慧的双眸,一直到少女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小巷里,刘浩然还觉得眼前留着那淡淡的影子。 身后的夏煜连忙招手唤过两位属下,悄声叮嘱了一番。 此后的刘浩然就有点魂不守舍,冯国用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笑了笑。刘浩然身边已经有了一名侍妾,是滁州一名萧姓富商的女儿,长得倒也端正,不过和刚才那位少女比起来,就差远了。想到这里,冯国用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大问题,不由看了一眼刘浩然,低头不知在思虑什么。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两位属下回来了,在夏煜面前低声说了一番。夏煜连忙走到刘浩然跟前,悄声地说道:“丞相大人,臣下查过了,那名少女是原元廷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庆图的女儿,名叫秦罗。十四岁时就以美艳闻名于杭州,苗军元帅鄂勒哲就曾垂涎其美色,不过还没来得及去提亲,我军便光复了东南,鄂勒哲身死,庆图被俘,与其家人一同被送到了江宁。” 这夏煜真不愧是内察司都司,探取情报的能力还真不是吹的,这么快就叫人获取了这些情报。 刘浩然点点头,对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按照他的命令,所有被俘的蒙古、色目贵人被押解到了江宁,而其家眷有人建议卖为官妓。但是刘浩然不愿意连累家人,下令那些家眷凡是被强掠或是愿意者就放还回家,其余愿意跟随来江宁的就择地安置。 “秦罗的母亲罗氏原是杭州名妓,被庆图纳为妾室。庆图被押解到了江宁,秦罗母亲不愿被遣走,甘身随行来了江宁,被安置在那小巷的一处民居里,以帮客栈、商铺洗桨衣物为生。” “以洗桨衣物为生?”刘浩然不由诧异了,“行省不是对这些家眷定期拨有钱粮吗?怎么还要以洗桨为生?” 这些家眷人数又不多,而且现在又不会让她们继续锦衣玉食,养着她们还能捞个好名声,行省也就接下了。 “听附近的邻居们说,罗氏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又是两个弱女子在家,大家既敬佩又怜惜,平时也多有帮衬,日子原本也过得去。只是那罗氏坚持每三日要去狱中探望庆图,丞相大人你也知道,狱中那些衙役的德行,要不是行省新立,律法森严,那帮狗才说不定连罗氏的身子都要占了去。” 听到这里,刘浩然已经非常清楚了,行省新设,到处都缺人手,所以监狱里看守的狱丁大部分都是原来的老人,自然也继承了以前的光荣传统,探监必须要孝敬。罗氏三日一探视,加上还要准备些探视用品,花费不少,自然要以洗桨衣物补贴家用了。 “夏都司,你去查查狱中这些事。”刘浩然沉吟一会说道。 夏煜满脸喜色,连忙应道。 冯国用却有些不忍了,夏煜一插手这件事,依照他的性格,指不定多少人要被牵连进来,于是开口劝道:“护军,这些都是陋习,一时难以消除,内察司查办此事,恐大题小做。” “国用,蜀汉先主曾经说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日江南初定,这些典狱就能继续小的陋习,待到天下平定,他们岂不是要把监狱弄得乌烟瘴气,冤狱重重。”刘浩然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以前中学学古文时就知道古代监狱黑得很,自己一直都没注意,现在现了,当然要好好清理一番。 不过他知道冯国用担心什么,便转向夏煜说道:“夏都司,你只负责侦查劣迹,收集证据,然后移交给都察院,由都察院督办、江宁巡检司缉捕,最后交由江宁按察司审理。” 夏煜心有不甘,但是却无可奈何,只得应下,而冯国用见刘浩然如此部署,倒也稳妥,于是也不反对了。 第四十四章 有女秦罗(二) 刘浩然想趁机去拜访一下罗氏,但是人家孤弱女子两人,自己贸然前去恐怕不妥,于是只好作罢 第二日,刘浩然在府中设宴,款待庆图一家,冯国用、李善长、陶安三人作陪。 庆图倒也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全无刘浩然印象中蒙古人的粗犷,可能是中原待久了,被汉化得太厉害了吧。 他身穿一袭长袍,倒也落落大方,丝毫不为自己是俘虏而诚惶诚恐。罗氏一身青衣皂裙,端正娴雅,刘浩然最关注的秦罗却躲在母亲身后,有点羞于见人。 主客坐定,大家客气了一番,而刘浩然侍妾萧氏以女主人的身份出来在另一席招待罗氏母女。她看到秦罗的美艳,心有所感,美目不由向刘浩然横波一眸,看得刘浩然有的做贼心虚。 “丞相大人盛情款待庆某这待罪之人,真是惶恐至极。”庆图颇有才干,当初江浙无锡有百姓起事,行省准备遣兵镇压,庆图却说百姓原本是安分守己的,只是地方官府苛政,所以才官逼民反,如果能顺应民意,整顿吏治,再晓以利害关系,百姓们自然就平复了。于是行省就将当地官员调走,再处置了几名小吏,然后颂布命令,饶恕百姓无知罪行,无锡的民乱就此平息了。只是后来达实特穆尔弄权,庆图被其压制,根本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次请平章来是小叙一二,顺便谈谈江宁数百位蒙古被俘官员的去向。” 听完刘浩然的话,庆图心里不由一惊,难道他们要动手了。相对于刘福通来说,刘浩然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除了少数血债累累的蒙古贵人被镇压,其余的大部分人只是被拘禁,连家眷都没有被祸及。不过他们一直在担心自己的下场,上百年的恩怨可没有那么容易化解。 看到庆图的身子微微一动,刘浩然知道自己的话吓着这位平章了,当即解释道:“有罪之人此前已经伏诛了,罪不至死之人以前没杀,我们现在也不会动手。” 庆图勉强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丞相大人仁义满天下,我等自然晓得。我以此薄酒借花献佛,敬丞相大人一杯,谢不杀之恩。” 刘浩然淡淡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庆图一口喝完酒后,由于急着说话,一时呛着了,连连咳嗽,旁边的罗氏和秦罗连连回望,不知出了什么事。 “不知丞相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我等?”庆图回过气来连忙问道。 “有人说行省不能白白养着你们,但是把你们放走,更多的人却不答应,而且江北一带全是义军,你们如何回河北大都?”刘浩然沉吟一下说道。 庆图低下头去,心里又复紧张,看来江南行省对于自己这帮人早就有人看不顺眼了,意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正如刘浩然所言,放了自己等人又如何?江北尽落入刘福通、张士诚之手,刘福通就不用说了,被抓住就是九死一生,张士诚也不是什么善人。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们的去处了。 想到这里庆图不由长叹一口气,神情黯然。 李善长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当即开口道:“丞相大人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不知道平章愿不愿接受。” “请大人明言。”庆图连忙抬起头道。 “丞相大人的意思给诸位先找份事做,一来堵住某些人的口来,二来也可以些俸禄,让你们养活家眷。” 庆图默不作声,只是侧耳听着。 “丞相准备在江宁城设一国史馆,修编元廷国史。你们都是元廷官宦出身,又是蒙古贵显世家,自然对元史非常清楚。丞相的意思是你们先在国史馆安身,先一边整理各地收集来的地志文卷,一边将自己所知的元廷以往历史记录下来,然后再着手修编元史。” 读过书的庆图知道,国史都是本朝为前朝修编,先在元廷还未亡,江南行省就着手做准备,这个刘浩然打得是什么主意?虽然现在各地义军四起,但是就此认为大元朝必灭,庆图心里无法接受。而且修编国史都是本朝中央政权派德高望重的文人名士来主持,他一个行省之地就敢做准备了,那还把不把安丰的伪宋朝放在眼里? 刘浩然似乎看出了庆图的疑惑,便解释道:“安丰朝廷简陋不堪,人才缺乏,而刘太保又忙于军事,无心他暇,所以就只好有我担此重任。” 庆图自然不会把这个借口当成真,他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自己这伙人为江南行省干活,为元朝修编国史,大都知道了会怎么想?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可是,自己这些人还能回大都吗?就算是朝廷派兵收复江南,到时走投无路的定远军说不定会来个玉石皆焚,杀了自己这些人祭旗。 “平章不必急于答应,可慢慢考虑。”刘浩然接着劝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一二。”庆图也知道一时无法做出决断,借着台阶就下了。 刘浩然等人便转开话题,谈起风花雪月的事,席上的气氛慢慢地便轻松起来,而庆图也在这个气氛下话语多了起来,神情也缓和不少。 “平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李善长突然开口道。 “请李大人但讲无妨。” “我家丞相昨日见过令爱秦罗小姐,颇为倾慕,因此便托付臣下向平章求亲,置为侧室,以结翁婿之亲。” 庆图刚上来的一点酒意立即全惊醒了,满脸诧异地看着笑意盈盈的李善长,然后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刘浩然,一时说不出话。 等了半晌,不见庆图答复,李善长又开口了:“不知平章因何为难,难道是认为我家丞相配不上令爱?” 听到这语气不善的话,庆图头上的汗都出来。 “不是,不是,丞相乃一时英杰,我只是怕小女粗鄙,不知大体,配不上大人。” “那你即是不愿了。”冯国用这时出来扮黑脸,“我家大人名扬天下,据地千里,虎贲十万,难道还入不得平章的法眼。再说了,你一待罪之人,我家大人把你女儿强收入府中又如何?只是我家大人仁德,又敬重平章,所以才不愿行那强盗苟且之事,你到是摆起谱来。” “平章,你为蒙古显贵,我家丞相不计身份愿与你结亲,还有一层意思在其中。我们以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为大业,但是并不想将蒙古人赶尽杀绝。如能安宁相处,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平章,你不为今日计,也要为明日计。”旁边的陶安赶紧出来劝道。 庆图又陷入了沉思,陶安的话不无道理。在狱中,他们一帮人人还能定期看到《江南邸报》,从那些表面上的讯息来看,江南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加上江南本来人口众多,物产富庶,现在又被能征善战、颇有大志的刘浩然掌握,其中意义大不一样。而且庆图又不是昏庸之人,他已经隐约现,一直在流动作战的刘福通虽然对元廷威胁最大,但是最后可能成不了大事。反倒是这位偏据一地,拥有巩固根据地,一直埋头展的刘浩然可能是元廷的大敌。这位江南行省丞相不鸣则已,一鸣就会震惊天下。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自己将女儿嫁与刘浩然,也算是为蒙古人留一条后路。庆图知道陶安口中所说的安宁相处没有那么简单,恐怕只有等蒙古人重新归附于中原,战火才会停息。但是不管如何,有了这点结亲之情,自己到时才能为蒙古人保住香火出面求情。 可是万一自己所料全是错误的,朝廷光复江南,自己成了反贼的岳父,到时该如何置身? 不为今日计,也要为明日计,不管计今日还是明日,自己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到这里,庆图不由黯然神伤。 “还请丞相不计罪臣身份,善待我的小女。”庆图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看到庆图的神情,刘浩然也一时心有不忍,执手道:“请平章放心,令爱虽然委居我的侧室,但是我一定会真心待她。” “时也,命也!”庆图含着眼泪仰一口喝尽了杯中酒,女儿嫁与刘浩然或许是不错的出路,至少还可以享受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总比落入鄂勒哲之流的恶人匹夫要强,可惜做为男人,不但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连妻女的命运也无法掌握,真的是时也命也! 大事已定,李善长等人纷纷向庆图敬酒,庆图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灌,不一会就熏熏欲醉,醉意一来,这话也多了起来。 “想我蒙古人,人不过十万,却能在成吉思汗的统领下纵横万里,现在他的子孙却如此不争气,尽落得凄凉下场,这才多少年?”庆图想着自己堂堂一个行省平章,不但落得被俘的下场,连女儿也被迫委身于贼,不由悲从心起,凄声哀叹道。 看着庆图的醉状,听着他的话,刘浩然也不由思绪万千,最后淡淡地答道:“平章今日哀叹自己的不幸,那当年蒙古南下,亿万冤死的灵魂该向谁去哀叹?历史的债,总要还的。我只是希望还债的时候,不要留太多无谓的血。” 听完刘浩然的话,冯国用、李善长、陶安都默然了,最后不约而同地应尽杯中之酒。 是夜,刘浩然派人送庆图回家,他们一家暂且团聚一夜。当夜,庆图将同意嫁女之事说与罗氏听,语气中却是懊悔不已。庆图正妻出身蒙古显贵,早已病死,所出的两个儿子也已长大**,到别处任职去了。自从娶了罗氏之后,一向专宠于她,几乎是府中的女主人,因此对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把爱女嫁出去,颇为不安。 谁知罗氏却反过来劝道:“而今朝廷失德,天下纷乱,正是英雄豪杰辈出之时。我在市井中听江南百姓对这位丞相交口赞绝,可见其已尽收江南民心。而其人又志向远大,看其从定远起事以来,长于计划而又坚忍果敢,今后必成大事。女儿嫁与他,也不算委屈。” 见妻子赞同,庆图便稍微安心。 送走庆图,刘浩然、冯国用、李善长、陶安还在继续议事,不过他们议论的是刘浩然的婚姻大事。 “主公现在有两位侍妾,但是正妻也该早日定下来。”陶安不无担忧地说道,现在江南行省这么大一份家业,属下们都盼着刘浩然早日娶正妻,早日生下嫡子。 “我也劝过护军,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护军的正妻不能从我等重臣中出,又不能出自一般平民百姓,难啊!”冯国用摇摇头道。 陶安一下子听明白了,也理解刘浩然为什么一直没有娶正妻。一帮文官武将中里也有女儿妹妹出众者,但是却没有一个嫁与刘浩然,看来这里面有争执。武将希望刘浩然娶得是自己这一派的正妻,但是文官却不答应了,现在正是军兴的时候,将领们个个军功显赫,到时连主公正妻嫡子也是他们那边的,岂不是权势更盛?娶文官们的女儿,武将们又不答应了,江山是我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凭什么你们借着主公的正妻嫡子压我们一头。 一帮文武重臣都对将来充满了希望,所以知道主公正妻嫡子的重要性,而主公刘浩然估计也是有这种顾虑,为了平衡文武两派所以才迟迟未定。看来还是冯国用与主公相知甚深。 对于这种宫闱内争之事,陶安也不好开口了,而李善长看来也明白这一点,也在那里默不作声。 “只有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说吧。”看到三位重臣都不说话了,刘浩然只好出言劝解道。三人心有不甘,但是无可奈何,只得如此了。 第四十五章 吴国公 龙凤三年(至正十七年,公元一月,刘福通正式传令三路北伐,西路的李武、崔德又以朱元璋部为先锋,二月攻破武关,占据商州,并以此为据点,遣朱元璋分掠同、华诸州,两人自率主力直扑长安,甘陕三辅震动,镇守长安的豫王喇特纳实里及行省、行院官员惶恐无计,行御史台治书御史王思诚建议道:“察罕帖木儿乃骁将,贼军久畏其名,可檄其来援但是众将恐其来了之后收了自己的兵权,极力反对,一时委决不定。 王思诚愤然道:“我等兵少,长安旦夕可破,到时还有我们容身立足之地吗?”于是豫王豫王喇特纳实里才遣人传信给察罕帖木儿,请他来援。 察罕帖木儿接信大喜,与李思齐率精兵五千,日夜赶路,取潼关直入长安,在华州遇上朱元璋部。朱元璋知其勇猛,为保存实力,立即退守商州。察罕帖木儿在长安城下大破李武、崔德部,斩无数。李、崔二人只得率残部退守南山(今秦岭),最后避入兴元路(今汉中)。 大都以此功授察罕帖木儿为陕西行省左丞相,李思齐为四川行省左丞相。 东路,接到命令的赵均用却不愿以身犯险,他在龙凤二年十二月伺机攻破下邳,占据了徐州,谁知道龙凤三年二月,却被元廷知行枢密院事托克托汇集元帅萨尔达温反攻得手,不但大败一场,还丢了下邳,只得退守徐州。 赵均用接到刘福通东路北伐命令,又不敢不从,只得遣部将毛贵率三千兵马出海宁。毛贵沿着胶东半岛海岸线北上,一举攻破了胶州,斩杀签枢密院事托欢,在山东占据立足之地。三月,毛贵攻破了莱州,守将山东宣慰副使释嘉纳自杀。毛贵继续大神威,同月攻陷了益都,益都王买奴逃走,接着又攻陷了滨州。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横扫了山东半岛,严重威胁着元廷的腹地中书省。 元廷急调江北河南行枢密院副使董抟霄为山东宣慰使,屯兵布蓝奚抵御毛贵的锋芒。 而刘福通正在积极筹备,准备中路北伐,这个时候的他急需江南行省的兵甲粮食支援,因此他以小明王的名义,同意册封刘浩然为吴国公,并以盛文郁、刘知六为正副宣诏使,南下江宁。 龙凤二年,李善长、常遇春等江南行省文武百官就上书拥立刘浩然为吴国公,但是被刘浩然婉拒。龙凤三年二月,众人趁着刘浩然纳秦罗为妾大喜之时,又一次上表拥其为吴国公。按照刘浩然原意,又要婉拒,但是这次大家请出刚任江宁学堂的朱升老先生做说客。 朱升劝道:“丞相今日已名动天下,江南之势更是天下翘,就国公已是势在必行,如是再托辞,就显得居心叵测,更引刘福通猜疑。” 朱升的一番话让刘浩然打消了疑虑,便同意了众人建言。于是李善长、冯国用等人上表安丰,拥刘浩然为吴国公。 刘福通正是对江南倚重之时,当即批准,并趁机派人来要钱要粮。 龙凤三年三月,刘浩然在江宁城外接住了盛文郁和刘知六,还没等盛文郁文质彬彬地客气一句,刘知六抢先开口道:“刘丞相,你在江南过得甚是逍遥!” 听到这有点盛气凌人的粗鲁喝问,盛文郁、李善长等人都脸色微变,而刘浩然却不以为然,镇静自如地说道:“相比起太保在前线浴血奋战,我的确过得太逍遥了,心中有愧!” 刘知六一拍刘浩然的肩膀,大笑道:“你是个爽快人,对我们刘家也是一心一意,比起那个三心二意的朱重八要强多了,我喜欢!” 刘浩然连忙笑道:“太保是我的叔父,自然是一家人,自家人不帮自家人,还帮谁?”心里却在暗暗为朱元璋叹息,看来他在杜遵道这件事上让刘福通起了疑心,所以虽然累次立下大功,可依然被拿来当枪使,处处打前锋,估计日子不好过,幸好自己是穿越者,知道刘福通强势,所以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那边,比被局势所惑的朱元璋要好过多了。 刘知六不由更高兴了,连声说道:“好,你有这个心,兄长和我都感到欣慰。”完全一副长辈的神态。 刘浩然不动声色,继续与刘知六和盛文郁周旋了几句,然后将两人迎入江宁城中。 接连几日,刘浩然大摆宴席,盛情款待盛文郁和刘知六,还从秦淮河请来几位名妓,招待两人,搞得在安丰那个苦地方待久了的盛文郁、刘知六流连温柔,乐不思蜀,过了五日才想起办正事。 谈起钱粮兵甲,刘浩然毫不吝啬,挥手又是三万石和两万套,他和李善长、冯国用商议过,刘福通在北方打得越激烈,江南所受的压力就越小,就能越安心扩展自己的势力。而且他们一致认为,就凭刘福通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流动作战,虽然能重创元廷,但是估计无法动摇元廷的根基,所以也不担心刘福通凭借这些东西就能统一天下。 看到刘浩然如此爽快,盛文郁和刘知六不由大喜,连连称赞刘浩然深明大义,恪守臣属之道。 龙凤三年三月十六,盛文郁当众颂布小明王诏书,正式册封刘浩然为大宋吴国公。 刘浩然正式就任吴国公后,又在府中设下盛宴,款待盛文郁、刘浩然两人,因为两人已经完成任务,即日要北归了。 酒喝到一半,刘知六半醉半醒地说道:“这江南真是个好地方,我都不想走了,在你这里讨个差事,做个富足翁,醉生梦死算了。” “如此甚好,江南行省大势已定,正需要朝廷重臣来镇守。刘知院要是想来,我愿让出丞相或者知院之职,只是不知道知院是否愿意屈就。”刘浩然笑着说道。 “屈就?比起淮北那苦地方,老子愿意在江南当一个知县。不过你不用客气,我来当江南的丞相知院,那是痴人说梦话,我也是带过兵的人,江南上下的将士,哪个我指示得动?” 面对刘知六这不知是真是醉的话,刘浩然只好笑而不语。而原本要开口的盛文郁听到这话,略有所思,当即也不开口,只是埋头喝酒。 “江南这个地方,好是好,可惜能把你骨头磨软了。你也是我们淮上男儿,可不要在江南待久了,连刀枪都拿不稳了。到时我们在北边顶不住了,还要靠你们去打鞑虏!” 听到刘知六这话,刘浩然不由鼻子微微一酸,连忙劝道:“知院,太保正在指挥北伐反击,我军正势盛,何出此言?” “自从跟随兄长起兵,我这辈子算是跟鞑虏干上了。几年血战下来,老兄弟们不知死了多少,可惜元廷的走狗杀了一批又起来一批,他娘的,这天下愿意当鞑虏走狗的人怎么就这么多!”刘知六借酒说着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俗话说刀枪无眼,别看我们现在闹得凶,指不定哪一天就人头落地。我们地处江北,鞑虏逼得那个叫凶,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你,更不说什么种粮食,要不是你源源不断提供粮食,军中指不定哪天要以人肉为军粮了。” 刘知六的话让刘浩然不寒而栗,他没有想到表面上看去形势一片大好的红巾军居然形势严峻到了这个地步。想想也是,刘福通部与元军在淮北、河南一带来回地拉锯战,其惨烈程度不言而喻,而对地方百姓造成的伤害也极大,正因为如此,到后来历史上的刘福通攻占了汴梁,还差点攻破了大都,但是后力不继,被元军反扑成功,最后便宜了朱元璋。 “请太保和知院放心,江南行省不但会继续支援粮草兵甲,而且十余万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候命!” 刘知六大叫两声,又连喝几杯酒下去。 在码头告辞的刘知六突然说道:“听闻定远军有悲歌一曲,将士们喜欢在临战前高歌,歌毕无不有慷慨赴死之心,能不能让我听听?” 刘浩然点点头,当即昂头高歌道,众人闻声也不由高合,一时歌声传遍大江。 “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刘知六听得泪流满面,连声叹道:“此歌正合我教义,高歌一曲,浑身上下的血都热了,难怪定远军能悍不畏死。” 待他踏上船只,突然转身向刘浩然高声道:“浩然,如果我和兄长战死沙场,记得为我等高歌一曲。” 刘浩然不由含泪抱拳高声道:“我一定铭记在心!” 自此,此歌传遍大江南北,无数红巾军与元军对决时皆高唱此歌,然后慷慨赴死,元廷上下对此极其畏惧,称其为妖咒。 看着远方消失在水天一际的船帆,刘浩然久久不能平静,突然转身对身边的冯国用、李善长道:“恨不能身临江北,亲手杀敌!” 冯、李二人连忙劝道:“丞相何必急于一时,待江南兵强马壮,民丰粮足,自是举兵北伐之时。” 是夜,刘浩然在府中备下酒菜,邀冯国用独谈。 “国用,世人皆称我仁义,但是实际上我为人如何,你很清楚。”刘浩然喝了一杯小酒,低说道。 冯国用轻轻拈着手里的酒杯,在慢慢品味刘浩然话中的意思。刘浩然非常信任他,什么事都不避他,所以天下最了解刘浩然的人是他。刘浩然处处表现得有情有义,并以此牢牢地笼络住了常遇春等一大批将领,对他是死心塌地,而所据之地的百姓更是民心尽收,无不称赞。一时仁慈很容易,但是处处仁义,让人无可挑剔,却很难做到,刘浩然能做到这一步,没有大毅力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在暗地上,刘浩然却不乏权谋,他先是极力拉拢郭子兴、朱元璋,但是对郭子兴之死、朱元璋的阴谋都明察洞悉,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在其中暗中推波助澜,让朱元璋上位。随即又在杜遵道事件上摆了朱元璋一道,朱元璋遣密使去拜访杜遵道没错,但是这个消息却是刘浩然让定远军的探子悄悄密告于刘知六,结果朱元璋被刘福通猜疑,不得重用。 还有陈野先,表面上刘浩然是轻信他的承诺,将其释放,实际上刘浩然早就知道陈野先靠不住,随后又以一封含糊不清的密信假福寿的手杀了陈野先,以此招降了陈兆先和其部属。 江宁学堂扩建侵占民宅案不必说了,就连杭州关税司案件也是刘浩然密令内察司安插在关税司的一名小吏偷偷地将四家商人申报表藏起来,刚好过了期间再悄悄放回原处,然后再让密探唆使商人告状,可以说那几名关税司官员是稀里糊涂获罪的。 种种类类,说明这位以仁义和能征善战闻名天下的吴国公其实上城府极深,而且不乏权谋手段,在冯国用看来,简直与三国演义中曹操和刘备一般,是奸雄与仁义的混合体。 过了一会,冯国用含糊地劝道:“护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刘浩然摇摇头道:“国用,现在我的权柄益重,我很担心啊!” 冯国用心里不由一跳,他有点不清楚刘浩然话中的意思。现在他成为吴国公,已经是江南的土皇帝了,势力在天下也是屈指一数的。的确,他的位置和权力一天胜过一天,已经与当年的定远营统领大不一样,他现在还担心什么?难道开始猜疑起部下的忠心。冯国用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我担心自己会迷失在权力之中。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可以获得无数的财富。我担心,将来我获得权力越大,越难以抵挡它的诱惑。” 冯国用暗自舒了一口气,的确,权力让人疯狂,史书上很多人就是经不起它的诱惑,尤其是许多君主,登上九五至尊后,就越对手里的权力看重,生拍别人夺走,于是便开始猜疑起臣属来。现在刘浩然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他还没有迷失。 冯国用想了想,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词句:“护军,你还没有失去你的赤诚之心,所以不必担心。” “赤诚之心?”刘浩然有点诧异。 “对,护军大人对天下百姓的赤诚之心。当日护军孤身屈见我们兄弟俩,我们正是被护军这种心怀天下的赤诚所打动。而护军后来所作所为,分权、立法,无不为百姓而想,所以臣下说护军赤诚之心不失,不必过于担心。” “赤诚之心,心怀天下。”刘浩然喃喃地念叨,的确,自己以前在网上与网友讨论历史的时候,总是对明朝有一种悲愤之心。朱元璋赶走了鞑虏,却把天下当成了自己的私物,先是大杀功臣,拼命地集权,然后又用八股文固束住中国文人的思想,培养出一批虚伪、僵化的士大夫,最后被一帮奴隶主夺去了天下,让中华文明彻底大倒退。 自己穿越之后,心中这股悲愤一直在涌动着,所作所为也无不在被这个悲愤所驱使,拼命地想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但是这股悲愤能不能最后抵挡住皇帝这至高无上权力的诱惑?自己会不会为了追逐权力而大肆**权术?最后走上和老朱一样的路? 刘浩然摇摇头,自己心里也不敢确定。人是会变的,历史上的朱元璋打天下时对属下多好,坐稳皇帝后立即翻脸不认人,那叫一个狠。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去琢磨,别人没法劝,也不敢劝。 刘浩然暂时放下这件事,开始转换话题:“国用,从目前情况来看,江南周围没有什么大事,你看我们最着紧的事情是什么?” 看刘浩然不再提那个敏感的话题,冯国用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连忙应对起刘浩然的问题。的确,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江南周围没有什么大事,刘福通正在全力北伐,努力打破元军对淮北的压迫,张士诚正在消化新占的地盘,而徐寿辉天完朝刚重新开业不久,也正在努力扩张地盘,与元廷争夺湖广。环视而下,江南行省除了继续向南扩张,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我看先要处理与方国珍的关系。”冯国用斟酌一番说道。 “为何?” “我军扩张势力,无非是两条路,一路从徽州继续南下,取江西行省,一路从建德、杭州南下,取浙东道。江西行省不必说,主要对手是元廷,我们只管打就好了。但是取浙东道就要与方国珍势力生冲突,不好好处理恐怕两家要翻脸。” 刘浩然点点头,前次方国珍派来使者,两家只是匆匆初谈了一番,定下两家和好的协议,很多细节都没有深谈,现在的确要与这位割据浙东的地方实力派好好谈谈。 “国用,你看如何谈?” “方国珍起兵甚早,但是占据温州、台州、庆元路(今宁波)便不思进取,看来是个野心不大之人,与张士诚相仿。我们可以先与他明言,我军绝不会侵犯他三处地盘,但是他必须不得阻挠我们攻取浙东道其它地方。” “他会同意吗?” “不同意便兵戎相见,常遇春、傅友德他们不是正埋怨没战打吗?” “那倒是!”刘浩然不由笑了,现在江南行省实力雄厚,也不畏惧方国珍,真要撕破脸,他也讨不到好。不过刘浩然想的更多,方国珍占据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刚好卡住南下的海路要道,尤其是庆元路,那是个大海港,更是南北海路的要道,刘浩然对此可是垂涎不已。 “那就先跟他谈谈,不过我们先要把与方国珍的通路打通。”刘浩然最后定夺道。 第四十六章 方国珍 龙凤三年四月,刘浩然遣邓友德、胡大海、刘存忠率部攻建德,常遇春、华云龙、朱亮祖率部攻衢州路 邓友德等人先克建德要道昱岭关,然后兵出遂安,长枪军元帅余子贞率兵来拒,邓友德等大败之,追至淳安,降其部众三千余人。遂安守将洪重,率兵五千驰援淳安,被胡大海在路上伏击,擒将士四百余人,余部溃散。于是大军直抵建德,守将行省参政布哈、行院判庆寿等皆遁逃,父老何良辅等以城降,改建德路为建德府。 五月,刘存忠克婺州浦江,胡大海分取兰溪。胡大海先是率兵至婺州乡头,擒万户赵布延布哈等将,平寨垒五处。是日,继续进攻兰溪,元军千余人出战,被大败,顺势克其城,廉访使赵秉仁等被活捉。 六月,胡大海继续进攻婺州金华,城坚难下。刘浩然遣冯国胜率兵两万前来支援,而邓友德也引兵南下,合兵一处。当时江浙行省达实特穆尔授浙东宣慰副使舒穆鲁宜逊为行枢密院判官,驻守处州,又以前江浙儒学副提举刘基为行院经历,萧山县尹苏友龙为照磨,而舒穆鲁宜逊又自辟当地名士胡深、叶琛、章溢参谋其军事。在刘基等人的帮助下,舒穆鲁宜逊剿灭了处州各地山贼。闻得定远军攻略金华,心中大急,因为守金华的是其弟判行院舒穆鲁厚逊,而其母也正居于城中。 舒穆鲁宜逊派胡深率民军两万余,以为前锋,自己整顿精兵,随即待。胡深率兵到了松溪,看定远军势大,一时不敢前行,就地驻扎观望。 冯国胜、邓友德、胡大海商议,认为金华城一直在坚守,主要是因为依仗处州的援军,而松溪山多路险,正好设伏,只要援军一绝,金华城必可唾手可得。 主意一定,三人遣胡大海义子胡德济遣兵前去邀战,先示弱与敌,累战累败,将胡深部引至梅花门,然后伏兵齐出,一举击破了民军,主将胡深逃走。 援军已绝,金华城中惶恐不安,而内部又闹起了矛盾,有的要求弃城逃走,有的坚持固守城池,到后来干脆各自分城坚守,自己顾自己。冯国胜等人领兵猛攻,同佥枢密院宁安庆与都事李相开城门投降,其余守将杨惠、僧珠战死,行台御史特穆尔赉斯和舒穆鲁厚逊被俘。 金华一下,其余义乌、东阳皆降,舒穆鲁宜逊只得退守处州,至此,定远军将与方国珍的通路初步打通。而守绍兴的达实特穆尔真正地成了孤守一地了。就在杨宪奉命上路出使方国珍时,常遇春、华云龙、朱亮祖率兵终于攻陷了衢州路治所西安城(今衢州市)。 常遇春是与邓友德等人一同南下的,他围攻西安城两月有余,日夜攻打,城中疲惫不堪,守将判行枢密院张斌知道守不了多久了,于是密遣使者向常遇春投降。是夜,张斌开小西门,迎常遇春部入城。达鲁花赤宋巴延布哈不知事变,还在督兵拒战。突然看到城中火起,定远军入城,部众立即溃散。总管冯浩投水自尽,宋巴延布哈及另一位判行枢密院都尼等被活捉。 刘浩然以和州文士王宗显为婺州府知府,并召地方名士儒生许元、叶瓚、胡翰、汪仲山等十余人入江宁学堂。 王宗显主事婺州府,奉《劝学律》设府学,聘当地名儒叶仪、宋濂为教授,戴良为学正,吴沈、徐厚为训导,地方为之欢悦。 而就在杨宪到达庆元时,定远军南下的脚步还在继续,常遇春和邓友德两部合兵一处,南攻处州。 朱亮祖兵驻缙云的黄龙山,窥视处州。胡大海率军从婺州入处州,舒穆鲁宜逊遣元帅叶琛屯桃花岭,参谋林彬祖屯葛渡,镇抚陈仲贤、照磨陈安屯樊岭,元帅胡深守龙泉,分兵拒敌。未几日,右司郎中刘基见势不可违,弃官归家,舒穆鲁宜逊无得力参谋助手,于是将士怠弛,皆无斗志。 七月中,胡大海率兵抵达樊岭,与朱亮祖合兵一处,而常遇春、邓友德部相继赶到。大军以朱亮祖为前锋,连拔桃花岭、葛渡二寨,进抵丽水城下。舒穆鲁宜逊出城迎战,被朱亮祖率精锐突击,其部大败,弃城逃走,将士皆溃散,处州遂克。 胡大海遣部将缪美,分兵经略诸县,俘获叶琛,并以其为使者劝降胡深:“吾主,顺民意,应天命,众人欲立功名者,此时不归附,更待何时!且前月你部已大败,而今我师克处州,军势更盛。你与其凭险偷生旦夕,不如早日投明,可以保富贵!”胡深然之,乃出降。龙泉、庆元两县皆平。 七月,杨宪进至台州,方国珍二兄方国璋出城相迎,是夜,方国珍设宴款待。 “方元帅,这是丞相托我带来的一点礼品,不成敬意,还请笑纳。”杨宪指着几个箱子说道。 丝绸玉帛,金银古玩倒也罢了,其中一件银光闪闪,样式别致的铠甲格外引人瞩目。,方国珍兄弟四人围着它看个不停,并频频叫好,他们都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件铠甲的珍贵。 “这铠甲是我军光复扬州,从镇南王府密库里抄出来的。据说是极西拜占庭进贡给元廷的,后来被赐给镇南王。” 杨宪一说此物的来历,方国珍兄弟四人更觉得珍贵,看到方国璋和方国珍两个弟弟方国瑛、方国珉眼中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杨宪微微一笑,示意随从再抬进几个箱子来。 “这里还有三套上好铠甲,是我军从江宁、杭州等处缴获的,虽然比不上拜占庭铠甲,但是也算是上品,还请三位将军笑纳。这里还有四把大马士革钢刀,也是送给方元帅昆仲的礼物。” 礼物一亮,方国珍兄弟四人顿时眼睛又是一亮,尤其是四把大马士革钢刀,让他们把玩许久,才不舍地放下。 “刘丞相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太瞧得起我们兄弟了。”一脸黝黑的方国珍微笑着抱拳说道。 “哪里,我家丞相说了,再贵重的礼物也难以表达他对元帅的敬重之情。” “哦,我方某何德何能,得到刘丞相如此厚爱?”方国珍眯了眯眼睛问道。 “我家丞相听说方元帅在温、台、庆元结兵自保以来,就一直致力保境安民,休养生息,鼓励农工商学,轻徭薄敛,使百姓安居乐业。尤其是三件事让我家丞相尤为敬佩。” 方国璋三人也围坐过来,静静地听着杨宪下面的话。 “一是兴办学堂,庆元府学堂与羽山(在黄岩城南)文献书院,让浙东的学子们又看到了。二是修筑塘堤,方元帅先后修建了松门的萧万户塘,大闾的长沙塘、塘下塘、横山截塘和坞根的赵万户塘;还有楚门一带先后围成的能仁塘、东岙塘、江心塘、九眼塘、崇德塘、三山塘、吊山塘、花岩塘、渡头塘、枫林塘、上青塘、陈司徒塘,使楚门湾的大片海涂成为良田。方元帅你在得知上虞县海堤年久失修,水淹成灾,亲自带人沿江察看,并下令改用石砌海堤,修成后成为一片沃土。” “三是建造桥梁,浙东江河密布,百姓们出行多有不便,方元帅下令大修桥梁,不计其数,真的是造福于民,流芳千古。我家丞相说了,相比方元帅在三地的政绩,他做的太少了,让人羞愧。” 杨宪的话让方国珍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想不到刘浩然对自己的情况居然能了如指掌,真不可小瞧了他。 “那里,刘丞相在江南所作所为,那才是福泽万民,方某所做,相比之下简直就是萤火之光。” 方国珍和杨宪互相吹捧了一会后,终于开始直奔主题。 “我家丞相愿上表安丰朝廷,授方元帅为大宋江南行省平章,请元帅万万不可推辞。” “刘丞相太看得起我方某人了。”方国珍不由暗自感叹了一句,这刘浩然出手真是大方,江南行省平章,几乎和他平起平坐了,但是给予的越多,索取的就越多,因此方国珍沉住气,不动声色继续应付道。 看到方国珍还不为所动,杨宪继续加码道:“我军愿意与元帅以绍兴划地分治。” 方国珍眼睛一亮,这话的意思是刘浩然愿意把绍兴让给自己。现在的绍兴孤苦伶仃,无论北边的江南行省还是南边的方国珍,谁打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他,想不到刘浩然居然会如此大方地让给自己。 “不知丞相对方某有什么要求?” “我家丞相想和元帅结为友好同盟,两家和平相处,各自保境安民。”杨宪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们行省想开通往南的海路,还请元帅行个方便。如果愿意的话,能在昌国州(今定海)选一个岛屿海港让我江南行省商船驻靠经营,我家丞相更是感激不尽。” 仅仅是开通向南的海道,做海上贸易?让出一个岛屿海港也不妨,自己强于水师而弱于6战,只要江南水师不踏足进来,一旦翻脸,自己的船队水师吃顿饭的工夫就能把那些商船灭了。海盗出身的方国珍对自己的水师非常有信心。 “仅此而已?”方国珍有点不相信的问道。 “仅此而已,我家丞相说了,再多的要求就是过分了。”杨宪肯定地说道。 “请容我考虑一二。”方国珍也不急于答应。 杨宪笑了笑,立即放下话题,开始说起闲话来,酒席上很快就一团和气。 送走杨宪后,方氏四兄弟开始讨论开来。 “三哥,这会不会有诈?”方国珉有点不相信地问道。相比之下,江南行省实力要强许多,怎么会给予太多而索取甚少? “我想刘浩然现在考虑的是来自西边徐寿辉的威胁,那个天完帝听说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湖广,一定会顺江东进。而江南行省富庶的东南诸地全部靠海,我们从庆云出,一两天可至杭州、松江甚至直入长江。刘浩然不得不花点力气安抚我们。”老成的方国璋说道。 “二哥说的极是。刘浩然这个人乃当世枭雄,下江南、占江宁、取东南,运筹帷幄,精于算计,而其部定远军号令严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已横戈于我等西边。我们如是不应其和,恐怕会有一场恶战。我军强于海战而弱于步战,一旦战火连绵,恐三地难保。不如暂且同意他的要求,与其结好,互为声援,以观其变。”方国珍最后定夺道。 “那绍兴来使如何处置?”方国瑛接着问道。 “先留置城外几日,待杨宪走后再细谈。”方国珍当即说道,“虽然元廷江浙行省仅孤绍兴一地,但是我们南边还有福建行省,而且天下局势,谁说的清楚?这绍兴,江南行省不打,我们也不打!” 盘桓两日,方国珍同意了刘浩然的要求,正式与江南行省结为友好同盟,愿意接受行省平章一职。并保证江南商船在其辖下海域通行无阻,还拨出昌国州沈家门(今普陀)为商船靠驻之地。 八月初二,杨宪被方国璋送出台州西门,达实特穆尔的使者假行省参议周伯琦被方国瑛迎进了台州北门。 八月初九,刘浩然以孙炎为处州府知府,胡深为同知,以乐韶凤为衢州府知府,汪仲山为同知,分治两地。 八月中,杨宪回到江宁,向刘浩然禀告了与方国珍交涉的结果。刘浩然立即上表安丰,取得小明王圣旨,遣夏煜往台州宣诏。 这个时候的刘浩然除了调兵经略台州以西两地外,正在集中精力平息境内的一些叛乱。境内总有些心向元廷的人,有的直接打着朝廷义兵的旗号,有的则间接打着反对刘浩然“乱政”的旗号,在建德、湖州、平江、宁国等地举旗起事。傅友德、丁德兴、杨璟、陈德等人率兵分路破之。还有鄂勒哲苗军残部、长枪军等游兵散勇在杭州、嘉兴、宁国、建德、徽州一带流窜作乱,甚至与“义兵”合流,也被一并击破。 九月,婺州有民女甑氏,自称通天文,受命于天,愚民纷纷附庸,刘浩然命胡大海领兵将其击破,被按察司以惑众乱民之罪,判绞杀于金华闹市中。 九月中,台州密探回报,方国珍虽然受了江南行省平章一职,也接受了元廷海道漕运万户,其兄国璋为温州路总管,并兼防御海道事,其弟国珉为台州路总管,国瑛为庆元路总管。 紧接着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倪文俊图谋举兵杀徐寿辉篡位,事情败露,直汉阳奔至黄州,被其部将陈友谅袭杀。 ******** 昨天有事,没有更新,今天补上。 第四十七章 西线新动向 渔民出身的倪文俊是徐寿辉手下头号大将,此人虽然打仗有一套,但是贪权好利至正十五年他乘势大败元廷水6大军,克复汉阳,当时就准备投降元廷,接受招安,只是价钱没有谈拢,于是就迎徐寿辉复位,重立天完朝,自任丞相。后来他南征北战,权柄一日甚于一日,于是就不把徐寿辉放在眼里,开始想着取而代之。 徐寿辉也不是吃素的,他属下也有一帮人马,并对倪文俊小心戒备着。倪文俊一击未成,只得逃回黄州他属下大将陈友谅处,准备正式与徐寿辉分道扬镳,另立门户。谁知道县吏文书出身的陈友谅早有异心,看到倪文俊送上门来,当即率兵将其斩杀,并收拢其部。 陈友谅一直跟随倪文俊,四处征战中也立下赫赫军功,在倪军中威望甚高,所以他一出面,再打着大义的旗号,倪部大部分人马都归了他,实力骤然膨胀。 陈友谅自称宣慰使,并将倪文俊的级送至汉阳,向徐寿辉大表忠心,说其对倪文俊擅权专横早已不平。徐寿辉见其忠心可嘉,便封其为平章。至此,陈友谅取代了倪文俊,成为天完朝头号打手和最大的实力派。 刘浩然接到这个消息,不由长叹一声,历史的车轮还是顽固地往前行驶着,历史上朱元璋最大的敌人陈友谅还是如期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但是事情生了,必须想办法去应对。刘浩然也顾不上方国珍阴持两端了,自己也不见得对其有多大的诚意,都是暂时的利益关系而已,能保持表面上的安宁就好了。但是陈友谅就不能轻视他了。 在网上看过一些有关朱元璋历史帖子的刘浩然知道陈友谅有多厉害,他兵强马壮,又占据长江中游地理优势,动不动就顺流而下,打得朱元璋狼狈不堪,甚至有一次都打到江宁城下。要不是后来陈友谅冒险轻进、战略错误,加上老天猛给朱元璋开金手指,让其在鄱阳湖侥幸大败了陈友谅,这历史还真不知怎么写。 刘浩然不奢望老天爷像照顾真命天子一样照顾自己,他必须利用自己预知历史的优势,做好准备,用绝对的实力打败陈友谅。 刘浩然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比历史上朱元璋强多了,至少东边的东南被自己抢先一步弄到了手,不但不用担心腹背受敌,还多了一大块富庶的根据地。退回江北的张士诚有大江阻隔,加上已经被自己打丧了胆,暂时不用考虑他到时全力进犯,只要提防他在背后使小刀就行了。 方国珍倒是要好好考虑的,这家伙两面讨好,而且又拥有强大的水师,随时可以北上攻击自己,倒是一个大敌。不过此人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抓住一两次机会打痛他就好了,而且自己的地盘紧挨着他仅有的三块地盘,他敢海上偷袭自己,我就从西边捅他一刀。 刘浩然板着手指头开始算下来,现自己最要紧的是展水师,展火器,西进建立一道防线。 水师不用说了,一可以控制江防,不再像历史上的朱元璋一样,被人直接打到江宁城下,二可以在此基础上展海军,预防方国珍对东南的偷袭。 算起来火器就最重要了,水师海军需要它,6军也需要它,只要能建立一支火器装备的水6大军,陈友谅就算是人多势众又如何?一排火枪加火炮轰过去,打不死他也要吓死他。 西线防线,刘浩然看了看地图,决定在池州、祁门、婺源、信州一带建立一道防线。这一带是皖南、赣东山区,不利于大军行进,领过兵打过仗的陈友谅自然不会弃长江便利而走这里,自然只要分兵扼守要道就好了。不过这里可以做为一个奇袭的据点,到时自己从这里遣一支部队,直趋龙兴路(今江西南昌),威胁江州(今九江)等地,算是在陈友谅的腹地插上一把刀了。 刘浩然最担心的是池州、铜陵、和江北的无为一线。听说倪文俊缴获了整个元廷湖广水师,其中有不少巨舰大船,现在全部落在陈友谅的手里,占据了水战的优势。而且无为北边是庐州的左君弼,这家伙一直与自己不对付,自立一派,防不住他到时会给自己捅上一刀,那这一线的江防就危险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抢先动手,先把这个钉子拔掉,巩固自己江防南北两线。主意一定,刘浩然马上行动起来。 现在的定远军已经编练出三十五个步兵团,近十二万人,守备部队也有四十个步兵团,还有水师十个营,总兵力达到近三十万,这还不算各地正在加强训练的民兵,实力比历史上的朱元璋要强多了,这也是当然的,刘浩然现在的江南行省地盘也要比历史上朱元璋的大上几乎一倍。 刘浩然与冯国用协商之后,在步兵团的基础上开始分设诸路军,第一路军以常遇春为统制,陈德、张赫、赵大勇为副将,下辖八个常备步兵团,负责庐州经略;第二路军以赵德胜为统制,花云、张铨、仇成为副将,下辖六个常备步兵团,八个守备步兵团,驻守铜陵,并伺机经略池州,水师桑世杰、陈德胜、金朝兴率四营水师在铜陵协防;第三路军以傅友德为统制,华云龙、胡大海、严德、吴复为副将,下辖六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守婺源,伺机经略信州;第四路军以邓友德为统制,朱亮祖、茅成、陈耀为副将,下辖四个常备步兵团,八个守备步兵团,驻守金华,镇守建德、衢州、处州新占三地,防御方国珍、福建行省;第五路军以冯国胜为统制,杨璟、曹良国为副将,下辖四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守平江,镇守东南,预防张士诚南下和方国珍海上偷袭,廖永安、廖永忠率四营水师驻瓜州、刘家港,进行协防;第六路军以丁德兴为统制,王弼为副将,下辖三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守江宁,拱卫金陵,并做为机动部队;第七路军以缪大亨为统制,濮英、张温为副将,下辖四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扬州,负责江北一线的防御,俞通海率两营水师,驻当涂,以为机动。 部署命令流水介地下去,各部队立即行动起来,而都知司和内察司也打起十二分精神,秘密地探知内外的一切动静。 这日,刘浩然和冯国用去了江宁造船厂,他原本是想按照大航海游戏里的威尼斯炮艇造出一种新式战舰,用于江河水战。但是他只知道威尼斯炮艇的外形,却不知道内部结构,这就让造船工匠们为难了。 这时,一位祖先来自安提俄克的工匠,说其祖父原本是位造船木匠,曾经跟他提及过当时地中海多桨船的构造。大喜之下的刘浩然立即以他为,召集一批工匠,结合了中国楼船的理念和技术,造出一种新式内河战舰。船长三十米,分三层甲板,每边有二十支长桨。最下面的甲板是专门划桨的动力层,每四水手负责划动一支长桨,一百六十位桨手外加四个负责传达命令,控制同步的作头,总共一百六十四人。 第二层是火力层,每边布有十四个可以关闭的窗口,每个窗口有一门火炮,四个炮手负责操控,加上分段负责的火力指挥官四人,总计一百一十六人。 第三层甲板就是船面了,也就是接舷作战层,有弓箭手、火枪手、刀手等一百四十人,加上舵手、水手长、作战副官、军令副官、舰长等十余人,总计四百三十人。 而每艘船上还有三根桅杆,各有三角大软帆两幅,硬蓬帆一幅,顺风的时候张开可以增加度,并且可以测试两者在实战的功效,而船吃水线上方加装了一个大的金属撞角。 这艘战舰的原型船很快被造了出来后,刘浩然检查了一番,现它长桨一动,度极快,而且在作头的指挥下,只要训练得当,便转向灵活,加上结构又坚固,便定为长江水师的主力战舰。并在此基础上展负责接舷战的十二桨船和六桨、八桨辅助小船。 船只定型了,可惜火炮却还在研制中。 刘浩然大量收集铜,甚至借口鞑虏捐建,将江南各地寺庙的许多大铜佛像也融了,用来做青铜炮,引起不少非议,让刘浩然的御用文人在《江南邸报》上很是花了一番力气去解释。他根据自己的知识,确定了几种火炮,一是步兵用的鹰炮、赛寇炮和米宁轻型长炮等容易携带运输的轻型火炮,二是战舰所用的四开加农炮。至于海军舰载所用的重炮,只能等一步再说了。 不过对于刘浩然来说,当务之急是把炮造出来,他从占据江宁开始就考虑造炮的问题,这个时代,造炮比造枪要简单,他考察过江宁少量造火器工匠的技术,现现在的火炮都是用铸造法,虽然简单迅,可惜废品太多,这主要是现在的冶炼技术不过关,铁水里的杂质砂眼太多。后来张士诚送来了不少工匠,其中就有一部分是在大都专做火器的,虽然技术有所提高,可依然达不到刘浩然的要求。 刘浩然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用铜做火炮,在钢铁的坚韧性和硬度达不到要求时,青铜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是青铜铸造也会存在气泡砂眼问题。刘浩然一边提高冶炼温度和技术,尽量减少杂质,并根据他偶尔知道的一个历史故事来减少铜水里的气泡。 十八世纪,单筒望远镜开始应用,但是很多国家的玻璃达不到光学要求,因为玻璃里面总是有微小的气泡。可据说威尼斯人却做得非常出色,他们出产的玻璃很少有气泡。为了得到这个先进技术,法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终于由间谍获得了这项技术。很简单,用铁棒在熔化的玻璃水里不停的搅拌。刘浩然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是也给了他极大的启,用一根钢棒在铜水里搅拌。 接着刘浩然采用网上曾经看过的失蜡铸炮法。先用蜡制成一炮形,与真炮丝毫无异,尺寸精度非常高。再将蜡模用泥封密阴干。铸时用火烘模开孔,让蜡熔化流出,然后将青铜灌入,五日后再开模,将青铜炮取出,用各种工具将炮管内外打磨光滑。制好的火炮拉到荒野之地,将炮管里塞满火炮火药,用长引火绳点燃,人员躲在远处土坑里。过一会随着一声巨响,火炮在空中腾越,最后落地,以没有裂纹为标准进行验收,完成一门火炮的铸造。 由于众多先进工匠的加入,以及刘浩然提供许多新技术和思路,也确定了精度极高的度量衡,使得江南行省的冶炼、制造技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江宁铸炮厂也能够很顺利地造出一批火炮来。 除此之外,刘浩然也在加紧燧石滑膛枪的研制,力争早日装备部队。 龙凤三年九月,赵普胜奉陈友谅之命,再攻安庆,余阙拒战月余,赵普胜败走。十月,陈友谅亲自领兵前来攻打安庆,苦战四天四夜,终于打败了元廷义军元帅胡巴延,攻占了安庆门户要冲-小孤山。陈友谅乘胜追击,在山口镇再败胡巴延,大军直至安庆城下。 余阙镇静自如,指挥部下据城坚守,击伤了攻城的饶州民军元帅祝寇,陈友谅军士气大落,只得领兵暂退。 十月,赵德胜与陈德胜领水6大军进取池州,四面围攻,重点攻北门。四个时辰下来,北门城破,守将元帅洪二被斩于乱军中,副将魏寿、徐天麟等被擒。入夜,败走官军聚船只数百艘,试图收复池州,被陈德胜伏击,大败而逃,池州落入定远军手中。 十一月,常遇春率四万大军围攻庐州合肥城两个月,城中援绝粮尽,军民难支,左君弼部将万贵等人遣使求降,并趁夜打开东门,放定远军入城。左君弼见城破,只是率千余残部突出重围,西逃六安。 十二月,徐寿辉遣大将明玉珍攻陷重庆路。明玉珍原本仅有兵士一千多人,船不过五十余艘,沿长江溯夔州(治今奉节)而上,准备只是捞一票就走人。谁知道镇重庆的四川行省左丞相鄂勒哲图想夺辖下义军元帅杨汉的兵权,设宴欲杀之,被杨汉察觉逃走。 杨汉率五千本部人马顺流而下,在巫峡遇到了明玉珍,便归降于其,并怂恿去攻打重庆。明玉珍犹豫不决,其属下万户戴寿劝道,反正大家是来捞一票的,万一攻陷了重庆,就可据蜀自保,就算是失败,大家退回来也没有什么损失。 明玉珍就整顿兵马,逆江而上。鄂勒哲图闻讯立即逃走,城中父老举城投降。 在北面,形势也有了一定的好转,在龙凤三年六月,了狠的刘福通遣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王士诚率兵入北渡黄河,转入山西、河北作战,准备从朔方直捣元廷的上都;遣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入关中支援李武、崔德;毛贵继续在山东经略。自己率领大军开始向汴梁进军。 八月,刘福通攻汴梁未果,干脆北上攻陷了大名府,归德府知府林茂、万户时公权见刘福通势大,便举城投降,未及,曹州也降,加上毛贵继续在山东攻城掠地,河北一时震动。 但是西路依然遭到了察罕帖木儿这个强人。几路人马在汉中汇合之后,西进攻陷了秦州、陇州,占据巩昌,并准备从凤翔进犯长安。察罕帖木儿遣一支兵马守凤翔,并引红巾军来攻。待到红巾军围攻凤翔时,自率铁骑昼夜急行二百里,然后分左右两翼冲击红巾军,凤翔城中守军也随即出兵,内外合击,红巾军大败,被斩万余,分几路溃逃。李喜喜入蜀,朱元璋返回汉中,其余西遁。 第四十八章 新式武器(一) 龙凤四年(至正十八年,公元元月,相对天下其它地方,安宁的江南行省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越地繁华起来,所以这一年的元旦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这日,刘浩然带着李善长、冯国用、陶安、朱升以及奉命回来述职的常遇春、傅友德、冯国胜、邓友德、丁德兴等武将,来到江宁城外一处秘密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而且周围数十里都被军士们团团包围,闲杂人等根本无法入内,就连旁边的长江河道,也被水师派大批舰船把上下两段数十里给封锁了,并来往游弋,严禁有人泅水潜入。 冯国用、李善长知道这是刘浩然准备给他们演示新式武器,而陶安等人却不知情,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低声议论着。 巳时一过,随着刘浩然打了一个手势,刘存孝便跑了出去,不一会,远处传来一阵鼓声,当众人立即安静下来,纷纷举目望去。 只见四名不到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定远军标准的皮甲竹制斗笠,敲打着挂在胸前的鼓走了过来。这鼓与定远军原本用的小鼓不大一样,鼓身改用白铁皮打制,上面蒙了一层薄牛皮,而且要大许多,被斜挂在胸前。少年军士两只手各握着一根鼓棒,有节奏地敲打着。 这鼓声对于定远军出身的常遇春等人来说是非常地熟悉,定远军就是随着这鼓声缓步前进,走上战场,与敌对决。 随着鼓声,一队军士们列队走了出来。常遇春等武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队是标准的三百人,也是身穿皮甲竹笠,不过他们的装饰不太一样。腰间系了一块宽皮带,右边挂着三个硬牛皮制作的盒子,左边也还有一个皮盒子。他们手里端着的也不是定远军赫赫有名的长矛,而是一支长四尺多(四尺五寸,合一点四二米)的铁管子,这根铁管子嵌在一个长木架上,被军士们持在身体的右边,听刘浩然介绍,这也叫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用。 定远军军士配备的短剑变成了一把藏在皮鞘里的直剑,看不清什么模样。三百多军士的后背还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背包,不知里面装些什么,背包最上面挂着一个斧头不像斧头,大刀不像大刀的兵器,前面部分藏在皮鞘里,只露一截木把。 随着鼓声,这队军士走到众人不远处,刘存孝出一声口令,少年军士立即敲出急促的鼓声来。军士们连忙列成三队,侧对着众人。 刘存孝一举手,鼓声停止。他随即开始继续令:“装弹药!” 军士们伸出左手,从左边皮盒子里取出一个圆圆的金属丸子,含在嘴里,然后换左手持枪,右手先把枪后面的一个铁扣微微板开,露出一个铁池子,再从右边盒子里掏出一个长圆锥形的纸筒,用嘴咬破一个口子。 军士左手将枪略端平,右手从纸筒里倒出一些黑色粉末在铁池子里,然后再把纸筒里所有的粉末倒进枪管里,接着把嘴里含着的金属丸子灌进去,最后把那倒完火药的纸筒捏成一团也塞了进去。军士们随即从枪管前端抽出一根铁条,在枪管里戳了好几下,再插回原位。 这时的军士们右手持住枪的木把处,左手端在枪的前端。所有的人都在安静地看着军士们迅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期待着下一步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当年刘浩然攻打江宁城时,用火药轰开了一段城墙,已经让众人感到匪夷所思,所以他们也知道,今日刘浩然一定会让他们看到前所未有的东西。 刘存孝大喊一声:“准备!” 军士们闻声用右手将那个略张开的铁扣完全张开,然后端起枪来,枪身后面的木板靠在右肩上,右手扣住一个类似弩机的东西,左手微曲,端在枪身前方。枪身被平举,枪口全部朝着前面两百尺远的一排木靶。由于军士们是密集站成三排,所以最后一排的枪管从最前面一排军士的肩上伸出。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火器吗?不过现在的火器与这些东西完全不同。元廷军队中也拥有一些火器,常遇春等人是见识过的,但是与眼前的这些铁枪截然不同。 “开火!”刘存孝大喊一声。 连绵不绝的炸声骤然响起,三百军士手里的枪管接连闪出一团火光,随即喷出一团灰色的烟雾来,声势极为吓人。而那排木靶也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由于军士们反应度不一,所以无法做到同时开枪,甚至有的军士第一枪没有打响,赶紧又张开枪机,再扳动扣机,打响了第一枪。但是依然有十几个军士的枪没有打响。 但就是这样,这三排火枪的开火射击让众人吓了一跳,如此巨大的声响,还有能喷火吐烟的声势,就是见惯世面的常遇春等人也不禁吓了一跳。 丁德兴性子最急,看到枪声响完后,跳起来就准备上去看个究竟,却被刘浩然一把按住:“大哥,不要着急,请继续往下看。” 在烟雾缭绕中,刘存孝又令了:“上弹药!” 军士们又重复刚才的动作,而没有打响的军士们则是检查了一下,往铁池子里又放了一些药,没一会,随着刘存孝的命令声,三排火枪又开火了,密密麻麻的弹丸把木靶打得又一阵乱响。 常遇春等人不由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快!”他们见识过以前的火器,第二枪要花费老半天工夫,相比之下,这火枪的间断时间实在是太快了。虽然还比不上弓,但是快赶上了弩。而且它释放出的声势却不是弩所能比拟的,听着这声响,看到这声势,一般的军士还不吓得尿裤子。 就在军士们随着刘存孝的命令继续第三轮射击时,一行人策马冲了过来,打头的正是刘浩然另一个义子刘存勇,他身后有数十骑,每四匹马后面拉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木架子,总计六个。这个木架子有两个大轮子,轮子中间是一个长木架,上面嵌着一根闪闪光的铜管,这铜管估计有大海碗那么粗。而长木架还拖了一个长尾巴,也是木制的,最后微微翘起,被拉在马匹后面的绳子上。而木尾巴上有一个木盒子,盖着盖子,不知装了些什么。最后面是六辆四轮马车,上面坐着几十个人,上面还放在一些木桶。 六个木架子分别行到火枪士兵的左右两翼,刘存勇等人翻身下马,解开绳索,把木架子推到早就挖好的六个浅土坑里。 而马车上的车也连忙下车,分别拿着一些东西。有六个长长木柄,上面是铁制的弯钩,六个军士生好几盆火,把铁钩放在上面烧。其余的人有的打开一个木桶,露出里面黑色的粉末,有的用长长的前面带一团圆柱棉团的木棒在铜管里来回戳了几下。马上有军士们用一个勺子舀了一勺火药,用漏斗装进铜管里,另外有军士们装进去一团纸,再用另外的木棒在铜管里戳了几下,一个军士从木尾巴打开的木盒子里取出一个圆圆的铁球,小心的装进铜管里。最后一个军士在铜管后面的池子里倒了些火药,大家全部站立不动,等待命令。 在这阵忙碌中,火枪又射击了两轮,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旁边的这两伙人吸引了,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他们很容易辨认出,这应该是火炮,因为这个形状相差不大。 “开火!”刘存勇大吼一声,六名待命的军士用烧红的铁钩子在药池里一点,六声更巨大的声响炸响,同时闪过六道火光,喷出六团巨大的黑烟。随着空中出的尖锐呼啸声,木靶旁边原本堆积的破烂木架子和旧马车被击得尘土飞扬,无数的木屑在空中飞舞。 火炮开火后,几个军士一起用力,推动巨大的车轮,将后退的火炮推回原来的位置。一个军士立即往铜管火药池上盖了一块羊皮,羊皮上面的羊毛沾满了水,而有皮的一边正好盖住了火药池和后面的炮身。六个军士立即用蘸了水的棉团在炮管里使劲地戳了几下,然后又是装药,放弹丸,最后点火击。 而与此同时,火枪兵又射击了五轮。 常遇春等人激动不已,火器的威力他们早就见识过,只是这个时候的火器由于质量和射,简直成了鸡肋,只能在开始的时候齐放一次,打击敌军的士气,然后还要靠真刀真枪地去血拼。但是今天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些新式火器,为他们打开了一个新的境界,质量和射的极大提高,使得这些火器释放出来的火力连绵不绝而又异常凶猛,试问天下哪支军队能接受到这样的打击。 常遇春等武将继续联想到刘浩然最初对定远军采用长矛方阵,军士们受列队、闻鼓行进训练已久,早就将这些刻进了骨子里,集体和协作力量让他们挥地淋漓尽致。因此定远军非常容易向这种火枪列队阵形转换,只不过把长矛、短剑等装备换一下而已。看来刘浩然早就有了长远的打算。他们不由地幻想起,数万定远军全部改换装备这种火枪火炮,到时定远军站得密密麻麻的军士们万枪齐,百炮齐鸣,这天下还有敌手吗? 正想着,刘浩然传令一摇旗子,六门火炮还在继续轰鸣,而随着刘存孝的命令,火枪军士们停止了射击,从长皮鞘里抽出不短的一把三棱形直剑,不知怎么地就安在了火枪的前端,四尺多长的火枪加上这至少有两尺长的直剑,顿时变成了六尺长的长枪。 随着重新敲响的鼓声,刚才还在开火射击的军士们变成了定远军最擅长的长矛兵,举着长枪开始列队缓步向前行,而两边的火炮还在不停地怒吼着,帮这些军士们摧毁前面的一切障碍物。当军士们行进到半路时,火炮开始停止射击,在刘存勇的指挥下,火炮迅被收拾好,系在战马后面,和马车一起向前驶去。 驶到列队军士前面不远,这些火炮又迅被架开,不一会又开始轰鸣,为举枪前进的军士们提供巨大的火力掩护。 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刘浩然的命令,这次演示终于停止了。常遇春等人一窝蜂地就冲了上去,而陶安、朱升与李善长、冯国用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并连连感叹:“真是人间凶器!不可轻用。” 刘浩然向陶安和朱升告了一声罪,也向军士们走去。 常遇春等人围着站立齐整的军士们在打转,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些配备新式装备的军士。刘浩然赶到后,向刘存孝点了点头,同意将火枪交给常遇春等人。 常遇春等人接过火枪,只见这东西打造地非常精致,枪管内外都非常光滑,枪机等部件做得非常精巧,枪管上的直剑,即刘浩然所说的刺刀,打造得寒光闪闪,通过一个圆环扣在枪管和枪身上,靠一个槽来卡住,不但坚固,而且安取方便,而刀身呈三棱形,上面有三条长长的血槽。常遇春等人当然知道这血槽的用处,定远军长矛上的血槽不知放掉了多少人的血。 邓友德从军士盒子里取出弹药,一个铅制弹丸,看上去很软。 “护军,为什么不用铁丸,而是用这软软的铅弹?”邓友德问道。 “铅弹虽软,但是在火药威力下照样能打穿铁甲,而且这铅弹一旦打进身体里去就变形了,还有就是这铅见血有毒。”刘浩然的话让邓友德等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杀人还有这么多名堂。 邓友德继续看起那个包火药的纸筒,呈圆锥形,有点像后世老农民的烟卷。不过这纸筒的纸不一般,都是泡过油脂的,应该有一定防水易燃能力。 “这纸筒都计算好了每枪的火药用量,军士们到时只要咬破纸灌药就行了,不用像以前还要用牛角火药筒灌,不好控制分量。要知道,火药少了,火枪威力不足,火药多了,就容易炸膛。”刘浩然简单介绍道,这里面还有很多玄机,不过他说了这些人一时也不懂。 这时傅友德指了指军士们身后背包上的“新式武器”问道:“护军,这是什么兵器?” 刘浩然顺手从一名军士背包上解开一道绳扣,将兵器取了出来。这是一个丁字木把,只是横把非常短,竖把略长,前面有一个精钢打制的半圆形铲子。 “这是军士们用的小铁铲,可以用来挖壕沟,然后军士们可以躲在壕沟里放枪。紧急时还可以当斧子用。”刘浩然解释道,这可是他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工兵铲明的武器。火器时代,也意味着逐渐进入壕沟时代。火枪手可以躲在壕沟里避免被箭矢直射,而攻城时挖壕沟更是必不可少,所以刘浩然就明这多用的兵器加工具,也算是解决了火枪军士短兵相接时没有兵器的问题,减少他们携带物品的重量。 “不错,不错!”傅友德挥舞了一下,现比一般的斧子都好使,连连赞叹。 接着大家又开始围观火炮。摸着这些铜光闪闪的家伙,常遇春赞不绝口:“交战时集中上百门火炮,打不死敌军也要吓死他,到时军士们冲锋接战就容易多了。” “三哥,还有更多的火炮和炮弹正在研制中,很快就会装备军队了。”刘浩然笑着说道。 “护军,先装备我的部队。”见机快的傅友德一开口,常遇春、丁德兴、冯国胜、邓友德等人不答应了,大家七嘴八舌地争开了:“凭什么装备你的部队,难道老子的部队不是定远军精锐?” 尤其是常遇春和丁德兴,丝毫不顾及结义兄弟之情。 第四十九章 新式武器(二) “诸位哥哥,不要争了现在这火器哪支部队也装备不了。” “为什么?” “这些火器是我们倾全力,费尽千辛万苦才研制出来了,甚至还死了十几个工匠。目前只有这么点,怎么够你们分?” “那怎么能行?叫工匠们赶紧多制造呀!”常遇春等人纷纷叫开了。有好东西弄不到手,怎么不叫他们着急。 “这位是负责火器研制的赵先生,让他来说说。”刘浩然指着一位工匠模样的人说道。常遇春等人知道刘浩然对工匠们非常敬重,当即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工匠开口说话。 这位工匠叫赵营户,据说是金朝掠去的前宋宗室后裔,不过刘浩然相信他这层关系应该比小明王的关系更靠得住。赵营户祖上从元廷立朝开始就转做工匠为生,几代浸淫下来,积累了不少高的技术,而他本人聪颖过人又谦虚好学,在大都遍拜东西高人工匠为师,把元廷南侵西征积累出来的工匠技术学了个遍。但是终究姓赵,不受蒙古人信任,甚至还因此家人获罪被砍头,要不是他技艺太高,蒙古人舍不得杀,说不定早就和父母家人一起被埋在黄土里。这样的人自然被派到前线去送死,于是在高邮归了张士诚,最后转到江南行省。刘浩然见他技艺高,而且对蒙古鞑虏有深仇大恨,于是就以重用,成为火器局的负责人。 “这三百支火枪和六门野战火炮,是我们从上千枝火枪和十几门火炮中精选出来,所以诸位将军才看到如此盛况。但是实际上,火炮还好一些,火枪的废品就太多了,无法大量生产。根据枪炮厂的能力和进展,就是下个月正式开始生产,每月也不过出火枪四百枝,火炮二十门。”赵营户缓缓说道。 看到常遇春等人一脸的失望,赵营户连忙又说道:“不过随着不断的改进,我相信到下半年枪炮厂每月可产火枪达八百到一千枝,甚至更多。火炮可能会达到每月四十门到五十门。” 还要等啊?不过总比没有要强,大家又开始争论起来。 刘浩然连忙劝解道:“从目前情况来看,今年是无法装备到你们部队的。” “为什么?”众人又异口同声地问道,下半年不是可以大量生产了,数千枝火枪每支部队分一点也好。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是你们知不知道,这火枪、火炮集中使用威力才能显现,要是一人给你们分一点,除了给你们当仪仗长威风还能有什么用处?” 刘浩然的话一出,众人都不好意思了。原本他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多的火枪没有,总要搞上上百支,全部给亲兵队,拿来壮壮门面也不错。现在听刘浩然说破他们的小心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们都是知兵之人,而且受刘浩然影响,早就接受了集中兵力、挥集体协作力量的思想。今日一见,当然知道这玩意必须和长矛方阵一样,用密集的方式才能挥作用。因为这玩意虽然威力好,就是射程和准头差了点。 “你们也知道这火枪齐,火炮齐鸣,一般的敌军必定要吓破胆。但是你们有没有想到,我们的军士也会不会被吓破胆?这三百军士是经过三个月的刻苦训练,才由听到枪炮响吓得尿裤子而变成现在这镇定自如,步炮协同。” 刘浩然的话让众武将陷入了沉思,这枪炮的威力的确不小,不但敌人,连自己人都要被吓住。而且他们也知道,当初定远营初建,刘浩然为了训练长矛方阵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可是一上战场,还是有不少人怯了场。这火枪兵上了战场,整队列阵而行,耳边有火炮轰鸣,炮弹呼啸,头顶上可能有敌军箭雨,而且这火枪上药、击比硬弩要复杂地多,要想顺利完成这些步骤,不镇静能行吗?所以刻苦地训练是必需的。 “再说了,火枪配火炮是一种新的战术方法,我们还按照以前的战术就无法挥它最大的威力,因此我准备在江宁6军学堂增设炮兵科,并改进步兵科教材,重新训练军官和士官,你们也要重新上课。我还准备新设一支军队,全部装备火枪火炮,由我亲自指挥和训练,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再开始装备大军。” 常遇春等人对刘浩然的计划连连点头,这样也好,等火枪兵训练好了再划归自己也不错,到时自己直接用就好了。他们对刘浩然练兵手段非常钦佩,长矛兵方阵就是他练出来的。再说,现在火枪火炮全归刘浩然直接管辖,大家都捞不到,也不用嫉妒谁了。 看到大家都谈得差不多了,旁边一直没作声的俞通海开口道:“丞相,诸位将军,现在6军演示完了,也该看看我们水师了。” 看着俞通海得意洋洋的样子,傅友德不由一惊,失声问道:“难道水师舰船上也装了火炮?” 这时俞通海开始买弄玄虚了:“诸位将军,到时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吗?” 刘浩然也相当地配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招呼大家去江边。 刘浩然带着李善长、冯国用、陶安、朱升、常遇春等人来到江边的凉棚里坐好,俞通海下令点燃旁边的一门号炮。 随着号炮一声巨响,岸边的红旗摇动,从远处飞驶来两艘巨舰,正是定远长江水师的主力舰型-二十桨战舰。只见长桨如轮,飞快地划动水面,加上三面鼓得圆圆的大帆,驱动着这艘巨舰驶近。 “他娘的,这船可真大!”丁德兴不由开口赞道。 “那是,这船不输原元廷的巨舰,不过当初元廷巨舰也是江宁造船厂造出来的。”俞通海笑眯眯地答道。 战舰驶到众人面前,突然右边的长桨抬起,不再划水,而左边的长桨继续划动,加上船舵一转,战舰整个身子迅横在了江面,刚好船尾对着众人,船对着江北,而左边船身对着停在不远处的一艘楼船,一前一后地停在那里了,风帆降了下来,木桨也都平收起来。 只见两艘战舰左边船身在长桨上方不远处突然各自推开了十四扇木板,露出窗户一样的小口。静静地过了一会,从窗户里推出二十多个铜光闪闪的炮口。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两道火光先后在江面闪过,一团黑烟从窗户处喷了出来,就在炮弹在楼船前方不远处打出两大团水花时,两声巨响才撕破空气从江面上先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呼啸之声。 接着是第三团和第四团火光闪过,又有两道黑烟喷出,接连不断,一共二十六下。随着每一道火光,两艘战舰的船身都微微一颤,在江面上颤出一道又一道水纹。呼啸而出的二十八颗炮弹有十二击中了目标楼船,把这艘空无一人的船只打得木屑直飞,千疮百孔。 “乖乖,这船上要是有人,不是死伤惨重吗?”冯国胜不由感叹道。 在寂静和烟雾弥漫中等了一会,又是接连不断的炮声,呼啸飞过空中的这轮炮弹有十六击中了楼船,一时间,这艘楼船在江面上抖个不停,周围布满了木板碎片。紧接着又是第三轮炮击,可怜的楼船这次被十八炮弹击中,巨大的船身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就连没有打过仗的陶安和朱升也连连摇头,这三轮炮击之下,楼船虽然没有沉,但是如果上面有人的话,不死也要跳江了。 但是两艘战舰毫无怜悯之心,一口气又连打了三轮,到最后,那艘楼船像块破布一样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众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艘船就算水师不派专门负责登舷接战的十二桨船上去,它在战时也已经变成了鬼船了。 演示完毕,得意洋洋的俞通海邀请众人到已经靠岸的战舰上去视察一番。 登上战舰,大家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座城堡,甲板上站满了水手,虽然拥挤了点,但是井然有序。常遇春等人急着看火炮,在刘浩然的带领下进入到第二层甲板里。 第二层甲板非常低矮,个高的人都快直不起腰来。二十八门铜炮分别安置在船身两边,有木架子装着,上面还有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绳索,滑轮组。火药已经被收拾好了,藏在安全的火药库。铁弹丸整齐地堆在火炮旁边的木箱子里,炮手都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这火炮比步兵用的野炮大多了。”常遇春摸了摸舰炮说道。 “这舰炮有一千八百斤重,而步兵用的野炮只有九百斤重,就是将来装备的另一种炮也只有一千五百斤重。”刘浩然解释道。 “步兵的野炮要灵活转进,比不得这船上可以固定,我们也只好用些小炮了。”傅友德在一旁叹息道。 “丞相说了,将来海船上安装的重炮可达三千六百斤重,而一艘大海船可以左右安装六十门这样的火炮。”俞通海接言道。 “娘的,不让人活了!”丁德兴看着俞通海满脸得意的笑容忿忿地说道,“这要是齐轰出去,一座城池都能被轰塌了。” “我们水师舰炮不比6上的野炮可以齐轰,只能一接着一开火,错一点都不行。”俞通海又言道。 “为什么?”正在抚摸舰炮的傅友德等人回过头来问道。 “丞相说,舰炮要是齐轰,能把战舰给震散架了。” “比不得,比不得!”想想那齐轰就能把自己战舰震散架的声势,丁德兴等人不由摇摇头叹息道。 “你们不用着急,江宁火器局正在研制6战攻城用的重炮和臼炮,重炮也会有三千六百斤,而臼炮有一千四百斤,是攻城的利器。”刘浩然劝言道。 “臼炮是什么火炮?”冯国胜好奇地问道。 “一时说不清,到时研制出来你们一看就清楚了。”刘浩然笑着答道。 “你们水师现在有多少这样的船只?”旁边的邓友德开口问道。 “江宁造船厂现在一个月只能造一艘这样的船只,再过两、三个月,等新进的工匠们熟练了,就可以一个月造两到三艘这样的船,不过就是要等火器局的火炮。”俞通海也不隐瞒。 “告诉你们,你们水师可不能跟我们抢火炮!”丁德兴厉声说道,随即他也明白了,刘浩然会根据情况进行调节了,他应该比谁都希望6军也装备更多的火炮,所以不用他担心。不过丁德兴心有不甘地说道:“娘的,你们水师算是先尝到鲜了,我们6军还只是听了响声。” “丁将军,着什么急,火器早晚会装备我们水6两师的。在丞相的统领下,我们水师定会纵横七海,而你们6师定可横扫天下。”俞通海笑着说道。 “那是!那是!”丁德兴等人不由满脸向往道。 刘浩然对这次演示非常满意,原本他很担心,尤其水师战舰。在船舱里操控火炮比6地上要艰辛许多倍。那里地方狭窄,操作不便,稍有不慎就会点燃火药生故障。幸好刻苦训练几个月水师还比较争气,也让刘浩然对这支水师充满了期望。到时海军就要在他们基础上展起来,不过海军比江河上的水师要辛苦百倍,操帆、海战,还有海上气象水文的变化,根本不是江河水师能比的,没个几年十几年,根本无法培养出一支合格的海军来。还是先造出两艘三桅横帆海船,让他们去北边出海训练。那里没有类似于方国珍这样的大海盗,可以通过捕鲸等来训练海军,一旦成熟了还可以去吓唬敲诈高丽和小日本,一举多得。 第二日,刘浩然下令犒赏演示成功的水6两队人马,并宣布成立大内亲军,抽调精锐将士,开始秘密训练火枪兵,尝试和完善热兵器战术。另组建长江第一舰队,配备火炮主力舰和其它十二桨、八桨战船,开始在真州一带江面上操练新式战术。 就在刘浩然雄心勃勃时,西边传来消息,安庆城陷落,余阙身死。 第五十章 气节 龙凤四年元月一开春,陈友谅和赵普胜就迫不及待地率军攻打安庆。他们已经占据了安庆门户小孤山,而且这座城池已经陷入孤立,所以他们急切地想占领这个地处长江要冲的据点。在陈友谅和赵普胜看来,定远军已经占据池州,要是他们晚动手,说不定安庆就被定远军抢了去。刘浩然跟人抢东西可是出了名的,高邮的张士诚这会都还在为当年的东南之事耿耿于怀呢。 赵普胜先攻东门,被余阙率死士打了下去。陈友谅于是就遣张定边与赵普胜并攻东、西两门,依然被余阙击退。 陈友谅并不死心,下令在城外修栅栏,把整个安庆团团围住,并传令工匠日夜赶修飞楼。飞楼一成,陈军就临城乱射,城墙上的守军几乎不能直身。余阙遣部将率兵趁夜出城,摧毁陈军栅栏飞楼,可惜架不住陈友谅人多势众,今夜坏了两座飞楼,明日又起三座,而且日夜攻打,一天急过一天。 余阙军纪严明,并与将士们同吃共住,凡有不遵军纪或作战不力皆斩。曾经有几日因病不能任事,将士军民们无不向天祈告,愿以身相代,只求余阙早日康复。余阙闻得军民一片心意,便强支病躯,巡视城防,将士顿时欢呼雀跃,士气大涨。 一日迎战,余阙又亲临前线,陈军从飞楼箭如雨下,军士们以盾牌为余阙遮挡,自己却纷纷中箭。余阙怒斥道:“难道你们的命不是命吗?何必为我遮挡?”但是将士们反而更舍身相遮,杀退陈军。 不几日,城中军民疲惫不堪,城外又无一兵一卒援军,怀宁尹陈巨济悄悄言于余阙,向东边的江南行省求援。余阙思量许久,拒绝了这一请求:“我为朝廷守安庆,刘浩然为安丰伪宋守江南,恐难相全。”只是嘱咐学生李南琴收拾好自己的文卷,伺机东逃,并细细嘱咐道:“我意与安庆城共存亡,只是几十卷文章是我的一生心血,不忍埋没。你可伺机归江南。刘浩然重教兴学,大力版行书籍,希望这些东西能在那里找到一席之地。”李南琴含泪应承。 过了十几日,陈友谅见城中疲乏,便决意起总攻。他自率精兵攻西门,赵普胜攻东门,祝寇攻南门,三门并,试图一举攻下安庆。情况紧急,尤其是西门,岌岌可危。余阙手持长戈,亲临西门,指挥作战。陈军在陈友谅的督战下,一时紧过一时,余阙奋力杀敌,斩杀登城陈军数十人,可惜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而他自己也身中十余处伤。时近午时,安庆城陷,四处火起。余阙见事不可为,便举剑自刎,尸体坠入清水塘中。其妻耶卜氏,子德生,女福童皆投井自尽。 城中军民争相登城血战,皆呼:“愿从余大人死,不愿从贼苟生。”举火**其家而死者数以千计,有名号的分别是万户李宗可、纪守仁、陈彬、金承宗,元帅府都事特穆布哈,万户府经历段桂芳,千户和硕布哈、新李、卢廷玉、葛延龄、丘卺、许元琰,奏差乌图缦,百户黄寅孙,安庆推官黄图伦岱,经历杨恒,知事余中,怀宁尹陈巨济,计十八人。 二月初,李南琴费尽千辛万苦赶到江宁,携书投于刘浩然府中。刘浩然命书局刊行余阙文卷,并聘李南琴入江宁学堂。 二月初九日,刘浩然在江边祭祀余阙,李善长、冯国用、陶安、朱升皆陪祭,李南琴以家属身份谢礼。 礼毕之后,刘浩然叹息道:“余阙老先生刚直峭拔,不以奴颜媚俗、夤缘以进为荣,又勇于为民请命,怒斥贪官污吏。安庆数载,不知活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可惜最后还是以身殉职。” 李南琴流泪对答道:“元廷曾欲召老师入翰林。可是老师说他一去安庆危矣,所以拒之不去。陈贼攻城日急,老师在间隙有暇之时,继续注《周易》。他说城外陈贼相逼甚急,恐时日不多,故而希望完成这最后编著。老师还聚诸生汇集郡学会讲,并命军士们立门外旁听,知尊君亲上之义。” 说到这里,李南琴已经泣不成声,伏地大哭。而刘浩然等人也是泪流满面,朱升不由感叹道:“余先生为文又有气魄,能达其所欲言。言诗体尚江左,高视鲍庾以下不论也,篆隶亦古雅可传,想不到还有如此古良将烈风。如此文武大才,元廷居然早不大用,让他最后孤守独城数载,真是令人叹息!” 而刘浩然想的更多,回到城中,他请冯国用、李善长、陶安、朱升入府议事。 “诸位先生,我曾闻后汉光武帝鉴于前汉末年一些官僚、名士醉心利禄,依附王莽,于是就大力表彰气节,对于王莽代汉时期隐居不仕的官僚、名士加以表彰、礼聘,表彰他们忠于汉室、不仕二姓的高风亮节,并颁布诏书,明告天下,广泛寻访隐居的学者,提拔渊博的儒士,如逢萌,周党,王霸,严光等,史书云‘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举逸民天下归心’。到后汉末年党锢之祸时涌现了许多如李膺、陈蕃、范滂这样蹈仁践义、视死如归、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刚烈士大夫。而后汉末年对高士的欣慕往往胜过王公贵族,也与这种对气节的倡导不无有关。” 听完刘浩然的一席话,朱升和陶安不由互相一觑,微微点头,而冯国用和李善长各自低下头去暗自磋磨。 “我知丞相的意思,正值国事动荡、人心纷乱之际,这顺应大义、忠君报国的气节就尤为可贵。丞相要大力提倡这些,实属难得。”陶安先开口道,说些模拟两可的话。这里的情况相当复杂,忠君报国,忠的是哪个君?元廷的官吏可以忠于大都的元帝,而江南行省就要忠于安丰那个小明王,这不符将来展的要求。大家都忠君了,元廷的官吏将领个个都要与红巾军拼老命了,这仗怎么打?忠于小明王,估计江南行省的军民十停有九停只知刘丞相而不知小明王,这如何忠?所以在没有弄清楚刘浩然真实用意前,陶安也不敢贸然表意见。 “护军在初建定远营时就提出了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宗旨,草创军纪军法时更提出了权利、责任和义务,现在这两条也正在逐渐贯彻于江南律法当中。今日护军因祭祀余阙老大人心有所感,莫非想提出新的气节说法。”冯国用与刘浩然相知甚深,他隐约感觉到刘浩然想说什么。 “我敬重余阙老大人,除了他的人品文章外,更敬重他愿为安庆百姓尽心尽职,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刘浩然沉吟一会开口道。“在祭祀他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义利之辩。” 对于刘浩然有点跳跃的思想,众人都在努力地跟随着。 “说句亵渎的话,我此前一直不知道余阙老先生的文才,只是因为知道他忠贞不二,坚守孤城才得知了他的大名,进而了解他的才学。所以我突然冒出一个不敬的念头,如果余阙放弃守安庆受召去了大都入翰林,那么过了数十年,还有多少人能记住他的道德文章?毕竟史上像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韩愈、苏轼这样的绝世大才少之又少,大部分文人不管做出了多少锦绣文章,最后都消失在史书之中,最多被偶尔顺带一笔。” 听到这里,朱升、陶安两人不由目瞪口呆,而李善长、冯国用不由双目精光,他们俩已经摸到一点思路。 “余阙老先生坚守孤城,为民舍生,让世人敬仰,定当流芳千古,至少安庆百姓记住了他,我们记住了他,从而又记住了他的道德文章。是不是可以说,余阙老先生的这种大义换回了一种大利,使得自己能流芳千古的大利。” 此话一出,朱升和陶安都骇然了,他们想不到刘浩然居然说出这套理论。 “当年孟子游魏国,魏惠王刚好准备出兵赵国,以此事相问圣人。孟子却避而不谈,只是以周代的先祖-大王(古公亶父)的一段故事来劝告魏惠王,让他多行仁义,则天下自然归心。可惜魏惠王不听,继续出兵,结果与赵国斗个两败俱伤。” 刘浩然说得这个故事出自《孟子》第一章《梁惠王》,朱升和陶安都读过,自然知道,于是点点头继续听着。 “孟子劝魏惠王多行仁义,却和我而今所做的相合。天下人都知道我对百姓广施仁义,就连两军对垒,也是仁义有加,不但善待俘虏,更善待战死之人。而且我定下的军纪严明,严禁抢掠百姓钱财和女子,与一般军队截然不同。” “正是,这才江南百姓归心,定远军所向无敌的原因。”陶安点点头接了一句。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舍弃了一般军队中追逐的钱财、女子等眼前小利,以大义获取了长远的大利?” 刘浩然的话让朱升、陶安两人不由深思起来,他们细细一想,道理的确如此,可就是让人怎么就难以接受。 “所以我觉得,孟子讲仁义并不是让人不在乎利益,甚至完全不谈利益。他应该是想劝人以大义而得大利。举个例子,商人做生意是逐利而为,但是如果坚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可能会减少一些眼前的小利,从而获得义名。大家知道了他的义名,便会争先恐后地到他这里来买东西,他的生意不是一日好过一日,最后获得长久的大利?” “丞相,你此言不错,只是你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朱升已经被刘浩然说得有点糊涂了,当即打断道,再让刘浩然说下去,他心里要掀起惊涛骇浪来。朱升知道刘浩然见识不凡,却不知道他心里还有这么多让惊讶的想法。 “枫林先生提醒的极是,我的思路有点乱,所以扯得有点远了。”刘浩然歉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该提倡一种新气节。在我的想法中,这种气节应该是文人有骨气,敢于坚持自己的真理;军人有志气,要以精忠报国为己任;商人有勇气,敢于坚持诚信和开拓精神;百姓有正气,要读书知礼,扬善去恶,爱国爱家。” 朱升默想一会,最后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 “而且我觉得义利之间不能简单地分割开来。众人坚守大义,就应该值得褒奖,而且这种褒奖不应该仅仅限于名义和口头上,应该还要有钱财上的。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可这世界上像诸位先生这样真正的君子又有几个呢?” 刘浩然的话让朱升和陶安陷入了沉思,他们一直坚持以德教化天下万民,可是现实中让他们清楚看到,真正能坚守德、义、仁的人没有几个,要不然这样的人一出来就被称颂有加。而刘浩然想得更远。中国儒学思想演化到后来,简单地将义和利分开,认为君子只能谈义,利是万万不能碰的,而在他们的心目中,利就是钱财,就是私欲。到后来,朱家理学提出存天理,灭人欲。搞得后来的儒生学士们一方面高喊着大义,一方面又离不开利,最后很多人变成了十足的伪君子,用大义去要求别人,自己的利益却是一点都不放过。 “其实我一直认为,人活着是为了一个信念。现在战乱时节,百姓们颠沛流离,苟且偷生,为的是一个信念,活下去。定远军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也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子孙后代不再受鞑虏欺凌,从此过上好日子。现在我在想,怎么样让天下的百姓都接受一个信念,然后为这同一个信念奋斗。”刘浩然继续说道。 “护军,你说应该是什么信念?”李善长连忙问道,做为定远军后勤总管,他当然知道定远军百战百胜除了训练得法,将士用心之外,刘浩然所说的信念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数万将士对决元军时,无不高声悲歌,然后满怀心中的信念冲向敌人,这其中,时时起“教育开导”作用的录事和参事挥着不小的作用。 “让他们为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而奋斗。” “属于自己的国家?” “是的,鞑虏欺凌我中原百姓,视为猪狗奴隶,所以元廷不是他们的国家,大家就起来反抗。他们要求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过上一种不受欺凌的幸福生活,你们说他们坚守的信念是义还是利?” 刘浩然的话又把朱升和陶安问倒了,不过这些老百姓的义应该与君子的义不大一样,可是他们奉行的安家治国平天下大义不正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天下太平吗? 沉吟一会,朱升开口道:“丞相心中的天下大治应该是什么?” “各尽其职!”刘浩然毫不犹豫地道,“简单地说是将士们尽心打仗,保家卫国;农夫们精心耕作,多出物产;工匠们刻苦钻研,丰富物产;商人们用心经营,流通商贸;官吏们全心工作,为民造福。” “丞相似乎没有提到学子文人?”陶安等了一会,犹豫地说道。 “学子文人是这以上诸种的基础。无论行军打仗、耕作制造、经商做官,不读书能行吗?没有学识能行吗?” 陶安和朱升不由惊呆了,他们被刘浩然的这种说法惊呆了,天下诸种皆出于学子文人,那其他人呢?不过他们的脑子转得很快,朱升很快就开口道:“丞相的意思是让天下人都读书。” “这不好吗?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难道他的志向不是让天下人都读书吗?天下人都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知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那天下不就是大同世界了吗?” 听得刘浩然搬出了孔圣人的话,陶安和朱升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他们都为刘浩然的宏大设想而震撼。 “天下人都读上书了,那么不都成了学子文人。但是又不能全部去治国平天下,只好转做其他的工作,而在我看来,国家要展,就要明确分工,各尽其职。农夫们耕种,需要官吏们去告诉何时下种,何时收获吗?工匠们干活,需要官吏去此物该如何做吗?商人们经商,需要官吏去告诉如何才能盈利吗?” 朱升和陶安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农工商还真不需要官吏去指导。 “原来丞相有柳柳州(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之意。“朱升抚须叹道。 “那官府和官吏们该做些什么?”陶安问道。 “官吏要造福与民,如架桥修路,抚孤安贫,赈济救灾,都是他们要做的。”刘浩然准备要说服务型政府,只是怕两位先生不明白,只好转变一个话题。 “看来丞相还深喻黄老之学。”朱升含笑答道。 “我只懂得一点,我只是觉得,只要对国家对百姓有益,都用之无妨。” 朱升、陶安、冯国用、李善长都不由动容。沉寂了一会,冯国用突然开口道:“护军,你的信念是什么?” 刘浩然迟疑了一会,随即答道:“国家和百姓们的利益至高无上。” 冯国用和李善长不由起身拱手道:“臣等受教!”而朱升和陶安不由在那里点头微笑。 第五十一章 大婚 刘浩然与朱升、陶安、冯国用、李善长一席谈话,说出了自己的很多想法,但是他并不急于去实行。因为他的那些主张过于骇世了,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造成自己的根基不稳。所以刘浩然计划利用战乱打天下的时机,先做些初步尝试,如不完善的《权利律法》等等,接着大力扶植一批符合自己要求的群体,让他们占据社会主要位置,然后自己的主张与他们的诉求相符合,就能做到水到渠成了。 龙凤四年四月,天下出名的钻石王老五终于要结婚了,不,应该是大婚,他这次娶得是正妻。文武属臣暗中较劲,加上刘浩然又心不在焉(反正他枕边又不缺人),所以江南行省丞相正妻一职居然迟迟未定。当萧氏和秦罗相继诞下一女一儿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最后在众人的推举下,由被刘浩然拜为老师的朱升出面,终于为刘浩然定下正妻。 刘浩然迎娶的正妻名叫薛如云,是朱升的好友,衢州文士的薛广文之女。薛广文字正言,也算是当地的名士,曾经在衢州孔府求学,专于《论语》和《易经》。但是他的名声在江南学子名士中并不显,而且也不愿意出仕,只是守在家中开馆授徒。 朱升在书信中知道好友的女儿刚好十六,已经长大**,而且小时候也见过此女,觉得长得也端正,当时正值众人对刘浩然正妻人选议论纷纷之际,便起了心思。于是就去信邀请薛广文到江宁学堂讲学,并借口夫人想与其家眷会面,邀他一并带妻女而来。 薛广文不知原委,欣然受邀。 朱升以世伯的身份见过薛如云,觉得她雪玉肌骨、容貌美丽,穿着不见奢华、惟觉淡雅,举止稳重和平、展洋大方。然后借口考校她的家学,让她以柳絮做诗词一。 薛如云沉吟一会便得《临江仙.柳絮》一:“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朱升接着让薛如云以府院中的白海棠为题赋诗一,薛如云不一会便得诗一:“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台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朱升觉得她的诗构思新颖,意境深邃,具有雍容典雅,含蓄浑厚的风格,不由大喜。最后找了机会单独与薛广文相谈,提出了与刘浩然结亲一事。 刚刚还在朱升对女儿才学赞赏中得意的薛广文当即犹豫了,沉吟不语。朱升知他不喜与权贵结交,要不是看在自己老友的面子上,早就出言拒绝了。 朱升出言把自己的学生刘浩然好好夸了一番,说他胸怀大志又知礼好学,好容易才让薛广文先见刘浩然一面再说。 朱升大喜,当即遣人请刘浩然过府议事。 刘浩然听说老师有请,立即赶到以江宁学堂学正名义赐给朱升的原集庆路总管府的朱府。 看到刘浩然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样子,朱升看了一眼薛广文,然后故意问道:“浩然,这是从那里赶来?” “回老师,学生正在训练亲军,听说老师有要事相商,所以匆匆赶来,还望老师见谅。”刘浩然拱手持礼道。 朱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介绍道:“这位是老夫的好友,衢州名士薛正言,雪鹤先生。” “原来是雪鹤先生,后辈学生刘浩然在这里见礼了。”刘浩然当即向薛广文深施一礼。 “丞相客气了,我乃你治下小民,岂敢如此逾越。”薛广文连忙回礼道,人家好歹也是闻名天下,执掌江南的一方诸侯。不过他对刘浩然前面一番尊师重礼的表现也相当满意。试问哪位名士文人不希望有个名动天下的学生,又对自己敬重有加。 “雪鹤先生这次是受我之邀前来江宁学堂讲学的。” “那就要劳烦先生了,江宁学子这次有福了。”刘浩然笑着说道。江宁学堂经过数年的扩建和经营,已经和东南学堂成为南方文人的聚集之地,众多名士文人以在这里讲学而为荣。而学正朱升又执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方针,无论学术门派谁都可以来这里讲学,刘浩然也任其展,只是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不过刘浩然在童学、县学、府学却另行一套,以行省的名义确定了教材,以孔孟儒家著作为主,兼容了老、法、墨等诸家,还加入了天文、地理等初级知识,以达到格物致知的效果。而且刘浩然还通过改编千字文、三字经,提出了现代国家、民族的概念,并在忠君的基础上更加强学子忠国、爱国的思想。 而江宁学堂,刘浩然与朱升协商,根据分工不同,各尽其职的思想,次对大学教育进行分科,设农、工、商等学科。为了堵住书生议论的声音,刘浩然解释说,江宁学堂出来的学子经过考核合格自然是要去做官的,分科是让学子们熟悉治下事务,不要读着一肚子圣贤书,却不知道谷物如何耕作,经商如何运作,岂不是成了一个糊涂官?江南行省需要的学子应该是能经济天下、治国安邦的学子,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从龙凤三年开始,江宁、东南学堂开始从府学中进行联考招收学子,由于江南从童学开始到府学,执行的是有教无类的政策,所以很多工匠、商人子弟也进入了府学,进而考入了江宁、东南学堂,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好容易被刘浩然借口国事艰难,需要人才等软硬兼施给压下去。 谈了一会江宁学堂的事,刘浩然见朱升实在没有什么要事,而自己又事务繁忙,当即告辞而去。朱升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挽留,让刘浩然有点莫名其妙地离开。 老师到底卖的什么葫芦药?刚才谈事的时候,后堂好像有人才窥视自己,莫非?刘浩然是从战场上出来的,又打了多年的仗,观察非常细致,直觉也非常敏感。想了一会,走出朱府的刘浩然隐约猜到了,随即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事老师出面,谁都不好反对。虽然做为现代人的刘浩然还尝试再来一次一见钟情找到自己的正妻,因为他上一次一见钟情的秦罗由于身份是无法做正妻的,但是刘浩然也知道这事无法再拖下去,于是也接受了这个时代的习惯了。 刘浩然刚走没多久,朱夫人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在朱升耳边低语几句。 朱升不由放声大笑,对薛广文道:“你家夫人和如云见过浩然,对他的相貌和谈吐还甚满意。” “唉,妇人之见,如何能当真?” “雪鹤兄,莫非你不同意?”朱升知道薛广文已经心动,故意问道。 “唉,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有个好归宿。枫林兄推荐的,人品应该错不了。只是这朱门深府,事有多变,恐怕苦了我家女儿。”薛广文隐晦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你放心,浩然是个赤诚之人,而且又见识卓远,不会屈了如云。而且如云在你的教诲下,知书达理,颇识大体,应该应付得了。”朱升沉吟一会劝言道。 “那就这样吧,我只是信你罢了。”薛广文最后同意道。 朱升出面,众人就没有话说了。而且薛广文最后只同意应聘于江宁学堂当一名教授,文武官臣也不好争什么了。 龙凤四月十六日,正是黄道吉日。闻得消息的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征得同意后特意从前线赶了回来,参加四弟的婚礼。而张士诚、方国珍也遣使前来祝贺,连在河南前线的刘福通也遣盛文郁以小明王和自己的名义赶来祝贺,还带来了三品夫人的诰命。 刘浩然的婚礼请朱升、陶安依然前宋俗礼办理。先是草帖子相通,朱升是当仁不让的媒人,他大笔一挥,写好了通贴:“先太公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刘讳载仁,王考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刘讳安国,先考从二品光禄大夫刘讳思源,议亲长男吴国公、江南等处行省左丞相、知行枢密院刘浩然,至顺二年夏五月甲午吉时生人,义慈母二品诰命夫人高氏在堂,求婚薛门。” 刘安国和刘思源是刘浩然的祖父和父亲,虽然还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但是在这个世界却因为刘浩然的缘故,被小明王加以册封。只是曾祖父的名字刘浩然就不知道了,只好杜撰了一个,希望祖先不要责怪。 薛广文拿到婚书,拿刘、薛两人的生辰八字请人占卦,得大吉,于是也挥笔回帖:“议亲薛门长女薛如云至正元年冬十一月甲申吉时生人,随房奁、饰、金银、珠翠,宝器若干,动用帐幔等物若干等。” 接着是相亲,高氏以义母身份在吴国公府上设宴,招待薛广文夫妇和主媒人朱升、副媒人陶安,由于双方早已决定了,所以这次只是一个过场而已。高氏备四杯水酒敬薛氏夫妇,薛氏夫妇以双杯酒回敬,而且薛如云以金钗插冠髻,名曰插钗,表示新人中意。 随后是下定礼,刘浩然送出的定礼有十盒,珠翠饰、金银珠宝、裙裾服装和绫罗绸缎等等,用彩色布单遮盖,由朱升送至薛家,并用罗帛贴上画有五男二女的绿盏盛放礼书。薛家接过定礼,先在家中备香烛酒果告盟三界,然后再由薛广文夫妇合开礼书,并回以薛如云的女工为主的回礼。 第四步是送聘;第五步是迎亲,也就是女方提前一日到男方家中铺房挂帐帷,然后迎娶新娘;第六步是拦门撒谷豆,也就是请乐师歌妓等艺人互念诗词,拦门求利是钱;并请阴阳师望门撒谷豆、钱、瓜果,让小孩争抢,以镇压青阳煞等恶神;第七步是入门坐虚帐;第八步是交杯;第九步是拜堂,在次日五更举行,先拜镜台,再拜高堂;第十步是送三朝礼,即婚后第三日女方送冠花、鹅蛋等物到男方家;第十一步是拜门,即婚后第七日新婚夫妇回女方家行拜礼。 大婚办得非常热闹,不过这流水般花出的钱都是刘浩然从内库里掏的。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公私分明,官库的钱是官库的钱,自己的钱都存在内库里,而内库里的钱全部从刘浩然在当涂、松江、皖南办的几个钢铁厂、棉布厂、瓷器厂和茶山获利而得。 经过几年时间,江南的关税制度非常地完善,刘浩然与李善长、汪广洋商议后,除盐铁等少数物资,其余的逐步放开给民间经营,官府只管收税就好了。刘浩然是出钱又累得半死,终于把正妻薛如云娶回家了。 在婚礼上,做为高堂的高氏高兴得泪流满面,而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三人喝得大醉,蓝玉更是在酒席上耍了一套醉拳,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而就在刘浩然大婚时,天下其它地方继续风云变幻。毛贵继续在山东大展神威,攻陷清州、沧州,据重镇长芦镇,随即又攻陷济南路。被朝廷调来调去,四处救火的董抟霄刚离开济南,济南便被毛贵攻陷。 董抟霄受河南行省右丞相,屯兵南皮魏家庄。毛贵趁其营寨未完,率兵突至。众将惶恐,董抟霄厉喝道:“我受命于此,当以死报国!”逐拔剑督战,力战不退。毛贵部突破元军防线,直至董抟霄跟前,看到丞相依仗,猝问为谁?董抟霄大声答道:“我乃董老爷是也!”众人闻声一拥而上,将其刺死。 三月,朱元璋攻陷兴元路(汉中),终于拥有了一块地盘。而毛贵再接再厉,攻陷般阳路,继而又攻陷蓟州。元廷这下慌了神,四处传令勤王。察罕帖木儿受诏屯涿州,他先分兵屯清湫、义谷、潼关,监视山南流寇和兴元的朱元璋,自己亲率精锐日夜疾驰,奔大都勤王。 毛贵率部从河间直取直沽(今天津市),并在大都周围来回寻战,元廷枢密院副使达国珍战死,大都人心惶惶。朝臣有的劝元帝北巡漠北以避之,有的劝元帝迁都长安,唯独左丞相泰费音坚持守城。元帝就派同知枢密院事刘哈喇布哈领兵出战,在柳林大战一场,终于击退了毛贵,大都终于暂时安全了。 勤王路上的察罕帖木儿刚至山西,闻得红巾军从曹、濮两州出,越过太行山,一口气攻陷了上党、云中、雁门、上郡,烽火数千里,于是就留下主持镇压。他遣兵在南山关口设伏,自己屯闻喜。红巾军果然中计,从绛州出南山击闻喜,被伏兵大败。察罕帖木儿乘胜追击,收复了上党,并州,并屯兵井陉口。红巾军几经反击,均被击败,只得逃走,河东就这样被察罕帖木儿平定。 元廷授察罕帖木儿陕西行省右丞,兼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守御关陕、晋冀,镇抚汉沔、荆襄,可便宜行事。于是雄心勃勃的察罕帖木儿便加紧招兵买马,以平定四方为志。 四月,赵普胜对江南起试探性进攻,初犯池州,被赵德胜击退。同月,陈友谅率兵攻陷龙兴路,江西行省丞相道通、平章和尼齐弃城遁逃。 五月,陈友谅遣部将王国瑞攻陷瑞州路,自己率兵攻陷了吉安、抚州两路。同月,察罕特穆尔和李思齐汇集宣慰使张良弼、良中郭择善、宣慰同知拜特穆尔、平章政事定珠、总帅汪长生努各部,征讨回到巩昌的李喜喜。李喜喜不敌,又败逃入蜀。察罕特穆尔驻清湫,李思齐驻斜坡,良弼驻秦州,择善驻崇信,拜特穆尔驻通渭,定珠驻临洮,各自划分地盘,征纳军需。李思齐与良弼合谋袭杀拜特穆尔,将其兵马一分为二;没多久李思齐又寻机杀了择善,吞并其部。 而就在五月生了一件大事,刘福通领兵攻陷了汴梁,守将珠展弃城逃走。刘福通入城后,立宫阙,自安丰迎其主小明王居之以为都。 八月,陈友谅又攻陷了建昌路(今江西南城),九月攻陷赣州路,元廷江西行省参政全普谙萨里及总管哈纳齐战死。十一月,陈友谅又攻陷汀州,把一只手伸进了福建行省。 面对着陈友谅咄咄逼人的攻势,刘浩然一直按兵不动,甚至还因为赵普胜数犯池州的事情遣使去与徐寿辉、陈友谅交涉,希望两家不要再兴干戈。 尽管刘浩然尽量不去惹事,但是事情却偏偏惹上了他。 第五十二章 火炮战舰的初战(一) 刘浩然也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研制出来的火炮战舰连元廷都没有听到个响,居然最先让方国珍尝到了鲜。 龙凤四年十月,方国珍在部将劝告下,欲兴兵攻绍兴,消息传到了绍兴,顿时在孤守一地的元廷行省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行枢密院判官迈尔古斯力主反击,给方国珍一个教训。他对达实特穆尔说道:“方国珍原本海上巨盗,今已降于朝廷,承皇恩授高官,却复来犯境作乱,残害百姓,如何能容忍?”于是就遣部将黄中先下手取了方国珍占据的上虞。 迈尔古斯原本是御史行台的镇抚,达实特穆尔退守绍兴后他便负起领军守土之责。先大募民兵,整顿兵马,多加训练,然后与镇守处州的舒穆鲁宜逊夹攻处州山贼,立功颇多,于是擢升江东廉访司经历。定远军经略处州等地,迈尔古斯只得退守绍兴,在诸暨累次击退刘存孝的试探性进攻,并平定了绍兴多处响应的民军,保住了元廷行省这最后一块地盘,被达实特穆尔擢升为行枢密院判官。 新任行台御史大夫拜珠格与方国珍素通往来,接受了大批贿赂,方国珍接受招安就是他与达实特穆尔一手促成的,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而且这个时候的方国珍相对于朝廷来说非常的重要。元廷黄河以南地区已经没剩几块地盘了,江南富庶之地更是被刘浩然几乎占尽。所以元廷只能靠方国珍施舍般从自己辖地以及福建海运一些粮食北上。 拜珠格听说迈尔古斯要与方国珍交战,一时吓得不轻,几经劝说都不听,恼怒之下便设下毒计。拜珠格使人唤迈尔古斯到府中议事,然后派左右突然难,用铁锤将其击杀,并取其级送与方国珍。绍兴军民闻之,无不恸然大哭。黄中率兵回绍兴复仇,将拜珠格府中上下及行台官吏尽数斩杀,唯独留拜珠格。事毕,黄中率兵出驻诸暨。 不日,监察御史史真图弹劾拜珠格谋害将领,激起兵变,达实特穆尔无计,只得将拜珠格迁福建安置,并遣使好生安抚方国珍。 方国珍听到这一变故,一时不好下手了。元廷行省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让这位海盗出身的诸侯着实感动了一把。但是绍兴不能打了,总要找个地方施展一下集结好的兵力。于是方国珍就盯上了刘浩然的江南行省。 龙凤四年十一月,方国珍与其弟方国瑛、方国珉率五万水6大军沿海北上,直取长江口。十一月十九日,先锋方国瑛轻取崇明州,以为据点。二十一日,方国珍亲率大军围攻江南重要海港刘家港。 闻讯赶来的廖永安、廖永忠兄弟率长江巡防水师与方国珍水师在刘家港外围甘草沙、撑脚沙一带血战数日。虽然定远长江水师精锐骁勇,战术灵活,但是架不住方国珍船多人众,而且其部属大部都是海盗出身,擅于水战,廖氏兄弟只得节节败退,退回福山港。但是他们为6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镇守平江的冯国胜调集了六个常备步兵团和四个守备步兵团,云集刘家港和昆山一线,严防死守。方国珍虽然在水战中略占优势,但是在6地上与赫赫有名的定远军对决,就占不到多少便宜了,只得分兵去嘉定、上海抢掠了一番。 嘉定、上海两地早就奉冯国胜之命坚壁清野,没让方国珍抢到多少东西,但是有四处棉布厂被付之一炬。而方国珍的分兵又被冯国胜伏击了两次,于是也不敢再遣兵深入了,两军就在刘家港一带对峙起来。 十一月二十九日,常熟以北福山港来了一支奇怪的舰队。这支舰队以六艘身躯庞大的三桅二十桨巨舰为主,还有三十余艘十二桨、六十余艘八桨战船,浩浩荡荡地顺江而下,停泊在福山港外的水面上。这正是俞通海率领的长江第一舰队。 接到消息的刘浩然一怒之下就把这支装备火炮的舰队派了出来,他给俞通海的命令是一定要把方国珍打痛了,让他以后看到定远水师就绕着走。 俞通海花了两日时间收拾准备,然后火顺江东下,在福山港与廖氏兄弟汇合。 “俞大哥,方贼的海上巨船就有一百多艘,还有其它船只四百多艘,而且船上的水手都跟随他在海上讨生活多年,打起水战来不输我们,对付起来难啊!”廖永安叹了一口气道。他出道以来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麾下的船只水手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 “正是,方贼与我们接战的时候,船只连诀而来,层层叠叠,声势浩大,我们的船又数量不多,根本没法下手,而且方贼还有一些火器,一放起声音响彻整个江面,很多老兄弟都被吓住了。”廖永忠补充道。 “方贼还有火器,有多少?威力大不大?”俞通海不担心廖氏兄弟夸大方国珍的声势,他们在巢湖就一起共事,互相知根知底,知道廖氏兄弟会如实讲明军情。 “大约有三百多支,大部分都是手持的火铳,还有十几门抬炮,都集中在方贼的中军。打将出来,虽然伤不了我们几个人,但是那声势足以吓人。”廖永安如实讲道。 俞通海不由微笑着点点头,当下的火器他知道一些,一百多支算是多的了,难怪方国珍如此托大。不过开过眼界的俞通海对这些简陋的火器已经全然不放在眼里,与自己拥有的火炮来那些只能是吓唬人的小玩意。 “他们有火器,难道老子没有吗?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真正的火器是怎么一回事!”俞通海自信满满地说道。 “俞大哥,你是说你舰队的船上也装了火器?”廖氏兄弟惊喜地问道。 火枪火炮和长江第一舰队是极其秘密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大致的情景。廖氏兄弟由于领军在外,没有参加元月份的演示,而后又没有参与到第一舰队的组建,所以只是耳闻过,也就是有事回江宁,经过真州时听到一两次动静。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们了。我这六艘主力战舰每艘安装了四十八门一千八百斤的火炮,可以打十斤的铁弹,有效射程一百一十丈,最大射程五百八十丈。”几个月下来,俞通海也是满口的术语,不过他还是习惯用丈和斤来表述,不习惯现在江南工匠界非常流行的米和公斤。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演习,刘浩然根据效果对主力舰进行了调整,桨手减少到一百四十人,而且还有轮换,并在第三层甲板,即作战甲板上又多加了二十门火炮。 “一千八百斤,四十八门,六艘就是二百八十八门。”廖氏兄弟惊呆了,“俞大哥,这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是什么?” “这些都是丞相定下的标准,有限射程就是绝对能把敌船打烂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只要挨着炮弹,非死即伤。最大射程就是炮弹最大能飞去的距离,但是在这段距离里是死是活就看敌贼的造化了。”俞通海得意地买弄了一番。为了把这六艘主力舰全部配上火炮,江宁火器局几乎停止了6军野炮的生产力生产舰载火炮,使得常遇春等将领一肚子的不爽。 “俞大哥,你手里这支舰队可以横行长江了。”廖氏兄弟羡慕地说道。 “你兄弟不必羡慕,丞相说了,此战完结之后,还要设置第二舰队,到时,第一、第二舰队就交由你兄弟二人执掌了。” “那俞大哥你呢?”廖氏兄弟惊喜之余问道。 “大哥我要出海去了,丞相造了两艘海船,都是三桅多帆,准备交予我统领,出海操练。”俞通海见过海船之后,还真喜欢上了这两艘可以纵横七海的“巨船”,虽然现在还没有装太多的火炮,但是前景无量,所以长江水师的战舰也不看在眼里了。 “跟着丞相,这打起仗来就是过瘾!以后不但长江,就是七海也是咱们的天下,方贼以后就躲在家里捕鱼算了。”廖氏兄弟大叹一声道,俞通海在巢湖时就在他两兄弟之上,所以他们也不嫉妒丞相对他的重用,反正这水师展起来,也少不了他兄弟俩的份。 “丞相这一年来全力展我们水师,引起6上将领们的诸多腹诽,咱们这次要打得漂亮,不能辜负丞相的器重和一片苦心。”俞通海郑重说道。刘浩然几经权衡,知道定远军长矛方阵还能横行一段时间,6军就没有着急展了,而长江防务却是重中之重,那赵普胜不是一打下安庆就来挑衅,所以刘浩然自然就全力展水师了。 “那是自然!”廖氏兄弟齐声应道。 恢复自信的廖氏兄弟向俞通海详细讲述了刘家港一带的水文情况,几经讨论,终于定下决战的计策来。 十二月初一,俞通海率领长江第一舰队和廖氏兄弟的水师分别起锚,向刘家港驶去。 初二,廖永安和廖永忠自率水师去与方国珍水师寻战,而第一舰队在三沙一带水域待命。这里江面宽阔,正是巨舰火炮挥作用的地方。 甲五号是第一舰队编号第五的主力火炮战舰,舰长陈孝林正在和参谋副官全书林在舰上巡视,督促水手们做好应战准备。 陈孝林是山东登州人,而全书林是他的堂弟,原本陈孝林与他的弟弟陈孝闵、全书林三人在家乡以出海捕鱼为生,偶尔也干些没本钱的买卖。后来脱脱出征高邮,他们兄弟三人被征集当了元军,负责运河上的粮草运输。 脱脱获罪,大军土崩瓦解,分在不同部队的兄弟三人便分散了。陈孝林和全书林随将领归降了张士诚,依然干水师。而陈孝闵听说随军去了河南,下落不明。陈孝林和全书林后来在东南战事中被俞通海的水师俘获,他们两人见定远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加上自己又孤身一人,没有牵挂,于是便起意想投定远军。正好定远军在俘虏里挑选自愿留下又有才干之人,兄弟两人便被选上。 后来兄弟两人在水战中表现出色,于是便被俞通海抽调进了第一舰队。 陈孝林站在指挥位上,看着自己脚下的这艘战舰。按照江宁水师学堂培训时刘浩然所讲,这是一艘载重近一千吨的巨舰,外形结合了中国楼船和西方地中海桨船,采用了中国流传下来的多孔平衡舵、水密隔舱、船壳包板等技术,而船帆却采用了大三角帆和蓬帆,可以使船在不太需要关心风向的情况下仍能基本按预定方向行驶采用了链舵,方便操控。而船尾各设了一个哨楼,做为作战的据点。 陈孝林走到甲板上,水手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打磨水手刀,清理火炮和手铳,准备绳索。走到第二层甲板里,这里更是一片忙碌,炮手们正在擦亮铜炮,检查炮座上复位的滑轮组合绳索。在一个角落,炮长们正在整理火药。 经过完善,江宁火器局根据火枪纸筒火药,将火炮火药分成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引药,专门用来引燃的,成分跟火枪火药差不多,第二部分是推进火药,它是真正的火炮火药,还加了氧化铜,爆炸力远胜火枪火药,被装在一个个浸过油脂的纸筒里。而弹药库是设在船尾,深入到最下面一层甲板里,比划桨舱还要下去,周围墙壁上布满了一层铜皮。 看到舰长走来,正在忙碌的水手们纷纷向陈孝林敬礼。刘浩然根据在网上和电影所知道的近代海军知识,给第一舰队制定了详细的规章。而且由于是水战,6军那套装备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于是刘浩然就设计了紧脚裤和衬衫,还给舰队军官设计了双排扣大衣和三角形军帽,而水手们就以红巾裹头,倒也符合红巾军的习惯。 而正在这里巡视的全书林,看到陈孝林走下来,便与他打了一个招呼。 “书林,准备地准备样?” “舰长,请放心,大家都做好准备了,憋着一口气打好这一仗。” “根据旗舰打来的旗语信号,估计战事很快就要开始了。半个时辰后全体在甲板上集合,我要训话!” “是!” 说罢,陈孝林就走向第一层甲板,巡视桨手们的准备工作。 第五十三章 火炮战舰的初战(二) 看着甲板上挤得满满的水手和军官们,陈孝林站在一门铜炮上巡视了一圈船上近四百人都在这里,包括一百多桨手。按照定远水师的规矩,新入的水手必须先从桨手干起,包括军官,先在那里当监工,体现那里的艰辛和协作精神。 “弟兄们!甲五号的弟兄们!”陈孝林高声叫道,“天下人都在说,我们定远军天下无敌,不过他们说的只是6军的弟兄,咱们水师一直都是个陪衬。” 大家一下子都轻声哄笑起来,的确,定远军的赫赫威名都是步兵们打出来的,水师也打了不少胜仗,可惜都被6军辉煌的战绩给掩盖了。 “今日,我们就要好好打出我们水师的威风,让天下人也知道,定远军不但6军天下无敌,水师也是天下无敌,咱们以后在6军弟兄们面前要昂着头走路!”陈孝林握着拳头高声吼道!“ “对!”甲板上的众人群情激荡,纷纷高声呼合道,虽然他们认为自己有巨舰,有火炮,可惜6军兄弟不卖帐,依然是不大瞧得起自己,还是用战绩来说话吧!。 “好了,兄弟们,准备好了吗?”陈孝林跳到甲板高声问道。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应道。 “好,那我们今日就用它来说话,让方贼和天下人看看,打水战,玩火器,老子们是天下第一!”陈孝林拍了拍铜炮说道。 “好!天下第一!”众人齐声暴喝出一声欢呼,声音之大,连旗舰的俞通海也听到了。 “是甲五舰,小林子干得不错!”俞通海用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赞叹道,旁边的副统制桑世杰也凑趣道:“陈孝林是海上人家出身,据说还劫过元廷的粮船,在海上跑惯了,长江这点水面自然够他折腾的。” “的确,这小子在江宁水师学堂上课时,连丞相都对他称赞不已。对了,海船勇气号不是缺个舰长,就他好了。”新造出来的海船被刘浩然定名为光荣号和勇气号,俞通海自任旗舰光荣号舰长,这勇气号舰长却迟迟未定。 “那可解决难题了。”桑世杰身为副统制,干得却是参谋长的活,自然离不开俞通海身边,所以他虽然眼馋勇气号舰长的职位却只能干瞪眼,“陈孝林应该可以胜任。” 随即甲五舰最先打来旗号,说一切准备就绪,而其它战舰包括辅助战船也一一打来准备就绪的旗号。这时,俞通海又忍不住感叹一句:“丞相制定的旗号,虽然复杂,但是太好用了,不用派小船四处传令,我就能居中调度指挥了。” “所以说丞相是不世出的大才,咱们跟着他,算是走对路了。”桑世杰也感叹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军中将领对刘浩然表现出来的才干心悦诚服,几乎达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这时,一艘快船飞地驶了过来,传达了廖氏兄弟的通报。 “准备迎战!方贼水师离这不到三十里了!”俞通海当即传令道。 看到旗舰挂出的旗语信号,陈孝林当即下令道:“我们被编为第二组,并被委为分队指挥舰,划桨!挂帆,抢占有利地形。” 命令传达后,陈孝林站在楼上用单筒望远镜察看着前方的情景。望远镜也是刘浩然捣鼓出来的,中国自古就有制作琉璃的历史,而到了宋代,这技术更是登峰造极。而江南有了高炉之后,也顺带着制造出玻璃来。刘浩然集中原本磨铜镜的工匠,按照自己的设计磨出凹凸镜,再用可伸缩的铜管装好,便做成了单筒望远镜。只是现在产量很低,优先照顾水师,而6军只有高级将领才装备。 在望远镜里,陈孝林看到廖氏兄弟麾下的船只四散往这边驶来。按照计划,他们二人前去刘家港邀战,然后把方国珍水师引过来,看到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从目前情景来看,他们吃了不少亏,很多船只还冒着黑烟,看来中了方国珍水师的火箭。 “水师兄弟,我们会为你们报仇的。”陈孝林暗暗说道。 不一会,方国珍水师也出现在望远镜的视线里。他们有大海船上百艘,冲在最前面,其它船只近三百艘,一同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让过绕道而走的廖氏兄弟水师,陈孝林当即下令道:“打横,右舷对准敌船,火炮准备!打出旗号,其它两艘战舰与我舰连成一线。” 按照俞通海的部署,他亲自率旗舰和其它两艘战舰横在正面,陈孝林率其它三艘横在斜面,以一个扇形面对付方国珍水师冲过的海船,以便集中最大的火力给予他们迎头一击。 舵手闻令猛向右边打舵,而左边的船桨平收,右边的船桨一起用力,战舰很快就打横,六艘战舰呈大“v”字形对着方国珍水师。 追击的方国珍水师由方国瑛和方国珉指挥,他们是比较倾向元廷的,这次攻打长江口就是他俩鼓动方国珍干的。早上的时候,廖氏兄弟突袭自家的水寨,得到命令的方氏兄弟率领主力船只迎战,依仗优势又一次打败了定远水师,并一口气追了数十里,一直到这里。 看到定远水师突然出现一支新船队,方氏开始时吓了一跳,以为有埋伏,但是仔细一观察,现除了那六艘巨舰之外没有太大的威胁,于是传令继续追击,准备把定远军水师这支援军也打垮。 突然看到那六艘巨舰横在江面上,用侧身对着自己,方国瑛和方国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定远军打得什么算盘,难道要以这六艘巨舰结成江上水寨,以此对抗自己?可是自己上百艘海船也不是吃素的。 方氏兄弟下令各船加紧行驶,迎头冲过去。很快,十余艘海船冲出了队形,驶在了最前面。 陈孝林一边用望远镜看着,一边计算距离,那十余艘海船很快就冲进了自己的最大射程里。 陈孝林计算着敌船行驶的度,按照自己水手们放炮的度,盘算着什么时候开炮最合适。这时全书林叫道:“舰长,旗舰打来信号了!” 陈孝林扭头一看,现旗舰的旗语信号是“水师荣誉在此一战,请诸位奋力杀敌!”,而且旗舰主桅杆也挂上了表示决战的六面三角形小旗。 “水师荣誉在此一战,请诸位奋力杀敌!”陈孝林握拳高呼道,甲板上待命的水手不由齐声高呼响应。 很快,那十余艘海船离六艘主力战舰不到四百米了,陈孝林当即下令道:“开炮!” 位于突出斜面位置的甲五号最先打响了此战的第一炮。 第一甲板负责火炮射击的军官跑到第一门火炮前,高呼一声:“开火!” 炮长一点引药池,火炮闪过一道火光,一团浓烟从炮口喷出,然后是炮弹在空中呼啸的声音。随即是第二门炮,第三门,接连点燃。甲五号右舷接连闪过十道火光,一时间甲板上浓烟滚滚,而火炮军官连忙拉响手里的绳索,把第二层甲板上的铜铃摇响。第二层的火炮军官立即指挥他属下的第一门火炮开火,接连又是十四声巨响,喷出的浓烟弥漫在江面上。 当甲五号刚刚点燃第二门火炮,旗舰甲一号也开火了,其它战舰都接连开火,一百四十四门火炮的巨大声音撕破了江面上的空气,几乎把旁边船只水手们的耳朵都震聋了。而留在旁边观察的廖氏兄弟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绝想不到一百多门一千八百斤重的舰载加农炮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远远出了自己的想象。 但是对面的十余艘方国珍水师海船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一百四十多炮弹至少有八十击中了他们,而且大部分集中在最前面的四艘海船上。只见呼啸而至的炮弹轻而易举地击穿了船板,然后打出一路的木屑碎片来,而中间不幸挨着的水手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如果被击中躯干的话,那就更是惨不忍睹,整个身子都被打成了碎片。还有一些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的炮弹穿船而过,与那些打空的炮弹在水面上激起一团水花。由于这些船只都是方国珍私制,所以与元廷官制海船相比,因为省材料赶工期,船板就显得单薄了些。平日肉搏接舷战还无所谓,但是今日被火炮一洗礼,缺点就全暴露了。 经过一番忙碌,装上弹药的战舰又一次开火了。这次,在烟雾缭绕中,廖氏兄弟只看到一团团火光闪出,然后是如雷一般的炸响从烟雾中传来,还有那带着摄人尾音的呼啸声,在烟雾中划破长空。 “真快啊,方贼都还没有喘过气来。”廖氏兄弟面面相觑,他们见识过方国珍的火器,暂且不说威力与己军的有天壤之别,放一轮之后要等许久才能再放第二轮,与此相比,己军简直是呼吸之间又打出了第二轮。 在烟雾中,火光在不停地闪动着,炸响声呼啸声不绝于耳,而在这动静下,那冲上来的十余艘海船简直就如同死一般沉寂。 过了好一会,六艘主力舰一口气打出了五轮火炮,终于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廖氏兄弟才在划桨声中隐约听到远远飘来的惨呼声。 江面上的大风很快就将弥漫的浓烟驱散开来,而那十余艘海船的惨象也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由于这个时候的水战以接舷肉搏战为主,所以这十余艘海船已经集中了大批军士在甲板上,准备接舷而战。但是定远水师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炮击,这损失就惨重了。 海船上到处都是破洞,甲板上躺满了尸体和伤员,鲜血、残肢、肉屑和木屑、碎片到处可见,活着的人都在痛苦的呻吟着,而完好无损的幸运儿呆呆地站在血泊当中,已经是失魂落魄了。 惨状也被随后赶到的方氏兄弟看在眼里,刚才火炮轰鸣的声势已经让他们惊骇不已。火器他们不是没玩过,甚至这还是方家水师的强项,但是那六艘战舰上火器释放出来的威力,几乎过他们全部火器的上百倍。而眼前的惨象更是让他们触目惊心,很多久经沙场的军士们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方氏兄弟惊恐地相视一眼,然后连忙四处寻找已经在对面消失的敌舰。这一找不要紧,吓了两兄弟一跳。 这六艘战舰借着浓烟的掩护,已经顺流而下,驶到了他们大队船只的侧翼,而且正在靠近距离。 “调头,调头迎上去!”方国瑛大吼道,相比那十艘海船,现在己军是密密麻麻挤在一堆,这敌军要是开起火来,造成的损失更加大。 正当方家海船慌忙调头时,六艘战舰已经一字排开,这次是甲一最先开炮,随即各舰相继开炮。方氏兄弟这次可以近距离看到定远军火炮的威力,呼啸而来的炮弹把海船打得木屑四溅,而血肉之躯更是不堪一击。方国瑛甚至看到不远处一艘船上,一个正在大声高呼什么的将领突然被一炮弹击中,整个上半身顿时就炸开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下半身还站在那里,然后随即倒下了。旁边几个正在听命令的军官溅了一脸的红、白碎屑和肉酱,马上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用灼热弹!”看到打了三轮之后,虽然把方家海船群的一侧打得支离破碎,但是还无法动摇其根本,陈孝林便下令道。 “舰长,真的要用灼热弹?”全书林迟疑地问道。灼热弹威力巨大,但是危险性也非常高,一不小心容易造成自己的损伤。 “执行命令!” “是!” 随着命令一下,炮手们便忙碌开了。他们装好火药后,在装入潮湿的填充物-木屑草梗之后,还装上一团刚刚被用水打湿的湿泥,然后再用铁夹从固定火盆里夹出一开战便放在里面烧着的铁弹,小心的把它灌进炮管里,接着连忙往火药池里倒上引药,随即按照顺序点燃火炮。灼热弹的确非常危险,步骤一错很容易把火药点燃,引起自爆,太晚了铁弹的温度就下去了,就和一般的铁弹没有什么区别了。虽然第一舰队的炮手也刻苦练过,但是也出过不少事故,死伤了几十人。现在又是在打战的要急关头,精神紧张的炮手更容易出错。所以火炮军官和炮长都细心地监管着每一个步骤,这可开不得玩笑,火炮自爆还是小事,要是铁夹子一松,掉落滚动的灼热弹点燃了堆在一边的火药,这乐子就大了。 甲五号的灼热弹都顺利地打出去了,顿时把一艘海船打得四处冒烟,不一会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灼热弹一般有几百度的温度,遇到一点点易燃物就会着火,至于打在人身上,真的难以想象是怎样一种情景。 第五十四章 火炮战舰的初战(三) 看到甲五号开始射灼热弹,其余五舰也相继开始射灼热弹,一时间把方家海船侧翼打得黑烟滚滚,十几艘海船或被打中帆,或是打中船体,开始起火不过两轮灼热弹下来,定远火炮战舰也遇到了损失,甲三号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浓烟过后露出一个大缺口。 “甲三号灼热弹操作失误,损毁两个炮位,死伤二十余人。”陈孝林看了看旗语,摇了摇头,这灼热弹的确太危险了,训练不到位的水手操作起来的确很麻烦。随即下令改换普通铁弹外加链弹,而其它各舰也纷纷改换。 铁链弹是两个稍小的铁弹中间加一根铁链,打将出来,铁弹和铁链在空中飞舞,就跟镰刀一样,碰到桅杆,桅杆断,碰到人人碎,实在是不可一世的凶器,可惜射程稍近了些,只能用在靠近的敌船上。 经过一番苦战,方国瑛和方国珉损失了过三十艘海船,终于指挥四十多艘海船抵近了那六艘定远火炮战舰,而后面的船只更是连绵不绝,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方氏兄弟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他们看着自己已经回过神来的部属凭借着血气之勇,正冒着定远水师密集的火炮在做着殊死冲击,前面几艘海船被打残了,后面又继续跟上。在东海海面上横行惯了的方家海盗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们不少亲朋好友都被那呼啸而至的炮弹打得非死即伤,怎么不叫他们暴跳如雷。 他们也掌握了定远火炮战舰的规律,由于时间一久,战舰炮手们的体力消耗极大,开炮间隔时间也越来越久,方家水师就趁机分散而上,终于有二十多艘海船靠近定远火炮战舰不到五十米处。虽然他们船体上都不同程度受到损伤,但是大部分战斗人员都还在。他们有的张弓乱射,有的挥舞着砍刀在狂呼乱叫,恨不得立即登上敌船,把那些该死的定远水师杀个干净。由于他们分得比较散,六艘战舰只能集中火力打残其中两艘,而其余的船只却飞快地靠了上来。 “第一甲板换葡萄弹!”陈孝林目测了一下距离下令道,一艘海船正从一旁靠了过来,距离不过五六十米而已,上面水手因为极度愤怒而狰狞的面容清晰可见。 第一层甲板的炮手在装好引药、一次填充物、火药筒、二次填充物后,把装满几十粒铅弹的油浸丝绸袋塞进炮管里。而第二层甲板的炮手继续装铁弹,因为他们够不着高度,所以也不去凑这个热闹。 火炮战舰比方家海船略高一点,第一层甲板的炮手把火炮炮口稍微调低,然后点燃引药,只见接连巨响,一阵嗡嗡声呼啸而出,只见不到三十米远的海船上那刚刚还愤愤不平的高呼声顿时低沉下去了。暴雨一般的铅弹在这个距离是最能挥效果的,数百粒铅弹从到尾把海船甲板清扫了一遍,留下尸横遍野的血肉一片。而第二甲板也相继开火,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打偏的,呼啸的炮弹把海船船体打出一个个裂开的大缺口。由于第二层甲板也调整了炮口位置,对准海船的吃水线打,只见江水从这些裂开的口子汹涌地涌进去,不一会就看到海船缓缓地向下沉。 第二轮葡萄弹打出去,甲板上就只剩下低低的惨呼呻吟声了。浓烟过后,严阵以待,准备接舷战的火炮战舰水手们现海船甲板上几乎没有站着的人,那里密密麻麻躺了一甲板的人。有的人身上中了好几粒铅弹,鲜血染红了整个身子,而有的人只中了一粒,却刚好在头上,硕大的伤口和翻出来的脑浆触目惊心,而桅杆底部也布满了十几粒铅弹,满是让人憷的弹孔。幸运站在那里的十几个方家海船水手,拿着刀箭不知所措,有的惊恐的看着周围躺着的同伴,有的甚至在那里瑟瑟抖。 而其余各火炮战舰也对靠上来的方家海船实行了葡萄弹轰击,取得的效果都大致差不多,那些海船几乎都丧失了战斗力,而且开始缓缓下沉。 陈孝林随即下令,调转船头,在江面上划了一个圆圈,让开一段距离,并以左舷相对方家敌军,而其余各舰也纷纷转身。火炮战舰必须有一段距离才能挥最大的火力效果,他们不愿意被打残的海船挡住了自己的火力视线。 杀戮还在继续着,葡萄弹依然挡不住方家水师精锐部队的疯狂进攻,在又打残了两艘海船之后,甲五号终于被一艘海船拼死靠了上来。甲五号在陈孝林的指挥下表现出众,杀伤的船只最多,已经引起了方家船队的公愤,风头甚至盖过了旗舰,所以遭到了方家海船接二连三的殊死攻击。 甲五号甚至来不及射葡萄弹,一艘海船便在另一艘海船的舍身掩护下靠了过来,在一阵猛烈地撞击下,二十根木桨有好几根被折断了,十几个桨手也被这冲击力撞飞,但是其余的木桨在桨手们拼命地操控下,顶住了海船的靠近。海船上的人只好架木板,用绳索,纷纷向甲五挤了过来,而且方家海船上的水手也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火器,打出来的石弹、铁弹虽然伤了十来个定远水手,但是威力相差太远。 进攻的方家水手还在空中就遭到了严阵以待的甲五号水手们的反击。三百多水手从各层甲板里涌到了甲板上,包括轮换的桨手,他们手里有的握着一把比环刀略直的水手刀,有的持带钩的船用长矛,还有一百多水手装备了燧短铳。 燧短铳相对来说要容易制造一些,江宁火器局制作出上千枝,也优先装备给了第一舰队。水手们手持短铳,对着正在木板上爬的方家水手就是一枪。不到十来米的距离简直一枪一个准,随着砰砰声响,上百方家水手纷纷落水。 打完一枪的水手们退回到后面,在同伴们的掩护下开始重新装弹药。陈孝林在楼上对着顺着绳索荡过来的一名方家水手就是一枪,然后一刀将另一个刚刚荡到自己身前,还没有站稳的方家水手刺了透心凉。 “兄弟们,把这些家伙赶下江去!”陈孝林高呼道,并顺手掏出另一把短铳,砰的又是一枪,又把一名方家水手打落水去。 定远火炮战舰的水手们一涌而上,刀矛齐下,把站立不稳的方家水手刺得鲜血直溅,翻身落水。也有几个骁勇的方家水手,挥舞着长刀,一口气劈翻了好几个定远水手,并在围攻中屹立不退,居然占据了一个小角落,接应着后来的同伴。这样的人自然成了重新把短铳装好弹药的定远水手们重点照顾的对象,砰砰几声响,一阵青烟过后,再骁勇的方家水手也只能饮恨落水。 这时,全书林带着几个水手从下层甲板中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提着一个筐,里面装满了像菠萝一样的铁球。 全书林最先动作,他拧开铁球的盖子,在一名水手手里的绒线火苗里点燃铁球引线,然后往方家船上一扔,其余几个水手也跟着他点燃铁球引线,往敌船扔去。 “轰”地几声大响,敌船上腾起了几团浓烟,而飞溅的铁碎片一下子击倒了周围几个人。这是刘浩然捣鼓出来的手榴弹,由于没有摩擦引信,只能用点火引信引燃,加上预制破片,效果勉强,于是也被送到第一舰队测试实战效果。现在看来,在甲板这种空阔却人群拥挤的地方多少还有点效果。只是由于填装的是黑色火药,尽管是爆炸力稍强的火炮火药,但是为了便于携带和丢掷,手榴弹只能做得那么大,那火药也只能装那么多,所以爆炸力还是太小了,弹体就只能做得非常薄,杀伤力也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在定远水手们依仗兵器先进的拼死反击下,数百方家水手硬是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仅仅占据了两三个岌岌可危的角落。而两门火炮也装好了葡萄弹,对准视线里方家人群就是两炮,暴雨飞出的铅弹立即横扫一片,上百方家水手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随着其余几门火炮装好葡萄弹,甲五号的优势更明显了,几炮下去,方家海船上没有多少能站着的人,而只剩数十名还在殊死搏斗的方家水手居然被满地的鲜血滑倒不少,而来回争夺的木板上更是浮满了一层鲜血,走在上面也是站立不稳,为方家水手攻过来增添了不少难度。 当最后一位勇敢地站在甲五号拼死争斗的方家水手被一枪打翻之后,甲五号爆出一阵欢呼声,一场肉搏血战还是以他们取胜而告终。 看到自己的主力海船一艘艘被打残,精锐水手的尸体漂满了整个江面,方国珉流着眼泪对方国瑛吼道:“四哥,我们撤吧,再打我们就要全军覆灭了。” 但是到这个时候,方氏兄弟想走也不容易了,第一舰队的辅助战船和廖氏兄弟的战船趁着方家船队全力围攻六艘火炮战舰,纷纷围了上来,火箭漫天飞射。而方家水师由于主力海船被打得损失惨重,已经士气大衰,甚至有些将领不等方氏兄弟的命令,开始调转船头跑路。 数百艘船只战在了一起,而抽身出来的六艘火炮战舰在旁边押阵,遇到顽抗到底而又船高难攻的方家大船,二话不说,几艘战舰隔得远远地集中火炮就是一阵乱轰,然后再由其它船只上去清理。 临近黄昏,方氏兄弟率领的水师几乎损失殆尽,碎片、尸体和打残的船只飘浮在江面上,蔓延数十里。而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方国珍隐约听到第一声炮响就觉得大事不好,他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赶去支援,不过他还是对自己的水师抱有极大的信心。但是随着炮声越来越响而且连绵不绝,方国珍终于忍不住了,率领其余水师北上。 在半路上,他只接到了败退下来的残部。方国瑛和方国珉见到兄长只是放声大哭,他们**的近百艘海船、三百多艘其它船只,现在不过身后的三、四十艘了,而这些船只还因为是官制海船的,或者用心制造,船体坚固,所以在火炮下跑了出来。 听完简单的叙述,方国珍大吃一惊,连忙率部退回崇明州。是夜,尾随而来的第一舰队让方国珍亲眼看到了定远军火器的威力。六艘火炮战舰排成一排,对着方家水寨就是一阵乱轰,铁弹、灼热弹轮番上阵,击沉击伤方家水师船只上百艘。方国珍恼怒之下,刚遣战船出寨,却被廖氏兄弟用火船给堵住了。 第二日,方国珍又尝试着反击了一次,但是在第一舰队密集的火炮面前,早已胆丧的方家水师草草散场,纷纷不战而退,逃回了水寨。方国珍见这仗也打不下去了,自己再这么被困在崇明州,很快就会粮草不继,只好全军退出长江口。 长江第一舰队和廖氏兄弟也不追赶,毕竟出了长江口就是大海,自己的火炮战舰可以在长江横行,但是到了海上,还真玩不过方家那帮海盗。 于是,定远军水师第一舰队的初战就此完结,但是却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从此,方国珍再也不敢轻易举舟北上。而张士诚听了在北岸的己军探子的回报,说定远军水师战船舰巨如城,火器声如雷动,浓烟弥漫,势如怪兽,于是更加彻底地放弃了南窥的念头。 第五十五章 私话 “相公,你真的要率军亲征?”薛如云见刘浩然坐在座椅上,手里拧着一份简报沉思不已,于是就走上前去给他披了一件披风道。 刘浩然决计率大内亲军亲征绍兴要从四天前说起。龙凤四年十二月十二日,第一舰队三沙水战大捷、方国珍败退的军报由快舟传到了江宁,城中一片沸腾欢呼。虽然定远军打胜仗是常有的事,但是这次是水师大捷却意义大不一样。江宁城临江,江防非常重要。当年刘浩然攻取江宁,也是先累败元廷水师,然后再设计在6上一举击破其大军,这才敢放心大胆地摆下攻城阵势。定远水师现在能把海盗出身,在南方以水师闻名的方国珍打败,这意味着江宁城江防固如金汤。 刘浩然虽然预想到自己以火炮装备的第一舰队应该获得大胜,但是没有想到能赢得如此彻底,当即也下令犒赏了水师一番。 水师打赢了,刘浩然也要好好考虑与方国珍的关系了,军中不少将领叫嚷着要趁机消灭方国珍。的确,打败他不是什么难事,集中定远军优势6军,从处州、建德往东打就行了,估计费不了多少事就能把他赶下海去。 但是把方国珍赶下海去又能怎么样?一旦这样做,就是与方国珍结下了不死不休的大仇了。方国珍虽然水师受到重创,但是依然保持着一定实力,而且他非常熟悉东海的环境,到时三天两头从海上袭扰你,自己怎么受得了。再说自己的海军实力又不强劲,长江第一舰队虽然厉害,但是到了海上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而且现在陈友谅越来越强势,湖广、江西大半的地盘都让他给占了,赵普胜更是对池州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自己几次派人去试图与陈友谅、徐寿辉和好结盟,对付元廷,可惜都无果而还。 想想也是,陈友谅的地盘,或者说天完朝的势力范围已经在现阶段挥到了极致。向西,半个四川已经被其部将明玉珍占据了,向南再打就是两广之地了。那里到现在还算是偏远之地,估计陈友谅和徐寿辉对那里也是兴趣不浓。向北就是河南,一来可能与强势的刘福通生冲突,二来可能遭遇元廷的主力大军的反击,到时两头不讨好,两头都要挨打。陈友谅和徐寿辉自然不会傻得去犯这个险,所以他们占据了襄阳就不再北上了。 算下来只有向东了。向东有两条路,一是出江西的抚州,入邵武,进据福建行省,可惜那里山多地少,出产不多,也是块鸡肋,估计陈友谅最多只是用偏师去侵扰一番,能捞多少算多少。剩下来就只有自己的江南之地了,这里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又物产丰富,谁见了都眼馋。而且天完朝又占据地理优势,从安庆顺江而下,几日就可以直抵江宁。 看徐寿辉的态度,估计想江南这块肥肉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陈友谅估计这会正忙着架空徐寿辉,一旦他大权在握,应该会出师江南,一来可以扩张地盘,二来可以借军功巩固自己的权势,一举两得。 算来算去自己都避免不了要与天完朝、或者说是陈友谅决战一次,到时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方国珍,主力被方国珍的水师拖住,一旦陈友谅难,怎么应付。虽然说自己6军占优势,但是方国珍在自己的地盘上经营多年,打不赢你拖住你总可以吧,而且战事变化莫测,胜负谁说得清楚呢? 想来想去,刘浩然觉得现在还不是打方国珍的时机,但是现在不趁机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万一自己和陈友谅火拼地正激烈时,他再给自己来上长江口这么一家伙,怎么吃得消? 深思熟虑的刘浩然决心先打绍兴,而且用装备火枪的大内亲军去打。绍兴原本是自己让给方国珍的,现在他不愿打,还受了元廷的招安,那么自己就动手打,也算是好好敲打一下方国珍。 再说了,方国珍接受了元廷的招安,但也接受了汴梁大宋的官职,这名分上的事还真说不清楚。自己直接打方国珍,他到时亮出江南行省平章的招牌,自己就尴尬了。所以说不如打绍兴来得名正言顺。 而且元廷行省只据绍兴一地,又生了内讧,那点残兵估计很容易啃掉,自己的大内亲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人数不多,打这种敌人正好可以练手。 决计一定,但是刘浩然却一直在犹豫,迟迟未动,今日也在书房中烦恼,却被妻子薛如云看到了。 “夫人,这战事变化莫测,我只是担心如何全胜罢了。” “相公,你莫瞒我,你对于打仗一向非常自信,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又怎么为绍兴一事烦恼呢?”薛如云笑着说道。 刘浩然抬头看了看聪慧的妻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心事还是瞒不过枕边人,尤其是聪明的枕边人。薛如云嫁与刘浩然后一直恪守妇道,并全力持家,除了把内库事务全部接手过去,还把府中大大事情处理得非常妥当,与萧氏和秦罗的关系也处理非常好,家中也算得上是一团和气。 但是刘浩然知道,随着自己的势力增长,权位上升,加上儿子们长大,这种和气就不好说了。不过他对目前的情况还是满意的,至少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去管家中之事,只管享受齐人之福和天伦之乐。 “不瞒贤妻,我是忧纷现在周围的战事。前些日子,刘太保的部将攻陷了辽州,并占据了整个晋宁路(今山西临汾随即攻保定路不成,大掠大同、兴宁等地。七月,元廷河南行省平章周全降刘太保,随即被太保以攻洛阳不力收而杀之。自迁都汴梁后,太保的威势是一日胜过一日。” “莫非相公担忧太保得天下后难以求全于其威势之中?”薛如云一边为刘浩然轻轻擂打着酸的肩膀,一边迟疑地说道。 “刘太保得天下?我看不然。别看他现在遣将兵犯各地,不断传来捷报,可惜都是流动作战,胜得了一时岂能胜得了一世?”刘浩然摇头道。 “相公不担心这个,那一定是担心江南事情了。”薛如云随即猜道。 “别人看我江南好生兴旺,可惜是艰难重重。”刘浩然也不隐瞒了,长叹一口气道。 “难道元廷要大举进剿江南?还是行省有人作乱?”薛如云不由惊讶地问道,在一般人的眼里,元廷还是很强大的。 “不是的,我们与元廷在北边隔着刘太保和张士诚,他们想打还够不着,南边的元廷地方政权,能自保就不错了,如何能撼动我江南?据大都密报,元帝诏中书参知政事布延布哈、治书侍御史李国凤经略收复江南,而这两位主现在还在福州呆着,也不知道何时收复我江南?”刘浩然笑着说道,“现在我江南最大的外患是陈友谅,不过在为夫的策划下,也不足为患。” “那是江南出了叛逆?”薛如云小心地猜疑着。原本薛如云一点都不过问政事,但是自从她怀孕以后,似乎开始关心起来,虽然还没有到插手政务的程度,但是这苗头让刘浩然头痛不已。 “没有,虽然江南各地还有流寇以及作乱的叛逆,但都是癣疥之疾,守备军就能平定了,根本不到动用常备军的地步。而且江南百姓归心,百业兴盛武臣属又齐心协力,如何能有内患呢?” “那相公担忧什么?”薛如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赶着我们头上的鞑虏容易,可惜赶走我们心目中的鞑虏却是件难事。”刘浩然叹了口气道,“今年我接连颂布了几条律法,提高商贾地位,放开商贸流通,减少官府管制,可惜反对声不绝于耳。” “原来相公担忧这个。前几日父亲与母亲来探望妾身就提到此事。说江宁学堂因为相公这几条律法议论纷纷。父亲也埋怨了几句现在虽然是国事艰难之时,需要商贾出钱出力,但是相公让他们可以以赋税得勋位,子弟可以入学堂做官,这也太放纵他们了。” 薛如云小心地看了一眼刘浩然,现他并不因此而变脸,于是继续往下说道:“父亲还相公限制各地衙门的权职,动不动要以按察司审判为准绳,这叫衙门以后如何去管理百姓,如何治理地方?” 刘浩然知道薛如云所说的这件事情。按照他颂布的律法,地方官署的职权被大大削弱,平时只能管管收税、维持地方治安,还有就是修路架桥,为商家工场开设备案登记等等行政事务,而且很多事情不能直接去管理,必须通过按察司才能执行。例如,某家商家偷税,地方关税有司查到证据可以按照律法课以巨额罚款,但是要想惩处此人,必须以偷税罪向按察司诉讼,在按察司审理判决其有罪之后才能逮捕,加以惩戒。现在搞得江南百姓不知道哪一家是真正的官府了,反正都认为按察司的权力极大,几乎凌驾于各地衙门之上了。 “无事不成方圆,治家治国都是一样,没有规矩是不行的,而国家的规矩就是律法。按察司是司法机构,就好像我们喜欢看的蹴鞠,地方官署衙门和百姓都是对立的两方,一方要管,一方肯定怕管得不公道,那就必须要有一个裁判。要是这个裁判也是衙门,这如何保证公正?自然要由独立的第三方来做裁判了。”刘浩然微笑着解释道。 “相公这么一我倒也理解了。这地方官署的权柄不能过重,否则必有弊端出现。所以相公以按察司制衡他们,按察司只管诉讼裁理,却不能直接治民理政,所以权柄就是重了也不打紧。”薛如云慢慢说着自己的想法。 刘浩然不由一惊,猛地回过头去盯着薛如云看,看来这女人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分权制衡居然被她猜中了几分,不过她是站在维护自己君权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一问题的。 薛如云被刘浩然的直视吓了一跳,不由忐忑不安地说道:“相公,是妾身说错了吗?” “不,”刘浩然笑着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很对,我如此部署,正有此意。说不定我将来还会把制定律法的权力也分出去。” “相公,这如何使得?”薛如云对刘浩然的话吃了一惊,在她看来,蹴鞠赛场上制定规则的人是最重要,他可以高高在上,控制比赛双方和裁判,谁对谁错最后还是由他说了算,现在刘浩然居然说要把这个权力交出去,这岂不是自己放权吗? “我并不是全部交出去,律法最后还是要以我的名义颂布。”刘浩然劝慰道,唉,想不到自己的老婆对权力这么敏感,真不知道这个老婆是娶对了还是娶错了,不过想想也是,任何一个有知识的女性身处在薛如云这个位置,迟早都会对权力敏感的。 “俗话说君无戏言,我颂布的律法轻易不能修改不能错。”由于是夫妻间的私话,刘浩然把自己摆在了君主的位置上,薛如云也坦然接受了这一点,她和众多江南民众一样,认为江南真正的君主就是刘浩然。 “可惜我不是圣人,怎么能保证所制定的每一部律法都是万无一失的。万一出错了,制定的律法损害了百姓,最后被迫废弃,岂不是影响了我立法的权威。所以我打算召集江南各贤达人士,诉求他们的要求,再根据情况来颂布律法,这样就稳妥多了。” “相公这样想妾身就放心多了。而且众人要诉求自己的要求,就必须依靠相公最后来定夺,这岂不是更显相公的权威了吗?”薛如云开心地说道。 刘浩然的心里只有苦笑,这个时代的人都自然而然地想着君权神圣不可侵犯,而做为这个时代的女性,薛如云自然只会想到如何巩固自己夫君的君权。 “可惜啊,我的很多想法都是举步艰难。”刘浩然不由叹息道。 “相公,你不用担心。很多老学士都是守着旧思想的老顽固,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占江南士人中的大部分,相公要想实现抱负,可以继续扶植那些商人和新学子。我看过内库的账目,一个棉布厂出产居然如此丰厚,而那些拥有几家棉布厂的商人就不知家产多少了?还有那些拥有瓷器厂、茶叶厂以及南北皆通的商人,家是金山银海。他们历来受官府欺压,士人鄙视,现在相公扶植他们,抬举他们,他们自然感激夫君,到时自然能与新学子聚集在相公周围。而他们家财万贯,能力不可小视,到时也可与那些老顽固们抗衡了。” 薛如云的话让刘浩然只能暗中叹息,照这样展下去,自己的妻子有武则天的苗头。自己今日只不过因为新政艰难而叹息,担心亲自出征后那帮旧文人士子又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想不到居然引出这么多话题来。 “小云,夜已深了,我们安歇了吧。”刘浩然果断地停止话题,并涎着脸说道。 “不,郎了,为了保住胎儿,现在不能同房,相公还是去秦罗那里吧,这几日她方便。”薛如云羞红着脸说道。 刘浩然算算日子,前些日子秦罗身体不舒服,有好几日没去她房里,倒是有点想念她娇羞的模样和白嫩玉滑的身子,不由一团火从腹底涌起。不过表面功夫还要做,刘浩然在路上依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摸样。 薛如云把刘浩然往秦罗院子门前推:“相公恐怕是早就想去了,只是碍于面皮而已。秦罗妹妹如同白玉仙女一般,相公几天没闻到味了,如何不想呢?”语气中能闻得出淡淡的酸味。 刘浩然只好尴尬地一笑,嘱咐侍女们好生服侍薛如云回房,看到她远去了,这才转身进了秦罗的院子。 是晚,一夜无语。 第五十六章 大内亲军 龙凤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江宁城军民听到了一个消息,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将亲自率军去攻打元廷江南行省的最后一块地盘-绍兴路刘浩然自从进入江宁后,几乎再也没有亲自率兵出征过,所以这次他亲直出征引起了江宁军民们的极大兴趣。 这一日,江宁军民围着北门,欢送刘浩然出征,也看到了一支服饰怪异的军队,这支军队就是大内亲军。 大内亲军虽然名义上有拱卫吴国公府的责任,但是他一天也没有承担过这个职责,而是近一年的时间都封闭在城外一处秘密的军营里训练,这一次是江南军民第一次看到他的风采。 为了鼓舞士气,刘浩然也决定把自己这支宝贝军队拉出来秀一把,于是前夜大内亲军悄悄进驻城内,然后今日再沿着大街列队走出城去。说这支军队怪异,指的是他的服饰和兵器装备。 这支军队上穿红色双排扣上衣,下穿一条紧腿藏青色红条镶边的裤子,蹬着一双皮靴。他们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圆领高硬帽,既像帷帽又像一梁冠帽,正中嵌有一块三角形的小红色牌子,上面还插着一根直立的红缨。这些大内亲军的军士们腰间扎有一块白色的皮带,上面挂着好几个皮盒子,胸口上还交叉有两根窄皮带,正好与后背背着的一个皮制背包相连。背包上除了挂着一个铁制的笠帽,还有一个皮裹的兵器,露出一截木把来。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把铁制的火枪,上面的刺刀闪闪光。整个看上去非常显眼鲜艳。 刘浩然为了大内亲军的服饰可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上衣紧脚裤是方便跑动,而铁制笠帽是当头盔用的。火枪兵身上没有铠甲,所以刘浩然琢磨着再怎么样也要给军士们的脑袋上增加安全感。铁制的笠帽和二战时的英军头盔有点相似,但是在现在的军民看来,和前宋厢军的软帽有点像,打起仗多少还可以防住从天上飞下来的箭矢。 至于鲜艳的军服,不是刘浩然图漂亮,想把自己的军士打扮成花孔雀一般,而是无奈之举。他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说黑火药时代,双方对放火枪,不一会战场上就烟雾缭绕,看不清对面的情景,为了防止出现误伤,辨认敌人,欧洲各国就把军队的军服搞得鲜艳无比,有红、有蓝、有黑,五花八门。刘浩然为了以防万一,只好把大内亲军的军服搞得无比鲜艳,定远军名义上是红巾军的一支,自然而然就采用了红色,搞得军服跟历史上英军军服相似。 但是也不可否认,刘浩然制定军服时受了历史上英军等欧洲军队军服的很大影响,谁叫他以前看得有关近代战争电影里满幕都是英法等欧洲军队的模样,长时间的熏陶就形成了一种审美习惯,让刘浩然总觉得黑色火药时代的军服就应该是这样,换了其它的还真看不习惯。 大内亲军的编制不过一个步兵团,也就三千余人。他们以连为单位,在咚咚的鼓声中耀武扬威地列队从江宁大街上走过,漂亮的军服、整齐的队形、肃杀的气势引得围观的百姓们齐声叫好。尤其是骑马走在队伍旁边的军官,服饰更加漂亮,加上有骏马的陪衬,引起不少姑娘少妇的侧目。刘浩然执政江南以来,借口大业未成,需要百姓们出力,下令严禁缠足,并在棉布厂广招女工,所以江南的风气与以前有所不同。 刘浩然在将领们的簇拥下,面带笑容地走在队伍中间,看着前面精神抖擞的军士,还有那密密麻麻的刺刀,刘浩然却是有苦说不出。龙凤四年几乎一年,刘浩然都在为钱愁。他终于理解了两句话,一是火器时代打得就是钱,二是海军是用黄金堆出来的。 三千人的大内亲军所有的装备,包括枪炮,简直抵得上三万人常备长矛步兵的花费了,而且一旦开战,火药、弹丸,打出的全是钱,而且还不能像箭矢一样大部分可以回收。 让刘浩然更吐血的是长江第一舰队,造船还好说,江宁造船厂原本规模就不小,加上各地汇集来的工匠,只要改进工艺技术就好了,木材又费不了多少钱,皖南地区多的是。可那三百多门火炮却全是实打实的铜啊。 铜钱一直是中国的流通货币,二百八十多门火炮,门门都是近两千斤重,加上制造过程的损耗,这要耗费多少钱?而江南辖地铜矿又不丰富,刘浩然为了不影响流通货币,几乎是在疯狂地收集各种铜材。蒙古贵人们捐献的寺庙铜佛像被拆毁熔掉了,虽然是打着大义的名义,但是在江南百姓中引起不小的非议,甚至有谣言说刘浩然要灭佛,谁叫他出自刘福通麾下,而刘福通是出了名的白莲教头子。这件事情还引起了不小的动乱,有不少有异心的人打着这个旗号兴兵作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江南行省长期对铜器的收集和严密监管,使得江南境内铜价一度上涨,造成了刘浩然一直不愿意看到的货币紧张和“金融”动荡。但是想想火炮和海军能带来的丰厚利润,刘浩然再咬牙也要坚持下去,有时候他在想,等老子的海军展起来,先要去一趟他所知道的金铜矿丰富的菲律宾,凡是黄色的东西统统抢来。 为了全力展火炮战舰,刘浩然连6军的展都暂缓下来,只编练了这三千人的大内亲军,也引起了6军将领们不小的埋怨,不过刘浩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举动。相对铸造青铜火炮来说,滑膛枪就太精巧了,需要的工艺和工匠要多得多,现在火器局一个月能造三十门火炮,滑膛枪产能却一直徘徊在五百枝左右,而且两者不能兼顾。所以刘浩然只好把精力放在火炮上,但就是这样,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需求占据了整个江宁火器局的大部分产能,紧赶慢赶,最后三十门炮还是舰队出征前十余天才安装好的。一切都只能等工匠学堂那些学子们毕业再加熟练工艺以后再说。 在刘浩然的心目中,打仗必须收获大于付出,尤其是自己的军队逐渐进入黑火药热兵器时代,要是没有足够的收益,打不了几场大的战役,自己就要破产了。但是现在又只是“内战”,虽然有蒙古贵人的金银财宝做缴获,可那些与付出的军费相比,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看来只能指望海军赶紧展起来,然后四处掠夺,贴补一下江南行省的家用。 所以长江第一舰队战事一毕,刘浩然让俞通海做了一个详细的战后总结后就让他把第一舰队的指挥权向廖永安交接,然后赶紧和陈孝林带着光荣号和勇气号出海去挣钱。 这两艘船是刘浩然以福船原型做出的远洋船只。他父亲为了让擅自造出燧石枪的儿子少惹事,曾经硬拉着刘浩然加入了市里的航模小组。中学两三年里,刘浩然从风帆船到航空母舰,倒也做出不少仿真模型,对盖伦帆船的结构也有一定的了解,就是没做过福船、宝船,因为后世人早就忘记了这种世界上曾经最大的海船。 通过工匠,刘浩然才了解到福船的历史和优势。从唐朝开始,福船便在中国沿海流行起来,到了宋朝更是展到了一个高度,远航在南洋和西洋各地。元廷也沿用了这种船只,方国珍水师的海船就是这种船。福船行驶迅,抗风浪性好,而大型福船就叫宝船,由于体积庞大,行驶非常平稳,不过就牺牲了船。江宁造船厂原本就有不少工匠,而辖下的刘家港原本是元廷海运的重要港口和中转站,有元廷从福建福州、泉州征募过来的工匠,现在全被集中到了江宁造船厂,所以制造这种船很容易。 不过刘浩然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其它工匠的建议,对福船做出了改进。他们把船楼结构并入船体,使得船只重心变低,加上把船体稍微变宽和丰满,船底再加了一条底翼,外加货物全部放在底舱,可以在保持良好的抗风性能基础上去除了福船原本需要的压仓石和船体两侧的护板。再就是对福船的船头部分进行了改进,由原本的面形改成了尖形,与尖削的船底和底翼融为一体,组成了一个非常流畅的流线型。船楼并入船体后加了一根伸出的斜桅杆,而船尾的船楼继续保持,只是为了保持低重心降低了高度。 为了获得更大的动力和便于操控,根据长江第一舰队帆桨船的经验,刘浩然在新船上采用了软硬帆结合,大致的分布是这样的,最后一根桅杆是福船特有的纵硬帆,做为操纵帆,由于其可以转向,便于在逆风时使用,和历史上西方的三角帆功效差不多,但是更方便;其余两根桅杆均是软方横帆,而且每根桅杆上分段设帆,软横帆可以做的很大,一旦顺风的时候全部展开,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风力;斜桅杆也可以加一到两幅大三角帆,与西方历史上的盖伦级帆船一样,在顺风的时候为船只加。为了抗风浪和承受火炮的后座力,刘浩然要求工匠们采用各种技术加固船体。根据这个要求,工匠们放弃以前喜欢用的短材拼接,改用长板材铁钉连接,尤其是在刘浩然提出龙骨、肋骨结合起来加固船体的概念后,结合福船原本的主龙骨以及依靠侧面夹持来加固船体的技术,将两者结合,使得新船比福船的坚固度提高了一半。 最底层的船舱继续沿用了福船的密封舱技术,保持良好的防漏性和防沉性,而第二层船舱为了安装便于安装火炮,就采用了墙体甲板贯通技术。 至于刘浩然明的艉柱绞链舵,在长江第一舰队使用效果非常好,也被照用在新船上,而且依然是中国船特有的多孔平衡舵。 于是,光荣号和勇气号这两艘中西结合的新式海船就这样被捣鼓出来了,经过江面上一段时间的试航,刘浩然觉得它基本上满足了远洋航行中续航能力、航、坚固度三大主要要素的要求,经过估算,这两艘船的载重量在一千吨左右,已经暂时足够用了。但是海洋才是真正检验它的场所。前几日,光荣号和勇气号在刘浩然亲自欢送下,悄然地离开江宁港口,驶向大海。 原本俞通海还要等着两艘船上各自五十六门火炮完全到位后再走,但是刘浩然怎么能容忍他们停在港口里浪费粮食呢?他从第一舰队调拨过来四十门火炮分别装在光荣和勇气号上,然后让俞通海赶紧带着从第一舰队抽调来的八百多名水手出海去,这两艘海船不在海上经过测试,江宁造船厂根本无法继续往下造。可为了那四十门火炮,接手第一舰队的廖永安心痛不已,差点要带人在长江口把俞通海截住。 在刘浩然的胡思乱想中,他随着大内亲军走出了江宁城,围观的百姓却依然不减,很多从四里八乡赶来的百姓聚集在城外大道两边,向刘浩然和大内亲军欢呼致敬。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赶路,刘浩然和大内亲军赶到了码头上,那里有上百艘船只在等着他们,而李善长、汪广洋等留守文官早就乘坐马车赶到了这里,等候着向刘浩然告辞。 “百室先生,江南诸事就麻烦你了。”刘浩然挽着李善长的手道,这次冯国用做为幕僚长要随军参谋,所以刘浩然就委托李善长留守江宁,处理江南事务。 “请丞相放心,善长定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李善长点点头道。 “其它事情好办,可惜推行新政非议汹涌,还要请百室先生费心了。”刘浩然推行新政,自然要说服李善长、陶安、朱升、汪广洋、冯国用等幕僚,要是这些人都不支持他,这新政刘浩然一人还真搞不定。而且刘浩然讲明自己的真实用意后,这些幕僚会用心体会,再结合现在的实情加以衡量,指出弊端,然后大家合计想出切实可行的方法来。 “善长自然省的,我会多与枫林先生、主敬先生协商,以稳妥为重。”李善长多少知道一点为臣之道,虽然江南行省的政务几乎由他一人在主持,位高权重,但是他也知道位高震主,也清楚自己的主公刘浩然是个城府极深又极有手段的人,所以有事就多与朱升、陶安、汪广洋等人商议,不敢擅权。 “那就好!”刘浩然高兴地应道,随即又走到陶安、朱升和汪广洋等人面前,一一告辞,最后走到夏煜和杨宪面前,还没等他开口,两人便拱手轻声道:“请丞相放心,所有情报我等定会一日一报。” 事毕后,刘浩然登上了大船,与三千大内亲军在舰队的护送下顺流而下,在镇江附近入南运河,沿着运河南下,经常州、无锡、平江、嘉兴,十余日便赶到了杭州。 而早在十余天前,接到命令的冯国用率领六个常备步兵团和四个守备步兵团移驻杭州,先行攻克绍兴的北门户萧山城,并陈兵钱清,与元廷行省紧急调来的黄中等部两万多人对峙。战场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刘浩然带着大内亲军上场表演了。 第五十七章 火枪与火炮(一) 龙凤五年(至正十九年,公元元月初十,钱清镇元军大营里,黄中正和几位将领和高官在讨论着战事,一名探子在帐外叫着有军情禀告。正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自迈尔古斯一死,元廷行省举目望去没有什么领军的将才了。所以当冯国胜率军气势汹汹杀来,达实特穆尔只得擢升黄中为浙东道宣慰使,委为大将,将其从诸暨调来抵御定远军,并东拼西凑给他凑足了两万余人。 “回大帅和诸位大人,今日清晨定远军有一支军队开拔出营,约有三千余人,全军上下着赤装,击鼓鸣乐而来,看旗号正是伪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 “什么?刘浩然亲自来了。”黄中和诸人都大吃一惊。刘浩然的几位大将现在已经是赫赫有名,常遇春奔袭突击,傅友德来回纵横,冯国胜致命侧击,加上皂袍将丁德兴和正在崛起的邓友德、胡大海等人,在东南等战事中已经让大江南北的众人闻名遐迩。但是据说这些将领都是刘浩然提携调教出来的,加上自江宁战事之后他没有亲自指挥战斗,因此刘浩然身上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有人说他只是善于识人,有人却说他欺世盗名,也有人说他文武双全,用兵在定远军中屈指可数。今日居然赶到了绍兴? “真的只有三千人吗?”黄中回过神来问道。 “回大帅,的确只有三千左右。” “那冯国胜所部呢?” “在刘浩然拔军后一个时辰也开出军营,现在两军相距七里之远。” 冯国胜也出来了,黄中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定远军现在原本就占据兵力优势,现在刘浩然亲自出征,定会士气大涨,这仗还真不好打。 “这是定远军使者送来的通信。”探子随即又递上一封书信。 黄中连忙拆开一看,上面只是寥寥几句:“今日我以三千将士邀战,敢战就来战,不敢战就赶紧滚蛋,休挡爷的去路。刘浩然” “这刘浩然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旁边的将领官员在传看书信后愤愤道。 黄中却在无语中思量,人家狂妄自有狂妄的本钱。现在的南方诸军,提起定远军的长矛方阵,谁不在胆寒的同时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天下有数的悍军!” “你刚才说刘浩然所部上下皆赤,击鼓鸣乐而来?”黄中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正是,刘浩然所部衣着鲜艳,上下皆赤,击鼓鸣乐而来,小的们远远地就听到了,应该是吹笙之声。” 黄中心中不由微怒,这刘浩然难道当了几天行省丞相就骄横狂妄到了这个地步?居然领着一班戏子来跟老子打仗? “是长矛兵吗?”黄中略一定神,继续问道。 “回大帅,不是长矛兵,其全军上下皆扛着长枪不似长枪,刀剑不似刀剑的兵器,小的们眼拙,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探子说得是实话,大内亲军的滑膛枪与现在的火器外形相差太远,难怪他认不出来。 “莫非是火器?”黄中暗自猜想,火器他见过,只能做为辅助兵器来用,没见过全军上下用火器的。火器齐放起来声势的确浩大,可是中间的间隔时间太长了,实战效果太差。方国珍大败之后,全军上下为了遮羞不愿将战事实情讲出来,当然也透出一些风声,无非是定远军火器厉害,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就被吹嘘和谣传地太离谱了,什么声如雷轰,一击之下,十里之内人畜皆灭,反而让人不相信了。 思量许久,黄中决定列阵出击,好好给狂妄的刘浩然一个教训。火器厉害,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听说列阵出战,刚才还忿忿不平的将领官员们有些犹豫了。 “大帅,万一我们出战,冯国胜从侧翼出击怎么办?”定远军将士用兵如神,而冯国胜这个侧击之王也不是白叫的。 “我领一万人人出阵,背靠钱清大营,你们在营中做好准备,随时接应。万一冯国胜使诈,我无后顾之忧,战事稍有不利就退回营中,再据营寨拒敌。”黄中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众人听完后也放心了。钱清镇是杭州通往绍兴运河的重镇,有城池要塞,元军可以凭险据守。定远军虽然野战厉害,但是攻钱清城总要费点力气吧。 主意一定,黄中率领一万精兵在钱清镇北一里处列阵迎战。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刘浩然所部在视线里出现。 这军队果真如探子所说,上下皆赤。一身漂亮的红色上衣,双排扣子闪闪光,白色的皮带更是衬托出衣服的鲜艳,裤子笔直挺立,收在皮靴里。这些军士都带着一顶铁制的笠帽,正中间插了一根红缨。这根红缨就像松鼠的尾巴,笔直的立在帽子的正前,并在风中迎风飘扬。 而随风远远飘来隐隐可见的乐声,仔细一听,正是探子所说的笙乐,还有笛子和鼓声,虽然不是什么靡靡之音,而是一种有节奏的乐声,可是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黄中却认为此乐还是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真是骄横狂妄,看我怎么打败你。黄中愤愤地说道。 刘浩然和冯国用坐在马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十里之外元军的动静。这元军排成了四个方阵,看来定远军的长矛方阵已经深入人心,很多军队都自觉不自觉地学起模样来。 而一队队大内亲军在乐声中以队为单位,随着乐声迈着整齐的脚步,扛着枪从两人身边走过。 冯国用看了一会敌情,但还是忍不住放下望远镜,转头看了看走过的大内亲军,暂且不说他见识过的火器威力,只是这服饰,上下笔挺,颜色鲜艳,太过华丽了。冯国用见识过大内亲军火枪齐放的情景,知道在那烟雾缭绕中颜色鲜艳是辨别敌我的无奈之选,可是这也太奢华了吧,这大内亲军的服饰都是在松江商家定制的,花了不少钱。按照冯国用原本的设想,军士还是以前的简单布衣,胸前加块红布就好了,想不到刘浩然居然把他们打扮得像花孔雀一般。由于是即将开战,大内亲军的将士们把漂亮的军帽收起来放在背包里,换上了铁笠帽,而那根红缨却被取了下来,插在笠帽上。 还有那乐器声,刘浩然派上百军士到秦淮河乐班学习笙、笛子、甚至埙,为了笙的声音变大,刘浩然让工匠对笙进行了改造,使得军用笙大了一半,声音更加洪亮,也方便携带。这些乐器与原本的行军鼓轮流演奏,行军路上乐声不断,这哪像是打仗,简直就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奢华出游。 放下望远镜的刘浩然看到冯国用听着乐声,眉头微皱,知道他心里的疑惑和不满,便开口解释道:“我军行军,是整队齐步随节奏而行,时间一久,不但体力消耗很大,连精神也非常容易疲劳。说不定还没到战场上,军士们的精气神都没有了,还如何打仗。这乐声是让人轻松的最好办法,军士们听着这时而激昂,时而雄壮,时而悠远,时而伤感的乐曲,就能不知不觉地走到战场上,保持最好的状态与敌对决。” 冯国用听完后不由摇了摇头,心里已经接受了刘浩然的说法,乐声的作用是显得易见的,到目前为止,走了十几里地的大内亲军还精神抖擞。只是自家的主公打起仗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总是希望把任何一个可能影响胜利的不安定因素排除在外,用各种可能去争取胜利,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却又有效的方法。 “护军,我们相距多远列阵?”冯国用放下这些杂思,开始专注起战事来。 “相距三里,我们的杜重六野炮的最大射程是三千二百米,有效射程是四百一十米,而我们的滑膛枪的有效射程是一百二十米到两百米。所以必须要让元军先动起来,太远了他们就不敢动了,冯国胜的名头可不小啊。”刘浩然笑着说道。 由于江宁火器局的产能几乎全消耗在长江舰队的火炮上,6军用的火炮只能择优展了,刘浩然为之花费了一番苦心。鹰炮,也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三磅炮,刘浩然觉得威力太小,而且重量也不轻;塞寇炮,也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九磅炮,重量又稍重了一点,足有一千五百斤重;帕萨伏朗特炮,射程倒不错,有效射程是九百多米,最大射程四千多米,可惜太重,足有两千七百多斤重,又只是一种六磅炮。所以刘浩然最后选定了另一种六磅炮,米宁轻型长炮,重不过九百斤,口径与帕萨伏朗特炮一样,都是八点四厘米。 刘浩然在中学时利用父亲工厂的边角废料成功研制出燧滑膛枪后,雄心勃勃,正在向研制火炮进军,幸好被父亲制止了。不过他倒是因此对前装火炮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因为他那时的条件只能向这方面展。 于是刘浩然根据自己所知道的知识,火炮的射程是口径和炮长有关系的,并以此来指导工匠造青铜6军野炮。这米宁轻型长炮是在一个叫杜重六的工匠带领下完善的,所以刘浩然就将它命名为杜重六野炮,着实让火器局的工匠们高兴了一把。 而燧石滑膛枪由于是以赵营户为主的工匠们完善定型的,原本叫赵营户滑膛枪,不过根据赵营户的要求,这种枪被改成为靖康滑膛枪,以纪念靖康之耻。定型的靖康滑膛枪长一点二九米,口径一点九厘米,加上刺刀全长一点六九米,全重约十斤。 冯国用再用望远镜看了看敌情,便点点头道:“护军应该是胸有成竹了。”对于火枪火炮这种新式武器和相应的战术,冯国用心里可没有底,幸好刘浩然对此颇有一套,从行军到列阵,再到对战,都有相应的对策,大内亲军就是被他亲手调教出来的,真不知道自家主公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阮智,”刘浩然大声叫道。 “属下在!”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策马奔了过来应道。阮智是广东人,原本是广东路水师的百户,后来碾转到了元廷曼济哈雅水师,鸭母港一战降了定远军,成为常遇春麾下一员猛将。后来刘浩然在江宁6军学堂见其善用火器,一问才知道原本在元廷广东水师就是玩火器的,于是就选入大内亲军中。阮智在新军训练表现出众,对火枪火炮颇有心得,于是便被擢升为大内亲军火枪步兵团的统领。不过此人还是向往水师,听说水师也装有火炮了,一直想回水师,刘浩然暂时还离不开他,但也在未来海军给他留个位置。 “全军离元军三里出列阵!”刘浩然传令道,大内亲军就一个步兵团,虽然阮智就是前敌指挥官。 “得令!”阮智接令后行了一个礼便调转马头跑远了。 随着阮智在队伍处布的命令,战鼓随即停了下来,而十余支笙却吹响了《列阵曲》,在高亢清亮而又略带点伤感的笙声,大内亲军开始列阵。他们以队为单位,排成一阵,每一排是接连两哨,一队就是三排。每个军士左右相互都挨得很紧密,前后的间隙也很小。而每队之间也排得密密麻麻,只有一人宽的间隙。只是每营之间留了个宽一点的距离,估计可以放四五门火炮。不一会,三千大内亲军排成了一条长达近两里的横线。 按照编制,大内亲军火枪步兵团也是四个营,三个步兵营,一个火炮营,每个步兵营下辖三队,每队六哨,和长矛步兵一致。而火炮营拥有二十门杜重六野炮,每一门火炮就是一哨,分射击什、弹药什和运输什,虽然人多了点,但是刘浩然这是为以后做准备,尽量多训练些人来。 当步兵营列阵时,被马车拉着的火炮营也在前面十米处开始卸车。射击什的军士用工兵铲在地上为每门炮挖上两个前陡后斜的浅坑,而弹药什的军士们忙着把马车上的弹药搬下一部分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运输什的军士们则忙着把炮车从马车上断开,然后协力推动炮车车轮,把火炮往挖好的坑里推,很快就放置好位置。 火炮放好位置后,射击什的军士们开始用棉团木棒先把炮管清理一下,然后弹药什的军士用半截竹筒模样的长柄铁铲装了一铲子引火药,伸进炮管里灌好。接着另一个弹药什的军士把油纸筒包装的推进药放进去。射击什的一名军士拿着一根长柄推杆等在那里,立即用推杆将推进药筒推到炮管底部,弹药什的一名军士拿着一团易燃填塞物塞进炮管,而射击什的那名军士又用推杆把填塞物推紧。弹药什的一名军士捧着一个铁弹,小心的放进去,另一名弹药什的军士随即又塞了一团填塞物进去,最后由射击什的那名军士用推杆使劲推紧。 而哨长在那里点燃了火器的火绳,经过改进,点燃火炮不再使用不太可靠的火钩,而是直接用掺有硫磺等易燃物的棉绒条。哨士官在火炮尾部,用一根木条在引火槽的小孔里戳了戳,保证到时点燃的引火能顺着这个孔引燃炮管里的引火药。 哨长见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各军士拿着各自的工具全部退到火炮后面,便把长柄点火器树立,然后高高地举起了左手。随着二十门火炮的哨长相继举起了左手,火炮营都营下令将尾部缺三角的红旗展开,表示火炮营已经准备待。 就在火炮营准备时,列好阵的步兵们也在准备着。他们没有急于装弹药,而是最后检查枪支的状况,保证战时能万无一失。 刘浩然看到各部相继准备好了,转过头来对冯国用说道:“我们该找个人把黄中调动起来。” 第五十八章 火枪与火炮(二) 刘存孝策马奔出阵来,一会就跑到了元军阵前,然后勒住缰绳,指着元军高声叫道:“我家相父就在对面,尔等敢迎战否?” 黄中不由纳闷了,相父,是谁呀?旁边有知情的官员附耳过来说道:“闻听刘浩然收养了数百遗孤童子,均视其为义父,忠心不二,故称刘浩然为相父。” 黄中了然地点点头,看着刘存孝继续在那里大叫挑衅道:“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不敢战就趁早滚蛋,休得在这里挡路。” 听到这话,不少元军将士们都鼓噪起来,这小子也太张狂了吧。而黄中也是一肚子的火,这小子,跟他义父一个德性,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居然也如此嚣张。不过身为主将,黄中不敢被怒火烧昏了头脑,他开始仔细分析起战场的局势来。 定远军摆在阵前的那二十门铜家伙应该是火器,不过他没有见过如此漂亮归正的火器,不知道威力如何?那三千军士手持的家伙也应该是火器,估计和火铳一般。想到火铳,黄中心中稍安,那东西他见过,一次还可以,的确能把人吓一跳,可惜还没等装第二,自己可以冲到定远军前面了。相距三里,这段路不算太远,自己随时可以退回钱清镇,不用怕冯国胜侧击自己。 想到这里,黄中决心出战,元军的士气原本不高,要是不趁这个机会打个胜仗,一旦被定远军围住,迟早完蛋。于是他叫过心腹部将裘铜头,细细叮嘱一番:“你率大军冲上去,动作一定要快。定远军火器时要约束好部下,不要慌,没等他们装好第二轮我们就可以冲上去了。” 由于元廷行省损失惨重,这部分元军没有多少骑兵,只能靠步兵冲上去打了。黄中交待一番后还是觉得不放心,传令探子远远地散开,探知冯国胜的动向,一旦周围有定远军其它部队的迹象,立即回报。 裘铜头走到阵前,一挥手,近万名元军成四个方阵,前后各两个,以宽和纵深都一里多的队形缓缓向前走去,路还远着,用不上一上来就狂奔,省点力气到合适距离再力。 刘存孝见元军动,目的已经达到,调转马头便跑回本阵去。 走了一会,元军离定远军不过两里远了,他们的脚步开始加快,但是还谈不上狂奔,只是缓缓小跑而已。最前面的元军手持着长枪,对向定远军,后面的元军手持盾牌和砍刀,紧跟其后。而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加快,身上的甲片、刀鞘等物件开始哗哗作响了。 刘浩然从望远镜密切注视着元军的一切,看到元军前锋已经进入七百米距离,当即传令道:“开炮!” 火炮营都营看到中营红旗一摇,当即传令开火。在此之前,火炮哨长们早就让射击什的军士们提着炮车后面的拖尾架,调整好了合适的方向,对准了元军方阵密集的人群,而炮口高度也调整好了,正好可以对五到六百米距离的目标进行直射。 接到命令,哨士官马上拿出一个火药瓶,往引药槽里倒火药,由于引药槽的孔是上大小小的锥形孔,所以火药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孔和槽。待哨士官退后几步,哨长把点火器的火绳往引药槽一凑。一道火光从引药槽飞出,随即一道火团从炮口喷出,随即是一团浓烟和巨大的声响,而火炮整个往后一退。整个火炮营阵地一片烟雾缭绕。 呼啸的炮弹一下子就飞到了元军人群前,将近六斤的重量带着巨大的动能,一下子就把最前面的元军军士上半身击得粉碎,断成两截,而炮弹冲势不减,又击中了两个人才停下。元军军士们原本就被巨大的炮声吓了一跳,突然看到身边的同伴四分五裂,自己还溅了一身的血,不由心里都慌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还有些炮弹由于地势问题,扑通打到了地上,却在硬泥地上继续向前滚,一口气打断了好几个元军的腿,让他们蹲在那里狂嚎着。 裘铜头好容易拉住被炮声吓得乱跳的战马,赶紧喝令将领军官们约束住部下,继续往前冲。元军不比定远军,有人数众多、训练有素的军官和士官做骨干支撑作用。元军的牌子头都算不上军官,那些百户们在队伍旁边又打又骂,终于把这支元廷行省的精锐部队给安抚住了,继续向前小跑。 而火炮营开火之后立即开始忙碌起来,在哨士官往引药槽上盖住一块湿羊皮的同时,一位弹药什的军士用一根长柄工具伸进炮管里,使劲地转几圈,然后往外拉。这工具前部有两个螺旋交叉的小铁铲,用于清理炮膛里火药残渣。残渣被清理出来后,早就待命的军士用蘸水的棉团往炮管伸,棉团上的水可以熄灭还在燃烧的残留火药,并可以给炮管降温,而且这蘸水的多少还要随着炮管开火次数,炮膛的温度来掌握,防止多余的水残留在炮膛里,影响火药的燃烧。随着一团水汽从炮口冒出,军士把棉团抽了出来。紧接着是装引火药,放推进火药筒,填塞物,炮弹,填塞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和迅地进行着。最后哨长指挥军士把火炮推回原位,哨士官取开羊皮,倒上引药,哨长点火,火炮又一次开火。 经过刻苦的训练,大内亲军的火炮手虽然没有达到英军的每两分钟三,但是一分钟一还是能做的到,现在火炮营军士们体力充沛,精神亢奋,度又有了不小的提高,几乎到达四分钟五的程度。而一般人每分钟只能跑四百米,可元军身上还有兵器、铠甲等负重,加上前面又小跑了一段路,消耗了一定的体力,六七百米的距离至少要两分多钟。这时间足以让火炮营又打出两轮炮弹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怒吼的火炮喷出的炮弹威力越来越大,在这平坦的旷野中,密集的元军军士们的血肉之躯被呼啸而至的铁弹打得血肉横飞,虽然只是为数不多的人死伤,但是这声势,这惨状,让仍然继续前进的元军军士们经历了严峻的考验。许多胆小的军士丢下兵器,调头就跑,很快就被策马追上去的军官将领和后面押阵的督战队一刀砍翻。 火炮营打出第三轮炮弹后,立即收拾好东西,把炮车挂在马车后面,绝尘而去,不过有不少军士被零零落落飞来的元军箭矢射中,被同伴扶上马车。他们回到步兵军阵中营与营之间的空隙中,又重新布展开,不过他们这次装的是散弹。 用望远镜在烟雾中看着这一切的刘浩然叹息了一声道:“我们的火炮射程还是太近了,而且炮弹威力还不够,还要继续努力。” 冯国用在旁边笑道:“护军,我们火炮大神威,几乎让元军胆丧,要是再厉害一倍,步兵就无用武之地了。” 两人轻笑一声,继续在望远镜里观察战情。 在火炮营打响第一炮时,步兵军阵后面响起了一阵埙声,在轰隆的炮声中,低沉浑厚、雄远悠长的埙声在回荡在旷野之中,回响在步兵们的耳边。所有的将士都被一种荒古浑朴的情感所包围,这种情感仿佛从远古传来,苍凉哀婉而又断金裂石。军士们在这种悲凉中开始默默工作。 军士们左手持枪,右手打开扳机,扳至半击的安全位置,然后打开击槽的铁盖,他们从皮盒子里拿出油纸弹药筒,江宁火器局在被刘浩然打开新思路新视野后,创造明层出不穷。靖康滑膛枪的弹药有了极大的改善,弹丸和火药被装在了一个纸筒里,而且铅制弹丸由圆形变成了圆锥形,后面还开有一孔,当火药被点燃时,受巨大气流冲击,这个圆锥形的孔被涨开,扩开的边缘与枪膛紧密结合,比原本靠推杆把铅弹戳变形而获得的密封性要强多了。 军士们依然用嘴咬开纸筒,将合适的火药倒入击槽里,然后盖上铁盖。再把纸筒的火药全部倒进枪管里,随即把包裹有一点八厘米口径子弹的整个油纸筒尾部朝上地塞进枪管,接着用铁通条在枪管里捣几下,把子弹和火药捣严实后放回通条,然后枪口朝上,握持在右侧,在继续吹奏的埙声中等待命令。 尽管火炮给予了元军以沉重的士气打击,但是这些军士们在将领军官和督战队们的驱使下还是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后来由于没有火炮的轰击,这些军士们的脚步便加快了不少。 四百米,三百米,除了火炮营,大部分的定远军依然不动,他们整齐鲜红的衣服是那么耀眼,直立的红缨在随风摇摆,他们坚毅的面容被元军军士们看得清清楚楚。不少元军军士甚至听到了定远军阵后面飘来的埙声,悲凉哀婉的乐声让元军将士们心头一动,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乡肥沃的土地,父母苍老的面容,妻儿翘的期盼,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回到亲人的身边? 两百五十米,看到元军冲过设定好的距离标识,步兵营的军官令了“准备!”而埙声也骤然停止。 上千支火枪被端起放平,密密麻麻的枪口朝着密集的元军军士。元军将士对突然停止的埙声感到不解,他们抬头看着前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一种未知的恐惧从心里涌起,但是另一种恐惧却驱使着他们继续往前跑。 两百米,开火! 定远军阵前接连不断地响起沉闷的枪响,无数的火光在闪动着,无数的烟团在跳动,而最前面一排元军军士不少人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个血洞出现在前胸。由于元军是呈密集队形前进,而排得密密麻麻的大内亲军又是瞄准人群射击,只要不是往上飞或者偏离得太离谱的子弹,基本上都能击中目标。三千枝滑膛枪第一轮射击后,元军军士就有差不多四百多人倒下,非死即伤。 大内亲军的军士们不管对面的情况如何,放完枪后立即装填子弹,由于弹药的改良和长时间的刻苦训练,大内亲军们的射可以达到每分钟2~3,这也意味着元军冲过这段距离的时间里他们可以再放一轮。但是元军都不是飞人,而且在如此密集猛烈的枪击下,很多人都惊慌失措,度就更慢了。 在火枪兵重新装填子弹的时候,火炮也开始对着冲过来的元军人群开火了,随着接连不断地巨响,暴雨一般的散弹横扫着一切,两三百名冲在前面的元军像是疾风中的枯叶,呼喇一声倒下一大片。 随即不久,火枪兵又开火了,这一次第一排的军士对准冲进一百米距离的少数元军开火。这个距离命中率是第一排火枪兵采用四五枝枪打一个,消灭了这些勇猛而又危险的元军,而第二排、第三排火枪兵继续齐射。 战事越地激烈,阵地前烟雾越来越浓,除了大内亲军的红色在其中如隐如现,几乎看不到冲到里面去的元军,不过后面的元军开始慌乱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猛烈密集的火器射击,那声响,那气势从心底摧毁着他们的最后防线。他们有的丢下兵器往回跑,有的在原地打转,死活不肯往前冲,不过还是有不少军士在督战队血淋淋的刀片下下胆颤心悸地往前。 不过大内亲军也好不到那里去,面对越来越近的元军和不断在箭矢中倒下的同伴,不少军士开始慌乱起来。有的忘记往击槽装引药,咬开纸筒往枪管装药填弹就开火,结果哑火了,只好重新装引药;有的通条忘记取出来,结果一扳扳机,通条和子弹一起飞出去了,这枪也没法打了,只好装上刺刀,蹲在最前面;更有甚者在装完第一次弹药后由于同伴中箭倒下一打断,忘记了前面的事,又装一次弹,一扳扳机差点炸膛。 刘浩然在单筒望远镜里看着只摇头,自己对这支军队可是下足了本钱,每个军士射击训练时每次都要打十枪实弹二十空弹,总计下来一年至少打了上百实弹,两三百空弹,现在还打成这样,这要是在滑膛枪互相对射的情况下怎么办?那时的压力远胜现在的箭矢乱飞和步兵逼近。他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过于托大,居然单独把这支军队拉出来,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加上长矛兵掩护,回去一定要修正战术。这个时候不比电影中看到的,双方互相只是对射,然后看谁先崩溃。 冯国用看着刘浩然一脸叹息和不甘的样子,劝慰道:“护军,只有实战磨炼,才能让大内亲军更加完善。” 刘浩然一收望远镜,叹了一口气道:“火枪兵还是太稚嫩了,我们的战术也太单一了。不过幸好这次是面对绍兴元军,要是面对陈友谅军队或察罕帖木儿的铁骑,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随即他转过头对刘存孝说道:“传令给阮智,叫他调掷弹兵上!元军的士气差不多了。” 第五十九章 火枪与火炮(三) 大内亲军掷弹兵是一种新兵种,不过一个队的编制而已,也是滑膛枪装备,不过选的是身材高大,手臂有力的军士,专门训练投掷,用的是根据长江舰队实战后改进的手榴弹这个手榴弹加了一根木柄,里面有一根空心细铁管,引药从里面穿到弹体里。这样既可以方便投掷,使得手榴弹可以丢得更远,又可以保护引线不会因为落地时受到撞击而出现断裂之类的问题。虽然刘浩然现在在开始研究硫酸和硝酸,但是一时半会还是出不来效果,手榴弹的威力也就这样了,吓唬人的功效被杀伤功效更大。 现在战斗已经白热化,刘浩然也顾不上了,多一个筹码多一份胜利的机会。而阮智也领悟到刘浩然的用意,召集了掷弹兵,细细叮嘱了一番,然后把他们派出去了。 掷单兵站在步兵阵后,先点燃用随身带着的火绳,再取下三个手榴弹,分别拧开木柄上的盖子,小心理出引线,再把两个挂回到身上,趁着步兵装弹的间隙,从队阵空隙中跑了出来。他们先用火绳点燃手里手榴弹的引线,然后飞快地助跑几米,一甩手把手榴弹向元军人多的地方扔了出去。 手榴弹有的被扔出三四十多米远,更远的足有五六十米远,被打得够呛的元军惊恐地看着这些冒烟的铁东西,有胆大的忍不住用脚去踢它。时间算得极好的引线骤然引爆了弹体里的火炮推进药,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手榴弹的有效范围不到方圆五、六米远,但是它巨大的声响把原本就胆颤心悸的元军吓了一跳,而飞溅的预破弹片把彩头不好的元军击得满身是血,那两个胆大去踢的元军有一个中了大彩,整个右腿全是弹片,抱着腿就在那里惨嚎。 接着又有一百多个冒烟的手榴弹扔了过来,这次没有元军敢去踢它了,都是了疯地往周围跑。丢了三轮手榴弹后,掷弹兵就往回跑,重新回到队列后面,步兵们已经装好子弹了,他们可不愿意留在前面当靶子。 等步兵们又打完一轮后,掷弹兵补充了手榴弹,又跑了出来,几次下来,让元军将士有点抓狂了。火枪步兵们密集的弹雨,火炮暴雨一般的散弹,已经让他们叫苦不迭,要不是裘铜头了狠,下令各将领军官和督战队看到逃兵格杀勿论,说不定早就跑路了。现在又冒出这些掷弹兵,虽然那些冒烟的铁蛋蛋杀伤力远不及排枪和火炮,但是它的爆炸和飞溅的弹片却极能摧毁元军军士们的士气和斗志,加上掷弹兵哪里人多就往哪里丢,好不容易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去几十个人,几个手榴弹就把他们全吓回来了。来回几次奔波,元军们都疲惫不堪。 战事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元军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死活冲不上去,留下了层层叠叠的一地尸体和伤员,而大内亲军滑膛枪的故障也越来越多,有的燧石要更换了,有的枪膛里火药残渣太多需要清理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军士把通条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甚至有军士的滑膛枪生了最危险的炸膛,伤及了几个人。而火炮营开炮间隔也越来越久,因为炮管的温度太高,蘸水棉团已经无法一次就可以降温,一伸进去就见到冒白气,随即就全干了,必须又要蘸一次水再降温一次。而炮膛里残留的火药残渣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以清理。 终于,战事生了转折。裘铜头看到战事迟迟打不开局面,而己军的溃兵也越来越多,督战队和军官们的刀片子已经弹压不住了,眼看着就要全军溃散了。于是这位骁将就率领一百多号亲兵向大内亲军冲去。原本他打算带着亲骑冲上去,可惜自家的战马早就被枪炮声吓软了腿,打都打不动,只好带着人徒步冲上去了。可惜此人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居然向着大内亲军的火炮阵地冲去,想一举击破这最有威胁力的敌阵。这五门火炮正好装上了散弹,看到裘铜头冲来,一时也不急着点火,等他们冲到了跟前就一阵齐射。把裘铜头和他的五十多亲兵轰成了马蜂窝,其余的人一哄而散。 主将一死,早就摇摇欲坠的元军终于崩溃了,最先是将领和军官们溃逃,接着是众军士拔腿就跑,近一万人就这样丢下三千多具尸体和伤员,乱轰轰地逃回了钱清镇。 黄中开始的时候也被大内亲军的火炮和火枪吓住了,那轰响如雷的动静,连绵不绝的枪击,让他目瞪口呆。战事随即打得无比惨烈,元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被如雨般的弹丸给打了回来,这可是元廷行省现在最精锐的部队,不错的老底子,加上被迈尔古斯整编调训以来,处州山贼,绍兴民军,几经血战才炼成了这么一支精锐军队,也是元廷行省最后的屏障,结果被打残了。 刚才黄中还想带兵上去支援,可惜探子说冯国胜带着大军停在战场侧翼不到五里处,面对这位以侧击闻名的定远军将领,谁都怕他站在自己的侧翼。万一自己率军上去与刘浩然绞在了一起,他从侧翼一击,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很多军士冲回镇中,突然才回想起刚才战事的惨烈和恐惧,不少人开始声大哭起来,为自己留在战场上回不来的同伴和亲友们痛哭,为自己能从那个地狱里生还回来痛哭,更多的人想起刚才的战事,握刀枪的手忍不住在颤抖。在战场上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让他们忘记了一切,但是当他们安全回来之后,才现自己的胆魄早就已经被定远军的火炮和火枪击得粉碎。他们大部分人再也不敢面对那密密麻麻的火枪,再也不敢面对那怒吼的炮声,再也不敢听见那沉闷的枪声。 战场上,浓烟已经被风吹散,现出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定远军大内亲军的军士们握枪站立在那里,依然一动不动。埙声又一次飘荡在旷野中,哀婉悲凉的乐声又一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在苍凉的乐声中,所有的定远军将士,包括刘浩然和冯国用在内,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和军帽,向战场死去的人,自己的战友和敌人默哀。 埙声继续在奏响着,浑厚低沉的声音拂过每一个躺在地上的死者,把他们的亡灵带回家乡,带回到他们亲人的身边;声音也拂过每一个活着的人的心,无论是胜利的喜悦还是失败的痛苦,都被这埙声化成了一缕悲伤。 黄中和众多元军趴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切,耳边也回响着那埙声,许多人都在默然中忍不住泪流满面。 埙声过毕,大内亲军开始整队回营。刘浩然戴回自己的帽子,看了看正在收拾己军尸体和伤员的护理队,黯然对冯国用说道:“无论是长矛弓弩,还是火枪火炮,带来的只是死亡。” 冯国用也回望着战场,叹息着应道:“因此也就有了胜利和失败。” “这些战争对于我们来说,没有胜利者,或许大都的元帝,还有那些依然醉生梦死的蒙古贵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刘浩然说罢,调转马头,走入到回营的队伍中。 是夜,回想起白天自己大内亲军的战事,刘浩然忍不住带着冯国用、阮智及一队亲军骑兵,跑回了战场上。 月光如洗,静静地照在黑色的旷野上。残旗,断矛,尸体,还和白天一样,布满了整个战场,还有隐隐约约的低叫声在游荡着。在月光下,刘浩然看到几十个人影像田鼠一样在战场上穿行,有的在翻找着尸体,现值钱的东西就往袋子里塞;有的在费力脱尸体的衣服鞋子;有的在收集还算完好的兵器。他们刚才被马蹄声惊醒了,后来看到刘浩然等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胆大的他们又继续干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刘浩然不由问道。 “钱清镇的元军可能被吓破胆了,退回去后不敢出门半步,所以他们战死者和伤员都没有被清理,而这些人是附近的乡民,趁黑来检点东西。”阮智答道。 刘浩然点点头,当年他还是红巾军一员的时候,也干过这种活。战场上战死者堆积如山,活着的人就从尸体上寻找适合能用的东西,因为死者已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但是自从建立定远军以后,制定了非常完整的战场打扫制度,死者的遗物都要被整理登记,倒也慢慢忘记了这回事。 刘浩然掏出短铳,朝天开了一枪,清脆的枪声回响着寂静的黑夜里,那几十个人立即拔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浩然收好短铳,回过头对阮智道:“阮智,你带人收拾一下,伤员我们带回去,死者就送回钱清镇。战场所有阵亡者都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 “是!”阮智接令道。 刘浩然正准备调转马头时,突然听到旁边有轻微的喘息声,扭过头一看,现一名元军靠在另一具尸体上,睁大着眼睛看着刘浩然。他的腹部一片模糊,已经变成了黑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器官翻出来了。他躺在那里直喘气,不过气息已经越来越低。 刘浩然看着那双已经失去生机的眼睛,还有那张年轻得带有稚气的脸庞,不由回想起当年在红巾军当小兵时遇到一个同牌战友,也是那么年轻,不过十五岁,入队后见人就叫大哥,吃起饭却比谁都狠,几乎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自己和队友们都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子,吃饭的时候都让着他。他也很知恩,没事的时候就帮大家擦拭兵器,收拾东西。 可惜,才相处不到十日,那小子就在战场被人一刀开了膛,当时他躺在地上煎熬了两个多时辰,最后对着围过来的自己、丁大哥几个人,捧着他那流出来的肠子,只说了一句话:“我有点饿了。”然后就悄然地死去了。 在刘浩然的视线里,这位伤者和早已死去的小战友的两张脸慢慢融为一体,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甚至伤者那微微的喘息声似乎也变成了那小战友哆嗦轻微的说话声:“我有点饿了。” 刘浩然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旁边的阮智看了一会,低声说道:“丞相,此人没法救了,拖得太久,血都流干了。” “送他上路吧!”刘浩然点点头,然后一提马刺,策马就走了。 阮智郑重地点点头,掏出短铳,对准那位伤者,红着眼睛大吼道:“请安心上路,魂归故里!”随即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尾音在黑夜中嘶嘶地回响不停。 清晨,阮智带着人将近三千具尸体整整齐齐地码在钱清镇城门前,而裘铜头等将领的尸体摆在最前面。闻讯赶来的黄中和众元军趴在墙头上,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尸体放好后,阮智策马跑到城门前,大吼道:“同袍之情,同生共死,而今亡者尸骨未敛,生者情何以堪!” 说罢,调转马头就走了。 待阮智等人走远,黄中带人走出了城门,看着满目的尸体,还有裘铜头那熟悉的面容,黄中一时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些人都是跟随他的老兄弟,从高邮到平江,从杭州到绍兴,从处州到诸暨,哪一次不是浴血奋战,死里逃生。尤其是裘铜头,如果不是他拼死相救,自己早就死在了处州那个不知名的山谷里。 想到这里,黄中不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而其余的军士也纷纷跪倒在地,一时钱清镇哭声震天。 过了一日,已无战意的黄中率部向刘浩然和冯国胜投降,有少数蒙古色目人不从者被众人乱刀分尸。钱清一下,绍兴再无屏障,也无可战之兵,当冯国胜率部逼近时,达实特穆尔奔斗门出海遁走,其余诸官吏守军举城投降。 第六十章 刘仁本 龙凤五年元月,陈友谅遣部将王奉国与其堂弟陈友德率大军,号二十万出抚州,攻略信州(今江西上饶)。 信州是龙凤四年四月被定远军傅友德攻陷。傅友德从龙凤三年十二月兵出婺源开始进攻信州,结果花了四个月才攻陷这座险城。守城的元将是江东廉访副使巴延布哈德济和镇南王子大圣努、枢密院判官席闰等人,兵不过一万。但是守将守城意坚,据险固守,傅友德累次攻城,损失上千人,却迟迟难下。 了狠的傅友德先切断信州城中水源,断其粮道,然后派华云龙、胡大海、严德、吴复率部轮流攻城。巴延布哈德济派人在城中四处掘井,并将其带来的战马数百匹全部斩杀做为军粮。为了应对定远军四面攻打,重点突击的战术,他与大圣努、席闰、部将蔡诚各守一面,部将蒋广为策应,哪里紧急就支援那里。加上将士用命,硬是顶住了定远军的疯狂进攻。 傅友德在野战中来往纵横,神出鬼没,但是对付这种守在坚城里死活不出来的敌军,他就有点无计可施了。到了三月,傅友德从江宁请得工兵部队一支,火药数百斤。于是他就遣工兵日夜在北门掘地道,却故意让守军察觉。巴延布哈德济知道定远军火药厉害,他们可是用这玩意轰开了江宁城门,于是就暗自在北门布下重兵器械,待定远军轰开北门后拼死堵上缺口,并围歼涌入的定远军。 谁知傅友德是虚晃一枪,四月,北门地道掘成,他装模作样在北门部署,准备从这里重点进攻,其实却趁夜用船载火药炸开了信州南面水门,大军乘船一拥而入。守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定远军占据了南门。守南门的席闰出降,而听说城破,守官库内城的万户顾马儿马上率部调转枪头,杀了十几个顽固分子向定远军投降。 定远军攻入城中,守军由于坚守孤城已经数月,早就疲惫不堪,现在城池又陷落,更加没有斗志,只是四处乱跑,只有少数人还在坚持巷战。到上午,大圣努、参谋该里丹战死,巴延布哈德济力战不支,退守北城一角,垂泪对北跪拜,自刎而死。巴延布哈德原是衢州守将,常遇春攻衢州时正好移驻建宁平定山贼,救之不急。衢州攻陷后,常遇春将其家眷放还,并好言劝降。巴延布哈德对曰:“我乃朝廷司宪重臣,有守土之责,不敢苟且。”继而拜其母曰:“今儿子不能侍奉尽孝道。”其母笑曰:“你做忠臣,我就是死了又何妨?”过几日,巴延布哈德遣其子额森布哈奉其母间道入福建,并将江东廉访司印玺送福建行省,自率军移驻信州,伺机图复衢州,却最后在信州尽忠。 部将蔡诚见城破,尽杀其妻子,与蒋广奋力巷战,皆死于乱军之中。 傅友德占据信州后,留胡大海镇守,并加紧修整残城,因为他知道信州、婺源一线是抗拒陈友谅的南线重镇,不得不多加准备。 听说王奉国攻信州,傅友德留严德守婺源,自率华云龙、吴复等两万余人出饶州德兴,驻灵山,与信州遥相呼应。王奉国攻城,他就出击,侵扰王部侧翼和辎重,与城内胡大海内外合击,数次大败王奉国。 王奉国无计,只得率大军在信州城外扎营,修栅栏壕沟。傅友德见王奉国沉下心来,一时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也只好继续驻扎灵山,寻找战机。 刘浩然是在回杭州的路上接到这个消息的。他一时不解陈友谅到底想干什么?大江便利之路不用,偏偏要集兵从信州这种山区向自己起进攻,难道他兵多得没地方用了?不过似乎池州一线也一直没有安宁过,赵普胜以安庆为据点,累次侵扰池州,甚至还纵兵攻掠池州路青阳、石埭等县,想从侧翼威胁池州,幸好只是分兵偏师,均被赵德胜、花云带兵击破。 难道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想看看自己的防线到底哪里有漏洞和薄弱点,可是这陈友谅也太大手笔了吧,一出手就是二十万,虽然这里水分很大,但是好歹也有七八万人吧,居然拿来做试探,这投机心理也太大了吧。 刘浩然对陈友谅为什么不从长江一线进攻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江州是其老窝,重兵云集,又有安庆这个前进据点,只要聚集数十万大军东下,自己只能在池州、铜陵、当涂层层设防,逐一抵御,然后再伺机从他路进行进攻,寻找获胜时机。可他现在却弃如此便利不用,反而把重点放在南线,二十万人马真的就那么好招募。 或许是陈友谅对安庆的赵普胜不放心。赵普胜原是徐寿辉、倪文俊旧部,与陈友谅此前的级别差得不远。陈友谅杀旧主而上位,肯定也怕别人学这一手。安庆是赵普胜的老窝,他来来回回在这一带转悠了好几年,打下安庆后也一直是他在镇守,陈友谅要是移驾安庆出征自己,难保不担心赵普胜有样学样。 刘浩然一路上分析着信州的战事,这时冯国胜又快马追上来送来一份情报,说方国珍遣重臣刘仁本前来议和。 刘仁本字德元,号羽庭,羽山人。元廷黄岩四位进士之一,曾授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至正十四年(公元方国珍统辖台温等地,刘仁本应聘为幕僚,辅助其创立基业。并受命在庆元(今宁波)、定海、奉化兴儒学,修上虞石塘,建路桥石桥,办黄岩文献书院,修杜范祠,是被方国珍颇为器重的重臣。此人曾以元廷无德,河北百姓却无辜之由,请方国珍海运粮食,并曾经两次亲自泛舟大海,出没风涛,为元廷运去台温、福建粮食近七万石。可惜他北运的粮食被大都官吏上下勾结,转由色目人高价贩卖,河北依然是饿殍遍地。 “叫国胜把刘先生直接送到江宁,正式议和就要有正式的规矩,我现在还在行军路上,不便招待。”刘浩然断然地命令道。 由于刘浩然是随大队人马北上回江宁,所以度比较慢,反而让坐着快船的刘仁本在无锡过了他。 刘仁本站在快船上,看着在自己眼前迅后退的大队船只,心绪万千。由于是在船上,大内亲军没有平时列队行军严谨的军纪,他们有的坐在船上擦拭滑膛枪,在火枪兵操典里,保护武器是日常非常重要的工作,尤其是滑膛枪,需要精心护理,隔三差五军官会检查的,稍微保养不好就要挨惩戒甚至处罚;有的抱着枪坐成一团,听战乐队吹奏军乐。 听着笛子、笙和埙合奏出来的时而轻快,时而苍凉、时而激昂、时而伤感的曲子,刘仁本转过头对旁边的方关说道:“二公子,你有何看法?” 这次议和方国珍是下了血本,不但让刘仁本献台、温、庆元三路图册,以示臣降,还派出了二子方关,准备留在江宁做人质。 “羽庭先生,学生曾闻治军需用严命,定远军如此嬉戏,学生不以为然。”方关迟疑地答道。 看了看有点不服气的方关,刘仁本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方国珍曾让自己的儿子拜刘仁本为师,刘仁本当仁不让地要负起教诲的职责。 “二公子,治军用严是没错,可是一味苛酷,容易激起兵变,反而适得其反。所以说张弛之道才是王道,这位刘丞相看来已经深得其味,所以定远军才会上下齐心,将士用命。” 看着有点不以为然的方关,刘仁本只能摇摇头,心里却在暗暗说,这位刘丞相深得其味又何止这些。长江口把方家水师打得满地找牙,然后又挥师绍兴,一举攻克,然后在上虞等地屯集重兵,虎视眈眈,这一招敲山震虎用得炉火纯青。人家西边虽然有大敌陈友谅,但是现在表现的气势却是有陈友谅又如此,我江南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反观方家,依为根基的水师损失过半,6军又远不是定远军对手,强势之下,也只能忍受这一震了。 刘浩然是二月初二赶回江宁的,他并不急于去接见刘仁本,这架子还是要拿捏一下的,以前对方国珍太好了,想不到他就蹬鼻子上脸了,幸好他动得早,要是与陈友谅激战的时候来这么一手,指不定出多大的篓子,刘浩然心眼不小,不过也记住了这次。所以刘浩然这次要好好打压一下方国珍,让他彻底老实。 刘浩然先关注的是中原战局变化,都知司通过各种渠道和途径收集传递相关讯息,然后汇总到了枢密院。 龙凤四年十月,元廷悍将孛罗帖木儿率军攻陷了曹州。刘浩然看到这个军报,第一个念头就是刘福通危险。刘福通派出的三路北伐队伍,西路在陕西被察罕帖木儿打得奄奄一息,中路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王士诚部在山西被察罕帖木儿撵得满地跑,分成了好几股,王士诚退往山东,沙刘二退往河南,关先生、破头潘好不容易占据了大同,又被元军给打败了,只得退往云内、丰州。东路的毛贵倒打得有模有样,一路打到了大都,后来因为孛罗帖木儿屯真定,已经成为孤军的毛贵被迫退回山东。而原本是济宁路义军-黄军万户田丰归降了毛贵之后,在东昌、东平诸地与元军来回地拉锯战,都把这几个地方打成烂泥了。 随着察罕帖木儿接连收复了太原等地,而孛罗帖木儿先是在卫辉击败红巾军,随后攻克了濮州,刘福通北上的去路被切断,让中路北伐红巾军成了掉了线的风筝。现在又攻陷了曹州,切断了刘福通与山东的联系。 现在刘福通必须面对来自山西察罕帖木儿、曹州孛罗帖木儿的双重压力,日子应该没有那么好过了。难怪刘福通这段时间频频派人来向江南要粮要军械,甚至开口就要一百门传说中威力巨大的火炮。 刘浩然粮食和刀枪军械都可以给,但是火器坚决不给。以刘福通时胜时败的战绩,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把这些火器送给元军了。当日孛罗帖木儿围攻曹州,刘福通也知道这一战略重地的重要性,接连派出刘知六、盛文郁等人率兵增援,结果全搭进去了。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想起了那个外面粗鲁的刘知六,想不到分别时一语成谶,听说此人被元军团团包围时,与几十名亲兵高唱悲歌,力战而死。按理说刘福通攻下汴梁后就应该巩固根据地,用心经营河南,聚集力量后再挥师北上。可惜他没有太高的战略眼光,为了打破元军的封锁和紧逼,居然还分兵出去。兵分则势寡,加上派遣出去的将领多不是大将之才,又遇上了凶悍的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之流,结果只能流动作战,无法起到大量牵制元军的作用。 不过没有刘福通等人在北方的浴血奋战,怎么会有江南的安宁和展呢?可叹可惜啊! 不过刘浩然还关心一个人,躲入汉中的朱元璋。此人占据一块地盘后,倒也用心经营了一番,可惜他的文武班子缺了一条腿,历史上的文官能吏现在全在自己的麾下,徐达、汤和等人打仗是一把好手,叫他们去治理原本就一塌糊涂的民政,就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至少做起事来事倍功半。朱元璋又从当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了几名名士帮助治政,这才稍有好转。 可惜驻扎在旁边的李思齐却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朱元璋。当汉中地盘刚刚有一点起色,李思齐已经把李喜喜赶到了四川,调过头来对付朱元璋,双方又是一场恶战。虽然朱元璋有徐达、汤和等大将,但是做为察罕帖木儿老搭档的李思齐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依仗兵多势众,步步为营,向汉中逼近,目的很明确,把朱元璋部挤出汉中。 战事从龙凤四年八月开打,一直打到十二月,当李思齐攻克柴关驿、武休关等关口要隘,并在南郑城外与朱元璋部大战一场,朱元璋兵少,虽然打退了李思齐,自己却损失惨重,连郭英等将领都搭进去几个,于是便已经下决心放弃这里,转移到了金州(今陕西安康)。李思齐占据了南郑、城固、洋州之后,便停下了脚步,对朱元璋对峙起来。 过了几天,刘浩然终于接见了刘仁本。不过他对自己这位同宗倒也挺客气,只是旁边的李善长阴阳怪气,对方国珍多有尖酸刻薄之语,屋檐之下,刘仁本只好忍了,幸好刘浩然一直持礼有加,虽然欣然接受了献上的三地图册,但是却坚决不接受方国珍的臣降,依然以江南平章之职平等相待方国珍,继续两家同盟之约。 至于做质子的方关刘浩然也坚决不受,说春秋战国以质子为押是因为礼义崩溃,所以才有此一举,他相信方国珍是守信诺之人,不必以亲子为质,坚持让刘仁本把方关带回去。 不过李善长又在旁边插言说古往今来,有质子又如何?这人一旦要背信弃义,一个儿子又算什么?这话把方关的脸都要气黑了,而刘仁本却是尴尬不已,幸好刘浩然出来打了几个哈哈,缓了场面。 议和之事非常顺利,圆满完成任务的刘仁本带着方关回了庆云。谁知一回到庆元,方关就当众宣布自己改名为方明完,他觉得自己在江宁受尽了耻辱,而这笔账就全记在了刘浩然头上。虽然不敢明面上针对他,但是明完这名字也够毒的,红巾军以白莲教为根基,也被称为明教,而刘浩然的老大就叫小明王,这不是明摆着咒他和指桑骂槐吗? 听到杨宪传来的情报,刘浩然的眼角不由地跳了跳,不由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甚为倨傲的少年,想不到此人对自己还有这么深成见,而且此子颇得方国珍的宠爱,这次和谈为了示好,方国珍才忍痛割爱,听说被刘浩然放还回来后高兴地好几天都睡不着。而对于改名,方国珍原本不同意,可是经不住方关以绝食相抗,居然最后同意了,可见宠爱之程度。 刘浩然随即在杨宪耳边秘密叮嘱了一番,过了几个月,方关,不,应该是方明完在几个小厮的唆使下,纵马庆元闹市,居然接连踩死了一个老头、两个小孩和一个孕妇,引起极大的民愤。极重民意的方国珍只好将方明完装模作样地送入狱中,“好生”关押,等避过风头再说,谁知此子在狱中不知得了什么病,没一日就暴毙了,让方国珍心痛欲裂。 第六十一章 信州战役 王奉国越打火越大,外援断绝,粮草全尽,士气低落,这些城池即将陷落的迹象与信州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傅友德的数万大军就屯在信州城外,时不时地就过来一趟,守信州城的又是胡大海,定远军一员有智有勇的大将,把整个信州城守得四平八稳,加上城中多有积蓄,南门水路又不完全断绝,所以粮草全尽这一点在信州来说也谈不上。 围攻了一个多月,王奉国在信州城下减员了上万人,可是连信州城里到底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到了三月,陈友德在信州城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便率一部绕过信州,直扑江山县城,试图另出一路,经略衢州。谁知这一仗不打还好,一打就打出问题来了。 邓友德留茅成、陈耀守衢州,自己与朱亮祖率兵前来迎敌。他先使部将吕焕坚守江山城,吸引陈友德围攻,再遣朱亮祖攻破沙头铺,将陈友德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陈友德见粮草已失,江山城又一时难以攻克,于是只好率兵返回信州城外。一路上陈友德倒也小心翼翼,生怕被邓友德伏击。 谁想邓友德、朱亮祖却一路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了永丰西平溪站,离信州大营不到百里时,看到没事的陈友德松了一口气,邓友德和朱亮祖却突然冒了出来,这两员勇将各率一万精兵分别突击陈军,杀得尸横遍野,全军溃逃,然后又一路掩杀,一直追杀到信州城外的石溪站,才让王奉国遣人接应过河,但是陈友德所部已经损失过半。 王奉国对于自己主公的堂弟倒也不好追究,只是好生劝慰了一番,倒是陈友德自己又恼又羞,一下子就病倒了。可是邓友德、朱亮祖并不就此放过,他们沿着信江南岸西进,一举攻破了王奉国粮道转运重镇-石溪站。 粮道被切断,王奉国终于意识到定远军已经向自己铺开了一张大网,这张网之大,几乎可以将自己的几十万军队全部兜在里面。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一样,三月中,定远军大将丁德兴率四万大军出婺源,攻陷了德兴,然后一直南下,直扑信江重镇弋阳。弋阳一下,王奉国的后路就被切断了,他已经在信州被傅友德、邓友德、丁德兴三路人马,近十万大军包围了。 不过王奉国好歹是陈友谅属下的大将,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一有疏忽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于是便引兵缓缓退入铅山州。铅山城南面靠武夷山脉,北面靠信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王奉国退入此城,一来有了延缓喘息之机,二来可以伺机再做进一步打算。他一面整顿城塞营寨,一面遣人向江州的陈友谅求援,请他派兵前来接应。 不过此时的陈友谅也正陷入一场危机之中。当初他攻陷龙兴城之后,天完帝徐寿辉觉得这个地方的地名不错,于是就准备迁都这里,借着龙兴这个名字好好兴一兴自己这条真龙天子。可是陈友谅如何愿意徐寿辉踩到自己的地盘来,于是就派人以各种借口阻止徐寿辉的这一时兴起。 徐寿辉虽然暂时停止了迁都,但是对陈友谅的小算盘却有了别样想法。恰在这时,汉阳城内外突然流传起一种童谣来:“三百年西,三百年东,双人茫茫,反耳为主,有汉当立,顺江而流。” 徐寿辉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谣言,请的几个术士都猜不出是具体什么意思,只能隐晦地说双人旁的徐家天下可能会被反耳旁的某家替代,而且这某家可能会称国号为汉。 徐寿辉听得满腹狐疑,陈友谅却听得一身的冷汗,颇有野心的他早就盘算着如果有一天当皇帝就称国号为汉,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谣给道破了天机。陈友谅不愧是枭雄之人,闻到徐寿辉对自己不满的消息,立即只身前往汉阳,痛哭流涕表忠心,说自己并不是想阻挠徐寿辉迁都龙兴,只是龙兴城过于破旧,无法做为天王朝的京都,所以正在加紧修建宫阙,一旦完工后再请陛下移驾。 陈友谅又说自己功高震主,已经为某些人所不容,所以在殿中哭请徐寿辉削去自己的兵权,留在汉阳做一员小吏,跟随陛下左右。 徐寿辉暂时被陈友谅以退为进的做法迷惑了,觉得陈友谅应该不会像倪文俊,而且自己一时半会又离不开这个当打的大将,于是安生劝慰一番,便将其放还回江州。 陈友谅回到江州,立即大肆征募民夫材料,在原江西行省左丞相府的基础上大兴土木,准备将龙兴城打造成真正的龙兴之城。但是随即陈友谅又遇到了赵普胜这个大难题。 从龙凤五年元月开始,定远军长江水师对安庆起试探性的进攻,先是俞通海的二弟俞通源,接着是廖永忠,可惜都在安庆城下饮败而归。接连获胜的赵普胜越地骄横起来,累次在陈友谅的使者面前提起自己大败定远军的辉煌战绩。 赵普胜此人非常相信谶纬之道,最信任一个叫方扁三的术士,行军打仗都要请他占卦一二,大吉就出兵,大凶就偃旗。而这个方扁三还有两把刷子,多少还能猜中几次,于是就成了赵普胜的“军师”。不过此人在龙凤四年就被都知司的人用软硬兼施的办法给收买了,所以赵普胜的个性和一举一动都被都知司了解得一清二楚,刘浩然根据这些情报,正好对症下药,以便铲除这个精于水战的天完朝大将。 当王奉国向陈友谅告急之时,正是他为童谣之事和赵普胜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事情而郁闷中,听说自己的偏师被定远军在信州包围了,一时也着了急,立即遣大将王溥率兵过鄱阳湖,逆信江而上前去接应。 四月初九日,王溥大军行至安仁石港,丁德兴率军奔袭其营寨。只见他一身皂袍,策战马奋勇在前,所向无敌,率精骑连踏十六处营地,然后大军齐,一举掩杀,杀得王溥部尸横遍野,舟船被焚无数。 王溥无奈,只得退守安仁城,伺机再战。四月二十九日,刘浩然以傅友德为西南总统制,全权负责信州战事,丁德兴、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等人皆听命于其。 统一军令后,傅友德把大军分成两部,丁德兴在弋阳继续监视王溥,自己和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率主力准备猛攻王奉国大营,全歼其部。 四月二十一日,陈友谅派遣的第二拨接应军队-张定边部刚出江州,傅友德下令全军开始总攻。 王奉国部有兵丁近十万,其余都是民夫走卒,并与陈友德分为东西两营。傅友德以朱亮祖部为尖刀,直接猛攻两营接合部,几经血战,终于攻取了小安山,将陈部分成两部分。然后邓友德、胡大海部齐出,猛攻陈友德的西营。王奉国见西营杀声震天,而陈友德逐渐势窘,准备率军前去营救,但是傅友德率军列阵与东营外,蓄势待,一时也不敢擅动。 陈友德在邓友德、胡大海、两人围攻之下焦头烂额,数次派人去王奉国处请援,可东营却迟迟未动。相比自己四处杀戮、尸山血海的西营,东营显得太安宁祥和了。 “王奉国怎么说?”陈友德焦急地问道。 “回大帅,王帅说傅友德就横兵在东营外,他不敢擅动。”满身是血的信使气喘吁吁地回禀道。他来回奔波在混乱的战场,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操***王麻子!他想看着我死!老子死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友德不由大怒,什么也不顾及地大骂起来。 可是王奉国却是有苦说不出,傅友德的近三万大军就在营外蹲着,随时可以动进攻,而定远军的赫赫威名就是最好的威慑力,而且傅友德也知道,围在旁边随时起致命一击的狼群比正在狂攻的狼群更危险。 “你去告诉王奉国,老子就快被定远军击溃了,他要是再不来与老子合兵一处,我就自己走了。”过了一会,冷静下来的陈友德转身告诉信使道。 听完信使的话,王奉国最后只好一咬牙,传令属下大将冯癞头率一万人坚守营寨,自己率主力大军向小安山进攻,争取与陈友德合兵一处。 看到王奉国动起来了,傅友德立即也留下五千兵马以为虚兵,继续在营外牵制冯癞头部,自己率主力急行军,投入到围攻陈友德的队列中。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要想全吃王奉国和陈友德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其一,而陈友德就成了选。同时他也传令给朱亮祖,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小安山,不能放王奉国过去。 王奉国的数万大军一头就撞到了朱亮祖的长矛方阵前。朱亮祖依照山势,将手里的三个步兵团排得密密麻麻的一条防线,并传令各部,他的将旗就在将士们的身后,人在阵地在! 王奉国的头两次进攻非常不成功,前锋在密集如林的长矛前碰得头破血流,留下上千具尸体又退了回来。了狠的王奉国又调集了两万军士再冲上去,并且将亲兵队派出去当督战队,后退者杀无赦。 两支军队轰然一声碰撞在一起,箭矢在人群头上乱飞,现在双方的弓弩手谁也不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只是按照命令往人多的地方倾泻。而在王奉国部一轮又一轮的疯狂冲击下,朱亮祖部的前军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阵,他们举着长矛,挥舞着短剑,对任何靠近的敌人毫不怜悯地就是一剑。不停地有人冲上来,不停地有人倒下,不停的有长矛短剑折断,不停地有人被箭矢贯胸。所有的人都绞在一块了,所有的人都是血肉模糊,几乎分不出谁是谁了,杀到最后,战场所有的人都是机械地挥动着手里的兵器,向可能是敌人的对方刺去。 “捉住陈友德了!”一声大叫传遍了整个小安山,正在血战的双方都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面破烂的大旗在战场上奔行着,那正是陈友德的将旗。 朱亮祖部不由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力气和希望在那一刻都回到了他们面前,胜利几乎就近在咫尺。而王奉国的脑袋不由迷糊了一下,主公的弟弟被抓住了,自己回去后怎么交代? 随着士气的此起彼伏,战局也开始明朗起来,随着击溃陈友德的胡大海、傅友德部加入到战场中,王奉国已经毫无恋战之意,他率领残部向南溃散,沿着武夷山脉向建昌城逃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陈友德并没有被活捉,而是看到胡大海几乎要攻入中军,弃旗而逃,现在已经逃到抚州去了。此役,陈友谅部损失过五万兵丁,民夫无数,大将张志雄、王溥之弟王友汉皆被俘,而浮梁州(今江西景德镇)守将于光举城投降。 信州战事的失利,让陈友谅坚定了沿江而下的战略,不过他先要解决的是赵普胜这个刺头。 第六十二章 陈友谅的阴谋 龙凤五年六月,淮安城内外一片繁忙,数万民夫正在手推肩扛,搬运着石料木材,修缮着城池宫阙。而旁边上万押解监工的军士拧着皮鞭四处巡视着,民夫稍有停歇者就没头没脑地一顿鞭打。 解观看着这一场景,不由眉头紧皱,悄声问旁边迎接的李伯升道:“李大人,这是何故?” “王爷决计迁治淮安城,所以大兴土木,而平章行事急了一些。”李伯升犹豫了一下隐晦地答道。 解观知道李伯升所说的平章正是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龙凤四年,张士诚占据淮安没多久,就自设江淮行省,自任丞相,以其弟张士信为平章,张士德为知行枢密院。虽然李伯升说得很隐晦,但是解观却也明白了。他在江州接命准备出使张士诚时就做过一番调查,知道张士诚有三个弟弟,张士义早死,张士德打仗还算把好手,张士信就差多了。 他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却贪婪无比,与其女婿潘元绍上下联手,聚敛颇多,金玉珍宝及古法书名画,无不充溢,并日夜歌舞自娱。让他来主持淮安城修缮,百姓自然要吃一番苦头。而张士诚本人因为地盘扩大了,不但全据淮安、高邮,扬州一半,还赶跑了老对头赵均用,占据了徐州、下邳,东西南北均有千里之地,地域又还算富庶,尤其是天下闻名的淮盐,出产丰富,加上一两年的休养生息,户口殷盛,所以这位见好就收的厚道诚王就日渐骄纵、怠于政事。大部分精力放在招延名士上,终夕饮乐于幕府之中,唱和往来。 解观不由对自己的使命开始狐疑起来,张士诚还有勇气和精力与自家主公东西连横,共同对付江南的刘浩然吗? 进入城中王府,张士诚率众多名士在门口迎接这位湖广名士。解观是进士出身,元朝的进士,尤其是汉人、南人进士,数量稀少,算得上是凤毛麟角,所以张士诚等人是仰慕已久。 客套一番后,解观见张士诚等人风花雪月的一通乱侃,而且又多人口杂,一时也不好讲明来意,只是诗词歌赋应和着。可是这宴席一路摆下去就没完没了,大有秉烛夜欢的意思,不由心中大急,向旁边的李伯升使了几个眼色。 李伯升心里有数,见张士诚有点醉意了,而众多名士还不甘罢休,于是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解进士一路上车舟劳顿,非常疲惫,我看大家还是散了吧。既然解进士已经到了淮安,日后相聚的机会多得是。” 众名士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赶人,人家有要事商议,于是便一个个识趣地告辞了。 见解观如此急迫,张士诚洗漱收拾了一番,遣人叫来了张士德、张士信、吕珍等心腹,大家一起会谈。 “解进士,如此急切,不知有何要事?”张士诚明知故问道。 “我为王爷送东南而来。”解观施然道。 东南,这是张士诚等人心中永远的痛,于是大家都默然了,只有张士信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请问解进士此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奉我家平章之命,前来与王爷交好,愿意与王爷平分江南,我们取江宁以西,东南就全归王爷。”解观进一步说道。 张士诚嘴角不由动了动,将东南拱手让给我,你当我是傻子呀。谁不知道东南是块富得流油的地方,到时你陈友谅看在眼里还拔得出来。刘浩然是一世枭雄,你陈友谅又好到哪里去? 解观似乎猜出了张士诚的心思,便继续说道:“只要王爷同意两家结盟,我家平章愿意将世子送至淮安。” 张士诚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是送人质为凭啊,想不到这陈友谅还真敢下血本。 “不知陈平章想要我如何做?”张士诚思量了一番,缓缓地问道。 解观心中闪过一丝暗喜,只要你动心就好。 “我家平章已经整顿好兵马,正准备顺流而下。届时我们自东,王爷自西,方家自南,一举攻破江南。” “还有方国珍?” “是的,我家平章已经遣黄昭黄大人前去出使庆元,共谋大事。” “是吗?”张士诚不以为然地说道,方国珍在长江口被大败,又被刘浩然借着打绍兴好好敲打了一番,现在老实的不得了,怎么会出这个头呢? “方家是偏师,以水师侵扰东南沿海,并出兵牵制江南处州等军。”解观连忙解释道,虽然他不知道长江口水战的惨烈和对方国珍的打击有多重,但也知道方国珍实力不济。 “不知陈平章许了方家什么好处,不会也是东南吧。”张士诚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就算打败江南刘浩然,自己也很难顺利地拿到东南,现在又多了一个方国珍来分赃,关系更复杂。 “我家平章愿意将绍兴、处州、建德等地让于方家,请王爷放心,东南一定是你的。”解观正色地保证道。 张士诚等人又陷入了沉寂之中,数年的交往,他们对刘浩然的实力了解颇深,也知道这江南不好打,万一不成那就要与江南撕破脸皮了,到时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是张士信却开口了:“这笔买卖倒也可以做的。”脸上的贪婪之色表露无遗。 自从与江南和好之后,两家的贸易往来非常兴盛,张士信利用职权从中牟利不少,所以非常清楚东南之地的富庶,也一直垂涎那里。 张士诚不由狠狠地盯了张士信一眼,然后对解观说道:“江南据地数千里,人口数百万,又被刘浩然经营多年,恐怕不好打。” 解观看出张士诚想占便宜又怕吃亏的心思,随即转言道:“不才出使淮安时,张必先和张定边两位将军是极力反对。” “为何?”张士诚果然上钩了。 “两位将军说我家自己一力就能击败江南,何必分利于他人。”解观傲然答道。 张士诚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吧,江南的实力他们深有体会,陈友谅居然说自己能单独击败他,还把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江南所持天险不过长江耳。可我家占据汉阳、江州、安庆,长江之天险已经共享,不足为凭。”解观开始精神抖擞地演讲起来,“长江之战全在水师,而我军却是强于水师。原元廷湖广水师有巨舟战船无数,现在已经全数落入我军之手。而我家平章自决意东征以来,全力打造,现在有巨舟上千艘,战船无数。” 对于解观的吹嘘,张士诚等人不由开始思量起这其中的真假来。就长江水师的实力而言,湖泊众多、江河密布的湖广的确要高出一大截,加上又处于南北、东西要道,所以元廷对湖广水师的重视也要高于江宁,所以不但战船数量庞大,而且在汉阳、江州、安庆均设有造船厂,不比江宁的小。湖广水师被倪文俊大败,基本上是完整地落入天完朝手中,现在转到陈友谅手里。而江南水师,被刘浩然连打带烧,落在手里真的没剩多少船了。就算他这几年里拼命地造,也顶不住元廷此前数十年留下来的老底子。再说了,湖广水网密布,渔民众多,随便一拉就是一支水师,而陈友谅属下大将又多出于渔民水盗,相对于方国珍这种海盗,更擅长于长江的水战。反观刘浩然,属下的水师基本上以巢湖水盗出身的一帮人为骨干,加上后来加入的太湖等地的渔民水盗,实力终究还是稍逊一筹。如此算来,解观还真没有瞎吹,陈友谅的水师的确要比刘浩然强大许多。 “贵军水师是否擅于火器?”张士德迟疑地问道,长江口战事已经成为一件疑案,真相如何外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江南水师火器犀利。 “火器?”解观对这旁门左道还真的不熟悉,但是在他想来,这种东西除了吓唬人还能干什么?于是带着不屑的语气道:“我军巨舰与墙高,结阵而行犹如城垒,连绵不绝,如长城断江,这火器能打破吗?” 张士德一时哑然,他也没有见过江南火器的威力,不过想象之下,光靠几个铁管子就想轰破城池的确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看到自己摆出实力后压住了张士诚等人的气势,有点得意的解观露出一脸的诚恳道:“我家平章仁义,不忍见江南百姓久浴战火,能尽早结束战事就最好,所以就决意相邀王爷和方元帅等英雄豪杰,共创大业。” 自从刘浩然把仁义大旗打得红遍天之后,诸位诸侯也把仁义挂在了嘴边,好像不这么说就上不了档次一般。 张士诚看了一眼张士德、李伯升、吕珍等人,迟缓地说道:“此事重大,还请解进士容我们商议一二。” 解观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把己军的实力夸得过火了,让张士诚不但担心江南的实力,更担心己军会不会仗势欺人,到时连东南也顺势占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家平章为了表示诚意,世子已经收拾待,只要王爷点头,立即就会赶来淮安。” 待解观退去之后,室里一片沉寂,张士诚只得先开口打破这静寂:“九六,你说说。” 张士德迟疑一会说道:“两虎相争,我们插手进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三哥,你也太胆怯了吧,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去抢。”张士信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东南的好处,可是刘浩然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得?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亏?”张士德看了一眼贪心不足的兄弟,有点恼怒地说道。 “现在与以前不同了。刘浩然最大的靠山刘福通在汴梁被元军团团围住,不日就要城陷势灭,刘浩然此次既无外援,又有陈友谅大兵压境,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捞一票呢?再说了,元军现在在河南步步紧逼,一旦刘福通被灭,我们就当其冲,当年刘浩然与我们讲和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现在元军就要杀到眼皮底下了,我们不赶紧扩张地盘,难道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为刘浩然当替死鬼?”张士信不客气地争辩道。 “平章的话不无道理。”吕珍迟疑地说道,自从他上次高谈阔论,结果把张士诚最后一点家底耗空之后,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次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道,“我们的形势并不乐观,元军灭了刘福通,平定了山东之后,自然会继续南下,以求打通运河粮道。” 看到张士信得意和张士德皱起眉头的样子,吕珍连忙又转言道:“知院的话也没错,刘浩然和陈友谅是两只老虎,他们相争我们恐怕很难占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谁胜谁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陈友谅水师强大,天下皆知,难道刘浩然就不知道吗?他经营江南多年,周围只有陈友谅一个强敌,以他的个性,应该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属下听江南的商人说,定远军前月刚在信州大败陈友谅。” “吕卿,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张士诚觉得吕珍的话以稳妥为重,权衡了利弊,正和他的心意。 “王爷,我们不妨学学方国珍。”吕珍进言道。 “学方国珍?如何学?”张士诚一时转不过弯来。 “方国珍此前先接受了刘浩然的交好,就任江南行省平章,而后又接受了元廷的招安,就任海道漕运万户。要不是他一时头脑热,率水师侵扰长江,现在应该是左右逢源。”吕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阴持两端?”张士诚的眼睛一亮。 “王爷英明。我们可以答应陈友谅的通好,但出不出兵,如何出兵却全在我们。我们还可以将此事通告江宁,因为这事无法隐瞒,谁知道淮安有多少江南的探子。而我们通告了江宁,表达了我们的诚意,还能让刘浩然安心。”吕珍斟酌着词语说道。 张士诚点点头,经过数年的交往,江南在自己的地盘的确埋了不少探子细作,连自己的属下也不知道被收买了多少,淮安城一有风吹草动,江南都会知道。一旦要和陈友谅连兵,这兵马粮草一动,江南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坦诚一点。 “陈友谅出兵,我们可以屯兵高邮一带,并告诉刘浩然,我们这是虚张声势。一旦陈友谅得势,我们就出兵扬州,把扬州路尽数占据;一旦刘浩然得势,我们就按兵不动;一旦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就不妨顺势占据东南。” 张士诚不由面露喜色,这样的确是非常稳妥的,万无一失。张士德、李伯升也觉得不错,暗暗点头,只有张士信还是觉得不甘,但是相对而言,自己卷着胳膊就上的建议太冒险了,众人十有**不会同意。 “王爷,属下还有一个建议。”看到自己的建议被张士诚和众人赞许,不由胆子大了些,又继续说道。 “但说无妨。”张士诚微笑着说道。 “陈友谅世子我们一定要拒绝。” “为何?” “我们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为人质,就被绑在了他的船上,到时就不得不,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王爷?而且我们接纳了其世子,刘浩然知道风声了该如何想,恐怕陈友谅还没动,他说不定就先下手为强,先把后患除了再说。” 吕珍的话让张士诚出了一身冷汗,的确,刘浩然的快准狠他是领略过,一旦自己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依然刘浩然的性格,指不定会先抢先出兵清理身后的隐患,先别说灭了自己,打残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的精兵强将都在东南吃过亏,几乎都患上定远恐惧症,到时刘浩然来招狠的,自己如何招架。 “至于元廷,王爷不妨屈尊一二,遣使前去交接一二。”吕珍又说道。 “你是说接受招安。”张士诚沉吟一会,便接受了这个建议,又不是没受过招安,再接受一次又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 过了两日,张士诚再次接见解观,同意与陈友谅结盟,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出兵策应,至于送来当人质的世子,就坚决不接受。张士诚拍着胸脯说自己是诚信之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请陈友谅放一百个心。 不久,刘浩然接到了张士诚的书信通报,还有细作从淮安城里送来的密信,看了一会,便笑着将密信烧掉,随即给张士诚回了一封热情洋溢、满纸敬仰的信。 第六十三章 准备 解观、黄昭出使淮安、庆元,陈友谅在江州也没有闲着,他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寻找机会铲除自己的障碍-赵普胜和徐寿辉。很快,一个机会被送上门来。 赵普胜累次大败江南水师,不由越骄横起来,每次见到陈友谅的使者就死命地吹嘘自己的功劳,使者回去一说,陈友谅就越地不爽。而且赵普胜自成一军,独据安庆富庶险要之地,陈友谅部属多有忌者,加上江南都知司的细作收买陈友谅的一些心腹近侍,猛说赵普胜的坏话,于是让陈友谅起了杀心。 到了五月,由于赵普胜越地猖狂,累累侵扰池州一线,守军不堪其苦,刘浩然便决心给他一个教训。五月十五,赵德胜、花云、陈德胜在青山登6,大败其部将赵牛儿,然后与常遇春部汇合,向赵普胜所据的枞阳水寨逼近。 看到定远军大兵压境跟自己玩真格的,赵普胜一时又有点气怯。他将部属分为水6两路,分营驻扎御敌。赵部6营由洪钧率领出战迎敌,被杀得大败,仓惶向潜山逃去。赵普胜自率水师回安庆。 赵德胜率军穷追不舍,一路追过了沙河,黄梅守将、陈友谅的参政郭泰见定远军杀来,便率军相迎,结果被勇不可挡的赵德胜一招斩于马下,其部大溃。赵德胜打扫战场后便率军返回了池州。 六月,陈友谅借口增援安庆,率军前来。赵普胜不知有诈,出城相迎,结果被陈友谅给下令抓了起来,随即便以青山枞阳大败为借口斩于城外,并收编了其部众。赵普胜结义兄弟丁普郎见势不妙,率领少部分部众投奔了池州。 陈友谅占据了安庆后,也不急于动,他继续整顿兵马,收编安庆水师,蓄势待。 这个时候,定远军却在南路频频威。五月初,邓友德、朱亮祖部围攻抚州。朱亮祖先率部至城下,按扎营寨。守将邓克明见朱亮祖部人少,便出城迎战。朱亮祖假装不敌,败退二十里,邓克明紧追不舍,谁知邓友德从山道中杀出,大败其军,并顺势攻城,一举破城。 六月,邓友德、朱亮祖又移师建昌,守将王溥笼城坚守,邓友德下令在城外修九寨,造楼车,高与城齐,箭矢如飞。并取土石填沟壕,放火烧水门。王溥见独力难支,便举城投降。 消息传到江宁,却把刘浩然气得不行,他给南线傅友德、胡大海、邓友德、朱亮祖等将领去了一封信,讲明现在定远军的战略是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全力应对陈友谅的水师和主力。现在他们在南线攻城略地,占据了不少城池,却拉长了整个战线,分散了定远军的兵力,反而造成了定远军需要处处设防、处处用兵的局面。因此刘浩然命令他们务必退出抚州、建昌一线,全力坚守信州、浮梁一线。刘浩然告诫他们,只要消灭了陈友谅的主力,这些城池就成了无根之地,到时还不是应声而下,何必急在这一时。但是防御也不是死守一地,南线将领应当在固守防线的基础上,主动出击,伺机寻战,不求攻城,以歼灭陈部有生力量为主,尽可能地牵制更多的陈部滞留在南线。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傅友德命邓友德、朱亮祖退回信州,准备调整战略,并遣王溥改守抚州,邓克明改守建昌。定远军退去不久,邓克明就改回天完朝旗号,重归陈友谅麾下。王溥倒是犹豫了一会,终究好马不吃回头草,于是继续打着定远军的旗号。 五月,中原战事生了变化。察罕帖木儿开始着手收复汴梁,他先以虎牢关为据点,南路派遣骑兵绕过汴梁,尽收许蔡等诸州;北路沿河而下,水6并进,收兰阳、仪封,封锁了黄陵渡。并征三秦兵出潼关,过虎牢,山西晋军越太行,渡黄河,汇集汴梁城外。 六月,接到这个消息,刘浩然立即与冯国用、李善长等人商议。 “根据最新的军报,元军先将汴梁外城尽数拔去,然后诸军环城而垒,察罕帖木儿自率铁骑屯于杏花营。察罕帖木儿先在城南设下伏兵,再遣苗军善攀爬者略城东,刘太保倾城追击,被伏兵大败;察罕帖木儿再以老兵弱卒在城外立栅栏,刘太保见势可欺,便遣军出击,元军老弱先行溃退,引守军尽出,然后纵铁骑大掠,守军大败,自此刘太保再也不敢轻易出城。” 看完军报,冯国用不由叹息道:“想不到元廷还有如此狡诈善战之人,此次刘太保危险了。” 李善长也接言道:“刘太保一去,天下大势将为之一变。” 刘浩然坐在一边却在默然沉思着,刘福通这次应该就此走上末路了,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了,最后消失在历史的舞台。对于这位没见过面的便宜叔叔,刘浩然并没有多少怜惜在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在他看来,刘福通的历史使命就是举起抗元的大旗,然后为自己遮风挡雨,现在刘福通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他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败得这么快,自己一直在后面提供粮草军械,原本想他多支撑个几年,现在却是兵败如山倒。 冯国用和李善长没有猜到刘浩然心里那冷酷的想法,还以为在为刘福通担心,于是便相继开口道:“刘太保一去,这江北屏蔽就荡然无存了,张士诚看上去又靠不住,到时我们就要直接面对元军了。” “护军,我们是不是要出兵救援,那怕装装样子也好。” “出兵是来不及了。暂且不说陈友谅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我们派兵过去,千里之遥,加上元军铁骑以逸待劳,我不能拿定远军将士们的性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了,刘太保一去,还有山东,对于元廷来说,山东的威胁更大,是当务之急。等他们平定了山东再说吧。张士诚,我估计少不得又要接受招安了,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招了安也不会当前锋来打我们江南。” 当年张士诚在泰州被招安,就是要被调去打泗、濠红巾军,一急之下便又叛了,都是有前科的人,自然不会被元廷当枪来使。 “那刘太保之围?”李善长迟疑地问道。 “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刘太保几起几伏,这次受挫折应该并无大碍。”刘浩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实情是另外一回事。以前刘福通大败,但是元气未伤。现在经过几年战事,他手下的大将不是被派出去放了风筝,便是战死沙场,而他本人要是能护住小明王从汴梁逃出生天,不死也要脱层皮,还有什么本钱东山再起? “山东?山东局势也不妙,赵均用杀了毛贵,真是令人叹息。”冯国用在一旁说道。 赵均用被张士诚赶出徐州之后,走投无路,只得北上投奔旧部毛贵。而此时的毛贵因为北伐大都失利,退回山东正蓄积力量再图展。数年的战事让这位半路出名的将领成熟很多,他深刻认识到红巾军虽一路攻城陷地,杀土豪,除恶霸,放囚徒,分浮财,一时给老百姓解了气,伸了冤,但红巾军打下一个地方住几天就走,往往红巾军前脚走了,元军豪强随即又回来了,地方依然处于元廷控制之下,红巾军根本没有巩固的根据地。 于是毛贵在打下济南之后就立宾兴院,选用元廷旧吏姬宗周等人分守诸路。又于莱州立屯田三百六十所,每屯相距三十里,造挽运大车百辆,凡官民田十取其二。几经规画,所以牢牢占据了山东数年。 自从刘福通在益都设行中书省,毛贵就任平章之后,他一边继续巩固诸地的地方政权,还在各个军事重地设置元帅府、管军万户府、管军总管府等,进行军事控制。除此之外,毛贵还知道拉拢分化山东的地主集团,在军事打击和政治分化下,原元廷民军元帅田丰、余宝、王士信等纷纷率部投诚,加入红巾军,为红巾军巩固山东地盘立下了汗马功劳。 毛贵一边经营着山东,一边遣大将续宾祖渡海远征辽阳,准备两路夹击大都。可惜,这位精于军事的优秀将领最后倒在了自己人的手里,他打仗可以算是百战百胜,但是玩阴谋诡计却不敌擅于争权夺利,玩权弄术的赵均用,最后惨遭杀害。 毛贵一死,山东红巾军便群龙无,一片混乱,大好的局面就此丧失。万一察罕帖木儿挥师东进,这一盘散沙如何抵挡? “这赵均用真是个大祸害,走到哪里就祸害到那里,早知道如此就让郭元帅杀了他算了。”刘浩然咬牙切齿地说道,毛贵是他非常欣赏的一员将领,总想着有一天能收为己用,却想不到被赵均用给坏了事。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坏,当初就不应该拿他来牵制朱元璋,进而从郭子兴手上保下他。 看到刘浩然似乎对毛贵比对刘福通、小明王更上心,冯国用和李善长不由一时愕然,随即一想也明白了刘浩然的心思。刘福通、小明王是刘浩然的主公,只能供起来却不能用,而毛贵与刘浩然级别差不多,那就极有可能收为己用。 “护军不必烦恼,赵均用也活不了多久,毛贵在山东深得人心,他被害,自然有人会为之报仇。”冯国用劝慰道。 “可惜杀赵均用十次也难以让毛贵复活。算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我们现在两个问题,一是万一刘太保、小明王从汴梁逃出来,如何安置?二是如何应对当务之敌陈友谅。” “如果刘太保能护住小明王逃出生天,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环视江北、江南,只有我们还打着大宋的旗号,如果他们失陷,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大打击。我们何去何从,还需斟酌,自立虽然是唯一出路,但是时机还未成熟。” 李善长用心分析着:“刘太保和小明王出了汴梁,最有可能的去处是重回安丰。淮西一带刘太保经营多年,而且民风彪悍,很容易又拉出一支队伍来。如果来我江南,”李善长看了一眼刘浩然,然后继续说道,他知道,刘福通、小明王来江宁是刘浩然最担心的事情,主公隔得远,便于自己经营势力,要是蹲在头顶上天天看着就太添堵了。 “刘太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的,要来他早来了,又何必在这时。” 李善长话里的意思刘浩然听明白了,刘福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刘浩然在江南经营了数年,早就根深蒂固,他来江南,好吃好喝地招待是没有问题,但是想指手画脚,继续专权就不可能,江南军民谁知道他是哪根葱?所以还不如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伺机图起。 “刘太保的事情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但是陈友谅却是迫在眉睫。前几日他杀了赵普胜,占据了安庆,其势更盛,看来他是准备顺江而下。”刘浩然点点头道。 “陈友谅长于水师,6战却不足为患,我们在长江北线有常遇春部,中线有赵德胜部,南线又把傅友德部调至九华山一线,准备得当,应该不用担心。所以我们的重心放在水路。护军,长江第一舰队可以西调了,而且应该大量扩建。”冯国用建议道。 “长江第一舰队是我们对付陈友谅水师的王牌利器,可惜扩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刘浩然摇头叹息道。 李善长在旁边附和道:“的确,长江第一舰队扩建至十艘战舰后,所配置的铜炮,日常的耗费,已经让江南疲于应付,再扩建则民生难以为计了。” 冯国用抚了一下胡须,长江第一舰队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但是吃钱吞金的本领他也清楚。十艘、甚至上百艘战舰江南行省倒也负担得起,可是舰载的四百多门火炮太费钱了。还有火药消耗、人员训练都是大问题。江南所制的火药比一般的火药威力大许多,但是制作起来就要复杂得多,耗费的时间更长,加上硫磺、硝石等原材料的缺乏,所以产量也有限。而火炮战舰的人员不比其他战船,会操舟和舞刀弄枪就行,必须经过严格长期的训练,光是那些详细的操典就能把人背疯掉。 为了组建这支舰队,刘浩然几乎是咬着牙在东拼西凑,现在6军的火器还是只有一支大内亲军在孤零零地撑着。 “既然如此,长江第一舰队不能轻用,否则一击不成,陈友谅有了警觉,我们就被动了。”冯国用沉吟说道。 “正是如此,我已经将长江第一舰队调至当涂慈湖一线,伺机而动,现在就看陈友谅的动作,如果他下本钱来打我们,我们就以火炮战舰为奇兵,如果他还舍不得下本钱,我们再慢慢等吧。”刘浩然最后言道。 第六十四章 初次会战 龙凤五年七月,毛贵部将续宾祖从辽阳渡海回了山东,先杀了大祸害赵均用。但是赵均用还带了一些老部下来,而且这段时间也收买了一些将领,加上毛贵部众不服续宾祖也不少,几路人马立即厮杀在一起了,于是益都、济南一带陷入各种番号不同的红巾军互相攻伐的混乱状态。 察罕帖木儿侦知汴梁城中粮草已尽,就与诸将阎思孝、李克彝、虎林赤等商议分门攻城。戊寅夜,元军诸路人马擂鼓登城,斩关而入,很快就攻陷了汴梁城。刘福通护着小明王带着数百骑出东门遁走,退回安丰,把小明王的皇后及红巾军妻子家眷数万,官员五千,符玺、印章、宝货等无算丢得一干二尽。 察罕帖木儿学起定远军那一套,传令全军严遵军纪,不得扰民。全城居民二十万,军无所私,市不易肆,不到十余日,河南悉定。察罕帖木儿献捷大都,以功被拜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并诏告天下。 察罕特穆尔既定河南,便派兵分镇关陕、荆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于太行,营垒旌旗,相望数千里。并日夜赶造车船,缮兵甲,务农积谷,训练士卒,谋大举以复山东。 张士诚闻得汴梁陷落,察罕帖木儿大军屯于太行、河南,二话不说便接受了元廷的招安,以江淮行省左丞相的价格重新回到元廷的旗下。不过他的态度很明确,招安我可以,但是不能让我去打江南,否则就翻脸。 刘浩然也接到了张士诚关于接受招安的通报和解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自己也挡不住,只要他不来添乱就好了。不过刘浩然惊于张士诚招安的度,八月汴梁陷落,九月张士诚就换了旗号了,可见老张对招安熟门熟路,所以办起来很快。 河南江淮战乱多年,运河久塞不通,今日河南平定了,江淮也被招安了,元廷便迫不及待地要求张士诚赶紧北运漕粮,并于十月派兵部尚书巴延特穆尔、户部尚书曹履享,以御酒、龙衣赐张士诚,督促此事。 可是张士诚手里的粮食也不多呀,产粮大户可是江南的刘浩然,自己还是靠卖些淮盐和棉花等物产换回不少粮食,这才让辖下的军民勉强吃个肚饱。现在元廷突然给他一下子压这么重的担子,张士诚能不跳脚吗? 可巴延特穆尔、曹履享不干了,这些年河南、山东各地兵乱四起,元廷为了镇压不知征募了多少青壮,而河北又连年大旱,多少张嘴等着张士诚的粮食下锅,当然了,也有不少色目人的钱袋子等着张士诚去填满。 张士诚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了,一咬牙只好筹集了大量的淮盐和棉花,厚着脸皮去江南换粮食。自己新官上任,总不能马上又翻脸吧。万一把元廷逼急了,下道旨意说你没粮食,那你把有粮食的江南打下来吧,那就真的只有翻脸了。 巴延特穆尔、曹履享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张士诚能弄来粮食,让自己能交差就行,管它粮食的出处是哪里。 张士诚换来五万石粮食,然后赶紧把两位大员打走了,回头一想,张士诚觉得自己太亏了,这丞相的代价也太高了些。 刘浩然在六月底终于迎来的一件喜事,薛如云在众人期盼下终于诞下一子,朱升为这位嫡子取名为刘焕章。 但是欢庆没过去多久,刘浩然与陈友谅的初次会战终于爆了。 刘浩然研究过陈友谅的战术战略,现此人打仗有点率性而为,没有什么定数,实在很难猜出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棋。想想也是,说不定连陈友谅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打到哪里,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刘浩然不敢掉以轻心,传令池州一线日夜警惕。而诸营水师也是严阵以待,随时候命。 陈友谅占据安庆后,一时窥视池州,试图拔掉这个前进的钉子。赵德胜一段时间抓到了不少陈部的探子细作,也清楚陈友谅要对池州动手了,于是连忙向江宁报信,并通报了驻青山的常遇春和驻九华山的傅友德。 七月二十九日,陈友谅遣王奉国率水6军五万余进犯池州。 王奉国率军屯于池口,将池州城团团围住,一时水6两营连绵不绝,蜿蜒数十里。 赵德胜见陈军势众,也不甘示弱,与陈德胜水6并出,破其前营,斩千余。但是王奉国随即稳住阵脚,遣军反击,依仗人多势众将守军赶回了城中。 回到城中,赵德胜与陈德胜、花云、张铨、仇成等人合计道:“傅统制的大军就近在九华山,而我们也早就将敌军来犯的消息报于他,相信不两日便会急行赶到。而傅统制擅于奔袭,所击无不破者,只要我们拖住敌军数日,便可图之。”于是众人便分城而守,日夜督战。 王奉国第二日一早便督军攻城,以报昨日之仇。 陈友谅的巨舟还真不是吹得,真的几乎与城墙等高,不过池州城离水面颇远,陈军无法直接从巨舟登6,只好当井欄使用,不停地向城墙上射箭,使得守军几乎直不起身子来。 陈军步兵趁机推出攻城车、攻城锥、登云梯,向池州城猛攻而来。 登云梯还好办些,守军用滚石檑木反击,至不济用木叉把登云梯撑出去。但是攻城锥就难办了。在上千盾牌手的掩护下,上百军士驱动着攻城锥一步步靠近城门。守军原本就被巨舟上的箭矢压得抬不起头,冒险射出的箭矢又对有盾牌掩护的陈军军士们没有太大的效果,砸下去的几块石头倒是砸破了几块盾牌,但是也于事无补。 攻城锥慢慢地靠近了城门,并开始擂动起木门来。听着一声响过一声的擂门声,守城的花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木门就会被砸破。于是就派人多搬干草木柴等易燃之物,然后从城楼上往下丢,丢到一定程度再往下泼些油,最后再丢几十个火把下去。 有几个火把点燃了被泼了油的干草,火势一下子就腾起来了。攻城锥原本就是木头制作的,在一堆易燃物的燃烧下很快也被引燃了。上千军士全挤在一起,一时无法躲避,尤其是操纵攻城锥的军士们,被挤在最里面,大火一起,逃都没地方逃。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上千军士一哄而散,然后是数十个火人挣扎摇摆着从城门底下跑了出来,可惜没跑几步就倒在地上,最后化成了一截木炭。大火肆虐,不但攻城锥变成了一个黑架子,连城门都被烧出一个大洞来,花云干脆下令军士们用石块木料把破门给堵上。 第一日攻城就这样被打下去了,王奉国愤愤不已,但是却无可奈何,见将士多疲惫,只好鸣金收兵。 第二日一早,陈军将士们便被王奉国驱使出来,又一次向池州起了进攻。这次进攻和第一次一样,又以陈军损失惨重而告终,但是池州守军在强大的攻势下也损失不小,连骁勇无比的花云也中了几箭。 王奉国深知一鼓作气,二鼓衰,三鼓竭的道理,如果第三次进攻最后还是落得同样结果的话,恐怕他只有在池州城下饮恨而归,接受陈友谅的惩处,到时老账新帐一起算,王奉国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五日,做好调整的王奉国尽遣精锐,在巨舟箭雨的掩护下,推着数以千计的攻城器具,缓缓向池州进攻,而大队人马后面则是杀气腾腾的督战队,他们由王奉国的亲兵队组成,命令已经传达到陈军各部,池州如是攻不下,我王奉国回去定要受惩罚,那你们就先给我垫背。 在严令下,陈军分批蜂拥而上,整个池州城内就像是被蚁海给包围了,城下和城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陈军将士,而天上漫天划过的是连绵不绝的箭雨。 “妈的,王奉国这次是下了血本,不破池州他恐怕不甘心。”张铨弯腰躲在盾牌后面,抽空看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道,这几天大家心身憔悴,都有点上火。 “不知道傅统制什么时候能出击,我们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仇成躲在一边满腹忧虑地接言道。 “等我们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后面的花云冷静地答道。 张铨和仇成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傅友德的算盘肯定是趁陈军在池州打得最气衰的时候出击,这样一来王奉国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是池州城就要吃大苦头了。 “娘的,水师这个时候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我们减轻一点压力,我们被箭雨压得都抬不起头来了。”傅友德是定远军几大名将之一,又是刘浩然的把兄弟,仇成可不敢埋怨他,只好把怨气撒到水师头上。 “陈军的水师如此强势,你要陈德胜来送死呀!”张铨接了一句。仇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满是怨气,嘴上这么一说而已。 “敌军冲上来了,你们各自回去吧。”花云在后面冷冷地说道。 “花大哥,要不就留点兵下来吧。”张铨和仇成相视一眼说道,花云坚守的西门所受的压力最大,陈军水6两军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加上前两次的激战,花云所部损失不小,张、仇是奉命前来支援的,可是花云却一口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池州城里兵马不多,而陈军人多势众,万一在西门攻击不成,换一个目标,麻烦就大了。 “我还支撑的住。”花云那是那副冷然的样子。 张铨和仇成只好叹了一口气,他们都了解花云的个性,高傲冷然,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叫苦的,两人只好悻悻地带着部众下城赶回各自的阵地。 西门已经被堵死了,攻城锤也派不上用场了,陈军就用云梯和吕公车运送士兵,拼命地向城墙进攻。而守军在盾牌的掩护下,起殊死反击,但是他们的处境非常危险,每一个动作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数百个守军向云梯上丢下滚木擂石,刚一展臂就被箭雨射倒了几十个,东西好容易丢下去了,退回来的却只剩下不到一半人,另一半人都躺在了地上,非死即伤。花云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这仗不好打,光是紧挨着的陈军巨舟不要钱地倾泻箭矢就让守军损失惨重。 “用火箭,给我把巨舟逼退!”花云当即下令道。 上千带着火苗的箭矢飞向陈军巨舟,顿时把上面的人吓得手忙脚乱。巨舟最怕的就是火攻,它体积大,目标也大,火箭飞过来,稍不小心就是一场火灾,而且船只挨得这么近,江面上风又大,一旦烧起来就是火烧连营了。 打头的几艘陈军巨舟冒起了几十团小黑烟,水手们在四处忙着救火,甲板上一片慌乱,倒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射箭压制池州城墙了。花云借着这个机会,率领守军对付云梯和吕公车上逼近的陈军。柴禾等引火之物拼命地往下丢,然后数百个火把也被丢了下去。云梯和吕公车都是木制的,最怕的是大火。城下很快就腾起一团团大火,迅地吞噬了几十个运气不好的云梯和吕公车。 但是有四个吕公车仗着自己外面蒙着的铁皮,继续缓缓地往前推进。面对这个水火不进的怪物,花云真的有点无策了。他只好下令其他守军继续“吓唬”巨舟和打击其它陈军,自己率领百余名勇士严阵以待。 最前面的吕公车靠近了城墙,然后轰的一声放下了大木板,出现在花云眼前的是数百嗷嗷直叫的陈军敢死队。他们在狭窄的吕公车里煎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阳光,迫不及待地挥舞着刀剑沿着木板搭桥直冲过来。 花云一挥手,百余名勇士扳动了手里的弩机,一阵急射顿时放倒了最前面的几十个陈军。花云一挽手里的长剑,孤身一人便冲了上去,百余勇士却在拼命地上弦搭箭。 花云手里的剑或刺或掠,上下纷飞,只见白光过处就在陈军将士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他站在吕公车的木门前,上百陈军居然寸步难行,只留下十几具尸体。这里地方狭窄,陈军无法挥人多势众的优势,而冲上来的几十个人又根本不是花云的一招之敌。 “嗖”一声,一支冷箭从陈军人群里钻了出来,正中花云的腹部。剧痛让花云的手一颤,挥出去的利剑一时控制不当,居然将当前的一名陈军军士的脖子砍断了大半,级靠最后一点皮肉搭拉在身体上,鲜血从脖子的缺口里涌出来。 “啊-”几名守军推着两辆小车怪叫着冲了过来,车上装着柴禾,还混有硫磺等易燃之物,并被泼了些油脂,只要见了火星就能燃起来。 花云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当小车就要撞到他的后背,他轻轻一跃,在车上一点,便掠到后面去了。几名守军继续把小车推到吕公车体里,而陈军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拼命地往外推,守军不顾乱刺过来的刀剑,用身体死死地抵住小车。 花云在木板上一滚,滚到了城墙上,并大叫道:“放!” 百余强弩这次射出的是火箭,而且是对准小车齐射。两辆小车立即腾起大火,封锁了吕公车的整个出口。这辆吕公车外面有铁皮,里面却没有,腾起的大火不但将拥挤在一起的陈军军士烧着了十几个,还迅点燃了车内的木制构件。 大火从吕公车的出口汹涌卷出,并开始席卷整个车体,火苗不停地从车体上下的缝隙里吐出,挤在里面的数百攻城陈军将士,还有上百推车的军士,都在大火中挣扎着。火势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耸的吕公车很快就成为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塔,时不时出的凄厉惨叫说明了里面的惨烈。 同样的情景在其它各门生着,数千上万的陈军在守军的殊死反击下死伤惨重。望着四处火起的吕公车,还有那七零八落的云梯,王奉国的脸色铁青,最后,还是远处爆出的巨吼声惊醒了他。当陈军在池州城上打得最惨烈的时候,傅友德出手了。他派出三千骑兵为前锋,直冲陈军的后营,然后集中主力猛攻王奉国的中军。 战场一下子变得无比地混乱,陈军其他部队在慌乱和疑惑中放慢了攻城的节奏,其后营被定远军铁骑冲击地七零八落,而王奉国的中军在傅友德数万精兵的猛攻下溃不成军,王奉国最后只得在仓惶中登上水师舟船逃奔。回过头来的傅友德和闻讯出击的赵德胜、张铨、仇成等人对知道战况的陈军其余各部起了扫荡。已无斗志的近十万陈军跑得漫山遍野都是,最后连陈德胜也趁机出来凑热闹,咬着陈军水师的尾巴就是一阵猛打。 是役,王奉国手下十余万精兵最后只逃回了不到两万余,其余的大部被俘。深知其罪难赎的王奉国还没回到安庆就负罪自杀,也省得陈友谅动手。 第六十五章 陈友谅的野望 “老四,准备好了吗?”陈友谅问道。 “三哥,你放心,都准备好了。”陈友仁笑嘻嘻地答道,“只要布贩子一进江州城,我就保管他变成笼中之鸟。” “老五,你那边准备好了吗?”陈友谅对四弟的轻佻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兄弟五人,老大陈友富,老二陈友直都算是老实人,被留在武昌徐寿辉身边,也算是人质。老四陈友仁除了好色之外,还算聪慧,老五陈友贵却是最受陈友谅器重的,他少年因病眇一目,但多智数,骁勇善战,与陈友谅的把兄弟张定边、张必先一同都是其统军的重要依仗。今日所谋之事甚大,虽然陈友谅同样非常信任张定边和张必先,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愿意用自己的亲兄弟。 “三哥,我这边没有问题,前几日大哥和二哥把徐真一跟随的兵马情况告知与我,我也布好了人手,只要四哥在瓮城动,我就立即擒杀那几十个徐氏亲信。”陈友贵完好的独眼目光炯炯。 “好,我们陈家的富贵就在此一举。”陈友谅舒了一口气道。 相对陈友仁有点手舞足蹈的兴奋,陈友贵显得异常冷静,他低想了想道:“三哥,我们是不是急了点?” “是急了点,可是时不待我。”陈友谅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船栏说道。“王奉国前月在池州大败,江南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一直按兵不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浩然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会动的。”陈友贵也好好了解过这个对手。 “刘浩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的确不会全力动,可是他为什么连试探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刘浩然对西边的天完朝一直保持着防御势态,但是此前在防御得手的情况下多少还主动反击过几次,但是池州大胜之后,刘浩然却命令各部严守阵地,不得擅动,比以前更加保守,这让陈友谅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有点忐忑不安了,不知道刘浩然耍得什么阴谋。 “三哥,我想应该是我们与江南是实力相当的两虎相争,谁露出破绽谁就有可能被对手在致命处咬上一口。刘浩然谨守防线,应该是怕在我们面前露出致命弱点。”陈友贵思量一下迟疑地说道。 陈友谅赞许地点点头,看来老五还真是自家的千里驹,“池州一战,虽然王奉国损兵折将,但他还是立了一大功。” “三哥,你的意思是说王奉国在池州一战中试出了定远军的致命弱点?三哥,是什么?”陈友贵带着点颤音问道。 “水师!”陈友谅带着点得意说道,“你们都清楚王奉国攻打池州的经过,当初的时候我军水师巨舟压得池州守军都抬不起头,要不是定远军傅友德率兵偷袭,池州城已经陷落。定远军在池州大胜后为什么不敢趁胜追击,那是因为我水师元气未伤,一旦追击,我水师汇集安庆水师,定远军就反而会陷入重围之中。” “的确如此,定远军步战天下闻名,水战嘛,还是要稍逊一筹。”陈友贵了然地点点头,陈部一向以水师持强,认为自己的水师远胜于江南,但是这一直是自己的推测,没有实际的作战验证过。听陈友谅这么一说,陈友贵立即认识到池州一战的真实结果,定远军在水师上吃了大亏,要不是靠天下闻名的6师以及赫赫有名的名将,战果的确会如陈友谅所说。 “水师,6师,”陈友贵喃喃地低声念道,已经慢慢明白了陈友谅的战略思想,也清楚他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下手对付徐寿辉。陈友谅自认为有了战胜江南的法宝,自然想尽快东进,占据江南富庶之地。而徐寿辉是他前进的唯一障碍,拿下徐寿辉,再借东进大胜的威势抬高自己,到时就真的可以完全控制整个天完朝了。陈友谅急于下手有他的道理,他已经清楚江南的致命弱点,刘浩然当然心里也有数,依照江南的实力,只要埋头拼命展一段时间,就可以缩小这段差距,到时自家再想依靠水师取胜的话把握就要小很多。 “老五,你现在明白了吧。”陈友谅看着陈友贵脸上越来越明显的透彻,满是欣慰地继续说道,“刘浩然为了全力对付我们,连张九四都隐忍了,要知道,这家伙不但阴持两端,还掌握着天下最重要的淮盐。” 张士诚虽然答应了陈友谅结盟对付江南,但是他的为人如何,还有那点小九九,陈友谅心里有数,大的指望是靠不住,只能指望他能拖拖江南的后腿。刘浩然宁愿用粮食物产去换张士诚手里的淮盐,也不愿意去攻打张士诚,可见他防范西边的决心有多大,陈友谅当然希望依仗自己的优势尽早地击败刘浩然,以免夜长梦多。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听说不但人口众多,出产丰富,女子更是水灵灵的。听说刘浩然家中的妻妾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三哥,到时入了江宁城,你要许我去刘府先挑。”陈友仁也听明白了,不过他相对而言更关注胜利后的收获,在那里有点得意忘形。 “老四,你这是干什么?”陈友谅有位贤妻张凤道,她原是沔州城大财主家的女儿,看中了陈友谅的才干,就让他入了赘。在岳父家的帮助下,陈友谅才由一穷二白的渔民成了县衙的文书,后来扯旗造反,妻家的家财也帮了大忙。兴军以后,张凤道一直是陈友谅的贤内助,她三岁就能背唐诗,能文能武不偏科。吟诗作对是一把好手,针线活也不马虎,一身好武艺,外加熟读兵书,精通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军政两用人才。陈友谅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张凤道功劳不小。 所以陈友谅对这位结妻子敬重有加,但是自古英雄爱美女,陈友谅也不例外,随着他权势益重,当然有更多的美女需要他来怜香惜玉,关怀体贴,他的身边现在有不少红颜知己。此次东进江南,夫人不在身边的陈友谅当然希望结识更多的红颜,而刘浩然妻妾的美名他也听说过,早就倾慕不已,心里也有了定计,听得四弟这么一说,当然有点恼怒了。 “三哥,我只是说说而已。”陈友仁自然知道兄长那点心思,当即解释道,打下江南,美女还不由着他挑,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陈友贵在旁边暗中叹了口气,这仗还没开打,两位兄长已经开始为胜利果实争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越去了解刘浩然,就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盛名之下无虚士。在陈友贵看来,刘浩然的成功手段有几点,一是能忍得,只要有利,他都可以容忍,濠州的郭子兴,安丰的刘福通,淮安的张士诚,台州的方国珍,他可以奉你当老大,可以容忍你玩手段;二是快准狠,只要他看准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清涧山、滁和州、江宁、江南、绍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不空手而归。在陈友贵的心里,兄长的分析的确没错,但是他心里总在犯嘀咕,事情有这么简单吗?那位刘浩然是不是在等什么? 这时,李明道前来禀报:“回三位大人,陛下的船队快到了。” 徐寿辉的皇帝架势摆得十足,文武百官,儿女嫔妃,内侍宫女外加护卫的军士,足有两万多人,满满地装了上千艘船只。不知受了谁的鼓惑,他对龙兴路的南昌有着难以阻挡的兴趣,固执地认为,龙兴路是他的龙兴之地,南昌是他的天子之都,陈友谅打下这里后,徐寿辉一直要迁都这里,却被陈友谅找了各种借口拖着,终于在上月,陈友谅禀报说南昌城的宫殿已经修缮完毕,可以以为龙兴之都了。加上左右内侍的鼓动,徐寿辉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陈友谅兄弟三人在码头上恭敬地迎接了天完帝陛下,然后簇拥着向江州城里行去,按照安排,徐寿辉在这里休息两日,然后船队在继续前行,经鄱阳湖、赣江入南昌城。 陈友谅策马跟在徐寿辉身边,身体微曲着,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卑谦和恭敬,入城的路上,他详细地讲述着督建的宫殿群,琼楼玉宇,天上宫阙,听得徐寿辉不由无比向往,恨不得立即赶到南昌城去。 徐寿辉是布贩子出身,才干也不著,起事初时,由于彭莹玉、邹普胜说徐寿辉相貌不俗,有天子之姿,便推他为主。天完朝起起落落,让徐寿辉在大起大落中尝尽了人间沧桑,尤其是倪文俊谋逆,让徐寿辉心灰意冷,有了及时行乐的心态。他原本就不是有大志的人,治军理政也不是他所擅长的,能安安稳稳当他的天完帝是最大的追求。所以徐寿辉逐渐地把军政大权交给了陈友谅、邹普胜,而陈友谅、邹普胜也颇为做人,不但曲意奉承,还暗中收买左右近侍,把徐寿辉哄得十分开心。迁都南昌,徐寿辉就打着偏安一隅,只管享乐的算盘。 “嗡”地一声响惊醒了徐寿辉,他不由地回头一看,现后面的城门不知怎么地就关上了,而自己却身处江州北门的瓮城里。 徐寿辉心里一惊,不由四处张望,现瓮城上隐隐约约布满了军士,当即知道大事不好,刚准备召唤左右护卫时,却看到了陈友谅那阴冷的目光。 “啊!”几声惨叫传来,原来是陈友谅的卫士挥刀砍翻了几位准备过来护驾的内卫,刚才还像一条哈巴狗的陈友仁把一把冰冷的利剑架在了徐寿辉的脖子上。正当徐寿辉卫士们投鼠忌器时,从内门冲出上千全副铠甲的军士,二话不说,对着徐寿辉的卫士就是一阵乱砍,而瓮城周围也站满了张弓搭箭的军士。 陈友谅一挥手,陈友仁便押着徐寿辉等少数人在杀来的军士们接应下冲进了内门。徐寿辉刚被挟持进内门,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箭雨声和彼此起伏的惨叫声。徐寿辉几乎是被架着上了城墙,他麻着胆子往前一探,现瓮城已经变得静悄悄,里面密密麻麻躺着的全是尸体,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护卫,现在全死在陈友谅的手里。 陈友谅用阴冷的目光看了看腿都要软掉的徐寿辉,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城外,只见数万军士分水6两军,从各处冲出,将徐寿辉的船队团团包围,然后开始斩杀徐寿辉的亲信嫡系。听着那如隐如现的惨叫声,徐寿辉终于知道了,陈友谅其实和倪文俊是一路货,只不过倪文俊没有成功,陈友谅却成功了。 “九月十六日,陈友谅在江州设伏,擒杀徐寿辉亲信党羽五千余人,继而以江州为都,奉徐寿辉独居之,自称汉王,立王府与江州城西隅,置官属,尽收天完朝军政大权。”杨宪低声念道。 “陈友谅真是胆大妄为,先是杀了倪文俊,现在又软禁了徐寿辉,这位天完帝估计用不了多久难逃一死,陈友谅他弑主弑上瘾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有刘浩然自己敢说。 “倪文俊一事,天完朝原本就人心动荡,现在陈友谅再来这么一出,估计人心更乱。”冯国用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不用指望天完朝自乱,陈友谅虽然心狠手辣,胆大妄为,但是收拢人心还是有一手,邹普胜这样的人,居然依然在陈友谅手上继续当太师,还有他的把兄弟张定边、张必先,五弟陈友贵,部将李明道,都是一时名将,而且对陈友谅忠心不二。”刘浩然摇摇头叹道。 “护军说得极是,陈友谅抓住了将领和官属,但是却无法安抚数十万将士们的心。昨日姓倪,今日姓徐,明日又要改姓陈了,如此变幻,恐怕数十万汉军将士无法凝聚一心,只要经历大败,军心自然就散了。” “国用说得是,”刘浩然对冯国用的补充点了点头,“说到底,还是要我们的腰杆子硬,现在陈友谅大权在握,东进应该迫在眉睫了,我们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护军,陈友谅真的会冒险犯进?”冯国用犹豫着回答道。 “池州一战已经证实,陈友谅的6师不堪我们一击,只有水师才能压制我们。为了能东进江南,陈友谅当然要扬长避短。虽然我们有火炮战舰,但是数量太少,所以说胜负还是五五之数,大意不得。”刘浩然摇摇头道。陈友谅强大的水师就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让刘浩然时刻紧张。为了有更大的把握击败陈友谅的水师,刘浩然在池州之战后下令严守防线,就是要引陈友谅水师主动出击,以便在设定的战场上伏击陈友谅水师,以战场的主动权和火器的威力弥补数量和质量上的差距。 但是设想是这样,真要打起来,谁也不敢打包票是自己会取胜。 “丞相,外敌当前,我们要先清除内部的隐患。”刚才一直不做声的夏煜开口道。 “怎么说?”刘浩然诧异地问道。 “陈友谅在池州之战后累累遣使接触我军前线将领,据我所知,常遇春常将军,傅友德傅将军,赵德胜赵将军,陈德胜陈将军等都与陈友谅密使接触过。事后,常将军等向行枢密院通报过陈友谅密使的事情,只有傅将军和陈将军隐瞒不报,其情可疑。” 刘浩然瞳孔一缩,厉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傅友德是我的二哥吗?” “回丞相,在属下的眼里没有丞相的结义兄弟等亲疏之分,只有忠臣和逆贼。”夏煜施然道。 室内一时变得沉寂无比,杨宪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情报,似乎可以看出陈友谅的心思来,而冯国用目不转睛地看着虚处,脸色平静如水,心里却翻滚如潮。他对夏煜及其掌握的内察司一向不满,但是密探暗察是君主掌握权柄的不二法门,如此情况下,他也不好对权力日益扩张的内察司和开始持宠弄权的夏煜提出过多的指责。今天夏煜冷不丁地使出这么一招,在冯国用心里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这是夏煜想试探自己和内察司在刘浩然心目中的地步,为进一步的行动探路。冯国用感觉得出来,夏煜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在沉默中,刘浩然脸色突然转缓,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在冯国用的悄然注视下,杨宪飞逝而过的一丝嫉妒和讥笑,以及夏煜一闪而过的兴奋都被看在眼里。 “杨宪才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这一点比夏煜高明。”冯国用心中暗叹了一声道。 “国用,工学院培养的数千工匠技师即将6续进入工厂,如此一来,我们军器局的产能会得到极大的提高,滑膛枪和火炮每月产量会翻倍增加,虽然材料紧张,但是大战临近,一切以胜利为重,你和百室商量一下,咬紧牙关也要增加火器原材料的供应。夏先生,军器局那边内察司要看紧了,制造机密严防泄露出去。”刘浩然调转了话题。 冯国用和夏煜都恭敬地应了一声。 “火炮用铜是个大问题,什么时候我们的钢铁才能铸炮呀?时间不等人啊。”刘浩然感叹道,钢铁冶炼和铸造技术一直处于瓶颈,制造枪管,锻打出来的钢材还可以凑合,一旦铸造炮管就问题多多,砂眼、模具等等各种问题,使得铁铸炮合格品远不及铜铸炮,但铜是现在的流通货币,所以说展钢铁铸炮才是王道,这一直是刘浩然的一块心病。可技术和工艺必须靠积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刘浩然开金手指的情况,钢铁冶炼和铸造技术正日益完善,已经开始取得了许多成功。 第六十六章 勇气号 在面对着陈友谅的咄咄逼人,刘浩然更加看重火器的铸造,滑膛枪还好说,经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制造技术和工艺都日趋完善,只要原材料和制作工人足够,产量可以得到保障,关键是火炮的铸造问题。 江南火器局铸炮用的是青铜和失蜡模具,这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原材料的昂贵,铜可比钢铁贵许多,二是蜡模型是一次性的,铸造花不了多少时间,铜水一灌进去,整个模型就全废了,又要重新制模,所以精密制模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占据制炮过程的大部分时间。要不是刘浩然制定了流水线,估计一个单独的制作小组一月只能造一门炮。 在这种情况下,刘浩然在江南工场的冶炼、切削技术和工艺日趋完善的情况下开始尝试铁模制炮法。一般情况下,传统的铸炮工艺都用泥模,即用水和泥,制成模具,然后熔金倾铸,层层笋合。泥模必须烘得干透才行,否则外表虽干,里面湿润,一遇金属熔液,潮气自生,铸成的火炮内壁就有蜂窝,施放时炮筒容易炸裂伤人。而烘干泥模往往要一个月之久,如果碰上雨雪阴寒天气,则须两三个月。况且泥模和蜡模一样,只能铸造一尊火炮,随用随弃,不能再用。 在江南工场相对先进的机加工工艺技术下,江南军器局制造出精度极高的火炮铁模,内外壁的配合精度几乎达到了二分之一毫米级别,而火门的前后尺度,炮管直径和长度比都有着严格的比例和尺寸精度,这些都是铸造好炮的细节要求。 火炮铁模是分成内外两部分,内部是一个标准尺寸的铁芯,表面光滑,外部是竹笋形,分为两瓣,而且是由多节合为一个炮身。在铸造时,外铁模每瓣的内面洗涮干净,将各节的两瓣合拢,用铁箍箍紧,再把各节按照笋卯接合起来,使之成为大炮的形状,然后在外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砂泥加水和成的涂料,待干透后,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烘热、再配合上内模炮芯,就可开铸灌入铜水,待凝固后,立即顺节按瓣剥去每块铁模,露出炮身,趁着炮身还全部火红时,用铁刷和铁锤清除毛刺,除净泥芯,将炮身不平之处,加以修整,即成为大炮。最后按照惯例点炮验证。 这样的好处是工艺简单易行,节省模型材料,极大地提高了造炮度。但是铁模铸炮法对钢铁冶炼和加工工艺技术要求极高,尤其是公差配合,要求精度非常高,否则刘浩然当初也不会费力气去搞失蜡法。 完成了铁模铸造法后不久,一直在钻研钢铁铸炮的工匠技师给刘浩然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有工匠居然明了铁体铜芯铸造法。这个方法巧妙地利用了铁和铜熔点不同,先用铁铸造火炮的炮身,然后再用内铁模和青铜铸造炮管内壁,与此前的铜炮相比,新型火炮不仅管壁较薄,重量较轻,花费也少,而且比较耐用。但是它对内外公差配合要求极高,所以也是借着铁模铸炮法的春风被明出来的。 刘浩然看着新式造炮技术,不由吓了一跳,根据他以前的了解,按照一般的铸造技术史,美**官托马斯.罗德曼在南北战争时曾明一种铸炮新法:采用中空的模型,并在其中导入冷却水,可使铁质炮管自内向外凝固,所铸之炮可以更大,耐用程度可达到先前的五倍至数十倍。铁芯铜体的铸法虽使用两种金属,但原理很接近罗德曼法的雏形,看来中国古代工匠技师是不输任何人,只是后来被僵化的思想和体制给毁掉了。 铸炮技术得到了展,刘浩然现在又要考虑火炮制式统一和实用性的问题。由于开花弹的技术还不成熟,现有的炮弹只能是实心弹,所以目前只能展弹道低平、几乎等于直射的长炮和加农炮。6战野炮还好说,关键是舰载火炮。长江第一舰队的经验说明,舰载炮的威力还太小,尤其是当多桅帆船展起来之后要是还装载相当于12磅的加农炮,刘浩然都不好意思把海军派出去,根据他以前制造航模的知识,多桅帆船展到战列舰后,都装载有74门以上火炮,一水的16、18、24磅重加农炮。而青铜制作重炮有个大问题,炮弹很容易使得相对较软的青铜炮管变形,一旦变形过大,整门炮就失去作用了,所以舰载重炮必须使用钢铁铸造。不但从技术角度如此,从经济角度也应该如此,要不然一艘海军战舰近百门舰载火炮,弄上几十艘海船,刘浩然就要破产了。钢铁是基础啊,而冶炼和铸造技术更是重中之重。不过刘浩然有一段时间做为家属在钢铁厂待过,多少知道些冶炼和铸造技术和工艺,也算是开金手指。 刘浩然毫不吝啬地拨下大笔物质奖励,并授予明完善这两种铸造法的工匠们官职勋位。双管齐下,一下子激了工匠技师们的工作热情,也让那些心里有点不平衡的新工匠技师们看到了希望,玩技术也能光宗耀祖,于是他们有更大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到技术和工艺改造当中去了。当然了,旧派文人士子的质疑和反对声就要刘浩然一力承担了。 看着一门门铁体铜芯的新式火炮被铸造出来,刘浩然心里乐开了花,陈友谅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时间,在软禁徐寿辉之后,陈友谅开始集结数以千的水师,其中包括数以百计的巨舟,在安庆一带蠢蠢欲动,估计只要等秋收的粮草汇集得当,陈友谅就会挥师东进了。而这些火炮出来的恰到好处,虽然由于材质的问题无法做成重炮,做为类似16磅炮完全可以在长江水战上使用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内河船只虽然大,但是相比海船来说,坚固性还是要差很多。而且新式火炮节省了大量铜材料,以前只能造四十门火炮的材料现在可以造一百门火炮了。刘浩然干脆逐步将原本的全铜舰载炮换下来,回炉重新做成新式火炮,又可以装备更多了火炮战舰了。 十月初九,刘浩然没有接到陈友谅进攻的消息,却接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勇气号回来了。 在长江水师快船的引领下,出去近一年的勇气号缓缓驶进了江宁码头。相比去年出航时的风光和崭新,勇气号看上有点破烂,好几处船体都看到了修补的痕迹,尾部的硬帆上到处都是补丁,而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也一个个满脸胡茬,满是风霜之色。但是刘浩然心里却明白,自己的海船经历了大海的考验,海洋梦想可以开始实现了。 看到走下来的俞通海,刘浩然几乎认不出他来了。脸变得更黑了,几乎在皱纹上结成了一层黑痂,头和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拿在手里的三角航海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藏青色。 “丞相,我对不住你,我没把光荣号带回来。”一见到刘浩然,俞通海就开始大哭起来,几乎要跪倒在地了,幸好有旁边一位汉子扶住了他。 刘浩然一把扶住他,连声说道:“只要人回来就好,船丢了还可以再造。” “丞相,要不是陈孝林,我几乎就回不来了。”俞通海抹干眼泪,扯过旁边的汉子道。 “丞相,勇气号舰长陈孝林向你报到。”旁边的汉子连忙摘下帽子行礼道。 “好啊,我们的勇士都回来了!”刘浩然高兴地说道。 是夜,刘浩然在府中设宴,款待俞通海和陈孝林。收拾一新的两人与码头上的模样截然不同,安然地坐在冯国用、李善长等大佬中间。 一边吃喝着,大家一边听俞通海讲述着他们的航海经历。 由于是试航性质,俞通海指挥光荣号和勇气号趁着冬季的西北风一路顺风先到了琉球群岛,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补给点,稍作休整后就合计了一下,准备扬帆北上,先跑到日本岛,然后着该岛继续北上,做远洋试航。日本岛在东北方向,俞通海和陈孝林准备利用西北风测试一下两艘船的偏向风行驶能力。刘浩然简略地跟他们讲过受风角度与推动力的原理,一路上他们也慢慢摸索,调整风帆角度,利用不顺、不逆的偏向风进行航行,一路上跌跌撞撞总算航行到了日本本州岛。 此时的日本虽然还处于南北朝分裂状态,虽然两派势力互相打得不亦乐乎,但是他们都沉醉于神风胜利的美梦中,对远道而来的两艘中国海船不是很客气。俞通海和陈孝林也不熟悉该地的情况,一时也隐忍了,只好四处偷偷摸摸花高价购买食物和补给。到了四月份,光荣号和勇气号航行到了日本本岛更北处的几处大岛,那里人烟罕见,几乎没有什么物产,只好靠捕猎为食。 进入五月,季风一变,开始刮起东南风来,俞通海和陈孝林一商量,再次测试偏向风,利用东南风向西北方向航行。他们在极北岛调头,很快就行驶到了日本本岛的北部,在佐渡岛,俞通海现这里出产黄金,立即红了眼,毫不客气地抢掠一番。可惜佐渡岛的金矿挖掘此时并没有大量开采,只是当地居民偶尔找到一些,全被俞通海洗劫一空。 光荣号和勇气号走了,但是留下的恶名却迅传到了日本本岛。佐渡岛历来是日本贵族流放之地,与日本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俞通海经过口口相传,几乎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魔了。 当他率领船队在高丽半岛北部转了一圈,于七月份来到九州岛时,当地的军民立即认出那两艘臭名昭著又非常好认的黑色怪船来。所以当俞通海要求靠岸补给时遭到了拒绝,而且当地日本水师还准备剿灭他。 这下可惹恼了水贼出身的俞通海,加上经过多次接触,已经基本摸清了日本的情况,于是他就老账新帐一起算,把上半年受的气全撒出来了。 他先瞄准了对马岛。这个岛原本是日本对高丽的贸易中转站,现在是日本出名的三岛海贼之一,说白了就是一股倭寇的大本营,出于对元军进攻的报复心理,经常到邻近的高丽去抢掠,偶尔也去中国的北部沿海侵扰一把,来自山东的陈孝林也听说他们的恶名,所以非常支持先拿对马岛开刀。 对马岛名义上属于九州大名少2家,实际是由地方豪强宗氏以守护代的名义控制着。宗氏在元军和高丽联军进攻的时候颇立过功劳,所以也成为对马海贼的实际领导人。俞通海指挥光荣号和勇气号行驶到对马岛中心-严原港,摆开阵势,推出火炮,对准数十艘对马海船就是一阵轰击。 战事非常简单,无非是20门火炮狂轰了五六轮,把对马岛海船打得七零八落,跑得精光。所以俞通海只是寥寥几句,很快就说到组织三百名水手带着短铳、水兵刀和船用长矛登6,把对马岛洗劫一空。 “对马岛的海贼战斗力如何?船只状况如何?”刘浩然打断道。 “对马岛海贼还算凶悍,虽然我们船坚炮利,但是他们惊惶之下并没有落荒而逃,只是被我们连续击沉五艘主力船之后才溃逃的。他们的船只非常简陋,估计只能在近海一带晃悠,远洋非常吃力,我们一炮过去就是一片木屑。”俞通海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登6后打得如何?” “他们那个岛主叫什么宗氏赖茂率领六十多骑兵向我们冲来,被我们用长矛挡住了,然后一顿短铳都打成了筛子,其余几百名步兵都是农民,拿着竹矛,主将一死,又听到我们的短铳枪响,马上就跑得没影了。我们进入严原城时,宗氏的数十人都跪在门外恭迎我们。” 日本人就这德性,你把他打痛了,他就老实了,恭敬地不得了。 “收获如何?” “这帮海贼东西还不少,库房里全是金银财宝,听说都是他们数百年海商贸易和数十年海贼积攒下来的,我们挑好的选,没算白跑一趟。” “继续说。” “是的丞相,我们听说三岛倭寇除了对马岛,还有平户和壹岐岛,既然都是海贼窝,我也就不客气了。不过平户岛与6地挨得很近,我们不敢贸然下手,所以就只是去了一趟壹岐岛。”俞通海最后笑着说道,对于巢湖水贼出身的他来说,打海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有什么收获?”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丞相,我们在壹岐岛听说日本九州在打仗,什么幕府军和宫军,打得是稀里哗啦,我和孝林一合计,就把目标定在了博多港,听说那里从前宋开始就是日本的大海港,富得流油。” “你们胆子还真大。”刘浩然不由吃了一惊,博多港,他以前玩太阁游戏的时候知道,那可是九州的大商港,几乎和本州岛的界港齐名,一直是日本与唐朝、宋朝和高丽的重要贸易港口,俞通海居然把主意打在它的头上。真不把日本九州的大名放在眼里。 “战事经过是怎样的?”刘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当然知道是自家打赢了,要不然俞通海和陈孝林也不会坐在这里,在码头上他就知道,光荣号不是毁在日本人手里,而是因为台风触礁沉没。 “丞相,让孝林说吧,这一仗基本上是他在打。”俞通海答道,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到了陈孝林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山贺显次郎 “回丞相,我们准备对博多动手之后,就把船停在博多的外海,然后收买了两个对马岛的本地人做向导,派了三个精明的水手,乔装打扮,坐对马的海船去了一趟博多港,探明虚实。陈孝林老老实实地答道。 “过了两天,探子回报说,去年博多刚刚生过一场战事,宫方军的怀良亲王带领九州大名菊池武澄、五条良氏、少2赖资打败了幕府军的一色范氏和大友氏泰,夺回了博多城。一色范氏向京都幕府求援,而幕府的将军足利尊氏在四月份病死了,由其儿子足利义诠继位。接到九州求援后,足利义诠派细川繁氏领军征讨九州。不过细川繁氏一直在赞岐集结军队和船只,而且听说此人体弱多病,所以征讨九州的日期一推再推,在六月份的时候居然一命呜呼了。” “我们到达博多是七月十六日,获得的最新情报是原本投入宫方的少2家少2赖尚又重回幕府方,并与原本投降宫方的大友家勾结在一起,还连接了松浦、草野等北九州豪强,准备向宫方军进攻。而宫方军以征西将军怀良亲王为总大将,以菊池武光为参谋,再汇合新田、名和等南九州豪强,挥师北上,听说两军准备在筑后会战。我们赶到正是时候,双方都是倾巢出动,所以博多根本没有多少兵力,只有几十个武士和数百名士兵在维持治安。” 说到这里,陈孝林笑道:“我和俞统制商量了一下,这可是天赐良机,于是立即向博多港进。七月二十日中午,我们在博多港口开炮,炮轰博多港码头。我们先使用的是灼热弹,由于没有外敌干扰,我们打得非常从容,先得打沉了十几艘日本商船,然后继续驶近,向博多港城区开炮。日本的民居大部分都是木屋,灼热弹一打立即就起火,不到半个时辰靠近码头的城区就成了一片火海,而城中是一片混乱。” “看到差不多了,我们就组织了五百名水手,由我带领,带着短铳就登6了。当我们沿着码头进入城区时,守城的武士才匆忙带着三百多名士兵迎战,被我们用一阵齐射给打散了。我们占据博多港之后,先把当地的各商户全部召集起来,要他们供奉军资。” 说到这里,俞通海插了一句道:“孝林可真狠,放出话说如果不自愿供奉我们就自己动手,到时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而且指明了除了金银珠宝,其它的不要。” 陈孝林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家在登州,听说过三岛倭寇的恶名,所以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下手狠了点。” “狠点好,你不狠这帮家伙就不服你。”刘浩然笑着点头道,“收获多少?” “博多的商户供奉了五大箱黄金,我们又把博多城里的官库打开,把里面的黄金全部拿走,足有四大箱子。不过我们现九州另一个物产,非常适合我们。” “什么东西?”刘浩然隐约猜出一些。 “硫磺和硝石。”陈孝林话刚一说出来,众人不由动色。定远军已经是半只脚踏入热兵器时代,但是一直没有大规模展除了受限于钢铁技术之外,火药的原材料缺乏也是最大的问题。火药中的木炭还好说,关键是硫磺和硝石。中国的硫磺资源不是很多,而硝石又多集中在西北地区,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刘浩然知道,日本矿产资源缺乏,尤其是金属资源,虽然品种齐全,但是数量极少,有金属资源标本国的美誉。但是它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硫磺和硝石,因为它多火山,所以伴生出这两种资源。一旦能够从日本源源不断获得这两种资源,对于定远军来说,无疑是为热兵器展插上翅膀。 “我们现这个问题之后,立即向博多港的商户要求收集这两种物资。但是由于这两项东西在日本用处不大,所以各商户都储存不多,凑在一起也不过两三千斤,而且现在日本兵荒马乱的,临时去收购也不现实,所以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带着收集来的黄金珠宝、硫磺和硝石离开了博多港。” “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打通这条商路,我们江南物产丰富,随便拿点东西都可以去日本换取这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东西在日本几乎等于废物,日本商人一定会逐利而行的。因此,我和俞统制商量了一下,在博多港找到了一个愿意与我们合作的日本商人,并把他带上船随我回来。”陈孝林最后说道。 “做得好。”刘浩然赞许道,难怪他在码头上现一个衣装怪异的人,应该是那名日本商人,“过两日我亲自和他谈谈,这条商路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通海和孝林这次立了大功。” 闲扯了一会,俞通海继续话题。 “我们一路南下,到了琉球群岛的时候却遇上了台风。我没有经验,大风袭来一心只想着靠岸避风,却没有想到我们对水文不熟,结果岸倒是靠上了,却被大风席卷着撞上了暗礁,光荣号底部碎了一个大缺口,差点就沉了,幸好被风浪一裹,冲上了岸。”俞通海检讨道。 刘浩然心里明白,这也怪不到俞通海的头上,他是巢湖水贼出身,根本没有航海经验。台风来袭,惊慌之下当然是想着尽快靠岸,不会像富有经验的陈孝林那样,远离地理不熟的6地。而当时波浪滔天,只能各顾各了。 “过了几日,孝林趁着风平浪静找到了我们。我们看了一下,光荣号破损地太严重了,连龙骨都断裂了,除非送到船厂去才有可能修复。我们只好把光荣号的火炮物资全部转移到勇气号,两船合一,并好好修补了一下勇气号,忙乎了将近一个月,这才继续起航。” “虽然损失了光荣号,但是你们这次试航是得大于失。”刘浩然最后总结道,“通海和孝林立了大功,我要好好褒奖你们。” 顿了一会刘浩然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最重要的是总结这次的经验,你们要根据这次试航的得失,总结出光荣号和勇气号设计、配置等优缺点,还有你们要根据这次航海和实战的心得,总结出一套航海、海战的初步标准出来。当然了你们当前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过了几日,俞通海和陈孝林分别去了江南造船厂和江宁水师学堂,与那里的专业人士一起讨论海船和人员在这次试航的心得,而刘浩然在冯国用和杨宪的陪同下接见了那位随船而来的日本商人-山贺显次郎。 根据刘浩然以前的知识,这时一般的日本人很少有正儿八经的名字,这位日本商人居然能报出这么正式的名字,应该不是一般人。 看到刘浩然,山贺显次郎显得非常恭敬,先是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经过唐宋两朝,此时的日本对中华上国有足够的仰慕和敬畏。至于元军进攻,对于这时的日本人来说,他们几乎是和当时中国人一个观念,蒙古人是蛮夷鞑虏,不算中华的正统。所以在历史上,明朝建立后,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还跑到恢复正统的中国讨个日本国王的封号。 虽然现在刘浩然只是一个地方诸侯,但是一来刘浩然是高举反元、恢复中华正统的大旗,与现在的日本人憎恨蒙古人立场一样,二来刘浩然的地盘够大,整个江南算下来,都快赶上现在整个日本的行政区了,不是九州那些村长、乡长大名所能比的。所以山贺显次郎把日本人敬畏强者的风范挥得淋漓尽致。 “你会说中文吗?” “回禀将军殿下,草民会说天朝语。”山贺显次郎头也不敢抬地答道,在他心目中,刘浩然差不多等于京都那位征夷大将军了。 “那就好,起来坐着说话吧。”刘浩然对自己在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日本人非常客气。 山贺显次郎不敢推辞,连忙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把小半个**放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大腿上。 “你叫山贺显次郎,应该不是一般的商人吧?”刘浩然一开口就把山贺显次郎吓一跳,他犹豫了一下,丝毫不敢有半点隐瞒,连忙恭声答道。 “回将军殿下,我是北九州山贺家的庶支,受家族指派在博多经商。” 这就对了,有正式的名字,又精通中文,一般的商人还真没这个资格,既然是北九州大名的御用商人就对了。 “你知道,我们准备与日本通商,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了解日本的情况。听说现在日本正在打仗,连九州也不能幸免,你知道,打仗对于商人来说,可以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你说说吧。”刘浩然语气很平淡地说道。 山贺显次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句,他现这位天朝将军的威势不是自己见过的众多大名所能比的,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所以山贺告诉自己,要好好说,否则小命难保。幸好做为山贺大名的一个庶子,山贺显次郎从小跟着僧人学习,算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经商之后由于商人的身份,南来北往的消息知道不少,所以还能说出一二来。 “回将军殿下,自从后醍醐天皇打败了镰仓幕府后,就进行了第一次的王政复古,推行新政。但是由于他妄信小人,听信谗言,所以引起了倒幕功臣们的不满,于是武士们便推足利尊氏将军殿下为,起兵清君侧。” “后醍醐天皇退位后,足利尊氏将军殿下便拥立了光严天皇,并被天皇陛下册封为征夷大将军,建立幕府。而后醍醐天皇被一帮小人唆使,在大和的吉野另立朝廷。因此,现在日本出现了南北两朝,分别被称为幕府和宫方。” “在九州,后醍醐天皇的皇子怀良亲王殿下在隈府城建立了宫方的征西府,并得到了肥后国司菊池武光殿下的鼎力支持。正平八年筑前守护少2赖尚殿下因为受到幕府冤屈而投向了宫方,并向菊池武光殿下求援。菊池武光殿下在古浦城南的针摺原重创了幕府九州探题一色范氏殿下。正平十年怀良亲王殿下带领菊池武澄、五条良氏、少2赖资等诸位殿下转战肥前、丰后,降伏大友氏泰殿下,接着又进攻博多,将一色范氏殿下驱逐到长门。这样一来,以少2、大友、岛津“九州三人众”殿下为,包括松浦、阿苏神社大宫司、草野等诸位殿下尽皆归附宫方。此后不久,少2赖尚殿下的冤屈得到了澄清,于是又回到了幕府麾下,并聚集了数万兵马,准备进攻宫方,在草民离开时,听说双方即将在筑后国府展开决战。” “那你们山贺家属于哪一方?”刘浩然突然问道。 “回禀将军殿下,山贺家幸得少2赖尚殿下的庇护。”山贺显次郎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答道,不过他的额头上滴出两滴汗珠来。 刘浩然微微一笑,心里有数,虽然山贺显次郎话语中尽量显得很中立,人人都奉上殿下的尊称,但是却很明显地显示出心向幕府的倾向。他是家族的御商人,自然要和家族保持同步,所以不难猜出山贺家的立场。 “你是商人,应该很清楚现在日本需要什么货品?” “回将军殿下,陶瓷、绢织品、书籍、文房四宝、香料、药品、绘画和茶叶,在日本都很受欢迎,尤其是近年来由于蒙古人,这些货品输入到日本的数量锐减不少,现在是有价无市,只要有东西运到,立即会被抢空。”山贺老老实实回答道,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当然要如实回答。 刘浩然心里不由嘻笑,这小日本打仗归打仗,贵族和富人们的消费热情不减啊。 “那日本有什么货品可以输入过来?”刘浩然先摸摸小日本的底。 “回将军殿下,日本的铜矿石、硫磺、木材和刀都是受天朝欢迎的货品。” 铜矿石,硫磺?想来日本的铜矿比较多吧,刚好满足了江南的需要,日本刀就算了,现在定远军都快要全进入热兵器时代了,日本刀相对而言就显得华而不实了,装饰功能强于实用性了。 “江南的瓷器、丝绸、茶叶出产丰富,现在我们还有新产品-棉布,物美价廉,适合平民使用。你们可以用铜、硫磺、硝石和黄金来换。”刘浩然一开口就把对日贸易的主要商品确定下来。瓷器、丝绸、茶叶,都是江南的优势产品,而棉布经过大规模生产,已经成为大江南北的畅销产品,拿去出口创汇也不错,想来贵族们穿得起丝绸,下层武士和广大平民应该没那个闲钱,棉布正好适合他们,这样的话高低档纺织品都齐全了,至于书籍、绘画什么的想想再说,看哪些可以输出,哪些不能输出。 “是的殿下,小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山贺壮起胆子提出了一个要求,“不知将军能不能将那些火器卖一些给小民,价格再高我们也能接受。” 日本人就是识货,山贺在博多港看到光荣号、勇气号大展神威,而水手们手里的火器更是把一帮平时耀武扬威的武士打得屁滚尿流,要是自家的军队拥有这些武器,那菊池武光再厉害也只是盘菜。 刘浩然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直直地盯住山贺显次郎,不一会就把他吓得后背都湿透了,最后他终于顶不住压力,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请将军殿下原谅我的无礼。” 刘浩然挥挥手,装作没听过那番话,然后继续说道:“你在江南待些日子,先帮忙筹备货品,等海船准备妥当后就随船回日本。” 说到这里,刘浩然和气地说道:“好好干,如果你表现出色,我不但会授权你为江南的买办商人,还会考虑给你一个江南的官职,到时你就受我的庇护,如果你们日本哪个大名敢欺负你,我会帮你出头的。” “多谢将军殿下的恩典。”山贺显次郎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趴在地上的后背像是一条扭动的泥鳅。山贺怎么也没有想到,刘浩然会给他这么大的好处。从唐朝开始,日本人要是在天朝得到一官半职,回去之后可以横着走了。而且刘浩然话里的意思,以后他罩着自己了,山贺已经开始在想象,刘浩然派出帮自己出头的几艘大船横在老是跟自己抢生意的松浦家港口面前,而自己又如何耀武扬威地走进平户城。 看到山贺离开之后,刘浩然对杨宪说道:“派人盯住他,再派些可靠精细的人,跟他学学日语,到时去了日本也能派上用场。” 第六十八章 当涂血战(一) 陈友谅准备十一月初六全军开拔,但是刚入十一月却生了一件事情,迫使陈友谅又推迟了进攻时间。 欧普祥,黄冈人,是徐寿辉的旧部,以作战勇猛凶残著称,被徐寿辉派去守袁州(今江西宜春)。后来陈友谅决计全力东进,便派人到袁州调兵。欧普祥原本就不服陈友谅,对他软禁徐寿辉、自称汉王满是怨恨,现在又看到他来指手画脚,当即就了飚,不但斩了陈友谅的来使,还遣人向江宁请降。 陈友谅一听也恼火了,立即派其弟陈友仁率兵前去攻打,谁知道欧普祥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又是主场作战,率领部将刘仁、黄彬在路上设伏,大败前来征讨的汉军,还俘虏了陈友仁。 欧普祥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把陈友仁拖到众军前面,好一顿鞭打,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陈友谅这才知道自己大意了,现在东进大军枕戈待,弟弟却落入别人手里,而且欧普祥要是和江南连接起来,在自己后方大闹一番,那就坏事了。 于是陈友谅就派欧普祥的老旧识,太师邹普胜前去说和。邹普胜凭着那张老脸和老交情,终于说通了欧普祥,让他名义上臣服陈友谅,不再与江南勾结使绊子了。而陈友谅也保证以后绝不找欧普祥的麻烦,袁州以后就姓欧了,他再也不会来指手画脚了。 邹普胜圆满调解了这起突事件,并把陈友仁带回了江州,可惜陈友谅的出征时间被活生生推迟到了十二月。 现在已经进入到深冬,不但天气寒冷,而且长江水位下降地很厉害,不利于吃水深的汉军水师巨舟。陈友谅原本准备到江宁过年,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权衡之下,只好再次推迟出征时间,也为刘浩然提供了宝贵的几个月准备时间。 龙凤六年三月初四,陈友谅率大军东进,先对池州做了试探性进攻,现定远军防守严密,又有6师在南北呼应,于是让城别走,直扑当涂。 “看来陈友谅把重点放在了当涂。”刘浩然接到军报后立即在地图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对冯国用说道。 “陈友谅也知道采石矶的重要,知道它是江宁以西最重要的天险。采石矶一下,就可长驱直入江宁城下。”冯国用点头赞同道。 “是啊,采石矶是江宁的屏障,而当涂却是采石矶的根基。陈友谅不打下当涂却单独去采石矶,我们随时都可以从当涂收复采石矶,到时这道天险就成了勒住他脖子的铁链了。只有先取当涂,成为孤城的采石矶就可不战而下。到时有当涂在手,再配合他的水师,采石矶就成了他的铁链了。”刘浩然在地图上敲了敲说道。 采石矶是突入江中的一小块地方,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的确险要。但是这里地方太小,回旋余地不大,没有当涂的支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说有当涂才有采石矶。 “你说赵大勇和阮智守不守得住当涂?”刘浩然随即问道。 “赵大勇是常将军调教出来的猛将,又有四个常备步兵团在手,而阮智带着三个团的大内亲军,他们俩加在一起,够陈友谅啃得了。”冯国用笑着答道。 “他们俩可不是名将,陈友谅应该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名将是打出来的,此役之后他们就是名将了。”冯国用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了解这两人的能力。 “国胜要在杭州看住方国珍,缪大亨和大哥要在扬州看住张士诚,三哥除了要吓唬陈友谅不敢在北岸登6之外还要准备打落水狗,二哥除了防住南岸异动外还要准备来个黑虎掏心。名将好啊,光是打出名号来就能吓倒一片宵小。”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 定远军创下赫赫战威名,也出了一大批名将,最有名的是四位,十万便可横行天下的常遇春,侧击之王冯国胜,不败将军傅友德,皂袍将丁德兴,一般人听到这四位的名号,都要胆颤心悸一会。相比之下,赵大勇和阮智的确名不见经传。 三月十七日,陈友谅水师遮天蔽日地掩杀过来,看来陈友谅对当涂是势在必得,他先派遣李明道率领五万人马登6,向当涂城北门起猛攻,血战三日,当涂城屹立不落。这三日都是赵大勇率领常备步兵团出战,而阮智率领大内亲军躲在城内按兵不动。 陈友谅了狠,便将水师驶进姑孰河,从西边向当涂起进攻。当涂城紧靠姑孰河,陈友谅打算利用自己的巨舟直接从河面上起进攻,免除爬云梯攀城墙的痛苦。 在池州之战的时候,陈友谅水师利用巨舟优势,从江面上直接逼城近战,让定远守军吃了不小的苦头。而定远军有个优良好传统,就是善于总结每场战役的得与失,所以定远军越打越会打。池州之战,定远军吃过这种苦头,自然会做为重点总结出来,再由行枢密院行各地对照改进。当涂城西门紧挨着姑孰河,赵大勇为了防止类似的威胁出现,干脆在城外河边沉下几艘船,再斜插上千根木桩,让巨舟无法直接靠上城墙。 陈友谅一看这阵势,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但是不能白来,他下令各军从巨舟一边集中弓箭手进行箭矢压制,一边准备木板,直接强行攻城。 汉军刚准备动作,却现城墙上竖着密密麻麻的木板,凭空建立了一层挡箭的屏蔽。前敌指挥陈友贵当即命令集中汉军所有的火器,对当涂城轰击。 只见三百多艘巨舟密密麻麻排在姑孰河面上,船靠船,几乎结成了一座移动的水上城池,与当涂城高。而上万汉军军士在船上大声呐喊着,千余人手持火器站在最前面,待到逼近城下,便66续续地点火。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乱响,铁弹把城墙上的木板打得碎屑乱飞,可惜这些铁制点火火器由于材质和工艺问题,口径做得不是很大,加上距离又远,所以威力不大。 但是陈友贵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谣言说定远军擅长火器,一旦动就如春雷炸响,摧山断河,陈友贵是万万不会相信的,火器这东西,汉军营中也有不少,都是元军以前留下的,吓唬人还可以,杀伤力就差强人意了。陈友贵先用己方的火器齐射一番,就是打算给定远军一个下马威,看来效果还不错。 硝烟过去,当涂城上一片寂静,除了一些细小的木屑在空中慢慢向地上飘落之外就只有密密麻麻的弹孔。而木板后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定远军被刚才一阵火器轰击给吓住了一般。 见此情景,船上的汉军不由爆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看到自己的船头离当涂城墙不过七八米,便七手八脚地把云梯伸过去,搭在城墙上,再铺上长木板,然后准备从长木板上直接冲到城墙上。 当数百块长木板架成了攻城的通道后,城墙上的木板屏障上半部分突然被推倒,现出后面的守军来。最显眼的是数千身穿红色军服的大内亲军,他们把四十余门野炮往前推,从木板的缺口对准汉军,而近三千军士举着滑膛枪站在齐胸高的木墙后面,等待命令。 江宁军器局虽然没有那么多钱造青铜火炮,但是滑膛枪的产量却一直得到了保证,经过钱清镇一役之后,靖康滑膛枪根据实战效果进行了细微改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又生产出六千多支,所以大内亲军已经扩展为三个步兵团的规模。而6战野炮除了火力还强调机动性,所以整个结构都是易于装卸,让大内亲军用吊杆和滑轮组费了一番力气运到了城墙上。 阮智冷冷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汉军冲上木板,开始向城墙蜂拥而来,他一点都不着急,火枪火炮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到时一就够汉军受得。他周围是忙碌的军官,当涂城历来是江南江防重镇,在定远军手里又多次扩建加固,所以城墙宽度足够,虽然还有点拥挤,但是也够火炮施展了。 阮智把三个团的大内亲军分成三部分,一个团的老兵站在第一排,他们负责开火,一千余人负责在中间传递,其余五千余人则是在后面负责装弹药。总共有九千枝支滑膛枪供他们使用,而每次实际使用的只有三千枝,所以运转起来勉强接得上。 看到汉军已经冲到木板中间,阮智拔出短铳朝天开了一枪。听到枪响,火炮哨长立即点燃了引药,四十声巨响比刚才汉军施放火器的声音还要大,沉闷的声音撕破了空气,在当涂城上空回响着。 而随着火光和青烟倾泻出来的散弹凶悍无比,数千粒铅弹像暴雨一样,覆盖了各自的扇形火力区,数百汉军军士受到迎头痛击,如同疾风中的枯叶一样,从木板上被扫落一空。 随着炮响,三千大内亲军士兵把上好弹药的滑膛枪放平,扳动了扳机,当涂城墙上突然呈现出一排由火光和青烟组成的长龙。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经历过钱清战事的老兵,经过血与火的考验,让他们能够非常冷静瞄准敌人开火。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滑膛枪的准头再不好也不会飞到哪里去,锥形的铅弹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花,成百上千的挥舞着兵器的汉军纷纷从木板上,船头上跌落下去。 士兵打完一枪后,立即把枪往后面一递,负责中转的士兵马上接过滑膛枪,并递上装好弹药的滑膛枪。打完的滑膛枪被递到后面,五千余正在忙碌着装弹药的士兵立即接过来按步骤填装弹药,装完后检查一下立即把枪放到一边,等待再次被递到前面去。由于装弹药不用直接面对敌人,所以士兵们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的恐惧和惊慌,动作从容许多,加上装弹药检查一次,中转的士兵检查一次,前面施放的士兵开枪前又要检查一次,所以错误就被减少到最低点。 整个城墙上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炮兵在忙碌地装填火炮,而前面的士兵沉住气,瞄准各自的目标射击,枪声连绵不绝,而汉军受到的打击也连绵不绝。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汉军中最凶悍的,但是血肉之躯无法抵挡钢铁火药,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在火枪的齐射声中,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跌落下水。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在空中绽开,然后又一滴滴地掉落在木板上,不一会便流满了整个木板。 而城下的河面上,到处都是跌落的尸体,他们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卡在木桩上,身体流出的鲜血慢慢地染红了这一片河水。 阮智依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怜悯和痛惜,只有如寒冰一样的冷酷。他看了看天,今天刮得是西北风,火炮和火枪喷射出的浓烟全部被吹了回来,现在当涂西门整个西门一片烟雾缭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红色的军服在闪动,还有时时闪过的火光。而顺风的汉军却异常明显地显现在当涂城前。临死前绝望的面孔,受伤挣扎的手,还有因为恐惧而颤栗的身体,全都表露无遗。 “掷弹兵上!”阮智挥挥手说道。 数百掷弹兵立即点燃火绳,然后拧开手榴弹的盖子,点燃引药,一甩手便丢到十几米外的汉军巨舟上,那里汇集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正准备沿着木板往前冲,但是前面的铅弹风暴露着死神的狞笑阻挡着他们的脚步。 冒烟的手榴弹大部分被丢进了巨舟人群中,在一阵爆炸声中,飞溅的弹片横扫着周围的一切。被击中的汉军就像飓风里的麦苗,一茬接着一茬地倒下。 陈友贵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他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着,不到半个时辰,己军已经倒下了过三千人,甚至最靠城的一层巨舟已经没有人再敢站在那里,但是却没有一个士兵能踏上当涂城的城墙。 这就是定远军的火器吗?这世上有这样的火器吗?这难道不是恶魔明的人间凶器吗?陈友贵耳边莫名地响起一阵嗡嗡的声音,而如雷如潮的枪炮声似乎飘去了很远。他使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终于恢复了平静。 “撤兵!”陈友贵有气无力地下令。接到命令的汉军以比进攻时更快的度离开了当涂城。看到汉军巨舟开始后退,当涂城墙上不由爆出一阵欢呼声。歼敌过四千多,而己方却损失甚微,只有数百人被汉军的箭矢射中,其中伤重而亡的不过二十多人。 “统制,我们赢了!”参谋副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向阮智禀报道。 阮智冷冷地看了一眼参谋副官,略带伤感地答道:“是啊,我们赢了,可是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的枪炮应该是向鞑虏开火,而不是自己的同胞。” “奏乐收队!”阮智最后下令道,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军乐队的埙声飘荡在当涂城上空,刚才还枪炮轰鸣的战场一下子变得无比沉寂,守军听着那悲伤苍凉的埙声,胜利的喜悦慢慢地从他们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肃穆。定远军多年的教育传统让他们明白,所有站在战场上的人都是勇士,而不管死去或者还是活着的人,都值得尊重。 陈友贵听到那飘来的埙声,不禁回过头来,他看到了在城墙上肃穆站立的定远军将士,不知在吊祭谁,他看到了城下河边那密密麻麻的尸体,被河水不停地拍打。在埙声中,陈友贵突然抑制不住,热泪悄然从他的眼睛里流出。 第六十九章 当涂血战(二) 当涂西门的血战对汉军打击非常大,让你无法近身的火器,还有战后那飘来的埙声,无一不在打击着汉军将士们的心里。他们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强悍的军队,定远军虽然凶悍,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自己。但是西门一役,定远军用火药、钢铁和鲜血让他们彻底地看清楚了,定远军才是胜利神话的创造者。 陈友谅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涂城西门一战已经清楚告诉他,定远军是不可战胜的,甚至陈友贵都气馁地说过,汉军与定远军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现在汉军最大的屏障是水师和人多势众,但是在当涂城坚固的城墙和犀利的枪炮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怎么办,继续进攻当涂城,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座要塞城池?陈友谅盘算了一下,知道拿下当涂城的代价是他无法承担的。西门一役,不到一个时辰,己方就损失了四千人,而且是最凶悍的精锐之士。拿下当涂城,这需要多少人去填啊。 不管当涂城,继续东进,直趋江宁城。但是当涂城一战,已经让陈友谅心中犯嘀咕了,前面会不会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刘浩然应该不会只有枪炮这一张王牌吧。 陈友谅现在已经获得了一些军情,丁德兴和缪大亨坐镇扬州,常遇春在无为、和州一线活动,随时可以支援扬州。在这两位名将面前,张士诚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有异动。方国珍被杭州的冯国胜和处州的邓德胜看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动弹。两处盟友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努力。当涂四日血战,陈友谅知道自己是惨败,而且是败在定远军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手里。定远军名将如云,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冯国用、华云龙、邓德胜、胡大海、陈德、杨璟、王弼等等,自己一个都没有照面就吃了个大亏,要是这些名将出手,岂不是要惊天动地了。 陈友谅对此无可奈何,刘浩然这一招可算是非常高明,他手上的名将一个都不与汉军接战,全部摆在旁边。要知道定远军的这些名将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打出来的。光是离得最近的常遇春和傅友德,看看他们的战绩就能吓你一跳。现在一个在北岸虎视眈眈,一个在南岸神龙见不见尾,但是陈友谅知道,只有自己不小心犯错误,露出一点空隙,这两只老虎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獠牙,狠狠咬上自己一口。还有坐镇江宁的刘浩然,虽然他进入江宁后没有打过什么大仗,但是清涧山、滁和州、鸡笼山、当涂、采石矶、方山、江宁等等战事无一不说明这位吴国公也是一位善战之人。他会那么安心地看着自己?还有定远军水师,虽然一直示弱于己,但是6师都已经装备了如此犀利的火器,水师却没有?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 陈友谅在翻来覆去地思量着,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但是想来想去,陈友谅觉得自己上了刘浩然的当。这个人真的很能隐忍,当年信州、池州大胜,他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是收缩防线,示弱于己,就是要引自己全力东进,然后给自己布下一张看不清楚却无比凶险的大网。现在战场的主动权表面上在自己手里,实际却在刘浩然手里,他就像一头狼王,率领一群无比凶残的恶狼,躲在各个角落里,就等着自己犯错露出空挡,然后一拥而上,把自己撕成碎片。 当涂城,当涂城!陈友谅狠狠地看着地图上的这个小点。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当涂城是整个战局的关键点,谁占据当涂城谁就占据着战局的有利位置,自己只要攻取当涂,江宁就无险可守,自己的数十万大军就可直趋江宁城下,直捣江南腹地。而江宁一下,江南整个战局就会逆转,定远军会尾难顾,而张士诚和方国珍也会趁机下手。刘浩然想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连新式火器军队都调到当涂城来了。 但是如果自己拿不到当涂城,数十万大军就是孤军,到时江宁城城雄墙高,自己一时难以攻克,而当涂采石矶又卡在自己的后面,定远军尾相击,自己数十万大军被变成了瓮中之鳖了。 可是当涂城真的那么好攻克吗?陈友谅有点明白了,看来刘浩然是把当涂城当成一个血肉磨房,利用城守和枪炮一点点消磨自己的有生力量和士气,然后再一举反击。退回去从池州开始,步步为营,一口一口地向前蚕食。但是陈友谅相信,江南的实力不逊自己,一旦全面开战,自己除了水师占优势之外,有什么底牌可以稳赢定远军。刘浩然这是摆明了让自己无路可走,只能往当涂城这堵墙上撞。 陈友谅一咬牙,拳头在地图狠狠一捶,好!我就啃一啃当涂这个硬骨头。 休整了两日,陈友谅全线出击,分别从西门、北门、东门围攻当涂城。赵大勇和阮智还是老套路,赵大勇守北门和东门,依靠城墙和准备充分的器械抵御汉军的进攻,阮智守最薄弱的西门,用枪炮轰击从巨舟上冲过来的汉军。 血战两日,汉军死伤过两万,尤其是西门,整个姑孰河面上都是尸体,尽管当涂守军在夜里主动收敛尸体,但是一日激战下来的尸体依然布满了西门河面,甚至在最激烈的第二日,堆积的数千尸体居然挡住了汉军巨舟靠近当涂城。 两日血战下来,汉军不但精疲力竭,士气也非常低落,这天夜里,汉军水6大营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疲惫的汉军将士急需恢复体力和精神。刚过午夜,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了正在晕晕欲睡的汉军哨兵,他们努力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却现数千黑影在马蹄声中疾驶而来。 汉军哨兵刚刚大叫几声,如雨的箭矢被将他们淹没。但是他们的牺牲惊醒了营里的大队人马。在一片人叫马嘶声中,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拉开了一段栅栏,然后直冲进去,四处放火,见人就杀。 汉军大营连绵数十里,在一片火光和慌乱中,很快就聚集了上万汉军将士,开始向夜袭的骑兵起反击。看到势不可违,偷袭的定远军骑兵在一阵唿哨声中调头就跑。暴跳如雷的陈友谅随即下令,调集五千骑兵追击,务必将这股毛贼斩杀。 两支骑兵前后相距近一里,先后向南疾驶而去。由于汉军包围了当涂城的北门和东门,这支骑兵如果要回当涂城,必须绕道南门。可是这股定远军骑兵看来是不打算回当涂城,而是绕城别走,直接向更南处跑去。 汉军骑兵紧追不舍,陈友谅的严令不是开玩笑的,领军将军可不敢就这样回去。不一会,汉军骑兵跑到了一片空地,却现那支定远军骑兵不见了。 领军将军王锁三挥手让部队停下来,然后坐在马背上四处看了看了,这支定远军骑兵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他才现自己旁边黑乎乎的有一片树林,难道他们跑到树林里去了。 当他准备叫人进去侦查一二时,突然树林里亮起了数十个小火光,不好,有埋伏,还没等王锁三反应过来,只见树林里闪过几十道巨大的火光,然后是几十声巨大的声音直冲过来。 是定远军的火炮,王锁三大叫道,但是几十个炮弹拖着凄厉的啸声直飞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队伍里。王锁三看得真实,在他前面不远处,一个军官连人带马被炮弹击中,一个巨大的血幕在隐隐的月光下展开,坐骑的马头和军官的上半身在血幕中化成了无数的碎屑。 接着是数千的小火光闪动,紧接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沉闷枪声还有如雨飞来的铅弹。在凄厉的马嘶声中,上百骑兵一头倒下了。 “冲过去!冲过去!”王锁三竭斯底里地大叫道,然后挥动马刀,催动着坐骑向树林冲过去。他身边的骑兵也催动着坐骑,准备跟在后面冲杀过去。可是他们的坐骑被巨大的枪炮声吓慌了神,站在原地直打转,任凭骑兵如何踢马刺和鞭打,就是不跑。最后只有百余人跟在王锁三的后面。 “扑通”,王锁三旁边的一个骑兵像是坐骑的四蹄突然被绳子捆住了一般,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地。 “草丛里有绊马索!”王锁三大叫道。草丛不但有绊马索,还有削尖的木桩,黑灯瞎火的足以让飞奔的战马吃亏。 看到战友一个接着一个被绊倒,王锁三等人不由地放慢了度,这个时候,树林里火枪又响了,数千铅弹齐飞过来,噼里啪啦又打倒一片骑兵。 “不要怕,冲过去!”王锁三的牙都要咬碎了,他没有想到定远军居然如此狡诈,在这个地方用枪炮设伏。他的话刚落音,突然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现心口那里多了一个洞,正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我被打中了,王锁三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的全身已经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便向地上倒去。 追击的骑兵在枪炮和返身回来的定远骑兵夹击下损失过半,连领军的主将也死了。这个消息让陈友谅意识到,自己有水师的优势,但是在6地上,那就是定远军的优势。当初为了避免扎营过于深入,遭到定远军的攻击,陈友谅放弃了包围当涂南门。今夜一战,让陈友谅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围城不围死是一大忌,但是一旦包围南门,营寨远离水师和江面,今夜的战事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定远军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见识他们的6战优势。谁知道傅友德藏在什么地方? 又休整了一日,陈友谅再次驱使将士们攻打当涂城。但是结果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他们又一次饮恨而归,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但是定远军的夜袭骚扰却开始频繁起来,撒出去的侦骑和小部队十个有九个回不来,搞得汉军日夜都不敢出去;天天晚上不是大炮轰鸣就是骑兵火箭乱射,让你根本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无计可施的陈友谅只好再次缩小6营的地方,将主力全部转移到水师船上,而6营只是作为防御作用,到白天攻城的时候,大队人马再从水师的船上下来。 来回折腾了十几天,汉军已经疲惫不堪,他们除了死伤了近四万余人,几乎毫无收获。在此情况下,陈友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已经找借口杀了好几个近侍和偏将。所有面见陈友谅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让陈友谅借机飙。 这日清晨,陈友谅走上甲板,他的脸色铁青,十几日来他承受了从未有过的煎熬。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耸的当涂城,上面迎风飘扬着一面红色大旗。陈友谅死死地盯住那座让他吃够苦头的城池,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他站在那里,久久移不开目光。 “三哥,该想想办法了,将士们的士气低落,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陈友贵在旁边低声道。 陈友谅闻声转过头,看到自己五弟那憔悴的面容。陈友贵在西门大败之后,再也不愿意率兵去那里了,虽然他带领将士们在北门打得很卖力,但是陈友谅看得出来,这位最受器重的弟弟有点气馁。定远军火器的威力,在他的心里留下极深的创伤。 “当涂城!赵大勇,阮智!”陈友谅狠狠地吐着这三个词,他知道,此役之后,当涂城和赵大勇、阮智将名扬天下,但他们是踩在自己的身上得到这份荣誉的。 “三哥,当断则断!” 陈友谅默然许久,最后开口道:“我们去采石矶!”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带上徐寿辉那个废物。” 陈友贵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兄长的用意,不由一急,开口道:“三哥,这……” 说到一半,陈友贵收住了口,他明白,这是兄长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鼓舞士气!”陈友谅黯然地说了一句,然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当涂,转身离开了船头。 第七十章 陈友谅称帝 三月二十六日,陈友贵攻占了采石矶。采石矶在计划中已经被刘浩然放弃了,只要当涂在手,只要陈友谅水师离开,定远军随时都可以收复采石矶,所以陈友贵不费一兵一卒就站在了采石矶上。 二十七日,陈友谅携大队人马登上了采石矶,其中包括天完帝徐寿辉。 陈友谅站在江边上,看着不远处云集的水师,正在采石矶东门围成一个庞大的水寨,几乎等于一座大城。而旁边仅有徐寿辉和陈友贵两人,左右侍卫都隔着一段距离。 “汉王,你在看什么?”长时间的静寂让徐寿辉有点沉不住气,江州事变之后,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亲信被杀得一干二净,妻儿分散,连得宠的几个姬妾也被陈友仁抢了去。这次陈友谅东征却把他带着身边,徐寿辉也想得明白,把自己留在江州后方,难保有些人不会弄些小动作。徐寿辉也夹着尾巴做人,极力讨好陈友谅,以求自保。 “陛下,你对近日战事有何看法?”陈友谅不接徐寿辉的话茬,而是转言问道。 这些日子,陈友谅在当涂城碰得头破血流,徐寿辉看在眼里,心里是乐开了花,小样的,你也有今天,定远军是那么好打的吗?但是徐寿辉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痛心疾,与心同戚的样子。 “当涂城守军负隅顽抗,我军虽然略受小挫,但是在汉王英明领导下,我想用不了几日定会攻克当涂,并能乘胜东进,直取江宁。”徐寿辉的脸上现出媚笑。 “是吗?”陈友谅看了看徐寿辉,不屑地哼了一声。 “陛下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在当涂城下损失了四万好儿郎,最精锐的四万好儿郎啊,就这样折在当涂城下了。”陈友谅转过头去叹息道。 四万好儿郎,那也是你的好儿郎,与我何干,死得越多越好,等你的好儿郎都死光了,我也就有出头翻身之日了。徐寿辉心里暗自嘀咕道,嘴里却更加恭顺了。 “汉王不必烦恼,我天完朝地广人众,拥有数十万虎贲之师,更有水师雄军,只要拿下江南,这点损失也是值得的。” “数十万虎贲之师?”陈友谅长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遍观天下,以为只有刘福通和察罕帖木儿所部才勉强算是虎贲之师。定远军偏据江南锦绣之地,那温柔蚀骨之地如何出得了虎贲,却忘记了刘浩然一干人等也是从淮上出来的。淮西之地,出了多少豪杰。” 徐寿辉一时哑然,这也是事实,此时天下大乱,天下风云人物尽出于淮西之地,刘福通、刘浩然等人不必说了,就是各地混战的军队不管是元军还是义军,当打的大多是淮西民军,可见此地民风彪悍,习武之盛。 “刘浩然占据江南数年,集东南富庶之财,举淮上骁勇之武,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雄势,我以前都小看他了。还以为他和陛下、张九四一样,富贵之后便沉迷其中,却想不到他还有一番雄心壮志,居安却能思危。” 陈友谅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徐寿辉心想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才干,但是也没犯下什么糊涂事,只是喜欢享乐而已,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这般做为,能轮到你陈友谅今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吗?但是人在屋檐下,徐寿辉也不敢开口,只是闷头不做声。 陈友谅不以为然,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兴军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对手,而当涂之战,也是我从未遇到的难题,现在破眼前困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趋江宁。” 徐寿辉吓了一跳,被软禁之后他便开始仔细琢磨陈友谅这个“逆贼”,得出的结论是陈友谅性雄猜,好以权术驭下,玩权谋可谓是心黑手辣,打仗却是胆大妄为,率性而为。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杀倪文俊,再进而执掌天完朝,并能席卷湖广、江西,尽领大片地盘。陈友谅此次全力东进,在徐寿辉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胆大妄为,率性而为,江南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就敢带着大半家当杀上门去,你以为刘浩然还是以前无用的元军吗? 现在陈友谅打算不顾当涂,率兵直接杀到江宁去,徐寿辉不由感叹,此人的胆子的确够肥,原本大军已经是孤军深入,现在还想直捣黄龙,如此结果不是大赢就是大输。徐寿辉现在陷入一阵矛盾的状态,从心底来说,他希望陈友谅在江南输得一干二净,但是此时的陈友谅输就等于天完朝输,陈友谅的家当败光就等于天完朝家当败光,到时就算是陈友谅饮败下台,自己复起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正当徐寿辉在心里暗自矛盾时,陈友谅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但是直趋江宁之前我们必须要做一件事,鼓舞军心士气,还得向陛下借一样东西。” 徐寿辉的心里不由砰砰乱跳了一阵,他有点猜不透陈友谅的意思,迟疑地说道:“请汉王直说,不都是为了天完朝吗。” 陈友谅笑眯眯地看着徐寿辉,那皮笑肉不笑的阴测神态把徐寿辉看得心里直毛。 “我想称帝,然后大赏群臣,以鼓舞士气,还请陛下让贤。” 陈友谅的话像一条毒蛇钻进了徐寿辉的心里,终于下手了,陈九四这***终于下手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今天。徐寿辉哀叹道,从江州事变后,他就知道会有今天,但是他心里一直在给自己留一丝希望,陈友谅虽然胆大,但是还不至于弑主篡位,自己再无用也还是块遮羞布,陈友谅还要供着自己给天下人看。可哪曾想到,陈友谅的的确确是一位胆大妄为,心黑手辣的人,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毫不犹豫地扯下来了。 徐寿辉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他强打着精神,低声说道:“汉王天命所归,我愿禅位于殿下,只求做个安乐公。”话语中,他的牙齿在不停地打颤。 “陛下,你觉得天下之大有你容身之处吗?”陈友谅依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寿辉的脑袋嗡一下炸开了,感情陈九四不但要自己的帝位,还想要自己的人头。从天完朝起事以来,徐寿辉一直是天完军民名义上的君主和领袖,数年的默化,徐寿辉的地位应该深入一部分人的心中,依照陈友谅的性格怎么能允许这么大一个定时炸弹留在世上呢? “汉王,我只求一个富足翁。”徐寿辉几乎是哭丧着脸在恳求道。 看到陈友谅依然不为所动,徐寿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涕流满面地磕头道:“一介草民也无所谓,出家为僧也可,我只求苟活,请汉王开恩。” 看到这位天完朝皇帝,陈友谅不由露出厌恶之色,而旁边的陈友贵却露出一丝怜悯。陈友谅哼了一声,一挥手召来了几名侍卫,把哭叫不已的徐寿辉拖了下去。 “三哥,真的要这么做吗?”陈友贵听着徐寿辉渐渐远逝的哭喊声,不忍地问道。 “成大事必须不择手段,否则我们就和徐寿辉一样的下场。”陈友谅厉声训斥道,随即又转缓道“老五,你还记得我们祖上原本姓什么吗?” “三哥,我听父亲说过,我们祖上原本姓谢。”陈家祖上本姓谢,为沔阳渔家世代,后来因为太穷,为求活命便入赘陈家,从此便改姓了陈,但是子孙后代对此一直念念不忘,在当时,入赘改姓可是极大的耻辱。 “小时候,有术士经过我们祖坟,说此处风水极佳,法当贵,必出帝王。我自从军以来,虽然有天命所佑,但是世事艰难,如果我不用些手段,说不得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三哥,我晓得。”陈友贵不由低头说道,虽然他看不惯兄长的手段,但是不可否认,他这样做是为了振兴陈家,但是他心里总是觉得,兄长应该不必如此明目张胆,不必如此授人权柄,他曾经听人说,真正的高手玩这一套可以做到无声无色,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兄长由于家境贫寒,少有读书,只是略通文义而已,能做到今天这步,已经很不错了。 徐寿辉被陈友谅卫士以铁锤击头,脑袋被打得粉碎,然后被一张草席包裹,不知埋在了哪里。 二十八日,采石矶五通庙被装扮一新,陈友谅着黑色金边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庙堂正中,邹普胜、陈友贵等重臣立在前面,其余群臣众将依照官职高低依次朝立,由于人太多,地方又小,参加即位典礼的众人最后站到江边上去了,最后那排小官吏们的鞋子都被江水打湿了。 近侍站在陈友谅前侧,中气十足地宣读即位诏书。这份诏书应该出自解观等人之手,极尽摛藻雕章之能,先以朕膺昊天之眷命开头,把陈家祖先粉饰了一番,当然了,那座狂冒天子之气的祖坟是必提的,从历史渊源上论述陈友谅即帝位是天命所归,然后又把死鬼徐寿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说他无德无能,不足以掌国器,然后又着重说天下到处出了祥瑞,不管什么都往陈友谅身上扯,最后说陈友谅应天命,顺民意,即皇帝位,国号为汉,改元大义,以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尉,陈友仁、陈友贵尽封国公,其余加官进爵不等。最后是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可惜等到诏书念完,群臣行大礼贺新皇时,天公不作美,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除了庙里的群臣,其余大部分人被淋了个通透,身上的新朝服一下子就变成了淋湿了的鸡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友谅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是事在兴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强作欢颜,把这场戏继续演完。 随即,陈友谅传令各营,拔下大量酒肉,犒赏三军。当官的加官进爵,当兵的就美食好酒,加上新朝新气象,汉军上下倒是振奋了一点。陈友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准备休整两日兵江宁。 刘浩然很快就接到了采石矶的情报,都知司在汉军里有细作,陈友谅这么大的动作,当然搞得众人皆知。 “想不到陈友谅倒是狠得下心来。”刘浩然笑呵呵地对冯国用、杨宪、夏煜等人说道。 “陈友谅急了,他现在的处境没法不急。既然他已经剑使偏锋,接下来也好猜了,应该会兵行险招。”冯国用缓缓地说道。 “按照探子汇集过来的情报,我们和枢密院分析过,陈友谅肯定会直接兵犯江宁,所以还请丞相调集水师,以便万一。”杨宪接言道。 刘浩然和冯国用相视一笑,冯国用答道:“杨都司放心,护军早有安排。”调兵遣将是行枢密院的事情,所以杨宪不是很清楚,他只负责收集敌人军情,外加配合分析。 见冯国用胸有成竹,杨宪便放心地点点头,转言其它了:“张士诚和方国珍还还算安分,虽然他们一个聚兵在高邮,一个集船在庆元,但是这些动作都除了通报我方外还做得光明正大,生怕我们不知道起了疑心,至少江宁城没有危险的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好,夏都司,内察司有什么情况通报?”刘浩然转言问夏煜道,大敌当前,他担心担心内部有人会按捺不住。 夏煜有点心不在焉,听到刘浩然问话,恍惚了一下才答道:“回丞相,治内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有两处需要提防,一是江阴的陈保二,现在频频秘密派使者渡江北上,与张士诚接触。二是绍兴有人自称赵宋子孙,正在秘密地纠集人马,并遣人与方国珍接触。我已经通知杭州的冯将军和江阴守将,他们正在部署抓捕。” 陈保二原是江阴民军将领,定远军进军东南便举降,后来因为没有什么战功,只捞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守备步兵团统领的职位,一直心怀不满,这次陈友谅领兵东征,陈保二便觉得机会来了。陈友谅那边在打仗,不方便联系,陈保二便派人联系张士诚,准备卖个好价钱。而绍兴那两个冒牌赵宋子孙,无非是些野心家而已,和陈保二都被无孔不入的内察司给探知了,随时可以灭掉他们。 而张士诚和方国珍接到这两个内应递过来的信息,心中也拿不到主意,生怕是刘浩然设下的圈套来试探他们,以便借机飙,但是又不舍放弃这两条线,所以一直若离若合地吊在那里,等待时机成熟再说。 “夏先生,你还有话说吗?”看到夏煜欲言又止,刘浩然便问了一句。 “丞相,我看陈友谅在采石矶之事,可照行于安丰之人。”夏煜一咬牙,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刘浩然的眼睛突然射出精光,死死地盯住了夏煜。杨宪的表情一下子变幻了几下,最后复于平静,而冯国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夏煜,脸上丝毫没有变化。 在刘浩然的目光下,夏煜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坐在那里一般,他知道自己这位主上深不可测,而自己虽然执掌内察司,密察文武百官和内政,但是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位主上的监视之下,除了内察司有刘浩然的细作探子通风报信之外,大内亲军名下还有独立的机构-侍从司,它名义上负责刘浩然和文武百官侍卫的选派和安全护卫,但夏煜知道那才是隐藏最深的特务机构。而且这位主上的心思也越来越难以揣摩。 但是野心颇大的夏煜告诉自己,这些话必须要说。没有那个主公不想像陈友谅那样登上九五之尊,而刘浩然登上九五之尊最大的障碍就是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为了能有拥立之功,夏煜觉得自己必须说出这些话,虽然这些话表面上大逆不道,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自己是真心为主公所想。 就在夏煜汗流浃背时,刘浩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夏先生,做好你份内事就好了。” 听到这话,夏煜又是高兴又是沮丧,高兴的是刘浩然没有责怪自己,说明他认同了自己的“忠诚”,沮丧的是夏煜从这话已经判断出,刘浩然对小明王和刘福通应该有了万全之策,可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大一份功劳会落在谁的头上?冯国用?他应该只是忙于军略,无暇也不屑去干这种事情,难道是杨宪,这事倒是应该归在都知司职权之内。想到这里,夏煜不由对旧友杨宪有了怨恨,好像他夺走了自己这份天大的功劳。 夏煜和杨宪离开后,冯国用忍不住对刘浩然劝言道:“夏煜此人功利心太重了。” 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人尽其才,并无什么大碍。” 冯国用一听,心里明白了,一时也不好劝道,只好另言道:“夏煜此人喜欢揣测护军的心思,以求进阶,此举可不大好。”此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就是如此,话一出口,冯国用就感到后悔了,现在的刘浩然不是定远营那位统领了,而是执掌江南百万军民生死的君主了。 刘浩然不以为然,笑着答道:“揣测我的心思?如果我的头能知道我的心思,我就立即剃个光头。” 看到冯国用的脸色变了变,刘浩然继续说道:“我与国用你是君子之交,你一直待我以赤诚,我也不会失之赤诚。” 看到冯国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刘浩然知道这个话题比较尴尬,便转言道:“邓友德向我推荐道,浙东有四大名士刘基、宋濂、章溢、叶琛,皆是国士之才,宋先生、叶先生、章先生已经应征于地方官学,唯独刘基先生不愿出山。原本我要亲身前往礼聘刘先生,再请至江宁城。然陈友谅大军在前,我需坐镇江宁,所以就请你先代我跑一趟,礼聘刘基先生,以示诚意。” 冯国用当即答应下来,言道明日即可动身。 看到冯国用消失在院子门口的身影,刘浩然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江上血战(一) 龙凤六年四月初一,天气阴沉,在慈湖江面上,有一支舰队在缓缓向西行驶,这支舰队由十六艘二十桨火炮战舰组成,配有四百余艘十六桨、十二桨和十桨战船。尽管火炮战舰耗费巨大,但是面对陈友谅水师巨大的压力,刘浩然再咬牙也要铸炮建船,加上铁体铜芯的铸炮技术明之后,耗材的压力为之一减,刘浩然一口气就多装备了六艘火炮战舰。 但是这支舰队领头的却是一艘截然不同的船只,三桅多帆,没有船桨,船体浑圆流畅,与此前的勇气号非常相似。这是江阴造船厂最新造出的海军主力战舰-勇敢号。 随着江宁工学院船务学堂的数千工匠毕业,人手已经足够,而且展海军是刘浩然的重中之重,所以刘浩然于龙凤四年五月在镇江、江阴增设了两个大型造船厂,加上江宁、刘家港,足有四个之多,而江宁、江阴造船厂专注于海船建造,镇江船厂专注于内河船只建造,刘家港则专注于海船修缮维护,分工非常明确。 根据光荣号和勇气号的试航经验,江宁船务学堂在刘浩然的参与下设计出新式的海上战舰,该舰长五十二米,宽十八米,吃水七点六米,设计排水量1600吨,三桅杆,纵蓬帆加多面横帆,顺风设计航可达20千米,两层火炮甲板,装备六十六门舰载重炮,与光荣、勇气一样,船斜桅、低艉楼,配置链舵,密封舱等。新式海军战舰做了一些改进,例如船体稍扩大,加上内部结构合理调整,使得舱内空间变大。舱门也变大,船员生活区加以扩建,使得他们在海上生活的空间没有那么恶劣。 还有就是火炮装置方面,滑轮组变成了滑车组滑轮,使得火炮可以向左右做有限度的调整,不必为了获得火力角度而使得整艘船都要转向;滑车组后面加了斜面木块,以便更好吸收后座力,使得炮手不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去恢复炮位;根据燧石滑膛枪的技术,舰载炮的点火装置也换上了燧石击,避免了点火绳的不稳定性和不安全性。 江南冶炼技术已经得到大力展,通过高炉和回炉等技术,已经获得性能截然不同的生铁和熟铁,在铁体铜芯的技术基础上,用熟铁做内层炮芯,生铁做外层炮身,熟铁柔韧性好,即耐膨胀系数高,不易爆裂,缺点是强作用力下容易变形;生铁坚硬,即定型性能强,缺点是抗膨胀系数低,强力作用下容易破裂。新式铸炮方式是分层铸造,利用抗膨胀的熟铁做直接受力的内层,用不易变形的生铁做间接受力的外层,取长补短,组成了相当于是复合炮管的新式火炮。加上家在钢铁厂的刘浩然知道铸造流程中退火工艺的重要性,虽然他不精通,但是退火的基本原理还是清楚的。在他的指导下,新式复合炮管采用由内向外、由快到慢逐渐冷却的退火方式,配合铁模铸造法等新技术和工艺,使得整个炮管的坚固、耐用性又得到提高。 因此舰载炮口径提高了,重量却没有随之提高,例如主力舰载炮,类似于历史上的三十二磅加农炮原本重量高达一千八百公斤,但是采用新式工艺后,炮重只有一千三百公斤,折合两千六百斤;十八磅炮由一千四百公斤减轻至九百七十公斤,不到两千斤。 新式海军战舰共装有六十六门火炮,二十八门三十二磅重加农炮装在下层甲板,三十门十八磅装在上层甲板,三门船尾炮和两门船炮都是九磅炮,还有三门装在桅杆上的小炮,用来居高临下射散弹,在接舷战中清理敌舰甲板。这种海军战舰被刘浩然划为第四级战舰,称为巡洋舰。 江宁船务学堂正在设计第三级战舰,排水量可能达到近两千吨,大小舰炮可达七十四门以上,这种战舰才是刘浩然所希望的战列舰,当然是最低级别的战列舰,第二级,第一级战列舰可能达到三层甲板,八十到一百多门大小舰炮。 而勇气号这种级别的海船稍做修改后被做为以后江南的海上商船使用,当然是武装商船,在跑商贸的过程中还要肩负着打海盗的责任,顺便也会客串一把海盗的角色。江宁船务学堂还在设计一种小型海军战舰,大约二十六米长,八百吨左右,装载大小舰炮三十门左右,由于该舰船体修长流畅,所以擅长的是度,用于海战中的巡逻、侦察、传递信息、追击和拖拽伤船。这种船被刘浩然称为护航舰或者是三桅快舰。 勇气号做为江南海军第一舰,稍作修缮后被做为第一艘武装商船在刘家港待命,而江宁造船厂和江阴造船厂还有三艘巡洋舰和四艘武装商船在建造中。勇敢号作为第一艘巡洋舰,刚于龙凤六年二月中下水,由陈孝林任舰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而刘浩然也希望自己的水师多上这么一个水上堡垒,于是勇敢号在海上试航了十几日后加入到长江第一舰队的序列中来。 而俞通海就比较郁闷,做为江南海军第一舰队统制的他,重造的旗舰光荣号还在江阴船厂里,于是只好留在江宁水师学堂继续当他的教师。 “书林,火炮准备好了吗?”陈孝林站在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江面,转过头来问道。 全书林做为他的大副,原本是要到另一艘新巡洋舰-决心号当舰长,但是决心号还在江宁船厂,所以陈孝林经过向行枢密院请命,暂时把他借到自己船上继续当大副。 “舰长,都准备好了。”旁边的全书林答道。 “那就好,可惜我们的度太慢了。”陈孝林看了看桅杆上的风向标,不由嘀咕道。现在刮得是北风,船向西南方向行驶,所以是偏向风,而且江面上的风与海上的风不能比,所以庞大的勇敢号只能慢悠悠地往前行驶。 “舰长,打起仗来可得悠着点,江面上不比海上,我们转向、风力都不足,可别让汉军水师给包圆了。”全书林在旁边笑着提醒道,“这可是丞相耗费心血造出来的宝贝,有点闪失你就麻烦了。” 这些海船都是刘浩然根据自己制作航模的经验,指导工匠技师们捣鼓出来的,他知道,勇敢号就算是放在另一个世界的十八世纪也不落后。当年西班牙、英国等海上强国花费了两三百年才完善了海上风帆战舰的技术,现在被他一股脑全搬到这里来了,现时能实现的技术全部用上,当然先进了。所以刘浩然一直把这些船当成了心肝宝贝,指望它们给自己当招财童子,喜爱之心全江南水师都知道,连定远军6师都嫉妒得不行,因此全书林有此一说。 “放心吧,书林,我们的重炮威力大,射程远,这次来是给长江舰队的同僚提供火力掩护的,陈友谅想打我们勇敢号的主意,看他能不能突破十六艘火炮战舰的火力网。再说了,汉军水师来个十艘八艘的我还不放在眼里。”陈孝林一挥手道。现在的他有点鸟枪换大炮的得意,三十二磅炮和十八磅炮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为了提高接舷战能力,刘浩然给勇敢号装备了一百五十枝靖康滑膛枪和一百枝短铳,加上桅杆炮,陈孝林当然底气十足。 说话间,很快隐约看到远方密密麻麻的汉军水师船只,陈孝林用单筒望远镜仔细一看,现上千艘大小船只密布在江面上,巨舟在前,其余船只在后,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不一会,陈孝林现汉军船只上有人在跑动,看来他们已经现了自己来袭,开始做战准备了。 “书林,全舰战斗准备,打旗语给廖统制,说我们按原定计划进行。”陈孝林一收望远镜,高声下令道。 “是!” 陈友谅接到快报说江南水师来袭,微微吃了一惊,看来刘浩然已经猜透自己的意思,居然先下手为强,他依持的是什么?沉吟一会,陈友谅也果断下令,令李明道率前军船队迎战,陈友贵率中军船队迎接,自己率大队在后面压阵。 很快,八十余艘巨舟,两百余艘其它船只驶出了汉军水师,向江南水师气势汹汹扑来。李明道站在前面的巨舟上,一身铠甲,手持长矛,迎风看着远处的江南水师。汉军猛将张定边留守江州,张必先留守汉阳,所以李明道就成了先锋。他看着远处的江南水师,目数之下,船只数量和大小远逊于己方,除了那十几艘大船以及那艘怪模样的船只,应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准备好火器!”李明道传令道。 自从大内亲军在当涂城大神威之后,汉军也意识到火器的威力,虽然他们的火器远远落后于定远军,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学习定远军把火器集中起来使用,而且还让随军的铁匠铸造更多的简易火器,准备以数量取胜。可是火器不是那么好摆弄的,砂眼、模具、火药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要不然以刘浩然大开金手指的能力和江南雄厚的技术基础,折腾了近十年才展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对于汉军来说,敌人有火器,我们也必须有,拿来壮胆也不错,而李明道差不多也是打着这个算盘的。 两军相距不到三里,李明道看到那艘上面全是蜘蛛网的怪船突然打横,露出右舷。隐约看到船舷两排黑乎乎的孔,李明道心里开始打鼓了,定远军每次出手都不凡,这次他们的水师会拿出什么东西来? 两军相隔大约一里,陈孝林果断地下令开火。由于江宁火器局对火炮内镗用机床进行过加工,内壁非常标准光滑,而炮弹也是用模具标准定制的,还经过打磨和标准测量,所以炮管和炮弹密合度非常高,因此炮弹也打得更远。三十二磅和十八磅重炮的有效射程是五百米,最大射程是两千八百米,既然是火力掩护,就用不着非到有效射程内再开火,打得痛就行了。陈孝林知道汉军水师的巨舟是什么结构,三十二磅和十八磅重的实心炮弹对于己方包有铁皮、经过多种加固的海船来说还能抵挡一下,但是对于一般的内河船只,一打一个准。 下层甲板的重炮最先开火,只见火光一一闪过,巨大的炮声从浓烟中撕裂而出,还有慑人的呼啸尾音,从江面上接踵而至,让李明道的耳朵和全身都一震。 “砰”地一声巨响,两炮弹打在了最前面巨舟上的船头。为了抵御火器,汉军在一些巨舟的船头上加了一层铁皮。两十八磅炮弹打在上面,由于铁皮和厚实木板的阻挡,加上距离有那么远,所以没能像预想的那样穿木而过,只是打出两个巨大的凹洞。但是巨大的冲击力把铁皮后面的木板震得碎屑乱飞,这些高飞溅的木屑就像是散弹一样,立即把密密麻麻站在后面的十几个汉军军士打得满脸都是血,在那里痛呼不已。 而三十二磅炮弹就扎实多了,从巨舟船体侧翼一头扎了进去。那里比较薄弱一点,而且汉军也来不及给船体所有的地方装上铁皮,所以三十二磅炮弹一打一个洞。炮弹穿过船体下层木板,在划桨手人群里飞过,只见木桨把的碎屑和划桨手的碎肉一起翻飞,鲜血溅满了方圆几米的地方。刚才还在拼命埋头划船的桨手们吓坏了,纷纷丢下木桨向上层跑去,巨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还有几十八磅的炮弹越过船头,从另一艘巨舟站在甲板上的人群中间飞掠而过,只见血肉横飞,现出一条血路来。 而十六艘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战舰分在勇敢号的两翼,呈“v”字排开,船舷对准了汉军水师。他们装载的十二磅炮虽然威力小,但是射程也不短,分别在四百米和两千米左右。因此十六艘船呈斜线摆开,汉军水师很快就撞到他们的有效射程里来了。 廖永安当即下令开火。十六艘战舰的三百八十四门十二磅舰炮相继开火,整个江面上只听到接二连三响起的炮声以及炮弹的呼啸声,浓烟在不停喷出,然后在江面上翻滚,随即被风吹向南岸。 近四百铁弹就像暴雨一样洗礼了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水师巨舟,有铁皮挡前的巨舟则一下子冒出一个个凹洞,而舱内和甲板上却飞溅着无数的木屑,杀伤着站在后面的汉军军士,数以百计的汉军军士们捂住自己的脸和伤口,在那里嚎叫着。 手持火器的汉军军士们在炮声中忍不住了,点燃火折,再点燃引线。汉军施放的火器声明显底气不足,相比江南水师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显得有气无力,射出的石弹和铁弹更是纷纷打在了水面上,溅出了无数的水花。 “打横,靠过去,接舷战!”李明道跳着脚传令道。现在只能靠接舷战来解决这些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而光靠船头接舷,输送的兵力不足,当然会吃亏,所以打横让船舷相接是最好的办法,可以充分挥汉军水师人多势众的优势。 看到汉军巨舟打横靠了过来,江南水师也开始改变策略。 第七十二章 江上血战(二) 汉军的巨舟打横了,刚好与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平行,而且汉军巨舟依靠惯性向江南水师船只挤了过去,最先是双方的木桨噼里啪啦地靠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让双方的木桨折断了十几根。 汉军水师的军士有的在丢带爪的绳索,有的在搬运木板往对方架过去,数以百计的军士在后面挥舞着刀枪,嗷嗷直叫,准备沿着木板杀过去。 而江南水师也做好准备,除炮手以外的水手全部涌上了甲板,最前面的是一百枝靖康滑膛枪手,后面的是短铳手站在手持水手刀和长矛的水手中间。但是最先言的是上层甲板的火炮,它们接连开火,无情地向汉军巨舟甲板上倾泻数以千计的铅弹,像暴雨一样横扫一切。而下层甲板火炮则调低了炮口,对准汉军巨舟的木桨口射击,那里可没有什么铁皮保护,十六磅的炮弹抵近轰击,只见一个又一个的破洞接连出现,不一会就流出黑红色的血水来。这么近距离的炮击,实心铁弹可不会只是打个破洞而已,它们把巨舟舱内打得稀烂,划桨手无处可逃,只能被炮弹撕成碎片。 浓烟很快被吹散,巨舟甲板上已经倒下去一半的人,到处可见躺在甲板上呻吟的伤员,幸运的生还者站在那里,头脑全懵了,他们一时也想不明白,江南水师还能打出这样凶残密集的弹雨来。 桅杆上炮手看清楚了对方甲板的情景,调整手里的小炮,对着人多的地方就是一炮,轰鸣声打破了沉寂,滑膛枪手齐步上前,对准十几米外的幸存汉军军士,“砰”地又是一阵齐射。在飞溅的血花中,又有数十名汉军军士倒下。 枪声惊醒了懵的汉军军士,有骁勇者被眼前的惨象激怒了,他们提着刀枪就往木板上跑,咬着牙冲向江南水师的战舰,可是迎接他们的是短铳的齐射。一阵枪响之后,这二十几人纷纷翻身落水。 由于几个大破洞,江水正汹涌地从那里涌入巨舟船舱,使得它慢慢地往下沉,感觉到不对的汉军军士们惊慌起来,开始四处逃散,他们纷纷跳下水去,只求保住小命。 李明道指挥座舰向勇敢号直冲过来,他把勇敢号视为江南水师的旗舰,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李明道誓要拿下这艘怪船。他知道,在江南水师的猛烈炮火下,不找到一个突破口,自己的前军船队可能会溃败。而此时猛将标准就是亲临第一线,以自己的勇武率领部属直冲敌军。 看到一艘巨大的船只越过其它船只向自己直冲过来,陈孝林并不惊慌。他看出李明道是想先用船头狠狠撞击勇敢号,然后再起接舷战。于是陈孝林下令,立即升起尾桅的纵帆,再向右转舵,利用北风向西南方向驶动。 勇敢号水手都是勇气号的老水手了,动作非常麻利,而根据海军条例,作战时操帆手必须有人随时值班待命,因为随时要转向做机动,所以就很快就拉起了纵帆。当李明道的巨舟冲过来时,勇敢号已经缓缓驶动,而李明道巨舟的度非常快,可它的转舵却是靠十几个水手一起扳动,反应比勇敢号的链舵要慢多了,等李明道现不对时,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巨舟与勇敢号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陈孝林也不会放过李明道,当两船相隔十余米交错而过时,他当即下令开炮。三十四门火炮向巨舟倾泻着实心弹和散弹,而桅杆炮也来凑热闹,居高临下地开火,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铅弹。 这么近的距离,三十二磅炮弹几乎是打什么碎什么了,十四炮弹不但把巨舟打出十四个大破洞,也让里面的桨手死伤惨重,使得巨舟一下子慢了起来,而二十门十八磅炮打出的散弹几乎把巨舟的甲板从头到尾洗了一遍,留下满甲板的死伤者和鲜血。 勇敢号刚从从李明道座船尾部掠过,陈孝林大声叫道:“右转舵一百八十度!”旁边的舵手当即重复了一句:“右转舵一百八十度!”然后使劲地打着手里的舵盘,而眼睛盯着旁边的罗盘上的刻度,以便知道自己把战舰转了多少度的方向。 陈孝林接着爬在艉楼的栏杆上,对着尾桅杆大叫道:“尾帆长,注意操帆,保持动力!”一个红布包头的水手随即大叫道:“是的舰长!注意操帆,保持动力!”他站在一边,死死地盯住桅杆顶上的飘动的风向标,然后根据风向标的移动大声布命令。 “松左帆绳,收右帆绳!” 四个水手立即松开纵帆原本捆紧的左边帆绳,而另一边的四个水手立即使劲地拉动右边帆绳,原本被风吹动的纵帆缓缓向右扇动。最上面的帆横杆与风向标的夹角慢慢地向九十度靠拢时尾帆长立即大叫道:“收紧帆绳。” 八名水手闻讯立即把帆绳卡在船舷边上的木桩上,然后再绕了几圈。风正吹着纵帆帆面,使得正在转向的勇敢号获得了继续转动的动力,在江面上飞快地划出一道弧线,向东转去。 由于船转向,纵帆上横杆与风向标的夹角很快就变大了,尾帆长马上又下令水手们调整纵帆,使得帆面始终面对着风向,继续驱动着船体。勇敢号在江面上轻盈地转了一个弯,船头朝向了东边,并很快就追上了几乎失去动力的李明道座船。 当勇敢号右舷又一次面对着巨舟时,站在上层甲板火炮旁边指挥的全书林大叫道:“舰长,火炮准备完毕!” 陈孝林却没有下令开火,他只是转头对舵手说道:“左转二十度!”然后跑到艉楼右边,他跳上了艉楼护栏,右手抓住了尾桅杆一根连到船尾右侧的绳索,上半个身子探出了船边,几乎是悬在江面上。 陈孝林观察着不远处的敌船,当勇敢号转过身来,又一次向敌船露出两排獠牙时,李明道座船上的水手们都慌了,刚才那一轮近距离轰击已经让不少人失魂落魄,当危险再一次来临时,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跳江逃生。陈孝林看到敌船甲板上人来人往一片惊慌,唯独艏楼上还聚集了数十人,围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周围。 陈孝林跳回了艉楼,然后冲到前面大叫道:“书林!” 全书林立即闻声转过头来,“敌船艏楼!”陈孝林一边大叫道,一边指了指自己船上的桅杆炮位。 全书林稍微回过头一看,立即明白陈孝林的意思,马上一个桅杆一个桅杆地大叫道:“敌船艏楼!” 桅杆炮手立即调转炮口,对准了巨舟的艏楼。巨舟艏楼比勇敢号高出不少,所以只能用桅杆炮对付。 看到准备妥当,陈孝林当即大叫道:“开火!” 随着全书林的命令下达,早已待命的炮长立即拉动绳索,燧石猛地往下一砸,击在了炮身的击铁上,过了一秒钟左右,炮口骤然喷出火光和浓烟,而巨大的炮声也随即震开。散弹、实心弹又一次向巨舟倾泻而去,木屑又一次在浓烟中飞舞。而三门桅杆炮也相继向巨舟艉楼开火,数十铅弹呼地飞过去,立即扫倒了一片人。 李明道正急火攻心,刚接战一个回合,自己就损失惨重,而且还失去了动力。而对手却是无比的狡猾,居然一个转身又杀过来了。他知道,自己遇上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水师将军,应该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悍将,他把一艘庞大的战舰指挥得像一只小玩具。李明道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想走,划桨手死伤惨重,剩下地也跑光了,而完好的木桨更是没剩几根了。接舷作战,敌舰却狡猾如泥鳅,根本不给你这个机会,再说了自己的军士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真的打起来还说不好谁输谁赢。 正在李明道努力想办法解决困境时,勇敢号再一次的怒吼让他回过神来了。“弃船…”李明道刚叫出两个字,一桅杆炮的铅弹击中了他,巨大的疼痛让他不由地坐在了艉楼甲板上。李明道摸了一下腹部,现铠甲上全是鲜血,他努力地看了看周围,现身边没剩多少人了,几十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彼此起伏地惨叫着。 这仗打得真窝囊,李明道忿忿地骂道,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十几个亲兵围过来时,他有点神志不清了,只听到他们的叫唤声一会远一会近,很快,李明道头一歪,倒在了亲兵的怀里。 十六艘火炮战舰也随即散开,在宽阔的江面上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它们利用机动力,缓缓向东退去,并与汉军水师巨舟周旋着,先避免被围殴,然后再近距离地用散弹和实心弹打残那些被它们缠上的落单巨舟。火炮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只需一到两轮散弹和实心弹轰击,汉军水师巨舟就基本上失去了动力和一半以上的战斗力,孤单单地停在那里,许多船还开始慢慢下沉。而火炮战舰当即丢下它们,又在机动中寻找新的目标。 当陈友贵率军赶到时,江面上布满了失去动力的己方巨舟和船只,还有不少地方现出漩涡,到处都是碎木板和尸体,落水的军士在中间一边扑腾着,一边大声叫救命,这个时节的江水可不怎么暖和。 陈友贵一咬牙,下令中军船队继续前进,追击打了就跑的江南水师战舰。由于要躲避江上被打残的己船,加上各船的度又不一样,追了五六里,原本还密集的中军船队开始变得稀稀落落了。 见到这个情景,廖永安当即打出了旗语,然后指挥旗舰掉头,迎着汉军水师就冲了过去。由于江南水师火炮战舰舰安有铁制的撞角,就算是汉军水师巨舟迎上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巨舟的指挥官犹豫了一下大部分都避开了。 廖永安指挥甲一舰冒险冲了上去,一头就扎到了两艘巨舟的中间,这下他就得理不饶人了,立即指挥准备妥当的两边火炮开火。三舰交错而过,甲一舰也从头到尾相继开炮,散弹和实心弹把两边的巨舟打得碎屑乱飞,破洞连连,然后一个调头,转了大弧线,又从另外两艘巨舟中间穿过去,当然又是两边接连开火。 也有胆大的巨舟船长,仗着自己船高体壮,狠着心跟火炮战舰对撞,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火炮战舰的撞角狠狠撞了上去,深深地扎进了巨舟的船体里。巨舟船头被撞出一个大洞,而火炮战舰也全身一震,嘎然静止了。在巨大的震动中,火炮战舰的水手被摔倒了一大片,但是他们随即飞地爬了起来,用船炮对准准备冲过来的汉军水师军士就是一炮,一片散弹立即阻止了他们的进攻势头。 而上百滑膛枪手和短铳手也围在了艏楼上,排成三排,轮番向巨舟开火,桅杆上的桅杆炮也不甘示弱,居高临下就是一炮。但是彪悍的汉军水师军士依然踏着战友的尸体和鲜血,前仆后继地向江南战舰冲了过来。 江南战舰舰长一边指挥水手们阻止汉军冲上来,一边命令桨手迅往后划,尽快与巨舟脱离接触。但是撞角深深地扎在巨舟船头,被死死地卡住了,加上巨舟也在不停地向前进,死死地顶住了战舰,所以不管战舰划桨手使多大的劲,火炮战舰一时都无法后退。 着急的舰长一时恼了,汉军巨舟上有数百上千的军士,远多于自己这方,要是让他们冲上来,战事会打得非常艰难。己方本来在船数上就处于劣势,必须依靠强大的火炮火力弥补这个差距,要是胶着在这里,自己可完不成任务了。 舰长命令水手提上几筐手榴弹,拼命地向巨舟投掷,配合火枪手阻止汉军冲上来。如暴雨一般的枪击和纷纷丢过去的手榴弹终于把汉军死死地顶在了船头,不一会,巨舟船头上叠满了尸体,鲜血把巨舟整个船头前面都染红了。 在舰长的命令下,船炮向巨舟船头破洞连续射了两实心弹,终于把撞角轰松了,火力战舰在转舵和划桨手的配合下,舰尾向右一摆,终于恢复了自由。 恼火的舰长并不打算放过这艘巨舟,当自己战舰调整位置后与巨舟平行后,立即命令等待已久的右舷开炮,直接把这艘巨舟打残。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就像是灵活的鲨鱼,抓住每一个机会狠狠地咬上一口,而汉军水师巨舟就像一只只巨鲸,虽然体型庞大,但是在鲨鱼凶残机动的撕咬中遍体鳞伤。 战事一直延续到了下午,陈友贵终于承受不了巨大的损失,李明道率领的前军船队早就崩溃,八十余艘巨舟大部分或沉或残,就连李明道本人据说也已经阵亡而。陈友贵率领的一百五十余艘巨舟已经损失过一百了。 陈友贵的撤军命令一下达,汉军船只便争先恐后地调头驶离,这一仗是他们建军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他们有近三分之二的战友同僚都回不去了。看到汉军撤军,江南水师不由爆出一阵欢呼声,此战他们也打得无比艰难,汉军的确是他们遇到的最强悍的水师。而且这一仗几乎是十六艘火炮战舰和勇敢号独力面对数十倍的敌手在苦战。激烈的战事下来,除了被汉军箭矢和火器杀伤之外,水手们的体力都达到了极限,火炮炮管也达到了使用极限,弹药也几乎殆尽,再继续一两个时辰,廖永安可能会下令先行撤退。但是在这次火力和毅力的比拼下,江南水师依靠强大的优势火力和良好训练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陈孝林站在勇敢号的艉楼上,看着自己的水手在收拾着甲板,他们用桶从江面上打上水,冲刷着甲板上的血迹,近百名水手在汉军殊死进攻下或死或伤,鲜血也流满了整个甲板。倒是勇敢号的船体没有什么大碍,汉军火器射的弹丸只是在坚固的木板上打出几十个印子和洞孔,而射的火箭在完善的损管制度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危害,只是把纵帆烧出了几个大洞,而卷起来的横帆也只是损失了几面,只要回到刘家港船厂,用不了十天就完好无损了。 陈孝林看着数百艘十六桨、十二桨、十桨辅助战舰在廖永忠的指挥下从勇敢号驶过,驶向那些被打残的汉军巨舟,然后再一一上船,清理为数不多的残余汉军。 这个时候残阳斜照在江面上,阳光把整个江面都变成了桔红色,使得那些被从甲板上冲下去的血迹隐然不见了。 全书林站在旁边,突然开口道:“勇敢号应该属于海洋,而不是这里。” 正在凝神的陈孝林不由回过头来,淡淡地点点头道:“是啊,勇敢号是属于海洋的,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第七十三章 江上血战(三) 慈湖江面上的大败让陈友谅终于看清楚了刘浩然布下的大网,他明白了,江南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 “老五,我们还有希望吗?”默然许久后,陈友谅开口问道。这里是采石矶五通庙后院,陈汉王朝的行殿。 坐在一旁的陈友贵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心不在焉,听到兄长问话,不由微微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看着自己弟弟那有点不知所措的眼睛,陈友谅不由有点愧疚,两次大败,几乎让陈家这匹千里驹崩溃了。自从昨晚回营之后,他便一直默不作声,躲在一边只是呆。 “三哥,”看得出陈友贵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他知道,有些话对于陈友谅来说,打击太沉重了,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又艰难地开口了。 “三哥,我们与江南水师的差距,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弥补的。今日,我们出动了巨舟两百多艘,其它船只四五百艘,而江南水师仅以十六艘巨舟和一艘怪舟迎战。” “我数了一下,江南水师每艘巨舟有火炮四十八门,每门打出的铁弹有十几斤,而那艘怪舟更是摄人,居然有火炮六十余门,每门能打出三十余斤和近二十斤的铁弹,这些炮弹打船船碎,打人人裂,而且炮击之时声势如雷,惊天动地,我们很多军士光是听那声音都被吓得屎尿失禁。” 说到这里,陈友贵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勇敢号舷炮开火的时候,那喷出的浓烟,那席卷江面的炮声,还有那尖锐的炮弹呼啸声,都展示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势,那是一种可以摧山倒海、毁天灭地、人力无法抵御的威力。当时自己听到那连绵密集的炮声,也是吓得失了神,那时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世上真的有这么恐怖的武器吗?江南是怎么制造出这些武器? “远战,江南水师的火炮相隔一百多丈就开火,铁弹飞将过来,非死即伤,近战,江南水师的火炮又打出如枣粒大小的铅弹,如暴雨袭来。”说到这里,陈友贵摸出一粒铅弹,递给陈友谅。 “听说明道就是中了这种铅弹,他身披铠甲,还是在胸口被打穿了,现在连尸带船全落在江南水师手里。随军郎中看过中弹的伤员,这铅弹打入血肉之内就变了形,附在骨头里不好取出来,只能看着数千将士煎熬着。”陈友贵的眼睛不由红了,他与李明道的关系非常好,以前在李明道手下领过兵,是他一点点**来的。而且陈友贵也去过伤兵营,伤员们痛苦哀嚎,郎中又束手无策,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铅弹如此软,怎么还能杀人与无形,连铁甲都无法抵挡?”陈友谅捏了捏铅弹,现它非常软,手指一掐就能掐出印记来,不由惊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江南火炮威力的缘故。”陈友贵当然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只能猜测道。 “这东西过于凶残,有伤天和啊。”陈友谅看了一下,怎么也看出究竟来,只要感叹了一句。 “三哥,江南水师有利炮依持,我看我们是难以取胜。最让我畏惧的是,江南水师不但炮利,而且战术得当,江南水师操炮、驾船、接战,配合非常娴熟,可见他们有此利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陈友贵昨日一役后,已经萌生退意了。这也难怪,江南水师和汉军水师的武器装备根本是不同时代,相差太远了。汉军水师虽然船多人众,但是江南水师一开炮,很多汉军将士们便被吓掉了五魂六魄,再也没有勇气冲上去,拼死往前冲的只有那么一部分船只,所以根本形不成包围势态,挥己方的优势。当江南水师把敢于冲击的汉军水师船只打残之后,那些怯战的将士更是失魂落魄,虽然迫于军令不敢撤退,但是也没有了斗志。所以江南水师反冲上来后,汉军水师便各自为战,有的甚至东躲西藏,拿同僚战友的船只当挡箭牌。因此最后被江南水师各个击破。 “撤退?”陈友谅听出弟弟的话意,不由迟疑起来。自己刚称帝两天,就被打得灰溜溜地回去,满朝文武和军民怎么看自己?说自己是个废物,连傀儡徐寿辉都不如?自己几乎是动员地盘中过半的兵力,耀武扬威地东征,还呼朋唤友,拉拢张士诚、方国珍,一副对江南势在必得的得意,现在铩羽而归,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不退,陈友谅从弟弟陈友贵身上已经看出自己水师的斗志和士气,按照这种状况打下去,取胜是不用想的,说不定还要吃更大的败仗。 “三哥,”陈友贵看到陈友谅还在犹豫,当即劝道“我们水师遭到重创,优势已不复存在,而江南,他们的6师可还没有大动,难保刘浩然没有后手。” 从江南水师的熟练程度来看,以前的谣言可能是真的,他们应该一两年前就装备了这种火器,刘浩然有如此利器在手,居然隐忍不,硬是等到昨日才给自己一个重创,可见此人谋略之深。 陈友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定远军以前闻名天下的是百战百胜的6师,陈友谅不敢与之交战,只是仰仗自己的强大水师。但是在慈湖江上一战,自己水师的优势被江南水师的火炮击得粉碎,现在什么依仗的东西都没有,而且依照刘浩然的个性,这种局面下6师怎么可能还会按兵不动呢?在汉军后面,还有当涂、芜湖、繁昌、铜陵、池州等城池握在江南的手里,到时和江南水6两师前后夹击,自己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陈友谅觉得刘浩然是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引着自己跳进这个坑里,接着一铲子把自己拍晕了,剩下的就是动各路人马来填土了。 名声虽然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陈友谅一咬牙,当即决断道:“好,传令下去,各营立即收拾,明日一早拔营回师。你派人通知老四,在当涂城下整军,随时上船。” 陈友谅决定挥师东进后,便留下陈友仁率五万人马驻扎在当涂城下,以做牵制,现在要跑路了,当然要通知这个弟弟做好准备。 军令一下,采石矶汉军水寨各营便开始忙碌起来,士气大落的汉军将士们自然盼着快点回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入夜,汉军水师各营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天明就起锚。而陈友谅越想越气闷,便叫陈友贵过来,两兄弟喝起闷酒。 看到兄长越喝越郁闷,不一会便有点微醉,陈友贵便开口劝道:“三哥,你不必如此沮丧。江南水师虽然火炮厉害,但是他们能造出来,我们又未尝造不出来。回去后多召集工匠,重金悬赏,定可成事。而且我看江南水师的火炮也不是无敌的,我们此次吃亏是不知底细,很多将士一开战便被吓住了,回去后我们多加操练,只要将士不畏炮声便可挥我们船多人众的优势。” 陈友谅听到这里,觉得气顺了许多,这位五弟两次亲历战场,目睹过江南的火器威力,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是有把握的。可惜他不知道,陈友贵也是心里没底,只是安慰而已。他曾经找随军工匠,询问过火器的事宜。那些工匠听说江南水师火炮的威力,不由纷纷咋舌,这么强横的威力,火炮至少要万斤以上,这么大的火炮,铸造起来难度非常大。可陈友贵明明看到,江南水师火炮没有工匠们所推测的那么重。因此他也明白了,一定是江南掌握了某些秘密技术,这些东西不是重金悬赏就能想出来的。操练将士不惧火炮,这很有难度,听到如雷一般的炮响,看到炮弹呼啸而至,再如何操练将士们也难以沉得住气。 正当两兄弟继续喝酒谈话时,邹普胜慌忙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邹普胜跨进大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脚,陈友谅和陈友贵一眼就看到,这位太师的一只鞋子居然不见了。 “太师为何如此惊慌?” “陛下,江南水师趁夜杀过来了,据哨船回报,他们离我们水寨不过十余里。”邹普胜说完之后便在那里喘气。 “什么?离得这么近才回报?巡哨的将领干什么吃的去了?”陈友谅不由大怒,十余里,对于划船来说不算很远的距离,而且哨船赶回来需要时间,层层上报也需要时间,说不定江南水师现在已经到水寨外面了。 邹普胜看了一眼陈友贵便不再说话了,而陈友贵的脑袋却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今日安排各营收拾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刚入夜又被陈友谅拉来喝酒叙话,根本无法分身。而汉军水师刚经历惨败,已经是人心惶惶,加上听说明日就要回师了,早就归心似箭,无暇他顾。加上李明道等一大批得力的水师将领在激战中非死即伤,已经无法再指挥军队了,剩下的将领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激战之下江南水师也损失不小,多少也要喘口气,于是原本要远远撒出去的巡哨之事就这样被抛在脑后了,要不是有两营有心的将领派出哨船在自己营外巡哨,估计江南水师摸上门来都不知道。 “三哥,你赶紧和太师上船走吧,我留下来掩护。”陈友贵咬牙道,他知道,江南水师如此有恃无恐地杀上门来,肯定有杀手锏,而自己水师又全无准备,恐怕这次会凶多吉少。 “老五,”陈友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要不是自己今晚缠住了陈友贵,估计也不会有这回事了。 “三哥,不要犹豫了,快走,到时一乱起来就谁也走不了。”陈友贵大吼道,随即叫来侍卫,护着陈友谅和邹普胜赶紧上船,而自己却匆匆向水寨奔去。 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灯火,陈茂林不由感叹,汉军的水师真是庞大,前日一场血战,原本以为重创了汉军水师,万万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多船,居然组成了方圆数十里的一个巨大水寨。前日夜里,陈茂林和廖氏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斩草除根,趁夜摸上去再说,捞到多少算多少,万一汉军有准备的话放它几炮拔腿就跑,在夜色之中,谅汉军水师也不敢冒险追赶。 昨日在江面上,江南水师花了一天时间从运输船上补充弹药,清理火炮,调整水手,然后黄昏时分就开拔。想不到一路赶来,居然没有现汉军的哨船,只是在十几里外才遇上了两艘哨船,解决了一艘,跑掉了一艘,但是廖氏兄弟和陈茂林不以为然,都靠得这么近,这说明汉军应该没有准备。 于是廖永安率领火炮战舰和勇敢号在东,廖永忠率领两百余艘辅助战舰以及上百艘火攻船在西,两路进攻。 “舰长,西边来信号,他们准备好了。”勇敢号刚打横,全书林便走上艉楼禀报道。 “那就开火吧!”陈孝林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汉军水寨是巨舟紧挨着环绕在外,组成一个巨大的防御圈,其它船只在这个防御圈组成的水面上停泊着。现在汉军水师开始慌乱起来,船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还有一些船开始起锚了,看来他们已经接到报信了。听到全书林的禀报,陈孝林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砰!”勇敢号三十二磅重炮先开火,随即是火炮战舰,这次他们使用的是灼热弹,在这种情况下,灼热弹最能挥作用,所以陈孝林和廖永安也不管灼热弹的射危险了。 火红的炮弹带着长长的呼啸声掠过江面,接二连三地穿进紧挨着的巨舟船体里,勇敢号和火炮战舰在离汉军水寨最外层的巨舟不到三百米处呈纵队队形,用右舷面对敌船,这个距离也是灼热弹挥作用的理想距离。 一轮炮击后,江面上又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炮声和呼啸声的尾音还在夜色的江面上嘶嘶传响,而汉军水寨却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外面的巨舟开始冒出火苗,而里面的船只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不少船都撞到一起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江面上又接连闪过一道又一道的火光,然后又是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呼啸声。火红的炮弹像流星一样又一次在江面上飞掠而过。对于勇敢号,三十二磅炮弹专打船体,而十八磅炮弹则飞出一道弧线,直接落在巨舟的甲板上。火炮战舰也大致如此,上层甲板的十二磅炮打甲板,下层甲板的十六磅炮打船体。由于刘浩然利用自己的物理知识简单地完成了弹道学的基础,而且舰载炮上有角度规尺,根据火药量、炮弹重量和距离,很容易计算出合适的仰角。所以上层甲板的灼热弹十有六七落在巨舟的甲板上,但是也有不少灼热弹飞越而过,或落在巨舟后面的水面上,或恰巧落在了乱窜的船只上。 打出五轮灼热弹之后,外层的巨舟几乎都开始冒火了,在冰冷的江风助威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腾起熊熊大火。尽管有些巨舟已经开始起锚驶动,但是最终逃离不掉火烧的命运。 在西边,廖永忠听到炮响,稍等了一会,待到汉军水寨更加慌乱的时候便下令将火攻船放出,重点是水寨的西门。上百艘火攻船有一半靠上了外围的巨舟,还有一半直接冲进了水门,迎头撞上了准备冲出来的船只。不一会,风助火势,汉军水寨四处开始腾起了冲天的大火,几乎映红了整个夜空。 陈友贵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光,他刚刚出五通庙就听到了炮声,现在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火光中晃动的人影,在火光中闪动的惊呼,对他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火攻?如果前日我用火攻船冲击江南水师,会不会就此获胜了?可惜刘浩然的一再示弱让汉军越得认为自己的水师不可一世,当他们遭到江南水师的迎击时,他们想到的只是唾手可得的胜利,早就忘记了该如何去取得胜利。 火势越来越大,汉军水寨原本的布阵成了致命的弱点,火势从最外面的巨舟燃起,它就像一个庞大的火铁链,把圈在里面的汉军水师船只的生路全部锁死了。而汉军水师自以为傲的庞大船只数量却成了火势迅蔓延的重要原因,挤在一起的船只像秋天的芦苇丛,一不可收拾。随便一点顺风飘荡的火星就能把旁边的船只点燃,整个汉军水寨一下子成了一个大熔炉,巨大的热浪向外无情地喷射着,到最后,居然连采石矶五通庙外的铁炉也被这热浪给溶化了。 而熔炉中心却是烈焰地狱,无数的汉军将士在船上奔跑着,有的变成了一个个火人,最后和他们的船一起化为灰烬,有的腿快跳入了水中,但是巨大的热浪在他们的头上席卷着,不少在水中凫水逃生的将士被这热浪烤晕了,最后溺死在水中。 勇敢号和江南水师的船只早就远远地躲开,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把火居然烧成了这样,听着远远传来如炼狱煎熬一般的嚎叫,江南水师将士们没有太多的胜利喜悦,甚至连少数生逃出来的汉军船只也不去追了,死得人已经够多了。当天亮时,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一幕,降下了倾盆大雨,终于熄灭了大火。 江南水师辅助战船等到雨停后在四处冒烟的水寨里穿行,水面上除了还未烧尽的船只残骸就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浮在水面上,就像池塘里茂盛的浮萍一样随浪飘动着,不停地撞击着江南水师的船只。大部分尸体露出的一面已经被热焰烤得焦黑,许多经历过众多血腥的江南水师将士们看到这惨烈的一幕,都不由地呕吐起来。 是役,汉军水师东征出时拥有的近五百艘巨舟,两千多艘其它船只几乎全部灰飞烟灭,二十余万水师将士最后被江南水师俘获得的不过六、七万余人。陈友谅、邹普胜趁早逃走了,陈友贵也被侍卫架着趁乱逃走,最后他们回到安庆时不过船只百余艘,将士万余人。 第七十四章 当涂城外(一) 慈湖水战的炮声隐隐地传到了当涂城下,驻扎在这里的五万汉军有点惊惶,陈友仁更是坐立不安。过了两日,他接到兄长的命令,自家水师在慈湖吃了大败仗,全军明日早起拔回师,陈友仁的任务是组织当涂城下五万军队,随时待命,准备上船一同走。 这天夜里,采石矶的大火也照亮了当涂城的上空,看着那红彤彤的夜空,还有如隐如现犹如鬼哭狼嚎的呼叫声,当涂城外汉军大营所有的人一夜未眠。 好容易等到天亮,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但是大队水师的船只却没有来。江南水师火烧采石矶汉军水寨,陈友谅先跑了出来,但是他看到自家的水师化成了一片火海,大吼一声便晕过去了,而陈友贵被架上船时几乎成了痴呆状态。于是这两支一前一后的船队趁夜驶过了当涂城江面,还算清醒的邹普胜已经顾不上当涂城外的陈友仁和五万将士,他更担心江南水师的追击和如何穿过芜湖-池州一线,要知道这一带还有一支江南水师偏师,虽然他们船少势寡,在汉军水师大队人马气势汹汹东征时夹着尾巴躲到巢湖去了。但是现在轮到汉军落难了,难保他们不会出来痛打落水狗。 于是,陈友仁和他的五万将士被无情地抛弃了,由于汉军水师在采石矶布下的水寨与当涂城相隔不远,所以陈友谅没有给自己的四弟留下多少船只,不过百余艘不大的运粮船,顶天也只能装下一两万人。就在陈友仁为带哪些军队回去而烦恼时,当涂城却开始有了动作。 赵大勇和阮智也听到了慈湖江面上传来的炮声,他们比陈友仁更清楚这炮声所包含的意义,尤其是阮智,在默听一会便对赵大勇解释,那是海军主力战舰的重炮,比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威力还要大。过了一天,炮声慢慢地冷静下来,但是赵大勇和阮智相信,江南水师应该在这次水战中获得了胜利。 第三日,沿江传来的快报证实了这一点,正当赵大勇和阮智准备策应水师动作,给陈友仁一点小教训的时候,这天夜里不远处采石矶水寨的火光也照亮了他们。看着那漫天的红光,赵大勇和阮智知道,这么大的火势说明汉军水师完蛋了。 到了天明,城外的汉军依然留在营里,而且生了不小的骚动,各部将领都在争取上船的机会,连同他们的部属也互相打起来了。 接到探子的回报,赵大勇和阮智清楚了,陈友仁所部应该被抛弃了,汉军水师主力被灭,陈友谅应该是自身难保所以,也顾不上这支孤军了。于是他们就把小教训计划改成了全歼该军。由于凌晨下了一场大雨,城外野地泥泞不堪,因此阮智一直等到了中午过后才开始整军出城,而赵大勇派出了两个步兵团助阵。 中午午时两刻,当涂城东门大开,先出来的是一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军士,他们没有扛枪,而是背着中鼓,拿着笛子、笙和埙,身上红色军服也更加花俏一些,多了一条金黄色穗带。他们站立好后便在一位军官的指挥下吹响了欢快有节奏的行军曲。这是一由笛子、中鼓、笙合奏的曲目,在乐曲声中,从东门列队走出一队队的大内亲军。 他们身穿红色军服,脚蹬牛皮靴子,带着红缨铁帽,扛着亮膛膛的滑膛枪,随着乐曲的节奏声,整齐地走了出来。在队伍中间,还间夹着两支军乐队,他们经过城门时立即和站在一边的军乐队合奏,跟上同样的节拍,然后随着队伍一起继续前进。 过了半个时辰,三个团的大内亲军全部列队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的军乐队就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前进。紧跟后面的是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和炮车。这是最新式的杜重六甲式野炮,它们做了一些改进,采用铁体铜芯的铸造技术,不但坚固性提到了极大提高,重量也减轻了不少,所以口径虽然没变,炮管却加长了,加上由于江南机加工工艺提高,炮管和炮弹的配合精度提高,所以杜重六甲式野炮有效射程由以前的四百一十米提高到六百米,最大射程由三千二百米提到三千八百米。而炮车由四个轮子组成了,除了野炮自身的两个轮子外,它的后木托挂在单独的两个轮子上,然后再挂在四轮马车上。 炮手分两边坐在马车上,中间是一箱箱的弹药以及各种工具。在四匹马匹的拉动下,四十门野炮很快就驶出了东门,并从步兵队伍旁边疾驶而过,向设定的战场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个团的大内亲军从当涂城城东绕了一圈,赶到了汉军军营外东南方向五里外的野地里,开始以队为单位,列成一条横线队形。而炮兵早就赶到了阵地,在步兵队列前三百米的地方开始挖坑卸车,布置野炮阵地。 队正拔出佩剑,横在身前,站在自己队伍的前面,然后大声喊道:“列队,向右看齐!”分成三排的大内亲军立即站立笔直,滑膛枪提在右边,头略转向右,以目光对齐右边战友的肩膀。很快,各队便列队完毕,排成两条长达两里的横队。 阮智把两个团放在第一线,另一个团放在后面,组成了两条横线队形。看到各部整队完毕,而炮兵也把野炮架设好了,正在紧张地装填弹药。骑在马上的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对副官说道:“传令各团,确定他们的任务。” 按照改进的大内亲军战术,战场上的以团为作战单位,每个团在开战前就已经明确了各自的作战任务,然后由他们的团统领指挥作战,阮智要做的就是根据战场上的变化进行大的调配,如任务、目标的更改,其它战术问题就由团统领自行决定。现在根据阮智的命令,副官带着此前确定的作战任务,在各团跑一圈,与三个团统领再次对照作战任务,以免出错,也可以视为一种督促。 大内亲军准备完毕后,军乐声也停了下来,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猎猎的旗动声。九千大内亲军正在等待着开战的那一刻。而六千由赵大勇派出的长矛兵也在右翼列好两个大方阵,一来掩护大内亲军的侧翼,二来一旦生激战,随时可以向敌军起侧击,支援大内亲军。 陈友仁早就知道当涂城守军列队出阵的消息,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上船奔走的话,整个军队都会垮掉的,光是争抢上船的机会,五万将士都会自己杀得头破血流。到时说不定谁也走不掉了。妈的,不到两万人就敢打自己的五万人,定远军还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要知道,陈友谅留给他的也是精锐部队。想到这里,陈友仁热血冲脑,一咬牙传令三军,全数出营迎战,并且言明,此举是背水一战,只有打赢定远军大家才有机会逃命,而且谁表现有加,谁就先上船回去。 军令一出,汉军便鼓噪而出,在军营外列阵待战。当然陈友仁也留了心眼,他命令最亲信的亲兵占据一艘快船,随时待命,一旦战局不利,他就转身回来,先跑了再说。 阮智冷冷地看着汉军在那里列阵,纹丝不动。自从钱清之战后,刘浩然和阮智等人一直在检讨大内亲军的战术。通过钱清之战,刘浩然现了火枪部队的劣势,火枪的杀伤力远远小于它的精神威慑力,敌我人数相当还好说,要是敌人人数远胜自己,拼死直冲过来,而滑膛枪的射只有那么高,短短的距离里打不出几轮弹雨,无法阻挡敌人的肉搏战。 开始的时候,刘浩然把长矛兵与火枪兵混编,但是却现火枪兵变成了鸡肋,成了以前弓弩手辅助作战的角色,无法体现出成本昂贵的新式武器的威力和作用。于是想来想去,刘浩然决定还是把火枪兵单独列出来,并加强火枪兵的肉搏战训练。靖康滑膛枪加上刺刀,将近两米,简直就是一支长矛,还有厚重坚硬的枪托,拍在脑袋上至少是个中度脑震荡。于是刘浩然结合滑膛枪的特点和定远军长矛战术,加强大内亲军拼刺刀和肉搏战训练。定远军原本除了注重军纪和整体配合训练之外,也非常注重士兵单兵作战能力的训练,要不然光靠一杆长矛如何取胜,所以大内亲军的新式训练非常有效。 看到汉军刚刚列阵完毕,阮智立即下令全线进攻。三支军乐队立即吹响进军曲,而三团大内亲军在各自军乐队演奏的乐曲节奏声中缓步前进。各队的军官持剑站在队伍旁边的前方,随着队伍前进,他随时观察着队伍的整齐和节奏,并时不时向后看一眼,观察团部信令旗的变化,以便调整队伍。 九千大内亲军都是一个标准姿势,他们挺直着胸膛,滑膛枪竖端在右边,双腿迈着距离相等的步伐,三排一队地向前缓缓前进,各队的队旗在队伍旁边飘扬着,与无数的红色军服以及无数在阳光闪着银光的钢枪相映成辉。而长矛方阵也随之缓缓动起来了。 阮智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汉军军阵,他心里清楚,这支汉军表面上是背水一战,实际上是垂死挣扎,只要一战打掉他们的锐气,就会自行崩溃。在这种绝境下,阮智怎么也不相信汉军还会有多大的顽强作战意识。虽然自己的大内亲军人数不到一万,远少于汉军,但是自己还有两个长矛方阵做掩护。这可是血战出来的常备步兵团,有他们压阵,就算是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也会在他们的接应下安全回到当涂城。阮智对定远军长矛阵这套看家本领非常有自信,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地面还没干透,各处可见泥泞,不但影响行军,也影响着野炮的挥,要知道跳弹的杀伤力也不小。 看到定远军动起来了,陈友仁也随即下令,各军展开,一旦打起来,军队挤在一堆可不方便作战,汉军前军在各将领的指挥下,呈四个方阵慢慢地向前靠拢。过了半个时辰,两军前锋的距离终于变成了不到两里,不过汉军的路走得多一些,大内亲军只是站在火炮阵地后面五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而汉军看到这个情景,最后也停了下来。 “开火!”大内亲军火炮指挥官刘存义下令道。 四十门杜重六甲式野炮轰然齐射,四十炮弹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尾音,分别冲进汉军四个方阵中。最前面的数十位汉军军士立即被打得血肉横飞,刀枪、盾牌在血色中乱飞。有十余炮弹扑的落在地上,由于泥地湿软,所以只是稍微弹了起来,打断了旁边一两个军士的腿就陷在泥地里不动了。 炮声一响,跟在步兵后面的军乐队立即奏响了《决战曲》,这略带悲伤的悠扬乐曲的确能安抚人的心理,让临战将士们那颗有点悸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能够安心地开始装填弹药。 “上刺刀!”装弹完毕后队正们随即又下令道。士兵纷纷从腰间皮套里抽出三棱形的刺刀,套在枪口,然后一转,把让枪管前面的销子转到刺刀套筒的“l”形卡口处,牢牢地卡在了枪管上。刺刀是呈l形,刀身与枪口有一段距离,靖康滑膛枪射出的子弹初和线路虽然都非常标准,但是难保不会意外,万一刺刀靠得太近,子弹一出膛就偏到刺刀上去了,很容易使得子弹乱飞产生误伤。 上好刺刀的士兵们把枪一收,继续竖握在右边,大内亲军军阵立即现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刺刀林。火炮还在咆哮,炮弹还在飞射,五轮炮击下去,汉军的四个方阵有点零乱了,数百残缺的尸体散在地上,还有上百伤兵躺在那里嚎叫。汉军将士被这种炮击打得士气大落,已经有不少人从方阵中跑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当涂城外(二) “挺枪!前进!”看到后面的令旗一动,各队队正举着佩剑大叫道!九千士兵把手里的靖康滑膛枪斜举着,雪亮的刺刀全部向着上前方。而随着令旗的变化,军乐曲很快就风格一边,演奏起《进军曲》,这雄壮激昂的曲子让大内亲军的将士们热血沸腾,他们紧握着手里的钢枪,目光渐渐地变得坚定,然后随着节奏开始正步向前。 看到满目的红色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压来,那有那密密麻麻的刺刀,汉军前军不少将士都不由地泛起嘀咕来。 两百米,汉军将领突然大叫道:“放箭!放箭!”箭雨从方阵后面飞过,噼里啪啦地落在前进的大内亲军的头上,顿时射倒了上百人,前排的倒下了,后排的立即补上前去。由于大内亲军只是横线队列,总面积不大,所以漫天的箭矢杀伤力不大。 而大内亲军也随即做了反应,“快步前进!”队正们的配剑向前一指,士兵们的脚步随即加快,冒着箭雨迅地向汉军冲去。 不到一百米了,各队队正突然大叫道:“停!列队!”闻令停下来的士兵随即收住了脚步,然后迅地整齐队伍。 “准备!”随着队正的大叫声,士兵都先打开了燧石,然后端起了手里的滑膛枪,六千枝带着刺刀的滑膛枪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汉军前军。 “开火!” “砰砰”连绵不绝的枪声在当涂城外响起,一个青烟长龙在大内亲军的前面形成,随风不停地翻滚着。 “冲啊!”看到汉军在一排近距离射击下倒下近千人,各队正马上举着佩剑大喊道,六千大内亲军跟着大喊一声,挺着刺刀就冲了上去。 “砰!砰!”这是零星的枪声,各队佩带短铳的军官和士官长冲到汉军前军阵前,毫不犹豫地对准类似于军官和骁勇之士的人物开火,把他们打翻在地。 大内亲军的第一轮射击已经让汉军前军最前面的将士变得惊慌失措,火炮五轮轰击的阴影,加上刚才劈头盖脸的一轮打击,让很多人都懵了,再看到大内亲军挺着雪亮的刺刀冲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但是也有不少汉军将士们勇敢地迎了上来。 大内亲军的肉搏战术非常简单,用枪先一格,然后刺刀直接刺上去,或者枪一格,枪托顺势往上一挥,直接击向敌人的下巴。战术虽然简单,但是非常有效,靖康滑膛枪的刺刀是钢制的,加上形状,所以只要全力一刺,那怕是重甲也要被刺出一个窟窿来。而现在的将士很多都有头盔保护,枪托拍在上面可能危害不大,但是重重地拍在下巴上,最轻也是下巴粉碎,人晕死过去。也正是肉搏战术简单,大内亲军平时训练除了列队走和装填弹药,其余的时间都是花在那几个简单的动作上,日复一日的练习,月复一月的对打,让大内亲军将士对这一**作几乎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还能玩出花来。 “杀!”大内亲军士兵用枪轻轻一格汉军砍过来的刀剑,然后大吼一声顺势就刺了过去,立即将对手刺成血人,然后再面对另外一个敌人。如果靠得太近,大内亲军士兵们会用枪抵住对手的刀剑,然后一挥枪托,直接将其拍昏在地上。他们延续着定远军长矛阵的优良传统,扬密切配合的战术,一边对敌厮杀,一边互相掩护,保护战友的侧翼。 很快,大内亲军就杀进了汉军前军阵中,把里面搅得血雨腥风,而后面跟上的一团大内亲军则将这个缺口撕裂地更大,他们以哨为单位,列队面向那些零散冒出来的汉军骁勇小队伍,然后一排火枪就把他们打得损失惨重。 接到前军形势大坏的消息,陈友仁不由皱起了眉头,将近两万人的前军在前五轮炮击和第一轮枪击下已经损伤过两千,更重要的是士气、胆魄、队形全部被打乱,而大内亲军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完整的队形,战术娴熟,配合密切,自然是长驱直入。 “大人,定远军长矛方阵向我们的左翼杀过来了。”部将策马跑来禀报道。 这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定远军长矛方阵的破阵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一刀下来自己的侧翼就岌岌可危了,加上前军,万一这两处崩溃,自己的中军就要面对溃兵和定远军双重冲击。 “你带五千人去增援左翼!”陈友仁当机下令道,前军有两万人,应该还能抵挡一会,但是左翼被突破,定远军就直接杀到自己的中军了。 “大人,前军又派人来求援了,他们快顶不住了。”又有部将跑来报信。 “妈的,他有两万人,连九千人都顶不住吗?要不要老子带人上去替他打!”陈友仁恼怒地骂道,但是援兵还得派,要不然前军一溃败,自己就要直接面对大内亲军的枪口和刺刀了,“你带五千人去前军。” “大人!” “又怎么了?”陈友仁大吼道,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他恼火万分,这一仗他输不起,因为他这五万人是被遗弃的孤军,一败就全完了。 “右翼出现定远军的骑兵,正在向我们起突击。” “什么?定远军骑兵?”陈友仁惊住了。 在定远军战术思想里,守城最忌讳的是死守,所以刘浩然给当涂城配了一个骑兵团,有四千骑兵,游弋在城外,专门用于打劫汉军粮道,袭扰汉军营地,伏击汉军哨骑,以响应城内守军。现在正值关键的会战,赵大勇自己亲率这四千骑兵,绕了一圈,猛攻汉军的右翼侧翼。 现在陈友仁知道定远军的战略部署了,大内亲军摆在正面,以火器的犀利猛攻自己的前军,而骑兵和长矛方阵两翼分击,只要突破一点,自己的整个军阵就会起连锁反应,进而引起全军的溃败。 听到三个方向传来的震天厮杀声,陈友仁犹豫了一会,只好再给右翼派去了五千援军。这样算下来,自己手上就只有五千兵马,要是这三点其中之一被攻破,自己就……,想到这里,陈友仁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人!前军溃散了。”一个部将飞奔过来大吼道,在他后面是乱哄哄的上万溃兵。前军在大内亲军的突击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一旦拉出了距离,大内亲军立即开始在军官的命令下装填弹药,然后快步冲上来,列队又是一阵齐射,把汉军前军好不容易才整顿出来的队阵又打散了,接着又是刺刀上阵,一顿猛杀。实在坚持不了的前军终于开始溃散了,居然连补上来的五千援军也给冲散了。 看到跟在溃兵后面出现的一片红色海洋,陈友仁觉得自己的小腿不由地在微微颤抖。中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前军退下来的溃兵收拢好,刚一抬头却现大内亲军站在一百米外列队站立不动了。 有经验的前军将士们顿时炸开窝了,“赤军要喷火了!快跑呀!”大内亲军那鲜红的军服和犀利的滑膛枪已经让这些人万分恐惧,看到他们摆出熟悉姿势,当即很多前军将士纷纷调头,挤开身后的中军,向后逃命。 “开火!”六千枝滑膛枪又一次地齐射,不管是诧异迟疑的中军还是转背想跑的前军,不管是胸口还是后背,只要被铅弹击中,就现出一个血洞,无一幸免,一时间,大内亲军的对面倒下近千人。 放完枪的大内亲军并不急于起刺刀冲锋,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装填弹药,各团统领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汉军的中军,也是他们的最后部队,所以各统领更愿意用火力先最大可能地杀伤敌人。 在中军军阵一片混乱中,大内亲军又一次举起了滑膛枪,打响了第二轮齐射。在第二次装填弹药时,刚才没有派上用场的掷弹兵出现了,他们趁着齐射的空隙,向前飞跑着,在四五十米的距离外点燃手榴弹,然后飞甩进汉军的军阵,在彼此起伏的爆炸声中调头就跑,回到步兵的后面。 数百个手榴弹在汉军军阵密集的人群中炸响,飞溅的弹片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案现场,数百军士死得少,受伤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下半身受伤,躺在那里出的惨叫声让旁边的战友毛骨悚然,军心大动。 三轮齐射过后,大内亲军又开始刺刀冲锋了。齐射过后,也把汉军吓唬得差不多了,想靠齐射全歼汉军这一万多人是不可能的,还得靠刺刀肉搏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给我上!后退者格杀勿论!”陈友仁血红着眼睛大叫道,现在他的中军必须面对大内亲军,而左翼已经被定远军长矛方阵杀透了,那如林的长矛正从远处缓缓压过来,而右翼被定远军骑兵杀得岌岌可危,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是千钧一的时候,己军要是再顶不住,估计就是全军溃散了。 正当陈友仁一口气斩杀了好几个败军之将和上百个居然跑到自己跟前的逃兵,试图用鲜血稳住士气军心的时候,一个亲兵跑过来悄声地说道:“大人,江面上出现了江南水师的哨船。” 陈友仁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江南水师的哨船,意味着江南水师的主力离这不远了,要是他们横在江面上,光靠那百余艘运粮船,就只有跳江的份了。一咬牙,陈友仁丢下正在激战的军队,带着数百亲兵,悄悄地离开了军阵,登上了准备待的快船,一溜烟就跑了。 其他将领很快就现了不对,再仔细一看,主将陈友仁真的跑了!他们也不傻,当即带上亲信之人,悄悄地离开前线,跑向码头。船只有那么多,知道的人越少,他们就越有机会登上船逃命。 但是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了,将领们集体失踪,军官们也随即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马上调头向码头跑去,在他们的带动下,数万军士也跟在后面。汉军军阵全线崩溃,三万多败军早就没有心思去管身后的定远军,他们只想着如何抢上船,离开这个死地。不到半个时辰,码头上挤满了人,数万汉军拼命地向停在江面上的船只挤过去,不停地有人被挤下水去,也有不少的人终于挤上了船,但是更多的人在外围怒吼着,最后为了抢到一条上船的路,这些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汉军们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挤上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站满了整个船,连船篷顶上、桅杆上都站满了人,由于先来的将领带走了不少船,所以现在的船只根本不够用,但是逃命的军士们那管这么多,只管往船上挤。 有两艘船由于站得人太多,加上有人在船上因为挤地方生的殴斗,结果在一阵乱晃悠下竟然翻了,来了个底朝天。而其余的船由于人太多以及源源不断还在往上挤的人流,根本无法开船。着了急的将领军官们一边命令桨手用力划船,一边命令亲兵挥动兵器,把多余的人赶下船去,并阻止人上船。这下又引起了一阵争斗和厮杀,现在的汉军军士也管不到谁是长官了,只有上船逃命。 终于,船只丢下了大批的尸体,砍断了不少攀船的手,慢慢地驶离了码头,上万没有挤上船的汉军军士们无不跪在码头上望着远去的船只嚎啕大哭,最后无可奈何地做了俘虏。 至此,陈友谅东征时**来的大量船只和三十万将士经过当涂、慈湖、采石矶等战事后,逃回去的不过船只两百余艘,将士两万余人,也就是说,陈友谅把他过一半的家底全败光了。陈友谅、邹普胜、陈友贵是侥幸跑回去了,但是陈友仁在芜湖被江南水师追上了,最后成了俘虏。 而江南乘胜追击,水师逆江而上,直扑安庆。而一直在谨防陈友谅在北岸上岸和准备随时支援扬州的常遇春在接到采石矶大捷的消息,立即挥师向西急行军,与水师会于安庆城下。而一直游弋在当涂、芜湖南线,谨防陈友谅在南岸登6深入并随时准备支援江宁的傅友德却不知所踪,或许当他出现的时候,陈友谅又要头痛了。 第七十六章 风波(一) 慈湖、当涂一系列的大捷又一次让江宁城陷入了欢庆的海洋。应该是从东南大捷开始,每次大捷,官府都会在邸报上大肆刊登胜利和战事的经过,并在各大街和城门处悬挂彩旗和表示喜庆的红色灯笼,绍兴大捷后更是组织了一次规模庞大的军民大游行。虽然有点劳民伤财非议,但是这一系列动作都无疑地极大了鼓舞了江南军民的士气,对江南行省和刘浩然更加信任和充满了期望。按照刘浩然的话来说,这些动作就是要让江南军民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和荣耀,让他们更加相信这个政权,从而对这个政权产生归属感。这些可都是刘浩然后世经验所得,也是他提倡国家、民族等概念的重要一步。 慈湖、当涂大捷自然也经历了一次大欢庆,但是由于不是击败元军,所以江南行省没有组织声势浩大的军民大游行,但是江南军民依然陷入了喜悦和兴奋之中,对江南行省和刘浩然的崇敬之情也越的浓厚,这时,江宁学堂一帮热血学子集合在一起,打出了劝进刘浩然称帝的旗号,先是在校园里大肆宣传,然后又走上了街口,一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各民办邸报纷纷刊登了这个消息,而江南各地军民也将话题转移到劝进上来,并有不少官吏军民纷纷附和。 在他们看来,江南行省大败了自称汉帝的陈友谅,已经是江南当之无愧的霸主,那么刘浩然自然有资格称帝了,至于现在躲在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早就被他们抛在脑后了。那帮江宁学堂的学子们说得很清楚,现在江南和刘浩然已经众望所归地承担起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重任,那么就应该早登大位,以安民心,这样才师出有名,聚集江南江北军民,早日完成大业。 但是在群情激昂时,做为江南行省的喉舌-《江南邸报》和军方的喉舌-《红旗邸报》却对劝进事宜只字未提,而江宁城内的高级官员和将领更是一言不。敏感的人很快意识到,江南行省高层应该对劝进事宜有分歧意见,应该很多原本放出话来的中层官员和大商人们都闭上嘴了,因为他们知道,《江南邸报》和《红旗邸报》说出来的话就等于刘浩然说出来的话,现在这两家都不开口了,就说明刘浩然在称帝上有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刘浩然正阴沉着脸听夏煜做工作汇报。 “此次带头劝进的江宁学堂学子有七人,分别是杭州海商王秉耀、平江丝绸商郭松岳、湖州粮商贾道圆、松江布商胡三分、江宁学堂教授许平瑜、东南学堂教授广觉诚之人,还有一位薛涛文是……” 夏煜说到这里有点迟疑了,欲言又止。 “薛涛文是我夫人的堂兄是吧。”刘浩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的丞相。”夏煜的额头不由自主地渗出一滴汗珠来。而旁边的朱升、陶安、李善长、都面不改色,只有汪广洋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刘浩然的岳父薛正言只有薛如云一个独女,但是却有一个弟弟和两个侄儿,大侄儿薛涛文正好在江宁学堂上学。 夏煜说完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出声。他身为内察司,除了军队不敢伸手之外,几乎在江南民政官制中都有耳目,而且作为刘浩然的特务头子,尽干一些见得光的事情,所以江南官员中对其颇有怨言,而李善长、陶安等高级文官又耻其为人,不待见他。为了自保,夏煜一边忠心耿耿地死跟着刘浩然的身后,另外还有心交好刘浩然的后府,对薛如云、秦罗、萧氏三位刘浩然的妻妾是百般讨好,极尽巴结奉承之能,对于三家外戚也是另眼有加。所以这次薛涛文在学堂带头劝进,夏煜早几天就接到了风声,但是却不敢下手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薛涛文此意到底是刘浩然之意还是薛如云之意。结果事情就闹大了。 “刚败了陈友谅一次,就要劝我称帝,要是北伐成功,岂不是要劝我称玉帝了。”刘浩然的话语中表示自己的态度,而朱升、陶安等人也默默点头。这是刘浩然和一帮高级幕僚达成的默契,称帝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事急不得,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按照他们的预计,最好的时机是统一江南了,准备北伐时称帝,这样既可出师有名,又可以鼓舞军民士气,现在闹出这么一出戏,影响了整个计划。 “内察司的职责体查民情众议,报上来让行省有准备,用邸报言论去引导舆论群情。现在你内察司有情不报,搞得行省措手不及,你说这内察司还有何用?”刘浩然厉声呵斥道。 这话说得重,听得夏煜脸色铁青,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刘浩然最忌讳的事情,有情不报。刘浩然一直强调内察司不管侦知到什么情报,必须及时如实上报,因为分析情报是否真伪和有价值是中枢的事情,内察司的职责是最大可能地获取情报。劝进这件事情上,夏煜明显是延误了上报,所以刘浩然才会今日如此的愤怒和敲打。 朱升等人依然面不改色,内察司是君王的权术,他们不能插手也无法阻止其运作,但是他们非常乐于看到刘浩然好好敲打一下这个被文官们不待见的特务头子,他们也清楚,敲打归敲打,刘浩然也不可能罢了夏煜的职。平心而论,夏煜在内察司都司的职位上还是干得不错,帮助都察院揪出不少贪污的官吏,帮助军方抓住了不少试图起事的野心家,也为行中书省提高了不少有价值的民情。在内察司的控制之下,刘浩然对于各地民情和民意的掌握越来越深,进而能够用邸报言论和官方手段进行引导和干预。 “真是想不到,这么大一件事,我是到了临头才从侍从司得知,幸好他们通知了我,这才阻止这些学子到其它各学堂去鼓动劝进。你非要闹到不可开交才上报给我,难道非要我把内察司并到侍从司吗?” 刘浩然知道夏煜忌讳什么,但是现在敲打之时他也就装聋作哑了。 夏煜的后背全湿透了,他一半是因为刘浩然严厉地敲打,另一半是听到了侍从司的名字。这个神秘的机构名义上是负责刘浩然的侍卫工作,实际上职权极大,下设有副官科、宿卫科、侍卫一科、侍卫二科和调查科。 副官科由刘浩然的军事副官组成,负责与行枢密院和各部队的联系,也就是负责收集他们上报上来的军情,向他们传达命令;宿卫科负责刘浩然府上的内卫安全以及其的随身安全护卫;侍卫一科负责指挥江宁城侍卫部队以及其出行的安全护卫;侍卫二科则是负责选派担负高级将领和文官安全护卫的侍卫;调查科则是负责情报调查,凡是涉及到危及刘浩然安全的情报他们都有权调查。 夏煜隐约知道侍从司的结构和分工,他分析一番也知道,对外权柄最重的是副官科,而暗中实际上最重的是侍卫二科和调查科,派往高级将领和文官身边的侍卫,名义上是保护他们的安全,难保没有承担监视的职责,而调查科更是手眼通天,谋逆、叛乱、闹事,都有可能涉及到危害刘浩然安全。而上次他密告傅友德、陈德胜之后就后悔了,这两人是刘浩然的亲信,与陈友谅密使接触之事可能不告诉行枢密院,但是难保不会通过其它途径上报给刘浩然,例如这侍从司,想了上次他白做了一回恶人,得罪了军方的两位大佬。 夏煜一直以为侍从司的重点只是放在军队中和将领官员身上,想不到他们居然也侦知到江宁学堂的情报,或许是因为调查科担心学子们闹事可能会有谋逆的阴谋。而侍从司的都司是蓝玉,各科的佥事都是童子营出来的,刘存信、刘存忠、刘存智、刘存安、刘存礼,对刘浩然忠心不二,除了他谁也不买账。 而童子营还在继续招收烈士遗孤和地方孤儿,刘浩然也每三五天坚持去童子营待半天,给他们讲学,与他们一起生活。童子营除了习武读书,学习文韬武略之外,更重要的是天天灌输对刘浩然忠心不二的思想。这些视刘浩然为相父的童子大部分进入海6军学堂,完成学业一般都会进入侍从司,行枢密院或者各主力部队,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是中层军官将领,但是磨练之后就是刘浩然掌握军队的庞大骨干。 一边听着刘浩然的训斥,一边胡思乱想着,夏煜不敢开口说半个字。由于内察司特殊的体制,它完全脱离了江南的军政体系,夏煜也完全脱离了整个江南的文武官僚系统,在目前情况下,夏煜只有依靠刘浩然的信任才可能生存下去,而夏煜也悲哀地现,刘浩然以前在官场内部多次褒奖内察司和自己纠察百官得力,让自己沾沾自喜,其实那是将自己推向了文武百官的对立面。要是刘浩然抛弃了自己,多少对内察司和自己抱有怨恨的官僚们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煜已经无路可走,只有继续紧跟刘浩然的脚步,这样才有他的生存之道。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夏煜也是撕破脸皮,毫不客气地四处“咬人”,被百官们暗中称为“酷吏”“妄臣”。 训斥一顿后,刘浩然转言道:“老师,诸位先生,你们看如何平息这件事?” 朱升等人对视一眼,最后李善长咳嗽一声开口道:“护军大人,我看江南邸报应该开口说话了,不过话要说得婉转一些,不妨报道一些安丰的情况,向江南和天下人暗示一番。” “正是如此,”汪广洋连忙附和道,李善长原本是行省参知政事,后来方国珍到长江口闹事,为了以示惩戒和敲打,刘浩然奏请小明王和刘福通,改授方国珍为浙东道管军万户,并提李善长为右丞相,汪广洋为参知政事。自此,李善长权柄更重,加上他对投奔江南的文武之士能察其才而多加推荐提携,又重乡里之情,凡是定远、怀远等淮西老兄弟和同乡,他多能委曲调护,因此受淮西系文武将领和官吏的敬重,如此一来,李善长几乎把持了整个行中书省,汪广洋为人虽以廉明持重,善理繁剧著称,但是为人小心谨慎,不敢逆李善长的风头,很多时候都是以李善长唯是瞻。 “丞相大人,这月便是小明王登基五年,臣等建议在江南邸报上多宣传此事,并由行省出面组织一次活动,这民意便可安抚。” “老师,陶先生,你们的意见如何?”听汪广洋说完之后,刘浩然便转向朱升和陶安问道。如果说李善长、汪广洋代表着江南行政官僚群体的话,朱升、陶安则代表着聚集在刘浩然身边的文人士子。 “李丞相和汪政事是持国老成之言,以我之见,江南邸报大肆提到安丰之时,也可行文江南,准备在秋季举行科举。”朱升抚须言道。 “如此甚好!”刘浩然不由笑道,还是老师老奸巨猾。以江南邸报等行动平息民意,再以科举拉拢士子们的心,并且还暗示称帝不是不可以,只是时机未到,所以现在只能先做一些称帝前的准备。 江南稳定之后,文人士子们一直要求江南行省恢复前宋的科举制度,但是其中有很多问题尚未解决,还处在争议之中,所以迟迟未行。 元朝的科举,蒙古人、色目人录取的人数远胜于汉人,人数众人的汉人士子每科只是录取区区十几二十人,这也一直是天下汉人士子怨恨不已的重点,所以要求江南行省开科举的呼声一直高涨。但是刘浩然认为自己新式学堂培养出来的士子还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一旦科举,很容易被那些保守派文人士子占优势,使得自己更加受制。而且对于科举考试的内容和形式也一直争论不休。 在扩大录取人数上大家基本上有一致意见,但是有人要求恢复唐宋时期的明经、进士、明算等诸科,但是依然以进士科为重点,非进士不得入中枢。有人却要求只恢复进士科考试,其余一律废除。 在考试内容上,有人要求按照宋制重点考帖经、墨义和诗赋;有人要求以专以经义、论、策,只限于用经书中的语句作题目,并用经书中的意思去挥,强调通经致用;更有人要求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做题目,只能依照题义阐述其中的义理,措词要用古人语气,即所谓代圣贤立言,格式要求严格,结构有一定程式,字数有一定限制,句法要求对偶。 在考试的程序上,严格考场纪律,保证考试公正,执行锁院、糊名和誊录等制度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但是到底是分县、府、省三级考试,还是只分初考、会考两级考试,大家又争论不休。 第七十七章 风波(二) 而刘浩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要求科举考试建立在各级学校教育体系之上,在完成童学、县学、大学等教育之后只举行一次考试,只有完成大学教育的士子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而科举考试分为商、法、算等诸科,考试内容分为两部分,先考四书五经,分经义、文理、诗赋、策论等题目。再按诸分科考具体的内容,以论、策为题目,如法科就专考对江南行省的律法掌握程度,再结合实际案例进行策论。在刘浩然的想法,前部分是考学子们的基础知识,后部分是考学子们的专业知识,他可不想录取一批只知诗词歌赋和只懂八股、不习民政律法的书呆子。 而录取之后并不笼统地称为进士,统统当成万金油似的官员委以重任,而是按分科先到地方或各官署为吏员历练,再根据才能加以考核提携。刘浩然根据他在另一个世界知道的知识,准备在科举制度后在恢复唐宋官阶基础上加以改进,完善江南行省的官阶制度。吏员不入流,相当于后世的科员,官员从从九品开始,每品分正从两级,一直到正一品。 按照他的划分,正、从九品相当于副科、股级干部,为县衙各职能科的分设科室的主事;正从八品相当于科级干部,为于县衙各职能科的主事;正从七品相当县处级干部,为各县的知县、县丞;正从六品相当于副地厅级干部,为府衙各职能局的佥事,或者府治所在县的知县;正从五品就相当于地厅级干部了,为知府、同知;正从四品就相当于副省级干部,为各行省府职能司都司或省治所在府的知府;正从三品就相当于正省级干部了,为各行省主政官员;正从二品相当于部级干部,相当于中央政权各职能部的尚书或重要省份的主政官员;正从一品就是中央领导了,一般只授给丞相、参知政事、都察院御史大夫、按察院提刑按察使。 虽然现在江南只是一个行省的编制,但是中枢机构已经类似于一个中央政府了,随时都可以分拆设省。所以这一套设想也不是无的放矢。 在刘浩然的设想里,科举考试录取的人只能做为吏员,也就是有了从政做官的资格,但是要想升官,必须经过历练考核,也就是试用,一般是两年考核一次,考核合格的可以提一级,而进入官员制度后,两年考核以后必须优异卓越者才可能提一级,越往上自然越难提升,尤其是正从五品之上,改为三年考核一次。 刘浩然知道,不管制定多么完善的律法和制度,都无法避免不了任人唯亲、裙带关系等人治现象,这是自古到今都无法清除的弊端,刘浩然可不认为自己能够避免,但是不能因为这些人治问题就放弃了制度,一个良好的制度多少可以让人看到一点希望,再加上高额薪酬,应该可以慢慢吸引不少精英分子加入其中。 在刘浩然看来,古代的科举制度无非是招揽当时的社会精英,让他们聚集在君权之下,再给予一点希望,让他们深缠其中,这样就没有什么其它“歪思想”和“野心”了,这和另一个世界的gy制度异曲同义。只不过集权专断的明清帝王实行科举制度还觉得不放心,生怕这些精英分子还会有其它的想法,于是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用理学和八股文僵化他们的思想,用文字狱打断他们的脊梁,虽然君权得到了巩固,却以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做为代价。 刘浩然在心里是不愿意这么去做的,但是做为一个用不了几年也会称帝的君主,招揽聚集精英分子也是他必须去做的。 当刘浩然这一套科举与官职制度一提出来,就遭到了众多的反对,这套制度的“改革力度”也太大了,几乎是把官职这个国器胡乱许人。不过那些家的商人、工匠们却异常支持,虽然刘浩然因为他们的功劳封爵授勋,但是这只是一时,他们必须还要为子孙后代着想。而刘浩然这一套制度却符合了他们的利益,江南的各级学校执行的是有教无类的政策,只要你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就能逐级考读,最后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到官场之中,迈入官僚行列。这可是国本政策,一旦制定下来,对于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就是荫福无穷啊。因此这些人在大讨论之时通过不同的途径,阐述自己的支持之意。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刘浩然也做出了让步,科举考试分为两级,各省官府举行初试,从县学以上的学校学子中招收地方官府的吏员,而初试成绩优异者和各国家级大学学子可参加吏部举行的会试,会试录取者可直接授予从九品官职,而成绩优异者可参加吏部和刘浩然亲自主持的“面试”,合格者授予正九品官职,即赐进士出身。考试内容以四书五经为重点,后面的分科专业考试在总成绩比例降低。对于这些让步,刘浩然也不在意,分两级考试他能接受,江南行省现在就缺人才,尤其是地盘迅扩大之后,缺口更大,地方举行科举初试能够大量弥补这个缺口,而且现在交通都不方便,要是让所有的学子都跑到江宁来考试也不现实。再说了,按照刘浩然的设想,以后的教育体系会不断完善和扩大,各行省也会设立大学,而一次科举只能招收那么多人,与其让他们投考无门,还不如通过初试分流一部分。 至于考试内容的侧重点,这就好操作了,只要大家都来参加科举,自己把阅卷老师纠集在一起,好好暗示一下时候尺度好好把握一下,压低基础部分,提高分科专业部分, 但是对于分科科举和官职主要制度,刘浩然是丝毫不肯让步,并且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恢复科举的架势,终于迫使反对人士同意让步。反正刘浩然的分科本质与唐宋的分科差不多,只是考试内容不同,而且以前就算是进士也不可能一考上就授予高官,要是科举录取者人人授官,而官职又有限,数十年后岂不是会造成科举录取者需要“候补”的地步,最后造成了前宋冗官的弊端。 对于科举一事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现在就等着何时尽快举行了,现在朱升提出今秋恢复科举,对于江南的士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商讨一番科举的细节和其它安抚军民的举措后,朱升等人便起身告辞了,夏煜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夏煜,”刘浩然直呼他的名字,夏煜站在那里很是拘谨,神情颇为不安,低声应道:“回丞相,罪臣在此。” “不要说罪臣,”刘浩然摆摆手道,“你执掌内察司,此职牵涉甚多,行事艰难又多受同僚排挤,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刘浩然的一席话让夏煜不由一愣,回过味来后立即觉得心情激荡。 “虽然在劝进之事上你犯了错误,但是我知道你是心有顾忌,毕竟这牵涉到我后府之人。同僚中你已无立足之地,要是连我后府的家人也得罪了,你担心自己就更加艰难了,这些我能理解。” 刘浩然的一席话让夏煜心头暖暖的,眼睛不由变红,嘴唇哆嗦着不由着不知说什么。 “我今日在众人面前训斥你是迫不得已,你有错在先,一旦群臣借机攻击你,到时我也不好护住你了。今日我当面剥了你的面皮,他们也不好再追究了,你就受点委屈吧。” “丞相,臣下……”夏煜一时感激地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你一片忠心对我,我必不会负你。以后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记住,只要我相信你,任何人都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你要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刘浩然和气地说道。 “属下铭记在心。”夏煜当然听明白了刘浩然的话,除了刘浩然,什么人都不必顾忌,有他撑腰,你夏煜怕什么? 再安抚叮嘱了一番后,刘浩然便让夏煜离开,自己转身前往薛如云的东院走去。 夏煜走出府门,冷风一吹,刚刚还激荡无比的心情一下子冷静下来了,细细一琢磨,夏煜不由觉得后背又湿了。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刘府大门,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刘浩然刚走进东院院门,早听到通报的薛如云在堂屋门前迎接,旁边有奶妈抱着刘焕章站在一旁。只见薛如云一身诰命夫人服饰,显得无比的庄重,脸上写满了喜庆之色。 “妾身恭迎相公。” “夫人为何如此大礼?”刘浩然轻轻扶起薛如云,不由问道,往日薛如云可没有这番打扮。 “妾身为夫君贺喜,故而要穿诰命礼服。”薛如云笑颜如花地说道。 刘浩然心里不由一咯噔,心里犯了嘀咕。原本他想好生好气地询问妻子有关薛涛文的事情,不想为了这点事情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夫人为何贺喜?”刘浩然明知故问道。 薛如云脸上闪过一道诧异之色,随即继续笑颜答道:“江南水师大败伪汉帝陈友谅,统一江南之日指日可待,而江南军民值此大捷之后,对夫君的拥戴之意更深,难道这还不值得贺喜吗?” “我明白了,你应该是恭贺我马上可以称帝了吧。” 听着刘浩然的语气逐渐变冷,薛如云不由心头一惊,知道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生,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容她不继续说下去。 “夫君称帝乃是天命所归,万民拥戴。” “夫人不要忘了,你身穿的诰命官服是谁赏赐的。”刘浩然淡淡地提了一句。薛如云明白他指的是现在安丰还住着一个小明王,那才是大宋和江南名义上的君主。 “夫君,妾身当然不敢忘记。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此前小明王、刘太保为天下抗元义士之,我们当然尊其位,从其令。但是他们从汴梁铩羽而归,夫君认为他们还有领天下豪杰的资格吗?” 由于平时刘浩然对薛如云十分的客气,以礼相待,凡事都是以商量的态度,加上今日此事重大,所以薛如云不由自主地出声争辩起来。 “小明王和刘太保没有资格了,我就有了吗?”刘浩然听得气急,不由冷冷地问道。 “当然了,夫君最先提出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定远军歌慷慨悲壮,多少豪杰义士都是唱着此歌赴死,在他们心中,夫君远胜小明王和刘太保。”说到这里,薛如云脸上充满了自傲,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夫君才是这世上第一人。 “如今夫君又称雄江南,半壁河山眼看就要光复。而江北万马齐喑,多少豪杰志士希望有一个新领出来继续领导他们推翻暴元,夫君这个时候不挺身而出,一展抱负,更待何时?” 刘浩然不可否认,薛如云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政治斗争不是热血就能成就的,小明王和刘福通虽然偏据一地,但是他们在江北、河南、河北还有巨大的号召力,数以十万计的红巾军还在中原各地苦战,没有他们,元军朝夕便可南下,自己就要直接面对元军主力,哪有时间去统一江南。在此敏感时机,自己怎么能丢下小明王和刘福通,独立称帝。要知道,自己身上的龙凤标记刻得太深了,而自己和江南一向标榜忠义仁德,称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和陈友谅之流有何区别?要是操之过急,难保不会有野心家以此为借口反对自己,自己现在竭力要求的就是江南展,而稳定是展的基础。 “称帝?称帝很容易,找一帮人来帮衬,再做几套龙袍就可以称帝,难道夫人想让我和徐寿辉、陈友谅同流吗?”刘浩然不便明说,只好另找借口了。 “夫君此言差矣,那些跳梁小丑于草野之间便妄称天子,却不知天命所归,民意所应,安能不败。夫君举抗元义旗,光复江南数千河山,得百万民众忠心拥戴,麾下有数十万虎贲,岂能与徐、陈之流相论。值此艰难之际,更应早日称帝,占据大义,顺江南万民之意,安天下豪杰之心,再振臂一呼,举师北伐,光复中华。” 薛如云是饱读诗书之人,又生得聪慧过人,有理有节的一番争论,几乎让刘浩然哑口无言。很多朝政辛秘又无法说出来,所以刘浩然一时被顶得恼羞成怒。 “你贺我称帝,我看是你想早日当皇后吧。为了你的皇后梦,你不惜把你的夫君放到火炉上去烤。”刘浩然铁青着脸说道,说完后越想越气,拂袖转身便走。走到一半突然又回过头来冷森森地说道:“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外戚干政的下场。” 看到刘浩然无情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薛如云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下场。自从慈湖、当涂大捷之后,薛如云觉得自己夫君称帝时机已到,想到自己能成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她不由一时头脑热。前几日薛涛文与叔叔前来拜会自己,薛如云便有意无意地漏了些口风出去。薛涛文原本也有些才华,加上又是吴国公夫人堂兄的身份,在江宁公子学士中混得风生水起,当即在江宁学堂策划了一出劝进戏,想以此在刘浩然和薛如云面前讨个彩头。 薛如云今日接到薛涛文的消息,于是便借着刘浩然过来留宿的机会,趁机贺喜一番,也算是夫唱妻和,想不到居然有了这般结果。聪慧的她从刘浩然的话语中已经听出来了,不是不想称帝,而是称帝的时机不成熟。薛如云了解自己的夫君,他做事向来是深谋远虑,称帝这种大事他应该早有定计,不到水到渠成是万不会成行的,自己的一片热心居然成了坏事,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 薛如云越想心越凉,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最恨别人不守安分,逾越做主,加上他临走前抛下的那句冰冷的话,更是让薛如云心惊胆战。外戚干政,这话说得极重,刘浩然完全可以依据这一条废了自己。帝王之心,不可以常理揣测,今天的薛如云算是深刻领会到了。 母亲在那里失魂落魄,而奶妈、侍女被刘浩然的话语吓得战战兢兢,如此情景下,有点懂事刘焕章突然大哭起来,直向薛如云伸出手去。 薛如云看到满是眼泪的粉琢幼儿,不由心中凄苦,连忙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不知君怒之下,失宠的母子两人又会是如何下场。 刘浩然气冲冲地走出薛如云院子,在后府胡乱走了几圈,不由自主地走向秦罗的院子。 听到侍女的通报,秦罗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轻盈地飞了出来。 看到秦罗满脸的喜色,心烦意乱的刘浩然不由敏感起来。 “秦罗,你又高兴什么?该不会是要向我贺喜吗?” “夫君为何出此言,”秦罗诧异万分道,随即忸怩地说道:“相公有些日子没过来妾身的院子里来了,今日能看到相公,当然高兴了。” 刘浩然随即释然,前些日子陈友谅大军犯境,自己天天忙于军事,实在累了就在书房里睡两三个时辰,一直顾不上回后府。 坐在屋子里,刘浩然一边轻拥着秦罗,一边逗着刚会走路的长子刘焕诚,看着秦罗那幸福满足的秀脸,刘浩然心有所动。 薛如云虽然功利心很重,但是她和秦罗一样,都是自己的女人,她们就像一棵大树上的藤蔓,依附自己而生,喜乐哀愁都是随着自己而变。薛如云想当皇后,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夫君大有作为而高兴。 想到这里,刘浩然对秦罗说道:“阿罗,我想借你一样东西送到东院去。” “无妨,秦罗的一切都是夫君的,一样东西算得了什么。”看到善解人意的秦罗,刘浩然不由抚摸了一下她粉嫩的脸,惹得秦罗脸红不已。 刘浩然随意指着一盘桌子上的点心,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将此点心送到东院去,就说我乏了,今晚就不过去了,在这里歇息了,请夫人早点安歇,不要胡思乱想了。” 示意奶妈和侍女把有点犯困的刘焕诚抱了出去,刘浩然一把抱住秦罗的细腰,在她耳边细声说道:“阿罗,我今晚在这里歇了,你怎么服侍我呀。” 秦罗的脸红得就像三月的桃花,一双杏眼几乎要滴出水来:“夫君说怎么样就便么样。” 第七十八章 参观 “你说伯温先生愿意来江宁?”刘浩然惊异道。按照他的历史知识,一般牛叉的谋士都是主公一请二请三四五请,当年刘备请诸葛亮不也三顾茅庐了,怎么这刘基一请就来了,自己让冯国用去一趟只是表示一下诚意,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准备忙完之后再自己亲自跑一趟。要知道刘伯温在后世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是刘神仙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请到了。 “回护军,属下赶到处州的时候伯温先生已经从孙炎之请,同意出山赴江宁,我去的时候伯温先生已经住在孙府了,不日即可来江宁。” “孙炎这小子还真行。”刘浩然不由喜叹道。 刘浩然是知道孙炎这个人的,他身高六尺余,面黑如铁,一只脚还有点跛,不怎么读书,但却喜欢赋诗,往往有奇句,又善于雄辩,一开口就是数千言,在他的面前,人人都怕他那张嘴。而孙炎还非常喜欢喝酒,喝了酒后作诗辩论,有如神助,豪情万丈。孙炎交友广泛,在江宁,杨宪、汪广洋等都是他的好友,到了处州,又和宋濂、胡深等当地名士成了好友。换句现代话来说,孙炎确实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 “他是怎么招揽伯温先生的?”刘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孙炎孙大人得知护军要招揽浙东四学士后,便费心去办。宋濂等三位先生很快便应承前去江宁,唯独伯温先生不愿出山。”冯国用解释道。听到这里,刘浩然便点点头,他知道刘基原是元朝进士,后来又出仕元廷,与元军处州守将舒穆鲁宜逊关系甚好,后来虽然离开了元廷,但是志士不仕二主,刘基出山投靠江南还是有一定心理压力的。 “后来孙大人频频给伯温先生去信相邀,伯温先生无奈,他与孙大人原本相识,诚请之下便回了一把龙泉剑。” “回了一把龙泉剑?” “是的,孙大人后来与我说道,伯温先生此举的用意是他拥护护军起兵抗元,驱逐鞑虏,只是他自己一臣不事二主,所以不能亲自为丞相效力,只好请孙大人携此剑为护军多杀敌虏,共创大业。” “伯温先生还真是位高学雅士,拒绝都拒绝得如此风雅含蓄。”刘浩然不由嘻笑道,“孙炎如何应对?” “孙大人诗兴大,便写了一诗,还有数千字回信,连剑一起回给了伯温先生。” “孙炎这小子还真是爱写诗。国用,你把他那歪诗念一念,还说说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集中宝剑光耿耿,佩之可以当一龙。只是阴山太古雪,为谁洁此青芙蓉?明珠为宝锦为带,三尺枯蛟出冰海。自从虎革裹干戈,飞入芒砀育光彩。青田刘郎汉诸孙,传家唯有此物存。匣中千年睡不醒,白帝血染桃花痕。山童神全眼如日,时见蜿蜒走虚室。我逢龙精不敢弹,正气直贯青田寒。还君持之献明主,若岁大旱为霖雨。” 冯国用一口气把孙炎的诗背了一遍,并继续言道:“孙大人在回信中写道,‘剑当献天子,斩不顺命之人,我乃臣子,岂敢私受。” “这个孙炎,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他这是在威胁伯温先生。”刘浩然大笑道,“如此之下,伯温先生便无可奈何了?只好从命了。” “是的,孙大人又请陶安、宋濂先生给伯温先生写信相邀,而且听说伯温先生的家人因为其累次推辞护军和孙大人的诚请,甚是担忧,便纷纷相劝,伯温先生思量许久,于是便答应出山了。不过伯温先生见到属下,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伯温先生想看看我江南的炼钢厂和军器局。这不是什么大事,属下便擅自做主答应下来了,但是为了做好准备,属下便提前赶了回来,伯温、宋濂四位先生由孙大人护送着在后面慢慢赶路。” 孙炎在处州干得不错,不但压制住了东边的方国珍和南边的元廷福建行省,还平息了好几次叛乱,安抚山民,将处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刘浩然准备把他调到西边去治理接手的原陈友谅地盘,因此他就可以陪着四位先生先到江宁述职,然后再去新职上任。 “伯温先生参观也无妨。他精于天文术数,应该对工匠巧技也有兴趣。这位伯温先生不简单,一来就想去看钢铁工场和军器局,那是我最得意的所在。”刘浩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冯国用听到这话,并不答言,也只是笑了笑。 过了近十日,刘伯温、宋濂、章溢、叶琛四人在孙炎的护随下赶到了江宁。刘浩然出南门三十里迎接。刘基貌秀修伟,宋濂诚谨端重,章溢谦和平善,而且三人都留着美须长髯,唯独叶琛短须净面,显得精明强干。 “而今天下动荡,四位先生国士大才,刘某惶恐,屈先生们出世,以俗事凡务相扰,还请见谅。”说罢,刘浩然深鞠大礼,刘基四人皆施然还礼,口称不敢当。 刘浩然接着走到孙炎面前,挽着他的手:“你为江南请得四位先生,功远胜于我败陈友谅。” 一番话把孙炎的一张黑脸乐开了花。 刘浩然把四位先生请至贤士馆暂时安置,第二日在府中设下宴席,请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孙炎、杨宪、夏煜及朱升、陶安等名士相陪,为四位先生洗尘接风。 第三日,刘浩然与冯国用等人请刘基四位先生参观江宁军器局。 江宁军器局依靠秦淮河而建,只见河道两边满是硕大的水车,在河流的驱动正缓缓而动。再靠里面就是一排排高大的厂房,触目望去,几乎看不到边。 走进高大的厂房,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忙碌和有序。先参观的是军器局制造滑膛枪的车间。 只见工匠技师拿起旁边的一块钢板,放在一个硕大铁制垫座的钢制模具上,放置妥当后工匠一踩开关,一个硕大的圆盘出怪声缓缓转动起来,刚才还悬在空中的一个大铁块缓缓地沿着铁垫座的四个光滑的柱子压了下来,慢慢合缝,只听到嘎吱一阵声响,然后打铁块又轰隆地升了起来,而那块钢板却被压成了一个长圆筒。 工匠取下长圆筒,前后看了看,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将其放在一条缓缓移动的皮带上,慢慢地被送到下一道工序去。 “这是冲压机,水力带动水车,然后传动到这里,再由机关驱动那个大圆盘,大圆盘再带动几个齿轮,使得上面的铁块压下来,从而将枪管初步压制成型。”刘浩然简略解释道。 刘基四人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开口说话。 刘浩然带着刘基四人走到了下一道工序处,只见一个工匠从皮带上取下初步压制成型的枪管,把一根钢棒插进去,左右转了几圈,然后放到旁边的炉子架上,用煤火加热。 而另一个工匠端着一个白泥土做成的小锅子,走到一个已经被炉火加热得红的枪管面前,快而均匀地将锅里的钢水往枪管缝隙中一拖,一条红色钢水便出现在枪管上。忙完这些,工匠又走到另一支已经加热好的枪管面前。 等了一会,第三名工匠取下补好缝隙的枪管,把它挂在一个铁钩上,随着一个移动的链架缓缓向下一个工序移去。 “这是把枪管的缝隙补上,使其变成一个完整的枪管。” 在下一道工序里,工匠们取下铁钩上还红的枪管,整齐地放进一个个炉子里面。 “这是给枪管退火,以免枪管的钢材生变化。” 另一个工匠打开炉子,将已经退火完毕的一批枪管取出,放到一个竹筐里,再由另一个移动的皮带送下去。 接来是工匠利用简单的车床、磨床对枪管内外进行精加工,看到那飞转的机床,刘基四人更加看不明白了,他们只觉得那些能够在旋转中把枪管车得钢屑乱飞,磨得火光四溅的机床太匪夷所思了。 看到加工完毕,枪管最后被一个旋转的毛刷转子打磨地通体亮光,并被整齐地码在一个竹筐里,刘基四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此前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他们思量好一会了。 接着的工艺是给枪管后端攻丝,旋上一个螺栓,把枪管一端堵死,然后再有工匠将枪管放在固定的架子上,用钢锯在固定的位置上锯出一道口子来。 “这道口子是引燃枪管火药的地方,位置必须确定,差一点对射程和威力都会有影响。”刘浩然越说越兴致勃勃,这些都是在他的指导下一手建立起来的,现在现场介绍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刘浩然心里有一种改变历史的自豪感。 最后是装配工艺,从其它车间运来的木拖、枪机、击铁等零部件汇集在了一起,分成几道工序的工匠们熟练地将枪管嵌在木托上,再一一固定好,接着把枪机等零件装在上面,最后组成了一枝靖康式滑膛枪。 “在装弹药测试前,滑膛枪还要经过一次全面的测试,测试枪管内壁的圆滑程度,检查枪机、击铁的可靠程度等等。”刘浩然指着车间一角忙碌的几十个工匠说道。 走到另外一个车间,刘浩然提起一枝装好燧石的滑膛枪,摆弄了几下后说道:“现在这枪可以经过弹药测试,按照军器局的规定,必须经过十以上的实弹测试,测试合格后才刻上编码入库,最后放到军中使用。” 把滑膛枪放回原处之后,刘浩然拍拍手说道:“四位先生,火药车间过于危险,为了你们安全着想,我们还是不去参观了,我们接着去看铸炮厂吧。” 坐上马车行驶了一会,很快就进入到另一个戒备森严的工厂里。走进车间,相对于造枪厂那种流畅精细的气氛,这里呈现出另一种气氛,一种气势磅礴的气氛。抬头一看,先可以看到屋梁上的行车,行车上垂下来的铁链吊着约有数百上千斤重的铁制模具。而车间两边的十几人在技师的指挥下,拉动着行车上连下来的铁链,再通过滑轮带动整个行车向前行进。 在技师的指挥下,铁制模具被吊到了一个泥土制造成的大锅前,那里正翻滚着通红的铁水,并不停地向外飞溅着星点火花。在行车的帮助下,工匠们把模具放置好,一些工匠提着桶子,用毛刷给模具加料,另外两个工匠用卡尺和锤线测量模具的位置是不是正了。 最后,在技师的指挥下,工匠们小心地拉动着大锅两边耳朵的铁链,使得大锅慢慢地向前倾,铁水慢慢地从大锅锅嘴里流出,流在了模具上面,只见铁花四飞,到处都是飞溅的红色,工匠们在其中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密切关注着铁水的多少和浇铸的程度。 最后,大锅又被拉平了,一个通红的圆筒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它长长的身躯前小后大,但是足有上千斤。 “这是海军战舰的重炮,我叫它三十二斤炮,也就是说它可以射三十二斤重的铁弹。” 听到刘浩然的话,刘基等人不由骇然,三十二斤重的铁弹,砸在人身上岂不是成为一滩肉泥。难怪说江南火器犀利,闻所未闻。 稍等了一会,行车把还是通红的炮身和模具一起吊了起来,慢慢地向另一处行去。刘浩然介绍道:“现在这重炮还要铸造炮身,然后还要退火和加工,检测完毕后还要经过射试验,然后才可以装在船上使用。” 走出这个车间,看着外面林立的车间,无数的水车,刘基不由感叹道:“真是壮观!” “伯温先生,这还不算壮观,如果你到太平钢铁厂去看看,那里更壮观,数十丈的高炉,如瀑布一样的铁水,还有水力传动的锻打铁锥,让你看完之后更是激荡不已。”刘浩然笑着接言道。 “太平钢铁厂?” “是的,现在这里使用的钢铁都是从那里冶炼锻打出来的。那里一个月可出铁数十万斤,钢数万斤。”刘浩然欣然地答道。 虽然这点产量对于后世来说,只能算是乡镇企业,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刘基等人以前做过元廷的官吏,或者对民政有过了解,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江南制胜的秘诀和保障。”刘基最后叹然道。 “钢铁、火药和信念是我们江南制胜的关键。”刘浩然微微一笑接言道。 最后走出军器局的枪炮厂,宋濂等人是兴奋不已,尤其是章溢和叶琛,此二人一个长于民政,一个擅于军略,看到江南实力如此雄厚,自然激动不已,有这些做基础,江南自然能百战百胜,他们心里对自己正确的选择不由叹息不已。 不过刘基却有点索然,脸上看上去没有太多的兴奋,更多的是思考,还有一点点失望。 “国用,伯温先生怎么了?他难道对江南的这些枪炮、钢铁工厂不满了,认为是旁门外道吗?”刘浩然悄悄地问道。在他想来,最有可能持此想法的应该是看上去像老学究的宋濂,他可是以治学闻名,在刘浩然的印象中,这时候的文人,学问越高越刻板,当然了,朱升、陶安那种大才不在此列。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宋濂并没有腹诽这些东西,想来他再学究也清楚兵器、钢铁对于一个势力来言意味着什么,礼义靠嘴巴和笔墨去讲,胜仗却是要靠双手和钢铁去争取。但是他没有想到最保有期望的刘基却有点异常了。 冯国用远远地看了刘基一眼,转头答道:“伯温先生志向远大,以经纬天下、匡扶乾坤为己任。但是他仕途艰难,在元廷官场上累次受到排挤,最后郁郁隐居山林。此次他答应出山,想来也打算一展抱负,只是今日参观一番,伯温先生可能有点失落了。” 冯国用的话说得有点隐晦,但是刘浩然细细一琢磨,慢慢明白过来了。刘基精于天象地理和术数,这两样东西在古代传得非常神秘,几乎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作用,成为辅助帝王的专用知识。而刘基精于此道,也是他引为自负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加上刘基擅于战略,多于计谋,所以在历史上才被老朱同志器重。 其实古代的天文术数说简单些就是建立在物理、数学基础上的一门学科,也就是说刘基对物理、数学有一定的研究,但是见过江宁枪炮厂之后,刘基以往的信心大受动摇了。刚才所见所闻,非天工难以成就,而这一切据说都是在刘浩然指导下完成的,这让刘基震惊之余又为自己的前途有些担忧起来。 刘基最自负的除了文学和谋略之外,就是天象和术数,这也是自古大谋士的拿手好戏,三国的孔明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造木马牛车连环弩吗?古代谋士学习科学技术,一般都会把它弄得神秘无比,也算是为自己增加筹码,与一般的工匠划清界线,刘基也是如此。但是今日一见,刘基觉得主公刘浩然这一套玩得比他高明数十倍,在古代人眼里,能弄出这些东西的人,无一不是知晓天文地理的高人。 刘基自认为文才比不过宋濂,计谋比不过李善长,治政比不过章溢,而擅长的战略他觉得比不过处处能让敌人被牵着鼻子走的刘浩然。唯一可以持仗的天文术数现在在一番参观之后被击得粉碎,所以有点患失患得,难道自己的仕途又会艰难坎坷。刘基非常清楚,君王是最现实不过的,你没有擅长的东西,他是不会重用你的。 想通这一点后,刘浩然走到刘基面前,悄声说道:“伯温先生,我曾经写过几个小册子,论述格物、制器等学问,想请你指点一二。” 刘基听完后不由眼睛一亮,过了一会,脸上现出微笑,拱手道:“丞相大才高论,伯温必当恭敬拜读。” 第七十九章 安庆 四月二十日,安庆城下。近十万定远水6大军已经把这座重镇包围了两日了,虽然没有起进攻,但是城内军民已经人心惶惶,毫无守志。 陈友谅从采石矶逃到这里后,并无停留,而是直接回了江州。但是谁都看出来了,东征出时的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一点残兵败将,新立不久的陈氏大汉朝被江南杀得大败。 陈友谅什么也不说,只是嘱咐守将李友信务必死守安庆,不容有失。援兵是没有,陈友谅只给了李友信一个精神奖励,授其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 送走陈友谅之后,李又信心里在虚。三十万精锐大军说没就没了,连陛下都铩羽而归,叫自己如何抵挡乘胜而来、气势如虹的定远军?至于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李友信随即就把哪颗大印放到一边去了。陈汉王朝的江浙行省就安庆、东流这么几块孤地,等于是个虚职,而且是个被用来顶雷的虚职。 不几日,江南水师杀到,大小数百艘船只将安庆南门江面上都挤满了,随即,池州水6两师在赵德胜和陈德胜的率领下也赶到了。过了两日,常遇春率领六万精锐步兵团也赶到了安庆城下,终于把这座长江重镇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城外那一面面打出名号的将旗,李友信头大如斗。自赵普胜被杀之后,李友信就一直镇守安庆,做为陈友谅进攻江南的前沿阵地,所以对定远军上下也非常熟悉。光是一个赵德胜就已经让他叫苦不已,这员大将在池州可没少击败过来陈汉军队,连骁勇的赵普胜也在他手上吃过苦头。现在又多了一个勇名远驰大江南北的常遇春,还有击败自家水师的江南水师主力,李友信能不头痛吗? 主将怀惧迟疑,下面的将领们更是战战兢兢,心怀想法。他们怯战不出,躲在城里相互串联,准备不战而降。但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众将将心思同李友信隐晦地一提,却被这位主将装聋作哑给糊弄过去了。众将们无法,只要各自遣人偷出城外,与定远军接洽。 但是也有志死守城的人,那就是偏将陈友德。做为陈友谅的堂兄,陈友德在信州大败之后,地位急剧下降,已经被陈友谅认为不堪重用最后被派到安庆军前效用,戴罪立功。 陈友德虽然被降职配,但是做为陈家人,他依然保持着对陈友谅的忠诚。在安庆职上也一直诚诚恳恳,不敢再出一点岔子。后来安庆被围,他风闻守城众将的心思和动作后,便跳了出来,大骂那些怀有异心的同僚。可惜他手里不过三千余人,话语权实在不大,被降心似箭的众将们直接忽略,最后排挤到去守官库。 来回谈了两三次,双方价钱一直没有谈拢,守军开价太高,不但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财,还想保住自己的部队。他们知道,这年头手里没兵权就什么都不是。但是定远军主将常遇春怎么会答应了。定远军的规矩一向是收降之后,降军必须全部进行整编,该遣散的遣散,该改编的改编,军官将领必须经过考核,合格的送到6军学堂重新学习,再分配到指定的部队。 现在定远军处于优势,怎么容忍安庆守军在那里讨价还价。四月二十七日,常遇春终于恼了,通报江南水师,给安庆一个教训。 二十七日午时,勇敢号一马当先,其余十六艘火炮战舰紧跟其后,在安庆南边江面上一字摆开。安庆城防在元军守将余阙手里时得到了极大的巩固,城外有三道深沟,被引入了江水,以为护城河,靠城江面上布满了栅栏木刺,防止船只从江面上靠近城墙,并起了几十座飞楼,可以在上面用箭矢压制进攻的船只。当年陈友谅、赵普胜为了攻陷这座城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费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和鲜血才得到了这座城池。 后拉赵普胜和陈友谅又相继对安庆城进行加高加固,疏通护城河,密布木鹿栅栏,所以李友信等众人才会在这固如金汤的基础上跟定远军讨价还价。 勇敢号驶到离安庆城一里多外便打横停了下来,与十艘火炮战舰排成一线,用左舷对着安庆城。 水手在甲板上忙碌着,陈孝林站在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雄壮的安庆城,看了一会,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全书林道:“或许这是我们在长江上的最后一战了。” “是的舰长。”全书林站在那里,望着安庆应道。根据最新的传报,光荣号前几日已经在江宁船厂下水了,正在做火炮、试航等测试。而其它两艘巡洋舰决心号、毅力号以及其他四艘武装商船预计会在六月份之前6续下水。按照这种进度,勇敢号会在安庆城打下来之后去和光荣号汇合。 从五月份开始,季风由北风转向南风,正是扬帆北上日本的好时节。刘浩然不会放过这个挣钱的大好机会,所以尽管有陈友谅水师的压力,他还是坚持让江宁、江阴造船厂日夜赶工。而在山贺显次郎的指点下,大批丝绸、棉布、瓷器堆积在刘家港,时刻等候装运。所以陈孝林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不远了。而自己到日本转一圈,起码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届时估计长江水师已经逼近江州和武昌了。 “舰长,火炮准备好了!”全书林接到了火炮指挥官来的信号,转头说道。 “那就开炮吧。”陈孝林接过一个水兵端来的茶,喝了一口平和地说道,这场战事只是火力威胁,没有多大的看头。 不一会,随着一声巨响,勇敢号船身明显一震,随即巨响声接连不断,而空中也布满了尖锐悠长的呼啸声。三十二斤和十八斤的炮弹把江边的飞楼打得木屑乱飞,支离破碎。这些由木头木板搭建的高楼在铁弹面前不堪一击,几炮弹打中之后,失去平衡的飞楼便在嘎吱声中轰然倒塌。而上面的守军弓箭手在尖叫声中纷纷跌落,这么远的距离,让他们和手里的弓箭无用武之地,最后却随着飞楼一起同归于尽。 数十座飞楼很快在一片弹雨中损失殆尽。炮手们便移动炮口,集中火力轰击四座夹在飞楼中间的石砌碉楼。铁弹打着碉楼上,虽然没有像打飞楼那样轻而易举,但是那重重的一击不但击得石屑乱飞,尘土飞扬,连整个碉楼都似乎晃了几晃。碉楼是孤零零立在城外江边,没有城墙那么厚实和坚固的根基,所以在炮弹的轰击之下看上去非常危险。 不一会,飞扬的尘土已经把四个碉楼包围了,站在远处的江南水师只能听到炮弹撞墙时的沉闷巨响和碎石瓦砾瑟瑟往下掉的声音。而江南水师随即停止了炮击,各舰的水手们开始忙碌着给炮管降温,清理炮膛。现在不是接战交火,只是炮示威,用不着那么拼命。 “舰长,已经打了十轮。”全书林禀报道。 陈孝林放下已经饮尽的茶杯,弹了弹衣服上沾到的硝烟粉末道:“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务必把这四座碉楼击毁。” “是的舰长。” 过了一刻钟,勇敢号和其余十艘火炮战舰又不约而同地开始重新开火,巨大的轰鸣声和呼啸声又一次在江面上奏响。经过数轮的炮击,终于有一座碉楼不堪重击,上半截轰然倒塌,在一片尘土之后,只现出半截废墟和无数的瓦砾碎石,偶尔可见几具被半掩的尸体。其余三座碉楼也在不久后开始倒塌,虽然火炮无法完全摧毁它,但是只剩半截废墟的碉楼基本上已经废掉了。 见到目的达到,勇敢号和其余十艘战舰扬长而去,留下躲在安庆城墙里瑟瑟抖的守军。 这次炮击对安庆守军的打击非常大,前所未见的猛烈炮击让他们明白自己强大的水师为什么会失败,而他们一直固如金汤的安庆城也和那四座碉楼一样。于是,在重新开始的谈判中,守军的使者们语气变得低声下气,只求保住性命和各自的家财。连一向强硬的陈友德也保持了沉默,对其余将领的投降表示了默认。 障碍扫除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四月二十九日,安庆城诸门的守军先开出城内,在定远军的监视下到指定的地点解除武装,然后开始整编。四个步兵团开进安庆城,开始接防城守,然后其余几个步兵团继续开进,接受城中各处守军的投降。 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一营定远军来到官库门前,那里已经大门洞开,陈友德率领的三千军士老老实实集合在里面的空地上。都营率兵走进去时,也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但是当这一营定远军开始分兵执行任务时却生了意外。 陈友德看到这一营定远军完全进入官库防地,而且开始按队接防防务和准备押解降军时,突然大吼一声,率领亲兵冲向了都营等定远军官。其余各部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野随即动。官库大门被死死地关上,数千人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开始厮杀。猝不及防的定远军吃了大亏,都营及两个队正被杀,其余数百人在最后一个队正的带领下据守一隅,拼死抵抗。 当定远军增援部队闻讯赶到时,官库已经变成了尸横遍野、血迹斑斑的人间地狱。在看到数千定远军围过来之后,陈友德下令弃械投降,他们这次真的降了。 看着一具具从官库里被搬出来的尸体,常遇春怒火中烧,尤其是看到都营那遍体鳞伤,布满刀口枪眼的尸体,常遇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营是怀远老兄弟,他的父亲就是当年刘浩然四兄弟桃园结义时赶来报信的那位豪强长工。常遇春一直记着这份情义,把都营当成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待。 常遇春红着眼睛来到陈友德面前,右手握在佩刀的刀把上,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而陈友德却不慌张,冷冷地像一条毒蛇一样看着常遇春。他心里有底,定远军一向以仁义著称,绝不会干出杀降这种事情,而且定远军军纪森严,他虽然诈降了一次,但是却不担心常遇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所以陈友德就赌了一把。 看着陈友德眼睛,常遇春的脸上连续闪烁着不同的表情,愤怒、诧异、迟疑,但是他最后看到陈友德那带着一丝冷笑的嘴角,常遇春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道冷笑。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砍了!”常遇春转过身去,对手下将领说道。 陈友德现出惊惶不安的神情,常遇春把自己暴打一顿还好说,可是他现在显得非常的平静了,这说明这位定远军名将已经有了必杀自己的决心。虽然定远军军纪森严,严禁杀降,但是常遇春是刘浩然的三哥,就算是再惩戒也坏不到那里,可陈友德却是要实实在在掉脑袋。 “定远军不是大叫仁义吗?怎么要杀降了吗?我看都是欺骗天下的伪君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友德全豁出去了,跳着脚在那里骂道。 常遇春冷笑道:“你不仁我就不义,尔等奸诈小人,不配享我定远军的优待!” “常将军,都杀了吗?”旁边的张赫问道。杀陈友德等少数一些好说,顶多说他们负隅顽抗。这两千多降军全杀了事情就大了。 “全杀了,都是一路货色,还留着干什么?出了事我担着!”看到张赫还在犹豫,常遇春暴喝一声,“执行军令!” 军令一下,不但陈友德软了腿,其余两千多降军立即恐慌起来。陈友德设下这条毒计,一来算是给陈友谅一个交待,二来想利用定远军自诩的仁义来算计一把,出一口恶气。其余将领在他的鼓惑之下一时也昏了头,而军士们则是被陈友德用官库里的钱财给鼓动的。现在看到定远军亮出明晃晃的刀枪来,这些人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勇悍,不少人开始哭爹喊娘。 当廖永安、阮智、赵德胜、陈德胜等人赶来时,两千多降军已经斩杀了一半,遍地都是无头尸和滚滚的级,这片泥土也变了一片褐红色。负责斩的二十刽子手正在更换已经砍缺了的大刀,而其余的降军缩在一团瑟瑟抖,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屎尿的臭味。 “常将军,此举不妥呀!”赵德胜连忙向冷冷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常遇春劝言道。 “有何不妥,他们诈降过一次,难保没有再次诈降。” “常将军,他们已经没有兵器了,如何再诈降呀?”廖永安忍不住劝了一句。 “我们6师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水师来管?” 常遇春的一句话把廖永安顶得无比的难受,自从刘浩然“偏爱”水师,大力展火炮战舰和海上战舰后,6师和水师的矛盾便开始日益加深,6师诸将领对水师占用军器局的大量资源和产能十分不满,以前骂他们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自从水师在长江口和慈湖、采石矶击败方国珍和陈友谅的水师后,这个骂名是没有了,但是6师对水师的态度由不满、埋怨变成了嫉恨。原因是水师更得刘浩然的宠爱了。 虽然6师、水师各自将领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常遇春刚才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了两群将领之间的关系。 “常将军,你擅杀降军,可是有违军纪的。”阮智忍不住开口道,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属于水师,但是却另成一系,半独立与江南水师。 “我只是这里的统制和总指挥,不需要你这个广东佬来指手画脚。”常遇春的话语更加不善,刚才对廖永安的话还只是6师对水师,对阮智的话就纯粹是针对个人了。这也难怪,刘浩然手下将领虽然分水6两系,但是大部分都是出自安丰、庐州等淮西地区,同属于淮西集团。阮智是广东人,加上又属于水师,常遇春对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继续执行军令!”常遇春一挥手道。 两千多降军被斩杀,消息传出,江南江北一片哗然。 第八十章 余波 “三哥,你何必如此冲动呢?把陈友德等人交给典军署,他们也难逃一死。”蓝玉埋怨道。 常遇春杀降事件传出,江南军政两届为之震惊,刘浩然当即派出行枢密院同知院事冯国用、执掌军法的典军署典军镇抚使缪大亨赶往安庆进行调查处理,而侍从司都司蓝玉则是做为刘浩然的特使赶来传达命令,常遇春暂时停职,由蓝玉带回江宁等候处置,安庆方面军暂由赵德胜指挥。 “阿弟呀,其实我看到陈友德的冷笑时就明白过了。”常遇春一身青袍便服坐在那里说道。 “三哥,那你还下此痛手。”蓝玉不解道。对于这个姐夫,蓝玉更习惯叫三哥,他也了解姐夫的性格,性格非常刚烈,但不是鲁莽的勇夫。依照他的脑子,稍一思量便知道擅自杀降要承担的后果,而把陈友德交给典军署是最好的办法。虽然定远军禁绝杀降,但是也不意味允许陈友德如此戏弄暗算自己。 “阿弟,你不明白。”常遇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三哥,我怎么不明白?”蓝玉不由诧异地问道,由于是两人之间的私下谈话,所以蓝玉没有那么多顾虑。 “阿弟,你知道二哥此前与陈友谅会面的事情吗?”常遇春突然问道。 “我知道这件事情,此事还是经过我之手处理的。”蓝玉不解地问道。当时陈友谅派密使带着书信和重金来拉拢傅友德和陈德胜。陈德胜随即主动通过侍卫将此事报告了侍从司,而傅友德连信都没看,当着侍卫的面下令将密使斩杀,那些重金礼物充为军用。傅友德请参军写好了报告书,却忘记让副官给行枢密院了,然后这件事通过侍卫密传到了侍从司,而行枢密院接到参军和侍从司转来的消息,过了好一段时间不见傅友德主动报告,于是行文把傅友德严厉地训斥了一顿。但是傅友德却不卖帐,说自己军务繁忙,这点小事忘记就忘记了,用得着大动干戈吗?最后被刘浩然派蓝玉去骂了一顿,关了他三天禁闭,罚薪半年。 “你如何看此事?”常遇春不动声色地问道。 “二哥糊涂啊?”蓝玉不由叹道。 “二哥糊涂?他要是糊涂就不会屡战不败了。” 常遇春的话让蓝玉不由一愣:“三哥,你的意思是?” “二哥的性子还是太直了一点,他故意不报这件事情多半还是对你们侍从司派在他身边的侍卫不满。” 蓝玉陷入了沉寂,做为侍从司都司,他当然知道派到将领们身边的侍卫除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还负有监视的责任。 “其实二哥做此事还有一个用意。” “什么用意?” “找骂。” 蓝玉有点明白了,不过还是没有彻底想明白:“三哥,你就说透彻一点。” “四弟还是顾忌我们兄弟之情,他累累要我们多读史书,学习李靖、郭子仪等古将风范,这是在给我们提醒啊。”常遇春叹息了一声说道。 “你说四哥……”蓝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建立江宁6军学堂之后,刘浩然要求各级将领除了刻苦学习武经七书之外,还要多读史书中名将的列传。每次将领回江宁时,刘浩然都会考核他们的学习情况,在这种鞭策下,定远军各将领都拜参军为师,除了多认字就是学习兵书和史书。 “你难道不知道史书中记载王翦集率国倾国之兵伐楚的故事吗?”常遇春提醒了一句。 “王翦伐楚,”蓝玉待着刘浩然身边最长,当然学习最用功,这些历史典故也熟记于心。王翦伐楚,几乎带走了秦国所有的兵力,为了让秦王安心,他行军途中不停要求秦王给自己封赏土地和房产,就是表明自己无谋逆之心。 想到这里,蓝玉身边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四弟曾经跟我有过肺腑之谈,说我们经常在外领兵,而待着他身边的又多是文官士子。” “三哥,这话什么意思?”蓝玉不由惊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前宋,文官士子轻武之举吗?”常遇春淡淡地说道。 蓝玉当即明白了,前宋提倡与士大夫共天下,轻武重文,而文官集团对武将多有不信任,尤其领有重兵在外的,多加扼制和牵制。刘浩然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将领常年领兵在外,待在刘浩然身边的时间很短,而其身边无时无刻都围绕着一大堆的文官士子,这些人传统的思维是看不起武夫,不放心领兵在外的将领。虽然现在是军兴之时,需要全力依仗武将,但是难保没有文官嫉妒武将在外累累立下赫赫战功,加官进爵,从而进谗言说坏话。所以刘浩然暗暗提醒常遇春等武将,学习史书上那些成功名将的经验,吸取那些失败不得善终武将的经验教训,好好处事为人,不要被抓住把柄。 “三哥,四哥他这是?”蓝玉对这些无法理解,以前他想都没有想到这些。 “阿弟呀,现在的四弟不是以前的定远营统领了,不再只是考虑数千兄弟吃饭生路了。” 听到这里,蓝玉陷入了沉寂,是啊,现在的刘浩然不再是以前只是统领数千数万的领了,而是割据一地,天下有数的诸侯了,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例如制衡臣属,调和他们的矛盾。 “所以你和二哥就故意犯错?” “被人抓住小辫子骂一顿总比被别人时时盯住要好吧。我的问题不在于陈友德该不该杀,而在于该不该由我来杀。按照军制,我这是越权。” 蓝玉点点头,他知道,那怕陈友德罪该万死,送到典军镇抚署也是一个死字,但是这个死字却不该由常遇春来宣判,各司其职,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蓝玉更明白了,常遇春和傅友德一个杀降,一个事后不报,真论处下来,不过一个是胆大妄为,一个行事糊涂,所受的处罚也不过是训诫、罚薪,顶多关一段时间的禁闭。而刘浩然也趁机做给文官们看,连名将我都好好教训了一顿,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也不用太死盯着不放了。 “三哥,真想不到。”蓝玉不由叹息了一声道,他一直待在刘浩然的身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初闻之下,带来的震惊是无法想到的。 “阿弟,四弟这么做说明他还是把兄弟之情放在心上。”常遇春点了一句道。 蓝玉顿时恍然大悟,其实按道理来说,最应该猜疑领兵在外将领的应该是刘浩然,因为造反谋逆直接针对的就是他。但是刘浩然却暗暗提醒,这说明他对结义兄弟和诸将领是绝对放心的,只是要他们当心自己的为人处事,不要犯下致命的错误,被文官们群起攻之,做为君主,刘浩然也不好过于偏袒军方,毕竟江南治理还要那些文官士子。 “读书啊,四弟曾经对我们感叹说,文人士子相斗,都是用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我们武将虽然不屑去学他们,但是也要提防,以便中了圈套。”常遇春长叹息了一声道。 蓝玉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傅友德带着侍卫面见密使,事后又告诉了参军,谁也不能怀疑他有异心,只能说他办事糊涂,这么大的事居然忘记让副官报送行枢密院了。但是这件事又么有延误战机,犯下大错,最后只能是轻罚一番了事。而常遇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当时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依然下令杀降,这事别人顶多说他生性残暴,擅自做主,却无法动摇其根基。看来他们两人多读史书后,学着自污其德以求自保,让文官们依然认为自己是鲁莽残暴的武夫,然后抓住这一点不放,不会再深挖下去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派出去领兵,到时你也要当心一点。”常遇春又提醒道,蓝玉是他的妻弟,属于最亲近的亲人,自然要好生提醒一下。 蓝玉听完常遇春刚才的那番话,想通了许多地方,也明白自己在侍从司都知这个非常敏感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他次对那位总是对自己笑嘻嘻,拿自己当亲弟弟的四哥有点看不明白了。 “阿弟,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常遇春看到了蓝玉有点失落的脸色,好意提醒一句,他现在还有每天待着刘浩然的身边,要是脸上藏不住话就麻烦了。 “三哥,我想起四哥总是说做人各尽其职就好了,可是世上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搞得这么复杂?” “阿弟,四弟说得没错,做人就是要各尽其职,有了这个念头,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就是犯再多的事情,别人再如何说你,四弟也会保住你,这一点你要铭记在心。只是我们做为四弟的结义兄弟和亲人,有时候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四弟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这世上有心的人太多了。” 蓝玉使劲地点点头,他理解常遇春所说的话,做为刘浩然孤身一人,除了妻子儿女,就三位结义兄弟和蓝玉最亲了,而刘浩然对他们的信任是毫无保留,自然会吸引有心人的优先注意,所以行事就更要谨慎了。 过了两日,冯国用和缪大亨的调查已经完结,于是便召见了已经移交指挥权,等待押解回江宁的常遇春。 “伯仁,我以为你的性子已经磨练出来了,想不到还是这般鲁莽。”冯国用盯着常遇春看了一会,微笑着开口道,而缪大亨也在那里笑而不语。 “冯先生,我看到那些死去兄弟们的血就忍不住了。”常遇春只是很平静地回答道,“那些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 冯国用和缪大亨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定远军强调集体,弘扬同袍之情,所以上下同僚之间的感情非常深。陈友德诈降,暗算了数百定远军将士,定远军在安庆各部不少将士对陈友德等人咬牙切齿,对常遇春的做法持赞同看法,认为这才是以牙还牙的血性男儿本色。 “常将军,我也领过兵,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军法如山,不容轻犯。此事冯同知和我已经尽悉情况了,处理结果还需经过典军镇抚署合议,报丞相后才会下来。在此之前就要委屈你了。”缪大亨很和气地说道。 缪大亨宽厚公正,治军严肃,禁暴除残,加上他虽然出身定远,但是由于原本元廷降将的身份,与淮西将领们的关系并不密切,因此在陈友谅退去,扬州压力不大了后,刘浩然便任命其为典军镇抚使,接手一直由冯国用兼管的军法。 “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听完常遇春这句简单的回答,冯国用和缪大亨都没有说话了。 第二日,常遇春在蓝玉的押送下,与冯国用、缪大亨坐水师快船离开了安庆,不几日就赶到了江宁。此时的江宁正处于群情汹涌之时。 文官士子们趁机大骂常遇春残暴无仁,藐视军法,力言对其严惩,并加强对领兵在外将领们的监管,以免这些武夫拥兵自重,恣肆行事;而军方却毫不示弱,在《红旗邸报》等军方喉舌上为常遇春辩解,说这是定远军同袍之情的表现,常遇春有过,但是没罪,并反驳那些文官士子说,将士们在外浴血杀敌,官老爷们却坐在安全的地方逍遥自在,没事还总想着钳制别人,难道他们不怕乱指手画脚使得前线吃败仗吗?反正最后承担责任又不是他们,而是前方流血又要流泪的将士。原本水火不相容的江宁6军、海军学堂先携手,向刘浩然递交了情愿书,为常遇春求情,说其过难恕,其情可悯。 而一向做为文官武将之间纽带的两人,李善长两边调节,却吃力不讨好,气得嘴角都起泡了,而冯国用却以自己是负责此案调查的主官,不便表言论,躲在枢密院不出来了。看到冯国用这个模样,李善长随即明白过来了,干脆装病躲在家里,对来找自己寻求支持的文官武将一个也不见。 “三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刘浩派人悄悄把常遇春请进府中,两人私宴密谈。 常遇春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三哥,你真的认为我怕文官与你们武将有勾连?”刘浩然眯着眼睛看着常遇春道。 刘浩然麾下的武将多出自淮西一带,文官多出自江南和浙东,但是有一部分高官如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等却出自淮西或者跟淮西武将集团有密切关系。江南和浙东的文官集团人数众多,遍及行省和地方;而淮西文官集团人数虽少,但是他们跟随的早,大多占据要害机枢之位,加上又有淮西武将集团相连,所以隐隐占据优势。 此次争论,要求严惩常遇春的文官多是江南浙东集团,而淮西文官集团在冯国用、李善长相继不开口之后也默不作声了。虽然他们与淮西武将集团关系密切,但是他们毕竟属于文官体系,得罪了大部分文官士子,以后行事起来会艰难很多。 常遇春还是默不作声。 “三哥呀,你闹出这么一趟子事,算是让文官武将彻底翻脸了。”刘浩然实在想不通,做为历史名将,常遇春什么时候也会玩政治手段了,真不知道自己要求他们多读史书是对还是错。历史名将本来就都不是傻子,现在在自己的要求下用知识武装头脑,看来也学会了不少政治斗争知识,只是由于他们的本性,不屑去与文官去斗自己的弱点。而常遇春这一招出于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不惜弄臭自己的名声,从而激化文官武将之间的矛盾。 “四弟,我和大哥、二哥都通过气,现在江南家大业大,你一个人要顾虑那么多事情,太累了。而我们都是武将,除了会打仗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现在这么一出事,文官武将渭泾分明,你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下。” 刘浩然看着常遇春那张黝黑的脸,不由暗自叹息了一下。这件事情过后,自己的属下就名正言顺地被划成了两支,文官和武将,而且谁也不敢在明面上两者兼连。那么以前为了权宜之计而设置的军政一把抓的地方官职就必须明确分开,自己的军政官职制度改革就可以完全执行下去,因为在这场风波之后,谁也不敢担任文武不明的官职,到时会被两边排挤的。除了避免地方专权之外,文武两派此后都会互相提防,互相排斥,也就最大可能地避免了两者互相勾连弄权了,刘浩然在两者之间可以轻松地进行制衡了。 “三哥,委屈你了。”刘浩然只能这样说道。 “你少操点心,我们在外打仗也安心多了。”常遇春淡淡一笑道。 刘浩然无话可说,只好满饮了杯中酒。 过了两日,典军镇抚署合议裁定常遇春“擅权”,罚鞭刑十下,禁闭三个月,罚薪一年。这个处罚,对于一个统军大将算是重的了,虽然不甘心,文官们也有自知之明,刘浩然断然不会对常遇春处于更重的惩戒,他还要靠将领和军队们去打仗,于是也就慢慢偃旗息鼓了。 过了几日,刘浩然以此事为契机,明确了文职和武职的分工,取消了处州、建德、信州、绍兴等前线地区知府、守备一肩挑的象和军政大权一把抓的总制等职位。并设立了6军部和海军部,归行省治下管理,分别执掌海6军的军官选授、考课,管理海6军学校和常备、守备军的军籍以及各地军队的日常后勤和运作。 在此之外,刘浩然整顿了行枢密院,授予它作战指挥权。行枢密院分为情报司、军令司、军训司和最为核心的指挥司。平时军队的管理和后勤由6军部、海军部负责,而枢密院军训司和军令司负责军队的训练、调防,军情司负责收集分析各敌方情报,指挥司就负责研究敌方情报,通过沙盘、军棋等推演制定出作战预计方案,并通过组织演习验证方案的可行性和军队的实战能力。一旦刘浩然下达作战命令,军队的指挥权就由枢密院接管,指挥司根据预演方案布作战命令,军令司就负责调派军队,军训司就负责调度后勤补给,军情司则继续收集最新的情报,以及反情报工作。 6军部、海军部主官可文职可武职,但是都归在丞相和参知政事这文官管理之下,而行枢密院则完完全全成了军队的地盘,集中了一大批精英军官和将领,时刻为作战做准备,直接向刘浩然负责。 如此改革之后,文官有了管理军队的权力,而军队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又不用担心作战有文官指手画脚和扯后腿,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第八十一章 千里寻夫 这是六月下旬的一天,刘浩然按照惯例在童子营待了一下午,与三百多童子一起吃过晚饭后便起身回府。由于现在是盛夏时节,所以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天色还有一点麻麻亮。 童子营设在城外不远处,刘浩然在百余名大内亲军骑兵的护卫下,正不紧不慢地向东门走去。大内亲军从四月份当涂城之战确定具体的战术之后,开始以每两月一个团的度在扩建。按照刘浩然的想法,当大内亲军扩满十个团后就开始给常备6军步兵团换装了。相对而言,滑膛枪的制造和产量一直比较稳定,保持在每月两千枝左右。光荣号为旗舰的海军第一舰队昨日已经从刘家港出了,前往日本进行第一次商贸,刘浩然对江南第一条大规模的海上商路非常有信心,他已经开始预支即将收从日本收获的黄金、铜锭、硫磺和硝石。 城外的大道上人流还不少,许多在城里集市卖东西的城外百姓们正急冲冲地往回赶,看到刘浩然一行人的架势,纷纷走到另一边,还有不少人出于对刘浩然的尊敬,在路边驻足不行,持礼等刘浩然走过后才继续动身而行。 江宁做为江南行省的府,不但城内城外有常备步兵团和守备步兵驻扎,江宁巡检司更是在刘浩然的要求下搞了几次“严打”,作奸犯科者几乎已经绝迹。而且这里是都知司和内察司的老窝,任何来江宁的陌生人都被暗中查了好几遍,所以刘浩然在百余名大内亲军的护卫下不用担心刺杀问题。 刘浩然一路上思绪万千,在考虑着关心的问题。他现在不是很担心与陈友谅的战事。陈汉水师一半的主力被歼灭后,江南完全占据了优势和主动,现在正在以安庆为据点开始步步逼近。而傅友德在采石矶战事后不久突然出现在江西路,接连攻克了饶州、余干、进贤,于四月底兵临龙兴路南昌城下。常遇春被禁闭之后,刘浩然将冯国胜调去安庆任统制,与赵德胜、陈德胜、廖永安搭档,向江州逼近,而常遇春服完刑后将移驻处州,与冯国胜对换,一来继续监视方国珍,二来向元廷福建行省进行试探,为下一步军事行动做准备。 刘浩然接着把邓友德、朱亮祖调去南昌,加强傅友德那一路的力量,现在刘浩然自己就等着镇江造船厂那四艘火炮战舰下水,然后率领大军全力西征。 刘浩然现在忧虑的是处理常遇春事件的余波。武夫使用政治手段,毕竟还是浅浮和直接了一点。常遇春杀降动机,在文官士子眼里过于幼稚了一点。刘浩然利用这次机会,进行了一次军政体制改革,但是他知道,虽然常遇春、傅友德一心为了自己,但是防止文武官员勾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管常遇春、傅友德等人愿不愿意,淮西集团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而且除了大部分武将,还包括李善长等文臣在内,不管是现在的江南还是以后的称帝建朝都将在朝堂上占据重要的位置。 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或许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不惜自污来减少刘浩然日益渐重的猜忌心。刘浩然明白两位兄长的苦心,他也有点体会历史上老朱的心事和处境,天下一大半是淮西集团打下来的,老朱坐了天下后自然对这个庞然大物想法多多。 而自己办设6军、海军学堂,抚养重用童子营,开办科举,在旁人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削减淮西集团的步骤。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现自己越来越醉心于**权术,制衡属下。或许这都是至高无上权力所带来的后果,当一个人拥有无比的权力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些权力。难道自己会不知不觉中走上历史上老朱的道路?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刘浩然越来越觉得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不管是走老朱的路还是另外一条路,刘浩然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巩固自己的权力,否则一切都免谈。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苦笑不已。 越靠近城门,路上的行人越少,时间已经相当晚了,该回家的基本上都已经出城了。这时,侍卫长刘存忠突然现路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与刚才遇见的普通路人完全不同,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宿卫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四名宿卫策马奔了过去,隐隐围住了这些人。 “你们是什么人?”四名宿卫举着短铳不客气地问道。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宿卫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坏了这几个人,跪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 “侍卫长,只是四个老汉,两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听他们说是从巴陵寻亲的?” “寻亲,是不是想在汉军阵亡和被俘者中寻亲?”刘存忠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 “这事不是归6军部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说不清楚,只是说在6军部设在采石矶的接待处找不到各自的亲人,于是想通过俘虏了解以下情况。” 汉军在当涂、采石矶、慈湖战事中阵亡者过了十五万,全部被集中安葬在采石矶不远处的几处山头上,而6军部按照行省惯例在采石矶设置了一个接待处,负责接待那些从陈汉治下赶来寻亲的百姓。不过到目前为止只不过接待了千余人。 “存忠,怎么回事?”刘浩然听到前面的动静,正在进行的思绪被打断,不由抬起头来问道。 听完刘存忠的解释,刘浩然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江南行省的做法,表面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虽然中国人乡情浓重,但是现在交通不便,又是两派交战,实际上来寻亲的陈汉势力的百姓还真不多,想不到居然有这么一群异常固执的人。 “带我。”刘浩然吩咐道。 老汉和老妇们虽然看上去头花白,带些疲惫,但是都显得矍铄,而一名不过二十多岁的妇人和她身边的七八岁的瘦小女童在其中就显得格外显眼。 一位胆大的老汉在刘存忠的安抚下慢慢地镇静一点,开始详细讲述他们的来意。 他们是巴陵的渔民,属于一个村子的。家里都有男丁在汉军当兵,听说还都在一支部队里。去年年底,村里当兵的亲人合伙请军中一个记室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一伙人即将跟随汉王东征江南,并许诺打下江宁富庶之地后就带些钱财布帛回来。 巴陵靠着汉阳不远,又地处要道,船来人往的消息也算灵通。今年三月听说汉王挥师东进,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知到了五月份却传来汉军全军覆灭的坏消息。 村里人顿时炸了窝,推举几个老人到县上去问,却一问三不知,没办法之下,实在担心亲人的大家伙一合计,卖了些东西,凑了些钱粮,让老人们去汉阳打听消息。到了汉阳这才知道传闻是真的,数十万大军没回来几个人。 听到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老人们顿时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但是伤心过后老人们只能承认事实,准备回家算了。但是跟随而来的妇人李田氏却持意要去江南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田氏婆家娘家都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丈夫和女儿两个亲人,现在闻此噩耗,悲痛之余决意要找到丈夫,否则她死都不甘心。 老人们见李田氏如此坚决,又听闻江南以仁义著称,而且心里都存了侥幸,于是大家一咬牙便找了一艘船准备顺流东下。 虽然陈汉和江南还在打仗,但是江上的通路并没有完全断绝,老人们便学着那些商人,把身上带的钱财全部交给了巡江的汉军水师哨船,买个方便。检查的汉军水师听得他们的去意,心中已是同情几分,便顺势放过了他们。 到了安庆界面,江南水师截住了他们一行人,听说是来寻亲的,盘算过后还派船将他们送到采石矶。到了采石矶,李田氏等人才知道,那里足足埋了十五万具尸体,而且大火和混战之下,许多汉军阵亡者都无法登记姓名和籍贯,甚至很多人连尸体都辨认不出来,一起被埋在了山上。 看着几座山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坟茔,李田氏和老人们不由呼天喊地,哭得死去活来。亲人生死不明,甚至都不知葬身何处?叫他们如何不悲伤。 招待处的人看到他们哭得悲切,于心不忍,于是便指出了一条路,让他们去江宁6军部,看有没有机会去俘虏中找一找,说不定从那些人中能找到点线索。 李田氏等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匆匆赶到了江宁,但是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在路边找个地方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6军部。想不到在路边却撞到了刘浩然一行。 看到李田氏等人脸上的憔悴、悲伤和一丝期望,还有被抱在怀里女童那天真的脸,刘浩然不由戚然,转头对刘存忠说道:“先把他们安置在驿站,明日你先查一查,有了线索后我们一同去战俘营找找看。” 第六日清晨,刘浩然带着冯国用汇合李田氏等人一同前往句容的战俘营。十余万汉军战俘,被分成几个营,暂时被用来修建江宁经常州到平江的直道。而根据刘存忠查到的消息,句容战俘营有几个人据说知道李田氏那个村子男丁们的消息。 站在战俘营大门口,李田氏抱着女儿和乡亲们紧张地看着从大门口鱼贯而出的战俘们。这些战俘十人分成一组,在守备步兵团的押送下步行到工地上,然后按分工领取工具开始干活。虽然一天忙碌下来比较累,但是看押军士不会虐待他们,平日里饭食管饱,生病还有医师,所以这些战俘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沮丧,反而显得有点精神和生气。 看着一张张脸从面前走过,老人们使劲睁开迷蒙的老花眼,而李田氏却是一双充满雾气的泪眼,他们一直看不到期望的面容,失望越来越大,心情也越来越沉痛。浑浊的老花眼已经开始抑制不住,泪水慢慢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李田氏则是紧紧地抱住女儿,极力控制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大人的情绪,她睁开着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努力地在帮母亲寻找自己并不熟悉的父亲,终于,失望的她转过头来,靠在母亲的肩上哭了起来,却被母亲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只出呜呜的低哭声。 刘浩然和冯国用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那不大的哭声像是一根根刺扎进了他们的心里。终于,负责该营的守备团统领匆匆领来了几个战俘。 还没等几个人走近,一个老妇人便扑了过去:“黄狗子,我儿子在哪?” 刘存忠在旁边低声说道:“这几个人是附近村子的,而且也在一个部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黄狗子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楚老妇人的模样,站在那里哆嗦了一会才说道:“婶子,杂鱼死了,他在打当涂城时便被火器打中了,落到江里去了。” 听到这个噩耗,老妇人一口气没过来,当即昏死过去了,旁边早就准备的医师赶紧走了上去。 “那我儿子呢”其余老人们一个个也围了上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李六七、李八鱼和李鱼籽都死在了当涂,李铁臂我就不知道了……”黄狗子把知道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旁边另一个战俘补充了几句,说清楚了老人们想知道的下落,可惜全都是噩耗。 “黄大哥,我男人呢?”在老人们哭声中,李田氏开口道,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嫂子,草鱼大哥也死了。”第三个战俘低沉的声音答道。 “不,不可能的,他前几天在梦里跟我说他还活着。”李田氏有点竭斯底里地说道。 “嫂子,我不敢骗你,我们和草鱼大哥十几个人是一起从当涂城死里逃生出来的,可是最后熬到了采石矶,草鱼大哥却熬不过去了。我看得真真的,那天夜里,草鱼大哥就站在我旁边那艘巨舟上,被一通红的铁弹击中了,身子全碎了。”第三个战俘流着眼泪说道。 最后的一丝破灭了,李田氏双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呜呜地哭起来。懂事的女孩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抚摸着母亲泪流满面的脸,轻声地哽咽着:“妈妈,妈妈。” 看到这一幕,刘存忠已经无声地流出眼泪,女孩的今天就是他的昨日,而刘浩然也忍不住双目通红,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听着那充满悲伤的哭声,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和哭声似乎慢慢地飘远了,如同是从一条充满冤魂的历史长河中飘荡出来的一般。从五胡乱华到靖康之耻,从蒙古南侵到嘉定三屠,从扬州十日到南京屠杀,中华民族似乎就从来没有断绝过这种哭声。历史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痛苦降临在勤劳的百姓们头上?为什么在驱逐外敌,反抗野蛮的时候,哭声必须要在我们自己中间响起?难道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宿命吗? “国用,什么时候我们才不会再听到这哭声?”刘浩然不由转过头对冯国用说道。 冯国用脸上沉重肃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希望我们的百姓在痛苦的深渊中能学会思考和反抗,而不是就此习惯了愚昧和顺从。” 第八十二章 江州(一) “伯温先生,国用,你们觉得李明道说的如何?”刘浩然沉吟一会,便开口问道。李明道在慈湖一战中被击伤,然后被江南水师的辅助战船俘获。他的伤势在汉军或许是致命伤,但是在定远军中那些由江宁大学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外科军医眼里只能算是重伤,加上江南“秘制”的酒精和硫磺粉以及李明道的命大,他又从奈何桥上回转过来了。遭此重创,费了两个多月才恢复过来的李明道已经对汉军和陈友谅没有任何信心了,对于刘浩然询问汉军和陈友谅的底细是知无不言。 “李明道言及陈友谅弑主,将士离心,且政令不一,擅权者多。骁勇之将如赵普胜者,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用也。且陈友谅功成后多喜奢华,不惜民力,治内国窘民困。”冯国用轻抚着胡须言道。 “前言从南昌胡廷瑞请降等事可以看出,陈贼一败,其部属便有离心离德之人。而国窘民困,从都知司的情报和那几个寻亲的巴陵乡亲们口中可以验证。陈友谅自杀了倪文俊后,便开始贪图奢华,以各地奇宝充塞府库,而自立汉王后更甚,江州王府里是楼阁榭里,金银满仓。此前为了迎合徐寿辉,更是大民力,在汉阳、南昌大兴土木,诸地百姓不堪重负。” 冯国用说得都是事实,从徐氏天完朝到陈友谅的陈汉朝,一直忙于扩张地盘却没有像江南那样脚踏实地地治理民政,所以治内的百姓和经济没有得到恢复。而除了时时要保持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外,陈汉朝治内的百姓还要负担沉重的徭役。因为行政体制没有完善,每年摊派下来的赋税和徭役经过各地贪官奸吏的层层盘剥,百姓们几乎是没有了半刻喘息。从湖广、江西行省各地百姓可以说是不堪重负。 “师直为壮,今我直而彼曲,焉能不克,正是丞相挥师西进的良机。”刘基也建言道。浙东四学士入仕江南,各任其职。宋濂被授江宁大学教授、礼部侍郎领国史馆提学;章溢被授信州府知府,准备与孙炎一起接管江西行省;叶琛被授6军部军政司佥事;而刘基直接被授6军部尚书,与冯国用一起成为刘浩然策划军事战略、治理军队的左膀右臂。 刘基在任上调度得当,他根据刘浩然的意图开始完善起江南军队建设的各项规章制度,要知道在历史上明朝延续终朝的军卫制度就是出自他之手。而且他也擅长战略,与熟悉定远军战略战术的冯国用相辅相成。 “现在长江水师已经完备,丞相可率主力沿江而上,以为正师,与南昌偏师傅将军互为呼应。臣近日仔细看过我军部署,随着丞相亲征,安庆正师水6大军可达二十余万,而南昌偏师可达十三余万。现南昌胡廷瑞已有降意,不日可定,傅将军屯于南昌城下就太浪费了。” “伯温先生的意思是?”刘浩然猜测道。 “龙兴路以西,过阜幕山北经通城可至岳州路,中经平江州可至湘阴州,南经黄岗山、浏阳州直至天临路长沙城。”刘基指着地图说道,“江州、汉阳一线,陈友谅主力云集其中,我军恐难以胜,与其胶着与此,不如另辟奇径。” “伯温先生的意思是让二哥在陈友谅后翼开辟新战场,分散汉军兵力。”刘浩然听得眼睛一亮,刘伯温这是让自己开辟第二战场,一刀直接杀进陈汉地盘的南端,迫使陈友谅两线作战。但是也让自己分兵,江州、南昌、加上这一处,总共是三个交战地点。采石矶等一战之后,此消彼长,江南实力虽然现在胜过陈汉,但是江南还要留兵监视防御背后的张士诚、方国珍,无法全力西进。而陈友谅已经是被杀到老窝了,肯定会全力动员,拼尽老命。自己分兵过多,到时一旦影响到江州和南昌这两点,傅友德在湖南打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丞相,我从都知司军情中得知,陈友谅只是在汉阳、岳州巴陵留有重兵,巴陵守将更是勇名远驰的张必先,傅将军可兵出南路,直取天临长沙,张必先和汉阳守军必不敢冒然出援江州;一旦我军攻取江州,威胁汉阳,则张必先则更不敢弃岳州,以防汉阳成为孤城。” 刘浩然点点头,心中继续衡量着出奇兵的得与失,突然他想起句容战俘营前的哭声,不由一凛,最后有了定计。 “出奇兵之计一旦成功,便可早日收复湖南等地,少些许哭声,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龙凤六年七月初四,刘浩然率由四艘新下水的火炮战舰和其它两百余艘辅助战舰,以及载着新编成了两团大内亲军和六个常备步兵团的运输船队,浩浩荡荡向安庆驶去。 船队驶到采石矶,望着依然奔流不息的江水,还有孤零零突出在江中的采石矶,刘浩然在寂静中似乎还闻到了一股烧燎和血腥的味道,十几万人的鲜血和惨烈无比的战场痕迹已经被江水冲刷地无影无踪。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船只全部停在了江面上,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个连绵数十里的长龙。所有迎风飘扬的军旗都被低垂着,大内亲军帽子上的红缨被摘了下来,定远军步兵团脖子上围着的红巾被取了下来。所有的将士都整齐地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个不久前的战场。 一阵悲伤苍凉的乐声在江面上响起,这由埙、笙和笛子合奏的曲子正是大内亲军战后必奏的《战后曲》,低沉而缓慢的埙声让人在悲凉中慢慢平静,激昂高亢的笙声似乎重现了那惨烈悲壮的战事,两群命运各自不同的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从来没有过恩怨,但是使命让他们举起了手里的刀枪,无情地向对方挥去。当埙声又一次响起时,胜利和失败,在埙声中化作了江上的徐徐轻风,消散地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哀思和悲痛。笛声在埙声中若隐若现,它那悠扬轻盈的乐声如同家乡飘动的浮云,流淌的小溪,还有那斜照在自家茅草屋和院上子的夕阳,在每一个人的心轻轻地回旋。 当乐曲进入尾声,四艘火炮战舰一一轰鸣,它们用没有炮弹的炮鸣声向远逝的英灵们致敬。 “举枪!”在军官的命令下,一身正装列队站在甲板上的三百大内亲军举起了手里只是装了火药的滑膛枪,枪口朝天。 “开火!” “砰--!”火枪的声音在火炮嘶嘶不绝的尾音中齐响,为这次悼念画上了句号。 船队重新起锚,继续向西行驶。 过了几日,刘浩然赶到了安庆。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江南进攻陈汉的前沿指挥部。为了全力进攻陈友谅,早日结束这场激烈的战事,刘浩然几乎调集了江南大半的兵力,而麾下将领也几乎云集于此。除了常遇春、仇成驻处州,胡大海驻杭州,华云龙驻扬州,傅友德、邓友德、朱亮祖、严德、张赫围南昌之外,其余冯国胜、丁德兴、赵德胜、花云、胡海、杨景、王弼、张铨、吴复、茅成、薛显、曹良臣、陈耀、赵大勇、阮智等全部在安庆待命。水师方面,除了廖永忠、金朝兴率领一支水师在江宁至刘家港一线游弋之外,其余廖永安、俞通源、俞通渊、陈德胜、桑世杰率领江南水师主力尽聚安庆一线。并有降将张志雄、丁普胜等人随军效力。 陈友谅回到江州后,一直心神不定,军中也士气不振,只好把张定边从汉阳调过来抵御定远军的大举进攻。 冯国胜奉命调至安庆后,累累兵进攻。张定边虽然骁勇无比,怎奈手下将士无心应战,只得据守小孤山不出。冯国胜命赵德胜、花云等人率军陈列小孤山前邀战,一时战鼓震天,号声连连,张定边只好率兵赶到6营,指挥各部准备抵御定远军的进攻。 江南水师却乘隙奔袭小孤山水寨,只听到火炮战舰炮声一响,陈汉水师上下顿时魂飞魄散,当日在慈湖、采石矶的惨烈早让这些人犯上了火炮恐惧综合症,还没等江南水师战舰靠近便纷纷逃散。张志雄、丁普胜等陈汉降将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咬着陈汉水师就是一顿猛杀,斩获无数。 等张定边闻讯赶到,水寨早就易主了,面临定远军水6两面夹击的他只好率军退走,奔走湖口。 等到刘浩然赶到安庆时,冯国胜已经与众将齐心协力,将山口镇、望江城、雷港站、小孤山、彭泽、泾江口等沿江要塞、城镇尽数拔除,扫平了直趋湖口、江州的道路。 “国胜,你觉得陈汉军士气军况如何?”扫了一眼坐满大帐的众将领,刘浩然先向冯国胜问道。 “回护军,”冯国胜当即回答道,数年的战事让这位昔日的书生变成了名动天下的名将,意气风的英姿中多了一份沉稳,“陈汉军新遭大败,军心士气都不稳,几战下来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湖口、江州城防和守军情况如何?” “回护军,湖口江州守军虽然几乎全是陈友谅的嫡系部队,但是败军回来之后,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余各军的士气,尤其是将领,大部分都是从采石矶等地逃回来的,更是惧战如虎。” 上次陈友谅率领的东征大军一大半都是原倪文俊、赵普胜的嫡系部队,自己的嫡系部队大部留守在江州和汉阳,原本打着借江南之手削弱这些不放心因素的算盘,只是把原倪、赵的死忠将领清洗后换成自己的部将。一战下来,那些不放心因素倒是去除了,可惜那些逃回来的将领和数万残兵却在心灵上饱受创伤。 回到江州,陈友谅做了一些调整,可是那些重新领兵的将领和被打乱混编的残兵们却把失败的情绪带到了新部队中去,并迅蔓延开来。而那些陈友谅的嫡系部队虽然没有经历过采石矶等战事的煎熬,但是却目睹了大军出征时的意气风和败回的狼狈不堪,这些也让他们情绪波动,加上口口相传,更是对传闻中的定远军和江南水师畏惧如虎。 听完冯国胜的话,刘浩然不由点了点头,陈友谅这次败得太惨了,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抚平伤口,自己就是打着不能让他有时间调整和恢复的算盘,迫不及待地反攻过来。 “国胜,你说说对湖口、江州一战的部署。” “是的护军。”冯国胜做为前敌总指挥,当然不让地承担起前敌部署这个任务。 “湖口三面环水,所以必须是以水师为主力。我的部署如下,陈德胜、桑世杰、张志雄三位将军率前军船队先行,任务是清除陈汉水师的哨船,廖永安将军率领由二十艘火炮战舰为主力的中军舰队紧跟其后,以优势火力攻破陈汉水师一点,俞通源、俞通渊两位将军率领后军大队船队,从缺口直冲陈汉水师,在火炮战舰的掩护下击败陈汉水师。赵德胜、花云、胡海、杨景、王弼、张铨诸将军率十个步兵团从彭泽上岸,从6路直趋湖口,我和丁德兴、吴复、茅成、薛显、曹良臣、陈耀诸将军率二十步兵团出北岸,响应水师,清除北岸诸敌。护军与赵大勇、阮智两位将军率大内亲军和四个步兵团以为机动部队,随时策应。” “众将可听清楚了?”冯国胜话刚落音,刘浩然便大声问道。 “听清楚了。” “那就依命行事,有贻误战机者,军法处置!” “是!” “张将军、丁将军,”这时刘浩然语气转缓道,直接点名两位降将,让张志雄、丁普胜有点忐忑不安。 “你二人打得不错,立下不少战功,已经被记录在册,你们放心,我会一视同仁,只论军功不论出身。” “谢过丞相,我等必誓死用命!”张志雄、丁普胜激动说道,经过一段时间适应,他们知道江南极重军功,封赏非常厚重,而且赏罚分明,对功不对人,所以定远军将士们才会如此卖力。从他两人投降归附江南以来,并没有受到歧视,一视同仁,让他们安心不少。今日听到刘浩然这么说,知道这位丞相是在安自己的心,但是做为一个降将能够在当着众人的面表扬,心里也是兴奋不已。 第八十三章 江州(二) 龙凤六年七月十日,随着一声令下,定远军水6两师大队人马从安庆等驻地出,直扑湖口、江州,二十余万人马分为三路,浩浩荡荡向前杀去。 刘浩然站在一艘大船之上,江南水师的战舰有序地从他身边驶过,每一艘战舰驶过时,列队聚集在甲板上的水师官兵们都会激动万分向那个遥遥可见的人影和那面迎风飘扬的将旗欢呼。 马文才就是其中一员,他现在是甲十六舰的见习军官,负责火炮指挥,同长江第一舰队所有的军官将领一样,他也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毕业的。他看着那个虽然遥远,但是却依然高大无比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在这一刻,刘浩然曾经在水师学堂演讲过的话突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好男不当兵,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当我们翻阅史书的时候,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还依然能清晰可听,逐鹿漠北,决战西域,气吞万里如虎的伟大胜利还依然清晰可见,这一切难道都不是千千万万当兵的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吗?他们为国家和民族博得多少荣誉?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从前宋开始,朝廷开始执行内王外圣的政策,我们的战马不再能驰骋漠北漠南,我们的勇士不再能纵横域外,上百年下来,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蒙古人,他们不再有对中原天朝的畏惧,而是对中原富庶的贪婪。这一切都是如何造成了。” “这是因为朝廷把天下百姓视作牛羊,自己是放牧牛羊的牧人。当豺狼前来残害、肆掠牛羊时,牧人们毫不在意,他们不在乎十几头、几十头牛羊的损失,因为他们有千千万万的牛羊。于是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战果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朝廷用无数百姓的生命向那些蛮夷宣示着自己的仁德,为的就是自己能继续当牧人,他们会毫不吝啬地任由野狼在羊群里逞凶,他们以为只要豺狼吃饱了自己就会退回去。但是他们的仁德和软弱却为我们的国家和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一次又一次得逞的蛮夷最后给我们带来了靖康之耻,带来了蒙古南侵,带来中华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在以往朝廷的眼里,军队不过是他们的牧羊犬,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抵御外来入侵,而是看好治内的牛羊不要生乱,如此国家、如此朝廷,岂能不败?” “现在,我们在黑暗苦苦挣扎,我们奋起反抗,为了就是让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免除世世代代做牛做羊的命运,我们要驱散黑暗,重回光明,但是这一切靠向蒙古鞑虏宣讲仁德就可以达到吗?不,这需要我们手里的刀剑,需要我们的热血和生命!” “在这里,我要求你们,要求江南所有的将士做一个新式军人,他们去除以往的陋习,要满怀对国家和百姓的忠诚,誓死捍卫他们的安全和尊严。一个国家,如果连自己的老百姓的安全和尊严都无法保障,如何算一个国家?一个军人,如果连他热爱和忠于的国家都无法捍卫,如何算一个军人?如果一个男人,如果连他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如何算一个男人?”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对也不对!如果一个名将他脚下踩的大部分都是自己部属的枯骨,那他就是废物,是罪人!如果他的脚下踩的都是侵略者的枯骨,那他才是历史和国家的功臣!” “今天,我们要挣脱以前束缚在我们身上的绳索,向天下宣示,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民族和国家,我们拥有数千年的文明和历史,我们不再被野蛮和愚昧威胁和统治,我们可以流血甚至失去头颅,但是我们不会再因为屈辱而痛哭,不会再因为求生而下跪。而你们,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将是亿万中华百姓手里的剑和盾,你们将会把亿万百姓心中的呐喊变成向敌人头上倾泻而去的弹雨!” “满怀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和忠诚,我们无所畏惧,鲜血和生命是我们为国家和民族伟大复兴献上的祭品,我们愿意用挺起的胸膛迎击任何敌人的长矛,愿意用手里的枪炮击碎任何阻挡的障碍,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实现我们的誓言,忠诚、责任和荣耀!” 马文才记得清楚,当刘浩然用慷慨激昂的字词语言和无比有力的肢体语言向台下的军官将领学员演讲这段话时,会场一片沸腾。所有人的血被逐渐加热,刘浩然的话一次又一次被打断,最后当他演讲完时,上千极度兴奋的学员们拼命地鼓掌、跺脚,许多人的脸上流满了热泪,任何动作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和以前一样,马文才每次想起那次会场演讲,他的心情都不由激荡无比。当战舰驶过之后,马文才回头看了看后面开始欢呼的同僚战友们,开始慢慢恢复自己的心情。 马文才算是第二代定远军人,他的父亲马得胜,原名马驴儿,出身于濠州城东一户大地主家的佃户家庭。他少年时因为长得还算清秀和机灵,因此非常荣幸地成了少爷的伴读书童。 少爷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虽然年幼,却最是顽皮不堪,对于读书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于是背书、做功课这些事情就落在了伴读书童马驴儿身上了,教书先生得了地主家的俸粮,对于衣食父母倒也不好得罪,于是就加倍地关注马驴儿,几年下来,佃户出身的马驴儿虽然还是不通文义,可倒也学到了东西,识了不少字。 过了一两年马驴儿又开始承担起另一项艰巨的任务,为少爷当打手。当打手就必须勇武,还要学得一身武艺。濠州地处淮西,自然习武风盛,有本事的人不少。地主家也请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于是都成了马驴儿的老师。 过了好几年,马驴儿倒是成了武艺高强、略识文才的文武两用人才,也成了少爷身边离不开的好帮手。而少爷更是向纨绔子弟标准的吃喝嫖赌展,终于有一天,少爷在濠州倚翠楼跟人争红牌惹出事端来了,把州府判官的儿子给暴打了一顿。 该判官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可他是色目人,又是官府里的老书吏,找了个机会刀笔轻轻一转,地主家很快就家破人亡,不但老爷、少爷进了大狱,家财也分别进入了达鲁花赤、知州、同知等人的腰包里。 幸好马驴儿见机快,知道少爷骄横跋扈迟早要出事,早早就借口父亲有病,回家侍奉去了。地主家败,马驴儿用十几年当“狗腿子”积攒下来的一点“犒赏”买了几亩薄地,讨了个媳妇,老老实实当起农民来。但是他有武艺在身,又颇识得几个字,急公好义为村里乡亲们办了些事,加上为人又豪爽,很快成了十乡八里闻名的豪杰。 那一年郭子仪等人在濠州起事,邻乡的朱和尚回乡拉队伍,很快就找到马驴儿头上了。他原本想去投军,但是老婆临产,需要人照看,于是一时走不开。过了些日子,刘浩然桃园结义的故事传到了濠州,马驴儿和淮西众多豪杰一样,听了之后激动不已。民间豪杰是最讲兄弟义气的,这种事情也正对他们的口味。马驴儿老婆刚好生完老三,月子也坐完了,于是马驴儿连濠州朱和尚也不投了,携家带口的和上百濠州好汉奔了虎头山,还给自己改名字叫马得胜。 马得胜跟着刘浩然从定远打到江宁,最后也成了一团的统领,后来在东南战事中受了伤,左脚不是很方便了,于是便转为杭州守备,也算是成了一员地方守备大员。经过数年的血与火,马得胜和万千定远军老兄弟一样,对刘浩然是无比崇拜,几乎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刘浩然说搞棉布厂有前途,鼓励大家参股开厂,马得胜砸锅卖铁凑了些钱,与他人合开了一个棉布厂,结果赚得钵满盆满。 根据刘浩然的号召,马得胜原本想让作为长子的马文才去读书,老二、老三去从军,可惜马文才不是读书的料,不但报考江宁大学无门,连江宁6军军官学堂预备学校都考不上,最后只得转考了当时比较冷清的江宁水师军官学堂预备学校。倒是老二考上了杭州东南学堂,不过马得胜硬要老二转学去了江宁学堂,因为那里离丞相近些。 马文才在预备学校还算顺利,毕业后进入到水师军官学堂继续进读,去年秋天刚好毕业,按照惯例被到战舰上当实习军官。 马文才原本是申请到海军战舰上当实习军官,可是他的成绩不拔尖,于是也就失去了这个众多水师军官们期盼的机会,只好转到了长江第一舰队来。马文才在实习期间一直非常勤恳,他希望尽快服满一年的实习期,获得长官的嘉许转为正式军官,再好好表现一把,看有没有机会去海军。现在大家心里多少都有底,陈友谅败局已定,他一去,长江舰队就成了纯粹的江防舰队了,所以大家都把眼光放在了开始展露出远大前途的海军身上了。 “马准尉,舰长传令,火炮立即准备待命。”一个军令军官跑来向马文才说道。 马文才立即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招呼麾下的火炮手赶紧下到第二甲板,回到自己的岗位。 “准备!”马文才大声喊道,炮手们立即开始行动起来,按照规定,马文才负责指挥五门十六斤火炮,配有二十五名炮手和五名炮长。 马文才站在后面,右手抓住甲板上方的绳索扶手,注视着炮手们的动作。炮手们推开右边船舷上的火炮窗口,然后把推杆伸了出去,再回过头来插进炮管里,来回清理炮膛。随即炮手将火药筒和填充物塞进炮管,再用推杆推紧,接着炮手抱着一粒炮弹,小心地放进炮管里。由于第二甲板的位置问题,所以这里火炮的目标大部分是敌船的划桨部分,所以多使用实心铁弹,不像第一甲板火炮那么麻烦。 当最后的填充物被塞进去并推紧之后,马文才走到炮位后面,看着炮长们检查燧石击装置和连接炮管内部通孔的畅通。一切准备就绪后,马文才向站在船舱中间的火炮指挥官大声叫道:“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炮位准备完毕!” 随即,其他两位实习军官也开始报告了,听到右舷炮位准备完毕后,火炮指挥官随即下令:“准备左舷!”马文才马上和属下的炮长、炮手们跑向左舷,开始起刚才的动作。打起仗来谁也不知道会先用哪边船舷,所以现在两边先全部准备好。 左舷炮也准备好后,火炮指挥官马上拉动了绳索,拉响了第一层甲板上的铜铃,将准备完毕的信息传递上去。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命令,当火炮指挥官宣布解散后,炮手们便三三两两坐在甲板上,低声地闲扯起来。马文才坐在一角,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本子,用铅笔开始记起日记来。这是他在水师军官学堂养成的习惯,为的是有一天写舰长日记时顺手一点。从船舷窗口可以听到整齐的木桨划水的声音,还有从下层甲板传来的划桨手简短有力的号子声。 马文才不一会就记完了不多的笔记,然后坐在那里听炮手们的闲话。可能是传统吧,江南水师的将士一向以粗鄙著称,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时时生,甚至有个说法是你如果没被典军镇抚署的人找过麻烦,你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江南水师将士。想想也是,江南水师的军纪甚至还要严酷过6军,而且长年累月要待在一个狭窄的地方,生活和作战环境极其恶劣,回到岸上谁的脾气都不好。而且水师一向都非常团结,打架基本上都是群殴,只要扯起嗓子喊一声水师的爷们被欺负了,附近听到的水师将士不管认不认识,都会上去助拳。所以不管是6师常备、守备部队或者巡检,都不敢轻易去惹水师。 这些炮手们在低声议论前些日子在妓院里与6师生的一场殴斗,这次斗殴可谓是盛况空前,而且对手是赫赫有名的大内亲军。数百人把整个杏花坊变成了战场,最后连赶来弹压的典军镇抚部队也被黑拳打趴下十几个。 “他娘的,大内亲军一向臭屁哄哄的,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惜他们惹上了海军那帮孙子。也不想想,海军那帮孙子个顶个都是咱们水师最凶悍的,而且丞相待海军就跟亲儿子一般,谁怕谁?一个字!打!” 一个据说亲历过此事的炮手在那里口水直飞的讲述着“战事”的细节,尤其是说到大内亲军那帮人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时更是兴奋不已,说到下黑手打典军镇抚部队时更是神采飞扬。 “李三,你上去打了几拳?”一个炮手开玩笑道。 “他李三要是上去打拳了就不会在这里了!”另一个炮手笑着说道。 “姥姥的,你知道就好!”李三悻悻地说道,“为这件事情,刘尚书和俞尚书都闹到丞相那里去了,还扯进一个侍从司的刘都司,整个江宁都闹翻天了。最后还是丞相出面再把这件事情摆平了。马准尉,处理的结果是怎样的?” 听到炮手们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马文才笑了笑答道:“大内亲军涉案人员被开除回原部队,海军涉案人员是戴罪效用,也就是他们这次出海回来功劳全部抵消。” “看吧,丞相还是偏向咱们水师,这海军的待遇还真没的说,咱们得找个机会混到海军去!”李三感叹道。虽然海军涉案人员的惩处也不轻,而且这是刘浩然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急等着海军出海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让几艘即将出航的海船缺员。但是在李三等人看来,这太优待了。 马文才听完后也不说话了,江南上下谁都知道,刘浩然对海军是青眛有加,使得很多人都垂涎海军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但是马文才知道海军的风险有多大,工作有多艰辛,他曾经听俞通海、陈孝林等第一批出海的海军军官讲过课,知道很多细节。相比之下,长江舰队、大内亲军和其它6军就显得十分的幸福了,难怪刘浩然对海军总是网开一面。但是马文才知道,这种网开一面也是基于军纪军法的原则,像这次群殴事件的惩处结果,戴罪效用,出海一趟累得半死却什么功劳犒赏都没有,万一出个海难生个病什么的,就跟普通阵亡一般,难道还不算重? 正想着,马文才突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哨子声,接着是船舱里的铜铃剧烈地摇动起来,出刺耳的铃声。 “准备迎战!”马文才一跃而起,并大声吼道。 第八十四章 江州(三) 江南水师的长江第一舰队很快在湖口以东四十里外的江面上遇到了汉军水师的哨船,看到江南水师气势汹汹而来,这些哨船立即调头就跑,江南水师上下拉响了作战警报,并紧追不舍。 到了湖口以东十余里的江面上,江南水师迎头遇到了张定边率领的汉军水师主力。 站在岗位上的马文才明显感觉到所在的船身正在迅打横,从船舷炮口看出去,可以隐约看到旁边的几艘战舰也在迅打横,而且一大片汉军的船只也迅地进入到马文才的视线之内。 “抢占t字队形的横队形,充分挥战舰两舷的火炮火力。”马文才在默默的想着,这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关于火炮战舰交战的重要原则,他已经熟默于心。 “火炮到位!”马文才大声喊道,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开炮的命令。 随着马文才的大叫,炮手们拉动滑轮组的绳索,把火炮向前拉动,使得其炮口伸到了船舷窗口之外。炮长小心地在击槽里倒上击火药,然后将燧石装置扳至待击状态,最后众人全部蹲在火炮后面,而炮长蹲在最前面,手里拉着一根连接燧石击的绳索。 马文才趴在炮身上,从窗口的缝隙看到密密麻麻的汉军船只向己方驶来,他的左手紧紧地扶住了雄壮的炮身,攀住船舷的右手有点微微颤抖。现在正是东南风,我们正处于上风,到时火炮的硝烟不会影响我们的炮击视线,反而会让汉军成为睁眼瞎。 马文才默默回忆着自己在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实战,说实话,心里自然非常紧张,所以在想办法克服这种紧张和恐惧。 “当年我作为刘太保麾下一员小兵时,第一次上战场也非常紧张,差点没尿了裤子,当我第一次砍翻了敌人时,看到滚动的头颅和鲜血,我整整吐了两个多时辰。”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人狂,但是我们必须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勇敢地面对敌人,因为在我们身后是无数的亲人,而我们的身上担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马文才默默地念着刘浩然以前在学堂演讲时所说的话,慢慢平息着心中的紧张和恐惧。好容易平静下来以后,马文才跳到后面,对五位炮长说道:“调整炮口,一到三号炮位打一艘船,四到五号炮位打另一艘船。” 马文才刚才目测了一下,虽然汉军水师巨舟庞大,但是由于是船对着己方,所以受弹面积不大,五门炮全部集中在一艘船上就有点浪费了。 炮长立即带领炮手移动滑轮组,很快就瞄准了目标,并根据目测的距离开始调整炮口高低。而马文才却忙着和几个炮手在固定的铁盆里点起一堆火,然后把几个铁弹放在火盆里的架子上烧。 “八百米,调整十三度!”炮长大声叫道,后面的炮手立即从炮座后部取下一个木垫子,然后查看了一下与炮座连在一起的规尺,看炮管中心线是否与规尺垂边的角度是否在十三度范围之内。 “六百米,调整十度。”双方在不停地靠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炮,所以炮长必须随时调整炮口角度,保证射击的准确度。 “轰!”上层甲板突然开炮了,马文才觉得整个船体为之一震,船粱有些地方出嘎吱的声音。听到连续不断的炮声在头顶上炸响,所有的炮长和炮手都全部蹲回到火炮的后面,而燧石击装置被扳到了击状态,他们知道,自己开炮时间就在马上。 “开炮!”精神非常专注的火炮指挥官突然接到了上面传来的命令,一阵摇铃声。一直在等待命令的马文才脚一哆嗦,下部有了一阵莫名的尿意,但是长期严格的训练让他不假思索地转达了命令。 “开炮!” 一号炮长立即拉动了绳索,燧石一下子击打在击铁上,撞出一缕火星,接着一团小火腾起,过了一秒钟左右,整个炮身骤然向后一退,巨大的炮声从狭窄的窗口冲了进来,震得马文才等人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接着二号、三号等火炮相继开完炮,另一位实习军官猛地拍了拍六号炮长的肩膀,示意他开炮。当其他火炮连续开炮时,马文才开始忙着指挥属下的炮长、炮手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火炮被后座力推到了舱内,但是清理炮膛的推杆还是要伸到窗口之外才能插到炮管里去。将炮膛里可能还在燃烧的火药残渣熄灭清除后,炮手才能将火药筒抱出来,装进炮管里,然后装填塞物,推紧,装炮弹和填塞物,再推紧。整个步骤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马文才知道,这些炮手经过上千次的练习,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自己要做的就是注意重要的步骤和细节,防止炮手因为忙乱而出错。 火炮又一次在马文才的头顶上炸响,这个时候的马文才才感觉到炮弹在长空划过的呼啸声。马文才和其他新式军人一样,最喜欢听的是火炮的怒吼声和炮弹的呼啸声,认为那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刚才由于紧张,居然忘记去欣赏这声音了,马文才不由微微分心,听着那呼啸声和隐约传回来的炮击声,来判断这炮弹的效果如何。 “砰”的沉闷声,这是结结实实打在了敌船的船体上,“啪”地清脆声音,这是落在了水面上,打出了一个大水花而已。 “换灼热弹!”火炮指挥官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着,并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马文才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大声吼道:“各炮位注意,换灼热弹。” 依然是刚才的步骤,只是炮长和炮手们显得非常小心和凝重,每个动作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马文才估算着上层甲板开炮的时间和节奏,示意一个炮手把一团浸湿水的棉团塞进炮管里,另一个炮手用铁夹将火红的铁弹灌进炮管里,第三个炮手马上装进填塞物,第四个炮手立即用推杆推紧。 炮长在同时倒上了引火药,然后扳动了燧石,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后,上层甲板刚好全部开火完毕。马文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其中的节奏必须靠他来掌握,否则火炮就跟不上节奏,达不到最佳的开火时节。装填太早了,由于上层甲板没有开火,为了防止震伤船体,下层甲板火炮是不允许开火的,那么火红的炮弹就会在等待时间里白白地变冷,失去意义,而且还会在炮膛里出现意外;如果装填时间太晚,又跟不上上层甲板火炮的开火节奏,还会影响到后续炮位的开炮时间,要知道每层甲板火炮开火时间都是按顺序来的,中间出一点岔子就会打断炮手们习以为常的习惯和步骤,造成混乱和错误,而在甲板里操控火炮,一点错误都有可能酿成灾难。而马文才属下的第一号炮位是第二层甲板最先开炮的炮位,算得是整个甲板火炮的令官,怎么不叫马文才提起十二分小心。 在马文才的注视下,五灼热弹都顺利地打了出去,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顾不上去观察自己的炮弹是否命中目标,埋下头和炮长、炮手们继续装填灼热弹。 “一!两!三……,马文才一边注视着炮长、炮手们的动作,一边默默数着头顶上的炮声,数到最后,他现上层甲板最后一门炮迟迟未响。“怎么回事?操纵出故障了?还是炮手们出事了?” 马文才心里嘀咕着,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他现在对上层甲板情况不明,无法判断最后一门炮为什么没响。如果自己下令属下炮位开火,那么就有可能那门火炮与下层甲板同时开火,自己处在船头,与那门处在第一层甲板船尾处的“哑炮”撞上了还不会出多大的事,最怕的就是自己这层甲板依次开到船尾时,那门哑炮突然开火,就有可能震伤船粱和船骨,甚至出更大的事故。可是自己如果这么一直等下去,那么己舰的火力打击就有可能因此而中断,而汉军水师船只拼死冲上来的这个紧要关头,怎么能让火炮停下来呢? 这时,一号炮位已经装填好灼热弹,炮长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开火!”马文才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学堂所受的教育告诉他,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给予敌人最大限度的火力打击,就算两门火炮撞上了造成船体损坏也比放敌人上来要强。 火炮依次轰鸣,马文才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生怕听到刺耳的重复炮声,幸运的是,直到最后一门炮响,上层甲板那门哑炮也没有开火,这让马文才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 走过来的火炮指挥官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说道:“我们这里炮一响,上面的军官就会进行管制的。” 马文才不由心里一愣,连声骂自己太紧张了,自己在这层甲板管制指挥火炮,难道上层甲板就没有军官指挥管制吗?这个时候的马文才终于体会到学堂里老师和前辈所说的,在战场上优秀军官必须具备冷静的头脑。自己现在已经明白了,战场上一旦紧张慌乱,什么错误都有可能生。 “准备左舷炮!”火炮指挥官接到命令后突然大叫道。 马文才不由一愣,连忙从火炮窗口看去,这才现自己的战舰转了一个弯,原本在眼前的密密麻麻,四处冒烟的汉军水师突然不见了,而是变成了江边6地,应该是整个舰队进行“u”形转换。这是江南水师战术,确切的说应该是长江第一舰队的战术。二十艘火炮战舰抢占“t”字形的横线位置,然后等敌船逼近时做“u”转换,交替掩护调头向后驶远一段距离,然后用另一面船舷依然保持横线位置。 马文才和炮长、炮手们跑到左船舷,七手八脚地将准备完毕的左舷炮推出窗口,然后准备待。当战舰调头到一定位置时很快就传来了开火的命令。 火炮依次开火,马文才跑到一旁的观察窗前看了起来,现上百炮弹又形成一个弹幕,向汉军水师的船只无情地倾泻而去。而在他们后面,则是数十艘冒着烟被打残的船只。经过几次血战,江南水师和长江第一舰队的配合越娴熟起来,而各种战术应用也越地从容起来,就算张定边勇猛赛虎恐怕也难以占到便宜。 只见火红的炮弹有的落在了巨舟上,有的把船上的蓬帆打了个千疮百孔,汉军水师将士一片慌乱,马文才甚至看到一炮弹划空而过,居然把一艘巨舟左边的船桨打断了好几根。 “马准尉,看得过瘾吗?”马文才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二副走了下来,并走到自己的跟前。他连忙站定答话。 “回长官,我在观察火炮效果。”按照刘浩然定下的军规,海军的规矩甚至要严酷过6军,要是没有这些严酷的军纪军法,茫茫大海上军官们如何在封闭孤立的环境下管理数百水手。 “我来看看。” 马文才赶紧侧身,让出观察窗。 “嘿,这张定边还真是勇悍,这都已经是他的第三艘座船了,还这么拼命。”二副一直待在第一层甲板上,所以知道很多信息。 看了一会,二副转过头来对马文才说道:“你们打得不错,舰长叫我下来给你们这些军官说一声。接下来是非常艰苦的时候,你们要注意控制节奏,注意鼓励炮手们,让他们保持体力。还有,过一会可能生接舷战,届时会从你们这抽调一批炮手上去,由你率领。” “是的长官!”马文才激动地行了一个礼。接舷战是非常激烈的,无论炮手、划桨手都必须抽调人手上去,而人手由各层的指挥官指定,例如马文才所在这一层就是由火炮指挥官指定,但是他不能离开岗位,所以必须指定一个军官负责。 “好了,我还要去下面一层。”二副不是来闲逛的,除了传达命令,他还有激励和安抚各军官水手的职责,所以话语尽量显得很轻松,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轻松。 二副和火炮指挥官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当他刚消失在舱门时火炮指挥官就在炮声中大声吼道:“各炮位准备接舷战,副炮长和推药手准备待命,由马准尉带领。” 第八十五章 江州(四) 定边打得很郁闷,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手,那不但吓得他麾下的好儿郎丢了三魂六魄,就是他自己初闻时也是胆颤心悸。苦战一番,江南水师的船边都没摸到,自己却损失了近百艘大船和上千军士。这个时候张定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结义兄弟,汉帝陈友谅为什么会回到江州后一夜三惊,那位被称为陈家千里驹的陈友贵更是终日借酒消愁。 说实话,他原本不赞同陈友谅倾师轻进,那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可是达到顶峰的陈友谅已经听不进去老兄弟的话,他越来越专横独断,不纳忠言。甚至为了少听到鼓噪,陈友谅居然把一向忠言逆耳的自己留在了汉阳。当日为了阻止陈友谅轻军犯险,张定边几乎是苦谏不已,可惜他全然不当一回事。当张定边听说因为此事连夫人张凤道都被陈友谅斥退后,知道事不可为了,只好黯然去了汉阳。 消息传来,张定边知道陈友谅会败,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败得那么惨。陈友谅带去的主力都是倪文俊、徐寿辉的旧部,虽然不是嫡系,但却都是百战余生的勇武之师,想不到居然全军覆灭。 这次失败使得整个陈汉政权变得异常微妙起来,损失殆尽的全是倪、徐旧部,这不能不让很多老兄弟有想法,甚至连原本已经安分下去的欧普祥也忍不住跳出来大骂陈友谅太过狠毒,为了铲除异己居然能假借江南之手如此残害老兄弟。张定边知道陈友谅虽然也打着铲除异己的想法,但是打成这样却不是他的本意,可惜战局如此,你由不得别人不胡思乱想。 值此危难之际,张定边毅然站出来,帮陈友谅收拾残局。他巡视三军,鼓舞士气,编练军队,重治舟船,但是巨大的创伤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抚平的?张定边审时度势,知道安庆城在江南水6两师地夹击下是守不了多久,于是便放弃了安庆,自己率军据守江州-湖口一线。 但是他又没有想到安庆陷落居然如此之快,一众守将和数万守军原本就满怀被遗弃的怨恨和绝望,被江南水师的火炮一番示威,居然尽数全降了。安庆迅失陷,使得张定边措手不及,他还打算让安庆坚守半年以上,消耗江南的实力,为自己争取一年以上的时间来收拾残局。 江南占据安庆后,水6并进,屡屡对湖口、江州起试探性进攻,并全力拔除一路上的要塞城镇,扫清道路,六月份,江南水师地火炮战舰居然逆流到湖口,向守军开炮示威。现在刘浩然又倾江南全力西征,试图一举攻破江州。 张定边知道江州的重要性,江州还在陈汉手里,陈汉就能拱卫汉阳等腹地以及江西行省,并保持对江南地进攻势态;而一旦江州落入江南之手,陈汉就算是完全放弃对江南的妄想,连江西行省也被割离开,任由江南宰割,汉阳等腹地就更是完全暴露在定远军的前面,刘浩然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张定边这次迎战,有点是匆促迎战,陈友谅和陈友贵现在一个是一夜三惊,一个是失魂落魄,外加一个完全纸醉金迷的陈友仁,陈家几乎是放弃对军队的指挥和整顿,张定边费了老大力气才稍微安抚军心,可惜刚看到一点效果时江南就大军杀来,而且一来就是杀手锏。 南边地南昌被围得水泄不通,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北边有刘浩然亲自坐镇,名将云集,万军齐,挟着九天雷霆之势而来。张定边看过军报,他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除了如何应对刘浩然地“御驾亲征”之外,更重要的问题是南边的傅友德。 张定边是怎么也不相信刘浩然会让傅友德这位百胜将军去攻取一座孤城。要知道这位定远军名将最擅长地是来回纵横。兵无常势。当年他在东南不计一城一地之。一口就把张士诚地主力全吞了。这样一位名将会老老实实待在南昌攻城。张定边怎么问都不会相信。现在江南大军已经逼到陈汉地大门口了。爬个窗口应该不在话下。那么傅友德会选择哪里呢?张定边暂时想到了湖南。他给结义兄弟张必先去了一封信。要他警惕那里地异动。但是提醒归提醒。张定边却暂时无法为结义兄弟排忧解难。就算是傅友德杀入了湖南。你让张必先如何应对? 出岳州巴陵迎战。可是试问现在陈汉谁有把握在野战中能胜过这位定远军名将。张定边自己都没有这个把握。可是一旦出岳州巴陵万一有失。傅友德就可以直接威胁汉阳。如果放任不管。那湖南就不再姓陈了。到时江州一失。傅友德就可以与刘浩然两路夹击陈汉腹地。 张定边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地心情下匆促迎战。他站在新座船上。默然地看着在身边向后而去地旧座船。钢牙暗咬。不到一个时辰。一向是冲锋在前地张定边换了三艘座船。甚至差点被一炮弹击中。就算是你再勇猛又如何?你血肉之躯能抵挡那呼啸而来地铁弹吗? 张定边抖了抖手里地长柄大刀。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地江南水师战舰。他自诩知天文识地理。熟习兵法。又自幼练武功。精拳艺。擅岐黄。为人又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湖广行省。没有哪位豪杰听到他地名字不竖起大拇指地。那年在湖广黄蓬镇张定边与陈友谅、张必先相遇并结拜为兄弟 与共。风雨同舟。共谋前程。后从陈友谅起义。转伐两江、闽、浙边陲重镇。攻无不克。陈友谅立汉朝称帝后张定边便官居大汉太尉。还能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其人不仅善战而且多谋。算得上是陈友谅地军国柱石。可惜时也命也。 张定边督促着属下加快划船。冒着弹雨向一艘江南战舰直冲过去。看到两船地距离越来越近。张定边握着刀柄地手不由地湿润起来。心里还泛起一种许久没有地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自己能大杀一场地感觉了。张定边热切地渴望用手里地长刀让骄、奸猾地江南水师见识一下。陈汉朝第一猛将是如何地风采。 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而江南战舰的火炮也越来越猛,呼啸而至地铁弹打得座船噼里啪啦乱响,被炮弹击中的军士像脆弱地琉璃灯一下四处散开,不一会甲板上布满了碎屑、尸体和鲜血。但是张定边不为所动,目光死死盯住前面的战舰。 “大帅,大家都准备-”,一突至而来的炮弹结束了这位副将的禀报,他被拦腰打断,上半截身子只能依然看到被模糊血肉包裹的铠甲,而下半身却完好,咕嘟冒出一阵血水后才扑通倒下。 “儿郎们,让江南小儿看看我们湖广男儿地本事!”张定边通红着眼睛,一举长刀大呼道。甲板上的将士们出一阵欢呼,但是随即地炮声和呼啸声让他们又立即趴在了甲板上。 这一次江南水师的战舰没有避开,而是侧身接了过来。两船轰隆一声便靠在了一起,双方水手拼命地丢铁爪绳索,看样子他们都不打算放过对方。当张定边冲下~楼时,双方已经开始接战了。汉军已经把木板架好了,数百人挥舞着刀枪开始往对面冲过去。当张定边赶到时,汉军已经冲到了木板中间。 “不好!是火枪!”张定边看到对面江南战船上并没有积极过船接战,而是排成整齐几队,举着火枪对准己方。他一下子想到了陈友贵等人口中的火枪。 他的念头刚一浮起,上百支火枪整齐开火,射出的弹幕立即打翻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汉军,接着又有十几个冒着青烟地铁疙瘩被扔了过来,正好落在汉军人群密布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就在张定边不远地地方。 “是什么?难道是手榴弹?”还没等张定边做出反应,附近那枚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响,飞溅出来地弹片扫倒了一片,而隔得有点远的张定边只是被气浪冲击了一下,幸好没有被弹片击中。 “儿郎们,继续冲啊!”张定边定一定神,一挥大刀继续说道。 他初略了解过,定远军火枪施放有时间间隔地,必须抓紧这个时间冲过去,否则就是死路一路。 正当张定边准备冲上木板时,他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远处飞了过来,往他眼前飞来,眼疾手快的他一抬脚就把那个东西踢回去了。手榴弹在江南水师的战舰上炸响,幸好张定边只是下意识反应,出脚比较重,手榴弹被踢到战舰甲板的一角,只炸伤了附近了三四个江南水师水手。 但是这一下却让汉军将士倍受鼓舞,他们大吼一声,举着大刀就冲了过去,张定边跟在其中,瞬间就冲到了木板中间。 “轰”的两声在张定边头上响开,只见前面的汉军将士被从天而降的弹雨覆盖了,纷纷栽倒落江。而不少铅弹打在了木板上,打出一个个弹孔来。 “娘的!杀啊!”张定边的牙都要要碎了,他没有想到江南水师的花样百出,桅杆上居然还能**,射致命的铅弹。 张定边几个快步就冲到了江南战舰的船舷上,一挥手,锋利的大刀掠过几名江南水手的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这几个江南水手倒下了,但是更多了长矛却拥了上,让张定边疲于应付,一时无法跳下去立足。 张定边大吼一声,架过两支长矛,一个侧身躲过一支长矛,然后长臂一舒,长刀竖直劈下,立即将前面的一名水手几乎劈成了两瓣。但是鲜血并没有阻止江南水手们的围攻,他们的勇敢毫不示弱于汉军将士,在同袍倒下时,他们反而冲得更近了。 “也是好儿郎!不愧定远军的威名。”张定边从容地应付着围过来的十几支长矛,一边心里暗叹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他告诉自己必须为后面的将士杀出一条血路来。张定边的余光看到一个戴着三角帽的小伙子,他离自己很近,刚才的杀戮不知是否吓到了他,让他一时愣在那里。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掏出一支短小地家伙对准了自己。 张定边知道这不妙,但是在十几支长矛的逼迫下,他无法在狭窄的木板上躲避,只得奋力一击,劈飞眼前的一位江南水手,向前抢进一步。但是这时,那年轻人手里的短家伙却闪过一道火光,张定边的右肩像是被铁锤击中了一般,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臂那种被撕裂地痛楚,不过随即就失去任何知觉了,手里地长刀扑通一声落入了江中。 击中张定边的正是马文才,他开始地时候的确被张定边的勇猛和杀戮吓了一大跳,那血淋淋的场面差点让他腿软了。但是同伴的前仆后继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短铳,对准张定边就是一枪。这么近地距离,加上 被暂时逼得应接不暇,所以被他打中。 “大帅!大帅!”后面的亲兵立即冲上来扶起了张定边,然后拼命地往回拖。 马文才听到汉军亲兵们地叫唤声,再看那位被自己击中的敌将,虽然现在有点狼狈不堪,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他身材魁梧,留着五绺美髯,潇洒英俊,还穿着一身比较罕见的鎏金虎头连环甲。马文才立即将眼前此人与战前通报的汉军几位大将形象做对比,一比较心里不由一个激灵,这不是汉军大将张定边?而且自己对面这艘巨舟也是张定边新换的座船,当即之下,马文才也不管是不是真是张定边,张口就大叫道:“打死张定边了!打死张定边了!” 其他江南水手听到这话,也不管真假,大家一起齐声大叫道:“打死张定边了!”喊声传出,立即震惊了正在浴血奋战的汉军将士们。张定边历来以勇猛多谋冠绝三军,现在陈汉危难之时更成为军中地主心骨,听说他被江南水师打死了,汉军将士焉能不心惊。 大家纷纷转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现以往一直挺拔雄壮地身躯已经倒下了,正被十几个亲兵拼死抬回座船。主将生死不明,汉军将士们一下子慌乱起来了,而江南水师立即士气高涨。 当亲兵冒着新一轮的滑膛枪齐射把受伤地张定边抬回巨舟之时,江南水师战舰第一层甲板的火炮又开始怒吼了。按照江南水师地火炮战术,接舷战最大的依仗是火炮的散弹,刚才由于张定边指挥座船冲得太快,炮手们一时来不及换装散弹,所以需要水手们做殊死搏斗争取时间。 数百散弹在烟雾中将木板和巨舟甲板上的汉军扫了一大片,马文才抓住这个时机,从木桶里拎起两支短铳插在腰间,然后左手持原本自带的短铙,右手挥舞着水手刀,带着百余名装备短铳和水手刀的水手们沿着木板冲了过去,而滑膛枪手在装好弹药后也随着上百其余的水手冲过船去。 这时的张定边已经从剧痛和迷糊中清醒过来了,但是他的右臂依然毫无感觉,火枪铅弹的伤害远胜于箭矢。他睁开眼睛,现自己正被几个亲兵抬着往船尾方向跑去。 “干什么?”张定边挣扎着要起来。 “大帅,兄弟们损失惨重,定远军也冲了过来,这船是守不住了。”一个老亲兵流着眼泪说道。 “什么?”张定边挣扎着站起来,回头看了看,现后面远处的甲板上全是尸体,还有不少伤员躺在那里呻吟着。而数百江南水手在刚才打伤自己的那位江南水师军官带领下已经冲上了自己的座船。剩下的上百己方的军士正四处逃散,有的甚至往江上跳。 “怎么回事?”张定边惊问道,刚才他明明记得刚才那数百弟兄还在那里与江南水师做殊死搏杀,怎么一转眼就全倒下了。 “江南水师刚才开炮了,打出的全是铅弹,一下子把弟兄们全打倒了。”老亲兵咬着牙说道。 张定边觉得一阵晕眩,他刚才在迷糊中听到了连绵不绝的炮声,所以才被惊醒过来。但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凶猛的战法,在火枪和火炮面前,个人的勇武简直不堪一击。 “大帅,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亲兵一挥手,让两个亲兵扶着张定边继续往船尾走去,那里有一艘专门用来传信的小船,现在成了逃出绝境的唯一途径。 “铁蛋,你想干什么?”张定边明白亲兵的意思,但是以往的骄傲让他不甘如此。 “大帅,我们可以全部死光,但是你不能落在江南水师的手里,你还要带着大军为弟兄们报仇!”铁蛋惨然一笑道。 张定边被亲兵们扶着,双脚不沾地,他知道已经势不可违了,只得流泪长叹一声道:“想我张定边英雄一世,却落得如此下场。” 马文才带着水手们很快清理了四处逃散的残余汉军将士,沿着甲板直冲向船尾,却被二十余名亲兵给挡住了。 “汉军弟兄们,投降吧。” 马文才看了一眼持刀站在自己面前的二十余名汉军军士,他们一个个衣甲破烂,烟熏火燎,还有几个身上负了伤,在同袍的扶持下才勉强站立。 “定远军以悍不畏死著称天下,今天也要让你们看看,我们汉军也有不怕死的好汉。”铁蛋站在最前面,红着眼睛说道。 “汉军弟兄们,这是何苦呢?放下兵器,留得性命。”马文才知道此人是个死硬分子,于是转向其他汉军军士劝道。 “同生共死,不仅定远军能,我们汉军也能!”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有气无力地答道。 马文才知道再劝已经无济于事了,于是侧身让出已经列队整齐的一哨滑膛枪手,大喊道:“准备!” 看着直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铁蛋等人不由更加挺直了胸膛,“大帅,记得为弟兄们报仇!” “开火!” 已经远去的张定边坐在小船上,听到那响彻江面的大吼声,还有紧跟其后的连绵枪声,那怕他再坚强如铁,也忍不住热泪纵横,伏在船舷上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八十六章 江州(五) 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在,几度夕阳红。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阵苍凉慷慨的歌声飘荡在江州城外的江面上,来往不息的船只经过旁边,船上的人都侧耳倾听,然后带着一丝感伤悄然离开。 “护军,”待到歌声落毕,冯国胜走上前去,拱手轻声问道,“江州已经整顿完毕,军民正在恭候你入城。” “国胜,你知道江州的历史吗?”刘浩然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大江,突然问道。 “回护军,属下略知一二。”冯国胜迟疑一下便答道,“江州最早名九江,夏、商时期,九江属荆、扬二州之域,春秋时九江属吴之东境,楚之西境,因而有‘吴头楚尾’之称。后又名柴桑,三国周郎就曾经在此屯兵,训练水军,以此为据点对抗曹魏;晋室南渡,陶侃、温峤、亮在此起兵勤王平乱解建康之围;到前朝绍兴年间岳爷爷曾率部五次戍守江州。”冯国胜自小与兄长喜读史书兵法,所以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国周郎,”刘浩然不由笑了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胜,你知道在这句话下面埋藏着多少冤魂和骸骨吗?” 刘浩然回头看了看,现冯国胜束手站在旁边,神情肃穆,正在入神地回味着自己的话,看来和他的兄长不一样,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英气。 “护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冯国胜斟酌一下自己的字词答道。 “是啊,百姓苦。我们读史书,只看到英雄人物斑耀青史,却看不到青史那轻轻一句话下面掩藏的血泪。国胜,还记得我们相识时的豪言壮语吗?” 冯国胜不由眼睛一亮,朗声答道:“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是啊。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刘浩然不由跟着轻声重复念了一遍。“当年在虎头山起事地时候。我曾经幻想着有一日振臂一呼。天下豪杰能应如云。大家能放下纷争前嫌。以驱逐鞑虏为已任。相约北伐。可惜啊!” 说到这里。刘浩然走了几步坐到了船头地船舷上。然后怕了怕旁边地空位。冯国胜没有犹豫。紧跟几步也坐了下来。 “虎头山起事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了。北伐还是只能挂在嘴边。国胜。你甘心吗?” 冯国胜笑了笑。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地。我们都不甘心。可是我们必须这么做。不打败陈友谅。统一江南。我们根本无法北伐。国胜。你知道我读三国时最痛惜地是什么?” “回护军。属下斗胆猜测。应该是刘汉未能匡复。”冯国胜迟地答道。 “刘汉匡复?刘备能代表汉室吗?”刘浩然轻笑道,随即幽然地叹息道:“我痛惜的是三国争鼎,却把中原的元气打没了,所以才有晋室的五胡乱华。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心痛万分。还有前宋,国盛民富,本应当继承汉唐雄风,重振我中华,可惜赵氏为一己之利,重文轻武,只求曲全,结果便有靖康之耻。” “在历史英雄的眼里,重要的是问鼎天下,中原,驱逐外敌倒是成了次要地。或许他们还抱着天朝上国的想法,看不起北方蛮夷鞑虏,结果才有今日之祸事。汉唐之时,我们地文明和技术远胜漠北远域,所以才能将其压制甚至驱逐,可自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蛮夷鞑虏接受了我们的文明和技术,变得更加强大了,加上先后出了阿保机、阿骨打、铁木真等一干天纵之才,所以才能屡屡入侵中原得手。” “国胜,你读过史书兵法,应该明白中原与漠北在军事上天生的优劣区别。” “回护军,漠北苦寒之地,而那里的百姓从小骑马以牧羊狩猎为生,所以单论勇武、骑术和作战,的确胜过中原百姓,就像野狼和家犬地区别。” “你这个比喻虽然难听,但是说得比较中肯。”刘浩然笑着答道。在冷兵器时代,北方游牧民族从单兵素质来说的确远胜于中原以耕种为生地百姓,但是在汉唐时期,中原凭借着先进的战术和优良的兵器隐隐压住了北方一头。但是随着不断地交战和融合,北方游牧民族学习了先进的战术和打制优良兵器,甚至学会了如何去统治占领地百姓。于是这一局势被慢慢反转过来。 “国胜,你知道文明的真正含义吗?” “不知道。” “文明除了悠久的历史和灿烂地文化,还要有不断创新的科技。狼是改不了天性地,无论是契丹、女真还是蒙古,不管他们读多少四书五经,他们都只会把中原当成是自己的牧场和猎地。” “所以我们要用火器去彻底征服他们。”冯国胜摸到了刘浩然话语中地意思,连忙接言道。 “对,一个只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文明就像一个抱着金砖地孩童,只会招来窥视和抢掠。我们必须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火枪,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文明。”刘浩然微笑着说道。 “可惜啊,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以为只要用书就可以德化蛮夷,火枪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了有违天德的不祥凶器。” “护军,那只是酸儒迂腐之念而已。”冯国胜知道这牵涉到江南内部的斗争,于是不得不谨慎,但是他最后还是提了一句:“护军,你放心,定远军数十万将士绝对跟你是一条心。” “这个我自然知道,”刘浩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冯国胜,“陈友谅败局已定,江州一下,我们退可保江南无干戈之忧,进可直捣陈汉老巢。” 由于这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刘浩然不愿与冯国胜做过多的讨论,于是转向军事方面。 “国胜,你或许惑我为什么不在东南大胜之时乘胜西征,而是放任徐寿辉、陈友谅做大?” “回护军,我曾经有过此惑,不过我想或许护军担心我军新立不稳,挥师西征反而会激得徐 陈友谅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我军可能会陷入持久作使得江南动荡。” “这也是我的一个虑。当初在江南初步稳定之后,我曾想挥师西征,一举攻破天完朝。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凭借我和你们这些名将的不败战绩,只要战术得当,应该可以一举攻破天完,然后早日北伐。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护军,为何没有如此简单。”冯国胜诧异地问道,话一出口便觉得有点后悔了。 “我要考虑张士诚、方国珍的反应,还有刘太保。”刘浩然轻声答道。冯国胜听完后不由一愣,随即就想明白了。如果江南乘胜拿下湖广,势力远胜刘福通,那致他和小明王于何地?那时的刘福通可是最鼎盛的时期。自立,刘福通会放过刘浩然吗?少不得又要两军交战,刘浩然就要背上叛主地恶名;继续依附,刘福通自然会伸手要地盘,给了他,众将士们会答应吗?刘浩然会甘心吗?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浩然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对光武帝昆阳三千破数十万和李卫国公李靖三千灭突厥赞叹不已?” “是的。此两战以少胜多,出奇不意,实在是兵家典范。” “孙子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也擒。你只看到了光武帝和李卫国公以少胜多,却没有看到光武帝败了还可以从头再来以及李卫国公身后由柴绍、薛万彻率领的十几万大军。” “护军,你的意思是?”冯国胜有点不明白了。 “出奇制胜?”刘浩然不由嗤笑道,“史书是由文人写得,他们何尝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战场,何尝明白战场上瞬息变化,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败天知道。他们坐在案前,想着那以少胜多的意气风,于是就落笔如有神。” “我们不能靠侥幸来取得胜利,不能把军国重事放在投机取巧上。战略和实力是势,权变和计谋只是术而已。” “护军,国胜受教了。” “好了,闲谈了这么久,该说些正事了。汉军俘虏如何安置?”张定边受伤,湖口一战而下,陈友谅听说自己的头号大将都被打伤了,加上江南水6大军逼近,立即弃江州而逃,直奔武昌今湖北鄂城市,留下了大批大臣将领带着数万军士投降。 “回护军,属下已经安排押解回去,依然惯例送战俘营。”冯国胜顿了一下又说道,“有江州名士劝道,江南以仁义行天下,可将此数万战俘放解回家,而陈汉其余将士则必定归心。” “此乃假仁假义,现在我们都逼到陈友谅地家门口了,他一定是广征青壮,充为军用。这数万战俘放回去后少不得要重披战甲,复蹈刀兵之险。还不如将他们送回江南,待到战火平息之时再放还回家,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命。” “护军考虑得周全。” “现在蕲春、黄梅、永兴已降,你可与杨景、王弼、张率军驻蕲春,丁大哥与茅成、薛显率军驻永兴,南北呼应,卡住陈汉出武昌和黄冈的道路,赵德胜、花云、曹良臣、陈耀守江州,胡海和吴复守湖口,廖永安、廖永忠率水师驻武**口、女儿港一线,扼守江防。对了,南昌那边如何?” “回护军,据邓德胜将军地通报,南昌胡廷瑞还在讲条件,除了要求护住老小性命和财产外,还要求其部维持原状,不整编,不移防。” “不行,防人之心不可无,降军不整编不移防难保日后会不会出事情,我们江南虽然讲仁义好说话,但是不意味我们就是傻子。传令给邓友德,给南昌城最后通牒,无条件投降,降将保证性命和财产安全,赴江宁重新安置,降军必须全部重新整编,否则让廖永安带十艘火炮战舰赶去协助攻城。” 说到这里刘浩然顿了一下说道:“傅二哥已经攻占了善化今长沙市和湘潭州,而袁州的欧普祥也已经纳降,愿意赴江宁,其部已经被朱亮祖率军收编。所以南昌非常重要,否则江西和湖南无法连成一片。这一点你必须和邓友德说清楚。” 听到刘浩然一系列的命令,像是要走的样子,冯国胜不由问道:“护军,你不入江州了吗?” “江州我就不进去了,我要尽快赶回江宁。” “护军,你要赶回江宁,那陈友谅?” “陈友谅已经是瓮中之鳖,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调整部署,形成合围之势。我不想和他打烂战,要打就要一次掀翻他地老巢。我任命你为湖广经略总统制,负责对武昌、汉阳的攻略;傅二哥为副统制,负责在湖南地经略,从南边策应你;邓友德为江西经略总统制,打下南昌后尽快占据抚州、吉安等江西行省要地,等完全击败陈友谅后尽收江西全境。” “那护军你?” “我赶回江宁为你们调兵遣将,筹集粮草,现在这三十余万大军还不够一口吃掉陈友谅,还得再调十万来。这样一来江宁、东南一线空虚,我得回江宁看看,防止张士诚和方国珍搞小动作。另外还有一件大事必须我亲自督办。” 看着冯国胜心有不甘的样子,刘浩然笑着说道:“国胜,不必如此。陈友谅不会就此甘心失败,必定会反扑的。你肩上的任务很重,给我死死地钉住陈友谅,消耗他的实力,时机成熟后我会回来的,带着攻城地大炮回来的,一举轰破他地老窝。” “护军,属下记住了。”说到这里冯国胜笑道,“我心里踏实着,我江南人多地广,出产丰富,经过这些年护军的经营,已经练得军士数十万,积得粮草无数,这样熬下去,陈友谅是熬不过我们地。只要顶住他前几次反扑就大局初定了。” “正是,不过你一切都要小心,不然我们的胜利就会付之东流,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陈友谅一兵一船过江州。” “国胜记住了。” 第八十七章 大事件(一) 户大人,我敬你一杯!”张士德举起酒杯向对面~遥敬道。 “张知院,来,我们满饮此杯。”脱脱帖木儿也不客气,举起酒杯豪爽地说道,他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酒,抹了抹嘴边的酒迹,一边放下酒杯一边感叹地说道:“而今这世道,谁也说不好,还是今日有酒今日醉。” 说到这里,脱脱帖木儿割下一块烤熟了羊肉,一边吃一边继续地说道:“想当初那位刘太保多大的声势,大河南北被他席卷一空,现在却只能孤守安丰一隅,还有山东的毛平章,差点打到了大都,可惜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奸臣害死了。” 脱脱帖木儿是赤马探军出身,祖先是乃蛮部出身,勉强算是蒙古人的旁支,加上个性如此,所以说话倒也没有什么顾虑。张士德听完他的话,也不由暗自叹息一声。遥想当年刘福通兵出淮西,攻洛阳,占汴梁,几路渡河北伐,兵锋席卷了山西、陕西、河北、塞外和辽东,那声势让天下很多人以为他很快就能打下江山,谁知道起得快败得也快,估计刘福通和小明王连汴梁城都还没有转遍就陷入了重重包围,最后拼死才逃线天。 还有那位毛贵,起初名不见经传,以三千弱卒渡海北上,居然被他尽数攻陷了山东,直至大都辽东。可是随着刘福通的败退和毛贵的身死,中原一片红的局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在元军咄咄逼人的威势下,连自家都不得不又被招安了。 “万户,山东那边打得怎样了?”张士德随意问道。自从毛贵身死,续继祖杀了赵均用之后,山东红巾军争了一段时间,结果谁也不服谁,于是便推举毛贵之子为益都行省平章,人称小毛平章。可是小毛平章年幼,无力驾驭诸部众,红巾军各部还是各自为战,甚至互相仇杀。而在山东红巾军中,实力最强的有两支,分别为田丰和王士诚。田丰原本是元廷民军元帅,后来投降了毛贵,一直盘踞在东平一带,在与元军作战中不断壮大;王士诚是毛贵的老部下,原本被派出参与刘福通中路北伐军,后来被元军堵回了山东,毛贵死后他接管了一半的军队。山东大乱之时,田丰自称花马王,王士诚自称扫地王,互相攻伐不已。 看到脱脱帖木儿闪过一丝迟疑之色,张士德随即接口道:“如果万户不方便,我就不再乱打听了。” “什么话,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方便地。”脱脱帖木儿摆摆手说道,张士诚兄弟现在也算是元廷的一方诸侯,地方重臣,一般的军国大事都是要知会他们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六月,大帅(察罕帖木儿)在洛阳召集各路将领,商定师进攻山东战略部署:并州军出井|,辽、沁军出,泽、潞军出磁州,怀、卫军出白马,与汴、洛军水6分道并进。而大帅自率精锐铁骑,建大将旗鼓,渡孟津,经怀庆,鼓行而东。七月,大军占领东昌(今山东聊城)、冠州(今山东冠县)。最新的战报是大帅师至盐河,遣其子扩廓帖木儿、部将阎思孝等,会关保、虎林赤等偏将,率精兵五万人进攻东平。我军由东河造浮桥渡河,逆贼田丰派二万军夺桥,关保、虎林赤且战且渡,我军两败贼军,占领长清,兵临东平城下。” 说到这里。脱脱帖木儿低声说道:“听说大帅准备招降田丰。这是我地亲家从中军帐中传出来地消息。” 对于脱脱帖木儿以“机密”相告来拉拢自己。张士德心里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依然装出受宠若惊地样子。并拱手表示感激。 田丰原本就是山东大豪强。在地方颇有威望。投了毛贵之后又久据山东。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察罕帖木儿想招安他。无非是打着尽快解决山东地算盘。要是察罕帖木儿解决了山东。紧挨着山东地自家可就没有那么逍遥快活了。想到这里。张士德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喝酒地脱脱帖木儿。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万户。总领平章前些日子遣人到淮安。要调集军粮。万户你是知道地。为了支应大帅地军用。我家兄长可以说是把两淮地粮仓底子都刮干净了。哪里还有粮食?可是总领平章地使就是不依。反而恶言相出。正是叫人恼怒!” “奶奶地。罗帖木儿地手伸得也太长了吧。去年因为大帅镇守冀宁(今山西太原)。他小子看着眼红。就跟我们打过一仗。想不到现在他又把手伸到淮北来了。真他狗日地。”脱脱帖木儿忿忿地骂道。察罕帖木儿平定河南、山东。现在最大地后勤供给除了山西冀宁就是张士诚地淮北淮南了。罗帖木儿这么一伸手。正是犯了忌讳。 张士德脸上也是忿忿不平之色。心里却在转个不停。他清楚脱脱帖木儿所说地冀宁事件。也清楚罗帖木儿与察罕帖木儿之间地恩怨。 罗帖木儿出生于蒙古功臣世家。根正苗红。其父亲答失八都鲁以世袭万户。镇守罗罗宣慰司。出征云南。为大理宣慰司都元帅。至正十二年(1352)以四川行省参知政事率军攻襄阳、荆门。镇压王权、杜将军领导地农民起义军。以功升任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兼知行枢密院事。至正十五年在许州长葛被刘福通击败。后重振军备。围小明王宋政权地都城州(今安徽州)。十六年。与刘福通战于夹河太康(今属河南)等地。互有胜负。后被朝廷授为河南行省左丞相兼知行枢密院事。守御汴梁(今河南开封)。次年。加四川行省左丞相。不久。又为刘福通战败。忧急而死。 答失八都鲁地位远在察罕帖木儿之上,可惜他在刘福通面前屡败屡战,而察罕帖木儿却能屡战屡胜,战绩军功远胜于他。待到答失八都鲁病死后,罗帖木儿子承父业,就任河南平章政事,总领其父亲的旧部,并开始大展拳脚。 至正十八年三月,罗帖木儿先在卫辉击败红巾军,随后攻克了濮州,阻止了红巾军从河南北上河北与毛贵夹击大都。四月领军屯真定,迫使使毛贵孤军退回山东。五月刘福通占领汴梁,中路 在河南受阻转向山西,同月察罕帖木儿自行任命冀宁六月红巾军军攻占了冀宁路(太原),元廷从关中调察罕帖木儿部攻山西红巾军,并调罗帖木儿攻打东线。 罗帖木儿率军长驱南下在彭城击败赵均用等红巾军军,打通与两淮联系。九月又率兵攻打曹州,切断了河南刘福通同山东地联系。而后冀宁被察罕帖木儿收复,但是红巾军军北上攻占大同,十二月进而攻占上都,从北面威胁大都,元廷便火调罗帖木儿北上。至正十九年(1359年)二月罗帖木儿至代州,三月至大同,同月率兵攻云内、丰州,击败了刘福通属下大将关先生,迫使其东撤辽东,并逐步收复大同路。五月察罕帖木儿出关中攻打汴梁,围攻百日城陷,驻防河南。罗帖木儿在北边攻打蔚州,击败杨诚,至飞狐县,尽降该部。至正二十年年二月任罗帖木儿就任中书省平章政事,攻打重新占领上都、大宁的关先生红巾军,收复上都,迫使红巾军退往辽东和高丽。随后在七月又击败王士诚于晋冀地台州,迫使攻占保定路、冀宁路的田丰军退回东平路,不久被任命总领鞑靼、汉军,便宜行事。 战功显赫地察罕帖木儿对如彗星一般崛起地罗帖木儿内心不服,认为他只是仗着运气好和出身好,现在几乎爬到自己的头上了。而少年得志,正是气盛时候的罗帖木儿对让自己父亲相比之下总是出丑的“故人”当然也是十二分看不顺眼。双方部属时不时为了抢地盘生冲突。 元廷为避免双方生摩擦,命罗帖木儿守石岭关(今山西县南)以北,察罕帖木儿守石岭关以南。至正二十年九月,罗帖木儿遣兵自石岭关围攻察罕帖木儿遣兵镇守的冀宁,不克旋退屯交城。十月,元廷下诏将冀宁付与罗帖木儿,罗派其将保保、殷兴祖、高脱因欲进城接管,可冀宁守将不纳。察罕帖木儿认为自己用兵数年,靠得就是冀宁山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才使得自己壮大起来,所以这根本之地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于是派其将白琐住、陈秉直以兵来争,被罗帖木儿部将脱列伯打败。至正二十一年正月,元帝命平章答失帖木儿、参政七十前往劝谕,罗帖木儿遂罢兵回到原驻地。但是张士德知道,双方结怨已经很深了,和解是不可能的,只要外敌一去,说不得要兵戎相见,争个真章。 张士德也清楚元廷的想法,察罕帖木儿祖籍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北,即元之别失八里),算不上蒙古人,其本人又在河南居住多年,早就汉化能再汉化了,所以对于这位位高权重的外臣元廷并不是十分放心,冀宁事件,元廷试图让罗帖木儿控制山西、河北,防止已经控制陕西大部、河南、山东地察罕帖木儿势力过度膨胀,并督促其南下江淮流域。可是察罕帖木儿的态度非常强硬,对元廷并不惟命是从,死咬着地盘一点都不肯吐出来。元廷还要依仗他,所以也只好忍了。 脱脱帖木儿不知道张士德地心思,看到他一脸的沉思,还以为他在担心不买罗帖木儿的帐会引来报复,不由大声劝慰道:“张知院,你安心了,罗帖木儿现在移驻中书省河间,这里还是大帅说了算,你放一万个心,大帅是不允许别人在他的地盘上乱插手的。” “有大帅撑腰,我放一百个心。我等也能更加尽心为大帅筹备粮草了。”说到粮草,张士德不由心里苦,为了筹集粮草,兄长张士诚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淮北淮南地粮食原本勉强自足而已,要想应差元廷和察罕帖木儿的调拨就必须求援产粮大户-江南地刘浩然。 原本张士诚买粮应付元廷差事是打着赈济河北灾民的旗号,江南也就勉强卖给他了。后来不知从哪听说张士诚现在买粮是供给察罕帖木儿去攻打山东红巾军,刘浩然当即就翻了脸,死活不肯再卖给张士诚粮食了。可是察罕帖木儿不管你这么多,只管要粮食,而且淮北与山东离得近,运粮方便,于是日夜督促。这下可愁着了张士诚,现在察罕帖木儿主力云集北边,这个时候张士诚可不敢翻脸,于是他只好花数倍的价钱通过走私购入粮食,那钱花得让张士诚肉痛不已,心里把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的女性亲属好好慰问了n多遍。 “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好说,你可要记住这句话,不要再克扣粮草了,兄弟我也难以交差。”脱脱帖木儿眉开眼笑地说着玩笑话,他知道张士德在淮安的地位,几乎可以当半个家,他说尽力就一定可以尽力。脱脱帖木儿驻扎在沛县,与驻扎在徐州的张士德毗邻,主要职责就是交接淮北运来地粮草,然后押送到山东前线去。 可是张士德每次交接的粮草总是与数目少一截,借口无非是路上损耗等等,让脱脱帖木儿头痛不已。 又饮了几杯酒,有部下前来禀报,说张士德送过来地粮草清点完毕,已经交接。张士德与脱脱帖木儿客套几句,以徐州事务繁忙为由便起身告辞。 回到座船上,张士德不由觉得越地气闷,他站在船头上,风迎面从运河上吹过来,让八月的闷热有了一丝凉意。山东看来不久就会落入察罕帖木儿之手,到时他整军南下江淮,自家必定会被当成前锋炮灰,与江南对敌。可是江南是那么好打地吗? 根据最新的情报,江南已经大败陈友谅,正聚集力量挥师北上。一旦攻克湖广,其实力又会上一个台阶。昔日地江南已经是一个极度难啃的硬骨头,现在的江南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可是江南越难打,察罕帖木儿就越想让张家去当炮灰,张家与江南拼个两败俱伤,察罕帖木儿坐收渔翁之利,至少可以顺利接收两淮。 该如何应对呢?张家的出路在哪里呢?甘身当炮灰还是干脆投附江南?张士德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这是一位随从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知院大人,请饮茶。” 第八十八章 大事件(二) 脑门心思的张士德下意识地接过茶杯,端在手里。的茶香,清新香醇的气息让他的脑子为之一醒,正要低抿一口时却无意看到站在旁边的随从,他直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眼睛闪过一道欣喜、诡异的神色。张士德心里不由一愣,一种不祥从心底涌起。 张士德装作没有心情喝茶,漫不经心地把放到嘴边的茶杯又端在了手里,眼角却暗自观察着这位随从。 “知院大人,茶要凉了。”随从眼里闪过一道失望和焦虑,随即鬼使神差地脱口说了一句话。 张士德眼睛闪过一道锋芒,死死地盯住了这位随从。被盯死的随从脸色一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来,直向张士德胸口刺去。可是早有准备的张士德岂能让他得逞,往后一退便躲了这一刺,右手一搭,反向随从的右手擒去。 谁知这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随从武艺不弱,右手轻轻一卸,让张士德擒拿化为徒劳,然后右手一扬,匕向张士德的脖子划去。张士德吃了一惊,左臂连忙向外一格,试图挡住匕的去路,右手却化成掌往随从的脖子切去。 随从的右手到了中途又一次变招,往回一缩,然后猛地又向张士德心口一刺。张士德的架势已老,一时不好招架,只得又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掉入水中。这时,听到动静的亲兵们赶了过来,拔出兵器一窝蜂向那名随从围了过来。可是这名随从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势如疯虎,整个身子向张士德扑来,而手里的匕格外刺眼。 张士德被逼得狼狈不堪,他已经退无后路了,面对随从的全力一扑,还真不知道如何抵挡。这时一位亲兵横在张士德身前,挡住了随从的去处,那把闪着寒光的匕正刺中他地右臂。趁着随从失神的一瞬间,亲兵们全部扑了上去,把随从扑倒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的手脚。 逃出生天的张士德不由舒了一口气,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就在船头审讯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随从。 “是谁派你来的?刘浩然,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还是刘福通?” “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小子,你忘记了自己祖宗姓什么了?像你这种甘为鞑虏走狗的汉奸,天下义士人人诛得。”随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破口大骂道。 “汉奸?”张士德迟了一会。这个词在江南最流行。指地是投身为鞑虏走狗、背祖弃宗地人。甚至成了江南骂人最恶毒地词。谁要是被人骂做汉奸。估计祖先都要被气得从坟堆里爬出来。 “如此说来你是江南派来地。”张士德地眼睛变得阴鹫起来。 “是地。爷爷我就是江南地好汉。我就是刘丞相手下地豪杰。”随从大声叫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地身份一般。 “你不知道刺杀我地后果吗?”张士德地眼睛越地阴郁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在说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千刀万剐吗?” “怕个球。要是怕老子就不来了。任杀任剐随便你。只求一件事!”随从倒也干脆。 “什么事?”张士德不由一愣。这死士还有什么条件和放心不下地事。 “你杀了我后一定要告诉天下,爷爷我是刘丞相麾下的好汉,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随从一脸豪情地大声说道,仿佛做为刘浩然麾下的好汉是无比光荣地事情,连千刀万剐也不在乎。 张士德一时说不话来。他知道,在江南大力宣传下,刘浩然已经被神话,他提出的“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地口号深入人心,分田地、安流民、轻赋税,博得了百姓们的拥戴,求贤如渴、礼贤下士又颇得文人士子们地好感。而他桃园结义,对兄弟情深义重的故事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让天下豪杰无不交口称赞,纷纷相附。随从这番话让张士德觉得他不像是江南和刘浩然派出地属下,反而像是对刘浩然倾慕不已的地方义士。 “我会让你说实话的,看你熬刑能熬得了多久!”张士德阴测测地说道。 “来吧,有什么都往我身上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爷爷还是那句话,老子是刘丞相手下的好汉!”随从是破罐子破摔,大大咧咧地答道。 张士德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挥手让亲兵把随从押下去,严加看管,到徐州城后再从长计议。 “知院大人,这贼子该不会真是江南派来的吗?”亲兵队长缩着脑袋说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张士德受一点伤,张士诚还不得拿他剥皮点天灯。幸好张士德安然无恙,凶犯又被当场擒住。看张士德的意思又没有深入追究的说法,亲兵队长便放下半颗心来,但是对于凶犯的出处,他还是趋向于江南。一来江南够硬,张士德、张士诚谁都惹不起,二来江南历来在张家地盘上是密探广布,无孔不入,两相加,亲兵队长多少有些说辞不是。 “江南能派出这么不知轻重的杀手来吗?”张士德瞪了亲兵队长一眼。 亲兵队长的脖子缩得更低,心里却在嘀咕开了,看样子的确不像是江南派出来的杀手。杀手被擒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江南的好汉是最大的点,江南就算再强横,派人刺杀一方诸侯大员这种事情肯定是矢口否认,推都来不及推,怎么会派出这么一个二百五杀手来?要知道,江南密探组织性、纪律性和缜密性是出了名的,张士诚、张士德张了几次大网,也只捞到几条外围的小虾米。 “那会是谁呢?”不但亲兵队长在想这件事,张士德也在想这件事情。江南是最有可能,陈友谅收拾了,方国珍不足为患,那么刘浩然应该准备计划收拾己家了,而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兄长属下能征善战的人不多,自己算是领军人物。拔除自己,就为进攻两淮扫清了障碍。可是杀手一番言行反而让江南成为最不可能的。罗帖木儿?他上次在淮安伸手要粮食被自己给顶了回去,应该会忌恨在心。可是他杀了自己又如何,顶多是一泄私愤,他的地盘与两淮还隔着一个察罕帖木儿,他杀了自己反而会便宜了察罕帖木儿。 刘福通,他所处的安丰正处于濠州的威胁之下,而且现在张家归顺了朝廷,正是他的死敌。可是他杀了自己有什么好处,现在他和小明王正处于蛰伏时期,如果不是刘浩然还挺着他,谁还会给他面子,他在这个敏感时期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招惹一个大敌。而且就算刘福通杀了自己他又哪里有实力进据两淮,河南地元军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了。 察罕帖木儿 是除了江南之外最大的嫌人,山东不日可定,那么要求,他一定会南下江淮,拔除自己,可以极大的削减兄长的实力,减轻接管江淮的阻力,又可以嫁祸给江南,提起两边的仇恨和战端。 是他,一定是他!张士德越想越对,可是过一会他又迟了,现在正是察罕帖木儿收复山东最关键的时刻,此时杀了自己,他就不怕万一事败,自己和兄长奋起反击,使得他后院起火?或许他对山东局势十拿九稳了,又或许他恼怒自己克扣粮草,借杀自己威胁兄长,让江淮更加卖力地为他筹集粮草。 张士德越想越迷糊,这事情的真真假假他实在看不出来了,或许真地只有从随从杀手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后才能知道事情真相地一二。张士德按下心头那些纷乱,当即修书一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兄长张士诚,并将自己的分析也写在信中,矛头直指现在最大的嫌察罕帖木儿。他担心自己会遇上杀手,兄长那里难保不会也伏有杀手,因此写信去警告一二。 书信由亲信之人上岸骑快马先行一步了,张士德用过中饭,突然想起为自己负伤的那位亲兵。 “铜和尚没事,只是伤了右臂而已,并无大碍,现在正在船舱里休息。”亲兵队长如实回报道。 张士德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随从杀手是横下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匕离自己不过数尺之遥,要不是铜和尚舍身相救,虽然自己有把握避开致命要害,但是免不了还是要吃上一刀。 “我去看看他。”张士德说道。亲兵队长立即在前面带路,张士德治军有道,带兵有方,待将士极为亲善,所以也颇得军心。 走下船舱,推开一扇门,只见那名亲兵正躺在那里,右臂上包着厚厚地一层布,脸色苍白,看来伤势不轻。 “知院大人,”看到张士德走进来,铜和尚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张士德按住了,让他坐在床上不要起身。 “你有伤在身,不必客气。” 亲兵队长非常有眼力,连忙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前,等张士德坐了下来便后退几步,守在门口。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就悬了。”张士德由衷地说道。 “这是小的们应尽地职责,知院没有被宵小所伤,那是吉人自有天佑。”铜和尚吃力地咬文嚼字地答道。张氏兄弟虽然都是盐贩子出身,但是以附庸风雅而闻名,上有所好下有所投,搞得下属们说话都要带点斯文。 看到铜和尚一个草莽之人,为了投自己所好,在那里搜刮着肚子里仅有的一点文才,张士德不由笑了起来。突然,他看到铜和尚从布条包裹中露出的右手与常人无异,便好奇地问道。 “铜和尚,你善使什么兵器,怎么右手没有老茧?” “回知院,我善使左手剑。”话刚落音,情势突变,铜和尚一直放在床边的左手突然像毒蛇一样腾起,闪着一道寒光向张士德的咽喉奔去。 张士德措不及防,下意识地腾起身来,但是铜和尚的动作太快了,一柄又短又窄地短剑没有刺进张士德的喉咙,却直接刺进了他地胸口。铜和尚随即放下了短剑,左手一扬,一道寒芒直奔亲兵队长。 亲兵队长的视线被张士德地后背完全挡住了,根本没有现铜和尚的动作,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武艺高之人,只是因为是张氏兄弟地老乡,相熟多年,值得信赖,又没有什么治军打仗的本事,于是便留在身边当了一个亲兵队长。 寒芒直接射中的亲兵队长的喉咙,他捂住喉咙,张着嘴巴却不出半点声音,最后身子靠着门慢慢地倒下了。 铜和尚从床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张士德,就像野狼看着濒死的猎物一样。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的人吗?”张士德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出非常微弱的声音,刺进胸口的短剑让他的性命去掉了大半。 “我是江南都知司的人。我在你身边五年等得就是这个机会。”铜和尚并不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果然是刘浩……然,他真的是……算无遗策。随从……也是你的人吗?” “是的,他明我暗,看到他没有机会刺杀你,我便挺身而出,制造更好的机会。”铜和尚低声地说道。 张士德全明白了,随从和铜和尚是一伙的,如果随从得手,铜和尚就不用出手,只是自己警觉,现了随从的破绽,铜和尚看到随从已经没有机会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便挺身而出,用右臂挡住了那一刀。按照常人想法,右臂受伤几乎成了无用之人,加上摸清了张士德性格,铜和尚吃定他一定会来感激救命恩人。但是谁也不知道铜和尚最擅长的是左手剑,在张士德最无防备时突施毒手,一击得手。一切设计的环环相扣,入微如丝。江南都知司统辖的都是这些人吗?五年,此人居然在自己身边待了五年,却一直隐而不,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击,刘浩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尽管张士德还有众多的问,但是铜和尚却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他拔出短剑,再在张士德的喉咙上猛刺一剑,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临要出门时,铜和尚顺手给亲兵队长的心口来上两剑。 做完这一切,铜和尚做出房门,看到几个亲兵躲在一边议论刚才随从刺杀的事情,看到铜和尚走了出来,不由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知院有事情要我出去办。”铜和尚镇静地答道,刚才他的动作太快,张士德和亲兵队长都来不及出任何动静,所以外面的亲兵对里面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但是他们对铜和尚的话半信半,只觉得铜和尚的举动异于往常,于是纷纷走过来。 当亲兵刚近身,铜和尚暴施毒手,藏在背后的左手挥舞着短剑,像毒蛇一样刺穿了三名亲兵的喉咙。可叹这些亲兵以为铜和尚右手已伤,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想不到他还藏着一手从未暴露的左手剑。 奔出船舱,铜和尚大叫道:“不好了,知院遇刺了!” 船上一片惊慌,趁着这个机会,铜和尚跳下了运河,不一会就消失了茫茫的水面上。听到船上一片惊慌,被押在船舱最底部的随从从这动静中知道铜和尚得手了,他不由轻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咬破了衣领一角。 待到亲兵冲进来时,只现随从已经口鼻流血而亡,脸上却露着坦然的笑容。 第八十九章 大事件(三) 士德遇刺身亡,而且杀手是连环出击,潜伏之深、让张士诚震怒之余倍感恐惧,身边的卫士亲随更是被清洗了好几遍,连府里的仆人奴婢也是被盘查来盘查去,稍有点便送去严刑拷打。而一干大臣将领们也是人人自危,平日出入倍加小心。 张士诚先把脾气在了江南身上,给刘浩然去了一封措辞严厉、怒火万分的书信,要求他解释这一切。 刘浩然当然矢口否认,他语气非常坚决地告诉张士诚自己绝不会干出任何有损盟友的事情,更不会干出自己往自己头上泼脏水的事情来。在信中,刘浩然语词隐烁地指出,最想张士德死的人中,很快就要挥兵南下的察罕帖木儿绝对占第一位,当然也不排除痛恨张氏兄弟投靠元廷的江淮好汉自的行为。 张士诚接到刘浩然的回信,虽然心中气急,但是不可否认信中说得不无道理,至少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江南最大的威胁陈友谅还没有完全消除,刘浩然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其侧翼的自己。而且察罕帖木儿的嫌疑的确要大于刘浩然,但是事情的真相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迷雾,让人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但是张士诚不会就此示弱,他死咬着那位随从嚷得全船人都知道的话语,坚决要求刘浩然交出凶手,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浩然也撕破脸了,大骂张士诚弱智,这等大事也不经由大脑好好思量一下,完全中了别人的栽赃和算计。 一时之间,双方的使在路上来来往往,把各自主公的口水送到对方手里。 这天夜里,刘浩然在书房与冯国用、刘基和杨宪在商量机密要事。 “这次都知司立下大功,杨宪,你干得不错。” “谢过丞相。”杨宪赶紧拱手道。这件事情耗费他不少心血,为了完成此事,他动用了潜伏极深的细作探子,又精心策划了一番,这才险险完成此事。当然,能完成这个任务,刘浩然传授的情报工作知识功不可没。刘浩然将自己所知道的间谍、特工知识一股脑告诉了杨宪,并指导他建立了一整套完整地对外情报体系。这套体系的缜密性和组织性让主持都知司的杨宪都不寒而栗,心头不由想起负责对内的内察司和更神秘的枢密院情报司和侍从司调查科,想起这些,他睡觉都有些不安稳。 “这次护军太用险了。”冯国用在旁边感叹道。他一直觉得此事过于险恶。稍有不慎就会玩火。 “是太用险了。不过无论成败。对我江南都是利大于弊。”刘浩然淡然地说道。 冯国用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此事地后果。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无非是与张士诚翻脸。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元廷招安。在察罕帖木儿地威逼下迟早要当炮灰与江南交战。但是就算是翻脸。张士诚也不会独自冒然进攻。至少要等到察罕帖木儿解决山东局势后南下给他撑腰才敢干这事。不过虽然察罕帖木儿现在在山东占据优势。但是决心与元军做殊死一战地红巾军还有不少。他要想完全解决此事。一年半载是脱不了身。有这段缓冲时间。江南完全有时间全力解决陈友谅。 “丞相此招妙矣。把水搅浑。谁也脱不了干系。”刘基在一旁也叹然道。 “张士德身死。我江南原本就脱不了干系。不如把众人都拖下水来。”刘浩然微笑着说道。随从一番大叫。使得真相便得扑朔迷离。谁也不相信江南会傻到干出这种事情还大叫是自己干得。这又不是什么杀土豪恶霸地光荣事迹。而且真正地凶手却是身份不明。江南大可以讲这纯粹是有人栽赃。现在外面议论纷纷。倒是有一大半地人相信江南不会这么傻。当然江南和刘浩然以往地好名声也给它加了不少分。 “伯温先生。国用。兵马和粮草调集地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可以重回江州?现在地军报是陈友谅反扑地很厉害啊。”说到对陈汉战事。刘浩然不由感到头痛。想不到张定边如此神勇。带着伤屡屡反扑江州一线。在武**口、蔡山一带几次击退江南水师。要不是有火炮战舰这个利器。真不知道战事会打成什么样子。而冯国胜和丁德兴率领地6师却成了救火队员。被张定边牵着鼻子走。疲惫不堪。加上据说陈友谅已经恢复过来了。正在四处调兵遣将。筹集家底。准备与江南决一死战。真是瘦死地骆驼比马大。陈友谅遭此重创还有如此实力。要是当初自己忍不住主动起攻击。绝对是一场旷日持久地烂仗。 “回护军,二十个步兵团已经集结完毕,只是新建地四艘火炮战舰和攻城的重炮需要到九月中旬才能备齐。”冯国用与刘基对视一眼,便由他出面回答。按照江南定制,战事时期一切由枢密院指挥调度,6军部、海军部只是起着协助作 “九月中旬,那就定在九月二十日,我率军回江州,力争一举击败陈友谅,彻底解决他。” “遵命丞相。” 刘浩然往后一靠,陷入了沉思,冯国用三人不便开口,房中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他们看着正在凝神思考问题的刘浩然,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心思。 冯国用越来越感叹这位护军不再是以前在自家山庄里慷慨激昂、意气风的小伙子了,如果说当时的刘浩然是一个热血青年,现在地他却是一个深思远谋的君王,一个以天下为棋盘地国手,算计的只是谁可以利用,谁可以被摒弃。真不知道,再过几年,握有半壁江山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基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除了赞赏之外还有一丝畏惧。 刘基与宋同为浙东理学地代表人物,但是他比宋更懂变通。他提倡立志敬内,但那只是针对一般读书人。 熟读史书的他知道,历史上的有为君王,那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只有视天下为棋盘地胸襟和手段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当初自己为了证实刘浩然,故意试探了几次。 江南一直奉小明王为主,朝堂议事的时候在正堂总是空着两张位子,正中上是小明王的虚位,左边上是刘福通的虚位,每次议事之前,刘浩然总是带着众臣先向两张椅子行礼再议大事。 那日刘基第一次参加朝堂议事,却拒绝向两张椅子行礼,刘浩然问他为什么,他朗声答道:“彼牧竖耳,奉之何为?”意思是小明王不过一个牧童而已,拜他干什么,并陈言刘浩然是奉天命所在,当行大事。 刘浩然笑而不语,不以其言为忤逆,只是去每朝敬拜改为岁敬拜而已。几番下来,刘基知道刘浩然是一个知大义却擅权谋的人,应该是一位可以在这乱世中取得胜利地“明君“,不过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恐惧,那就是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也会成为棋子。 杨宪心里却全是恐惧。做为都知司都司,他知道整个计划都是刘浩然策划的,自己只是执行人之一,还有军情司、侍从司调查科都在其中协力。他畏惧的不是刘浩然深谋远虑,而是他不知道刘浩然还掌握多少不为他所知道地暗中力量。 “第一次国考已经定在九月初一了吧。”过了一会,刘浩然突然开口道。 “是的丞相,礼部那边五月份就已经确定下来,早已行文各地并刊登在各邸报上。而各府的初考已经在七月初就已经完成。”刘基拱手道。 江南开科举了,虽然改了个名字叫国考,但是意义一样,这在大江南北引起了轰动。这不仅意味着江南政权已经完备,而且对于江南万千读书人都是一个极大地鼓舞。 这次国考分成两次考试,县学的学子和各地文人先到各府参加初试,题目由各府的提学出,每府取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人不等,这些人都被称秀才,而这些秀才和江宁大学、东南大学四年学业完毕的学子一同到江宁参加会试,总计有四千七百余人,再从其中录取三百六十人。由于这次科举只是以江南行省地名义举行,所以这三百六十人只能被称为举人。但是江南士子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知道,这是刘浩然政权第一次科举,肯定会留名青史,而且在本质上与进士无异。所以四千多士子早早地云集江宁,跃跃欲试,只求在国考中取个好功名。 “那我还可以主持国考再上前线,对了,方国珍那边的秀才都顺利抵达了吗?” 由于方国珍现在也归在江南行省之内,他还挂着江南行省参知政事的牌子呢,于是刘浩然也知会他,让他在辖地选拔士子参加江宁国考。方国珍一来不敢逆刘浩然的意,二来不敢阻挡辖下众多士子的热情,便按庆元路、温州路、台州路选取了三百余名秀才,送到江宁应试。 “回丞相,礼部已经安排妥当了。”刘基答道。 “这次学子众多,礼部和应天府要多尽力了,如果人手不够,就由你6军部调拨守备军。” “遵命,丞相。”刘基拱手应道,“只是枫林先生和潜溪前些日子还在跟我唠叨,希望丞相尽快出题。”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朱升担任此次国考地主考官,宋担任此次副主考官,李习、陶安、叶兑等人为同考官,侍从司都司刘存忠为提调。按照刘浩然定下的规矩,这次国考总要考三场,杂试、正试和加试,每场一天时间,从九月二十考到二十二日。杂试题目由主考官、副主考官率同考官们在九月十五日前拟定,总共四套,密封用印交由刘存忠存入礼部大堂,由大内亲军日夜看守。十八日由刘浩然随意选定其中一套,再由主考官、副主考官、同考官与刘存忠一同验明封条印鉴完整,然后由副主考官与刘 同带着军士护送至江宁印书局。大内亲军把印书车住,不准任何人进出。工匠带着干粮吃住在里面,日夜开工,印刷五千套试卷,印刷完毕后立即由副主考官与提调刘存忠一同封存加印鉴。考试那日再由两人护送至考场,由主考官会同副主考官、同考官验明封存印章,然后开封卷考试。 而正试和加试地题目却是由刘浩然出,封存在一个信封里,在每天开考前由刘存忠从刘府领出,护送至考院,由主考官等考官一同验明封存印鉴,再开封颂示考场,考生按照题目答题。 刘浩然在低盘算这次国考的得与失,他曾经对比过唐宋元地科举考试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学历考试,现科举考试有它地长处,那就是对于世袭、举荐等选材制度,科举考试无是一种公平、公开及公正的方法,改善了用人制度。而据他地了解,历史上十六至十七世纪,欧洲传教士在中国看见科举取士制度,在他们的游记中把它介绍到欧洲。十八世纪时启蒙运动中,不少英国和法国思想家都推崇中国这种公平和公正的制度。英国在十九世纪中至末期建立的公务员叙用方法,规定政府文官通过定期的公开考试招取,渐渐形成后来为欧美各国彷效的文官制度。 它的缺点是在历史上由于明朝皇帝改变了考试内容、固定了应试地格式,使科举成为束缚知识分子思想的枷锁。 而且科举将学历考试与文官考试混为一体,使得应试的文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中举当官,全无心思去从事其它职业和工作。 为了避免历史上地错误,刘浩然拒绝了宋等人提议的照前宋制直接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命题,让应试作文阐明其中义理地考试方法,而是改为一种新式考试方式。他曾经意味深长地对一干文人名士言道:新立之初,当海纳百川,不能以文限志,独长一家一言。 而且刘浩然准备在这一次科举尝试之后,根据情况对科举再次进行改革,真正做到学历考试与文官资格考试相脱离。 “我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了,不会误了考试。”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刘基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刘浩然看在眼里,心里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这次科举没有让理学学派意,但是刘基、宋等浙东理学学派想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成为江南行省主流学术思想。由于刘浩然指定了教材,所以理学在江南行省童学、县学、府学中不占优势,而由于刘浩然放纵,江宁大学、东南大学中除了折衷儒佛、调和朱6的浙东理学派,还收纳了兼宗6学的江西理学派、号称朱熹嫡脉的金华理学派、6学承传地四明理学派,光是理学内部各学派就争得非常激烈,还有传承洛学、关学,偏向强调功利、注重事功的永嘉学派和永康学派以及批判“神学迷信”、以正风俗、息妖妄的东南武进文士谢应芳等其它名士学派,尤其是谢应芳的事情最为世人称奇,刘浩然听到这位当代“无神论”,当即聘请他为东南大学教授,随即又转聘为江宁大学教授,让江南文人实在摸不清这位丞相的“学术爱好”,只知道他“涉猎甚杂”。 于是宋等人把注意放在了这次科举上,他们希望这次科举出的题目能够偏向程朱理学,只要形成惯例,就不愁江南读书人不去专读程朱理学。可是身为主考官地朱升更擅“帝王术”,而且在刘浩然的影响下,慢慢偏向实用主义,他做为刘浩然地老师,也在为学生在“学术”界玩平衡,就是不让程朱理学占主流优势;李习和陶安师徒俩虽然也算是程朱理学一脉,但是跟着刘浩然甚久,早就跟着他一个鼻子出气,以“君忧为重”;叶兑以经济自负,尤精天文、地理、卜书,更彻底的“帝王术学”。所以宋一个人有点“孤军奋战”,原本还想把同门地刘基、叶琛、章溢拉进来当同考官,但是却被刘浩然以军国事急、官职之人不便为考官为由拒绝了。 在这种情况下,刘基和宋有点着急,一旦这次国考考试范围、考题形成惯例,程朱理学再想一统朝野就麻烦了。但是面对这个城府深沉、“独断专行”的主公,刘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再劝道。 谈了一会科举和其它事情,冯国用、刘基、杨宪三人看到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刘浩然将三人送到门口时,突然对杨宪说道:“那件事情你要抓紧,尽快派人去江北。” 听完这没头没尾地话,站在一边的冯国用和刘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神色如常,而杨宪拱手弯腰道:“属下领命!” 第九十章 科举、国考(一) 帝国的荣耀第九十章科举、国考(一) 宁“三元及第这座有数百年历史的酒楼原本开宋年间。据说前宋仁宗庆历年间。合肥的杨曾在此与高朋好友相聚一场。随后便高中进士第一名。上他原本在解试省试皆是第一名。真正的三元及第。于是给这座酒楼带来了无的荣耀和光环。并广为流传。嘉元年(公元1056年)。另一个合肥人-包拯知江宁府。听说这件盛事。于是便欣然题下“三元及第”。老板将其制成匾额。悬挂于酒楼大堂。于是这座酒楼便改称为“三元及”楼。靖康之耻。宋室南渡。“三元及第”楼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名声更噪。不少赴临安考的举子都绕道江宁。在“三元及第”楼吃上一顿。沾点文曲星的气。 蒙古入侵。山河沦陷。三元及第楼没坚持几年就关门歇业了。老板退回合肥老家过日子去。直到刘浩然占据江宁。光江南后。老掌柜的后人把那块深藏近百年的匾额又找了出来。并借着合肥老乡的名头在江宁城中另一处将“三元及第”楼重新开张。而且生意便一不可收拾。但是都远没有这些日子来的红火。 三元及第楼有三层。人来人往举望去大半都是赶来应试的秀才。几乎将楼上楼下所有的桌椅都坐满了 一身便装的刘浩然坐在二楼的一角。丝毫不起眼。旁边坐的是冯国用和应天府知府陈遇杭州知府潘庭坚。 陈遇字中行。,曹人。高祖义甫。宋翰林学士。居建康子孙因家焉。遇天资沉粹学博览象数之学。初为元廷温州教授。已而弃官归隐。学者称为静诚先生。刘浩然据江宁。以秦从龙荐书之引伊吕葛为喻。陈遇不日至。刘浩与语。大悦遂留参密议。日见亲信。 庭坚。字叔。当涂人。初为元廷富阳教。谢去。刘浩然驻太平。以陶安荐。征庭坚为刘府教授。慎密谦约为浩然所称。下集庆行省博士。东南势定。以庭坚行杭州知府事为东南重臣。这次他是受命护送东南杭州湖州嘉兴三府秀才前来应试。 “江南的学菁华聚于江宁。多少年没有看到今日之盛况了。” 看到众多学子温文雅持礼谦的互相打着招呼。他们都是一府一的的骄子。而且平时文诗相友师门渊源多有认识。今日聚集在一起。都亲切的互相打着招呼。并向旁边的好友引见着。里却是别人的字别号和儒雅敬的词句。看到这种情景。潘庭坚不由心有感慨。有感而。 看到刘浩然眼中也有欣然色。潘庭坚不由多说了一句:“此次科举一过。不但江南士人其心尽收。天下学子们也会心有所向。” 听到这里。刘浩然淡一笑。改指着桌面上的菜肴说道:“老板是合肥人。做的一手的好菜。大家来尝尝。” 冯国用在旁边接言道:“大家都来吃。尝一尝合肥的方菜的味道。品一品这处的灵人杰的风韵。”陈遇和潘庭坚都笑了。他们知道冯国用的所指。合肥在前宋出过以铁面无私留名青史的包和历史上极为少有的三元及第杨。现在又出了一个刘浩然。这合肥然算的上天宝物华的灵人杰。 大家相视一笑。纷纷举起筷子。夹了一点自己眼前的菜。动作都非常斯文。虽然现在是微服私访。没有么多讲究。但三人在刘浩然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细细嚼了几口后。陈遇与潘庭低头轻声说了几句。冯国用却坐在那里还细细的品味。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能从刚才简单的巢湖蒸鱼里吃熊掌味道来。 刘浩然却在低头想另外一件事情。自己是“伪合肥人”。祖父辈和父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而且据说自家原本不合肥人。是在明初从湖广迁过来的。具体原因不知。所以说这祖坟也不知道在哪个的方。想来也生不了刘伯温为自己迁祖坟。却现是个风水龙脉的故事。 正想着。旁边一桌秀才们的争论传来了过来。 “读书当是以程朱学为本。继往圣之绪。启前贤未之机。辨诸儒之的失。辟异端论谬。明天理。正人心。持圣人之德而教化天下。”一个白净无须书生气宇轩昂的道。他的话到了旁边众人的赞同。无不抚掌叫好。 “好一个教化。连元鞑虏也教化了。让这些豺狼终于披上了一张人皮。”一个脸型瘦削的年轻人轻哼了一声。然后接言了一句。 这一句话却像滚油锅里丢进了一滴水。顿时就炸开了。十几个学子开始纷纷指责那瘦削男子的狂妄之言。 “暴元鞑虏习理学之德。知廉耻。三纲五常。有何不以禽兽而转斯文。当然是我理学教化之功。圣人之志。当德天下。倡审察名号。举教化万民。我学劝化鞑虏。岂不大善?” “豺狼披上一层人却还是豺狼。鞑虏奉了程朱理学。遵了三纲五常。我们就要安心做他的奴隶了吗?”瘦削在群言汹涌之时却毫不示弱。一出言就命中要害。使众学士一都哑了言。 能来参加国考科举就是认同了刘浩然江南政权。那也必须认同刘浩然提出的“驱虏光复中华”的政治纲领。如此就陷入了一个两难境界。 那位白净无须书生是机灵的人。锋一转道:“暴元鞑虏终究是外敌。他就算是被德化也要还我中华神器。如是不愿退回漠外。也要顺我中华民意奉朝正朔。安心据臣。潜心受教。” 他几句话就将理学德化与驱逐鞑虏拉扯开。所以有点勉强但是也说 义直旁边的学在此鼓舞之。都理直气壮起来出言附和道。 “就是如此。我们理学秉承天理之道。行大善之事能德化禽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禽兽之类。岂能一时二刻便能反正附善?” “那你们可以继续德化鞑虏。一百年不行两百总行吧。我们中华之就继续当奴隶等着你们把鞑虏德化好。”瘦削生有点嘴尖牙厉。死咬着对方最引以傲的“德化”。几句话就把白净无须书生顶的死死的。 “叶淙尧。你简直是狡辩。”白净无须书生终于动怒。 “我怎么狡辩了?你对禽兽狼读上一万遍《大中庸章句》。它们就能改为不吃人了?教化不过对知理持礼本性未泯之人。对付狼还是要靠实力而力从何而来工商耳。” “叶淙尧。你就不要鼓吹你们永嘉学派功利那一套你们那一套简直就是对圣人之言的一侮辱。” “内圣外王经世用。我们也是秉承圣人一脉。就许你们圣人之言。叙圣人之志。人就不行吗?这难道不是党同伐异。唯我自大吧?如此胸襟。安能处之庙堂?” “我们理学秉承天。行圣人之道。岂能是尔等妄言轻语所能比。我们程朱理学不居于堂。难道你们永嘉之学就能吗?”关系到师门。当然火药味就浓了。 “我永嘉之学不求居于庙堂。只求造福社稷。不过谁居于庙堂都可以。就是程朱之学不行。” “为什么?”白净无须书生不由跳了起来。 “暴元所用。必有图。鞑虏所重。必有所害。”叶淙尧冷冷的说了一句。白净无须书生又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一言不的坐下来。而刚才还热闹万分的楼层一下子冷静下来。 冯国用还在那里品尝着桌上的菜肴。仿佛刚才的那场争论与他毫无干系。陈遇笑了笑。却默不作声。学冯用在那里品菜。潘庭坚的脸色变了变。悄悄的看一眼刘浩然。却没有开口。也继续保持沉默。 刘浩然的心里却一声长叹。因为淙尧说这句是自己说的。而且是当着江南行省众多重臣说的。想不到居然会传到了学子们之中。 当江南开科举之风传遍天下时。南名儒胡从宪赶到了江宁。以奉献程亲笔书录《易经》为由求见刘浩然。的到了刘浩然的热情招待。并授为行省博士。胡从宪安居江宁之后。便与宋等人交好。并极力推崇程朱理学。拉拢众多理学文人名士联名要求江南将程朱理学定为官学依元庭例。科举内容以程朱理学思想为主。也就是以程朱理学的标准来判题。却招到了刘浩然宛然拒绝。 但是这位胡老夫子不依不饶。依然纠缠不休。结果把刘浩然惹出火来。前不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甩了那句“暴元所用。必有所图。鞑虏所重。必有所害。”把问题提到了民族大义夷夏之上。一下子让胡从宪无话可说。这位河南老夫子终于明白了。在刘浩然的心里。程朱理学是鞑虏用来拉拢收买中华士子的工具。是为暴元歌功颂德的把戏。 而天下人都知道。刘浩然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这程朱理学在元廷那里吃香。自然要被刘浩然所轻视。 胡从宪意识到问题所在。但是不死心的他转为想其它办法。毕竟在当时的中国学术界中。朱理学是主流。他大可以从长计议。这次科举国考也被他和一帮理学热分子视为一个机会。 争论很快就平息了。白净无须书生那一帮人觉的无趣。不一会就走了。叶淙尧等几个人也随即离开了。 “中行先生。叔闻先生。你们谁知道叶淙尧此人的底细?”刘浩然突然开口问道。 “回老爷。我略知一二。”陈遇声答道。市野中。不便称呼刘浩的官职。 “叶淙尧是前宋水心先生的三世孙。” “哦。” 看到刘浩然颇有兴。陈遇便继续说下去。 “水心先生即叶适叶公。字正则。历仕于孝宗。宗宁宗三朝。官至权工部侍郎部侍郎兼直学士。水心先生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主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另外水先生注重治史。考求历朝成败兴亡的道理和典章制度沿革兴废寻求经世致用之道。他是永嘉之学的翘在前宋与朱学6学三足鼎立。后来暴元南侵。永嘉之学便落下去仅延续在温州路一带。叶淙尧秉承的是家学。也是现存永之学的领军之人。” “中行先生了解的很仔细。”刘浩然点点头道。 “属下曾在温州当过教谕。”陈淡淡一笑道。 “原来如此。”刘浩然知道。温州路治所便在永嘉(今温州市)。所以陈遇这么清也不奇怪。 聊完这些。这一桌又陷入沉寂之。四人似乎在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都不开口说话。这时旁边桌子又传来一阵议论三元及第的生意太好了。叶淙尧人刚走那桌立即坐满了人。 “子孝兄。这次会试你有把握吧。”一个略胖之人向对面的黝黑男子问道。 “不好说。从邸报刊行的会试大纲来看。这次会试比往常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大纲明示。此次会试分三场。一场杂考。以《书经》《诗经》《礼记》《孟子》《论语》秋》《周易》为范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贴经。大家应该都知道。” “知道。这是前唐的科考内容。从经书中任取一行。补 文。或掐头去尾中空一句。补全全句。这最易个胖书生答道。的确。贴经是最容易的。学子十几年就是这些书。几乎都能背下来。“第二部分是经义。这个大家也知道吧。” “这是前宋的科考内容。” “对。但是大所不同。前宋科考曾以经义取代贴经墨义。而此次科考的经义与前宋的经义不一样。倒是与墨义相近。取书中一句。求解其意。这考究的是诸位对书经的解读度。” “唉。这倒是大问题。这解其意以何为标准呢?” “大纲不是说了?以十三经注疏为标准。” 那个胖书生色不由微微一红。来江宁这段日子不是忙着去红楼翠阁就是忙着结交名士文人去了。倒忘记仔细看大纲这件大事了。 “第三部分诗词。以拟定题目别做诗三。是不知道是五律七律五绝七绝七古其中那三种格式。还有词两。也不知道词牌是什么?但是这些好考。” 几个人听了。都暗,他们对自己熟读经书。吟做诗词还是有把握的。 “最麻烦的是第二正考和三场加考。正考是以一句为题。要求结合时事提见解。述对策。” “这不是策问吗?” “正是如此。大纲中有提及题目范围。只是要求论之有志。不的无的放矢。证之有据。须以历朝正史和本省律法政事为据。而用句有一定押韵即可。” “这难道还不好考吗?一述胸中之志即。”胖书生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有那么简单。约束越少。越是考究。你不但行文雄美。还有切中要害。” “什么要害?” “我也说不清。估是正中时政。不然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却与丞见不符。考官敢取你吗?”被称为子孝的文人琢磨着说道。 几个书生一脸的恍大悟。那个胖书生不由压低声音说道:“丞相政见。那岂不是多看江邸报就可。” 几个书生一脸你才知道的神情。让胖书生不由心生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子孝。你快加考的事。” “第三场加考。按大纲所言。以当下事实案例为本。依据本省律法进行剖析。各述见。并可加讨论和建议。” “那不是按察司的事情吗?怎么还要拿来科考?”胖书生不解道。 那个叫子孝的书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科考为的是什么?” “扬名天下。光宗耀祖。” 看到众人鄙视的目光。胖书生最后悻悻的说道:“求个功名。一展抱负。” “就是如此。邸报明言。此次科举国考就是为江南取官员。你如果不懂律法。不通政务。你去当什么官?” “这也太苛刻了吧。我饱读经书。一手锦绣文章。难道还当不好官?”胖书生郁闷的答道。 “我们家丞同常人。从他布置的此次科举国考来看。是要去迂儒。取真士。”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没有仔细斟酌大纲里的意思吗?杂考不过是基础。考你是否通文墨。但是你想我等四千多秀才。那个不是饱读经书之人。所以关键在正考和加考。只有这两场考试中出类拔萃。才有可能被取。” 听到这里。胖书不由叹息一声道:“听子孝兄这么一说。我觉的自己在这次科举国考中多吉少。至少我对律法是涉及甚少。叫我如何去应试加考?” “何止你一人。观我等各府录取的秀才。有人以前读过律法国史。关注过时政。倒是那些江宁大学东南大学的应试之人这次占了大便宜。” “正是如此。听说江宁大学东南大学就读时。经书为其一。还要熟读国史律法天文的理和格物。此次科举国考不正是量着他们出题吗。还有那几位考官。大多都在此两大学任教。想来大学的学子一定熟悉考官的文风和喜好。占上风。” “此次不中。老子一定去投考江宁东南大学。”默然半晌。胖书生不由暴了一句道。 “正是如此。”众人不由纷纷低声出言赞同道。 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只是倾听偶尔交谈几句的刘浩然四人终于用完午餐。结账起身。边三桌也随站起了十几个人。都是暗中保护的侍卫。 龙凤六年九月初一时。修一新戒备森严封锁了六日的江南考院六个大门洞开。千多秀才手持身贴(身份明。有指印为证。由各府提学府和各大学颂)结书(也就是互相担保的文书)。提着笔墨水粮。按照各府各大学在指定的大门前排着队接受大内亲军的严格检查。进入到考院。而朱升等考官从出题后就“监押”在礼部衙门。不于任何人接触。今天终从里面出来了。们从侧门早早进入到了考院。现在一身正服。精神抖数的站在正院迎接考生。提调刘存忠带着由几十个军官和十几名都察院事充任的监察官。在四处巡视。 忙了一个多时辰。四千多人终于全部进入考院。按照牌号走到各自指定的号室里。这号室就像一个个小鸽子笼。三面是墙。前面没有遮拦。里面倒也宽敞。不过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而已。 当朱升带着考官和众考生向正院当中供奉的代表孔圣人的“至圣文宣王”牌位行礼之后。一声钟响。六扇大门被徐徐关上。数千军士将考院围水泄不通。江南第一次科举正式开始。 第九十一章 科举、国考(二) 口大箱子被抬了出来,朱升、宋、李习等考官会|察院几位御史官,一同细细查看了上面的封条无误,然后命人开箱。箱子打开后,现出一叠叠整齐的大信封,上面也贴有了封贴。 在朱升等人的注视下,十几名考务官将大信封取出,查验封贴完好,然后启封取卷,每取出一个信封里二十份试卷,就做一个登记。登记完毕就开始卷,剩余而未启封的试卷被重新装在箱子里,装好贴上封条。 试卷被一一到考生的手里。考生将六大张溢着油墨香味的试卷展在桌子上,先细细查看了一番。试卷上密密麻麻印满了题目,都是用标准的宋体字印刷的,每一题都相应留有适当的空地,以便答题。 在朱升等人开箱取卷时,有上百考务官已经分别向考生大声读诵了考试规则,并连同将一张印有考试规则的纸张连同草稿一同到了每个考生的手里。考生必须先在在试卷一侧的空挡里填写自己的姓名、所属府县和学堂、考生编号等信息,必须字迹工整、不得出填写范围、不得在试卷上做标示等等,否则视为无效试卷。 所以考生们都小心地填写着自己的考生信息,生怕出一点错,使得自己白考一通。忙完这些,考生们开始填写试卷答案。第一张试卷全是贴经,类似于填空题。第二、三张是经义,类似于名词解释,所以答题的空当留得比较多,所以看上去有两张试卷,实际上却没有第一张试卷题目多。出题的考官都是饱学之士,他们出题非常讲究,把握得也非常好,不会出那些众人耳闻目睹的“名句名言”,但也很少出那种偏冷生僻的字句,出得都是每部书里要害和有关联的字句。 第四张试卷是考诗词,诗部分要求以“秋意”、“岳武穆”、“游学求志”为中心思想分别各写五律、七绝、七古各一,题目不限,写景、写人、述志都算涉及到了;词部分则是以《望海潮》、《八声甘州》两个词牌令分别写一有关江宁景观和江南对陈汉战事的词。 一眼望去,只见考生们埋头在那里勤奋耕耘,他们都是一府一县的有才之士,而且这次又是江南第一会考,很多舞弊之事还没有应此而生,考生们都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所以杂考题目还难不倒他们。只见他们大部分人下笔有如神,诗词更是妙笔生花,做得锦团花簇。 朱升等考官只是待在正院里,有地在看书,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他们的职责是出题、审卷,反倒不好到考场四处巡视,因为怕别人说自己给某些“关系户”做指点。反倒是刘存忠带着一帮军官和都察院御史官巡得非常勤快,他们与考生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所以也不用顾忌这些,只管看住谁敢舞弊,立即拿下做榜样。可是这些考生都很顾虑自己的名声,就算是偶尔想不出答案,也只是坐在那里独自冥思苦想,不敢有他心。让刘存忠的杀气没地方施展。 时间很快就到了未时,按照规定考生如果答完卷就可以交卷了。但是大部分考生依然坚持着,就算做完了题目,他们也不舍得出去,只是再三检查,生怕出一点差错。但也到了吃午餐的时节,按照规定,考生可以举手,向考务官和巡查官申请,然后在至少一名考务官或巡查官的注视下,拿出被重重检查过的食盒,用干粮和清水将就一顿。吃完后食盒就被放回到考房外面,以防作弊。 过了申时,交卷地考生越来越多。考生收拾好自己的笔墨和食盒,带着它们将试卷交到正院,由考务官将填写考生信息的一侧当即封订,然后整齐地码好,考生随即离开考院。 到了酉时。正是规定交卷地时间。一声钟响。所有地考生必须停笔。收拾好笔墨和食盒。起身离开考房。按顺序排队走出考院。而考务官会在巡查官地监督下将试卷一一收上来。统一封订。 吃过晚饭。考院里便开始审阅杂考试卷。由于这个试卷没有难度。前部分只需对着“标准答案”勾对错。再根据字迹工整给分就是了。这些“小事”就由考务官在考官地监督下完成。他们先分别批改试卷。然后再互相交叉检查几次。把前部分地成绩统计出来。 至于诗词部分。就有朱升、宋带着李习、陶安等十几名同考官一同批阅。他们都是饱学之士。诗词地好坏、意境地高低一读便出来了。琅琅上口、让他们拍案叫好地自然是批注一个甲。稍次一点便是一个乙。至于丙、丁估计被录取地机会不大。被丢在了一边。 诗词甲乙两等地试卷被朱升和宋再复查一遍。看是不是因为同考官个人判得是否公正。而丙、丁两等地试卷。朱升和宋会分别抽调几十份出来复查。看是否因为同考官地个人喜好而出现偏判地问题。 忙完这些。考务官也不急着开封 而是将其按成绩分门别类收整好。而朱升、宋那些前部分考试成绩不佳。诗词却得甲地考生争论开来。经义不精。却做得诗词地人不多。但总有这么几个。朱升等人必须权衡一下。这些考生是不是该在杂考中取为甲等成绩。几经权衡和争论。终于摆平了这件事情。 最后,考官和考务官就在考院里休息,按照定制,从科考那一刻开始,这些考官和考务官是不允许出考院一步,必须在戒备森严的大院里待到名次落定,交由刘浩然定夺那一天。 倒是巡查官可以因公事偶尔出去一两趟。 第二日又是照旧,向孔圣人牌位行礼之后,众人便等着正考地题目送来。这时,只见刘浩然在刘存忠的陪护下施然走来,他走进考院,摆摆手拒绝了朱升等人地行礼,而是先向孔圣人牌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站在一边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 朱升等人不敢耽搁正事,众人取下刘存忠手里的盒子,查看上面的封条,现无误后便打开这个小盒子,现出一个信封,上面贴着一个大封条,几乎占了信封的大半部,上面赫然盖着刘浩然的“江南行省丞相”大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叠好地纸条,纸条结合部分有一个火漆,上面印了“浩然正气”地小印。 朱升屏住呼吸,拆开纸条,将其展开后,围上来地宋等人不由脸色出现各种表情,纸条上写着两句话,一句是“格物致知”,另一句是“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他们都知道,前一句出自“礼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后一句出自前宋的《资治通鉴》司马光评论商鞅变法地一段话。 朱升觉得自己学生这题目出得有点意思,前一句不但是儒学的经典字句,更是理学注重地,算是四书五经的范围。但是他知道,自己学生刘浩然心里的格物致知却与郑玄、朱子等名儒注释的意境有区别,而且这一句话,就是各理学学派的理解也是不同地,很有争议。 后一句却跳离了四书五经,从《资治通鉴》这部史书中取题,但是从大义上讲,《资治通鉴》是前宋的钦定史书,官员们“指定读物”,而自称秉承前宋一脉的江南行省用来做考题取士也无可厚非。 这小子,真是精于算计。这两道题目,即让理学学派看到了希望,又让其他学派看到了希望,可见刘浩然是做过一番权衡的。 这两道题目很快被考务官写在几十道大纸上,钉在木架上分别展示在众考生的眼前。朱升甚至能听到不少考生出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格物致知好说,正在他们学习范围之内,但是《资治通鉴》这句话,却为难了不少在理学思想气氛下只是苦读“圣贤书”的考生。他们虽然也能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你要是没有熟读《资治通鉴》,不知道这句话出处地整体意思,叫他们如何挥?要知道,一般理学学派的学子,能熟读史书的不多,要是真做到那一步,哪个不是一地的名士? 刘浩然站在一边,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的考生答题。他刚才随意地在考院四处走了走,为得就是感受一下某种满足感,就像某个领导人在公务员考试中视察一般,“小伙子,好好考,考出水平来好为人民服务。”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为自己的“恶意”感到好笑。 但是他不想影响考生的情绪,走了几圈后便坐在正院与朱升、宋等人闲聊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过了未时,便有考生6续交卷。这是策问题,一旦确定论点,展开论述,能检查的就只是错字了。而一旦从草稿上誊写到试卷上,就是有错字也不好改了,你总不能在试卷上涂个大墨团吧。 考务官先将交上来的试卷封订,然后按照顺序在试卷上盖上一个编码,如第一百零八号,再将试卷的内容誊写在同样编号为第一百零八号地一张纸上,再整理成册,交由考官批阅。 刘浩然先看了几份誊写的试卷,“格,至也。物,犹事也。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所谓致知在格物,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这应该是程朱理学嫡传地学子。 “格,犹也、御也。能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郑氏以格为来,或犹未尽古人之意乎。”这是一个聪明的考生,因为他从第二句题目中猜出自己应该赞赏司马光的学问,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司马光的注释做为破题。 “心不可泊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来无事胡乱。彼事物牵去,若是有精神,即时便出便好;若一向去,便坏了。格物,格此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尽力焉耳。不然,所谓格物,末而已矣。”这应该是6学理学的弟子所做地。 这一份有点意思,“观其著以知其微,察其显而见其隐,此格物 要道也。儒之道,格物以致其知,贵能推其类也。而知学,观田而知治国,善推之而已。”应该是刘基刘伯温的学生,因为这一套格物致知是他地主张。 “老师,你看这份试卷。”刘浩然悄然对朱升说道,朱升接过试卷一看,只见这张试卷的格物致知策问中先写道:“格物致知,在心意之先,知之至,皆物格之验矣。” “这应该是永嘉之学地学子所作。”朱升思量一会说道,他随即翻开第二张试卷,只见“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策问中赫然写着:“卫鞅何以信使民?利耳。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故为政要诚”、明赏罚。诚,号出令,必思生民之大计,而不徇乎一身之喜怒。赏,是指爱人之功,求人之善,举之公卿之上而忘其疏贱之丑。罚,是惩人之过,明人之恶,加之窜殛之戮而遗其贵近之厚。故可使民守国。” 看到这里,朱升微笑道:“错不了,的确是永嘉之学地论调。” 刘浩然点点头,毫不避讳道:“此人言论甚合我意。”格物致知,在心意之先,有点唯物主义地味道,而知之至,皆物格之矣简直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元末版。而“诚、明赏罚”正好说到了这个“信”字中,在刘浩然看来,一个政府没有了公信性,老百姓还怎么拥护你,怎么为你守江山? 朱升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试卷的宋悄声说道:“但是要想取此人为一甲前三名恐有难事,潜溪先生必定会说他其文刻峭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 刘浩然也笑了笑,他虽然拜在朱升门下,苦读过一番,但也仅限于能读懂古文,了解当前各学派的主要思想,要他去辩论什么义理,十个他也是宋的对手。但是刘浩然不担心,朱升、陶安、李习都受过自己的潜化,也清楚自己想取什么的士子,所以就算宋坚持,也不用担心这次科举全取的是理学士子。 刘浩然放下手里的卷子,重新翻阅起其它试卷,时间很快就到了酉时。 第三天考试,刘浩然没有来,只是让刘存忠送来了试题,平江关税司一年所纳关税胜过平江府地田赋(以当年粮价折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立何律法保证该司关税最大化? 这道题目可为难那些理学学士们了,他们的强项不是这里呀,只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说什么做人做事当以德为先,以“守心”为上,甚至有学子对关税不以为然,认为田赋是根本,说无田无粮产,金银如山又如何?更有学子说关税是与民争利,当废除关税,藏富于民。不过相对而言,永嘉之学的学子和江宁大学、东南大学的学子就能切中要害,表了一番有用的言论。 九月初六,江南行省第一次科举终于放了第一次榜,三百六十名举子新鲜出炉,这其中永嘉之学学子占了二十二人,江宁、东南大学学子占了二百一十六人。 九月初七,三百六十名举人在江南行省议事堂前进行了“殿试”,刘浩然以“经世致用”为题,考策问以最后确定名次。 最后经过刘浩然确定,一甲取六十人,二甲取一百人,三甲取两百人,出乎人意料是一甲第一名是来自江西抚州的王侍尧。他的格物致知论是批判程朱,肯定中有否定;批判6王,则否定中有肯定;他提出盖格物,即物以穷理,唯质测为得之。王侍即继承了程朱的格物穷理地思想,但是又提出了要以实践和事实为判断准绳。他的思想有进步,但是不激进。在加考中王侍提出了立《商法》、《契约法》等律法来规范商贸活动,以达到监控商贸活动,正常收关税的目的,“即不赋重阻商,又不国库流失。” 而在殿试中王侍尧更提出了经世致用,当以利国利民为本,“国为信,民为富”。对于这个有想法,但是又不冒进的学子,刘浩然自然点了他为第一名。 一甲第二名是江宁大学学子徐茂诚,第三名是温州的叶淙温,他的文章虽然最得刘浩然的心仪,尤其是在加考关税方面,他甚至提出设立钱庄,通过控制货币流通来监控关税,简直就是时代的想法。但是过于激进,不为宋等理学士人所喜,进一甲都阻力很大,因为他杂考的诗词只得了个丙。但是在刘浩然地强力坚持下,终于被点为第三名。 接下来,一甲其余人等以及二甲、三甲人员都全部落定,至此,江南行省第一次科考全部结束,这次科举结果的最大影响就是江南士子开始狂热地报考江宁、东南大学,因为从科举成绩来看,这实在是一条捷径。但是刘浩然和其他大臣们都知道,影响不止这些。 第九十二章 江上 凤六年九月二十日,乌江江面,一艘十六桨大船上,?楼上,看着远处的江天一色。 “承华,来坐。”刘浩然看了一眼在一旁有点拘谨的王侍尧,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是的丞相。”个子不高,体型略瘦的王侍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拱手应了一句,半边**坐在椅子上。在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听说江宁开了科举,对此大加赞赏,以大宋朝的名义赐一甲、二甲、三甲学子进士出身,并确定江南会试就是安丰大宋朝的大试,其治下各地学子文人均可以参加。而且以刘浩然大败陈友谅为由,封其为大宋朝丞相之职,继续兼领江南行省丞相。 刘浩然也不管刘福通是不是真心,毫不客气地笑纳提高这次科举档次的机会,至于丞相这顶帽子现在倒是可有可无,而且他也知道,这只是安丰向天下和江南表达自己还存在的一种手段。 接着刘浩然循前唐宋例,在江宁开翰林院,自任翰林院正卿,以朱升兼翰林院直学士,李善长、汪广洋、宋、陶安、李习等名士为讲读学士,授一甲进士为翰林院庶吉士,先在翰林院里学习一年,前半年由各学士们分别授课,后半年分到行中书省各部行走,进行实习,期满后再进行考核,根据成绩另行分配。而二甲、三甲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们只是在江宁大学集中学习半年,再根据结业考试成绩分到各府县,充任九品官职,开始他们的仕途。 这个制度一出,大家都知道一甲进士和翰林院的含金量了,顿时对这六十名幸运儿羡慕不已。而刘浩然心里也打算把翰林院办成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中央d校,成为中枢大臣的摇篮。王侍尧做为本科的状元,更是引人注目,在上了十来天课之后,他被刘浩然安了一个秘书的职位带上了再次西征地路途。 “承华,你觉得这次科举有什么利弊?” 王侍尧一愣,他早就听说这位君王深谋远虑,城府颇深,想不到他问话居然如此直接,而且问得是敏感问题。 王侍尧斟酌一下答道:“回丞相,以属下之见,此次科举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弊病属下只想到一点,就是录取的太少了。” 刘浩然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你应该还言欲未尽,说一说。” “是地丞相。那属下就斗胆一述愚见了。” 王侍尧正了正坐姿。开始讲道:“本科应试地有四千多学子。只录取三百六十人。这剩下地大部分学子想来只有两条出路。一是投考江宁、东南大学堂。二是继续读书。准备下一科。但是等到下一科。学业有成地学子还会增加。这科举会更加激烈。” 说到这里。王侍看了看刘浩然地表情。现平常如旧。于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学子只能看到一条路。蜗居不起。而我江南百业待兴。又肩负光复中华重任。正是需要人才地时候。如此下去。恐怕不妥。” “如果你此次没有考中。你会如何办?”刘浩然突然问了一句。 王侍很快就理解了刘浩然地意思。脸色微红道:“回丞相。我想我也逃离不了那两条路。” “正是如此。你能讲出这么一番有见地地话。那是因为你跳离出来了。站在一个新地高度来看问题。对此我很欣慰。” 刘浩然地一番话让王侍尧有点激动,但是多年读书养气修身使得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看到王侍尧只是微微一动,随即又平常如旧,刘浩然眼中的赞赏之意更浓。 “承华,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点中状元吗?”刘浩然对科举逐步改革有自己的想法,此时不方便透露出来,于是转到另外一个话题。 “那是丞相的器重和恩惠。”王侍尧持礼答道。 “有人说是因为你地名字取得好,王侍尧,侍候尧舜,那个君王不喜欢。”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有的人说因为你出自江西抚州,与淮西、江南浙东各派没有关联;也有的人说你秉承家学,与理学诸派牵连不深。” 这几句话听得王侍尧有点骇然,这些都是学子们私下议论的话,怎么都传到了丞相的耳朵里。看来这位丞相虽然身处庙堂高处,但是对朝野的一举一动都一目了然。 “我承认,这些因素都影响到我点你为状元。”刘浩然毫不避讳地说道,“但是最重要地是我从你的文章里看到一些东西。中平稳健、简沉谦和,还有务实和创新。你吸取了程朱理学地修身养德,但是不为其唯心所拘泥,你吸取了(永)嘉(永)康之学的功利务实,却没有他们那么激进尖锐。” “我以前对老师、国用先生他们说过,我们不但要赶在头上地鞑虏,还要赶走心里的鞑虏,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重蹈历史覆辙。但是赶走头上地鞑虏,枪炮可以,赶走心里的鞑虏,枪炮就没有那么管用了。” “以史为鉴,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你知道我会什么如此厌恶理学吗?” 王侍尧不敢揣测刘浩然的心意,只是拱手道:“学生不知,请正卿大人赐教。” 刘浩然体会到王侍尧改变称呼的含义,当即含笑道:“其实我没有深入研究过程朱理学的理义,但是我听到他们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就感到厌恶。天理固然是好,如果人人能心存天理,那么天下早就是大同世界了。可是从孔圣开始,上千年无数的名儒学士都想把天下人变成存天理之人,可是谁做到了,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程朱理学的那些人凭什么能做到?我不想再拿国家、百姓的命运和前途让他们去做试验了。” 刘浩然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还有一点,理学的那些名儒名士,恨不得理学独占庙堂,而其它学派都是异端邪学,看他们的样子,对鞑虏他们都没有那么恨之入骨。” “当年孔圣人求学真理,不惜拜老子为师,可是到了朱子嘴里,此老子非彼老子。这种封闭和自大,我不喜欢。儒学到现在,吸取了多少其它学派的思想才有今日之成就?朱子地唯心之论,难道没有吸取释道的思想吗?说到底,我厌恶理学那种我说的就是天理的态度,治学就在于博学广纳,这种胸襟都没有,如此成为国学?” “而且事物真理的正确难道就凭谁的声音大吗?承华,我非常欣赏你在正考格物致知策问中说的那句话,物以穷理,唯质测为得之。理学讲三纲五常,要大家存天理守秩序 错,可以让国家和社会稳定。但是光稳定是远远不展才能解决不断出现的矛盾。民富国强,是我追求的目标,这一点理学能做到吗?所以我们必须以事实和功效为标准行事。” 王侍尧连忙点点头,接言道:“正卿大人说得正是。属下在家乡求学时,也曾经疑惑过,理学真地能让乡亲百姓们免除困苦,过上好日子吗?我翻阅了所有的理学典籍,上面只是讲到个人的修养,对于如此富民强国却只有片言只语,含糊不清。可是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如何去谈什么存天理?后来我游学到了温州、台州,现那里流行永嘉、永康之学,不仅如此,当地地持学之士更以实践去体学,从商富民。从那时我就开始意识到,理学只是一门讲究追求事理的学问,并不是直接去经世致用的学问。” 刘浩然笑着点点头,这个王侍还真善于思考和探索,理学真的只是一门哲学,让它直接去指导治政中地实际事务,过于虚无了,就好像你让一个高深的哲学家去管理一家工厂,让他去挣更多的钱,这有点勉为其难。 “你有此心便好。说到经世致用,你还要多向叶淙温和永嘉学派学习和请教。叶温虽然激进尖锐,但是他身处温州、台州商盛之地,对于这些东西有独到的见解。他在加考策问中的言论被潜溪先生等人斥为妄言,但是我却认为很有见地。商贸往来,转到最后还不是要换成金钱,商人图的是什么,也还不都是金钱?所以他提出设立官办或合办钱庄、票号,仿以前宋交子,以票据替代金银往来,关税司只要监查钱庄、票号出具地票据和往来账目就可以知道商户的进出口货物多少,以此纳税。” 说到这里,刘浩然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是现时实行起来有一定难度,必须加以改进。而改进办法你知道是什么?” 看到刘浩然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王侍尧立即开动脑筋思考起来,他知道这是对自己地一个考验。 看到王侍尧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刘浩然不由提醒了一句:“你加考的策论有提及。” 王侍恍然大悟,暗自骂自己一时紧张,连忙整理一下思路答道:“回正卿大人,学生总结了几点。定《商法》,规范商户来往地规矩,纳税的义务和责任。商人图利,那么律法对他们最好地惩戒就是罚没钱财,让他们觉得遵法有利可图,违法则可能倾家荡产。定《契约法》,商户往来,均以契约为证,律法则要求商户往来须以诚信、公平为己要定契约,无契约则视为走私,则关税司可以契约为凭收关税。另一方面,官府收了关税,就有责任保证双方履行契约责任,维护他们的权益。” 刘浩然点点头,这才是目前能实行的正道,王侍尧借鉴了自己提出的义务、责任,也吸收了永嘉学派的一些思想。在前宋,沿海地区由于商贸往来非常达,早就形成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规矩和办法,只是前宋朝廷并没有太多的重视,也没有给予有效的指引和控制,到了元朝更是一塌糊涂。而王侍的办法就是在沿海商户自规矩的基础加以法律化、正规化。 “过段时间,我会指派你和叶淙温去平江、松江等地关税司实习一二,你要用心看,用心想,回来后给些建议。” “学生领命。” “好了,不说那些事了。你对眼下的战事有什么看法。”刘浩然换了话题道。 “回正卿大人,学生对兵家之事不是很熟悉。” “遥想汉唐盛世,名臣们无不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可惜现在,这些雄风不再了。” 听到这话,王侍色微红,连忙拱手道:“回正卿大人,学生少有猎涉兵书,而此战关系甚大,学生不敢妄言。” “你倒谨慎,那也算了。”刘浩然笑了笑,摆摆手道。 “学生斗胆问一句,枢密院同知国用先生,6军部尚书伯温先生都是深知军略之人,正卿大人为什么不将他们带在身边,以备垂询。” “文人打仗,关键是制定战略和管理军队。至于临敌对战,那是将领们的事情。 现在战略已定,军队和粮草齐备,他们来不来也没有太多的用处了。就是我,去前线顶多起个鼓舞士气的作用,顺便给陈友谅一个面子,好歹也是我亲自打败他的。” 听到这里,王侍尧也不由地笑了。 “承华,我带你去前线,就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文官身处庙堂之高,偏又喜欢自持才华盖世,图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之名,不是对前线将士横加指责,就是喜欢指手画脚,岂不知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吗?赫赫军功,是前线将士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学生受教了。” “你到时多看多记,有空写些笔记表在邸报上,让那些文人名士们开开眼。” 听到刘浩然的嘱咐,王侍尧连忙应道,但是心里却一咯噔。让自己一个状元郎写几篇前线战事的笔记,只要表,江南文人学子必定会闻名前去拜读,这位丞相想向文人们传递一个什么信息。 刘浩然以军兴起家,军队自成一派,牢牢掌握在他的手心里,难道他想向文人们炫耀定远军的军势和对他的忠诚,还是其它什么? 王侍尧心里在暗暗揣测着,他知道,刘浩然让自己写笔记表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用意。 而此时的刘浩然也不做声,坐在那里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王侍也不敢开口打断,就这样坐着看着大船随着庞大的船队如飞地向西而去。 到下午时分,一声炮响惊醒了沉坐的刘浩然和王侍尧,刘存义跑了上来说道:“相父,到当涂江面了。” 刘浩然施然站立起来,肃穆地整理衣饰,然后一脸庄重地站在船边,面对南岸。王侍也慌忙起身,站在他的旁边。 船队一下子停了下来,旌旗半卷,红缨去除,所有的人都站立在船边,面向南边。在隆隆的炮声中,在连绵不绝的枪声中,王侍尧不由看了一眼刘浩然,只见桔红色的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一种说不出的凝重和神圣荡漾在他的头上,有意无意中成了船队数万站立不动人群的标杆。 看到这里,王侍尧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九十三章 张定边(一) 到刘浩然即将到达江州的消息,冯国胜的心里有点忐 张定边在被击伤之后,回到武昌大营居然咬牙忍痛自己用短刀从肉里把铅弹剔了出来,其勇颇有当年关公刮骨疗伤之风。没等伤势全好,张定边便开始整顿各军,积极应战。 七月底,张定边坚守南路通往武昌的要城-大冶,与丁德兴所部激战六天六夜,汉军伤亡近一万七千人,定远军伤亡近万人,最后丁德兴部力竭,退回永兴。 八月十日,张定边闻得江南水师向武昌起试探性进攻,在兰溪驿结寨拒战,双方在江上厮杀了一天一夜,由于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被张定边用火船隔在一边,双方完全是短兵相接,硬拼硬。最后江南水师廖永忠部不抵张定边的骁勇,只得率先退走。 八月二十一日,冯国胜率兵向蕲水(今湖北水)进攻,目标是武昌(今湖北鄂城市)北岸的黄冈城,准备一举攻破这座与武昌隔江成角之势的要城,让武昌成为孤城,配合丁德兴从南岸再次逼近武昌。 张定边定下打南弃北的应战方略,在永兴与武昌的中间要道-回山布下阵势,阻击吸取上次教训改为与水师配合,沿江西进的丁德兴部。两军在方圆不到三里的回山上来回争战了两天两夜,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不想那天张定边却冷不丁地在道士偷袭了江南水师营寨,以火船为前导,烧毁大小船只百余艘,甚至连一艘火炮战舰都差点被张定边俘获过去。 原本轻易占领蕲水城地冯国胜听说南线受阻,水师受创,只好退回~春。 冯国胜总结了两次战事的经验教训,现张定边抓住了自己一方的弱点。长江武昌至~春一带,南岸东半部分多山,西半部分又是河流湖泊密布,不利于大军展开,北岸虽然有两条河流,但是这里地势开阔,没有那么多湖泊,所以南岸只留了丁德兴一支不过五万人的军队,主力全部集中在北岸,采用的战略是南岸做牵制动作,北岸先一路西进,拔除黄冈城,然后水6大军云集武昌城下。 张定边针对定远军这一战略,不顾北路地威胁,只是盯着南路和水师打。丁德兴在定远军名将里擅于勇而弱于谋,与更骁勇的张定边对阵,自然就占不到多少便宜,而水师方面,总是与6师配合不当,屡屡造成失误,被张定边抓住了机会。 想来还是水师不太买冯国胜等6师将领的帐。 为了尽快打开局面。冯国胜做出了调整。他将赵德胜、花云等猛将调集到南岸。增强丁德兴地力量。并与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做了几番沟通。阐明若是久无战果。无论水师还是6师。都在丞相那里讨不得好。 讲明利害关系之后。加上连续吃了几次亏。江南水师上下便收起有点骄纵地心情。开始用心起来。 在解决几个问题之后。冯国胜开始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他频频对各部进行调整。准备打一次漂亮地翻身仗。消除现在张定边笼罩在定远军和水师头上地阴影。可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刘浩然即将来江州前线督战地消息。检讨前段时间地战果。冯国胜觉得自己可没有什么成绩能在刘浩然面前交得了差。 九月三十日。蕲春大帐中。刘浩然当着众将领地面。把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好好训斥了一顿。他知道。在自己地纵容下。江南水师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加上打了对陈友谅作战中取得了一系列胜仗。可加不可一世。甚至已经到了看不起定远军6师。骄纵之心可见一斑。 “你们可真是出息了。天下第一啊。陈友谅不在你们眼里。张定边也不在你们眼里。冯国胜做为方面军总统制也不在你们眼里。再让你们打几次胜战。是不是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廖永安等一干水师将领像见了猫地老鼠。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答道。看着他们可怜巴巴地样子。冯国胜、丁德兴、赵德胜、花云等高级将领脸上毫无表情。而其它中级6师将领地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幸灾乐祸地表情。叫你们狂。平时鼻孔都朝天。现在在丞相面前装可怜。 “看看你们前段时间的战果,我只有两个字送给你们,那就是丢人!要不是你们屡屡吃败仗,6师现在都可以会师在武昌城下了,而不是还窝在原地不动。你们出息了,人家是越打越会打,你们是越打越落后了,是不是等到江州、安庆拱手让给陈友谅,你们才能醒悟过来?” 听到刘浩然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严厉地训斥,王侍尧坐在一边诧异不已,在他的印象里,刘浩然一向都是持重有礼,江南的文官士子什么见过他将这么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往外扔,要是他们受到如此“礼待”,估计能吓晕过去。而那些缩着脑袋,一言不敢的水师将领,那里还有一点声震大江南北名将的风采。难怪江南文官士子曾经私下议论道,刘浩然在定远军水6两师当中是神,他向前一指,就算前面是大江横路,定远军将士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前跳。正是有种权威,任何影响都动摇不了他在江南地地位,而且随着定远军退役将士不断充塞江南各地,担当各级军职,抓住了数以百万计的守备军、民兵和巡检,这种根基更是牢不可破。而且随着这些退役将士回到地方,他们将这种坚定不移地忠诚灌输给了各自的亲友和家族以及统领地部下,一扩散开,这个数量可不得了。 训斥一顿后,刘浩然严厉的目光在众将地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说道:“军法如山,你们要牢记,谁要是延误战机,小心军法无情!好了,你们应当吸取经验训,好好打仗,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永安、永忠,德胜,给老子抬起头,你们脑袋都他娘地搭进裤裆里去了。” 听到这里,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慌忙抬起了头,而6师将领们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笑得廖氏兄弟和陈德胜老脸通红。刘浩然刚才还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笑容,他轻轻摆了摆手,帐中的笑声顿时停止了。 “你们不要笑,你们谁要是再丢人现眼,我照样骂他。好了,听国胜讲解新的战略部署。” 众将领包括廖永安等人都打起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冯国胜和前面挂着的大地图。王侍看着廖永安等人脸上地坚毅和期待,心中不由感叹,刘浩然的训斥,对于这些定远军均将领来说是九天之怒,谁也不敢不虚心接受,而且都将其化成了一种动力,这何尝不是刘浩然治军的本事。 “先我要检讨我自己的错误,我没有深刻领悟到护军的战略意图,在水师和南线受阻之时没 地继续突进,占领黄冈。如果我占领黄冈,南线压减轻,张定边必定不再把我北路不当一回事,而且水师就可以依托黄冈城,直接兵临武昌城下。” 冯国胜先自我检讨了一下。看到刘浩然含笑微微点头便开始进行讲解。 “我的新战略部署如下,我率领五十个步兵团的兵力沿江西进,直接攻打黄冈,做为牵动陈汉部署的第一步;在南线,我将护军这次带来的二十个步兵团全部补充给丁将军,还有七个团的大内亲军,这样,丁将军地兵力可以达到四十个步兵团,足以让张定边应付的,继续沿江西进,直扑武昌;在水师方面,廖统制和廖统领、陈统领、丁统领(丁普胜)、张统领(张志雄)率水师主力与我部配合,步步为营,清剿沿途陈汉设置的水寨关卡,同时抵达黄冈城下。不过水师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我们逼到黄冈,也等于是逼到了武昌城下,陈汉水师必定会全力反扑。” “主要部署就是这样,谁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我提个建议,”廖永安先举了下手,然后站起来走到大地图前说道:“现在张定边是陈汉地主心骨和胆魄,我们此前吃了几次亏,就是因为水6两师配合不当,让张定边时而6上,时而江上,指挥水6两军灵活作战,对我进行各个击破。因此我想是不是想办法把张定边钉死。” “如何钉死?”冯国胜不由问了一句。 “此次西进,我水师与北岸的冯将军所部密切配合,水6并进,迫使陈汉水师与我决战。而丁将军在南路不必沿江西进,而是取大冶,直扑武昌,这样地话张定边必须做一个抉择,是率领6师迎战丁将军,还是率领水师迎战我水师?如果张定边率6师,则我水师打起来就轻松很多,如果张定边率水师,丁将军就能轻易突破大冶一线,直扑武昌,其水师就会腹背受敌。” 冯国胜站在大地图前,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山河城池,在默默地思考,整个大帐鸦雀无声,连刘浩然都默然坐在那里,不敢打扰冯国胜的沉思。王侍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愣。 “好,廖统制的建议非常好,丁将军,你改走大冶一线,直扑武昌。对了,丁将军,你要做好万全准备,就算是张定边据守大冶,你也务必突破这一线。”过了一会,冯国胜突然开口道。 丁德兴嗖地站起来,眼睛射出摄人的光芒,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道:“这次护军不但带来二十团精兵,还有两个团的大内亲军和数十门火炮。我准备将大内亲军交由阮智统领,刘存孝和刘存勇为辅,做为老子地杀手锏,他***,不怕他张定边来,就怕他不来,老子要看他如何抵挡两万多火枪地齐射。” 听到丁德兴杀气腾腾的话,刘浩然和众将领只是笑了笑,他们都知道,张定边在大冶和同山让他吃了大亏,有损他名将之名,想来他是憋足了劲要在张定边身上一雪前耻。但是王侍听在耳里,不知道张定边跟丁德兴有多大地仇,听了几句其它将领的劝告,才明白原来是丁德兴曾经在张定边手里吃过大亏,所以才想着要扳回一局。他也深刻理解到,被刘浩然调教出来地定远军将士骨子里都一股傲气,死不可怕,打了败仗也不可耻,最重要的找机会赢回来。 在冯国胜再一次询问下,几位将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的建议水师对江上沿途所有的水寨关隘进行彻底地摧毁,对有可能藏水军的水荡小河进行彻底清查,防止陈汉水师藏在这里给江南水师背后来一枪,而对于那些长满芦苇不便搜查的地方,这些将领则干脆建议利用现在秋高气燥,放上一把火算了;有的建议将骑兵放出去,不仅仅限于侦骑之用,完全可以用于袭扰陈汉后方,干些劫粮道、打小城镇动摇人心的勾当。 冯国胜根据众人的建议,做出了一些调整,到最后,众人的意见已经完全统一,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这时冯国胜转向刘浩然道:“护军大人,你有何训示?” “战是你在打,自有你全权安排。 我只提醒一点,左君弼盘踞在六安一带,此人被我军逐出庐州合肥,想来积怨已久,如果我军与陈汉激战正酣,他要是出兵合肥甚至安庆,恐有大变。” 冯国胜脸色一变,在地图上仔细看了看,转头向刘浩然道:“护军提醒得极是,国胜差点误了大事。不知军情司有左君弼的情报吗?” 刘存义上前一步说道:“相父已经将其情报整理齐备,左贼经过数年困窘,现在不过兵马数千,与山贼流寇无异。” 冯国胜接过刘存义递过来的情报,仔细看了看然后道:“此贼三千轻骑足以,曹良臣,你是安丰人,对六安一带的地理应该熟悉吧。” “正是。”曹良臣上前一步接言道。 “那你就带三千轻骑,日夜兼程,赶赴六安,不求活捉擒杀左君弼,务必将其全军击溃,对我军不再造成威胁。然后你再经麻城回师黄冈。” “末将领命!” 看到万事齐备,刘浩然又开口道:“丁大哥的南路,国胜的北路,傅二哥的偏师,友德的南昌之师和江州、湖口的留守部队,加上水师,我江南已经动员了四十五万大军,我希望这次能一战定乾坤,彻底打垮陈友谅!” “我等必定誓死用命,不破陈贼誓不还!” 感受着众将情绪高涨的气氛,王侍尧在回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或许这就是定远军百战百胜的秘诀之一吧。 龙凤六年十月初四,江南水师在道士向陈汉水师前哨水寨开炮,并在6师的配合下扫荡了这里,然后一把火将这里烧成了废墟。接着逼近兰溪驿,陈汉水师前军不敌定远军水6夹击,纷纷逃散,大部分窜入兰溪河中。江南水师以火炮战舰封锁河口,遣快船追击,一口气击沉、烧毁、缴获上百艘船只。一部分败军船只躲入兰溪河郭郎水荡的芦苇丛中,江南水师直接放了一把火,将里面的百余艘船只化为灰烬。而冯国胜乘势重新占领蕲水城。 初十,江南水师在鸦山再次大败陈汉水师,逼近巴河河口,接应6师渡过黄冈最后一道天险-巴河。 也是从初四开始,丁德兴从永兴整军开始,连拔廊山寨、小水沟寨、平头寨等陈汉前哨山寨,直逼到武昌东部最后一座城池-大冶城下。 看完这些战报,张定边默然许久,最后才幽然地说道:“刘合肥来了。” 第九十四章 张定边(二) 据军情估算了一下江南水6两师的战略,张定边决大冶城,不是他不重视水路,而是因为陈友谅已经从沉沦中“奋起”了。 回到武昌的陈友谅很快知道不但江州、湖口丢掉了,定远军也逼到家门口了,屡屡向武昌起进攻,而且南昌也丢掉了,江西行省大部分地盘不再姓陈了,傅友德更是杀进了湖南,把湖广行省南边的天临路、常德路、衡州路、宝庆路等地方搅得一片沸腾,张必先为了确保汉阳、武昌西线的安全,据守巴陵不敢轻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地方换旗变色。 陈友谅愤其疆域日蹙,于是开始“奋图强”,他下令辖地民众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在汉阳、武昌一带大造舟船,其中有巨舟上百艘,舟高数丈,外饰以丹漆,上下三级,上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为了抵御火炮,橹箱皆裹以铁。他听说江南水6两师并,直扑武昌老巢,一时便了狠,将后宫嫔妃和文武百官数千人全部装上船,然后尽治内能调动的兵马,气势汹汹地向东迎战,有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味道。 看到陈友谅又犯了脾气,走上另一条极端的路,张定边、张必先、邹普胜、陈友贵,甚至连张凤道都苦劝不已,但是全被已经气急败坏、头脑热的陈友谅拒绝。面对陈友谅空国而出、孤注一掷的想法,张定边知道,陈友谅其实并没有从慈湖、当涂血战失败中走出来。此时的陈友谅已经有点神经质了,内忧外患的压力让他地精神几乎崩溃,甚至有大臣在奏事的时候因为说了一句“当效勾践卧薪尝胆之举”,就被他认为是嘲笑自己是亡国之君,气急败坏地命卫士将大臣拖出去斩。更有后妃和近侍因为无意中笑了两声,便被陈友谅认为他们在暗地里嘲笑自己,立即命人将他们活活打死。当面对陈汉朝最大的威胁时,陈友谅没有冷静地采取合适的对策,而是转为一种竭斯底里地豪赌。 在这种情况下,张定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阻陈友谅,甚至都无法正常指挥水师,因为现在地陈友谅幻想用陈汉水师地结舟成城,再披上铁皮去击败江南水师的火炮。在他的脑海,似乎唯一能抵挡江南水师火炮的只有城池,那就把城池搬到江上来吧。无奈之下,张定边只好转为去关注大冶一线的战事,因为他知道,一旦定远军突破大冶,武昌就无险可守,定远军可直接兵临城下,而陈友谅空国而出,武昌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一旦武昌被攻陷,加上黄冈失陷,陈汉水师就算是被关在短短地一段江上了。 龙凤六年十月十二日清晨,张定边早早地便起来,无声站在窗外,看着院子里瑟落的秋色。侍妾鱼娘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个麦饼还有一壶酒。 “将军,请用早餐。” 张定边默不作声地坐下,拿起麦饼就往嘴里送,一边嘎巴咀嚼着一边端着酒碗喝一口酒,让酒水将干巴地麦饼碎片送下肚去。看到张定边吃东西时还是一脸心思重重的样子,鱼娘便开口道:“将军,我来弹奏一曲。” 得到张定边点头示意,鱼娘取下摆在桌子上的古琴,抚手弹奏起来,纯朴回荡的琴声悠悠而起,待到前奏一过,鱼娘那空灵轻畅的歌喉随琴而起。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叹商与参,寄予丝桐,对景那禁伤情。盼征旌,盼征旌,未审何日归程。对酌此香,香有限,此恨无穷。 无穷伤怀。楚天湘水隔渊星。早早托鳞鸿。情最殷。情最殷。情意最殷。奚忍分。奚忍分。” “好一句香有限。此恨无穷。”张定边长叹了一声道。不由满饮了一碗。“想当年我与陛下、泼张三兄弟结义。何等地豪情。不输他刘合肥桃园结义。这些年来。我南征北战。为陛下打下这陈汉江山。原本自问也算是天下豪杰。可惜。可叹!” 鱼娘一边轻轻地拂动着琴弦。一边倾听着张定边地自言自语。 “当后来才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当陛下和我还在为蝇头小利营营而生时。刘合肥却在一隅之地振臂高呼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当陛下和我还在为权势虚位奋争不休时。刘合肥却在那里准备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这等意境。我等相差太多了。回顾往事。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土狗户犬而已。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男儿就当行此名垂千古地大事。” “可惜。可叹。其实当陛下杀倪文俊、徐寿辉时。我们就已经注定失败了。当我们还在自己之间争权夺利时。刘合肥早早地在为北伐做准备了。我们只不过是影响他举师北伐地一块大石头而已。大势之下。我等焉能不败!” 鱼娘就像一位非常知心地人。默然听着张定边地肺腑之言。做为一个妇道人家。她不喜政事。所以也不会去看天下四处传遍地《江南邸报》。也就更不知道江南在刘浩然地率领下。提出了五年一计划。积蓄力量。择机北伐地口号和行动。于是也不知道张定边此中所感地含义。她只知道如何让自己地男人尽量减少烦恼。 “也罢,该来的还是要来,该去的还是要去!”张定边喝完最后一口酒,重重地放下酒碗道:“鱼娘,给为夫穿铠甲!” 张定边将挂在木架上的铠甲披在身上,鱼娘则细心地为他系紧绳索。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忙碌的倩影,张定边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 “鱼娘,此次出战,吉凶未卜。那口箱子里有几十个金饼、四盒子的银和一些珠宝,都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你尽数拿去吧,早早离去。” 鱼娘身子一僵,手脚不由地慢了起来,但是张定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现在这世道乱,人心难测,你一个弱女子拿着重金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你不如先将这重金埋在附近可靠之处,随身带些碎银就好,待到你找到个好男人,再回来去,生儿育女,过富足安稳地日子去吧。” “将军,你为 妾身,我愿随你上前线。”鱼娘再也忍不住了,垂 “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干什么?” “我可以为将军牵马,可以为将军挡箭。” 张定边脸上闪过一道复杂的神情,不忍、怜惜、悲痛,诸种不等,但是他很快换上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打仗是男儿的事,你一个弱女子来掺合什么?离去,休再烦我!” 鱼娘泪如雨下,颤抖着手终于将张定边地铠甲穿好,转到他跟前,双手持礼道:“将军怜惜妾身,妾无以回报,只求临别前为将军再弹奏一曲。” “也罢!” 鱼娘坐下,双手一拨,略带悲凉沧桑地曲子应弦而出:“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张定边静静地听着,曲罢之后不由长叹一声:“你想来一回霸王别姬,可惜刘合肥或许能成汉高祖,我却不是楚霸王。”说罢,张定边一把扶起鱼娘,盯着她的眼睛好了好一会才说道:“鱼娘,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鱼娘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回答道:“将军活,我便活着,将军亡,我也不想芶活于世。” 张定边无言以劝,只得放开鱼娘,转身离开房间,只留下一个雄壮悲凉的背影。 大冶城外二十多里的空野之地,丁德兴以三团步兵为一个大方阵,一口气布下了十个大方阵,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边,当张定边率兵出来布阵时,只看到无边无际地长矛、红巾和旌旗。 张定边策马站在最前面,任由部下将近十万兵马也布好阵,看到前面沉寂如山的定远军,突然豪气大,策马奔到中间,大吼一声:“我乃张定边是也!” 听到这如雷地吼声,刚刚布好阵的汉军将士齐声欢呼,声动如潮,响彻天地。 丁德兴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还有他身后如山如林的汉军将士,不由暗暗赞叹:“真英雄是也,无论今日我们谁胜谁败,都足矣!” 张定边待到己军欢呼声沉下去之后,策马奔到定远军前,大声说道:“张某曾闻定远军临战前喜悲歌一曲,歌后无不慷慨激昂,从容赴死,今日何不让我和儿郎们一听?” 一位定远军军官策马奔了出来,对言道:“尔等元军否?”言下之意是定远军只在临战元军时才放声悲歌,张定边和陈汉军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了。 张定边一愣,心里不由想起江淮、河南、山东无数的红巾军在元军面前高声悲歌,然后前仆后继,义无反顾,眼中不禁湿润,怅然道:“我老张还是落了下乘!” 当定远军官在张定边的注视下回到本阵时,定远军中突然想起了贯彻天地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秦风《无衣》最适合定远军重同袍之情,所以在军中也唱得较多,张定边这么一挑拨,《熊熊烈火》不适合唱,刚刚憋着一口气的定远军将士们立即高声齐唱这军歌。 浑厚雄沉地歌声如同滚滚春雷一般,在张定边和陈汉军将士的头上滚动着。他们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倾听,在天下诸军中,定远军算得上最有纪律、最骁勇地一支,而他们擅长以歌鼓志就是其中的基础之一。听到定远军将士那饱含感情地高吼,张定边能清晰感觉到声音中迸出的那种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决心和豪情。他曾闻定远军待遇极高,阵亡负伤的抚恤也非常丰厚,如果家中有子女,江南行省还负责抚养长大**。所以定远军将士对死无憾也就无惧了,所以他们才唱得那么情真意切。 歌声落毕,张定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大部分人都是一脸的麻木,仿佛这场战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唉,如此士气军心,如何能取胜?张定边不由长叹一声。他曾经研究过定远军那日益复杂的军制,试图找出能够借鉴的东西。他最赞赏的是除了军纪严明,有一整套完善的赏罚和抚恤制度外,就是定远军配有大量受过良好训练的军官、士官和录事官。张定边兵多年,当然知道指挥数万上十万军队是多么不容易,将领再英明神武,部下像一潭稀泥,也没法打仗。而定远军能百战百胜,造就了一大批“名将”,张定边认为刘浩然耗费巨大心血培养、训练出来的众多军官、士官群是根本原因之一。可惜自己一直想学却无法实现,陈汉频繁的战争,还有张定边本身的权力,根本不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 再看了一眼沉稳如山岳的定远军,张定边大吼一声:“谁与我先破敌阵?” “大帅!我来!”一名部将应声策马奔出。 “铁柱,定远军长矛如林,你要万分小心!”张定边轻声向这位自己一手**的老部下嘱咐道。 “大帅,你放心,就是铁柱这条烂命不要也不会丢大帅你的脸!”铁柱一脸坚毅地说道。 张定边听到铁柱说到了一个死字,心里掠过一道不详之感,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继续说了一句:“只要你突出一个缺口,我立即率大军跟上!” “好,大帅,看我的!”铁柱应了一句,然后兴奋地一摆手里的长刀,大吼一声道:“儿郎们,跟我杀敌去!” 说完,一踢马刺,纵马率先奔出,身后紧跟着三千骑兵和万余步兵,向定远军阵杀去。张定边在后面一摆手,本阵中奔出上万弓箭手,向前齐步,走到一定射程便开始张弓乱射。而定远军不甘示弱,弓弩手也一并齐出,动齐射。只见天空中箭矢如雨,相错乱飞,铁柱一马当先,带着部众像一条长龙一样直奔定远军而来。 第九十五章 张定边(三) 虽然骁勇,但是却不傻,他不会直接冲向如山如~而是绕了一个弯,从定远军两个大方阵的中间穿了过去。看到陈汉军钻了空隙,各方阵随着一声号令,两翼的长矛手立即转向,把长矛由前方转向侧向,而后续的各排也各自分别转向,如此一来,定远军长矛阵原本只是一个方向的指向变成了四个方向,可以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铁柱在长矛中间纵驰着,他手舞着长刀,试图找到定远军方阵的空隙和弱点,可惜训练有素、配合得当的定远军将士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铁柱有些有勇无谋的心急部将,对着定远军方阵就直冲过去,他们刚拼死抵住了第一排的长矛,向方阵挤去,谁知第二排、第三排长矛手只是向前半步,递将出来的长矛就将这些陈汉勇士大部分刺翻落马,剩余的好容易挤得较近了,还没等挥刀去砍翻那些全身铠甲的率先队,他们的坐骑却被率先队一短剑刺中了脖子,长嘶一声翻倒在地。陈汉勇士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被卧倒在地的自己坐骑给压住,趁着这个机会,后排的长矛从率先队间隙中递出,连同率先队的短剑一起,将这些陈汉勇士刺成了血人。 “骑兵不要擅动,跟我冲!”铁柱看到这情景,不由大叫道。但是紧跟其后杀进来的步兵似乎没有吸收到这个教训,而且由于他们人太多,方阵之间的空隙太小,让他们难以通行,所以交战就不可避免了。 陈汉步兵手持盾牌,用盾牌死死抵住刺过来的前两排长矛,用尽身体的力气向前快地挤近,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头排长矛手斜向上的长矛,而是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这些长矛挑过第一排长矛手的肩,斜斜向下,拥有一种向下插刺的姿势,而且这种向下插刺地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不要说一般的铠甲和头盔,就算是盾牌,如果“质量”不好,很有可能被定远军长矛手全力一刺给刺裂。而长达三尺的铁矛头不但让陈汉军士难以砍断这些长矛,更增加了插刺的势能和动能。 陈汉军士们费尽千辛万苦挤近定远军阵,却要面对率先队的短剑。这些“幸运”的陈汉军士一边要用盾牌抵挡从上面刺过来的第三、四排的长矛,一边要与全身铠甲的定远军勇士搏杀。这些定远军勇士地短剑花招很少,就是刺、刺、刺,哪里有空隙它就往那里刺,偶尔抓住机会还会横着一掠,锋利的剑尖在喉咙、面目等要害一掠,也能当场叫你丧命或重伤。 如林的长矛非常有层次,而且分工非常明确,将冲过来的陈汉步兵一层层刺倒或阻挡在外面,使得第一、二排的长矛兵可以以多打少,从容应对。一时之间只看到定远军方阵前面和侧翼杀声震天,两军混战在一起,只看到长矛不停地前刺、收回,陈汉军士不停地倒下和闪动,而激烈的短兵相接更是惨烈无比,陈汉军的大刀砍在定远军将士骨肉上的沉闷声音,还有短剑抽出来飞溅的血腥味,慢慢飘荡在方阵地上空。 双方都憋着一口气,死亡和战友的倒下在这一刻都无法影响到他们,他们凭着心中的一股凶勇,在拼死寻找对手的弱点,然后将他击倒。 但是相对而言,定远军要沉着和有序地多,所以他们的击杀也更有效率许多,倒在地上的一多半都是陈汉军士。当陈汉军中的最骁勇之士基本上伤亡殆尽时,他们的冲击就开始慢慢的缓下来。 看到这一时机,临战指挥的军官立即开始有了反应,马上指挥前方压力最小地方阵开始向侧翼运动。长矛方阵看上去是最能擅长防御的阵势,但是定远军最能挥它杀伤力地却是在进攻时。方阵一动,被挤在中间的陈汉军将士立即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压力。 原本只是于静止中来回刺杀的长矛在方阵开始徐徐向前时,马上展现出更大的威力。长矛手借着步行前进地动势,遇到敌人就将手里的长矛奋力一刺,这种冲击力更大。而且密密麻麻地长矛阵徐徐而行,看到那数不胜数地锋利长矛,让陈汉将士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不少陈汉将士被刺翻或是撞翻,定远军毫无迟地从他们地身上踏过,并毫不怜悯地补上几剑。 远远看着定远军地变化。张定边对他们善于把握战场变化、反应灵敏赞叹不已。千军万马如使臂挥指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如果没有那些军官和士官。定远军也不会如此。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长叹一声。前几次作战由于都是守城和守寨。没有见识过定远军地野战能力。只是觉得他们作战意识非常强。而且异常地坚韧。今日一见。又是另外一番风采。如此雄军。焉能不胜。 在陈汉后续步兵苦战时。铁柱已经带着骑兵冲过了第一层方阵。但是定远军方阵是呈品型交错排列。铁柱带着骑兵从前层两个方阵间隙中奔出。迎面就撞上了另一个大方阵。铁柱当然不会迎头就撞过去。而是调转马头沿着前后地间隙向左运动而去。可是这间隙两边已经站满了调过来地弓弩手。他们在这个狭窄地空间里向铁柱所部地骑兵拼命地倾泻着如雨地箭矢。而后一层地大方阵开始向前移动。开始挤压铁柱所部骑兵地侧翼。 铁柱身上也中了两箭。幸好不在要害。所伤也不重。他一咬牙。调转马头开始向右边跑去。可是那里也站满了定远军地弓弩手。而且也用如雨地箭矢迎接他们。铁柱无计可施。看到侧翼越来越逼近地大方阵。稍一思量。带着部下向前一层大方阵地后翼冲去。一来避免三个方向地逼压进攻。二来说不定还可以与步兵一起击溃前一层大方阵。打出一个大缺口。 中间前一层大方阵一下子面临着巨大地压力。它要承受着陈汉将士来自前、左、后三个方向地冲击。但是训练有素地定远军对此早有了定计。右边没有多大压力地大方阵在军官地指挥下向中间靠拢。很快就合在了 右边大方阵地长矛兵在士官和低级军官地带领下源间大方阵增补上去。为其提供了有力地增援。而后一层地大方阵立即向前进。补上右边方阵中间移动后露出地空隙。 不一会。铁柱率领地一万五千步骑陷入了重围之中。大部分陷在方阵之间地步兵被两个方阵挤压。而三千骑兵更是被三个方阵和两边弓弩手围得死死地。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失去机动力和冲击力地骑兵在长矛手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一刺一个准。 铁柱挥动着长刀,带着亲兵在四处厮杀,试图杀出一个缺口来,但是骑在马上的他举目望去全是如林如海的长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还有那如火如云的红巾,几乎让他地眼睛都耀红了。 远远看到已经被定远军长矛淹没的铁柱,张定边眼睛露出无尽的失落和悲哀,他知道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铁柱的骁勇,也清楚那三千骑兵和一万多步兵是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但是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陷在里面了,看样子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张定边这下终于明白了,不管你多骁勇,在定远军如山如海的攻势中,你只有被淹没的份。 正当张定边思量着要不要派兵上去增援时,定远军阵突然出现了一阵混乱,而有些地方似乎出现了一些动摇。难道铁柱找到了定远军的弱点?战事有了新地变化,可惜张定边没有定远军的“千里眼”,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只得紧张地注视和观察着。 过了一会,一行人从定远军海洋中突了出来,为的正是几个骑兵,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步兵,但是看上都是遍体鳞伤,岌岌可危。正当他们拼命脱离定远军阵时,上百名弓弩手跟着从军阵中奔出,对准这十几个漏网之鱼就是一顿齐射。 惨叫声隐隐传来,由于伤势跑得不快的陈汉残余步兵一一被射中,而那几个骑兵更是为了掩护最前面的骑兵,用身躯挡住了如飞而来的箭矢,纷纷栽倒在地。 最后仅剩的一骑在战场中间奔跑,而且越跑越慢。由于走得近了,张定边能够看出这一骑正是刚才领兵而去的铁柱,他身上中了五六支箭,铠甲上更有几道长矛刺出的伤口,鲜血正不停地从里面流出来。而坐骑更是血迹斑斑,从一匹白马变成了红马。走到跟前,重伤地人和马终于不支,一起倒在了地上。 张定边连忙下马,走近被其他军士扶着的铁柱。 “大帅,定远军阵……调度有方,千瞬万变……难以突……”铁柱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就无力地低下了自己地头,紧紧抓住张定边胳膊的手也缓缓地松开。 张定边感觉到铁柱滴落在自己手上的血还保留着一点热气,他静静地看着远处又恢复正常的定远军势,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办。自己有近十万人,但是只有一半算得上精兵,而定远军过十万,个个都算得上是精兵,一旦全部接战,在定远军的方阵前,自己又能有多少胜算呢?就算自己再骁勇,如果刚才领兵地是自己,估计也和铁柱一个下场。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十道沉闷的巨响,带着嘶嘶地尾音从右边悠悠传来,而这炮声仿佛就是命令,刚才还沉寂如山的定远军突然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怎么回事?江南地火器部队难道在自己的右翼去了?”张定边听说过江南火器部队地威力,他盘算了一下,定远军北岸兵力雄厚,南岸由于地势的原因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所以可能采取精兵方针,那么威力颇大的火器部队就极有可能被放到这里,但是却迟迟不见踪迹。也正是顾虑到这个问题,张定边才一直不敢讲大军直接投入到战斗,因为一旦两军接战,火器部队突然出现,对己军的打击是巨大的,想不到丁德兴将它用到了自己的右侧。 张定边现在已经推算出来,丁德兴利用十几万定远军大方阵和当地丘陵地形的掩护,一开战就将火器部分调到了自己的右翼,而自己由于没有办法绕到定远军后方去侦察,加上对火器部队如何应用又不熟悉,根据以前“败将”们反馈的意见,一直以为它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应用在正面,想不到定远军火器部队像它所擅长的长矛方阵一样,根本没有太多的限制,正面、侧翼都能挥最大的功效。 张定边没有迟多久,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准备迎战。由于定远军已经从正面大军压上,张定边虽然担心右翼的战况,但是局势也不容他离开这里,只能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枪炮声心里暗自着急。 随着长号悠长的号声在大冶上空滚过,一阵阵鼓声随即响起,在有节奏的鼓声中,近十万定远军长矛兵列着方阵向陈汉军走来,那整齐肃杀的脚步声如同是鼓声伴奏的战车声,一阵又一阵向陈汉军逼去。不一会,战场的上空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齐颂声,近十万定远军将士随着战鼓声按各自方阵齐声念诵着《军兴赋》,“为福万民始操戈,莫以成败论英雄。待到旌旗长天时,风卷残云破敌营。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定远何须生入关,愿得此身长报国。” 这诗赋是定远军将士们识字明理的“教材”,平时里都是念得极熟,到了这战场就成了平定心境,鼓舞士气的良药。近十万念诵声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响亮,在不少陈汉将士的耳里,这如同西天净土的梵音,直入人心深处,叫人生出一种无力反抗的感觉来。 漫天飞雨的箭矢也无法阻挡这种声音,就像暴风雨中那远处寺庙的钟声,无论风雨多大,那钟声依然顽强地钻入到每一个人的心里。 张定边闭目倾听了一会,猛地睁开眼睛,一挥长刀大吼道:“儿郎们,给我杀!” 第九十六章 张定边(四) 存勇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陈汉军。按智、刘存孝、刘存勇商议的计划,七个团的大内亲军在开战之初就沿着丘陵的一侧向西行军,借着地理和前方步兵团方阵的掩护,悄悄地行进到陈汉军的侧翼。 看到“闻名遐迩”的江南赤军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侧翼,陈汉军将士们都有些慌乱起来,领军将领一边整顿部属,转向迎敌,一边向张定边紧急汇报。而大内亲军却是不慌不忙地按团进行整队,按照阮智的命令,刘存勇带着四个团列队做为第一梯队,刘存孝率领三个团做为第二梯队,呈倒品字形。 当步兵紧张地排成三排横线时,炮兵策马拖动着八十门野炮直接跑到了离陈汉军不到两里的地方,然后开始布炮准备射击。当七个步兵团按照每营一个横线、中间相隔一个数米间距的队列站好时,炮兵开始开炮了。既然都已经站到敌人的对面了,也没有那么多好客气的,刘存勇当即就下了令。 火炮的轰鸣声在旷野中炸响,炮弹带着呼啸声划破长空,一头扎进陈汉军中,一旦被击中无不骤然炸开,裂成血肉碎片,而铁弹在坚硬的泥地上一蹦,余能又打断了几个汉军军士的腿。 看到火炮如此凶猛,没有见识过的大部分汉军将士不由胆颤心悸起来,在军中一直流传不休的谣言也浮现在将士们地心中,不少军士开始左顾右盼,暗中传递着眼神,而军官将领们开始大声呵斥起来,他们知道,现在只要有一个人拔腿离开战场,就会带动成千上万的人溃逃,所以是丝毫大意不得。 在隆隆的炮声中,各团已经列队完毕,并开始装填弹药。刘存勇用望远镜查看着前面的地形。左边是一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稻田,稻茬在干涩的泥地里都变成了灰色。而中间和右边就只能算是荒地了,地上的草由于深秋的到来,已经枯萎变黄,只剩下低低的一层。这么好的肥土都荒废,可见陈汉地百姓们日子不好过,得尽快打败陈友谅,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在刘浩然的关心潜化下,在童子营、军校的教育下,刘存勇除了更赤诚的忠诚外,也和其他军校毕业的定远军军官一样,以匡复天下,拯救百姓为己任,正如他们入伍所宣誓的誓言一样,“我以祖先、家族和个人地誉宣誓,吾效忠国家、陛下和他的合法继承人!吾拥护国家的律法,捍卫国家的一切利益,守护国家臣民及其合法财产!吾肩负重任,必让国旗、军旗飘扬天下!吾是焚灭黑暗、带来光明的烈焰!吾愿将自己生命与荣耀献给国家和军队,并愿为此信念不惧牺牲,此刻如此,时刻皆然。” 而正是有这种责任作为信念,所以刘存勇和千万个江南水6军官一样,心里满怀着热忱、忠诚和决心。在他们心里,任何阻挡他们前进的敌人都必须被击倒。 “副统制,各团列队完毕,装弹完毕!”副官在旁边禀告道。 “前进!” 鼓声敲响。各团大内亲军握着滑膛枪踩着节奏开始向前进。看着一身赤色军装地定远军像海浪一样一层层向自己涌来。陈汉将士们都不由地有点更加心慌。而将领军官们地吼声也更高了。他们骑在马上。一边喷着吐沫。一边舞动着手里地佩刀。声色俱厉地约束着属下地士兵。 在将领地指挥下。数千弓箭手奔出阵前。开始张弓搭箭。准备迎击大内亲军。 大内亲军越走越近。鼓声也离陈汉军越来越近。那一声接着一声地鼓声似乎敲打在每一个陈汉将士地心里。那华丽鲜红地军服。那白光闪闪钢枪。尤其是那整齐地队形、肃杀从容地气势。带来更大地压力。就像如同那连绵不绝地火炮声一样。 “放箭!”陈汉军将领高叫道。 箭雨嗡嗡地在空中飞舞。然后噼里啪啦落在大内亲军地头上。不停地有人倒下。但是前进地队伍却丝毫没有停滞。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受到一丝地影响。依然是那么坚定不移地向前。 “放箭!”汉军将领的嗓子差点都喊破了,他对于己方箭雨造成的杀伤力非常不满意。虽然射倒了数百人,但是定远军却依然向自己逼来,而且脚步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将领恨不得自己的高吼声能为箭雨多增加一点威力,稍微阻挡一下也好。 但是一切都无法阻挡大内亲军的脚步,最前面一队军士离汉军不过一百米左右,陈汉军地弓箭手早就撤到后面去了,他们是防御能力最差的,摆在前面只能当靶子用。看到传说中地赤军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而且开始举起了手里的钢枪,看着密密麻麻地黑色枪口,陈汉军将士们心里不由更加紧张,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盾牌、刀枪横在自己的面前,试图用这些东西来阻挡即将生地危险。 “开火!” 连绵不绝的枪声在荒野中响起,滚滚的青烟迸射而出,并汇聚成了一条长龙。被这枪声吓了一跳的陈汉军将士们突然现,身边不少的战友们突然身子一抖,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血洞,他们诧异地看着这个不停流着血的小洞,接着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有些胆小的军士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刚才一直在积累的恐惧现在终于有了爆点,而有点胆大机灵的军士开始拔腿往后跑,但是没跑几步就被军官们一刀砍翻在地。 “后退一步死,给老子往前冲!” 听到这竭斯底里的吼声,陈汉军士们脑海里一片混乱,是冲还是不冲呢?在这犹豫之中,有些军士凭着心中地一股骁勇之气,大叫一声就往前跑去,随即不少人也不由自主地迈动两腿,跟在后面往前跑。 经过紧张的忙碌,大内亲军们纷纷给滑膛枪装上弹药,看着前后不一跑上来的陈汉军士,训练有素的大内亲军还算沉得住气,他们在军官的一声吆喝声中,纷纷举起了枪,但是枪口朝上,手指离开扳机。 这时,在各营的间隙中,涌出数百名散兵,他们手持与靖康式滑膛枪不大一样的火枪,瞄准了正在跑动的最前面的汉军将士。这些人手持的是龙凤五式线膛枪,这些枪是江宁兵工厂于龙凤五年研制出来地,枪管比靖康式滑膛枪短,枪机部分大同小异,最特别的是枪管里面有四条膛线,这些膛线是用钩状削刀,在枪管内边转边切、慢慢地一条条削出膛线,这种方法费工费时,而且由于削刀材质比枪管硬不到那里去,所以废品率也相当高,一个熟练工匠应用特制的机床,完成一个合格线膛枪管往往需要十余天的时间,所以没有办法大量普及。 而且龙凤五式线膛枪装填弹药更复杂,在 射火药后,需要用特制的推杆和锤子,将铅弹锤进时间繁琐许多。但是这种枪射程远,精度高,可以击中三百米以内的目标。所以刘浩然组建了一支猎兵营,选拔那些枪法奇准地军士入内,勤加苦练,专门用去狙击猎杀。 猎兵营的士兵们在间隙前一一散开,他们屈膝半蹲着,端着早就装填好的线膛枪,瞄准那些叫嚣最凶的陈汉军士和军官,然后屏住一口气扳动扳机。随着枪响,上百名正在奔跑的陈汉军士像是被迎面来了一锤,身子一顿,一头就栽倒在地上。开了枪的猎兵弯腰离开了间隙,躲到后面去重新装填弹药,没有开枪的猎兵则继续寻找合适的目标。他们能够开枪的机会不多,所以必须珍惜各自的机会,猎杀有价值地目标。经过训练,他们能一眼找出那些能鼓舞战友同伴的骁勇冒尖之人,还有那些起主心骨的军官,干掉这些人,对于打击陈汉军士们的士气是非常大的。 随着五百多猎兵一一完成任务,战场躺下了四百多具尸体,后面跟上来的汉军大队人马看到领着他们的人全部倒下了,一时收不住脚步,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就继续向大内亲军跑去。 “准备,瞄准!” 随着军官的口令,大内亲军纷纷平举着滑膛枪,对准越来越近的陈汉军士人群。“开火!”上万枝滑膛纷纷喷出火舌,铅弹像雨点一样打在一百米左右的汉军将士们地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血花骤然飞溅,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已经下马的刘存勇拔出佩刀,手持短铳,高呼一声:“定远必胜!杀啊!”然后率先向被打蒙的汉军冲去。紧跟着是彼此起伏地高呼声,上万大内亲军举着刺刀也跟着往前冲去。 陈汉军在一瞬间就倒下去两三千人,冲锋的人群一下子懵了。他们中间地军官和勇武之士已经被猎杀,战友们又纷纷倒下,一时之间让他们有的晕头转向,再看到大内亲军端着明晃晃地刺刀了疯似直冲过来,有胆小的立即拔腿就往回跑,他们原本就是稀里糊涂地跟着跑上来地,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也有冲在前面迎上大内亲军的汉军军士,他们下意识地挥动手里的刀枪去抵挡,但是潮水一般涌来的大内亲军轻轻一格,然后刺刀闪电一般刺进他们的胸膛,鲜血从三个血槽汹涌迸出,让大内亲军红色军服更加鲜红。 冲上来的汉军很快就被击溃,数千人在拼命地向回跑,而大内亲军紧跟不舍,他们一前一后地跑到了陈汉军右翼的阵势中。这里原本布有大约三万将士,刚才跑出来一万余人,被消灭了三四千人后其余的又都跑回来了,甚至把自己的军阵都冲乱了,害得原本在原地待命的汉军将士们也跟着跑。 两军人马一前一后跑了大约数百米,汉军将领和军官们终于把散乱不堪的军士们收拢整齐,排成一个简单的队形,准备迎战。看到这个情景,大内亲军们在军官的号令指挥下,又恢复到原本的三排横线队形,然后开始紧张地装填弹药。 看到大内亲军停下脚步了,开始刚才的动作,汉军将士们走也不是,冲也不是,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而他们的弓箭手在刚才的散乱中,不是最先跑得没影了,就是散在各部,根本集中不起来。 大内亲军飞快地装填好弹药,在军官的口令下举起了手里的滑膛枪,所有的汉军将士都觉得自己像是猎人跟前的猎物,绝望不由地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中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和后面挤,试图让自己的身躯离开那黑洞瞄准的范围,最好让别人的身躯挡在前面。 “开火!”,随着一阵枪响,有点混乱的汉军阵前接二连三地倒下了数千将士,然后大内亲军又开始在那里装填弹药。 这时的汉军开始炸窝了,有的向前反扑,有的开始拔腿继续向后跑。 反扑的汉军自有第一排大内亲军用刺刀迎战,其余的军士继续装填弹药,等到装好之后又是一阵齐射,彻底打乱汉军的阵形,然后他们端着刺刀大吼一声又冲了上去。 这时,装好弹药的猎兵和第二梯队的大内亲军也跟了上来,他们给了第一梯队的战友极大的支援。那些骁勇无比,杀伤几个大内亲军的汉军被在战场上来回游动的猎兵队毫不犹豫地猎杀,而第二梯队的大内亲军则排成一队,对于那些试图从侧翼和后翼迂回打击第一梯队的汉军进行齐射,将其打散。 一个半时辰过去,汉军的右翼被两万多大内亲军冲击得七零八落,获得胜利的大内亲军不管那些四处乱的小鱼,在军官的号令下又整齐列队,并在重新敲响的战鼓声中向汉军中军杀去。 “右翼还是败了。”张定边听完部将的禀告,黯然叹了一口气道,整齐的战鼓声从远处传来,已经能够听得非常仔细了,而溃散的右翼败军到处可见,他们有的奔向大冶城,有的奔向中军,有的自己也不知道奔向哪里。 张定边把手里的长刀倒插在地上,握着刀把在微微喘着气。他的铠甲上满是血迹,除了暗红、黏稠的血迹之外,更多是像雨滴一样的血水,它们顺着手臂流到了刀把上,与这里的血水汇集在一起,然后沿着刀面流入到地里,不一会,刀尖插进泥地里的洞隙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并慢慢地向周围渗透。 张定边知道,这不是将领勇猛、多谋所能决定的,这是绝对实力的悬殊对比所造成的,自己面对二三十名定远军毫不畏惧,甚至已经手刃了十余名定远军将士,但是一百名,三百米,五百名,自己能抵挡得了吗?还有那可以喷火的火器,估计来上十枝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引军慢慢回大冶,然后再退回武昌。”张定边平息了自己的喘息后对副将说道“记住了,务必将精锐之师带回武昌,多一分算一分,其余的顾不上就算了。” 说到这里,张定边一脸的痛苦,几乎是在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副将知道,这是张定边要求优先照顾精锐部队,其余部队能照顾就照顾,不能照顾就抛弃。下这个命令,张定边心里是万分痛苦。 “还有,请帮我照顾鱼娘。” 副将当然知道鱼娘是谁,当即惊惶地说道:“大帅,那你呢?” “我去江上陛下那里看看,全拜托你了。”说到这里,张定边的脸上满是落寞,转身的背影居然有了点蹒跚。看着远去的身影,副将不由暗中长叹了一声:“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第九十七章 最后一战(一) 在巨舟上的陈友谅有点踌躇满志,在他的英明领导师将江南水师打得节节败退,从武昌一直打到道士,眼看就要反扑到~春了。 从慈湖失败之后,陈友谅就一直在思量着应对江南水师的策略,他与强打起精神的陈友贵密谋了十几天,终于定下一整套方案。 先是大造巨舟,在慈湖战役中,虽然陈汉水师大败,但是巨舟呈现出它的价值,江南的火炮战舰要轮番轰击才能将其击残,而被直接击沉的却不多。于是陈友谅就下令汉阳、武昌各地广征民夫,日夜不停地赶工巨舟,然后再给巨舟蒙上一层铁皮。数以十万计的工匠在皮鞭的驱使下,终日苦战在水里,终于又凑齐了五百余艘巨舟。 接着陈友谅也大铸火炮,他下令收集各地铁矿,熔化军用,数以万计的民夫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日夜辛劳,可却总也凑不齐铁皮和铸炮所需的生铁,陈友谅就下令强征各地的铁器,连百姓的铁锅也不放过,全部被官吏们强收上去以投上好。 可是火炮岂是那么好铸的,陈汉工匠费尽千辛万苦,也只铸得数千斤的“**”十余尊,其余抬炮、手铳数以千计。但是这“**”与江南相差甚远,人家两三千斤的火炮可以射三十二斤(一磅等于c45公斤,与一斤差不多)的炮弹,而陈汉的**轻则五六千斤,重则多达万斤,可是最大只能射二十多斤的炮弹。 空国而出后,陈友谅利用长江江面自江州以上变得狭窄起来地地理形势,采取了锁江战术,他将三百余艘蒙着铁皮地巨舟一字排开,左右相连,横阻了整个江面,而且前后数层,如墙结城推进。前面再布置数百艘小船,防止江南水师用火舟。如此排行而进,还真让江南水师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只好节节后退。 针对这种情况,廖永安、廖永忠、陈德胜、桑世杰、金朝兴等水师将领紧急磋商,商议应对战略。用火炮集中炮击,可是你一时半会轰不破皮厚肉糙的铁皮巨舟,人家却顺流而下,挤都能挤死你。而且现在陈汉水师吸取了经验教训,水师军士们都躲在有铁皮的跺墙后面,让你的散弹无法挥,自己却在射他们的“**”,当抵近之时,陈汉水师军士们就居高临下,拼命地往江南水师战船上丢易燃引火之物,让江南水师吃了大亏。 纠缠了数日,北岸6军送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从武昌造船厂逃出来的民夫和工匠。由于陈友谅不惜民力,船厂地工匠和民夫不知累死了多少人,这些人是实在受不了,借着去黄冈运材料的机会,趁机逃走,后来被北岸定远军侦骑俘获。 提起武昌船厂的日子,这几人无不黯然落泪,随即又咬牙切齿,对陈友谅恨之入骨,所以当廖永安等人询问陈汉水师巨舟战船底细时,这些人都知无不言。尤其有两兄弟,先是在汉阳船厂干过一段时间,由于技术水平比较高,所以被抽调到了武昌,对陈汉水师的巨舟是知根知底。 “回几位将军,现在陈贼所用地巨舟比以前的巨舟更大更高,而其还蒙上了一层铁皮,但却是外强中干。”两兄弟中叫郝老二地弟弟言道。 “如何说?” “现在地巨舟变大了。重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到一半不等。但是却用地是原来地龙骨架构。而且为了提高应对王师(江南军队)地炮击。新巨舟在两侧和前面都进行了加厚。” 听到这里。在江宁水师学堂培训过。初略了解战船结构地廖永安等人不由眼睛一亮。龙骨构架是一艘船地骨架。而且必须按照承受多少重量就必须设计怎么样地骨架。否则这龙骨构架就非常脆弱。一旦受到外力。轻则会部分损坏。重则整艘船都会散架。而且陈汉为了提高防御能力。在两侧和前面增加木板。使得原本不平衡地龙骨构架雪上加霜。 “而且陈贼造船赶得急。木材来不及准备。所以陈贼就下令收集附近各地地木料。甚至连百姓家地棺材板也没征来。就这样用在船上。” 廖永安等人点点头。他们知道。造船地木材必须要经过一番处理后才能用于造船。陈友谅为了尽快造出船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直接就把各种乱七八糟地木材往上用。但是这两地区别很大。 “陈贼造船工期非常严苛。日夜不停。”两兄弟地老大郝老大从另一个方面开始讲述。“工匠们为了赶工期免除惩罚。这十分工只用了五分。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所需地铁钉供应不上来。我们只要用木钉、绣钉加榫接来完成船体地连接。” 其他几位工匠民夫也一一提供了他们所知道的情况,都非常有价值。 听到这里,廖永安等人不由大喜,先好好谢过几位工匠民夫,然后命卫兵将他们带下去好生款待一番。 “我看这几位工匠说得是真的,陈汉水师的巨舟真的只是外强中干。大哥,诸位,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几次接战,陈汉最前面的巨舟都是不同的。”廖永忠先开口道。 廖永安、陈德胜、桑世杰、金朝兴不由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道:“原来如此!” 陈汉水师排在最前面的巨舟当然要当其冲地迎接江南水师火炮战舰的炮击,虽然有厚实的木板和铁皮阻挡,炮弹一时无法击穿,但是巨舟必须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而且根据江南船厂和军器局的试验,就算是有铁皮阻挡,后面的木板照样被震得七零八落。陈汉水师的巨舟都是些不合格产品,龙骨构架又失衡,几轮炮弹下去,那些东拼西凑、没有经过处理的木板损坏得更严重,而巨大地冲击力肯定损坏了原本就失衡地龙骨构架,所以陈汉水师每一战都要换一批巨舟到前面来当炮灰,不过陈友谅船多,也就无所谓了。 “就算如此,陈友谅也不允许我们这样直接将他的巨舟打散架,而且他的巨舟再差,我们一时半会也难以收到效果。”廖永安皱起眉头说道。每次接战,江南水师都是被陈汉水师锁江而来的巨舟给逼退的。 船舱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江南水师虽然有利器在手,但是面对陈汉水师的紧缩锁江战术,他们还真像老鼠啃乌龟,无地下嘴。 沉寂了一会,廖永安开口道:“看来这次光靠我们水师是无法独力击败陈友谅水师的。” “大哥,你地意思是?”廖永忠不 一道喜色,他隐约猜出兄长的意思。 “陈友谅把目标都集中在我们水师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其它。而且我看过侦骑、哨船回报,陈友谅似乎还是没有吸取采石矶的教训,居然依然是巨舟连接在外,结寨驻扎,只不过外面派了数百艘哨船和战船,防止我们地火攻。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年是如何歼灭元军水师的?” “当年我军水师弱小,难以抵御元军江南水师,最后还是丞相指挥常将军等人在鸭母港先破其6寨,再一把火烧了它地船队。”廖永忠接言道。 “正是如此!”廖永安一拍大腿道。 “那还等什么,”陈德胜立即叫道,“冯统制现在驻屯于巴河,离我们不过百余里,按照我们步兵的度,两日之内必能赶到。而且冯统制麾下有十五万,按照军制,怎么着也有三万弓弩手,足用了。” “给冯统制报信请兵是一定,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是火箭所用的引火易燃之物要我们准备。”廖永安点了点手指头说道。其余众将点点头表示赞同,冯国胜的部众都是清一色的冷兵器部队,易燃引火之物自然不多,江南水师本来就拥有一支火炮部队,火药是必备的,而且它又背靠蕲春、江州后勤本部,收集这些东西都很容易。 “这些东西准备需要两到三天,可以先送到蕲水。”廖永忠盘算着,~水城本来就是定远军北路部队地运粮中转站,这些引火易燃物混在粮草辎重里很容易就运过去了。 “如此算下来,我们必须预留四天的时间。另外一件事,我们要为陈友谅找一个风水宝地。”廖永安话一落音,几个人便涌到地图跟前去了,并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里如何,”廖永忠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里离蕲春不过三十里,关键地是南岸多山壁,北岸多苇荡。如果陈友谅在这里驻营,我想应该只能靠着北岸。” “这叫什么地方?”廖永安仔细看着这张由江南水师随军文书细细绘制的武昌至江州沿江地图,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知道,叫老君滩。”桑世杰说道。 “这南岸有一处石头,模样极像一个女子,被当地人称为盼夫岩,而北岸据说有渔民看到过一个白老曾经出没过,但是仔细一找又不见了,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是老君下凡,于是便被称为老君滩。”桑世杰是负责哨船侦察地,所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好,就这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按照陈友谅的惯例,他是三天一进,我们昨日已经与其会战过一番,那么后日陈友谅还会出兵一次,我们必须将其阻挡在老君滩,让他顺其自然地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个不难,现在我们离蕲春不过五十里,而蕲春现在是我们南北水6粮道辎重地要地,我们做殊死阻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廖永忠接言道。 “我来补充一点,”金朝兴说道,“从即日开始,我们应该对陈汉水营进行袭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并加强对北岸的侦骑巡查。当6师布置好向潜行时,也不会被汉军轻易现,而且还有我们的掩护。” “如此甚好!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我们分成四班,每人领一班,入夜后对汉军水营进行袭扰,让他们疲于应付,过几天也就习惯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了。另外请~春、巴河的6师分遣骑兵,务必将汉军在北岸的侦骑哨子斩除掉。” 第三日,陈友谅又指挥水师开始向东进逼。 正如廖永安等人所料,陈汉水师巨舟虽然顶住了江南水师的炮击,但是内部受损不少,连带着船舱里不少的军士、桨手伤亡不少,甚至有的巨舟受损非常严重,几乎到了要散架的地步,所以必须做一番修整后才能继续前进,所以也有了陈汉水师三日一进的规矩。 看着自家的巨舟在前面气势汹汹直扑过去,陈友谅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喜色和得意。在一番精心准备和得当的战术下,陈汉水师终于获得了几次胜利,眼看着就要逼近了蕲春。 “三哥,我们是不是要缓一缓。”陈友贵看着兄长的脸上带有欣色,于是小心地劝道。 “老五,你过于担忧了。”陈友谅知道弟弟担心什么,北岸的定远军眼看就要渡过巴河,直逼黄冈,而黄冈与武昌一样,在陈友谅空国出击后几乎是兵力空虚,不堪一击。而南岸大冶虽然有张定边坐镇,但是形势不明,只要定远军突破大冶,就可以兵临武昌城下。自家水师虽然现在一路凯歌,可是依然是孤军直入,与当年直入当涂时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我们攻陷蕲春,兵临江州,定远军的南北两路6师就成了无本之师,粮草辎重断绝,他们自然会退兵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春或江州与江南水师决一死战,彻底消灭他们。一旦获胜,不但江州、安庆指日可下,江西失地收复,我们还能扭转战局,对江南继续保持攻势。”陈友谅认为陈友贵是杯弓蛇影,往日意气风已不见踪影,于是表了一番高见安慰他。自从听说李明道输诚,张志雄、丁普胜成了定远军水师的急先锋,陈友谅便对大多数部将失去了信任,认为他们迟早都会背叛自己,于是转为信任自己的兄弟。陈友仁被留在武昌镇守,陈友贵带着身边负责指挥水师,少数受到信任的张定边被派去坐镇大冶,张必先继续负责巴陵、汉阳的防务。 “是的兄长。”陈友贵不敢多说,其实相对于军事方面,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陈友谅急于挽回败局,于是不计民力的扩张兵力,置办军备,搞得原本就负担极重的湖广百姓苦不堪言,甚至认为陈友谅连原本的元廷鞑虏都不如。陈友贵担心,只要陈友谅稍有失利,湖广各地的百姓就会当你对付元廷鞑虏一样,起兵杀官,迎接名声远胜陈汉的江南大军,到时就真的烂不堪,无法收拾了。 可是自从失败后,陈友谅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多猜忌、刚愎自用的毛病反而更重了,连亲弟弟陈友仁因为一件小事差点被暴打了一顿,于是陈友贵也就多了个心眼。 看到弟弟没有意见了,陈友谅便意气风地传令道:“令前军火接战推进!全军跟上!” 第九十八章 最后一战(二) 轰”的十余声巨响,陈汉水师排在最前面的“**”接着是数百抬炮相继开火,一时间只见江面上飞石乱空,但是这些飞石对江南水师的威胁不大。陈汉没有江南的金手指,所以没有形成一套规范的火器系统。装药多少,凭经验,只要不炸膛就好;如何瞄准,凭感觉,能打多远算多远,能不能打中凭运气。 陈汉为了铸炮,还有四十余万大军的兵甲需要置办,生铁早就不够用了,连造船的铁钉都供应不上,那里能像家业丰厚的江南使用铁弹,只能用石弹凑数。而且这石弹又不会像江南军器局那样造得和炮膛严丝合缝,加上陈汉的火药质量只有这么好,所以炮声一响,声势骇人,可惜炮弹还没到预定的目标,就纷纷落在江面上,只听到一个水响。偶尔有几好不容易命中了,也只是造成很小的损失,在江南水师严密的损管制度下很快就被消除了。 另外,由于陈友谅对火炮的珍惜,不允许别人随意摆弄自己的宝贝,加上陈汉制造出来的火药又少,相当的金贵,所以相对于江南水师火炮战舰的炮手平均实弹训练五十以上,陈汉水师的炮手估计也就是在接战的时候过过瘾,所以两相对比,两的训练程度可想而知。 当江南水师火炮一开火时,那声势和威力就不是陈汉水师所能比的,在轰鸣和呼啸声中,数百铁弹有大半结结实实打在了巨舟身上。虽然巨舟纹丝不动,只是外皮被打出一个又一个凹洞,但是舱内地情景却大不一样。 木板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四分五裂,碎片在狭窄的空间里高飞转,只要人挨到非死即伤。上层的军士们还好一点,他们如临大敌,用盾牌死死护住自己,所有的人都缩在由盾牌组成的保护层中,比接战还要狼狈,就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军士被防不胜防的碎片击中,惨叫一声躺在地上。下层的桨手就悲惨多了,他们必须坚守岗位,无处可避,只能各凭自己祖坟的位置在飞溅的碎片中求生,几炮弹在船外出沉闷地声音,里面的桨手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幸好下层船体挨得炮弹还比较少,要不然陈汉军就没人敢下来当桨手了。 陈汉巨舟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不计伤亡地向前推进,逐步逼近江南水师战舰。前些日子,陈汉军就凭着这招蛮牛战术几次逼退了江南水师,想来今天也要用这一招了。 看到陈汉军故技重施,副官不由眉毛挑了挑,对旁边的廖永安说道:“统制,是不是该下剂猛药,要不然任由汉军水师如此嚣张下去,接下来打起来会很吃力的。” 廖永安不由歪了歪嘴,心里在盘算着,过了一会才最后决定道:“传令,用开花弹!” 开花弹是江南军器局在龙凤六年年初研出来的新式炮弹。虽然江南火炮犀利,尤其是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简直是无坚不摧,但是在刘浩然看来威力还是太小,与他以前所知道地炮弹一炸一大片的效果相差甚远。于是在他的要求和指点下,江南军器局先采用手榴弹的技术研制出第一代开花弹。这种开花弹和实心弹一样,是圆形的,然后前面加了一个小圆柱突出,上面安有一段引线,在射前点燃引线就好了。 但是第一代开花弹毛病不小,先引线的燃烧时间无法精确控制,炮弹飞到什么时候会爆炸属于不可测。而且由于为了安全,这种开花弹必须在射前点燃引线再放入炮膛,所以在臼炮使用还勉强接受,但是用在舰载和野战炮上就出现新问题。由于这样就无法再加装填塞物,只能靠炮弹本身去控制气密性,使得开花弹的射程下降不少。 再经过一段时间地研究。江宁军器局地技师工匠们根据滑膛枪新式锥形子弹地技术。终于研制出第二代开花弹。这种炮弹和滑膛枪子弹一样。呈圆锥形。后面也开有一个锥形孔。而引药装在这个锥形孔里。炮弹和实心弹一样被装进炮膛里。再装上填充物。一旦开火。射药喷出地火药就能引燃尾部锥孔地引药。从而达到效果。 不过这种炮弹地难题就集中在尾部锥孔引药上。用一般地引线还是会产生同样地燃烧过程无法精确控制。而且炮弹靠喷射火药点燃与直接点燃不一样。属于无法控制地。万一引药质量不过关。无法点燃。那就和一般地实心弹没有什么区别了。 军器局想了不少办法。终于用磷、硝、硫磺粉等混合物做成了一种可以缓慢有节度燃烧地材料。将它与棉丝混合。就是非常合适地引线。即可以防止燃烧过快。在炮膛里就点爆炮弹。又可以比较精确地控制时间。不过唯一地缺点就是不能像前段点火地开花弹。通过剪除引线地长短大致控制爆炸地时间。只能估算最大射程地时间来制作炮弹地引线。不过也就前后几秒钟地时间。水师和大内亲军经过测试后还能接受。 但是开花弹制作工艺复杂。为了达到最大杀伤力。炮弹必须用模具铸造出内制预破甲片地外壳。表面为了配合炮膛必须打磨光滑。尾部锥孔又必须达到一定角度。重重不一。所以产量非常低。现在总共只出了不到五千。而且又优先供给了水师。 随着命令下达。马文才指挥炮长小心翼翼地从木箱子里抱出开花弹。副炮长就将炮弹尾部地安全栓卸下来。露出引线孔。在装填好射药和填塞物之后。再把炮弹装进去。最后填进填塞物。炮长根据船上第一层甲板用仪器测出地与敌船地距离。再根据马文才在观测窗用仪器测出地角度。调整好炮口角度。 一切准备就绪后。后退一段距离地火炮战舰又一次开炮。这一次射出地炮弹没有直接砸向船体。而是划出一道弧线。向巨舟甲板上飞去。数百开花弹大约有一半落到了上面。过了几秒钟后在聚集地汉军将士诧异地目光中骤然炸响。 开花弹的威力与手榴弹不言而喻。 手榴弹为了便于投掷,一般都只有一斤半的重量,而开花炮弹却和实心弹一样,做足了十二斤和十八斤,绝不短斤少两。里面填充的火药也是手榴弹的十几倍,而预破甲片更是十倍于手榴弹,这一炸开,足有杀伤方圆十几米地范围,甚至将巨舟甲板上炸出一个大洞。 只见一个个黑烟在汉军巨舟甲板上腾起,巨大的声音不绝于耳,数以千计的汉军血肉横飞,甚至整个身子都在空中飞舞。硝烟过后,只见甲板上一片狼藉,残肢碎肉和鲜血满地都是,还有受伤的汉军将士躺满了一地,在那里鬼哭狼嚎着。按照陈友谅的命令和陈汉水师的惯例,每艘巨舟上都载满了人,足有上千人,地方只有那么大,所以上层甲板也密密麻麻都是人。原本他们借着铁皮 墙还十分地安全,但是江南水师一换上开花弹之大变。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友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暴怒地大叫道。 部将只得硬着头再重复了一遍:“回陛下,江南水师射了一种妖异的炮弹,落在我军巨舟的甲板上会爆炸,火光中飞溅出的铁片让我军将士死伤惨重。” 正说着,前方又响起了一阵接连不断的炮声,依然是尖锐的呼啸声,但是没过一会就是一阵奇怪的爆炸声。陈友贵听出来的,有点像江南水师曾经用过的手榴弹爆炸声,但是声响要大许多,想来威力也会大许多。陈友贵目睹过手榴弹地威力,那玩意在密集人群中简直就是一件十分阴损的杀器(关键是手榴弹的破片大部分直奔人家的下半身),但是现在这声势是手榴弹的十几倍,那威力就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陈友贵不由脸色苍白,江南水师的新式武器层出不穷,陈汉军刚刚追上半个脚步,人家已经又拉远了几里地。 五轮开花弹打出去之后,廖永安肉痛不已,在望远镜里看到效果差不多了,于是下令道:“换开花燃烧弹。” 开花燃烧弹是在开花弹的基础上研出来,只是将火药换成火药、黄、砂糖、油脂和蒸馏过的高度酒精等混合物,这种弹壳很薄,弹内的火药包很容易爆开它,但是里面的易燃物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过由于制作工艺更加复杂,所以这次江南水师总共也只配了不到一千。要不是为了急于阻挡陈汉水师,廖永安还舍不得掏出来。 开花燃烧弹在呼啸声中落到了巨舟甲板上,过了几秒钟便砰地炸开。出乎汉军将士们的意料,这次没有如雨般的破弹片飞出,而是无数的火苗随着爆炸飞溅而出。这火苗飞到哪里那里就被点燃,不一会就腾起熊熊大火。 十几个因为受伤来不及躲闪的汉军军士被溅上十几点火苗,还没等他扑灭胸口上地火苗,脚上的火苗就已经腾起了大火,一会儿就由下而上地烧上来了。军士惨叫着在甲板上不停的翻滚,但是却无法扑灭身上地大火,反而把其它地方点燃了。 被那凄厉的惨叫声一激灵,正在救火地汉军军士慌忙给他浇上一桶水,但是火势只是弱了下去,却没有完全扑灭,甚至还有火苗浮在四处流开的水面上,不停地闪动着,把旁边的军士看得诧异不已。 最前面的几艘巨舟很快就腾起了大火,火势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就无法控制了。在远处的陈友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巨舟不停地冒着黑烟,火焰从各个地方窜出,最后甚至从划桨口里喷出,上面只看到数不清的人影在往江面上跳。 陈友谅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采石矶的那场大火,那场几乎将他全身由内而外都烤焦的大火,一时之间,陈友谅的眼睛里一片火红,无数的火船在乱窜,无数的惨叫在呼号,巨大的热量无情地向他的面目扑来,几乎烧掉了他的鼻子眉毛。 “陛下!”“兄长!”看到陈友谅的情景,近侍和陈友贵不由惊声大呼道,终于将陈友谅从迷失中唤醒回来。 “前面损失如何?”陈友谅强打起精神问道。 “回陛下,巨舟起火之后,后续旁边的船只立即散开,所以受蔓延的不多,只有两艘巨舟和十余艘船只被祸及了。”部将连忙禀报道。 陈友谅这才放下心里,这点损失他还能承受,他还真怕江南水师又使出什么新式妖器,一施展开就火烧连营,那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燃烧的巨舟出“轰”的一声巨响,它在烈火中终于散架了,化成了江面上漂浮的无数碎片,但是这些碎片还在毫无休止的燃烧着。 “兄长,我看江南水师恐有后招,还是小心为妙。”经过刚才一番变故,陈友贵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江南水师的火器犀利不假,最关键的是统领水师的将领个个狡猾如狐,而且“心狠手辣”。前几日陈汉水师的确获得一些胜利,但是这些江南水师的将领们就此坐以待毙吗?指不定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毒计”来对付己军。 “老五,我们就快打到蕲春了,江南水师自然会着急了。刚才一战,应该是他们把压箱底的家伙都搬出来了。我估计这些利器也不多,要不然早就给我们用上了。如此一来,反而显得他们胆怯无计了。”陈友谅强笑了一下,安慰自己的弟弟道。 真是这样吗?利器再厉害也只是死物,关键还在人身上。慈湖、采石矾大战已经充分显示出江南水师将领们的才干,在刘浩然的调教下,他们就是一帮横行大江的鳄鱼。反观自己,得力的水师将领非死即伤,剩下的寥寥无几,而且还多半心中阴影不散,唯一靠得住的张定边和张必先又必须去坚守巴陵和大冶。靠身边这些水师将领去和江南水师那帮豺狼斗,陈友贵觉得没有多少胜算。 “兄长,今日战事如此,而且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择地安营,休整一两日再战。”陈友贵劝道。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吧。”陈友谅就着台阶往下走。 “兄长,我看是不是把张二哥调过来。”陈友贵迟地建言道。 陈友谅的眼睛里不由透出一种阴冷,让陈友贵骨子都感到寒冷,但是他强支着回视着兄长的目光。 “大冶也很吃紧,那里离不开他。”陈友谅最后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 陈友贵心里暗叹了一声,却不敢再言。陈友谅大败之后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张定边临危受命,出来整顿汉军,很快就获得效果,加上他原本在军中的威望,到后来甚至有流言说陈友谅如果上次带着张定边张帅,汉军也不会有如此大败,说不定都打到江宁去了。这股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而且愈传越烈,陈友贵曾经追查了一番也无获而终,但是他隐约猜到跟江南的密作探子有关系。 这股流言传到陈友谅的耳朵里,虽然没有动摇到他对张定边的信任,但还是在这个一向自诩不凡的汉帝心中埋下一根刺。此次空国而出,甚至将陈汉水战第一的张定边支到大冶,陈友谅自己统领水师,未尝不是陈友谅心里想向世人证明自己在没有张定边的情况依然可以击败江南水师。但是这些话都是最犯讳的话题,陈友贵又怎么敢把这些话提到明面上来呢? 听完哨船对周围的环境的回报,陈友谅很快就把安营地点选在了老君港,当数千艘船只围成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水寨,数百艘哨船游弋在外围江面上时,天色开始慢慢沉入夜色之中。 第九十九章 最后一战(三) 凤六年十月十三日夜,大冶东北的黑狗渡。这里原~江小镇,外加一个南北渡江的小渡口,现在成了陈汉军水师辎重粮草转运站。受命守卫这里的是偏将贾普佑和他千余部下。正当他巡视一圈准备回住地休息时,一行轻骑直奔过来,迎上去一看,却是张定边和他的卫士。 “张帅,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贾普佑惊奇地问道,他原在张定边当过亲兵牌头,所以比较熟络。 “普佑,我要去见陛下。”张定边的脸上满是风尘和疲惫。 “那我立即去准备船只。”贾普佑知道自己这里是离陈友谅现在驻地最近的渡口,立即接言道。 “那我们去码头吧。”张定边一刻都不想耽搁。 “张帅,大冶的战何?”贾普佑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不过他心里还在给自己安慰,张帅是陈汉最骁勇多智的人,有他在大冶,肯定是已经击退了定远军,前几次丁德兴不都是无功而返吗? “败了,大军已经退回武昌了。”张定边毫无隐瞒地答道。贾普佑猛地抬起头,他只见到张定边的脸上带着一丝隐约的忧愁,但是更多的却是镇静和坚毅。 “张帅……”贾普佑里一惊,几乎说不出话来,张定边现在是陈汉的擎天柱,连他都败了,陈汉还有希望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虽败了,却还没死。”张定边淡淡的话让贾普佑不由心头一震,是啊,虽然败了一局,可是只要还有张帅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陛下在驻扎在哪里?”张定边转言问道。 “回张帅。根昨日送来地消息。陛下现在地行营在老君滩。” “老君滩。”张定边对这一带地理非常熟悉。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浮现出那里地环境。 “前几日地战局如何?”张定边回顾了一下老君滩地环境后暂时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于是又追问道。 “陛下原本就快要杀到蕲春。江南水师慌了神。使出了从未用过地新式炮弹。烧了我们好几艘巨舟和十余艘船只。陛下见一时难以取胜。便在老君滩住下了。” 江南水师慌了神。他们有什么好慌神地?就算蕲春失陷。只要江州在手。他们随时都可以翻盘。边走边想。突然一阵凉风从江面上吹过来。让张定边不由地一激灵。不对。江南水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使用新式炮弹。他们完全可以留到防御蕲春时再使用。难道他们有什么目地。所以想把陛下阻在老君滩一线。 想到这里。张定边由再细细回想起老君滩地环境。越想他地心头越紧。眉头也越皱得紧了。 “普佑,这些日子江南水师除了迎战还有其它什么动作吗?” “回张帅,原本江南水师没有太多动作,自从几日前他们便开始日夜袭扰我军驻地,不过根据最新的消息,对我军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不好!”听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大叫一声,贾普佑和卫士们不由地都停住了脚步,贾普佑更是着急地问道:“张帅,出了什么事吗?” “普佑,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起大冶那里的一些事情,所以我要尽快赶到老君滩。”张定边很快收起了脸上紧张和焦虑,很平静地说道。 “好的,我把手上最快的快船给你准备,再调最棒的划桨手给你。”贾普佑虽然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却不敢再问,只是尽量满足张定边的要求。 登上船,张定边只是说了一句:“用最快的度赶到老君滩,到了之后我重重有赏。” 看着站在船头远去的人影,贾普佑不由暗自伤怀,他能看出张定边心中的焦虑和极度疲惫,也能体会到张定边那一句“败了”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张帅,你可要撑住,大汉可不能没有你。”贾普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张定边站在船头,迎着江风,心里心急如焚。黑狗渡离老君滩有六十里的水路,虽然顺水却不顺风,算下来需要一个半时辰才能赶到,现在已经是时过半,赶到老君滩差不多是子时,真是夜袭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赶来一些。在大冶,他还是不忍抛弃那些一般部众,自己带着人马殿后,尽量争取接应出更多的败军,最后掩护着两万逃回来的部众和三万余精锐一同撤出了大冶,向武昌奔去,直到看不到定远军追击,这才轻骑赶往了黑狗渡。如果当时能够当机立断一些,就能早早地赶到老君滩了。可是张定边一想起那些逃出生天,在寒风中瑟瑟抖的军众,心中又开始踌躇起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其实张定边已经大致猜出廖永安等人的意图,老君滩水面宽阔,的确是水寨驻营的好地方,而且陈汉水师已经吸取了教训,在外围江面上严防死守,预防悲剧重演,可是陈汉水师上下只盯着江南水师,却忘记了附近还有一支过十五万人的6师。张定边仔细研究过定远军战史,知道他们下江南时就是凭借6师的一把火彻底击败了元军的江南水师。老君滩水面宽阔,但是背后的大水荡却是芦苇连绵,现在又是初冬干燥气节,最适合放火。就算陈友谅在那里布有军队防守,可是经得起精锐定远军6师几下冲击,到时6上放火,江上堵截,又是一场火烧连营的局面。 张定边知道,全部在江宁6军军官学堂学习过的定远军将领可能是天下受过培训教育最正规的一批,但是打起仗来却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批,只要他们能想到做到,没有什么不敢去做的。现在陈汉水师被阻,在老君滩安营扎寨,估计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 就在此时,老君滩北岸二十里的地方,冯国胜站在一座丘陵上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动静。 “情况怎么样?”他看了一会,放下望远镜问旁边的的杨道。 “回统制,从七天前陈汉军在北岸的侦骑几乎被我们从巴河、蕲春派出的轻骑斩杀殆尽,他们对北岸的情况是一抹黑,应该不会察觉到我们的行动。我刚 作探子上前摸了摸情况,他们只是在老君滩北岸放了,想来还没有注意到这边。” 接到廖永安的请援,冯国胜立即与杨带了三万弓弩手和一万率先队组成的精兵,急行军到蕲水城,带上准备好的易燃引火物,然后又急行军到老君滩以外五十里埋伏起来,等到天黑就摸了上来。 “汉军散出来的细作探子都收拾好了吗?”冯国胜还有点不放心道。 “统制请放心,我们定远军干这事熟络地很,早就把那些探子都摸了。”杨笑了笑说道。他与刘浩然是同乡,加上文武双全,逐渐在定远众将脱颖而出。冯国胜喜他性格刚胆静沉,处事又缜密细致,所以这次就让他为副将。 “好,我们分配一下任务,我率精兵猛攻陈汉6营,杀出一个缺口,杨你率弓弩手从缺口快冲入,开始施放火箭。进攻时间是水师下一次袭扰的亥时两刻。” “这次江南水师我们6师办事,大家精神点,把事情办好,让水师那帮水耗子看看,大事还得靠我们6师来定。”冯国胜看到杨点头领会,便继续说道,不过他这话并不只针对他一人,还说给周围众部将听。众人一听,都露出会心的笑,脸上全是得意之色。这次可算出了口鸟气,水师连打几次大胜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次可还不是求到老子6师头上,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没有6师你还是办不成大事。 “统制,要不要派人与水师协调一下?”杨多问了一句。 “不必了,水上勾当他们最熟,只要我们一干起来,他们自然知道会如何布置应对。”冯国胜摆摆手道,他抬起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点月光都看不到,不由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正是月黑风高天,放火杀人夜。今日就让陈友谅好好尝尝我们定远6师的手段!” 众人不由齐声轻应了句。 “梆-梆”,;汉军巡更的梆子声慢慢地远去了,两个负责放哨的汉军军士在寒风不由缩了缩脖子,靠在木栅栏后面轻声地闲扯起来。这时远处江面上空飞过数不清的火箭,还有巨大的轰鸣声在嗡嗡作响。 “***,这南水师每夜袭扰还真他娘的准时,都快赶上更夫了。”一个军士不由唠叨了几句。 “知足吧,我们窝在6营,好还能睡个安稳觉,水寨的弟兄可就辛苦了。昨日我领军粮时遇到了同乡王四,几日不见他***居然瘦了一圈,眼窝子也是又黑又深。听他说,每夜里水师都要严阵以待,谨防江南水师放火,折腾得不轻。”另一个军士在旁边接言道。 “看来采石矾那把火烧寒了心。”军士在旁边不由感叹了一句。 “大哥,你说咱们能不能打下江南?” “屁,到如今了你还信这扯卵子的话!” “大哥,话也不是这么说……”这名军士不由微微提高了嗓门,但是说到一半却嘎然而止了,原因是脖子突然多了一支箭,鲜血正从缝隙里嘶嘶地往外喷。另一个军士刚刚回过神来,准备大叫一声的时候,却现自己怎么也喊不出声音,而脖子上一股剧痛慢慢地传了上来,没等他伸手去摸个究竟,身子一软便和同伴一起倒在了地上。 陈汉军对6营的确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这木栅栏只是用木头这么随便一立,稀稀落落的被定远军一拉就全倒了,而且除了这两个倒霉的军士之外,原本还有的十几个放哨巡视的探子都不知躲到哪里避风去了。 木栅栏被拉开数百米之后,上万定远军率先队挺着长矛,背着环刀短剑就直冲进去,很快就在陈汉6营里激起轩然大波。 “定远军杀进来了!”终于有醒悟过来的陈汉军士在大叫着,但是此时定远军已经很快杀透了这不到数里的6营,打出了一个大缺口。率先队立即分成两部分,向左右推进,一边扩大缺口,一边准备抵御陈汉军的反扑。而三万弓弩手沿着缺口快步向前移动,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势。 杨看来一前面的形势,老君滩是一个半月形的河湾,方圆数十里,东边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芦苇泥滩,在黑夜几乎看不清,中间原本也是芦苇丛,只是被陈汉军清理出来,做为泊船和囤放物资的地方,西边则是浅滩,正是陈汉6营所在地,也就是杨现在所在的位置。数以千计的船只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河湾里,船上点着的灯火如同满天的繁星,而最近的船只居然离杨所在不过两三百米,船上的人听到6营的动静,在甲板上跑动不停,试图弄清楚原委。 杨对老君滩的地形早有定计,因为这里早就被定远军的细作探子在这两日里摸得一清二楚,于是当即下令弓弩手开始放火箭和投掷火罐。 随着嗡嗡声响,上万枝火箭划破了黑沉的夜空,纷纷向陈汉水师的船只飞去,在远处,有上千枝火箭也划破了黑夜,化成了一个个红点,向西边的芦苇丛飞去。最先燃起熊熊大火的是芦苇荡,干燥的芦苇丛只要有一点火星子就能起火,何况是上千枝的火箭。火借风力燃得更快了,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火絮在空中飞舞着,随着热风四处飘荡,而落到哪里那里又燃起一堆火。火势迅地向四周扩散开,最先受到波及的是停在附近的船只,几艘船不约而同地开始冒起火苗来。 在同一时间,上百个被点燃的火罐被投向了靠得最近的十余艘船只,随着啪嗒一声响,罐子在甲板上砸碎,一滩不知名的液体流出,而火苗迅沿着液体四处燃起,不一会就腾起了一团大火。 江风呼呼地吹过,吹得大火劈里啪啦乱响,其中彼此起伏的惊叫声掺杂其中,在跳动的火光中,慌乱奔跑的人影四处可见。 杨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看着依然连绵不绝在空中飞过的火箭,默然无语,最后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 第一百章 最后一战(四) 到陈汉水师大营后面腾起了红光,江南水师立即按照署开始行动,廖永安率领火炮战舰在十二桨战船的掩护强行突破陈汉水师的外围,驶近到一定距离就开始射开花燃烧弹,目标直指陈汉水师外围的巨舟,几轮炮击下去,六百枚剩下的开花燃烧弹全部打了出去,立即将数十艘巨舟点燃了。 接着,火炮战舰开始炮击还在纠缠的陈汉水师外围船队,为后续的江南水师主力突击扫清道路。只见炮击的火光一道接着一道地在江面上闪过,轰鸣声盖过了远处传来的火烧和人声。这次炮击,火炮战舰不计成本和伤亡地射灼热弹,凶猛而密集的炮击很快就击散了因为本营大火而开始慌乱的陈汉水师外围船队。陈德胜、金朝兴、张志雄、丁普胜率领数百艘主力战船,气势汹汹地向陈汉水营扑去。而廖永忠、桑世杰带领一支船队趁乱绕道向西,准备卡住陈汉水师的退路。 经过十几轮火箭洗礼,陈汉水师水营里已经四处起火,大火开始四处扩散,呈弥漫连绵之势,而东边的火势更胜,几乎变成了一片火海,附近的船只有的甚至已经变成了一艘火船,通体左右没有哪里没有火焰。 大火又一次降临到陈汉水师的头上,让数十万将士们惊慌失措,采石矾的惨景在陈汉军中已经流传已久,让所有听说过的人都心有余悸。当看到大火从后方6营燃起,他们想到不是赶紧去救火,先想到的就是逃离。当外围的巨舟也开始起火时,这种慌乱达到了顶峰,所有的人都在疯狂地寻找各自的生路。慌乱中两船相撞的事故层出不穷。混乱使得整个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看到大火突起,陈友贵的脸色不由苍白,他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不同的画面,采石矾那惨烈如同人间炼狱的一幕,还有现在火光闪动、人影乱窜的景象,在交错替换着在他的眼前变幻着。 看着远处火势然还在不停地扩大,但现在还远没有采石矶那么猛烈可局势却比那时更加混乱。陈友贵知道,现在的陈汉军就像披着一层虎皮的绵羊,当虎皮被轻轻揭开之后,露出是惶恐不安的原型。陈汉军有四十余万之众,却只有二十余万是陈友谅带过的嫡系部队或其他精锐余二十余万都是临时拉来的青壮或原本就训练不足的杂牌部队。这些军队与当日采石矾的精锐之师有天壤之别。大火一起,最先乱起来的就是他们仅如此,他们的惊慌甚至已经将友军都搅乱了。 旁边的陈友谅默默地看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惶恐和愤怒,只有说不出的失落和绝望,过了好一会,他才昂叹息道:“时也也!” 陈汉水师外:船队很快被打散了,而那些巨舟有的在大火中挣扎有的开始四处逃散,随着它们的离去汉水寨彻底地敝开在江南水师的面前。 江南水师分工非常明,陈德胜、桑世杰在廖永安率领的火炮战舰掩护下主攻陈汉水师的巨舟,以多打少,分别围攻因为逃散而落单的巨舟,用火箭、火罐等武器起一轮攻击。只要将陈汉水师的巨舟消灭,其余船只都不是火炮战舰的对手。 张志和丁普胜的任务是率领一支船队,直插陈汉水师大营,将他们搅得更乱。丁普胜冲在最前面,他一面传令桨手加快度,一面命部下将一面素布高高挂起,这面迎风飘荡的布条上写着几个大字:“旁不问,唯诛陈九四。”,旁边的江南水师在火光里看得真切,不由纷纷呼声雷动。 通过舟让出地缺口。张志雄、丁普胜很快就逼近陈汉水寨。他们立即将数十艘载满火药易燃物地火船点燃放出。直接冲向一片混乱地陈汉水营深处。为这个已经开始越来越旺地火炉再添了一把火。 放出地火船很快就在水地中心开了花。这里是船只最密集地地方。大火一起就势不可挡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海。而且有与西边、东边地火势相连之势。 陈友贵见到如此情景。他默默地走到陈友谅跟前。红着眼睛拱手行了一礼道:“兄长。就此别过!”说罢。从巨舟上跳到另一艘巨舟上。然后指挥桨手划动。向丁普胜等人迎去。 “陈九四没逮到。反倒逮到个陈五瞎!”丁普胜咬牙切齿道。他是赵普胜地生死弟兄。当年陈友谅杀了赵普胜。他趁机逃了出来。奔了江南。一直想着地就是为义兄报仇。好容易远远地看到了陈友谅地座船。却被陈友贵挡在了前面。 陈友贵指挥巨舟。仗着自己船体庞大。一口气撞开了自己地十几艘船。直接冲到丁普胜地跟前。 丁普胜坐地是二十桨战船。虽然也不小。但是和陈友贵地巨舟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丁普胜也是富有经验地水师将领。他指挥自己地战船避开巨舟地直撞。闪到了一边。然后用火箭和火罐开始进攻。 陈汉军士也不甘示弱,也一边施放火箭,一边丢火罐火把。由于陈汉军巨舟高,他们居高临下,交战起来比江南水师顺手多了。不一会,巨舟只冒出几处火苗,丁普胜的座船的艏楼却被点燃了。 “将军,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副官在旁边着急地提醒道。 “操你姥姥的独眼陈!”丁普胜暴怒地大骂了一声,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军士们,大声问道:“江南水师的好儿郎是不是孬种?” “不是!” “好!老子准备舍身跟陈老五斗上了,你们要是还带把,就跟老子拼了!” “拼了!”众人高呼道。 丁普胜指挥座船,利用自己灵活而巨舟笨重的特点,船一摆,船头向巨舟旁边斜斜一切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巨舟左边的木桨一下子断了大半,丁普胜接着指挥船绕到巨舟另一边,故技重施,将巨舟右边的木桨又刮断大半。但是从巨舟上雨点一般落下的火罐、火把已经将战船的一半都点燃了。 丁普胜扯下还在飘动的布条,在背后结成了一个大背囊一边往背囊里塞火罐,一边大声地向旁边赶来的张志雄大叫道:“张蛤蟆子不能替赵大哥报仇了,你替老子去走一趟,陈九四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掏出斧头,猛砍前桅杆。旁边的军士们一下子领悟到他的意图于是也纷纷动起手来,有的往自己的怀里揣火罐的帮忙砍桅杆,有的齐心协力,将破烂不堪的帆升起来。 费了一番力气,丁普胜等人终于将桅杆砍得摇摇欲坠,他们一起用力,将桅杆向巨舟方向一推只听到嘎吱一声巨响,桅杆轰隆地倒在了巨舟之上。 丁普胜一手持刀手举着火把,大吼了一声道:“江南水师的好儿郎们老子杀敌去!”说罢,他一马当先着桅杆和就往巨舟冲去,后面跟着上百的江南水师将士 张志雄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由含着热泪大吼了一句:“操你***丁普胜!” 在骂声中,丁普胜一干人爬上了巨舟,张志雄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只听到他豪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兄弟,点火呀,烧死这帮***。” 不一会,只见巨舟上面到处腾起了火焰,就连桅杆帆篷也吐出了火舌,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龙。而火光闪动中,丁普胜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亮。“独眼陈,老丁来看你来了,你他娘的出来接客呀!” “独眼陈,老子原本只想找你哥哥算账,可是你小子死活要挡住老子的去路,也罢,陈九四老子杀不到了,找他弟弟一块死也不错!兄弟们,你们要帮我老丁完成这个夙愿呀!” 上百个声音哄起:“放心吧丁将军,有独眼陈和你做伴,我们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你就看好了,只管找独眼陈去就好了。” “独眼陈,老子看到你了,老过来了。” “嘿,你***眼陈还点料,居然跟老子接了这么几招了,老子砍死你!的,你的狗腿子还真多!” 这时,张志雄突然看到道火光冲了起来,紧接着是丁普胜的声音。 “独眼;,老子砍不死你也要烧死你,老子死也要拉你们陈家一个人垫背!” 张志听到巨舟更加慌乱了,在越来越大,几乎要吞噬巨舟的大火中,几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五王!快点救五王,快把五王从这个疯子怀里拉开!快点救火呀!” 在这声音中,张志雄似乎到了丁普胜得意的笑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被大火和风声所淹没。听到这里,张志雄再也忍不住了,流着眼泪低声骂道:“你***丁普胜。” 过了一会,张志雄恢复过来了,他站在艏楼上大叫道:“兄弟们,跟我去找陈友谅!” “好!”数以千计的声音齐声应道,震动了整个江面。 老君滩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大部分的船只在火海中挣扎了一番,最后无可奈何地化成了灰烬,江面上到处都是沉船和游动的人影,夜风将火烧声和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江面。而逃出来的陈汉水师船只在混乱不堪中被严阵以待的江南水师各个击破,陈友谅在部众的掩护下,拼死杀出了一条生路,好容易逃出老君滩,却被廖永忠带队挡住了,而张志雄和闻讯的廖永安在后面紧追了过来。 陈友谅很快就陷入到廖永忠的重重包围之中,虽然他所坐的巨舟高耸如城,可以一个声音在江上响起:“兄长,我张定边来也!” 说罢,一艘快船靠上一艘正在围攻巨舟的江南战船,一个人影腾地跃起,窜上战船的尾部,然后挥舞着长刀一路杀去。围过来的江南水师将士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一招之敌,纷纷被砍翻在甲板上。张定边从船尾杀到船头,然后又是一跃,从这艘船跳到了不远处的前面一艘战船的船尾,然后又是一阵厮杀接杀透到船头。 这艘战船紧靠着巨舟,张定边大吼一声,杀散正准备沿着长板杀过去的江南水师将士,然后从长板上冲到了巨舟上。 看得真切的巨舟将士不由爆出一声欢呼声,张定边的到来和刚才一番神勇,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希望江南水师也为之一滞,攻势缓了下来。 “义弟来了友谅一身龙袍端坐在船舱正中。 “陛下,我来接应你突围。”张定边放下还在滴血的刀,跪倒在地说道。 “大冶败了。” “是的,臣弟有负陛下重托。”张定边低道。 “这不怨你,是我的错。我军士气低落何是定远虎贲之敌。当日你和五弟劝我,忍耐一时帝号,向江南称臣,卧薪尝胆再图恢复。可是宋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据长江之上,刘浩然岂能容我半刻?” “我知道,刘浩然志怀天下,以北伐为已任不铲除我他焉能安心北伐?他能隐忍数年不,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一点我不如他。到今日我才明白,其实从我向江南开战那一刻起就注定失败了,定边应该看到了江南的实力了吧。” “天下此后必归刘浩然,这个皇帝宝座也必定归他。”陈友谅不由摸了摸龙袍胸口上的龙纹金绣,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国不可有二主,这一点刘浩然很清楚,我也很清楚。” 听到这里,张定边已经猜出陈友谅所想,不由急道:“陛下,就算是我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你安然回武昌。” “回武昌又如何?定边,你知道吗?老五死了,善见(陈善见,陈友谅长子,陈汉太子)也死了,都是因为我呀,因为我,已经死了数十万将士了,听说江南收敛我军将士尸体,把当涂的几座山都埋满了,湖广百姓已经对我恨之入骨,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芶活之处?就算是到了阴间,恐怕也没有我安宁之地。” “定边,我只求你一件事,将理儿带回武昌去。”说到这里,陈友谅起身扶起了张定边,并挥手叫过年幼的儿子陈理,喝令他跪在张定边跟前,把张定边慌得手忙脚乱。 陈友谅按住了张定边,让陈理向他行了大礼,然后叹息道:“我只剩这么一个独苗,不忍心见他随我丧身。只求你为我保住这点香火,回到武昌,你就看着办吧,刘浩然以仁义闻名天下,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弱儿。” 说罢,他转向陈理道:“理儿,此后你必须听张叔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不得违逆。” 陈理懦懦地拱手应道。而张定边却是泪流满面:“陛下,当年我等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月同月同日死,你怎么能忍心让我独活。” 陈友谅含着眼泪,挽着张定边的手说:“不是还有泼张吗?活着吧,有空给我烧点纸钱,说说刘浩然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消息。” 张定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快走吧,江南水师主力即将追上来了。” 张定边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把抱住陈理,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陈友谅卫士的掩护下,又连续杀透了两艘江南战船,登上了接应的快船,径直西去。 看到张定边的背影消失了,陈友谅又坐回到座位上,对旁边的嫔妃、近侍、随臣、亲兵们说道:“而今大势已去,我也不想你们与我同归于尽,你们出去向江南求降吧。” 顿时船舱里一片哭声,忙了一会,最后还是有大半人离去,但是亲兵却大部分都留下,坚守巨舟,陈友谅身边只有正妻张凤道和妃子玉梅相伴。 守船的亲兵将愿降的人一一放出到江南水师战船上,然后拆毁架板,拉开架势准备再战。 遣人劝降,众亲兵答道:“陛下不愿降,我等愿以身道。”誓死不从。廖永忠知道是无法劝降了,而且两艘火炮战舰刚好赶到,他便命令战船散开,将巨舟留给它们。其实当火炮战舰抵近五十米之内,陈汉水师巨舟的铁皮等于纸糊的只不过此前陈汉水师吸取了教训,前面布有战船,不让火炮战舰靠近,外加巨舟有“**”掩护,还可以居高临下射火箭、丢火罐,廖永安不敢拿刘浩然的宝贝去犯险所以也没有走到那一步。 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两艘火炮战舰慢慢驶近始推出火炮,准备射击。但是最先开响的是陈汉巨舟上的四门“**”以及上百门抬炮。只听到轰鸣声响,飞石打在了战舰身上,有的打穿一个洞,有的只是打出一个凹印。 听到己方开火了友谅知道时间快到了,他站起身来到张凤道和玉梅身边,分别拉着她们的手道:“只剩下我们三人了,真的好清静。” “是啊,难得我们姐妹与陛下如此清静地相处。”张凤道笑了笑答道。 “凤道,玉梅,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里有遗憾呀,不知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张凤道与玉梅相视一笑:“既然如此如陛下为我姐妹梳吧。” “好,如此甚好!”陈友谅接过凤道递过来的梳子散开张凤道的头,小心地开始梳理起来。 这时水火炮战舰的火炮炸响了,炮弹轻易地击穿了蒙着铁皮的船壳,直打进船舱里来。这是最后一击,江南水师也没留后手,直接打的是灼热弹,高温的炮弹很快就在船舱各处起火。 陈友谅听到远近各处舱木板在炮击下碎裂的声音,他的手丝毫没有颤抖,而是非常轻柔地继续梳动头。炮弹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在船舱里回响着,也越来越近了,几乎将陈友谅三人包围。 廖永默地看着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巨舟终于出一声怪叫,在大火中开始四分五裂,最后散成了碎片飘零在江面上。 看着;友谅的座船消失在江面上,火炮战舰上的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马文才跑到了甲板上,和众人一起,目光投向着陈汉王朝皇帝的葬身之处。这时,马文才现不远处一个大木板上似乎有一件东西,他心头一动,攀着打捞落水绳索爬了下去,顺手将它捞了上来。 回到甲板上一看,原本是把被火燎变黑的牛角梳,上面依稀看到一行字:“三千烦恼自梳去!” 十四日天明,陈汉平章陈荣率数万残军和上千文武百官在老君滩向江南水师请降,而江南水师各部收降俘获其它残部十余万;十五日,紧追不舍的江南水师在兰溪驿再次大败逃窜的陈汉水师残部,收降三万余;十六日,江南水师追至武昌城下,炮击水寨,并以火船相攻,将陈汉残余水师化为灰烬,至此,陈友谅**的四十万水师,数万随员,损失殆尽,江南水师歼敌近十万余,烧毁巨舟三百多艘,其它船只千余艘,俘降二十五万,巨舟一百余艘,其它船只数百艘。 十四日傍晚,当捷报传到江州时,刘浩然还在院子里读《资治通鉴》。王侍手持军报,跑进了院门,由于太心慌,差点被小道的石头绊倒了。 “丞相,~春大捷!陈汉水师尽没!” “哦,”刘浩然抬起头,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惊喜,“那陈友谅呢?” “随沉舟皆亡。” “这样,”刘浩然放下手里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友谅终于也走了。”他指了指书桌说道:“放这吧。” 王侍尧一抖军报道:“丞相,你不想知道战事细节吗?” “我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战事细节,总有人去总结。”刘浩然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然后在一棵树下站立不动。过了半晌才幽然地道:“陈友谅也曾在这棵树下立过。” 又过了一会,刘存义走了进来,对刘浩然说道:“相父,都知司从合肥传来消息,十万火急!”说罢,他看了一眼王侍尧。 正当王侍准备告辞离开时,刘浩然挥挥手道:“承华不要走,存义但说无妨。” “是的相父,”刘存义当着刘浩然的面拆开火漆密封的信封,拿出一张纸念道:“十月初八,张士信领兵五万自濠州奔袭安丰,守军措不及防,又有细作探子在城内作乱引路,不及天明安丰城陷,刘太保举火身死,小明王出逃,生死不明。” 王侍尧吓了一跳,他看着刘存义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上面似乎写满了诡异的事情,好一会,他才将目光转移到刘浩然身上,却现刘浩然同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脸上多了一份落寞。 刘浩然接过刘存义手里的军报,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然后挥一挥手,示意王侍、刘存义两人离开。 当王侍尧踏出院门口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浩然已经坐回到原来的靠椅上,他昂看着天,穆然地看着天上飘动的浮云,突然,一股寒风吹来,让王侍尧猛地打了一个颤,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个词:“寂寞如雪!” 王侍与刘存义静静地站在院子旁边,不一会,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乐声,他们知道,这是刘浩然在吹奏口琴。乐声悠扬委婉,却忧郁而悲伤,在静静地院子里流淌着。王侍听着这乐声,慢慢地,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大路,蜿蜒在迷雾之中,上面的石头还闪着雾气化成的水滴,开始有几个人在走,但是慢慢地他们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人。他孤独的身躯在石路上拉出一个个长长的影子,王侍尧能感觉到他身上弥漫着的忧伤和难过,却不知他为什么而如此悲伤。虽然他满怀悲伤,但是前进的脚步却依然坚定不移,朝着迷雾走去。偶尔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满天的星星似乎是每一人的灵魂,它们在悄悄地互诉着各自的心事,却无法与那个人沟通。当那个人虔诚地向天地行了一个礼时,天空在一瞬间变得庄严而神异,大地也在淡淡的月光下悄然入睡,只有那个孤独的人还在继续前进,不一会就消失在迷雾之中。 王侍尧静静地听着,当乐声停止时他还没有从陶醉中清醒过来,仿佛那琴声还在耳边回响着。 王侍尧抬起头,却看到刘存义痴痴地看着院门,脸上流淌着泪水。现王侍在看着自己,刘存义连忙抹了抹眼泪,鼻子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雄鹰的孤独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王侍突然说了一句。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刘存义不由一愣,但是很快便体味出来,于是便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一章 安丰事件(一) 间倒回到九月十三日,此时的江南正在和张定边进但是他们民众上下全被即将举行的第一次科举所吸引。 淮安城,这座元廷新设的江淮行省治所,由于经过数年的官兵与义军的拉锯战,使得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运河要镇变得无比的冷清和肃杀。张士诚迁治此地后嫌他过于清冷,与自己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于是就下令将高邮、泰州、濠州等地的大户全部迁过来,并大兴土木,除了自己的官署府邸之外,还为文武百官大修府第,经过一番粉饰之后,淮安城终于慢慢地恢复一些繁华,尤其是专门针对达官贵人、风流士子的酒楼、青楼、乐坊、勾栏等行业是异常蓬勃地展,几乎有直追十里秦淮河的势头。 这天傍晚,一行无声地走在淮安城的官道上,中间有一顶四人暖轿被簇拥着,吕珍坐在里面,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母亲和夫人都是忠实的佛教徒,逢山必进,逢庙必拜,吕珍原本是不信那十方净土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天天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过平日里是荤腥不忌,酒色不戒。 轿夫把暖轿抬得四平八稳,而且街上也行人稀少,就是有几个阿猫阿狗也早早地被护卫驱到一边去了,所以坐在轿子里的吕珍除了轿子晃动时轻微的嘎吱声就只听到护卫和轿夫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听到一阵阵丝竹弦音飘了过来,还有隐约的人声,可以依稀辨认出有娇媚的女声和大笑的男声。吕珍掀开窗布,看了一眼街边的高墙大院,这里应该是张士信的府邸,想来又与他的女婿在大摆宴席,与请来的文士清客同乐。真是想不通,他们张氏兄弟为何如此热衷于结纳文人士子年的花费如流水一般,就算是张士信这个贪财如命之人,在这方面花起钱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与拨钱给军队时那种一文钱恨不得掰着两瓣的模样截然不同。 还有张士信和元绍这对翁婿,像翁婿更像一对惺惺相惜、趣味相投的嫖客搭档们两人曾经同枕醉花坊头牌玉臂的事迹广为流传,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私下商量好,初一、初五翁来,初三、初九,女婿来倒也融洽地很。 想到这里,吕珍在心里不暗暗冷笑,人家江南全力与陈友谅相争,争分夺秒地抢占地盘张势力,而张氏兄弟却是小富即安,只求醉生梦死,风流快活。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恐怕只有到江南兵临城下氏兄弟才会知道刀割肉有多痛。 吕珍恨恨地;着,手里的佛珠不由捻得更紧了。 “吕大人尉府到了。”轿外护卫禀道,并掀开了轿帘。 吕珍走出轿子来到侧,自有护卫亲随上去叩门。 “原来是参知政事吕大人!”尉府门子地脸都笑出花来为大府地门子。欺软怕硬、捧上踩下是基本功。而他今日所见地吕珍多学雄辩。张氏兄弟举办地每次重要地文人聚会都少不了他。加上他谦逊持礼、温文尔雅。多得张家势力奉养地文人赞誉。其为人又圆滑变通。善揣上意。颇得张士诚地信任。又与张士信关系深厚。而且其又是张家势力不多地能文又能领军地大将之才。颇得张士德器重。所以很快便被擢升为行枢密院同知。并与李伯升同列参知政事。对于这样一个人。门子当然是十二分地笑容和热情。 子将吕珍迎入门房。一边派人往内院通报。一边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着。对于一般人来说。太尉府门子地确是难缠地小鬼。可是对于吕珍这等大拿来说。也就是嘴巴一张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吕大人。太尉在书房里等着你。”几名内侍走了过来。恭声迎道。 “原来是黄公公。还要劳烦你带路。”这几个内侍原本是镇南王府留下地阉人。后来几经碾转到了张府。自从张士诚被元廷册封为太尉。可按制还不能有内宦了。但是这几人却半公开地出来就任总管、应事等内职了。因为张士诚就喜欢这个派头和排场。而元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吕珍口中地黄公公正是张士诚最信任地内宦。内院事务总管。吕珍可以对门子拿架子。但是对于这些日夜随着张士诚身边。连房事都不避地贴身人物。吕珍还是要持足礼节。 “吕大人请!”黄公公做了个手势。然后弯着腰在前面走着。吕珍紧跟其后。 “黄公公。王爷这几日休息地可好?”路上也不能太闲着。吕珍就找了些话题与黄公公聊了起来。而张士诚虽然在被元廷封为太尉之后。去掉了自称地诚王。但是部属和亲近之人还是习惯地叫他王爷。 “王爷这几日胃口尚好,晚上也睡得安稳。”黄公公笼统地答了一句。 “那就好,自从楚国公蒙难之后,王爷是日见憔悴,我等臣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吕珍接了一句,话语中全是焦虑、担忧的诚挚之情。楚国公指的是张士德,在他被莫名其妙地刺杀之后,察罕帖木儿为了洗清嫌隙,出面向元廷为其讨了个楚国公的封号。 “吕大人有心了。只是前几日张明善跑来悼念楚国公,结果又引得王爷一番伤心。” “张明善那杀才怎么来了?”吕珍不由大吃一惊。张明善原本是吴地文人,能填词度曲,却每以诙谐语讽人,听之令人绝倒,曾经做过“铺眉眼早三公,裸袖~=拳享万钟,胡言乱语成时用。大纲来都是哄。说英雄谁是英雄?五眼鸡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脚猫渭水飞熊。”直刺元廷黑白巅倒、贤愚不辩的时政,把元廷那些位至三公、享受俸禄、提携重用的人装模作样、能争会抢、胡说八道的三种嘴脸刻画得栩栩如生。于是为达官贵人所不喜,大多文人也都避嫌躲着他。刘浩然占据东南,不知怎么地这位张明善与当时任东南 正李习相冲,很是做了几个小令讽刺了他一番。李人,刘浩然的重臣,执掌江南两大学府之一,门下弟子无数是张明善在江南混不下去了,只得奔了淮安,被张士德收为门客,并颇为器重,宴席看不到张明善就会不高兴。 那一年士德秉承张氏兄弟的优良传统,在淮安攘夺民地,以广园囿,落成之日正是大雪之时,于是张士德摆下盛宴安排歌伎,广请文人,并让张明善提笔咏雪。谁知道张明善挥毫写道:“漫天坠|地飞,白占许多田地。冻杀万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 张士德看完后羞愧不已,立即撤了宴席斥退歌伎,但是此后却更加敬重张明善。张士德被刺后,府中文人门客一哄而散,倒是张明善一直留在府中,帮忙处理后事,待到出殡后才离去了家庙宇借住。前几日正是张士德五七之日,张明善跑到坟上烧了些纸哭了几句,然后又跑到太尉府闹了一番了一祭奠张士德小令,惹得张士诚又心痛不已。 “这杀才现在何处得好生看住才行。”吕珍恨恨地说道。 “吕大人放心,王爷并无意怪罪张先生,还打了一些银两给他,听说现在他投到了四爷府上去了。” 吕珍知道四爷的是张士信,于是便点点头。说话间便来到了书房,黄公公禀告一声便推开门让吕珍进去。 “瑞节,坐。”张士诚一身员外坐在书桌后,他没有站起身来,只是随意地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了一句。 “王爷,几日不,你还是那么憔悴。”吕珍拱了拱手坐了下来,待内侍上茶退出去之后便开口道。 “楚公蒙难的确让人心,但是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江淮百万军民还离不开你。” 听到这里,张士诚的眼睛:现了一层水雾,叹息了许多就哑着嗓子开口道:“从小我便双亲弃世,我们兄弟四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可惜起事的时候老二士义中箭身亡,现在老三也离我而去,我真是心痛万分,曾经有过随他而去的念头。” 知道张士诚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他的脸上也露出戚然的神情,黯然劝慰道:“王爷,逝已逝,我等活着的人须好好活着,因为还要为楚公报仇。” “要是被我知道谁害了老三,我定将他碎尸万段。”张士诚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爷,属下这次来是向你禀报追查的结果。”吕珍连忙接言道,张士德被刺,张士诚责其追杀真凶。 “是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张士诚的牙齿里挤出来的一般。 “回王爷,属下细细查过,有六成把握是江南都知司干得!” “刘浩然小儿,我与你势不两立!”张士诚嗖地站起身来,狠狠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虽然他知道张士德被刺,元凶无非是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两人,而且察罕帖木儿嫌隙最大,此时听得吕珍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天。 “可有什么证据?” “回王爷,我细细查过,服毒自尽的随从曾经收到过一封信,据他相熟的人说,随从看完信后脸色欣喜,当夜魄力与众人喝酒,且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什么我儿有出息了,将来说不定可以做官了。当时旁人不以为然,说他盼儿子做官,还不如把祖坟找个风水宝地。随从当时并不答言,过了一会突然又漏了一句,如果进了江宁学堂,可不可以做官?旁人笑道,那是没话说,我都想把我儿子送去江宁学堂,多少钱都愿意。但是过后随从再也没有提及,连那封信也再也找不到了。” 吕珍细细地说道:“因此我猜测,应该是随从有妻儿家眷在江南,而那封信应该是向他报喜,他儿子考上了江宁学堂,所以他才会如此欣喜失常。” 张士诚坐回到位置上,阴沉着脸静静地听着。江宁学堂和东南学堂是江南仅有的两座官办高等学府,进了那里,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大江南北的青年士子们无不向往之。 “还有那个叫铜和尚的刺客,属下问过上千江湖豪客,终于有人说曾经在临淮龟山寨见过与他相像之人,不过当时那人不叫铜和尚是叫左贵道,善使左手剑,曾是双刀王弼的部下。不过属下无能,找不到任何实物证据。” 听到这里,张士诚心里几乎肯定了元凶是江南和尚刺杀张士德,有仵作看出伤口应该为左手使剑造成的,而且当时的卫士亲兵都知道,铜和尚为了“救”张士德,右手受了伤本动弹不得,那么刺杀不是用左手,难道用脚呀?这与左贵道善使左手剑的特点相符合。王弼是谁两淮有名的双刀王,原来是定远营的刀术教头,后来成了其麾下一员大将。他的部下怎么不会是江南的人?张士诚知道一点江湖规矩,像这种绿林好汉旦跟了一位大哥,基本上是一条路走到黑。 “刘浩然!”张士诚忍不住又恨恨地说了一句,仿佛在用牙齿咬着三个字。可是知道了刘浩然是真凶又如何?这件事吕珍找不到任何证据,刘浩然自然一口否认,而且就算是承认又如何?你张士诚敢去江宁咬他。 “王爷对我是恩重如山,三爷更是对我提携有加此大恩大德,吕珍一直牢记心头元凶真相后,不才一直在寻思着为三爷报仇!” “你有何妙计?”张士诚眼睛不由一亮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听说吕珍的口气乎想出办法来了,不由连忙问道。 “王爷,据我所知,陈友谅虽然在太平大败,但是未伤及元气,仍有余力在手。江南占据江州,逼近武昌,现在却僵持不下,正是明证。据我们在江宁的商人细作传来的消息,刘浩然有意西征。” “瑞节,你的意思是?” “刘浩然西征,必定是全力而 友谅危在旦夕,自然也是全力以赴,如此两军对峙,过,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瑞节你的意思是我们待江南陈汉相争最激烈时出兵扬州?” “回王爷,光是出兵扬州还远远不够。江南虽然倾国而出,但是应该留有余力防范王爷和方国珍,我军冒然出兵扬州恐怕得不偿失,而且就算我军打下扬州又如何,与江南还是隔着大江,无法动摇其根本。” “也是,那瑞节有何良策?”张士诚点了点头,与江南开战不是小事,必须慎防偷鸡不成反被咬一口。 “王爷,这打蛇要打七寸,我们无法直接突入其腹地,不如另寻一处要害。” “哪里?” “安丰。”吕珍轻轻出两个字,张士诚却眼皮子一跳,他当然知道现在安丰蹲着两尊大神,刘福通和小明王,一个是刘浩然认的叔叔,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王爷,刘浩然虽然独据江,但是却口口声声奉小明王为主,刘福通为叔,臣听说江南每次朝会都空着两张正位,虚待小明王和刘福通。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此做文章。他刘浩然不是自诩韩宋忠臣吗,我们在他与陈友谅相争最激烈之时出兵安丰,你刘浩然救还是不救?” 张士诚眼睛亮,不由透出一股灼热的神情,是啊,你刘浩然要是分兵去救安丰,那么前线战事必然出现变故,陈友谅焉能不会趁机反咬一口,而且这一口估计是入木三分,说不定凭此咸鱼翻身,向江南起反扑也未尝不会;如果你刘浩然不分兵去救安丰,那你以前所说所做的都是假的,你就是一个彻底地伪君子,到那时你刘浩然就在天下人面前被撕去面具,而刘福通的旧部和江淮好汉也定会唾弃他。 沉默了一会,张士诚突然问道:“刘然为何要杀老三?” 吕珍一听就明白自己位主上那优柔寡断、没有魄力的毛病又犯了,心里还是不敢轻易去刘浩然交手,因此希望再坐实刘浩然的“罪名”。现在正是节骨眼上,可不敢半途而废,当即答道:“刘浩然做事一向是深谋远虑,陈友谅在他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方国珍现在就已经被他的压得喘不过气来,陈汉一灭,江南收拾他更不是问题。所以陈汉一去,江南唯一的强敌就是王爷了,现在察罕帖木儿正在山东用兵,不日就会平定,肯定会挥师南下。按照刘浩然做事风格,他一向喜欢占据先手,为了对据察罕帖木儿,他肯定会抢先进攻淮安,占据江淮,这样一来,他与察罕帖木儿对战就有了足够的周旋之地,不至于将战火引至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江南。” 张士诚点点头,这番分析常符合刘浩然这些年来做事的风格,吕珍还有半截话没有讲完,那就是张士德是张士诚最倚重的弟弟和大将,他现在的地盘有一大半是张士德打下来的,如果江南要对淮安用兵,张士德是最大的障碍,于是就故意布下迷阵,真真假假一番刺杀了张家势力最得力的大将。 “节,此事派谁去好呢?”过了许久,张士诚才开口道。 吕珍心中不由一阵暗喜,看来张士诚已经同意自己的建议了,于是答道:“回王爷,此事关系重大,臣下原本想毛遂自荐,但是后来一想,我们必须防范刘浩然大怒之下的反扑,按照他用兵的习惯,可能在出兵营救安丰的同时还会出兵高邮,直捣我腹地,相对安丰来说,高邮更重要。因此臣下请命去镇守高邮,这安丰一事须得另付他人。” 张士诚点点头,吕珍说得是实话,高邮的确比安丰重要多了,那是自己的根本,而且紧挨着扬州,定远军抬腿就到了,必须有一员大将镇守,而吕珍是他麾下“善战”之人,张士诚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比他更合适去守高邮的。 “王爷,安丰之事须做的缜密,万一走漏风声,不但刘福通有了提防,还有可能与刘浩然连为一起,到时我们就麻烦了。” 的确如此,刘福通虽然现在落了难,不比当年,但是他在两淮一带的名望却无人可比,要是知道张士诚要拿自己开刀,一怒之下便派兵出州,再连结江南,兵出扬州,这事情就大条了。 “王爷,不如你选一心腹靠得住之人为大将,再选精兵五万,猛将数员,借口淮西有异动移驻濠州,而真实目的只让大将一人知道。届时先遣细作密探入安丰,收买些内应,待到刘浩然西征,估计激战之时立即动,便可一举拿下安丰。” “如此甚好,人选容我细细斟酌。” “那好,时辰也不早了,臣下告退,还请王爷早早歇息,保养身体。”吕珍站起身来,拱手恳切地说道。 “我知道,瑞节的赤心我牢记在心,如此艰难之时,还请要请你多费心。待到取安丰的事情安排好了,你立即去高邮布置,以防万一。”张士诚站起身来,走出书桌,挽着吕珍的手说道。 “为王爷效命,臣万死不辞。” 张士诚将吕珍送出内院门口便留步不前了,目送吕珍在黄公公的带领下走远。 黄公公将吕珍送到侧门,弯着腰的他突然说了一句:“吕大人今日一番表现,必得主上器重!那就请走好,老奴不送了。” 门子在一旁听了,以为吕珍今晚对答又讨得太尉的欢心,脸上推出的笑容不由又多了几层。而吕珍却眼角跳了跳,但是神色未变,拱手答道:“吕珍走了,公公还要多多保重。” 看到黄公公那弯曲的背影消失了,吕珍才迈出侧门,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尉府,眼中说出的神情,最后钻进轿子,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走!” 第一百零二章 安丰事件(二) 帝国的荣耀第一百零二章安丰事件(二) 也就在这晚。张明善在另一处与张士信密谋。虽然张明刻薄。但是他为人谐有趣。没有一般文人名士那种倨傲和清高。这使的附庸斯文的张士信非常喜欢。至少在张明善面前不用咬文嚼字的装斯文。而且还能经常被他幽默刻薄的话引的一笑。于是张明善在这两日成了张士信面前热不可及的人物。 这天。张士信又是大摆盛宴。款待文人。由于三哥的丧期没有满百日。所以没有像往日一样美酒如池。美色横陈。只是随便叫了几名歌伎唱唱念张士德小令曲词。但是那帮人几杯黄汤灌|去。风流本色立即显现出来。围着歌伎就闹开了。而表演节目慢慢的也变成了淫词荒调。 张士信心中虽然不。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不好出声去的罪那帮难伺候的文人。可是张明善却不管那么多。一通辞就把这帮文人一顿奚落。让张士信心里觉的舒坦。不过张明善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刺头。文人倒也不好责备。说了几句便觉的无趣。于是便早早的散去。 当吕珍从太尉府出来的时候。张士信府上就只剩下张士信和张明善两人还在对酒痛饮。“三爷走的蹊跷。死的冤枉啊!”张明善放下酒杯。黯然叹道。 “要是让老子知道害三哥。老子一定剥了他的皮。”张士信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十有应该是南刘浩然干的。”张明善毫迟疑的说道。 “妈的总有天子一定会踏平江南。活捉刘浩然。然后把他千刀万最后再碎了狗。”张士信对刘浩然的怨可不是一般的重。 “踏平江南一时半是办不成。”张明善喝了一杯酒。不以为然的说道。 张信知道他德性就是如此。也不以为忤逆。 “不过有一处可以三爷报仇!”明善突然说道。 “哪里?” “。”张明善放下酒杯。盯张士信说道。 “安丰。那里只有福通和小明。”张士信迟疑了一会道。 “如果刘浩然与陈友谅交战正急之时将军出安丰。你说他怎么办?”张明善点了一句。 “妙啊!刘浩然一定会转身去救安丰。陈友谅岂能放过他!”张士信一拍大腿道。他当然道两军交战。一方突然撤兵。肯定会被反咬一口的。 “要是刘浩然不去|?”过了一会张士信又迟疑道。 “那他就成了天下人嘴里的伪君子!”张明善不屑道。 “妙计啊。我立即去向兄长提及让他派吕珍率兵攻打安丰!”张士信道。不管刘然救与不救。都能让他吃上大亏。江南没有实力去打。但是让刘浩然在安丰载个大跟斗。这是张士信希望能看到的。 “不然。这安丰还四爷去打比较妥当。”“为何这么说?”张士信自问喝喝小酒。玩玩女人还行。让他带兵去打仗却是万万不行的。 “四爷。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一大事。”张明善突然看了看围。神秘的说道。 “什么大事?” “刘福通席卷河南北。你说他搜集了多少钱财?”听到这话。张士信心里不由狂跳。刘福通是红巾军的老大。他横行淮西河南和河北。攻陷了无数的城池就是汴梁-|这样的天下大城也曾经落入他的手。按照张士信的想。应该搜刮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你知道消息吗?”士信的嗓子都有点变音了。 “我随四爷驻守徐州时。曾经抓到过一个人他原本是刘福通弟弟刘知六的亲兵。从他嘴里知道了一点消息。” “快说。快说!”士信有点迫不及待了。刘知六是刘福通的亲弟弟。自然知道这隐秘之事。而刘知六后来被派去增援曹州。结果被元军伏击包围。兵败身亡。他的亲兵估计就是那是逃离出去的。 “四爷。不要着急。待我喝下这杯酒。”张明善不慌不忙。但是张士信却着急的不了。张的看着张明善的-一个动作。恨把杯中的酒直接给他灌下去。 “据那位亲兵说。数年前的一个夜里。刘知六受命从汴梁押送一批箱子安丰。正好他是随从之一。他路上偶尔听刘六酒后说道。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从洛阳汴梁蒙古人色目人手里搜出的财宝。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几十辈子的。” 听到这里。张士信的眼睛都快绿了。刘福通和刘浩然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只是刘浩然是逢元军必打。坚决不与元廷接触。对投降的蒙古人目人多少还|开一面;但是刘福通却不同。他要血腥的多。逮到蒙古色目人不问好坏一律砍头了事。而汴梁一直是元廷江北河南行省的中心。洛阳又是古都要城。里面的蒙古色目贵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道存了多少珍宝。想来全部落入到刘福通的手里。 “据那位亲兵说。刘知六将东西运到安丰。然后再找了另一批军士将这些东西埋在某个秘 的的方。最后借口劳那批军士。摆下酒席。并在酒里下了毒。再命亲兵队将这些军士尽数处死。” 张士信顿时信了九分了。秘藏宝当然就要这样。越是这么行事就越显秘藏东西的珍贵性。 “那亲兵有没有说东西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东西?”张眼睛里全是黄的金。白的银和五光十色的珠。 “亲兵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只知道当时光箱子就装了一百来个在路上。一辆大车坏了。几口箱子摔落在的上现出一些东西。都是黄金和宝石。” 张士信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不由连忙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三哥提起过这事?” “三爷听完亲兵所说。找个机会便将此人杀了此后也不再提这件事。想来他认为此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说。就算是真的。当时谁敢杀到安丰去?” 张士信一想也对。刘福通虽然躲在安丰。但是背后有刘浩然力挺除了元廷谁也不敢去动他。张家不是打到州就算了一步也不敢往前走。而且张明善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张士德不愿说出这件事。就是担心贪财的四弟知道会日夜睡不着觉。只怕到时会不顾一切的去攻打安丰。招来刘浩然的反攻和报复。但 在机会不是来了吗?刘浩然现在自顾不暇。张家刚好要拿气。自己一定要讨这份差事。只要下安丰。抓住刘福通。还怕找不到这批财宝。 想到这里张士信再也没有其它 思了。只想着何鼓动大哥去攻打安丰。然后讨的这个任务。他现在恨不的马上跑到太尉府。 看到张士信这个模样。张明善也识趣的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孤身一人的明善站在院中。 |望着夜空。过了一会。脸上不由流出两行泪水。自言自语轻声道:“三爷为了天下早日安宁。百姓少受苦难。张某对不住你了。待到黄泉之下。我再向你请罪!” 第二日天刚明。张士信立即跑去见张士诚。把张明善给他说的那一套当成自己的想法。按照昨夜一晚未眠想出的东西添油加醋。直鼓动张士诚择机出兵安丰。自告奋勇的要求亲办此事。 张士诚昨夜也想了一。准备派伯升前去。虽然李伯升打仗一般。但总归是心腹靠的住之人。而且张士诚也选好了李二锤王长枪陈包头三名属下最骁勇靠的猛将给他做副将。 现在张士信突然来这么一请命。他还以为自己的四弟为了给三弟报仇心切。一时开了窍。出这么一招与自己相同的妙计。既然张士信请命。张士诚也乐意将此事交给他去办。自己的亲兄弟靠不住还有谁靠住。而且自己不是选出几个猛将当副将了吗? 到诚的许。张士信立即开始着手操办起来。不过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于便拜张明善为谋士。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一向不愿揽事的张明善也非常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对张士信和张士诚明言。只是为了替三爷报仇。此事一完。当即卸任。 按照张明善的指点。张士信造几份假战报。还装模作样的让军士从泗州送到淮安。不两日。淮安城都道宿州有豪强聚兵。准备起事。已经打出攻占州。打泗州的口号。 城顿时紧张起来。受命的张士信四处调集粮草和军队。其实暗中选拔了五万最骁勇精锐之师。交由李二锤等人统领。九月二十二日。万事俱备。张士信带着人马兵出淮安。二十五日赶到了泗州。二十九日顺着淮水赶到了州。 到了州。张士信即下令修城池。封锁各道。做出迎击宿州之敌的姿态。实际上却遣出可靠的细作。入安丰城。寻找收买内应。张家势力原-安丰就插有细作。以防刘福通异动。经过他们的牵针引线。到了十月初四。好消息传了回来。说安丰富商鞠大寿愿意为内应。并商定好十月初八晚上他纠集家丁。打开北门。迎接王师。为了获取信任。鞠大寿还将自己的亲儿子送来当质。 张士信大喜。立即展开部属。按照张明善的嘱咐。时这五万精兵李二锤等将领都还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被告知宿州之敌准备绕道先取怀远。张士信定下计策。决定在怀远附近伏击他们。 十月初六。大军悄然出城。直奔怀远。初七。到怀远与安丰交界之的。张士信先将张士诚的密令交给李二锤王长枪陈包头三位将领看。让他们明白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此三人都是张士诚的心腹爱将。自然惟命是从。接着张士信再将各军的中级将领来。言明目的。这些将领虽然心有点情绪。但是箭已上弦。不的不了。于是也都领命。 初八天色一入黑。大军趁夜直奔安丰。一路狂奔。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到了安丰城外不到十五里的的方。并迎上了鞠大寿派来引路的家丁。至此。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作。 在此时。鞠大寿家中生了争执。他家老二反对父兄的所作所为。 鞠大寿是安丰城中粮商。也干贩马走茶的生意。家产殷厚。战乱之时。他谁也不的罪。两边交好左右逢源。并织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家丁。后来刘福通占据安丰。定为都城。鞠大寿看准形势。立即投了刘福通。还将家存粮捐了一半出来。后来又6续捐了不少钱财。总算在刘福通眼皮底下站住脚了。 数年前。他府上来了一对落难的母女。鞠大寿夫人一时心软便收留了她们。过了些日子。鞠府上下现那女儿居然长的花似玉。鞠大寿的长子鞠万福动了心思。求了母亲数日。想纳那女子为妾。其母拗不过只向落难妇人言明见到这番情景。落难也就坦白了。她们原是颍州万户的妻女。为兵乱所以流落到这里。 可是鞠万福美色当前。那管的了这么多。持意纳女子为妾。鞠大寿夫妻无法。只的隐瞒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另外安排了一个身份收入府中。成亲之后。鞠万福对美妾宠爱的边。连正妻都不及其十分之一。不仅如此。美妾还为鞠万福产下一子。这让盼孙子盼的眼睛都冒火的鞠大寿高兴万分。于是此后美妾更是母凭子贵。在鞠府呼风唤雨。 可是美妾因为父亲兄弟等家人都死于刘福通之手。因此对刘福通恨之入骨。常在鞠万福边吹些枕边。而鞠万福又影响到鞠大寿。加上这些年鞠家自持对刘福通贡献不小。却获利甚少。也逐渐的不满起来。加上刘福通兵败回来。于是鞠大寿又恢复本性。与各处人马的关系都搭上了线。 这日。一个人突然跑到鞠府。以美妾的身份为要挟。威胁鞠家父子干件大事。当然也许下不少好处。鞠家一咬牙。也就答应下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带着另一个人跑了过来。鞠大寿这才明白原来是张士诚那一派的人盯上自己了。他算了一下。张士诚虽然上江南。但是在江北也是数一数二的。比现在的刘福通强多了。当即也就投靠过去了。并把自家老三去当人质。以求富贵。 当鞠家老二鞠长生知道后。立即跳起脚来反对。他厉声告诉父兄:“刘太保盘踞此的多年。目众多。恐难以成事。且主求荣。此后哪里还有鞠家的立足之的。” 可惜鞠大寿鞠万福已经骑虎难下。并心意已决。是命人将老二关了起来。随即召集家丁数百人。备行事。 第一百零三章 安丰事件(三) 当安丰城危机四伏的时候,刘福通正在府中读书。莽豪杰出身,只是略通文义,后来一直又忙于战事,更是无暇读书。直到兵败退回了安丰,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读书这件事,每天除了忙于正事就是手不离卷,这些日子却是正在苦读《资治通鉴》。 “禀太保,刘院判来了。”侍卫在门外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刘福通头也不抬地答道。 “见过义父大人!”一个身穿棉袍的黑壮汉子走进来拱手道。 “承志来了,坐。”刘福通放下手里的书卷,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道。刘福通原本有几个亲生儿女,可惜都是平庸之辈,无法继承其衣钵,加上战乱频频,或死或散,剩下两个长大**的也只是做了一般的军官文吏和嫁人而已,唯一一个有点出息的幼子刘慎远准备送去江宁读书,现在还在路上。刘福通苦于后继无人,后来看到刘浩然置童子营,收义子,于是也学了起来,在军中选有才俊杰收为义子,刘承志算是比较出众的一个。 “濠州那边出了么事?”刘福通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义父,根据我收到的消,是宿州黑龙山的豪强徐大壮、王四麻子聚众起事,已经占据了宿州,一个自称淮西元帅,一个自称宿州万户,闹得动静不小,张士诚把他弟弟张士信派来了,准备镇压。”刘承志拱手答道。 刘福通不由了起来,淮西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豪杰多如牛毛,起事拉杆子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是自称义军或民军,可以说是元帅满地走,万户多如狗,有的附元军,有的投红巾军。在刘福通纵横河南河北时,淮西基本上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这里算是安定了一段时间。但是自从他兵败之后士诚把手插进淮西,冒头的豪杰又开始多了起来。不过刘福通一般多是利用自己的威望进行拉拢,而已经将淮西视为后院的张士诚却是辣手无情,招安不成就出兵打,真把自己当成了元廷守疆大吏。不过双方虽然是各施其法,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势力,但是好歹都还算有分寸,谨守界线,避免生冲突。张士诚忌惮刘福通背后的江南,刘福通对张士诚却是有心无力是就这样勉强维持下去了。而这次宿州出事,刚好算是在张士诚的地盘上,所以刘福通也只是关注一二而已。 “情景如何?” “回义父,听说宿州已经上万人响应大壮和王四麻子开始向州一带进,而张士信在濠州一带严阵以待河一线已经被封锁,南北消息完全断绝。” 刘通微微点点头。宿州以北是元廷地地盘。徐王二人还没有这么大地胆子去与军势正胜地元军交手。以西是刘福通地地盘。他虽然不比往日了是威势依在。徐王二人暂时还不敢犯众怒所以就把目光放在了南边了。谁叫那里是外来户张士诚地地盘。 “义父次张士来势汹汹。比往日几次都要动静大儿有些担心。”刘承志看了看刘福通地脸色迟地说道。 刘福通双目不由闪出一道精光。吟了半晌说道:“而今是多事之秋。承志你小心一点也是应该地。” 刘福通退回安丰。不但将领几乎损失殆尽。几无可用之人。手头上地军队也不多。虽然后来又扩招了一些军队。但是只能说是乌合之众。只有那四千从汴梁**来地轻骑还算精锐。 “不过我相信张士诚兄弟还没有那个胆。”刘福通随即不屑地说道。对于这个反了又降。降了又反地邻居。刘福通多少还是看不起他。认为他完全凭借一手变色地本事才混到今日。“如果是张士德来了。我等还要戒备一二。可惜。他已经死了。” 前几次到濠州主持镇压地是张士德。对于这个阴鹫善战地人。刘福通倒是多了几分心思。幸好张士德也知道大局。做了两次试探后便没有什么行动。这次换了一个张士信。刘福通便不放在心上。这个人。出名地只是贪婪和附庸风雅。打仗却是疏稀得紧。 “义父,张士德会是谁杀的?”刘承志不由问道,不仅只是他,估计南方各路人马这段时间除了关注刘浩然与陈友谅的战事之外,最关心也就是这件事。 “察罕帖木儿和刘浩然二之一。两人都是雄略之人,应该能做出这种顾于远虑之事,只是按照两人的性格,察罕帖木儿不屑去做,刘浩然不会去做,所以为父也很是迷惑。不过最后还是会水落石出,谁获利最大就是谁做的,只是现在还未显现,因此也就迷雾重重。”刘福通沉思一会说道。 听到刘福通都说不是很清楚,刘承志也便不再去追问了。 “义父,听说山东局势越地紧张,察罕帖木儿已经将我军残部围困在益都,不日可下,如果山东事毕,察罕帖木儿就会全力南下,到时……”刘承志忍不住又劝道。 “你又在劝我移居江南?”刘福通长叹了一口气道,“承志,你不明白,谁都可以去江南,小明王陛下也可以迁驾江南,唯独我不能去江南。” “为什么呀义父,刘丞相不是拜义父为叔父吗?”刘承志不解地问道。 “你不明白呀,我虽然没有见过刘浩然,但是知六见过,他曾经出使过江南,回来对我说,刘浩然是一个谦和持礼的人,总 别人立场上着想,与他相交,总能如沐春风,心里觉的。” 刘承志眼里的不解之意更浓了。 “可是一个谦和持礼就能打下江南数千里江山,让定远军数十万好汉为他死心塌地地卖命?” 听到这里,刘承志也不由一凛,而刘福通靠回到椅背上,眯着眼睛叹息道:“我一直看不透他,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相比之下罕帖木儿是一只老虎,张士诚是一条狗,而他却是一条龙,一条大半身子隐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蛟龙。” “这些年我一直持掌着朝中军政,可是江南我连半个手指头都伸不进去。” 听到这里,刘承心里明白了一二上不由重起来。 “我已经叫人做好准备了,些日子等刘浩然打败了陈友谅,就将陛下送到江宁去,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弱,江南比安丰要好多了,希望他在那里能养好身子。” 刘承志明白福通的意思,小明王从小就跟着母亲东躲西藏,吃了不少苦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后来从汴梁突围,刘福通几乎是舍了老命才护住小明王逃出生天,但是小明王却遭到了沉重打击,母亲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全没了只剩一个光人,精神上受到的创伤太大了。而且路上小明王还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箭虽然不是致命伤,却也是雪上加霜,到了安丰后,几乎是躺在病榻上,最后还是刘浩然从江南派了几个名医,经过一番调理些日子总算有了点起色。 “义父,陛下一走怎么?”刘承志不由急了。 “我安丰。”刘福通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年多少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可是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还要率兵北伐!”说到这里,刘福通的眼睛迸射出一种灼热。 “义父……”正当刘承还要劝道时,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动静,久经军旅的刘福通马上跳了起来,奔出门外。 “出了什么事?”可是谁也不能回答个问题,只能看着北城腾起越来越大的红光,听着风中传来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一个满头是汗的偏将跑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道:“禀义父,张士信率兵偷袭,有内应趁乱打开北门,他们已经杀进城里来了。” “什么!”刘福通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他一直看不起的人居然有胆子杀上门来了,而且居然能够一直摸到城下,还找到内应打开了城门。安丰城中虽然有两三万军队,但是真正管用的不过那四千子弟兵而已。 院子里变得一片沉寂,远处的慌乱声越的清晰,甚至可以听到张家军士狂呼乱嚎:“活捉刘福通!“ 刘福通沉思了一会对那员部将说道:“怀三,你立即带着精兵护住陛下离开安丰,奔江南!” “义父!”刘承志和刘怀三几乎是同时大叫道。 “安丰是守不住了,张士信看来是为了我而来,我留下陛下才好脱身!”刘福通沉声说道。 “义父,孩儿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护你出安丰!”刘承志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 “此时还做这惺惺妇人之态做甚?快走,否则一个都跑不掉!”刘福通厉声说道。 刘怀三流着眼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内院奔出几个人,正是刘福通几个儿女和家眷。 “父亲,出了什么事?” “张士信杀过来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趁乱逃出安丰,奔江南去吧。”刘福通转过头来说道。 “父亲,那你怎么办?” “一旦我走那大家都走不掉了。”刘福通不由仰天长叹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沧桑和悲凉,“其实在汴梁我就该死了,数十万将士的血早就淹死我了!” 正待刘福通的儿女哭着准备离开时,刘福通突然叫住他们:“等一下,”说罢从书房里拿出一件被包在包袱里的东西,递给自己的儿子说道:“这是当年插在汴梁的大旗,希望你能交给刘浩然,希望有一天能飘扬在大都城头上!” “父亲!”刘福通之子跪在地上,哭泣着接过了这个包袱。 院子里一下子又显得非常安静了,在书房里,刘承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刘福通穿铠甲。 “义父,你为何不突围去江南?”他还是不甘心道。 “去江南?”此时的刘福通变得无比的苍老,完全不是一个四十多岁驰骋天下的英雄,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看淡世事的老人。 “承志不明白啊。” “怎么了义父?” “就凭张士信能轻易摸到我安丰城下?还能这么快找到内应?” 刘承志的手不由一缓,是啊,刘福通在安丰到濠州的路上布有哨骑,州城里也有密探,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士信也不过是被别人当枪使而已。”刘福通黯然说道。 刘承志不由浑身冒出一身冷汗,寒入骨髓,谁有能力让一路上的哨骑和濠州的密探毫无察觉只有刘浩然。江南在安丰广布密探这是刘福通也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兵败之后,很多失去信心的将领纷纷被江南收买,而刘福通人在屋檐下,还要依仗江南的支援,只要不太过分也就忍了。所以说江南 有能力直接刺杀刘福通,但是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刻置布置被收买的将领,让他们装聋作哑,而濠州的密探,凭借江南都知司的能力以让他们都变成死人。 “义父,这是为什么?”刘承志跪倒在地,双手抓住刘福通的腿大哭道。 “这就是他能一统江南,而我却困守安丰的原因。”刘福通仰起头行热泪无声地流淌着。 过了一会,正在痛哭的刘承志突然觉得一只手扶起了自己的右臂“承志,随为父杀敌去,就算是死,我刘福通也要站着死!” 当刘福通跨出大门时,傲视天下、威震一时的雄主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又是那个率领数十万红巾军挥师北伐的刘太保一身黑色的铠甲,手持长枪在门口有如一座高山。 “回禀太保,陛下经安全逃出安丰。”亲兵将领迎上前禀报道。 “好!城中情况如何?” “回太保自从北门被打开,中乱成一团重六、杜老七、胡三泉、冯双刀等将领擅自领兵离城而去,其余各将是各自为战,张士信已经遣兵占据了安丰北城、东城和西城。” “还有多少弟愿意跟随我老刘?” “回太保,四千兄弟有两人护着陛下出了西门,有一千人护着太保的家眷出了南门,剩下的就只有这七八百号人了,其余的差不多都战死了。” “那,随我去凤章台!”刘福通一抖长枪说道。 凤章台原本是安丰元廷万户修得一座用于享乐的高楼,后来被刘福通改为处理政务的地方,位于南城,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怎么回事?打了两个多时辰还攻下一座破楼?”张士信暴跳如雷道,自从把刘福通围在凤章台,他以为胜券在握,刘福通就算是插翅也难飞出自己的手掌心,可是没有想到,己军数千人的轮番攻打,李二锤、王长枪亲自上阵,依然还踏不上半步,只是在楼前留下数以百计的尸体。 根据禀报,小明王和刘福通的家眷已经逃出安丰城,张士信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派陈包头带了几千人出去追击,他眼里只有刘福通和传说中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平章大人,不如放把火烧了这破楼!”李二锤恶狠狠地建议道,他浑身是血,脑袋上还包了块布条,可见在凤章台没少吃亏。 “放屁!我要活的刘福通!”张士信跳着脚说道,放把火倒是干脆,可是刘福通也务必被烧死,那自己不是白来一趟了吗?要是张明善在身边就好,从淮安到濠州全靠他出谋划策才有今日这结果,可惜自己从濠州出兵之时,他执意回淮安,不愿再跟过来。自己又看到大事差不多了,又不愿太得罪这位有功之臣,也只好放他回去了。 “传令下去,第一个攻上楼的赏银一千两,升官一级,抓住刘福通的赏银一万两,老子还给他元帅做。”张士信红着眼睛说道。 李二锤、王长枪听到这么重的犒赏,眼睛都绿了,而周围听到消息的军官将领们也个个都红了眼,不用上级嘱咐,自己开始动员起部属,不一会又一次向凤章台攻去。 “太保,第一层已经失守了,剩余的弟兄都退到二层来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刘福通坐在楼顶上,面向北面看着,听完亲兵队长的话,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准备些易燃之物吧。” 亲兵队长明白了刘福通的用意,含着眼泪磕了个头,一声不吭地走了下去。 “承志,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刘福通指着远处问道。 “义父,那里是河南。” “那里是河南,是河北、山西,是被鞑虏占去的大好河山,是数十万将士们浴血奋战试图光复的中华大地!”刘福通深情地看着远处,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处一片黑蒙蒙,但是刘福通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这层黑幕,一直看过黄河,直指大都漠北。 “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看来我是做不到了,希望刘浩然能做到。”刘福通怅然叹息道。 “太保,都准备好了。”亲兵队长又跑了上来禀报道。 刘福通猛地转过头来,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你们不后悔吗?” “我等愿随太保赴汤蹈火!”亲兵队长、刘承志、十几名躺在地上的伤兵用尽全力大吼道。 “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随我去阴间,要是那里的阎王也是鞑虏,老子还要带着你们造反起事!” “好!我等做鬼也要跟随太保!”众人含着眼泪吼道。 “那就点火吧!” 当大火在楼下噼里啪啦地燃起时,刘福通嗖地站起来,对着刘承志等人吼道:“好儿郎们,跟老子吼起来!” 张士信呆呆地看着大火在凤章台上肆虐,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整个楼阁,攻上第一、二层的张家军士们在火中鬼哭狼嚎,而一个巨大的声音从火里传出:“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第一百零四章 安丰事件(四) 当安丰大火四起的时候,西边的东正阳山地有一支骑悄然隐藏在山谷之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站在山顶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不一会,一点红光在镜头里跳动。 他放下望远镜,右手一按,把镜筒收了起来,然后交给旁边的卫兵,并向副官传令道:“各部立即做好应战准备。” 此人正是奉命奔袭左君弼的曹良臣,他带着三千精锐轻骑,日夜兼程,直奔六安城。到了离六安不远的舒城,有军情司的人在那里等候,然后在这些情报人员的带领下直奔左君弼老巢。 左君弼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他的部下也与一般山匪盗贼无异,把一座六安城搞得乌烟瘴气,百姓们早对他们恨之入骨。 当曹良臣带着骑兵如旋风一般杀进被内应打开的城门,整个六安城立即炸了窝。左部将士听到定远军来了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再看那声势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门心思只想着逃命,数千军队居然一哄而散,左君弼更是早早地带着钱财,在亲兵的护卫下向西逃去。 曹良臣留下两骑兵继续清理六安城,自己带着一千骑兵衔尾追击,咬住左君弼的**不放。左君弼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好还是丢弃了大部分亲兵和随身财物,这才仓惶逃到了固始境内,寻求元军的保护。曹良臣看到也差不多了,于是便领军回了六安。 回到六安,这才现这里已靖清,数千残兵散勇不是被定远骑兵擒杀就是被闻讯而起的百姓们活捉,少数的窜入山林,踪影全无。曹良臣见大势已定,先请出城中宿老名士他们组织民军,暂理民政,并将俘虏交给他们看管,然后自己带着三千轻骑执行刘浩然临行前交待的任务。 刘浩然的秘务非常明确,就是在安丰附近隐蔽活动,一旦安丰生事变,立即引军前去接应逃离出来的人,但是有一条,任何人都可以保证安全唯独刘福通例外。 曹良臣是个聪明人,他刘浩然这份秘密任务中明白了丞相的意图安丰可能近期有变,自己不必去凑这个热闹,只需去接应城内逃出的人物,但是刘浩然又不希望见到活着的刘福通。 曹良也不希望刘福通到江南去,他和江南绝大部分人一样里认为江南就是刘浩然的,绝无他主通去江南就是要夺权,不光他自己不答应,数十万定远军也不会答应。为了这个密令,曹良臣心里盘算了许久,也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以防自己真的万一接到了刘福通好让他意外地死去。 曹良臣带三千骑兵如旋风一般向安丰以南奔去知道一旦安丰有事。逃出来地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奔合肥江南。 一路狂奔。到了天明时分马都开始冒出汗珠。将士们也开始喘气。这时哨骑兵队长跑了回来禀报道:“前方现一支队伍。” “两路围上去!”曹良臣当即立断道。 这支队伍应该是一支被穷追不舍地残兵。看到曹部骤然从两翼奔了出来。立即严阵以待。从他们地反应来看。曹良臣现这也是一支精兵。因为他们突然临敌却丝毫没有惊慌。而是摆开了架势。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军官模样地人奔了出来。满脸警惕地问道。 “我是江南行省刘丞相麾下地曹良臣。” “是江南的人,是定远军!”听到曹良臣的答话,这支队伍立即爆出一阵欢呼声。 “前面是小明王陛下,尔等还不见驾!”军官职责所在,并没有放松警惕。 曹良臣做了个手势,占据有利位置的骑兵立即收起了兵器,而刚才还席卷而去的杀气立即弥散不见。 “请带我去见驾!” 在军官的带领,曹良臣带着几个亲兵向队伍中间奔去。 “江南定远军曹良臣叩见陛下!”来到一辆马车前面,在军官的示意下,曹良臣连忙下马磕头道。 跪在地上半晌也没见车里有动静,曹良臣不由腹诽道:“娘的,比丞相的架子还大,要不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老子跪你个球!” 这时走来一员将军道:“曹将军请起,陛下原本身体不适,出安丰时又受了惊吓,现在昏睡不起。” 曹良臣马上站起身来:“原来如此,请问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是安丰元帅刘怀三,请问将军从哪里来?”刘怀三脸上还保持着警惕,昨晚安丰才现变故,定远军这么快就赶到,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诈? “我是奉江州总统制冯国胜将军之命清剿六安左君弼,原本正在东正阳一带追击清理残敌,谁想看到安丰大火四起,于是便赶了过来。”曹良臣解释道。 刘怀三再无怀了,当即垂泪道:“将军来得及时,可恨那张士信奸贼,偷袭安丰,我等措手不及,城门陷落,太保下令我护送小明王弃城奔江南。” “那太保呢?”曹良臣最关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刘福通。 “张士信已经尽占安丰,太保陷在里面了。曹将军,你带了多少人,求你赶快去救太保。” 曹良臣心里顿时松了一半,当即为难道:“我属下只有三千骑兵,护卫陛下没有问题,可是去救太保实在……” 刘怀三不由泪流满面,仰天长哭道:“老天呀,你真的要亡我义父吗?”众人无不戚然落泪。 “刘将军,当务之急是赶紧将陛下护送到合肥去,你们后面还有追兵吗?” 说到正事,刘怀三立即抹了把眼泪道:“我带着两千兵马护着陛下出了西门,然后转道向南,随即又遇上了太保家眷一行。刚跑出没十几里,张贼部将陈包头带着数千骑兵追了过来,我们边打边撤,损失了一半人手是陈包头还在我们后面数里的地方。” “那好,你们赶紧护着陛下和太保家眷南下,陈包头交给我们了。”曹良臣埋了心思在里面,他让刘怀三先行,自己断后,万一刘福通也跑了出来,自己也方便动手。 “对了,刘将军,能不能让看看陛下的圣颜 良臣突然问道。旁边的军官不由怒目相视三脸上的坚决,知道他还是信不过当即点头答应。 掀开马车的门帘,只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躺在被窝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样子只剩那么几口气了一个女子在旁边细心的侍候着。 “惊扰陛下了,陛下如此情景们不必着急赶路,马车尽量赶得平稳些,你们放心,他陈包头想追上来就得从我曹良臣和三千定远军身上踏过去。” 曹良臣的要求虽然有点唐突,但是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却是让刘怀三和军官感动不已,连忙拱手道谢。 曹良臣拔出马刀着集合完毕的三千骑兵吼道:“在我们前面是小明王陛下,而在我们后面是陈包头士信的一个狗腿子。他娘的,居然偷袭安丰袭杀小明王陛下和刘太保,正他娘的不把我们定远军放在眼里了。” “还有什么好说陈包头,让他们长长记性!”众军纷纷嚷嚷起来了。 “好,整队出击,剁了;包头,让他们看看定远军不是他娘的泥菩萨!让他们尝尝老子们的刀,以后看他娘的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曹良臣话刚音,众军一片欢呼,随着他马刀一指,呼得一声向北奔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陈包头追得正起劲,活小明王虽然比不上擒住刘福通,但总也算大功一件,升官加爵、金银美女是少不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热,连声督促手下快马加鞭。原本他已经咬住小明王一干人的尾巴,甚至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小明王的“御驾马车”,可是护送的红巾军骑兵分出一部分做殊死反扑,一时拖住了自己的脚步。好容易解决了那伙断后的亡命之徒,陈包头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还会赶上小明王。 刚沿大道拐了一个弯,突然看到前面杵着一个人影,看模样不过一骑一人而已。陈包头立即挥手叫停了大队人马,先观察了一下两边的地形,都是丘陵地带,不是那种山高林密的伏击之处,于是便策马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你是谁,为挡在路中?” “你就是陈包头?听仔细了,爷就是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麾下大将曹良臣,今日是慕名来会一会你的。” 定远军,陈包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而且还听到旁边部众吸气的声音。他当即拔出佩刀大吼道:“准备应战!” 曹良臣也拔出马刀来大吼道:“定远军将士,杀敌!”话刚落音,从他的两侧奔出两条长龙,很快就合为一体,以鸷鸟之疾挟毁折之势,跟在曹良臣身后向陈包头冲去。而大道的左翼更是奔出两千之骑,以激水之疾挟漂石之势,向张军骑兵中腰冲去。 曹良臣借着马冲之势闪电般地连砍三刀,陈包头举刀相格,只听到咣咣三声,火光四溅。但是陈包头却是吃了暗亏,右臂隐隐作痛,而曹良臣与他错身而过,猛地一调马头,从后面又绕了过来,挥刀又砍。陈包头慌忙也掉转马头,举刀相迎,只是一时之间处于下风。 其余定远军骑兵从陈包头身边呼啸而过,错过张军骑兵,轻轻挥刀一掠,不管中与不中继续向前冲,而后面的骑兵继续挥刀,直掠前面没有砍中的张军骑兵,一时间,人叫马嘶,尘土飞扬,双方战作了一团。 张军占据人数优势,但是定远军士气更高,而且定远军以奔雷之势冲过来,比停在那里小范围迎击的张军更有优势。双方都是精兵骁骑,但是定远军一时更据上风,杀得张军连连败退。 陈包头招架了几招,一时摆脱不了曹良臣的咄咄逼人。他虽然是张家的猛将,但是曹良臣也不弱,他凭借抢先占据的优势,左劈右砍,让陈包头只能疲于应付,牢牢控制住主动权。最后听到咣当一声,短时间交错碰撞十几次的马刀和佩刀终于在同时断成了两截。陈包头的佩刀是大都元廷内造局精心打造的利器,这让他心痛不已,而曹良臣的马刀却是太平钢厂批量出产的,他毫不在意,随手从马鞍上又拔出一把备用的马刀,挥舞着又冲了上来。 陈包头只得用备用的短剑相抵,但是劣势更显,越打越吃力,寻了个空挡,陈包头将短剑往曹良臣面目上一扔,一踢马刺,纵马便跑。曹良臣看到有东西飞了过来,侧头一躲,睁眼一看现对面的陈包头不见了,当即大吼一声:“陈包头休走!爷爷要取你的级!” 可是陈包头岂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项上人头奉上,只是伏在马上一路狂奔,曹良臣在后面是大呼小叫,紧追不舍。两人在战场一路狂奔,结果交战双方都知道了,张军看到主将在跑路,于是便无心恋战,也虚晃一枪,跟在后面跑路。 曹良臣和三千定远骑兵在后面一路猛追,看到落伍的张军就是一刀,砍翻在地上,然后继续紧追。张军被追得七零八落,越地狼狈,也越地没有了士气,他们只想着逃回安丰城,以求保命。 看到安丰城越来越近,曹良臣在纵驰的马背上取出强弓,看准陈包头的背影,嗖地就是一箭,可惜连射三箭都没中,最近的一箭是从陈包头的耳边旁边掠过,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曹良臣也不气馁,只是憋足劲追射,终于在第五箭射中了陈包头坐骑的右后腿。正在狂奔的战马突然觉得后面一阵刺痛,右后腿突然不支,带着陈包头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最后全趴地上不动了。 曹良臣也不客气,上前枭了陈包头的级,悬在马鞍旁边,然后唿哨一身,带着部众往回跑。 护着小明王赶到合肥,合肥守将吓了一跳,前半个时辰有都知司密探从安丰送来情报,说刘福通已经举火自杀,小明王逃出下落不明,这个情报刚被转送去江州,现在小明王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守将一边好生安顿小明王,一边又派人向江州送新的情报。 第一百零五章 武昌(一) 凤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武昌城(今湖北鄂城市),的都城现在笼罩在一片轰鸣声中,四处腾起的浓烟时不时地飘荡在武昌城的上空。而在这座雄踞长江的要城外面,往日还能看到的树木和房舍全都不见了,只有连绵不绝的营寨,而靠近城墙的空地,则是纵横交错的壕沟,上面布满了木桩。 在纵向壕沟最前面,不停忙碌的是弯着腰挥动工兵铲的定远军军士们,他们将从前面掘下的泥土装在柳木筐里,然后再由军士运到附近的横沟,倒进由柳枝木条编成的网里,再用工兵铲拍结实,让横沟变得更结实。而蹲在里面的大内亲军握着滑膛枪,大部分人靠在已经拍结实的壕沟边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交谈,只有少部分士兵露出戴着铁盔的头,在密切关注着城墙的动静。 而手持线膛枪的猎兵在壕沟里走动着,他们跨过一个又一个直着的大腿,时不时地趴在壕沟上观察一下,大部分时间只是看一下就走,偶尔现机会,立即架好枪,屏住呼吸,瞄准城墙上冒出来的身子和头,砰的就是一枪。一旦打中,旁边的大内亲军便会轻轻出一阵欢呼声,有的还出言问:“兄弟,这是第几个?” 猎兵蹲在壕沟里,一边装填着弹药,一边乐呵呵地答道:“今天运气不好,这才是第三个。” 旁边有按捺不住的年轻大内亲军咋呼道:“***,老子也来过把瘾。”说罢也摆开姿势,准备学着猎兵的模样开上一枪,却被老兵一把扯了下来。 “你***拿的么枪,你小子想没事打鸟玩呀!” 众人不由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那位年轻心急的大内亲军闹得满脸通红。而已经装好弹药的猎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兄弟,好好练枪法,到我们猎兵营你就能过瘾了。” 说罢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炮位却没有那松惬意,这里部署着一门重达六千斤,可以射五十斤炮弹的重炮几个炮手在围着它操作着。 “填火药!”随着炮长的命令,一个炮手将一个长圆形的火药纸筒装进炮口里,另一个炮手立即用推杆将它推到炮膛底部,接着第三个炮手将准备好的第一次填充物塞进去第二个炮手又一次推动着推杆,将填塞物推到火药纸筒前面,它不但增强气密性,还能防止铁弹压着火药引意外。 “装!” 一个炮手双手着一个滚圆的铁弹,举在炮口处,另一个炮手立即帮忙一起将铁弹灌进炮膛里去,接着推杆被伸进炮口,将铁弹推到富有弹性,起缓冲作用的第一次填塞物上下来便是装填第二次填塞物。 然后是炮长和副炮长根角规和准星检查炮口的角度和位置,看与根据目标距离算出的是否一致,然后指挥炮手们搬动炮口,推动炮身,做出一些调整。 一切准备就绪后,所以的炮手都退到后面去了,炮长往火药池里加些引药,待他后退了几步,一直手持点火器不动的炮手将点燃的火绳往火药池里一凑只看到一股青烟喷射而出,聚成了一个烟柱,炮身往后猛地一退然后一个巨大的声响在这里回旋,接着是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 五十斤的炮弹轰的一声打在了城墙上方只见碎石乱飞,尘土飞扬个跺墙顿时被尘烟笼罩,过了好一会,待到尘埃落定,城墙上现出了一个大缺口,青砖碎石还在不停地往下掉,还有里面的夯土,化成泥土在一点点滴流着。 火炮刚一放完,副炮长立即将一块湿羊皮盖在了火药池上,而炮长在那里亲力亲为,带着炮手们将六千斤的重炮退回原位,然后炮手持着铲杆和棉团杆又开始重复一轮的装填开炮。这些重炮都是江南水师从江宁军器局运来的,费了一番力气才搬到武昌城外。定远军不指望它乱轰几天把武昌城轰塌,而是与臼炮一起做为火力掩护。 重炮就这样一段城墙一段城墙地轰过去,虽然对整个城墙损害不大,动摇不了其根基,但是在这个威势之下,谁还敢站在城墙上,到时一炮轰击,真的就要与跺墙一起化为碎石了。 在另一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在那里观察距离,然后大声念道:“距离三百米,西北风五。” 炮长立即摇动臼炮支架上的摇手,调整炮口的角度,然后用角规在那里测量,看是否达到了标准角度。臼炮又短又粗,就跟一口大圆鼎差不多。而副炮长则在拿出的炮弹上动手脚,这是第一代开花弹,专门配给臼炮使用。副炮长根据军官报出的距离,用小剪刀剪断了一截引线。这引线标有十几个红色的环标,五十米为一个标识,副炮长数了六个数然后一剪刀下去。 臼炮的射药是特制的,和通常的长纸筒射药不一样,它更像是一个扁圆的包袱。射药放进去之后,再放一些填塞物,然后再把炮弹放进去。炮弹够大,炮管又短,所以炮弹的前端还露在外面,方便点火。 随着炮长一声令下,副炮长先点燃炮弹的引线,刚落几步,心里默数五下的点火手立即点燃了引药池,轰的一声巨响,黑色的开花弹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然后落到了城墙上,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城墙上腾起一团黑 十斤重的开花弹产生的巨大烟雾和散出的无数弹片溅,覆盖了方圆十几米的地方。尘烟过后,跺墙上出现的缺口虽然比重炮的大不到那里去,但是在城墙上的损伤却大多了,原本平坦的城墙楼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幸好经过前两日的炮轰,损失惨重的汉军已经没有什么人敢站在城墙上了,所以造成的人员伤害也不大只有一个倒霉的奉命报信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一群定远军6师的将领围在后面不远处,“欣赏”着属于6师火炮的威,并在那里欣然议论着。 “这些火炮要的,虽然还比不上水师的舰炮,但是这攻起城来却是便利多了。” “正是如此,这次攻城方式我以前只是在军官学堂时听说过不到这么快丞相就把它变成行动,娘的,以后还有什么城池老子们攻不破!” “那是,天下雄城固若金汤,在老子们的火炮面前就是一坨屎,火炮掩护,挖到城墙下到时几处火药一轰,这活就齐全了。” 说到这里,众人由哈哈大笑起来,唯独薛显在那里摸着下巴说了一句:“我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损失太多的弟兄。” 众人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多人在那里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以前哪一座城不是弟兄们用性命堆出来的次城破之后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弟兄们尸体,就算是打了胜仗我这心里也总觉得憋口气。” “变了,以后要变了。”众人纷.点头符合。 管头顶上炮声不绝,但是奉命掘壕沟的军士们却轮番上阵,有序而快地向前挖掘。按照规定他们每掘进五十米纵沟便横向挖沟,又组成一条环形的壕沟,将几条纵沟连接起来,这样万一汉军出城反扑,大内亲军和定远军也便于反击因此几天下来,武昌城外组成了一张蜘蛛网。而当他们掘到武昌城墙下,便是定远军起总攻的时候了。当年定远军靠挖地道炸塌了江宁城在他们改在地面上光明正大地掘进。 今围城第四日,定远军挖掘的壕沟离城墙不到两百米照这个进度,再过两天便可以抵达武昌城墙之下。 在城外定远军营然举着望远镜在观察着武昌城的动静。过了一会他头也不回地问道:“现在武昌城还有反击吗?” “回护军,自从最初两日汉出城反扑被大内亲军的火枪和定远军的弓弩打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反击了。”冯国胜答道,十月十六日,江南水师逼近武昌,并与6师汇集,率先围攻黄冈。黄冈只坚持了两日便告陷落,武昌完全成了一座孤城。在江南水师的运送下,冯国胜部一部分向黄}、孝感、6安继续前进,另一部来到南岸,与丁德兴部汇合,一起围攻武昌,冯国胜继续担当围城总指挥。 “城门的情况如何?” “我们用重炮轰了几炮,眼看就要轰破时,汉军干脆就用砖石将城门堵上了。” 这时从北边江面上传来一阵阵炮声,刘浩然和冯国胜一听就明白,这与众不同的炮声是江南水师火炮战舰在炮击武昌水门和北城。现在的武昌城被定远军从水6四个方向死死围住,而且每天不要钱的日夜炮击,给城内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不知张定边还能坚持几天?” “根据军情,武昌城内有军队七万左右,粮草供给充足,守个一年半载是不成问题,关键是我们的每日炮击给里面的压力非常大,现在每夜都有守军悄悄绳而下,跑过来投诚,据他们讲,城内军民惶惶不可终日,大家都认为在我军利器之下,武昌城破指日可待。不过更深的情报却无法获得,我们很多内应要不无法靠近,要不在老君滩就已经一起被俘了。现在张定边和陈理身边是些老部下。” “现在张定边最大的指望是巴陵的张必先。傅二哥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们也要做好万全之策。” “护军请放心,丁大哥和江南水师已经在西边的牛头上布好口袋,就等着张必先上门。” “好,继续派降臣进去劝降,武昌城还有数十万军民,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玉石皆焚。” “对了今日会派谁进去劝降?”刘浩然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院判陈再吉。” “让他带句话给张定边,仗打到这个份上,死的人够多了。” “遵命。” 过了午时,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刚才还不绝于耳的炮声骤然停下整个武昌城外突然变得一片沉寂。忙了一上午的炮兵和工兵们开始6续推下去吃午餐,而步兵们却是轮流退下去,继续保持着对武昌城的警戒。 这时,从壕沟里走过两三个人,举着一面白旗,向武昌城走去不一会就走了壕沟尽头,然后翻身爬到了地面上,继续向城墙走去。走到城墙根下,一个声音大叫道:“我是枢密院院判陈再吉有事求见张太尉,快让我进城!” 城头上人影晃动,过了一会一个声音应道:“原来是陈院判,你等一下放绳子下来。” 陈再吉将垂下来的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城头上一使劲就被慢慢地拉了上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城头上,下面护送的定远军士们见任务完成,也便转身。 “属下见过太尉。” “再吉,起来吧。” “谢太尉!”陈再吉是陈友谅的一个远方堂弟定边对他还算客气。 “城外情况如何?” “回太尉,定远军城外汇集了水6大军三十余万,听军中言语,刘丞相是不破武昌誓不还。” “还刘丞相,看来你已经把刘然当主子了。”旁边的陈友仁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虽然是陈友谅的亲弟弟,新汉帝陈理的叔叔,原本是武昌的守将,但是军中服他的人不多,张定边回到武昌后当仁不让地接管了兵权只是成了一个半闲人。 张定边转过头去看了陈.仁一眼,在虎目注视之下,他却不敢再多嘴了缩了缩脑袋继续坐在那里。 “军之将,只求芶活而已。”陈再吉一脸的悲戚然说道。 “不这些了,在城外你还遇见了那些同僚尔等过得如何?” “平章陈荣,知院秀才等等,当年先帝上朝时的殿下之臣十有**同为降俘。”说到这里陈再吉不由垂泪大泣,旁人无不怅然,连陈友仁这次也不开口讥了。 “这次来你有何事?”默然一,张定边吸了一口气道。 陈再吉满脸羞愧,掩面许久才言道:“无它,劝降而已。” “劝降,”张定边喃喃地念道,却没有说什么,旁边的陈友仁却忿忿道:“武昌天下雄城,城内有将士十万,粮草充足,又有巴陵张丞相做外援,江南想破城,谈何容易?他刘浩然嘴巴一张就想让我等投降,妄想!” “泼张不来则已,一来则是凶多吉少。”张定边叹息道。 “太尉,为何这么说?”陈友仁不由惊问道。 “现在武昌城下江南水师齐备,名将齐备,冯国胜、丁德兴、花云、赵德胜,还有可纵横大江的火炮战舰,叫泼张如何抵挡,再说湖南还有一个傅友德,此人用兵颇为精妙,泼张据守巴陵还能迟缓一二,一旦出了城……”说到这里,张定边不再言语了。但是众人也听明白了,如果张必先据守巴陵,定远军一时半会只会全力攻打武昌,难以分心去顾及他。可是一旦他出了巴陵,以定远军的能耐和优势,张必先只有吃亏的份。 “那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回太尉,据我所知,汉阳、德安、随州皆降于江南,昨日江夏也被江南水师轰陷。” “武昌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了。”张定边长叹道,众人心情沉重,脸色戚然。 “都散了吧,我去见陛下。”张定边挥挥手道,他护着陈理回到武昌后便拥其为汉帝,改元寿德。 “太尉,” “再吉,还有何事?” “属下临来之前,刘丞相想让我带句话给太尉。” “说吧。” “刘丞相说,仗打到这个份上,死的人够多了。” 张定边闭着眼睛站在那里,默然了许久才答道:“我知道了,再吉,你下去休息吧。” “见过陛下!” “太尉请起,给太尉赐坐。”身穿龙袍的陈理依然是一脸的稚气,像皇帝更像一个孩子,他故作老成的话却充满了童音。 “陛下,汉阳、江夏皆归江南,武昌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什么!太尉,那可怎么办?不是还有岳州的张丞相吗?” “汉阳、江夏一下,武昌与西边的水路便被截断,张丞相想来救武昌,恐怕是困难重重。” “太尉,这可怎么办?”陈理还没怎么的,旁边的陈友富惶然地叫了起来,而陈友直更是坐在那里吓得直呆,他们一个是陈理的亲大伯,一个是亲二伯,没有什么大才,开始时留在汉阳给徐寿辉当人质,后来陈友谅称帝,他们便受了显爵虚职,养尊处优起来。但是他们对陈友谅父子还算不错,陈理逃回武昌,他们俩半刻不敢离开,细心照顾着。 “伯父稍安,太尉定会回护我等于万全。”陈理轻声说了一句,陈友富、陈友直立即将目光投射到张定边身上。 “陛下放心,先帝托孤于臣,臣万死也要保陛下于安危。”张定边垂道,“武昌城迟早会失陷,定远军的壕沟离城墙不过两百米,只要掘到城墙下,便是城破之时。” “太尉,为什么会怎么样?”陈友富不由惊问道。 “当年刘合肥就是凭借地道火药轰塌了江宁城,而今他火器更盛,武昌城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我们赶紧放箭,派兵反击,不让定远军再掘沟了。”陈友直急道。 “江南火炮凶猛,城头上几乎都无法站人,我军出城反击过几次,都被火枪和弓弩打了回来。” “这可怎么办呀?” “陛下,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管拖多久,陛下最好的结局还是降。” “一切任凭太尉处置。”陈理默然一会答道,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主意。 “陛下,臣必当竭力就是了。” 注:老曾考究了一下,史书中所记的陈理退回的武昌城似乎应该是武昌路江夏城(今武汉市武昌区),不过错误已经犯下了,老曾就将错就错了,大家也就忍忍吧。() 第一百零六章 武昌(二) 第一百零六章武昌(二) 废物!你们几个攻打了两日,怎么尺寸未进?分明惧”在牛头山以西,汉军大营中帐里一个声音在咆哮。 “丞相,不是末将不舍得用命,只是江南水师火炮犀利,弟兄冲上去就被打了回来,已经损失了近万弟兄了。”跪在地上一个部将抬起头来回禀道。 “是啊丞相,就算突破牛头山,前面还有江夏,何时才能打到武昌!” “放屁,就算是拼光了,老子爬也要爬到武昌去,你们这些废物,我老张何时养了你们这群胆小如鼠的家伙!” “丞相,你可以说我们作战不力,但是说我等胆小如鼠,我不服!”一个年轻将领直起腰争辩道,旁边几个将领顿时脸都吓青了。 “好啊,周志胜,你出息了,敢顶嘴了。”看到这个自己最器重、最宠爱、几乎当成自己亲儿子一般的部下,张必先的脸都气得变了形,他狰狞着咬着牙齿说道,透出的寒气让其他人快变成冰人。 可是周志胜却毫不畏惧,然仰着头说道:“丞相,江南水师现在有战船上千艘,还有火炮战舰十余艘,集结于牛头山,占据地理优势,旁边还有近十万6师压阵,再看看我们,不过战船三四百艘,将士不过六万。丞相,我知道,陛下和太尉在武昌亟待救援,可是你不能拿将士们去白白送死!” “好!好!好!”张必怒极反笑道说了三个好字,“送死,我看你是怕死,你要是怕死就早说,老子把你留在巴陵颐养天年!”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张必先咆哮着吼出来。 当周志胜准备拧着头还要争辩,旁边的将领连忙抱住了他,连连劝道:“志胜要再说了,丞相正在气头上,少说几句吧。” 周志胜推开众将的拉扯,然地直跪在那里说道:“丞相,孩儿是你从乱尸堆里捡来的,跟在你身边十几年的没有学会,可就学会了不怕死。今日我愿请命再攻牛头山,让丞相看看孩儿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张先死死地盯着脸色肃穆地周志胜了许久。他地眼睛变得通红。声音嘶哑着说道:“好。你有这个志气就成全你。你再领一万精兵攻上去。” 志胜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孩儿去了。还请丞相多多保重!”说完起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中帐。 张必先站在座船地艏楼上。看着周志胜带着一百余艘战船。万余将士整队向牛头山杀去。而江南水师却早就是严阵以待。他们将十余艘火炮战舰呈横线一字排开舷露出一个个黑色地炮口。 当周志胜船队离火炮战舰不到四百米时。炮声骤然响起响彻天地地炮声在江面上回荡不已。呼呼地炮弹呼啸声更是骇人心魄。在炮弹洗礼中前面地战船就像是暴风雨中地枯叶。被打得飘零动荡不一会便支离破碎。但是后面地战船在周志胜地带领下继续向江南水师扑去。 周志胜站在战船艏楼上。冷静地指挥战船散开。尽可能地避开江南水师舰炮地轰击。在付出二十几艘战船地代价之后。他地战船终于靠近了江南水师地战舰。周志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才是最危险地开始。江南水师战舰火炮射地散弹在近战中是最具杀伤力地。 “拿好盾牌。靠上去!”周志胜挥动手臂大叫道。指挥将士们架上木板。开始准备进攻。 没有太多的迟,上千汉军将士举着盾牌沿着木板开始往前冲,但是刚冲到一半,江南水师的火炮又响了,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木板上的汉军就像一群蚂蚁,虽然很顽强,可是依然被席卷地七零八落。在暴雨一般近距离的散弹面前,连盾牌也被打得千疮百孔。 接着是一排排出现在船舷上的滑膛枪,闪动的火光和喷射的青烟将剩余的汉军将士一一打落下水。 几番冲击却没有受到任何效果,在汉军战船和江南水师战舰之间短短的江面上已经浮满了尸体,有几个伤员在死人堆里拼命地挣扎踩水,并大声呼救。 周志胜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江南水师战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坚毅,他的耳朵全是火炮的声音和自己部属的惨叫声。突然,又一阵火炮声响起,周志胜觉得自己的船在晃动。 “不好!这是江南水师火炮在轰击自己的划桨船舱。”经历过几次战事的周志胜知道,江南水师的绝招无非几个,先是远距离的炮击,接着是接舷的散弹炮击和火枪齐射,还有一招是下层甲板的火炮轰击自己的划桨船舱,这一招可以直接将船轰开几个大缺口,最后把船击沉。 “时间不多了!”周志胜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手里的砍刀,他转头看了看后面的本军大营,丞相应该在注视着自己。周志胜不由觉得心底涌起一股热气,张必先的手下没有怕死之人! 他举起手里的砍刀,大吼了一声,率先又冲上了木板。前面似乎很安静,周志胜只听到江面上的风在自己的耳朵边回响着。怎么了,江南水师怯战了吗?跑到了木板中间,周志胜还没有听到刚才的炮声,他的心里不由迟起来,但是脚步却依然迈得极快。 终于,周志胜看到了江南水师战舰的甲板,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楚地去观察对手的甲板。说来可悲,巴陵汉军跟江南水师在牛头山激战了两三日,死伤过一万多人,可是谁也说不出对方战舰甲板是怎样一个情景,因为冲上去的人都死光了。 左右两边有上百人分成十来堆给十余个铁管子嘴巴里灌东西,他们专心致志,对冲上来的周志胜看都不看一眼。而刚才齐射的那些人站在甲板的另一侧,正在给自己手里的铁管子灌东西。而正面迎击周志胜的却是上百个手持长矛短刀的水手。 他们要装填弹药!周志胜心里不由大叫,欣喜如狂,终于让自己逮着他们的一个弱点了,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那上百水手中对着自己这边的近百个握在手里铁家伙。 “杀!”周志胜高吼了一声脚一用力,准备跳到甲板上去激战,突然却听到一阵砰砰的乱响,什么声音?周志胜还没回过神来,在空中的他突然觉得胸口被锤子狠狠击了一下,这一锤几乎将他的全身力气都锤散了扑通一声跌落在甲板上,手里的刀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周志胜只看到数不清的脚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还有乱七八糟的吼声、叫声在头顶上响过砰砰的声音似乎连绵不绝。周志胜用尽全身力气在甲板上摸索着,试图找到自己的刀,但是最后几丝力气慢慢从他的身上流失,他的努力也没有得到回报刀没有找到,手却不知被踩了。但是周志胜却不知道疼痛,手似乎已经从他的手+:了一般,那嘈杂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来,如同白云一样飘走了,当近在咫尺的炮击声又一次响起时志胜也只觉得像是小时候春天大山那边的雷声,遥不可及。 看到自己的部众又一次损失惨重地败退下来必先在人群中找了好几遍还是看不到周志胜那熟悉的脸庞,他脸色铁青步沉重地回到了中帐船舱,挥挥手斥退了所有人,然后关上门一个人呆在里面,许久都没有出来。 十月二十七,牛头山战事生了变化,先从岳州方向来了一支船队,大约百余艘船,却将整个江面死死地封锁了。随即牛头山的江南水师也开始动起来,以火炮战舰为主力,配置五百余艘大小战船,缓缓向汉军压来,而丁德兴率领的数万6师从南北两路展开包围之势。 “丞相,巴陵失陷了!”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跪在甲板上哭道。 “什么!”张必先觉得头一阵昏眩,巴陵是他数年苦心经营的老巢,怎么说丢就丢了,他赶紧稳稳神追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很单,张必先带着大军离开巴陵后的第三日,城外就跑来了数千坐着船的难民,说傅友德的定远军攻陷了江,这些人都是逃出来的百姓。张必先和张定边一样,他们对百姓还算爱惜,虽然不满陈友谅不惜民力,但是由于兄弟之情和臣子的身份不好劝阻,但是却极力在治内安抚百姓。正由于这个原因,巴陵守将只是稍微查问了一下便将这群百姓放入城内。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张必把主力都带走了,巴陵守军不多,傅友德部又在附近活动,守将便多了个心思,将这群百姓安置在远离水门的东城,谁知却正中了圈套。 这数千百姓混有三百多傅友德在常德一带新招募的精兵,他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讲得一口本地话,却对定远军忠诚。等到入夜,这些人立即作,一百余人散到城中四处放火,另外两百多人却一举打开了东门,伏在城外的数万定远军一拥而入,巴陵城不到天明便失陷了。傅友德占据巴陵后立即将手头上俘获的战船集中起来,然后挥师东进,切断张必先的后路。 张必先现在觉得头痛万分,定远一个名将傅友德在湖南就把自己搅得鸡毛鸭血,疲于应付,半步都不敢离开巴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友谅大败,武昌被围,现在是一堆的名将围了上来,其兵力还占据绝度优势,这仗也没法打了。 没等张必先想出对策,江水师用炮声宣示它先制人的决心。听到炮声,张必先已经知道定远军的战术了,前面以火炮开路,大队水师压上来,后面是上百艘战船,还有百余艘莫名其妙的渔船,估计上面堆满了易燃之物,只要自己的战船靠上去,傅友德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点火,定远军用火计对付汉军已经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了。而近十万定远军6师在大江两岸布好了军阵,弓弩手估计也已经待命,只是不知道到时射的是火箭还是一般的箭矢。 嗡地一阵乱响,无数的火箭从大江两岸向江中的船队飞来,定远军用事实告诉张必先最终的结果。 “军在南岸上岸,拼死向武昌突围!”张必先咬着牙下令道,老子就算爬也要爬到武昌去! “泼张,我老丁恭候你多时了。” 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黑脸敌将,他一身皂袍,一枝长枪被轻轻拧在右手,左手持着缰绳,身上散出一种千军万马皆可独往的气势,应该是定远军名将、刘浩然的结义大哥,皂袍将丁德兴。 再看看他后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两个长矛方阵,应该足有六千人,反观自己身边,不过千余残兵而已。刚才定远军三面猛攻,巴陵汉军被打得手忙脚乱,不一会就大火四起,将士溃散,在部下拼死掩护下,张必先费尽力气才带着这千把号弟兄逃出来,其余的部下却全陷在重围中。 “你为何知道我会奔武昌?”张必先先深吸了一口气,沉住气后开口问道。 “老二跟我说的,他跟你在湖南纠缠了半年,早就把你琢磨透了,他说你泼张是个死心眼,既然要率兵去救武昌,那怕是兵败了也会奔那里而去。” 张必先不由长叹了一声,难怪自己在湖南被傅友德牵着鼻子走,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原来自己早就被人家摸清底细,难道定远名将都厉害如斯? “泼张,你刚从重围中杀出,力气损耗不少,我让你休息半个时辰再决一死战!你胜了,我便放你去武昌!输了话就由不得你了!” “好,痛快,废话少说,我俩现在便大战一场!”张必先大吼一声,挥刀便冲了上去。 “来得好!”丁德兴大叫了一声,一踢马刺,立即迎了上去。 咣当,长枪和大刀在空中交错,喷出无数的火花,两人的臂力差不多,因此谁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小跑的战马继续向前跑,两人一错而过,然后又同时调转马头向对方冲了过去。 铛铛铛,刀枪相交连响了三声,刚才第一回合是互相试探,在摸清对方与自己差不多的实力之后,张必先和丁德兴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招,力求在这次击败对手。张必先的刀势如雷霆长劈,力沉势雄,而丁德兴的长枪却如雄鹰博击,风疾火烈,在那交错一瞬间居然各自使了三招,而且这三招都互相碰上了。 当战马带着两人又一次无功而错时,丁德兴多了心眼,他刚才已经试出来,自己臂力略胜,招式却没有张必先精湛,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落败,于是便想了个另招。当两者战马马尾相对时,丁德兴长枪呼得一抡,划了一个大弧线,重重打在了张必先的后背上,直接把防不胜防的他打落在马,还没等他爬起来,只见一道银光在空中闪过,直奔他的喉咙而去。张必先在落马之时就知道自己的输了,看到银光飞来,他也不躲避,只是闭着眼睛等待长枪贯喉的那一刻,可是等了一会,却依然没有等到,于是张必先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丁德兴骑在马上,右手单臂握枪,枪尖却停在了自己的喉咙不到五寸的地方。 “泼张,你若是不服,我俩可再战一场。” “我已志萎,再打也是输。”张必先摇摇头说道,“输了便是输了,我任凭你处置。” “那好,随我去武昌。” “武昌!”张必先停了一会,最后黯然叹息道,“也罢,我就去走一遭吧。” 第一百零七章 武昌(三) 第一百零七章武昌(三) 太尉!陛下!张丞相在城外!”正当张定边和陈理在,一个将领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什么?三弟在城外?难道他也败了?”张定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大腿,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武昌城外,一脸气馁的张必先轻声埋怨道:“老丁,我输就输了,你何必让我来丢人现眼呢?” 这两日丁德兴与张必先还算谈得来,慢慢地居然成了朋友。 “泼张,你自己说的,输了就任凭我处置,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算话,再说了,我老丁又没有叫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武昌城喊几句话而已,你也看到了,我们壕沟已经挖到武昌城墙下,随时可以安火药,只是我家老四不忍心玉石皆焚,所以迟迟未。你和陈友谅结义兄弟,就忍心看他断后。” 听到这里,张必不再言语,只是低黯然。 这时,城头上现出一个人:“下面可是三弟?” 张必先还没口,丁德兴先跳起来喊道:“张定边,汝所恃者惟‘泼张’一人,今已为我所擒,尚何恃而不降!”说罢用手捅了捅张必先。 张必先扬起头,嘶哑着声音答道:“二哥,吾已至此,事不济矣,兄宜降为善。”说罢,便伏倒在地痛哭不已。 张定边听着这喊声和哭,心中已如刀绞,想当年他和陈友谅、张必先三人结义等的英雄气慨,可是现在大哥已经不在人世,而那个威震敌胆、人称泼张的三弟又成了这个模样,此景此情,如何不叫他痛心。一时之间,恼怒、羞愧、无奈、绝望,一起涌上了心头不由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旁边众人连忙上前扶住。 张倒在众人地怀里。有气无力地说道:“紧闭四门。不要再放人进来。容我从长商计。” 人连连应道并七手八脚地将张定边抬回府中。他原本在江州就身负枪伤。没等完全恢复就强持病体操劳主持。而后又在大冶、老君滩连番恶战身体早就虚伤甚重。今日一激便全爆出来了。 看到城头上再无信息。丁德兴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还在痛苦不已地张必先说道:“泼张已经尽人事了。回去吧。一切看天意。” 当晚。刘浩然召集冯国胜、丁德兴、傅友德、赵德胜、花云、王侍等人商议对武昌总攻之事。现在张必先已败。武昌再无外援。可是张定边还没有投降地意思以刘浩然不想爆破攻城也必须实施了。因为天色已寒不想拖下去了。 他刚提出这个想法。一名谋士模样地人开口阻止道:“丞相万万不可。武昌还有数十万军民臣愿前去劝降。” 此人叫罗复仁。吉水人。少嗜学。陈友谅辟为编修。待陈友谅数败。并不惜国计民生穷兵黩武。知其无成。遁去。谒刘浩然于江州。是夜对言。叹其才华。留置左右。后赍蜡书谕降江西未下之瑞州、临江、吉安诸郡。 “罗先生此去可有把握?你也知道,时不待我。邓友德已经从抚州调往合肥,江西兵力空虚,赣州的熊天瑞蠢蠢欲动,而天色将大寒,兵马难行,武昌再不下恐有变故。”刘浩然皱了皱眉头问道。 安丰事件后,虽然小明王安然无恙,但是刘福通却死了,这性质也太恶劣了,为了向天下人做个交待,刘浩然必须做出一种姿态来。他除了出檄文把张士诚大骂一通外,还封锁了与张士诚势力的一切来往,并在军事上做出了安排,留守江宁的华云龙出兵扬州。而对于安丰方面,由于与武昌的战事正紧,刘浩然不愿半途而废,刚好罗复仁书信招降了江西大半,于是就把邓友德、胡大海部从南昌水运到安庆,转至合肥,对安丰摆开一副要打的势态。但是这样一来江西方面的兵力就空虚,而江南主力大部分集结于武昌方面,如果这里迟迟不得解决,恐怕会生出变故来。 “臣明白丞相的意思,只是臣想得到丞相的一句承诺。”说到这里罗复仁叹息道,“我了解张定边此人,他不是个呆板之人,明知绝境还无动于衷。他这是顾忌与陈友谅兄弟和君臣之情,竭力想让陈理有个好结局,所以才一直在苦苦支撑。” “罗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明日你入城可言,陈理若降,可保富贵!国胜,战事再延迟两日,看明日罗先生入城的结果如何。” “不过罗先生,我只能等两天。”刘浩然看着罗复仁说道,他默然点点头,拱手深施一礼。 第二日早上,刘浩然送罗复仁出营门入城,刚走到营门口,罗复仁当着众将和数千将士的面突然跪倒,向刘浩然行礼道:“丞相,若陈氏遗孤性命富贵,而臣不食言于异日,臣虽死无憾!” 刘浩然一愣,随即知道罗复仁这是希望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重申誓言,以防他日反悔,当即叹息道:“罗先生这是何苦呢?汝且去,我自不会食言误你。” 罗复仁拜了两拜,站起身便继续向武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王侍尧在刘浩然身边轻声说道:“丞相,罗先生这是对旧主一片赤心,还请丞相不要见谅。” “承华,你多虑了,我重的就是他的一腔赤诚忠义。” “学生唐突了。” “罗先生的学问为 为你师。”刘浩然突然提了一句道。 王侍立即明白其中意思,当即拱手道:“学生谨记在心。” 来到武昌城下,任凭罗复仁如何高声呼叫头上就是不绳下来,看到日头渐高,自己可能无功而返,罗复仁不由伏地大哭:“先主,吾虽不喜你施政为人,但是君臣一场,我愿为陈氏保有一线血脉可叹造化弄人,为什么不让我入城啊。” 罗复仁坐在城下,嚎哭不已,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与陈友谅相交的往事,虽然在不断指责着陈友谅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却对陈友谅的赤诚相待念念不忘个时辰不休不止,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闻者无不动颜垂泪。 终于有守军将罗复仁的情况禀于张定边听在床上的他默然许久,最后叹息道:“我与先帝结义兄弟,却不如一书生耳。”说罢挣扎着起身,并派人去请陈理城墙内侧相侯。 罗复仁很快就守军拉到城墙上,并被引到陈理和张定边跟前。罗复仁看到陈理,不由放声大哭:“陛下,你是先主的唯一血脉,为何要弃生不降,你叫我等旧臣情何以堪!” 陈理听到这里由失声;哭,与罗复仁相抱垂泪张定边在一旁也是泪流满面。过了一会,罗复仁将陈理劝住起身来对张定边厉声叱道:“你是先帝结义兄弟,又负托孤重任何要致陛下于死地。你难道不知道江南大军即将攻城,届时玉石皆焚,你想让先主断嗣吗?” 说到这里,怒不可遏的罗复仁居然冲去上对着张定边一顿撕打,而张定边却垂手站在那里丝毫不敢反抗。 打了一会,罗复仁的怒气全消了,他含着眼泪对张定边说道:“我知道,你威名天下,受降臣之辱当然不甘,可是为了先主保住血脉子嗣,做臣子受些委屈又如何呢?定边,我知道,为了先主和陛下,你连性命都可以舍得,难道这点虚名你却受不了吗?” 听到这里,张定边再也忍不住了,蹲在那里抱头痛哭。听着这位名震天下的陈汉第一名将在那里出呜呜的哭声,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悄然落泪。 第二日,陈理衔璧肉袒,带着文武百官跪在东门求降。 刘浩然策马过来,看到陈理裸露着上身,在寒风瑟瑟抖,连忙跳下马来,解下自己的衣袍给他披上,然后扶起他。看着陈理带着稚气的脸,刘浩然不由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女来,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如果自己失败了,自己的家人说不定比陈理还要悲惨。幸好自己胜利了,不但保住了家人,也让自己可以继续实现坚持的信念。 刘浩然取下陈理的玉璧和脖子上挂着的玉玺,交给旁边的副官,然后亲自为陈理穿上衣袍,并说道:“你父亲虽然与我生死相见,但他也是抗元义士,他以江汉先英,挟三楚雄风,光复了湖广。现在他人也不在了,一切恩怨都随风而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众人的一片苦心。” 听到这里,不但陈理黯然流涕,后面的陈汉文武百官无不失声恸哭。 定远军进入武昌,开始接管城防和各处要地,数万汉军依例放下武器出城接受整编,而安众抚民、清点府库,自有人去处理。刘浩然带着傅友德、冯国胜、丁德兴、王侍尧,在罗复仁的带领下来到了张定边府上。 早上陈理出降,张定边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而是留在家中与鱼娘对酒吟歌,刘浩然等人闯入府中,直奔后院,先听到的就是鱼娘弹琴的丝弦之声。 “张太尉真是好性情!”刘浩然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听到这个声音,鱼娘的琴声骤然一停,一根琴弦嘎然而断。 “合肥刘浩然拜见阳张定边。”刘浩然施然作礼道。 “原来是名闻天下的江南刘丞相,张某有失远迎!”张定边有点微醉,看到刘浩然等人,摇动着身子站了起来,挥挥手道。 看到张定边如此不以为然,后面的傅友德、冯国胜、丁德兴不由勃然大怒,右手都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可张定边却毫不在意,他指着傅友德等人嘻然道:“你们来了这么多人,何苦呢,张某一个败军之将,只需小卒一人便可牵至菜市口问斩。” 刘浩然挥挥手阻止了傅友德等人的行动,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对张太尉是慕名已久,想当日张太尉在江上来回纵横,千军万马中恍如无人,居然能将少主安然带回武昌,这份神勇忠义刘某是倾慕不已。” “原来不是来取我张某的脑袋?” “张太尉的脑袋和刘某的脑袋一样,都是元廷和鞑虏欲取之而后快。” “这话说得在理!”张定边一拍大腿,又坐了下来。 刘浩然抿了一口酒道:“好酒厚悠长,清绵不辣,这是什么酒?” 张定边看了刘浩然一眼道:“这是江夏名酒汉汾酒,以高粱为质,用大曲酿之。这坛酒还是我老张当年攻打江夏,从一个平章家里挖出的五十年窖藏。” “原来还有这番来历当同浮一白,罗先生、承华、国胜、大哥、二哥,都坐下此好酒不喝白不喝!” 待到众人坐下,刘浩然给他们一人满上一杯,而张定边这会也不装酒疯了,而是直直地 浩然的一举一动然后开口道:“不知刘丞相来此有 “不过两件事。”刘浩然酒全倒完,放下酒壶开门见山道,“第一,你张定边勇名冠绝三军,江州、大冶、老君滩杀伤我军将士多人,我军众多将士敬佩之余便是切齿之恨此人物我一定要见见。” “刘丞相,见了又如何?” “我原本以为你是虎背熊腰青面獠牙之人,想不到虽然还算魁梧是潇洒俊雅一人。” 张定边淡淡一笑,继续说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家少主已降汉气数已定,我想问问张太尉将来有何打算?” 听到刘浩然说出了此行真正目的,张定边默然了一会答道:“解甲归农,携妻带子,归隐故里。” “看来太尉还放不下。”刘浩然抿了一口酒道,“想来在太尉心里,陈汉还是重于一切,比天下百姓还要重三分。” “刘丞相为何如此说?” “江南与陈汉之争虽然不可避免,总是让人有些痛惜。不过好在如今大势已定,江南纷争已除,我江南现在的重心会放在挥师北伐,光复中华,想来张太尉还是会牵挂此前之恨,不愿投身到这民族大业之中去。” 张定边脸色变了变,他知刘浩然话语中暗指自己心怀私己之恨却忘了国仇家恨,于是开口争辩道:“丞相麾下名将如云,谋士如雨,张某区区一个败军之将,有何脸面恭据其列。” “正为天下人如太尉这般想,所以我等中原百姓才当了百年奴隶!”刘浩然的话与他的目光一样,如利剑一般刺向张定边,让他微微冒出了汗珠。 “太保在安丰遇害了,” “什么?刘太保死了?”张定边大吃一惊。 “他在安丰被张士信偷袭,重围之下举火**。”刘浩然眼睛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握着酒杯看着远处,那种怅然和悲凉不言而喻。 刘福通也死了,在江南与陈汉交战最激烈的时刻死了,这也太巧合了吧,这样一来,不但刘浩然最大的对手被消灭了,连他头上最大的阻碍也消失了,这真的是老天爷的安排吗? “刘太保临终前叫他的儿女给我带来了一面大旗,”刘浩然喃喃地说道,“这面旗以后就由我来扛了,而抗击暴元、光复中华的大业也不止于江南一地,张太尉,你真的决心已定?” 刘浩然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刘福通死了,他抗击元廷的大旗就由刘浩然接过,承担起相率中原豪杰光复河山的责任,现在江南又占据了湖广,那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刘浩然都是如今反元第一人,成为天下豪杰追随的对象,张定边如果还将国仇家恨放在心上,那么也应该去追随。 张定边在那里沉默语,众人一直在默默地看着,连旁边的鱼娘也紧张不已,生怕张定边说错一句话就引来杀身之祸。 “我解甲归田的主意已定。”张定边抬起头断然地说道。鱼娘心里一紧,手指一用力,一根琴弦又断了。 “可惜了!”刘浩然看了鱼娘一眼,长叹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希望张太尉不要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来。” 张定边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的眼睛里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似乎有比刚才还要艰难的事情要做出决断。 刚才一直没有作声的罗复仁突然插了一句道:“太尉,你放心,丞相已经为陈少爷在江宁准备了一套宅子,生活定然无忧。” 张定边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罗复仁,而罗复仁却回视着张定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生碰撞,几乎擦出火花来了。张定边听出来了,罗复仁不但指明了他最担心的陈理的处境,而且从改变称呼中指明了,他保住了陈理的性命和富贵,与陈友谅的情义已经割舍,以后陈理想太平过好日子,就看他自己和张定边等旧臣的表现了。如果他老实,张定边等人不会以他的名义图复陈汉,那刘浩然一定会顾及自己的诺言,一直照顾下去,如果不然,有的是手段对付陈理。 最后还是张定边低下了头,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道:“定边知道其中利害,不会干出傻事来。” 告辞走出府门,冯国胜看了看张定边的府邸,在刘浩然旁边悄声说道:“张定边威望甚高,我总是有些担心。” 旁边众人立即露出不一的神情,刘浩然笑了笑说道:“正是威望高,如此敏感时期不好生故。而且此人是个英雄,我相信他会做出合适的选择,派人盯住他就行了。” 龙凤六年十月二十九日,陈理出降,武昌城落,陈汉朝终于土崩瓦解。刘浩然命冯国胜守襄阳,傅友德守江夏,赵德胜守衡州,薛显守巴陵,曹良臣守信阳,并遣大批文官接管湖广各地。十一月初六,刘浩然带着陈理、陈氏兄弟和他的父亲陈普才、及张必先等大批降臣坐船回江宁。 当船队消失在茫茫江面上,几个人影跪倒在地上,向着船队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走上了通往阳的路。 第一百零八章 分省(一) 江面上,刘浩然一行乘坐的座船顺风顺水地迅+船舱里,刘浩然与王侍尧、罗复仁对坐着,正在商量事情。 “邓友德已经进据合肥,开始向安丰起试探,而胡大海已经出合肥,直奔泗州。”王侍行着其秘书的职责,在给刘浩然念最新送来的军报,罗复仁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虽然他颇得刘浩然的信任,但是他新进不久,多少还有些顾虑。 “友德、大海都是泗州临淮人,他们与那里的地方豪杰相熟,应该不日可下,泗州一下,安丰、濠州便成了孤城,张士信在安丰干什么?待了这么久还舍不得走?” “据内线回报,张士信在安丰可以说是挖地三尺,不知在找些什么?” “这个蠢才,”刘浩然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想不到此人利令智昏,一个传说中的宝藏就把他迷得不知进退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定远军都要杀上门来了,他居然还不知道跑路,他难道不知道刘福通不爱财、不好色,一门心思只想着反元,搜刮来的钱财全部用来置办军备,大部分流入到江南,换取了无数的粮草和兵甲。挖地三尺,挖地三丈也不行,除非他刨出个古墓改行当摸金校尉。 “还有都知司送一份情报,说扬州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知道了。”这是隐秘之事,刘然也不多说什么。 “小明王已经~到江宁,经过十几个医生诊治说已经病入膏肓多只能再活个一年半载。” “传令给江宁,尽力医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另外通知百室他们,让他们准备国丧,待我回到江宁就给太保丧。” “的丞相。”王侍立即记下了。 “密院送来陈文。参军司已经制定了收复江西、湖南全境地计划。想请丞相确定主将。”王侍记完之后拿起另一份文件说道。 “罗生有什么看法?” “湖南已无大敌。而江西赣州地熊天瑞虽然尽据赣州、南雄、南安、韶州等地。但是兵势不强。不需冯国胜等将军出征。” “那就南昌地朱亮祖和衡州地薛显搭档吧。” “丞相有一事。赣州等地山峦连绵利大军行进。不可战只求徐图。” “这可我知道了。我不会给朱亮祖和薛显太大地压力。只求稳打稳扎就好。对了。这个意见承华你要传给参军司。让他们做些调整军备供给也要做些调整。” “是的丞相。” “还有什么事?” “有右丞相李大人、参知政事汪大人、6军尚书刘大人、礼部侍郎宋大人等联名送来的文禀,说如今江南辖地大增需要做好统筹。” “是啊,现在湖广、江西尽入是一个江南行省是不够了,分省吧。不过如何分省官署如何设置,待我回江宁再细议。” “罗先生,你有什么话说吗?”刘浩然看到罗复仁欲言又止,于是问道。 “丞相,分省之后,不知你该以何身份处置国事?还有就是江南行省经过丞相十余年治理,富庶民安,又该如何处置?” 听完罗复仁的话,刘浩然点点头,这是个问题。虽然自己后来又加了个大宋丞相一职,但是他一直以大宋江南行省丞相的身份统领各地,一旦分省,光一个丞相恐怕还压不住,而且江南富庶甲天下,又兴办了大量工场,以前归在一个行省名下还好说,一旦分出去,该如何分?整体分出去那又交给谁呢?这可是刘浩然的基业,谁敢接这个盘子,不怕遭猜忌? “罗先生说的是,我会好好合计一下。”刘浩然想了想,初步想法就是按照自己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行政划分,把现在的庞大江南行省拆分开。 正说着,突然舱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刘浩然眉头一皱,提高嗓门问道:“怎么回事?” 守在门外的刘存义推门进来禀报道:“回相父,是陈友仁酒喝多了,在外面闹事,侍卫劝他不听,还在那里破口大骂。” “陈友仁?”刘浩然不由眉角挑了挑,陈友谅的两个哥哥和他们的老爸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人,陈理又还小,唯独这个陈友仁,才干不高却野心颇大,在武昌由于张定边的强势无可奈何的成了降臣,但是料想他不会就此罢休,这不才几天就闹开了。刘浩然为了表示亲待,所以一路上与陈氏家人同舟,想不到居然生今天这种事。 “这个人是个不安分的主,想当日陈友谅挥师东进,他小子居然惦记着我的老婆,在陈友谅面前居然与他争了起来。” 刘浩然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笑呵呵的,但是怎么听都觉得一股阴测测的味道。王侍低着 看着手里的文件,似乎没有听到这话,罗复仁却心他也算是陈友谅非常信赖的人,曾经听陈友谅近侍们偶尔说起过这件事,想不到江南的都知司无孔不入到这个地步,居然探听到这种隐秘的事情,想到这里,罗复仁不由后背冒出几滴冷汗来。 刘存义却对陈友仁侮及主母愤慨不已,恨不得跑出去把陈友仁暴打一顿。 刘浩然挥挥手道:“夜深了,把陈友仁扶回房中休息。这么爱喝酒,早晚得出事。”刘存义应了一声,后退几步离开房间。 在接下来的汇报和讨论中,王侍尧似乎神情未变,罗复仁却多了几分谨慎。一直忙到子时,事情才算忙完,各人便回去休息。 第二夜,陈友仁又喝得大醉,拿着个酒瓶在甲板上四处晃动i天骂地次还没等旁人出来劝阻,却不知怎么地失足跌落到江中。 这可是十一月,江水寒冷刺骨,待到水手将陈友仁从江上捞出来,他整个人已经半冻半淹成了一具铁青的僵尸。 一路上再无他话,船队于一月十二日顺利抵达江宁。 到了江宁,刘然先拨出几座大宅陈理、陈普才、陈友富、陈友直等降臣安置好,再以小明王的名义封陈理为归德侯,陈普才为安寿伯,陈友富、陈友直也皆封伯。 十一月十四日为福通举行国丧,并宣布全国行百日服丧。祭礼上李善长宣读小明王的圣旨,追封刘福通为汉王,号武烈,并宣读祭文。 “此中华千年未有之大难,天地苍黄翻覆,神州6沉沦丧合黯肃杀,四海泛滥浮嚣贞下难起元,否极泰未来。混一神魔吉凶难卜。” “武烈王草莽淮西,起事颍州复中华,正位乾坤。率亿万之众+驱驰,一仆百作。扬旗北伐,集结转,东征西讨,指天盟誓,不惮艰危,不避死生,志在铲鞑虏暴元,护百姓复华夏,存亡绝续,惊天动地。历经苦战,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之色变。 “然志未酬身先死,安丰一隅,突遭屑小走狗毒手,呼天而悲鸣,顿地而痛哀。中国未始光复,民众仍系倒悬,逝者已逝,生者继志,为列祖列宗坟茔庙堂,为世代之故土家园,为自由之国族尊严,为永续华夏之历史,亿万军民一心一德,矢勤矢勇,血喋血,苦战死战,厉纵横,为国驱驰,时时不忘为国家雪耻,念念在兹为民族牺牲。” 这篇祭文更像是一篇宣战书,不但宣示了江南军民誓死与元廷对抗到底的决心,也把张士诚划进了鞑虏走狗之列,必是不死不休之争。 刘浩然当场嚎啕大哭,很是为这位从未见过的叔父洒下了不少眼泪。而身后的众臣神情各一,有的悲痛,有的却漠然。夏跪在其中,一会看着前面悲痛不已的刘浩然,一会看看在旁边不远一脸戚然的杨宪,心里却不知想些什么。 十一月十六日,小明王封刘浩然为吴王,中书省丞相加太师,暂摄国政。刘浩然也正式向各地行文,此后他的正式文书是:“奉皇帝圣旨,吴王谕令。” 接下来江南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继续巩固扩展湖广、江西的地盘就是分省,因为这涉及到众多官员的前途问题。 “我的初步想法已经出来了,承华,你给大家念念。” 这是一次正式朝会,不但李善长、汪广洋、冯国用、秦从龙四巨头和各部尚书侍郎都在,孙炎、章溢、陈遇、潘坚庭、杨宪、夏、刘存忠等地方重臣和要害有司主管也在,连朱升、陶安、李习、胡从宪等名士也列位其中。 “丞相对于分省的设想如下,改平江为苏州,以江南的苏州府、松江、常州府、镇江府和江北的扬州府为一省,名为江苏省,治苏州,今后收复的淮安府、徐州府也会并入其中,江阴州并入常州府。” 见到众人没有出言反对,王侍尧顿了一下继续念道:“以州府、安丰府、颍州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宁国府、池州府、徽州府为一省,名为安徽省,治安庆。” 听到这里,宋开口说道:“安丰府乃大宋前都,单为一府也可,只是这定远乃龙兴之地,只为一县,有些不妥,而庐州合肥乃龙祖之地,可为一省之治。”他开口闭口就是龙兴龙祖之地,丝毫不顾及还躺在病榻上小明王的感受,看来江南众人已经把刘浩然当成了还未登基的皇帝了。 “定远虽是我军兴之地,但是安丰为都久矣,我等又是红巾军一员,定远归在安丰府名下也未尝不可。至于安徽省治选择安庆是出于交通、工商考虑,毕竟那里地处长江要道。至于庐州合肥,我的祖坟 在哪里,如何算得上龙祖之地,不提也罢。” 话一说出口,宋立即激动起来:“孝乃百善之,乃治国之本,人伦大道更是天理虽然丞相不幸蒙此大乱祖陵难寻,但是做为血脉之承,还是当寻覓宝地,修缮祖陵,春秋祭祀,示血脉延嗣,以慰先灵。” 接着几个大臣也出言附和同宋的说法,胡从宪也开口表了一番意见,言语激烈,比宋还说得邪乎。 刘浩然低着头默不作声那里思量,其他人你看看我看看你,都不敢开口说话。形势很明显,跳出来说话的都是宋等理学派人士,三纲五常是他们的政治纲领,孝却是其中的根本,要是这个都无法坚持以后让他们在朝堂之上还如何混下去? “由于战乱流离,祖先遗骸蒙尘知所踪,浩然也是痛心疾溪先生说得极是,就算祖先遗骸难覓当修陵墓,以做祭祀悼念之用。这样吧,合肥设留守,专司此事。” 听到刘浩然开口,宋、胡从宪等人立即高兴不已,顺势提出请刘基等人堪踏风水,在合肥修陵。刘浩然不愿再纠缠下去,挥挥手道:“此事交与礼部操办就是了。” 宋依然肃穆地坐下,其几个大臣脸上却带了些得意,仿佛他们取得了巨大胜利一般。看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刘浩然对王侍尧说道:“承华,继续。” “改江州府为江府,以南昌府、九江府、抚州府、饶州府、袁州府、吉安府、州府、信州府为一省,名为江西省,治南昌,原南康府并入九江府,临江、瑞州府并入袁州府,原南丰州、瑞昌府并入抚州府,原铅山州并入信州府,原南安府并入赣州府。” 江州曾经一度是陈友的都城,改改名字也是无可厚非的,而元廷江西行省的治所原本就在南昌,所以对于这两点大家没有异议,不过章溢提出了另外一个方面的问题:“丞相,几个原府和州分别并入抚州、九江、吉安、信州、赣州,这些府治是不是大了些。” “山先生提得极是,在这里我要坦明一件事,那就是此次分省设立地方官署执行的原则是避免十羊九牧。现在这么分只是暂时的,待到各地户籍点检造册之后,根据各地实际人口各府县还要或分或并。” 到这里,大家开始低头议论起来,坐在这里的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刘浩然所说的十羊九牧的典故,对于刘浩然提出避免官多民少,减轻赋税剥削的想法也很赞同,于是议论一番后没有太多的意见了。 “原广行省分两省,洞庭湖以北为湖北省,以南为湖南省。湖北省辖襄阳府、德安府、安6府、汉阳府、武昌府、荆州府、黄州府和宜昌府,治武昌府江夏,其中原峡州路改为宜昌府,原荆门路并入荆州府,原蕲州路并入黄州府,原阳府并入汉阳府。” 说到这里,王侍又停了一下,等待众人的反应。这一块地方原本是元廷的江北河南行省的西部,现在被一刀切了出去单独设省,这里原本是陈友谅、徐寿辉的老巢,单独设省管理也是必要的,所以众人也没有多言。 “湖南省辖岳州府、常德府、长沙府、辰州府、宝庆府、衡州府、州府,治长沙。” 湖南原本是属于元廷湖广行省的湖南宣慰道,这里划分最混乱,所以基本上等于是重新来过,因此大家也没有多言。 “杭州府、绍兴府、湖州府、嘉兴府、建德府、金华府、衢州府、处州府、台州府、温州府、宁波府为一省,名浙江省,治杭州,其中原庆元路改为宁波府。” 浙江省的辖府基本没有动什么,都是按照以前江浙行省的分路改过来的。而且台州、温州、宁波还在方国珍手里,不过已经被众人忽视了,陈友谅都打败了,你方国珍能蹦到那里去。 “丞相对于南方其他未复之地,初步想法是将原湖广、江西行省南部分为广东、广西两省,分别治桂林,广州,原福建行省不变,治福州。具体管辖府县届时再议。另外江宁府改为应天府,单独列为直隶府,与诸省平级。” 江宁是现在的治所,将来的都城,单独列出来也是应该的,大家没有意见。 “好了,分省大致如此,现在我们谈谈各省官署设置的问题。” 听到这里,大家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腰,这可是重头戏,一下子分出去六个省,这要多出多少官职,众人怎么不心动,而那些理学派的人更是目光炯炯,打定了主意,中枢不行咱们从地方上来。 第一百零九章 分省(二) 先第一个问题,此后各省到底是叫行省还是省?”一句话有点不着边际,但是众人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味道来了,叫行省,那就是按照元廷旧制,各行省就要设左右丞相、平章、参知政事,因为行省的意思就是行中书省,这些官职不配齐,怎么能叫行中书省,如果不叫行省,直接改为省,那就是另外一种官制,那么如何设置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在那里斟酌着刘浩然的意思,在没有摸清底细时,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这时,一直像泥菩萨坐着的冯国用开口了。 “丞相,诸位,如果按旧制设行省,我认为有两个问题,第一,设行省意味着我们继承元廷旧制,不好!’ 这个意见虽然简短,但是却正中要害,在座的都知道刘浩然是反元死硬分子,元廷认为好的他就一定认为不好,没见在元廷吃香的程朱理学在他那里就吃了瘪。以前叫江南行省那是没有办法,谁叫刘福通没什么治政才干,打下的地盘都是按元廷旧制照搬,刘浩然做为他的属下,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大权在握,刘浩然肯定会摒弃这些,冯国用的话为众人好好提了个醒。 “第二个问题,如果按元廷旧制设行省,置左右丞相、平章、参知政事,权柄太重而且官职重叠,不好。” 冯国用的第二不好顿时在众人心里掀起了波澜,按照元廷旧制,行省的丞相是从一品,下面的平章是从一品,左右丞相是正二品,参知政事是从二品的确是位高权重,而且的确官职权力相叠。可是做臣子谁愿意在君王心里留下权柄太重的印象,历史上的权臣可都没有好下场啊,于是原本准备争一争的心一下冷静下来了,开始品味起冯国用话中的意思。 “国用的意见很好,大家还么意见?”待到冯国用说完,刘浩然接着问道人都不言语了,谁不知道在群臣中与刘浩然关系最密切的是冯国用,他的话就等于是刘浩然的话,大家能有什么意见呢? “那好,承华,你念念我对各地官署设置的初步想法。” “是的丞相。按照丞相的步想法,各省直接称为省,不设丞相、平章、左右丞相和参知政事,该设三司。布政司掌一省之政,朝廷中枢有德泽、禁令、承流宣播达于该司,凡该省僚属满秩,其司负责考察其称职与不称职,上报达吏部、都察院。并派管各省治内赋税、粮储、屯田、驿传、水利、抚民、治安、工商等事宜。” “按司掌一省之司法,典刑名暴,平狱讼,雪冤抑,无论民事刑事案件裁审,均由按察司处置。” “指挥司。掌一省军事各地守备团、民兵均由其管辖训练。” 众人听得明白。刘浩然地举措就搞分权各省分设三司。分别持掌政、法、军三权相制衡。避免其中一个权柄过重来是费了一番苦心。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丞相。”按察总使秦从龙开口了。“各省设三司。而各部也设有各司。如此一来岂不是地方轻而中枢重?” 刘浩然愣了一下。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各省布政使是一省之长。按照他地想法应该只比各部尚书低半级。重要地省却是与各部尚书平级。但是搞了一个三司。听上去却与各部下属地各司平级。岂不是显得等级差不多。到时各省布政使见了各部尚书都觉得矮人一等。长此以往。会而使得中枢权柄太重。地方权柄太轻。届时地方官员处处被压一头。都不敢放手做事了。 “秦先生有何建议?”刘浩然虚心请教道。这次会议只是讨论。还不是决定。 “丞相,前宋在各路设四监司,帅、漕、宪、仓,与丞相的三司异曲同义。只是四监司以下各州府有多高官,于是路与州府长官的关系就以品秩高低来决定,这样的地方机构,自然会出现许多紊乱的现象。因此只可借鉴不可取。”秦从龙徐徐言道。 “而前唐在地方设有节度使和观察使,权柄又太重,而府、州、县诸官又关系复杂,也不可取。因此属下认为,可吸取前唐宋的经验,在各省设一文职,以为一省之长,设一军职,以为一省总兵,而按察司持掌司法裁决,公律法之平正,权柄太重,所以不可为一职,可设多职,合议定案。” 秦从龙的建议是抬高各省军政长官的地位和权柄,但是他又将自己执掌的按察司摘了出来。按察司持掌司法,裁决下来的结果连各部各省都必须照行,不得违逆,当然权柄甚重,所以他才提出设按察使多人,以求制衡。 听完秦从龙的建议,刘浩然开始思量起来,他在脑海把自己所知道的明清和民国等近代、现代的地方官制一一对比一下,寻找合适的设置。总督和巡抚不行,这两个官职原本是属于中枢特派监督地方的官职,权柄太重,与自己的初衷相左,不可取。想了想,刘浩然觉得自己的各省分三司的思路没有错,只是拘于 ,让各省的一省之长觉得有点委屈。而秦从龙绕来;是说的这个意思,其实对自己分三司的本质却是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只是建议换个官职名号而已。 想到这里,刘浩然笑着开口道:“三司就三司,与各部诸司相似也无所谓,我家是丞相府,难道与诸府平级不成。” 听到这句玩笑话,众人不由笑了,司与司都是虚名而已,只要品秩上去一切都好说。 “为了让各省布政使安心,我建议各省县令、县丞等正副职由布政司合议定夺,吏部报备就好了,如何?” 听到这里,大家议论了一番,对于如此增强布政使的权力没有什么意见道,原本一省之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中间还要管刑狱,现在被连剥了两项重权,不给点甜点不行。 “那好,三司就这定了。 布政司设布政使一名为省之长,参政四到五名,为布政使副职,凡诸省重大决策、人事任命均用布政使、参政合议决定。” “丞相,这合议定又是怎么一回事?与按察司合议裁决有何不同?”刘基突然开口问道。 “这合议决定就是由于省重大决定是布政司做出,但是布政使一人不能代表整个布政司,不是还有参政吗,所以必须开会合议,多数人同意方可以布政司名义下达和上报。” 要也有穿越人士在场,肯定会说刘浩然不是想搞什么常委会吧。还真别说,这布政司合议还真有点常委会决议的味道,要知道gc玩民主与集中可是高手。但是在场众人听来却觉得刘浩然又在玩权衡。你布政使不是一省之长吗,我就给你来个布政司合议要想专权,除非你把其余的参政都拉拢好了可有难度啊,人家也想当布政使呀。而且这也符合刘浩然常常讲得权利与义务,权责相连的思想。一旦布政司出问题犯错误了,布政使第一个跑不掉,你几个参政也不要想推卸责任,因为这决策是经过合议以布政司的名义施行的要想背后弄手脚也得掂量一下。 朱升、陶安等刘然亲近之人却在心里暗暗敬佩,想不到丞相玩政治权衡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以前君主猜忌臣下专权是常有的事,而当臣子的也对这一点畏忌如虎生怕一不小心踩了地雷,现在好了决策由合议而出,不怕别人说我专权,执行起来底气也足多了。 “丞相,那各府县是不是也循此例行?”章溢开口道。 “是的,这项政策从省到县循行,各府除知府外,另设副职同知四到五人,各县除知县外,设副职县丞四到五人,各分管一摊。”刘浩然当即答道。 众人没有多话,只是在下面低声议论了一番,然后继续听刘浩然往下说。 “指挥司设都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指挥佥事一人,这是地方军事机构,而且调兵权又在枢密院,用不着搞什么合议了。” 众人纷纷点头,这里都是文官,当然也担心武官擅权。现在刘浩然给指挥司定义非常明确,只是日常管理和训练地方守备和民兵部队,调兵权还在中枢,而且粮草供给还要中枢统筹,地方安排,不怕他翻了天。再说了精锐的常备军-定远军不是还握在刘浩然的手里吗? “按察司正如秦先生所言,权柄甚重,不好一人擅专。但是这是断案,有律法和证据为准绳,按察使只需依据做出判决而已,而且我已经和秦先生商议过,对按察司审案过程准备做出更改,所以这按察司可设按察使数人,各自分审一类便好,一般案件不必搞合议。” 刘浩然的话刚落音,陶安开口道:“丞相,那都察院在各省的设置如何安排?” 都察院原本是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但是在刘浩然和陶安的默契配合下,都察院慢慢地变成了专职“起诉”单位,它下属的都察御史分巡各,现地方官员有什么不法行为或者执法不当,他也懒得写本子弹劾你,直接到按察司告你。而且这些都察御史都是直接属于都察院,与地方官员根本没有利益关系,告起状来那就一个狠啊,因为人家也要博个刚正不阿的名声不是。刘浩然现这个现象,于是便开始想把都察院向后世的检察院引导。 “我们的都察院都御史大人也忍不住了。”刘浩然笑着说道。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大家都知道陶安和刘浩然的关系,当然也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 “这样吧,都察院随按察司走,各级按察司配几名都察御史,单独署事,这官署衙门嘛,就按驻地叫都察御史官署吧。” 听到这个官署名字,大家都听出味道来了,刘浩然这是在极力保证都察御史的**性。陶安上任以后,招揽了一批“愤青”文人当都察御史,这些人个个都是“热血青年”,看不得任何肮脏的事情且这些人又在江宁大学培训过,个个熟悉律法,抓起辫子来让你苦不堪言,江南各地官吏都叫他们为“恶鹰”。 陶安一听觉 意,于是也不再有多话了。 “另外就是各省布政司下设办事职能机构,分管事务,我们就暂时不议了到中枢部门完结后再照行就是了,不过这个机构我看就不要叫司了,改称厅吧。” 看到大家没有异议,刘浩然继续说道:“大家就议一议各省布政使、参政、指挥使的任命人选吧。” “丞相,这万万不可。此等大事当由丞相乾坤独断。”宋站起来反对道。众人纷纷附议。大家都知道这个议项是今日会议最重要的,但是谁不敢提出来,宋这么一说,大家怎么不赶紧附和。 “正因为此事重大,我不能不慎重,古语有云者千虑必有一疏,大家还是议一议吧。” 沉寂了一会,刚一直没有开腔的李善长咳嗽一声说道:“那我就先来抛砖引玉吧。太平知府范常在任上勤勉肃正,兴工场商贸,而今太平已是我江南工业重地绩昭著,可为安徽布政使;平江知府杨元,练达政体,思虑周密,处政平和,现平江棉厂广布贸通达,可为江苏布政使;州知府郭景祥折冲御侮之才,和两城久废祥治城郭楼橹,广屯田赋役,威望肃然,现和遂为江南重镇,其才可为江西布政使;饶州知府孙炎,原所治的处州、饶州新复未久,地方窘破,百姓困顿,孙大人上任以来勤政操劳,而今两地已百业待兴,政通人和,可为湖北布政使。信州知府章溢,治政有道,安民有方,可为湖南布政使。” 一口气说到这里,李善长:于停了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这时宋急忙开口道:“杭州知府潘坚庭署理杭州数年,政绩卓著,可为浙江省布政使。” 容不得他不呀,李善长一口气推荐了五个布政使,可总共才六个布政使,而且他推荐的人,范常、杨元是州人,是最先跟随刘浩然的一批文人之一,早就被算在淮西集团;郭景祥干脆就是淮西濠州人;孙炎算不上是淮西集团的,却是刘浩然的死忠,虽然交游广泛,与众多理学文人名士交好,可是人家并不支持理学的政治理念,一切以刘浩然为准绳;章溢虽然是浙东理学派出身,理学派还能接受,但是此人相对务实,专于政务,对于传播程朱理学倒不是很热心。如果刘浩然真的同意了这个任命方案,那理学派原本争取两到三省主政官的计划岂不落空。唉,谁叫他们都是读书斯文人,刚才太矜持了。 但是宋还算有急智,住机会推荐出来的潘坚庭却是非常合适,先他颇得刘浩然的器重,要不然也不会当杭州知府数年,而且他是当涂人,与陶安、李习等人关系密切,他们不会反对,最重要的是潘庭坚虽然长于政务,但是也非常热衷于理学传播,是程朱理学寄以重望之人。 “百和潜溪先生都提出人选来了,大家还有什么其他人选建议吗?” 大家都在那里寂着,李善长是刘浩然最信任的文官,又是庞大的淮西集团领头人,而且他推荐的人又经过深思熟虑,才干、人选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大家也一时不好出言挑刺,免得得罪人。 “那好,我来提一个建议,潘坚庭和;遇换一下,陈遇出任浙江布政使,潘坚庭出任应天府知府。”刘浩然说道,刚才陈遇没有被提出来,那是因为应天府升级,他理所当然地也跟着升一级,而且应天府做为唯一的直隶府,管辖地又是江宁都城,位置比一般的布政使还要显赫。大家都清楚,刘浩然这么一换,其实是不想让理学派大将持掌理学老巢浙江省,而陈遇虽然也出身理学派,但是他更务实,更跟得上刘浩然的思路。而潘坚庭去了江宁想大力展理学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光是一个江宁大学就能让你绕着走。宋、胡从宪等人在心里暗暗后悔,下手晚了一步啊,要是能抓住江苏和江西省就好了。 接着是各省参政人选,这次大家就踊跃多了,各自提出了人选,最后经过讨论,由刘浩然定下宋思颜、王、毛、阮弘道、汪河、汪睿、孔克仁、刘、胡惟庸等为各省参政。 至于各省指挥使,则完全是刘浩然和冯国用商议以后定下来的,旁人也不愿插话言。各省指挥使没有从定远军现役将领中选定,而是直接从各守备中选拔,这些人原本都是定远军统领以上的将领,也都是因伤退役的。 而至于按察司和都察御史人选,众人也提不出多少意见来,因为这两职要求很高的律法水平,大家熟悉的人中没有多少这类人,尤其是理学派几乎没有。所以就由刘浩然与秦从龙、陶安去商议定夺。 最后,刘浩然与众人商议,准备在各省开设大学,以各省名为学校名,直属中枢管辖,东南大学直接改为浙江大学。 会议开到下午,总算完结。 第一百一十章 中枢(一) 凤六年十二月初二,鹅毛大学笼罩着整个江宁城,:裹上了一层银妆。尽管天气严寒,但是江宁城却洋溢着一股过年的喜庆。在刘丞相的治理下,江南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过了,现在陈友谅也打败了,江南统一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百姓是越地高兴,准备又过一个热闹欢庆年。 在街道两边,心急的商铺和人家已经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色的烛光映耀着白色的雪,范溢着一种夺目的流光。 一辆四轮马车在大街上缓缓地行驶着,这里是西城官户住区,因此行人比较少,偶尔跑过几个小孩,在不停地追打着,出一声声欢笑声。 冯国用坐在马车上,双手拢在袖子里,他一身素色棉袍,显得十分朴素,丝毫看不出他就是江南重臣,枢密院同知。他闭目端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左丞相府到了。”护卫在外面禀报道。 “拿我的帖子给子。”冯国用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挑开门帘,走下了下来。一出四面避风的马车,冯国用觉得一股寒风扑来,他忍不住在地上顿了几脚。 等了有两刻钟,仍然不见门有什么动静,旁边的侍卫有些不耐烦,不由埋怨道:“李大人的架子也太大了,大人你就算去丞相府也是说进就进。” “休得胡说。”冯用呵斥了一句“不是李大人架子大,而是他位高权重,求他办事的人多,把他家门子的脾气养大了。” 护卫是他族中侄儿,所有些话也不避他。 “位重是丞相器重他。要是他不知道收敛。丞相地眼睛里可容不下沙子。”护卫忿忿地说道。 冯国用不由自叹了一口气。连只知道舞枪弄棒地护卫都看出来了。李善长这么聪明地人怎么就没看出来。难道是当局迷。旁观清? 过了一会。府大门终于有了动静。只见李善长一身锦袍迎了出来。见到冯国用就笑呵呵地拱手说道:“国用兄可是稀客啊!” 刚才他在和几个同僚谈事情。突然接到门子传过来地帖子。当时就吃了一惊。虽然他和冯国用并称刘浩然地左膀右臂。但是论到与刘浩然地亲密程度李善长自认为比不上冯国用。而且冯国用地弟弟冯国胜又是刘浩然地心腹爱将。现在已经跻身为定远四大名将之列。兄弟同时受到器重这可不多见。正因为如此。冯国用为人非常低调。也很少与旧识同僚们来往。所以李善长接到帖子后连忙起身出门相迎。 “百室兄。贸然拜访。还往见谅。” “国用兄。你我同乡又是旧识好友。何必说这生分地话来。请进寒舍一坐。”李善长挽着冯国用地手两人向大门走去。 刚走到大门,那个接帖子的门子笑嘻嘻地拱手道:“小的见过冯大人眼拙,不知道你是老爷的好友,也不知道你是多大的官,怠慢了怠慢了。”可是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的意思,估计这丞相府门子当久了,见识的大官也多了,自然养成了一种脾气。 “你这狗才,还不快退下!”李善长不以为然地呵斥一句,门子便笑嘻嘻地退下了。 冯国用不动声色,待与李善长走进院子后才悄然说道:“百室兄,这门子该换一换了。” “国用兄,这是何意?”看到冯国用对自己府上用人有指手画脚之嫌,李善长脸上带着一丝不高兴。 “百室兄,很多事情都是坏在小人手上。幸好今日只是我来,要是丞相来,你说会如何?”冯国用叹了一口气道。 李善长不由脸色一变,他知道刘浩然最喜欢悄悄地拜访重臣,去年去拜访吏部侍郎陈修时,却被不知情却脾气极大的门子刁难了一番,居然还敢伸手要红包,结果把刘浩然气得拂袖而去,第二日便把陈修臭骂了一顿,说他家都齐不好,如何治天下?把陈修吓得够呛,回去连忙把门子辞退掉。众臣从此就知道了刘浩然最恨大臣手下有狗腿子仗势欺人,一旦被他得知,他不管狗腿子,他只管找狗腿子的麻烦。 “百室兄,现在正是改政变制的紧要关头,小心一点总是好的。”看到李善长已经心有所悟,冯国用又提醒了一句道。 “多谢国用兄提醒,是我忙于政务,倒是忘记整顿府事。”李善长拱手一脸真诚地谢道,他知道冯国用的脾气,不是看着与自己同乡旧友的份上,他都懒得说。 走进书房,里面坐着好几个人,看到李善长与冯国用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这位是枢密院同知冯大人,这几位都是这次被选为各省参政的才俊,这位是梁县的宋思颜,这两位是舒城的汪睿汪河兄弟,这位是定远的胡惟庸,都是我们淮西的年轻俊杰。” 李善长话刚落音,胡惟庸马上拱手道:“李大人、冯大人是我们淮西人的翘,也正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看样子李善长很满意胡惟庸的恭维,连连摆手道:“惟庸言重,都坐。” 待到大家坐定,胡惟庸又恭维了李善长和冯国用几句,然后又讨教了几个治政注意的问题,李善长非常耐心地一一解答,看来他对胡惟庸相当得器 “惟庸,你这次去江西任参政,最重要的是事情就是尽快安境抚民,江西百姓多一份安稳,你便多一份功劳。” “李丞相拳拳教诲,学生牢记在心。大人提携后进之心,真是让惟庸感动。” 冯国用在一旁暗暗观察着思颜一脸淡然,汪睿一脸肃正,而汪河的脸上却是欣喜和拘束参半。 冯国用一琢磨,大致了解了这三人的心思。宋思颜在太平就从了定远军,跟在刘浩然麾下资格够老,虽然一直没有得到擢升,但是迟早要起来的,他这次来估计是被胡惟庸拉来的,但是他又不屑靠巴结李善长升职,不过多条门路总比没有好,所以他也就来了,而且表现得很淡然;汪河估计是热衷结识李善长,所以就跟着胡惟庸跑来了,而汪睿却是陪弟弟来的是从骨子里却看不起胡惟庸,所以也不是很热情。 谈了几句,胡惟看冯国用一言不,聪明的他当即猜出人家有事要与李善长相谈以马上决定准备告辞。 “天色不早了,我等也叨扰丞相多时了该告辞了。不过还有几个同僚想来拜访李丞相,不知大人是否得闲,能在我等赴任前接见,指点一二也让我等受用不穷。” “都是些谁呀?” “原常州知府、九江知府陈宁,原工部郎中、现徽州知府涂节。” “原来都是俊杰,来吧:时都有时间。”李善长略一沉吟,当即欣然答道。 “那多谢李丞相了。” 送走胡惟庸人后李善长命人将书房略一收拾,换过热茶了些炭火,待到书房只剩下他两人了由开口问道:“国用,你今夜造访,必有事情,你我二人,有话尽管直说。” “百室兄,而分省已定,你应该知道丞相即将对中枢改制。”冯国用开门见山道。 “这个我知道。丞相不是说了三日后开会议事。” “你心里有什么章程?”冯国用突然反问道。 李善长体味着冯国用话里的意思,手指头在大腿上轻轻地敲打着,过了一会才含糊地说道:“中书省现在六部是不够用了。” 大家都知道,分省之后,原江南行中书省便会直接改为中枢,总领各省事务。 “除此之外百室就再没有其他想法了?”冯国用不动声色地问道。 “国用,你有话便直说嘛,何必绕来绕去?”李善长笑着反问了一句。 “我总要摸清你的心思才好说。”冯国用端起茶杯,微笑着说道。 “你这个冯国用,掌了几年枢密院,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李善长笑骂道,“我觉得行中书省直接改为中书省,再多增设几个部便好了。” 冯国用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道:“百室,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 李善长不由眉头一皱,连忙问道:“国用,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我不想来的,但是念及我俩同乡,又是十几年的旧识份上,今夜还是来了。” “还请国用指点一二。”李善长拱手道,中枢再怎么改,枢密院是不会动的,因为那里早就改好了,所以冯国用是最轻松的,可以置身事外,俗话说当局迷,旁观清,自己深陷中枢改制漩涡中心,很多事情不一定看得清楚,有冯国用指点一下也好。 “百室,别人叫你李丞相很受用吧!”冯国用迟了一会突然说道。 李善长不由一惊,整个人差点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这……,这……”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天下人都知道,江南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刘浩然,不管是此前的江南行省丞相,还是后来加封的韩宋朝丞相。李善长升任行省左丞相之后,别人叫他李丞相,开始时还惶恐了一番,但是随后便习惯起来,今夜听到冯国用这么一提,当即吓了一跳。这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毕竟两人的关系摆在那里,刘浩然很多话不便说都是冯国用说来出,前几日分省议事会上两人不是配合地很好吗? “百室,你不用猜了,这只是我的想法。以你和丞相的关系,就算有什么话也不会让我来传达。”冯国用解释道。 李善长点点头,刘浩然对他也算是极度信任,没有什么事避着他,再难听的话刘浩然也会当着他的面说。 “国用,你就再指点我一二吧。”李善长思量了一下口请教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要是因为李丞相这件事犯了君王的忌讳,再受宠也是要吃亏的。 “昨日,丞相与枫林先生、伯温先生聚时,曾无意谈及元廷施政得失利弊时相谈道,元廷无德,不到百年便风摇欲坠,除了吏治败坏,官员之外,宰相专权、臣操威福也是一个原因。” 听到这里,李善长无疑是听到了一声炸雷,右手不由地颤抖起来。他也知道,现在的刘浩然不是当年那个定远营统领,他的心机城府已经是深不可测张士诚、刘福通一事他都是知道的,这等手段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对于臣属部下,这位爱恨不表于色的主公难道没有部署吗?李善长可以想象得到旦刘浩然对自己猜忌疏远了,那下场会是怎样?坐 就摔得越惨。 想到这里不由联想到前几日分省议事会上,那些布政使名单虽然是事先经过刘浩然肯的,但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抢眼,给人一种专权的强势态度,虽然刘浩然当时没有任何表示,但是不意味着他心里就舒服而且在场的众臣怎么看?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是弄权的宰相吗?自己太心急了,早知道让汪广洋也提几个就好了。 书房很暖和是李善长的额头却慢慢地渗出几滴汗珠来。 “百室,不必多虑只是丞相在与枫林先生、伯温先生学史时一时而感而已,并不针对你。”冯国用连忙劝道然喜欢读书,而朱升、刘基基本上就成了他的老师,冯国用等几个人就客串“伴读”,那番感叹就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出的。 “国用,谢谢你了。”说到这里,李善长起身拱手向冯国用长鞠一躬,慌得冯国用连忙起身回礼。 “国用啊,这虽然只是丞相的一时感言,却是主公的心思,我要是不知进退,将来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李善长长叹道,这时他才感觉到冯国用对自己的这份情义,要不是他提醒,自己恐怕会越走越远。 “国用,我看丞相在分省议会这般布置,怕是已经存了心思了。各省地方尚且如此,中枢就更不用说了。”李善长抚须道,他也是聪明人,被冯国用这么一点,当然就明白过来了。 “百室,你明白了就好。你:在最重要的是抽身而退,不妨效前唐太宗皇帝即位,虚中书令的事。” 李长不由眼睛一亮,抚掌赞道:“这是个好办法。”唐太宗登基前曾经当过中书令,后来他当了皇帝,大臣们没有一个人敢继任这个职位,只好将中书令空在那里,以左右仆射持掌中书省。李善长明白,只要继续获得刘浩然的信任,这丞相一职有没有都无所谓,自己还不照样是刘浩然麾下头号文官。 “百室已经有计,我也安心了。” “国用,此情牢记在心。”李善长点点头道,眼里全是诚挚的感激。 “你我二人不必多说了。事情谈完,我也该走了,这几日枢密院的事情也非常多,忙得我不可开交。”看到李善长心结已解,冯国用的心情也非常轻松。 “是不是改军服,定军衔一事?”李善长笑问道。 “正是此事,改军服还好说,这定军衔一事一传出去,众将都跑来招我,连我弟弟国胜从湖北也寄来书信,问道给他定了什么军衔?” 听到这里,李善长不由大笑起来,这是军方的事情,要忙也是冯国用的枢密院和刘基的6军部、俞廷玉的海军部去忙,自己是不会插手的,只是听来一笑而已。 不一会,冯国用起身告辞,李善长连忙起身相送,刚走到书房门口,冯国用突然又说道:“百室,你还是多和翰林院那些庶吉士交往一二,其他的人少来往为好。” 李善长眼睛一转,立即明白了冯国用的意思,当即笑着说道:“那些都是天子门生,就怕他们看不上我这粗鄙之人。“ “你呀!”冯国用笑着说了一句便继续向外走。 将冯国用送出府门,李善长刚转身回来就碰到了弟弟李存义。 “见过兄长!” “存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与惟庸聊了几句,刚把他送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你送冯大人,我不敢相扰便站到了一边。” “哦,这样。”李善长知道李存义与胡惟庸关系甚好,甚至已经到了要结亲的地步,胡惟庸准备将侄女嫁给李存义的儿子李佑。 “兄长,惟庸这次送来了一百金,还说你答应了,过两日再带两个同僚来见丞相你。”李存义得意地将丞相两字咬得极重。 “胡说,以后休得再提丞相两字,天下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主公,你记住了。下次再冒然失言我打断你的腿。” 李存义被李善长突然火吓得不轻,连忙弯腰应道。 “还有那个门子李二,给我赶走了。” “兄长,这是为什么呀?”李二是他一个小妾的表弟,很会来事,每次收到的红包都会孝敬一份上来。 “为什么?今天他可以刁难冯大人,明日他就会刁难丞相,陈修府上的事你忘记了吗?不要被一点钱财迷住了眼,到时犯下泼天大祸有钱也没有用。” 李存义连忙应道,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呢,陈修能和自己的兄长比吗?圣眷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不过李存义不敢忤逆兄长的意思,还是把李二换个兄长看不到的地方吧。 当夜,一份密报送到内察司都司夏案前:“今夜酉时三刻有宋思颜、汪睿、汪河、胡惟庸造访李善长,谈及细节如下……,戌时两刻告辞,此后胡惟庸又与李善长弟李存义密谈半个时辰,细节不详,送有黄金贵重之物。时一刻,冯国用造访李善长,密谈半个时辰,细节不详。” 夏看完之后不敢怠慢,立即送呈刘浩然。刘浩然看完之后只是一笑便丢在了一边。 第一百零二章 中枢(二) 明:本章应该是第一百一十一章,传错了,特此声歉! ************** 十二月初六,刘浩然又一次召开了朝会,不过这次会议参加的人比较少,只有几位重臣、各部尚书侍郎和十几位名士,地方重臣一个都没有,因为这次议论的是中枢改制的问题。 “丞相,诸位同僚,我先来说说。”待到刘浩然讲明这次议事的主题,李善长便抢先言。 “中书省有吏、户、兵、礼、工、刑六部,但是江南这数年展之后,这六部已经不适合了,例如江南工业大兴,这工业是属于户部还是工部?扯不清楚。” 户部是管江南钱粮的,这工厂挺挣钱的,户部就想把它归在自己门下,可是工部不答应了,它原本就是管江南营造工匠,这工场当然就该归自己管,于是两部没为这事少扯皮。 “还有江南商贸达,这商务又归何部管理?又是个大难题。刑部原本持掌江南刑狱,自丞相设按察司理问刑案,这刑部就只剩下管理监狱和巡检之职了。而且中书省只有六部却要治理数省,权柄太重且易生推诿之事。” 现在大家都摸到刘浩然的气,改制动不动就把权柄太重挂在嘴边。 “因此我议,中书省应根据需要增设各部,并对刑部进行调整。我与汪大人等中书省同僚以及江宁大学几位教授商议之后,拟定的初步意见如下。汪大人,请你来给丞相和诸位同僚说一说。” 李善长这次学聪明,把光荣的任务给了参知政事汪广洋。 “丞相。诸位大人中书省定地草案如下。从户部分出计部掌管赋税、俸饷、铸币及一切财政事务。分出农部掌管天下田地、耕种、粮储事宜。户部改为掌管户籍、赈灾、救济等民政事务。” 听到这里人还以为户部尚书不怎么得罪了李善长和汪广洋。这一家伙把它最重地权柄全分出来了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地部门。可户部尚书一直是李善长兼任呀。不该如此呀。难道他不准备兼任了。所以干脆将它拆开。而刘浩然想了一下得这户部跟他异世所知道地民政部、卫生部和社会保障部差不多了。 “工部分出商部持掌商贸往来;出营造部持掌土木、水利、交通营造工程;分出运转部持掌驿站、漕运、海运等运转事务;工部专职管理工场事务。” “礼部分出学部执掌提学学务及科举考试;礼部专职执掌祠祭、修明礼乐、更定章制及藩属和海外之往来事务。” “兵部分出6军部。海军部。已经名存实亡。可撤并。刑部改为执掌巡检缉捕及监狱管理。吏部不变。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封爵、世职、恩荫、难荫、处分及议叙等事务。” 汪广洋地话一落音。整个议事堂一片寂静家都需要时间琢磨。过了一会。胡从宪起身言道:“丞相。诸位大人。六部乃秉承周礼六官而生。应天地四季而运贸然增并。恐有违天和。” “胡先生多虑了,想周礼时期疆域多大百姓几何?而今我江南疆域东西南北数千里,百姓亿万俗事繁多,数不胜数光六部而治天下,难啊!” “老子曰,治国如烹小鲜,只要以仁德布天下,以孝为本,遵三纲五常,便可天下大治,六部足矣。” “可是现在天下还没有大治,从孔圣人到今日已有上千年了,天下依然纷乱,我不想再拿天下和亿万百姓为了某些人的所谓理想去做试验,脚踏实地,让百姓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才是正道。”听到胡从宪又在买弄理学那一套,刘浩然的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圣人之言秉承天理,岂是空谈,世道纷乱就是因为世人不读圣人书,不听圣人言,所以才有此祸乱。如果人人能遵礼循法,又如何生出众多事端?”胡从宪胡子一翘一翘地说道,看来他被刘浩然刚才那番话气得不行。 “胡先生,刚才我的话说得唐突,我向你道歉了。”看着老夫子那个样子,刘浩然心里不由觉得一阵好笑,这些夫子真是又顽固又可爱啊,但是为了让老夫子有个台阶下,于是拱手致歉道。 胡从宪看到刘浩然居然主动向自己认了错,一时回过神来,这时旁边的宋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看到宋正在给自己的递眼色,当即明白过来了。中枢改制涉及到君臣之间权力的制衡,理学派要是不知好歹一脚踩进去,到时难免不被刘浩然和其他对手抓到把柄,那就大难临头了。还不如沉下心来在几个关键的部门占据位置,于是也不说话了,坐回自己的位置。 “易经云,凡益之道,与时皆行。周礼、圣人据我等已有上千年,连朱子也知道重圣贤之义,如果我等还死抱着一些条条框框,却忘记了圣人微言精髓,忘记了与时俱 么我们迟早就会被历史抛弃在身后的。”刘浩然虽但是言辞还是非常犀利尖锐,而且他这次还拿出易经和朱子做例子,胡从宪原本就不想再争下去,听到这里也不好说什么了,刘浩然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圣人的精髓我们要继续继承下去,有些枝末细节该改的还要改,这已经足够了,胡从宪可不想又激怒这个原本对理学没有什么好感的江南君主。 “好了,转回到正事上来。”刘浩然挥挥手道,虽然他对士子文人非常客气,广纳益言,但是众人都知道他是个非常有主见,而且手段非常高明强硬,所以有些人就算有一点意见也憋在肚子里了。 “这个中枢分部的意见非常好,百室、朝宗和中书省都费了一番心思。”刘浩然先表扬了一番,“我做些补充。” “按照中书省的方案由六部分为吏、户、礼、刑、工、学、农、计、商、运转、营造、6军、海军十三部,我觉得还不够。我一直坚持的想法是各司其职,但是如果连它的职责都没有明确何去监督它,所以分部确定职责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分部又不能太多时权责重叠,反而为误事,所以我们必须根据江南的实际情况来定夺。” “在中书省十三部的基础上我建议再做些修改。官府有三大职能范围,一是国家经济展,二是百姓民生是行政管理。”刘浩然的话里带了不少现代思想理念,也不管在座的诸位听不听得懂,但是他的异思怪论众人都习以为常了,而且他又是一个强势的君主,所以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理解。 “而官府的权力两个是决策,二是执行。我们必须按照这三大职能范围将各部横向划分清楚,而在各部按照两个权力进行纵向划分。” “丞相,这横向、纵向划分大致什么意思?”刘浩然这次改制看来与以前截然不同,李善长听得有点头晕是这又跟他息息相关,所以必须问清楚。 “百室问好,我举个例子部管官员考稽升迁,户部管百姓户籍民生部管赋税度支,这是因为各部职能范围不同以说各部之间就是横向划分;而计部有尚书、侍郎,他们不会去亲自管收税,不会去亲自去管各省送上来的度支账簿,他们只管今年国家需要多少支出,而地方能收多少税,接着又要根据这些赋税按照每省的情况去调拨多少薪酬、钱粮下去,这就是决策。而这些决策做好之后就必须由左曹定赋税,度支司做预算,金司下拨钱粮,这就叫执行。” 听到这里,李善长和汪广洋不由连点头,刘浩然的一句话将六部的运作讲得再明白不过了,而众人也不由心讶然,自己这位主公可真是天才,治政才干可不是一般的高呀。 “所以说,各部设置必须照三大职能范围设置,而各部必须按照决策和执行来分设诸司,以前历朝总有贪墨渎职之事,就是因为决策执行不明,遇到精明能干的尚书,他亲力亲为,每件事都细细过问,但是这种人不是累死就是得罪人太多;遇到糊涂的尚书,那么下面的各司就上下联手、互相勾结,贪墨受贿,无所不为,所以才会有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说法。” “此后各部诸司要分工明确,决策失,我找尚书、侍郎的麻烦,推诿拖拉,执行不力,那就是诸司的问题。” 李善长、汪广洋和诸部尚书、侍不由纷纷点头,这样一来权责分明,自己也用不着纠缠于琐事,可以安心负责自己的那一摊,到时出问题追究责任起来也能迅找到人头,不像以前,关系复杂,追究起来错综难缠,最后不了了之。 “好了,现在我根据三大职能范围对各部设置提出一些建议,国家经济展方面,先是计部,它掌管度支赋税,最是重要,因此我建议下设度支司负责预算、国库司负责钱财收入支出、军备司负责军费支出、国内税务总司负责赋税征收,再设一办公厅负责计部日常事务,组织重要会议等事项。当然了,还可以根据情况再增设诸司,而诸司除了执行决策之外,还必须收集地方的情况,参与和协助尚书、侍郎的决策。其余各部也按照计部分设下属诸司。” “工部和商部我觉得可以合并为工商部,工厂产出必须经过商贸才能转为钱财,所以两息息相关,有时候工场的政策必须根据商贸情况来定,而有时商贸政策又必须根据工场产出的情况来定,所以两离一不可。” “农部,农是国之根本,百姓如果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国家富强,百姓安宁?所以农部也是重中之重,而农除了耕种之外,还有山林渔牧,都是一种补充,因此农部可称为农林部。” “运转部和营造部可合并为运造部,国家营造主要是什么,无非是城郭、道路、河渠、水利这些又与 息相关,路没有修好,马车往哪里跑?河渠没有疏通走?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运转部和营造部分开么路修好了是归营造部修缮维护呢?还是归天天使用的运转部负责呢?因此合并为一部为好。” “现在北洋海路已经连通,南洋海路通达也迫在眉睫,随着海商往来,与我朝交往的海外诸国会越来越多,而我朝子民出去的也越来越多何处理与这些海外诸国的关系,如何保护我朝海外子民的安全,这些都必须单设一部进行管理,因此我建议从礼部分出外务部,负责理藩及海外子民管理。而邸报书刊行一事,我看可以交由礼部管理。” 听到这里胡从宪不由脸色一喜,不由向宋多看了几眼,到江南几年,他已经知道邸报书刊的厉害,那怕你是闻达天下的名士只要被邸报书刊抓到一点把柄,几天功夫就能让你臭名满天下。如此重要的利器现在归礼部管,岂不是正中下怀。要知道宋虽然只是礼部侍郎是他学问好,又颇得刘浩然的尊重以在礼部权柄很重,管理新划进来的邸报书刊还不是手到擒来旦掌握了这些东西,岂不是可以大肆宣传理学思想。 宋注意到胡从宪的眼色,但是依然端坐不变,可是心里却在暗暗叹息,邸报书刊的威力是刘浩然推动展出来,他岂能不知道其重要,按照他的性格,江南官办邸报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的声音。自己看来在礼部待不久了,指不定会被调到哪里去。 “刑部不应该只承担管理监狱、缉捕事务,还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我一直强调,江南是以律法为根基的,一切以律法为准绳,所以刑部改为法务部,负责保障律法的施行,维护官府的律法利益和保障律法对所有百姓的权益。其下属机构应该为典狱司,负责监狱管理;民权司,负责保障律法对所有百姓的权益;法务司,负责律法宣传;巡检总司,负责管理各省巡检司;调查局,通过调查违反刑事律法的行为来维护律法,保护我朝免受敌对势力奸细破坏活动的威胁,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为中枢、各省、府、县官府提供执法帮助。” 众人顿时对法部尚书一职眼热起来,这可是个重要职位,与吏部、计部尚书不下上下,不知会落到谁家。 “因此,我暂定吏、计、户、礼、法务、、工商、农林、运造、6军、海军、外务十二部,大家有什么意见?”刘浩然环视了一眼众人,大家能有什么意见,他们现在还沉浸在刘浩然刚才那番高谈阔论中不能自拔,按照他的想法,江南中枢将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历朝截然不同。 “那好,大议一议各部尚书的人选。”刘浩然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众人立即打起精神来,尤其是胡从宪、宋等理学派人士,更是目光炯炯,全神贯注。 “丞相,诸位大人,我提议宋景可为部尚书。”胡从宪记住上次分省议事中吃得亏,不顾矜持抢先开口。 准备说话的李善长不一笑,书生就是书生,上次分省议事中,如果没有丞相的肯,我会提出那些布政使的人选来吗?还真以为是我在擅权呢。 “潜溪先生我另有大用,”可是刘浩然句话就击碎了胡从宪的美梦,“数年前我就准备为元廷修国史,以正青史,现在各种典籍资料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可以为之。因此我准备请潜溪先生主掌国史馆,主持修史。” 胡从宪脸色不由变了几变,主修国史,这可是文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因为这是名垂千古的事情,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前朝主持修国史的哪个不是当时的文士之?而宋是再典型不过的文人,国史馆远比礼部尚书有吸引力。 “我的几个儿子也大了,也该读书了,因此我想请潜溪先生、伯温先生做他们的老师,小童顽皮,就要请两位先生多费心了。” 胡从宪心里立即凉了半截,完了,礼部尚书落空了,给几位王子教书,过几年那就是太子太傅,这等尊荣,宋岂能抵挡。 正如他所料,宋和刘基连忙起身拱手道:“宋某(刘某)才学浅薄,恐怕会耽误了诸位王子。”完全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 “两位先生才学浅薄,那天下读书人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刘浩然开着玩笑道。 “那我等就受之不恭了。” 刘基坐回座位,看着胡从宪一脸沮丧的模样,心中暗暗笑,跟丞相玩政治手段,十个老夫子你也不是对手。 “丞相,诸位,既然大家没有意见,我来提几个建议。”看到胡从宪好事落空,李善长也是一肚子的闷笑,由于此前刘浩然有意无意地压制,理学派除了宋、刘基少数几个身居要职,有资格去争尚书一职外,他们还真没人了。所以他故意停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枢(三) 原户部侍郎杨思义大人,精于赋税清算,才干显着,尚书。”李善长先提出第一个重要人选。 杨思义,~水(今湖北水)人,因徐寿辉起事避乱隐居池州,定远军占据池州,广求名士,他被召入江宁,先是命掌起居注,后调户部。当时江南经历战乱,百姓流亡,土地荒芜,他奏请刘浩然下令,招抚流亡,开垦荒地,广种麻桑,灾区免税四年,以利民生,而且在任期间,对土地丈量、户口清查、财粮收支等办理得井井有条。江南上下,无不称赞其理财治政才能。他出任计部尚书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原户部郎中杭琪大人可为户部尚书,原户部侍郎刘诚大人可为农林部尚书。”以前户部尚书由李善长兼任,现在一下子分出几个部,而且他打定主意不专权,所以开始提拔户部原来的几个人。 提了三个人选,李善长便不再开口了,汪广洋看了看刘浩然,又看了看李善长,接着开口道:“原礼部尚书钱用壬大人可留任。” 钱用壬字成夫,元廷南榜进士第一,授翰林编修,后奉元廷之命出使江宁招安刘浩然,任务没有完成他却被招揽了。随着江南越兴盛,称帝立朝的趋势也非常明显,礼仪、祭祀、宴享等制度也要跟上,而钱用壬考证古义尤详确,他当这个礼部尚书非常合适,而且他虽然属于理学派,可是比较听刘浩然的话,加上他的专长是制定礼仪制度,对邸报书刊不敢兴趣然再放个侍郎就可以了。 所以对于钱用的任命可以说理学派和淮西派都能接受。 “原东南大学学正李习先可为学部尚书。”汪广洋又提了一个人选,李习当学部尚书可谓是名之所归,他此前是江宁大学学正江宁大学办得有模有样,后来又一手操办了东南大学,现在几乎可以与江宁大学并驾齐驱了能力可见一斑。而现在学部最大的任务是在各省开办大学,所以说他不当学部尚书谁当? “6军部尚书基大人,海军部尚书俞廷玉大人可留任。”这两个职位没人敢抢来这二人在任上干得不错,有目共睹,二来军事方面一直被刘浩然牢牢掌握,谁也不敢轻易踩进去。 说完这四个人选广洋也偃旗鼓了,他生性谨慎,原本就不准备出言建议的,只是李善长让他出面这才出来说了几句。 “已经定下七个了,大还有什么意见吗?”刘浩然喝了一口茶,依然淡淡地问道。 “丞相位大人。我来说几句。”升开口道是刘浩然地老师。又只是江宁大学地学正以身份非常然。 “原吏部尚书滕毅大人和工部尚书单仁大人任上勤勉称职。应该留任和转任运造部尚书。” 滕毅原是吴地人来留居傅友德幕下。随即转任江宁。由于其为人清廉刚直。很快被委为吏部尚书。此人虽然治学倾向理学。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说他属于中立派。单安仁是州人。少为府吏。逢江淮兵乱。他集义兵保乡里。授枢密判官。从镇南王罗普花守扬州。旋闻刘浩然率淮西豪杰定江宁。即率众归附。仍将其军。守镇江。旋移常州。后来李善长将他从军中调出。以为助手。累迁至中书左司郎中。工部尚书。是个不折不扣地淮西集团干将。 十二个尚书一下子定了九个。还剩下三个。分别是工商部。法务部和外务部。前两个是新设出来地重要部门。刘浩然一直以兴工通商、完善律法为要任。这两个职位关系重大。没有刘浩然亲自确定。谁也不敢出来抢。而外务部是个完全陌生地部门。很多人觉得它是个鸡肋。却不知道一旦江南海路大通。海外扩张时这个部门地重要性。 “剩下地我来提议吧。法务部尚书由原刑部尚书周祯来出任。工商部尚书由原内务局主事沈从年出任。外务部尚书嘛。就由原礼部侍郎世家宝来出任。”看到众人一片默然。刘浩然便开口道。 周祯肃正严明。虽然刑部被按察司“夺了”大权。但是他丝毫不气馁。除了将巡检、典狱管理得井井有条外还积极参加始定律令。并严格要求吏士循守律法。沈从年此人就有点意思了。他原本是温州人。是永嘉学派地弟子。并学以致用。极善经商。后来因为家财丰厚遭人嫉妒陷害。他带着家人仓惶逃到宁国亲戚家。后来刘浩然下江南。他被召入江宁。但是此人读书不精。学问又不好。不为文人名士所喜。但是刘浩然却看中他地才干。将内务局交给他管理。几年下来居然让内库翻了数十倍。刘浩然给他分了股份。也越地器重。这次将他推到工商部尚书地位置上。就是利用他善于经营地能力。而世家宝原本是礼部侍郎。管得就是理藩这一块。刘浩然地意思是现在江南海路还没有完全打开。外务部基本上不会起作用。让世家宝来只是起个过渡作用。将来展了不合适地话再换人。 “另外我还想让周祯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浩然话一落音,众人一片哗然。法务部尚书原本就权柄甚重,现在又加了一个几乎与中书省平行的都察院副主官,这位置身份又重了不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十二部最重的一位尚书。 “丞相,属下才能浅薄,恐难受此重任。”周祯站起来说道,刑部的权柄越来越小,听到刘浩然将刑部改为非常重要的法务部,他已经做好转任他职的准备。却不曾想刘浩然不但让他担任法务部尚书,还加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职,怎么不叫他惶恐之至。 “有成,知道我看中你什么吗?” “回丞相下不知。” “自从我设按察司之后,刑部变成了众人眼里的清水衙门,可是你不恼不馁然踏踏实实做事,而且还积极参与始定律法,并以身作则格循法。不易啊,从你身上我看了勇于任事、恪守职责。这样的人我不委以重任,天理何在!” 听到刘浩然在众人面前如此高的评价祯不由眼睛变红,心中涌出一股士为知己死的感慨。 “有成,法务部权责重大,都察院更 要多费心,多操劳了,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你岁,不年轻了,把好大局就行了必事事操心,诸葛武侯鞠躬尽瘁的精神要学不要做到死而后已,现在百废待兴还需要你这样的人。” 听到刘浩然这无比温暖和善的劝慰,周祯只是拱了拱手忍着要流出来的泪水退回到座位。 朱升、刘基、宋等人不由看了看刘浩然,又看了看还在那里极力压制自己心情的周祯,心中不由暗叹道,又一个重臣被收了心,周祯以后不呕心沥血恐怕他自己都睡不好觉。 不过刘浩然却想得是另外一些事,他借着表扬周祯为诸位大臣树立了一个榜样,好好敲打了一番。在另一个方面,法制建设是他一直注重的,法务部尚书非常重要,但是光这些是不够的,在将来,他准备赋予都察院“公诉权”,也就是可以代表国家对个人、机关提起诉讼打官司,这可是不得了的权力,一般人你敢跟一个国家打官司吗?有了这个权力,周祯基本上等于后世的政法委书记了,当然了,刘浩然让周祯只是担任相当于“副总检察长”的左副都御史,就是想保持都察院的独立性。同时,刘浩然想到了你既然要同别人打官司,那也意味着别人也会找你打官司,因此他准备确定让法务部做为官府的代表到按察司去“对堂”,而且也准备指定一名侍郎专门应对此事。 十二名尚书定好了,接下来该讨论侍郎人选,刘浩然先说道,不再设左右侍郎两名,而是要设侍郎四人,分管一摊,这样算下来十二部就需要四十八名侍郎。几经讨论,陈亮、朱珍、盛元辅,张仁、张允文、杨翼、王恺、栾凤、詹同、樊景昭等人一一被确定,罗复仁被刘浩然定为学部侍郎,原陈汉江西行省平章胡廷瑞被定为运造部侍郎,而礼部负责管理邸报书刊的侍郎由刘存信出任,法务部负责调查局的侍郎由刘存礼出任,他俩是刘浩然义子中为数不多从文或由武转文的人,一个原本就任侍从司副官科佥事,曾经负责过监控“舆论导向”,另一个出任过调查科佥事,管调查局熟门熟路。 “尚书、侍郎人选定,接下来也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明确各部的职权。”刘浩然喝了一口茶说道。 “如何确定?我一直说一切律法为准绳,那么各部的职权也已经由律法来规定和赋予。” “丞相,古云令上出,中书省各部的职权应当由你来确定即可。”名士夏重濡起身说道。 “这样不好,万一哪一天我突然心来潮说,滕毅大人,你帮我查查这秦淮河的水为什么变浅了?那滕毅大人岂不是要越权了。” 众人不由跟着大笑来,秦淮河水变浅了,应该去问负责河渠修缮的运造部,滕毅一个吏部尚书去管这事,的确有点越权了。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法规定,什么是你该做的,你应该怎么做,做错了或不做又有什么惩戒我们都心里有数。所以律法是根本,秦先生、主敬,你们一个为按察司总使,一个都察院都御史,在司法执法过程应该颇有感触,我就请你二人为主,带着诸按察使,诸都察御史,与枫林先生等饱学教授、有成等法司官员一起定律法。” “属下遵命。”秦从龙、陶安连忙起身拱手道。 “我先定个大框架吧,这律法可以分为民法,专门用于民事纠纷,如契约、商贸往来、夫妻家庭关系等等;刑法专门用于对他人和国家的犯罪行为;行政法专门确定和约束官府管理的法律、法规。嗯,就先把这三部律法确定完善起来。至于制定律法的原则,先要求律法一定要细,不能笼统,那种模拟两可,左也行,右也行是万万使不得,必须用词精准、严谨、通俗,不但文人看得懂,百姓们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不要怕浪费纸张,十句话才说得清楚的你写成十五句我不会嫌你罗嗦,你们万万不可让有些人在那里买弄学问,来个什么杀人弃市。”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微微一笑,中国历朝以来正式官文都非常讲究,工整文美,唯独就不讲究通俗易懂。刘浩然这个想法倒是比较新奇,这就要考验秦从龙、陶安等人的水平,既要写得通俗易懂又不能太俗。 “第二是责过相抵,也就是犯多大的错误必须承担多大责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杀了人犯了事绝不能以钱抵罪。当然不能因为有人断了别人的手脚就要断他的手脚,可以采用折中的办法,例如你问他,你断了别人手脚,现在要对你进行惩戒,你有如下几个选择,一,官府也断了你的手脚,二,苦役二十年,三,宫刑。如果那人选择宁愿断手脚,那你们就可以把惩戒定位为苦役二十年。” 刘浩然的说法非常有意思,众人越听越觉得有趣,议事堂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丞相的意思是惩戒从重?”秦从龙不由问道。 “罪大恶极、重犯从重。重犯我就不说了,累教不改,这种人就该重重惩处,至于罪大恶极,我举个例子,有强盗抢了某人五两银子,按律当苦役五年,但是这五两银子是某人拿去给母亲救命的钱,他丢了这钱,羞恼之下投河自尽,那这强盗当重处,当苦役二十年;又例如一户人家仅有独苗一个,却被人贩子拐走,结果搞得这户人家支离破碎,那这人贩子当重处,不是苦役十年这么简单,杀了都难以解恨!” “属下明白了。” “我刚才所说的是刑法一方面,律法最重要的原则是公平、公正、惩恶扬善。你们切记。” “我等谨记在心。” “诸位尚书侍郎,律法一定,你们不但职权在身,也必须承担起责任来。你们负责决策,万一出了问题,我就要找你们的麻烦,可得小心。” 众人不由相视无语,丞相这是什么意思?聪明的如刘基起身拱手道:“还请丞相赐教!”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枢(四) 人恍然大悟,连忙起身拱手齐声道:“还请丞相赐教 “赐教不敢,指点一二还行。”刘浩然笑呵呵地说道,“有人可能第一想法就是揣摩上意,我怎么想你就怎么决策。我告诉你,这会吃大亏的,最后出了事承担责任不是我而是你,因为决策人是你不是我,到时我可不会认账的。” 看到刘浩然狡黠地眨着眼睛,众人不由哭笑不得,丞相怎么这话都说得出口。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闭门造车。”刘浩然笑了笑,开始说起正事来:“先你不能被下面蒙蔽,因为决策的依据是实际情况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是从地方统计送上来的,里面是否有假你要去辨别,辨认出有假就是下面的责任,辨认不出来就是你的责任,所以你要多看、多听、多跑,不要天天在部堂里谈论风雅,很多东西只要你下去仔细用心一看就真相大白。” “第二就是广思集益,你就算手里有真实的数据,但是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各大学的教授是很多方面的专家,你可以听听他们的意见,还有各相关人士,例如工商部制定商贸政策,那么众多商人的意见你必须听一听,因为你制定政策的目的是保护他们的利益,只要他们赚到了更多的钱,才会交更多的税收。” 看着众多尚书、郎像学生一样在那里认真地听着,刘浩然心里不由觉得笑不认为这些人做官就比自己差,在座的每一个都是人尖子,有些人在某方面甚至远胜自己,只是这些人的思路没有自己广阔,说白了自己占了穿越的优势,所以就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好了,我的绝招教完了,你自己用心琢磨就是了。另外,我准备将按察司改为按察院,任命七名都按察使且按察司审案的程序也需要更改一二先生、主敬,待会我们再议。大家还有其它什么问题吗?” “丞相,请问内司、都知司如何处置?”宋站起身来问道,内察司、都知司不为文人所喜,尤其是都知司可谓是“臭名昭著”过也只有宋这种有文人骨气,又受刘浩然尊重的人才敢提出这个敏感问题。 听到宋的话夏不脸色一变,倒是杨宪面不改色,因为他的触角是向外的,并不像内察司那样与在场的息息相关。 “潜先生说得正是。”刘浩然想不到最后还是没有蒙过去。他原本就对内察司、都知司非常头痛。情报部门不能没有。但是又不能太多在他手上地情报部门军事方面地有枢密院军情司。对外情报部门有都知司有内察司和自己侍从司地调查科。现在法务部又多出一个调查局确多了些。可刘浩然觉得夏和杨宪干得都非常称职。不忍心让他们“丢了饭碗”以准备暂时不动。想不到还是被宋挑出来了。 “都知司可以归到外务部。杨宪可加务部侍郎继续兼管都知司。”刘浩然斟酌一下说道。 夏不由嫉妒地看了看杨。真是走狗屎运。宋这么一挑。他不但升了官。还从此走到了明处。可自己怎么办?内察司可以说是刘浩然在暗中地一只眼睛。自己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失宠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 “这内察司职权与调查局重叠。倒是不好办了。这样吧。内察司改为监察司归在吏部。嗯不好。这样不太好。” 随着刘浩然地话。夏可以说是大喜大悲如同坐过山车。要是内察司如都知司一样走到明处。被归在吏部。自己少不了一个吏部侍郎地缺。这可是肥缺呀。比一般尚书还要肥。可是刘浩然一句不好又彻底打消了他地喜悦。他死死盯住正在沉思地刘浩然。看着他地嘴。生怕放走一个字。 这国家安全事务由法务部调查局接管了。现在又没有什么基地组织。不用担心什么恐怖活动。那内察司如何处置呢?它原本是监督百官地一个机构。后来权力扩大。逐渐变得“臭名昭著”了。不如就此将它改过来。免得越走越远。 主意一定,刘浩然说道:“内察司改为监察局,为独立各部的直属机构,负责纠察官吏中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夏,你继续主管监察局。” 话一落音,夏不由大喜过望,内察司改为监察局,这无走到了明面上,相当于各部并列的单位,而自己出任监察局主事,几乎与各部尚书平起平坐,夏能不激动吗? 众人却暗自叹息,内察司是为天子耳目之司,看来刘浩然不会轻易放弃,但是也有一人不肯轻易放弃。 宋站在那里继续说道:“丞相,此职当归都察院,又设监察局恐多此一举。” 听到这里,夏看到刘浩然又在那里思量起来,似乎心有所动,不由把宋恨得牙根直痒,宋老匹夫,我与你誓不两立! “都察院查官吏违法事例,查实交由按察司法办,而监察局查违纪乱政,查实交由各部和中书省查办,两不冲突。” 刘浩然的一番话让夏了一口气,宋却无话可说了,毕竟都察院是动真家伙,查到你就意味着吃官司,丝毫没有活路,监察局只是内察,查出来受个处分就了,真不知道这位丞相是怎么想出这么多门道来的。 “潜溪先生的话提醒了我,元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官吏贪墨,臣操威福。” 听到官吏贪墨,臣操威福,李善长不由地脸上肌肉微微一抽搐,不由自主地向冯国用看去,却现这位一直一言不的同乡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上一片淡然。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为了防止官吏贪墨,地方贿赂成风,我决定先大幅度提高官吏俸禄,不让你财,但是保证你过上富足的生活,是为高薪养廉!” 在刘浩然的心里,历史上老朱的做法太无耻了,俸禄那么低要求人家廉洁奉公高难度了吧。 “但是高薪给了你,你还要贪墨受贿就不要怪国法无情。我建议单独设一廉政公署,专查贪污贿赂不法之事。而且不光是查官吏,地方工场商社,只要是贪污贿赂之事皆在它查办之列。一经查处,立即交由都察院诉于按察司惩不贷!” 听到刘浩然一番杀气腾腾的话,众人都不由在那里思量着,这廉政公署的职权也太大了吧,只要是贪污贿赂,无论官民皆可查,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贪污贿赂是一种风气是一种习惯。我知道,自古以来我们都喜欢讲人情喜欢讲律法。人情到,不该办的也能办到情不到,该办的也办不了。这是一股邪风是一股歪气,官场上凭人情,生意场上凭人情,百姓交往也凭人情,长此以往,公正何在?诚信何在?还要律法干什么,凭人情就好了。” 看来 在另一个世界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一朝大权下痛手! “人情往往伴随着金钱美色,因为人情是虚的,因为很多人情都是用金钱、美色等利益交换得来的。所以人情横行,那贪污、贿赂就风行。我们必须肃清吏治,净化风气,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 刘浩然觉得自己像异世的一位纪委书记在报告一样,说出的话也不知从哪位领导那里听来的。他心里不由悲哀地想着,中国自古到今,风气习惯如此,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唉,只要尽力就好了。 “丞相这肃清吏治,净化风气之言说得极是,我赞同!”宋第一个站起身符和,做为一个颇有骨风的文人,他当然对贪污贿赂极为厌恶,刘浩然刚才的一席话的确让他很有感触,也深深体会到刘浩然那份爱憎分明的赤诚。 “丞相说得极是!”众人纷纷开口道,既然刘浩然提出了高薪养廉,那么整顿吏治和风气是正常的,你总不能拿了高薪还不办正事吧。 接着刘浩然要虑廉政公署主事人的人选,这人与官场没有太多的纠缠,而且必须要有锐气,敢于任事,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张明善。 完成任务的张明善从泗悄悄转到了长天,回到了江南。但是他不愿在呆在都知司,于是刘浩然就悄悄地把他安排进江宁大学当教授。他嫉恶如仇,又非常熟悉官场那些伎俩,要不然也不会写出那么深刻的小令来。 “好,那我就委江宁大学教授张明善为廉政公署专员,负责主事廉政事务。” 众人不由一片讶然,思一番后又觉得此人担任此职最是合适不过了。 “好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丞相,我有一事相禀。” “哦,百室但说无妨。” “我向丞相请辞中书省左丞相一职,请撤中书省。” “这是为什么?”刘浩然没有想李善长居然放了这么大的一颗炸弹,众人不明就里,纷纷议论起来。 “丞相,我这是循前唐太宗皇帝即位后虚中书令例。”李善长拱手答道。 众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里都是饱学之士,唐史自然知道,李善长话一出口,众人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对啊,刘浩然不但是江南行省丞相,更是韩宋朝中书省丞相,立朝称帝后,这丞相之位的确要避讳。幸好刘浩然不是从基层做上来的,要不然什么尚书、侍郎、郎中他都做过一遍,岂不是要全部换名字。 “此事重大,我需思量一二。”刘浩然沉吟道。 “丞相,李大人这是恪守为臣之道,不愧是百官之,这份赤诚,这份胸襟,胡某敬佩不已。”胡从宪难得的赞赏起李善长来,因为他的这番举动非常符合三纲五常里的为臣之道,而且这左丞相这位说放下就放下实属难得。 刘浩然却有点为难了,他原本不想动李善长,还想让他更上一层楼,接替自己丞相一职,然后把左右丞相去掉,多设几个平章,然后搞得和前宋一样,多人议事治政。想不到李善长突然提出这么一遭,他着实有点措手不及。 “那这样吧,大事已定家也就散了林先生、伯温先生、主敬、秦先生、朝宗、百室、国用,请你们留下,我们再议一议。” 待到众人离去,刘浩然苦笑地对李善长说道:“百室,你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护军权柄太重,恐遭人非议且有前朝先例,百室当循行。”李善长连忙答道。 “百室啊,你多心了。”刘浩然叹息道,“诸位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难题。十二部已定,但是必须有中枢总领之人呀。” 沉寂一会开口道:“丞相,不如循前朝大学士例。” “大学士例?” “前唐景龙二年(公元708)置修文馆(后改弦文馆、昭文馆)大学士至德二年(公元737)置集贤院大学士,皆由宰相兼领。天宝二年(公元743)又曾置崇贤馆大学士亦由宰相兼领。前宋初年沿唐制,宰相分兼昭文馆、集贤殿大学士后又置观文殿、贤政殿大学士,用以优礼前任宰执。”刘基徐徐言道。 “哦,伯温先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以大学士之职替代丞相一职?” 刘基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大学士名号尊崇,可代丞相之职而行。” “容我想想。”刘浩然不由沉思起来,在自己的历史记忆中,明清大学士可是很牛叉的职位,就相当于宰相。如此说来,自己可以按照明朝后来盛行的内阁制了,这样又可以防止一人专权,又可以保证中央政府正常运行,就算自己带兵出征也不用太担心。 “护军,除了大学士,我看还可以增设直学士。”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国用突然开口道,他是最了解刘浩然心思的人,知道刘浩然一直希望制定一个“民主集中”的政府格局,所以就出言点了一句。 “大学士,直学士?”刘浩然猛地一惊,这不是等同于政治局委员和常委吗?天啊,中国的政治智慧是自古通到今的。加封几个大学士,分管一摊,再给几个重要的尚书加直学士,到时就组成了一个内阁会议。一般的事大学士开会即可决定,重大的事情,就需要大学士、直学士开会讨论,太妙了,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感到万分的兴奋,自己这么就不会活学活用呢?以前大报小报、电视广播天天看,怎么就没有想到今为古用呢? “如此甚好,我看就定四个大学士,李善长为,分管工商农计,汪广洋为次,分管运造外务等事务及内阁日常事务,另擢升陈遇为大学士,分管民生福~,周祯加大学士,分管司法监察。其余各部尚书加直学士衔,再选应天府尹潘坚庭、法务部侍郎刘存礼、礼部侍郎刘存信、计部侍郎王恺、学部侍郎罗复仁加直学士,总计十六直学士,参襄国事。一般事务由大学士合议即可定夺,重大事务,如正从五品以上官员任免调迁,各部重要规章需大学士、直学士合议定夺。至于陈遇空出的这浙江布政使一职,我看就由杨元出任,空出来的江苏布政使由叶琛出任。” 朱升不由一笑,自己这个学生脑子转得非常快,刘基和冯国用提出两个建议,立即被他利用起来,四个大学士,十六个直学士,加在一起有二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刘浩然的嫡系心腹,谁要想专点权还真有难度。而且刚才把理学派压制得太厉害了,不但各省参政没捞到几个,连各部侍郎也没捞到几个,有失他一直坚持的制衡原则,而且又可能会引起根深蒂固,在文人中颇有影响的理学派反感离心,于是做了些调整,不但让潘坚庭加直学士,与刘基一起入了中枢核心,还让浙东四学士叶琛 常重要的江苏布政使,这下理学派无话可说了。 李善长虽然有点失落,但是刘浩然将其列为大学士之然看出他的信任不变,而且执行大学士、直学士制度之后,自己依然是百官之,却不必承担专权的骂名,想想也就接受了。 “四大学士聚文渊阁署理公务,议事会议也在那里举行,计部拨款给运造部尽快修建,地址就原中书省后面。”刘浩然最后连大学士办公地点都确定。刘浩然占据江宁之后,为减轻百姓负担,除了兴建诸学堂之外本上没有大兴土木只是将原元廷御史行台改为行中书省,现在又成了十二部的衙门官署。 “总算解决一个难题。”刘浩然欣慰道,“对了,诸位先生,我们再来议一议按察司审案的事情。”目前的情况是他还继续挂着中书省丞相一职是中书省已经名存实亡,估计到他称帝的时候这丞相一职也就正式结束了。 “根据一些调查在江南百姓知道按察司位高权重,于是纷纷巴结讨好按察使,而少数按察使在献媚和贿赂中失节,徇私枉法。而且现在律法不齐,使得按察使断案标准,有的判重了的判轻了,甚至有的不该判得判了判得不判在,这是个大问题啊!” “我当时接到这报告也是头痛不已法不可能规定地太细,此中掌握的尺度非常大完全要靠按察使自己掌握了,可是按察使良萎不一,而且又可能受个人喜怒影响,不好办呀。”秦从龙感叹道,这些东西他早就知道,也和刘浩然讨论过,只是一直没有好办法。 “光凭按察使的良知去断是不可行的啊!”刘浩然感叹一句道,他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诸位先生,律法原则是扬善惩恶,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众人不由默沉思起来,他们可不敢按照现在流行的理学思想回答道:“合天理为善,不合为恶。”这会触霉头的,于是只是静静地等着刘浩然的下文。 “可不可这么说,百姓认对的就是善,不对的就是恶呢?”刘浩然继续说道。 “可百姓多有愚钝,又有宁顽不化之人,如是以百姓喜恶为准,恐有失准则。”刘基不由蹙眉道。 “我们定律法就是保证百姓的利益,百姓的思维和感念是可以被我们转化的。”刘浩然当然知道刘基的意思,他提出这一条也非常顾虑这一点。他从异世影视作品中可以看出深受阉割理学毒害的中国老百姓是多么的愚昧和可怕。后世文人不是常有一句话挂在嘴边吗,封建礼教害死人。现在理学正在渗透到天下百姓的每一个人身边,虽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大的影响,但是不能不妨,说不定弄巧成拙,律法成了理学的有力武器。 “百姓虽然多有愚钝,但是基的善恶应该有。如有人杀人伤人,有人贪墨贿赂,有人不法经商,百姓们心里都有杆秤,知道那些是对的,那些不对,我们只需要百姓们用基本的善恶去判定罪犯是否有罪即可。” “丞相的意思?”秦从龙做为按察总使,对这方面一直在寻觅良方,听到刘浩然提出这么一个新奇的想法,不由大感兴趣。 “我的想法是实行陪审团制,在审案当地寻普通百姓若干人做为陪审团,列席公堂,被告原告各自陈述案情,各自辩护,然后由陪审团合议裁定是否有罪,过一半人认定有罪,按察使即可做出量刑裁决,否则即是无罪。” “如此甚好!人性本善,百姓们应该有最基本的善恶感,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有的按察使偏袒一方。”秦从龙想了想,不由抚掌叫好。儒学思想是人性本善,所以才会提出以仁德广天下的思想理念。 “不过我们还要做出一些防止过激的措施,原被告不服可以向上一级按察司提请上诉,而上诉案就不必采用陪审团制,全由按察使裁决。” 秦从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越到上一级的按察使人数越少,就越好去甄别谁公正谁不公正,反倒是越下一级的按察使人数众多,不好去监控了,用陪审团制刚好可以制衡。 “另外我必须加强讼师的培养和推广。” “讼师?” “对,就是熟悉律法之人,刑事案件或行政案件,有都察院提起公诉,其代表官府与个人或机关打官司,但是被告也有权利请讼师辩护自己的清白。而民事案件,原告被告都可能不熟悉律法,那就必须请熟悉律法的讼师来公堂对峙。只是这讼师名号不好听,不如改为律师吧。” 秦从龙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刘浩然的意思,讼师以前的确名声不好听,简直就是讼棍,“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任由讼师,不,律师把持公堂了?” “秦先生,这个概念不同。以前讼师只是钻律法空子,或贿赂收买主审官以达到目的,现在原告被告双方都有律师坐镇,先他们必须要熟悉律法,利用律法有利于自己的地方为自己的代理人辩护,打动陪审团和按察使。而且我们可以做出一个规定,以后都察御史从出色的律师中选出,按察使从称职的都察御史中选出。” 看到秦从龙和陶安还在那里沉思,刘浩然知道他们一时接受不了,于是劝慰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各大学之后要扩招学子,而法科更是其中之重。 学子学业有成之后做律师历练会更熟悉律法,将来出任都察御史和按察使也不会被律师逼得无话可说。” 听到刘浩然这半玩笑的话,秦从龙和陶安不由都笑了,随着江南律法的普及和加重,按察使和都察御史对律法的熟悉程度有要提高,而律师的确是熟悉律法的不二法门,而且随着律师的普及,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形成一个观念,打官司找律师,于是律法至上的思想也会在百姓们中生根,这都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于是两人点头道:“丞相所言极是,可以一试。” “接着我们还可以制定循案判决。” “循案判决?” “是的,按照我的想法,有的案件初审可以循陪审团,如刑事案件,有的就不能,只能由按察使断案,如民事案件。而按察使断案可以参考上一级按察使断过的类似案件,再依据律法做出裁决。” “如此甚好!”秦从龙不由大喜,刚才他想到了,越上一级的按察使越好控制,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调审下级案件的权力,做出一些典型案件的裁定,为下一级按察使断案做标准,这样一级级铺下去,不会因为律法不到的地方而烦恼。 看到按察司的事情有了一个完结,刘浩然不由舒了一口气,唉,律法普及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