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第一章 虔心慕道谁家子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悟真篇》 “恳请仙长收录小子暂列门墙则个!” “阁下尘缘未了与仙道无缘。请回吧!” “呜呜呜……” “请大师收我为徒吧!” “贫道与你无缘啊。” “唉……” “道长收俺当徒弟如何呀?” “名额已满。” “哦。” “老头儿做俺师傅吧。” “不行。过会儿你去杂货铺偷瞧老板女儿的时候帮我看看预约的檀香到货了没。” “好。不过俺一看美女就很健忘的……” “滚!” 以上就是少年张醒言这几年中与老道清河的日常对话。 张醒言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秀两只眼睛乌黑溜溜一看就是活泼跳脱之辈。他自幼生长于庄户之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山民在鄱阳湖饶州城外的马蹄山下靠山吃山。 与其他农家穷苦子弟相比少年醒言也没什么特异。如果实在要说出什么不同来有一点倒是颇值一提: 张家虽然生活困苦但醒言父母仍借着一次机缘让他跟着饶州城季家私塾的季老先生习读诗书。他家贫苦纳不起银钱张氏夫妇只好勉力从自己口中挤出些口粮并时常送上些时令山珍野菜当作季老先生的束脩。 醒言这名字正是季家私塾这位季老学究所取。之前世上还没醒言这人只有张家狗蛋儿。在狗蛋儿七岁那年父亲老张头正巧在饶州城大姓家族季老太爷家打短工。虽然称作老张头但那时狗蛋儿他爹其实正当壮年但庄户人家没日没夜的劳作让他看起来比较显老因此大伙儿叫他老张头都叫得比较顺口。 话说这帮短工的老张头偶然听说季氏私塾的季老先生学问好人也和善于是便壮着胆子在季家车把式老孙头的引荐下找到塾中请老先生给自己儿子取个像样的大名。 听这位庄户人诚惶诚恐的求告慈眉善目的季老学究倒也没有拿架子只和颜悦色的问他对自己儿子名字有何要求。没想到老先生取名字还要征询自己意见老张头倒很是受宠若惊。于是得了这宝贵机会的狗蛋儿他爹便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恭恭敬敬的答道: “禀过季老相公俺庄户人常觉得日头下山快就盼着睡觉时间少一点这样干活日头就长一些就可以多翻几亩地了。除了这也希望俺儿子将来会说话些这样以后他在帮我卖山货土产时就不会被那些能说会道的欺负太狠……” 听了老张头这要求季老先生竟一时愣住没能像以往那样立马儿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倚马可待”这八字乃季老先生少年时其蒙师对他某篇习文的评语从此季学究便一直以此自负。看来温而文雅的老先生倒似不常听到像老张头这样的要求 见他静默站在下手的老张头老孙头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干扰了季先生的思路。 老先生斟酌良久反复思忖想着既要考虑符合这庄户人的实在要求不能用“富”“贵”“清”“明”这些个虚词更不能用“莳”“荇”“葳”“蕤”那样艰深晦涩的难字读起来却还要让这些大字不识的庄户人琅琅上口确实不是件“倚马可待”的事儿。 经过一阵子颠来覆去的排列组合季老先生终于在鬓角出汗之前成功确定“醒”“言”二字!听他说出老张头顿时如获至宝立马给老先生献上马蹄山新摘枇杷一篮。小醒言也在他七岁那年完成了从狗蛋儿到张醒言的转变。 不识字的老张头又从取名字这件事得到启死活请求季老先生也让醒言旁听塾课好长点学问免得儿子长大后像他这样目不识丁连子女名字都整不明白。虽然庄户人缺钱少银但只要季老先生开恩收下小醒言以后逢着时节定当不吝孝敬上新鲜瓜果四季;虽然山货低贱但也可以给先生调调口味。 当时不知何故季老先生听老张头的朴实话儿一描述竟突然强烈感觉到家中鱼肉膏粱已经吃腻对醒言他爹许下的瓜果山珍颇为心动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老张头的请求。 虽说望族私塾收受这么一个贫户子弟似有些伤了斯文;但反正季老先生本就是季氏家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以他的才智声望自是没人敢出来质疑他这举动。 只是当时连老先生自己也没想到收醒言为弟子这事儿后来反倒成自己的一个奇遇让多少士林名士艳羡不已。当今后张醒言之名遍传四海之时季老先生便开始忘了他恩师当年的八字评语转而逢人只管夸赞他对张醒言的识人之明。即便在他年岁已高、健忘征兆日趋严重之时对他这得意弟子当年每一个趣闻轶事却是记得清晰无比! 更有甚者季老先生后来更把时人很少变更的表字从原本的“明常”改为“明言”;自此之后谁再叫他季明常他便跟谁急。此番更改表字老先生自是大有深意;这样老爷子每次清谈自我介绍时便可扯住对方讲述这个表字的来历。 再说少年醒言虽然入了私塾可以念上书了但毕竟他是穷苦人家子弟并不能像他那些富家同窗们那样整日介混迹于塾房之中又或斗鸡走犬无所事事。他还要趁着自己在饶州城里上塾课之机顺手替家中售卖瓜果雉兔之类的山产土货;中午和傍晚他还要到南市口的稻香楼酒楼当跑堂三文不值两文的给自己挣些零花钱以供塾课所用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 至于本篇开始时醒言口中这位变换了四次名号的仙长大师道长老头儿正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循州罗浮山上的道教宗门“上清宫”----在饶州负责采办鄱阳湖特产的道士道号“清河”。 清河道士年岁已然不小生就一副瘦骨。因了不常梳理的缘故他那疏疏几绺胡须日渐增长积年累月下来竟也颇具规模。随风飘动之际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貌。 虽然清河老道年岁已大但还是干着这类似于杂役的差事。按醒言的理解这应是清河老道比较笨做不好上清宫的功课才被派来在这市间奔走。这一点上虽说几年来两人天天这样坚持不懈的拜师扯皮早已和混得不能再熟。但便似那恶龙的逆鳞只要醒言讥讽到老道这一点他便会一触而暴跳如雷一定要揪少年解释清楚: 我清河大师来这饶州城实是师门上清宫修道特讲究入世而罗浮山上实在没有比这更入世的职位了。所以当年能被委派到这饶州善缘处实在是历尽激烈争竞、压倒多少优秀同门、最后才争取到手! 为了让这调皮小子接受他说法此时清河老头一定会提到他当年可是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高级道士后来只是为了修为更进一步才争取来这饶州城的。 虽然清河老道说这话时每每得意洋洋;但若是少年再大上几岁城府再深上几许便会现此时这老头儿的神色总不是那么自然。 不过虽说如果以貌取人的话清河难免要被归入老朽一流;但他头脑灵活人情世故通晓练达办起事来从不拘泥于出家人的身份----拿老道正义凛然的说法那便是他的“入世之道”! 不管清河到底是不是因为修道无成才来干这差事反正在醒言眼中清河老道这“入世”之功确已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以至于常常要算计自己让他为善缘处顺路办理各种杂活儿。 看来这天下知名的上清宫还真是不同凡响。这清河老头不正是那上清宫因材施用的典型?于是这便更加重了少年张醒言对上清宫的向往崇敬之情!正是: 小童子、志气高想学神仙登云霄; 日上三竿不觉醒天天梦里乐陶陶! 其实对醒言来说所谓的求仙慕道充其量也只是他缠着老道拜师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拜师真正原因是少年现在正到了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大增饶是家中靠山吃山张氏夫妇省了又省却仍是支持不起。 并且他在饶州城内并无落脚之处每天还得赶长路才得回到郊外家中。虽然一双腿脚倒因此锻炼得强健无比但对于醒言这么一个少年郎来说天长日久下来还真不是件轻松事儿。 因此如果能混到善缘处那至少便可以有个落脚地方。很可惜虽则醒言和清河老道混得很熟偶尔也可在这“罗浮山上清宫饶州善缘处”打尖;但这善缘处并不仅仅只有清河老道一人打理。在他手下还有两位小道士净尘和净明。这俩小道士便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也许他俩厌烦醒言的借住或是情有可原。虽然这俩道士辈分低微但能够加入上清宫这天下闻名的清高道门俱是费了一番心力尽皆盼着能学几手道术回去荣耀乡里。谁知莫名其妙却被远远打到这儿来干杂活对这些虔心慕道之人来说实与充军配无异。倒霉之处便连那家书都不太好写正是一肚子怨言。 因此上虽然道家讲究清净无为但积着这一肚子晦气便免不了连带着对醒言这个揩油的俗家少年没啥好脸色。而经过这些年在书塾与市井间的历练醒言也已非当年那个山中懵懂少年。对这俩杂役道士的负面看法早是心知肚明。 因此他更要上赶着拜清河为师不可。若是早一天成为净字辈中一员便可早一天名正言顺的在这善缘处白吃白喝白住了! 和净尘净明看法迥然而异的是在醒言这小小少年的眼中他们这些善缘处的道士们实在是身在天堂了。不虞衣料食物之缺不虞雨淋日晒之苦整日介清谈扯皮接待接待慕道之人的捐赠就可以了。最多也只不过是拐过几个街角采买些杂活物品----却连这样的轻松活儿还可以三个人轮流来做实在太悠闲了! 相比醒言做过的那几份兼职这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饶是这样却还看那俩小道士整日里都皱着愁眉苦着脸整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回家赶那段长路的途中醒言心中便常常思考这样的问题。 其实也难怪少年张醒言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现在正处在一个民众颇为困苦、但道教却大行其道的年代。 此时正值天下甫定。刚刚经历过割据势力的长年战乱征伐华夏大地上人口剧减。无论是中下层士族还是底层的平民都对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心有余悸。因而现在天下俱是人心思定;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厌倦了战争的喧嚣开始医治长年战乱带来的创伤。在这样的时代大潮中反对武力征伐、力倡清净无为的道教便开始从各派教门中脱颖而出。 当是时也举国上下俱慕道家不仅道宗寺庙香火日盛便连尘世中的文人名士也多以精研道家典籍为时尚潮流。那时的士林中便出了不少著名的道学家。 有了这样的背景那道家玄学清谈之风便出乎想象的盛烈。这些道家玄学的清谈又称作“微言”、“清言”、“清议”、“清辩”。探讨并称“道家三玄”的“老、庄、易”成了当时清谈的时尚选题。精通“三玄”的名士不仅在清谈中才思敏捷侃侃而谈更是著书立说学术有成。世人称为:玄学家。 只不过虽然在当时这“玄学家”的称谓能让人肃然起敬但名号得来并不容易。这种有关道家的玄学清谈经常通宵进行即所谓的“微言达旦”。有些士人耽溺清辩已到了废寝忘食地步有所谓“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更有甚者有少数名士。为了在清谈中应对制胜竟至彻夜苦思而累病甚至累死。 醒言那位老师季老先生也算是当地士林中的名人。在这个全国性的道学大潮中自然也未能免俗。每当兴之所至老先生便会在授课之余大谈玄学。 不过以少年当时的学识和兴趣实在听不懂兴致勃勃的老师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老先生那一开一合似乎永无停歇的嘴巴脑袋里只祈祷着塾课快点结束: 焦虑着还能不能赶上稻香楼的短工担心着去迟了又要被那胖帐房骂恐惧着如此便要被那铁公鸡刘掌柜借机扣工钱…… 这醒言的头脑中诸多杂念纷至沓来恰似那白云苍狗只不过就是没一样和讲堂上的主题有关。 于是季老先生在台上舌粲莲花、玄之又玄他的弟子张醒言则在下面正襟危坐、神游万里。 不过季老先生演讲中偶尔有一两个不是那么枯燥的故事无意中被醒言留心到。某次老先生提到饶州城东的卫氏之子况嘉体弱而好谈玄一次约战渭水名士谢鲲结果在通宵辩论中反被远道而来的谢鲲驳得口吐白沫、旧疾作而亡! 看着老师讲此事时那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慨模样小醒言心中便万分惕然决定虽然自己还要继续争取混入老道清河的善缘处但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不能再和老道通宵聊天打嘴仗! 既然道教流行官名同仰那志愿加入道教之人便也大增。既然需求旺盛便自有闲人前来凑趣。 于是乎数十年间林林总总有许多道家门派崛起江湖。什么极光、全空、始无、元初、归一、轮空名字是一个比一个空一个比一个玄。不过在这许多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道教门派中真正名满天下枝繁叶茂的还是得数那历史悠久、根深蒂固的三大道教宗门: 委羽山的妙华宫罗浮山的上清宫鹤鸣山的天师宗。 妙华宫多女道人上清宫崇『上清』『玉皇』二经;天师宗又称为“天师道”、“五斗米教”据传为张道陵张天师所创在三大道宗中信徒最广声势最盛。 与妙华宫走女子路线、天师宗走群众路线不同清河所在的上清宫作为三大宗派之一相对而言比较清高修持以『玉皇经』、『上清经』等道教经典为主。其教名上清出自对道教三清祖师的崇敬。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上清宫的清名倒是赢得了士大夫的青睐获得皇家分拨的良田千顷其所在的罗浮山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场也被正式封为上清宫的私产。相反那个在穷苦百姓中名声更大的天师宗却反而不为士林所喜。 其实要仔细追根溯源说起来这上清宫与那天师宗还颇有渊源。据说当年两教原为一家只是某代由于对教义理解不合门中起了争执于是张道陵的后人、第四代天师张卿便将宗门迁往鹤鸣山号称“天师宗”。而那些留守的教徒长老便创立上清宫从此自成一派。 对于大多数穷苦百姓来说当时的上清宫无疑象征着丰衣足食的天堂。如果有谁能和上清宫扯上关系那就是一世无忧了。一辈子不挨饿这在当时大多数贫苦老百姓的心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也许那是只能在梦里睡觉才可能再梦见的美事! 还在醒言是个懵懂孩童时候便认识到生活艰难;懂事后更要自谋食路。对于要为衣食奔波的小醒言来说把眼睛盯上这个“上清宫饶州善缘处”实在是再自然不过了。 但不幸的是上清宫正因其清高之名本来便择徒甚严同时许是也怕那食口繁多不堪应付遂饬令门下严格收徒。所以才有了开篇醒言和清河老道那几年间内容雷同、形式直转而下的对话。 经过这许多年口舌醒言仍然还是红尘之身。唯一的结果便是与老道清河相熟。 话说这日醒言做完日常例行拜师功课便去隔了两条街的稻香楼打短工。顺路也去完成他另外一项日常功课:在路上东门街角那块儿偷瞅两眼李记杂货铺老板女儿李小梅。 这举动倒也不怪少年早熟。那时人们普遍早婚像张醒言这样十四五岁光景的少年便是成婚生子的也不是没有只是醒言家贫无力迎娶而已。到了这年纪他已有了对女子朦朦胧胧的好感。这李小梅便是他心目中的美妙女子了。在他眼中李小梅皮肤好眼睛也水灵怎么看怎么好看无怪乎她是方圆两条街这个年龄段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其实若要较起真来那李小梅也就是典型的市井儿女长得只是青春活泛实在当不得美人一语。但这又有何妨呢?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在他心目中心仪的少女便是最美的。 也许过了几十年后再回头想想回忆起当年自己对某个少女的痴迷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经过李记杂货铺时少年倒没有忘记清河的嘱托。毕竟询问一下货物的有无便可明目张胆的多看李小梅几眼了! 第二章 闲卧仙山惊月露 痴儿控卧仙山背寒露满身披月华 ----《齐云岩石壁偈》 日子就这样悠悠然然的过去醒言每天就这样按照相同的路线来往穿梭于马蹄山、季家私塾、上清宫善缘处、李记杂货铺还有那打短工的稻香酒楼。 等年岁再大一点老张头再老一点开始做不动重活时醒言就应该继承这马蹄荒山的祖产在这荒山野里刨食钻沟越岭的捕猎山物。当攒上点银钱就娶上山村左近门当户对的庄家姑娘作老婆。从此便远离了书塾远离了杂货铺美女成为只适合在田头提儿弄女的当家汉子。 也许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的生少年醒言的这一辈子也就会和张家祖祖辈辈一样按照这样的路线平平淡淡的渡过在此后的传奇里留不下一点痕迹。 这件改变少年醒言一生的意外生在他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那日正是暑气炎炎他家马蹄山上费心费力植种的枇杷树不知怎的惹上了虫子。按理说这枇杷树自有一股清气一般不易生虫。只是这日当老张头上山巡视全家倚为饭食之源的枇杷林却现树丛中绕飞着一些从未见过的蛾虫。 这下顿时就把老张头急坏赶紧招来儿子和老伴一起扑打。孰知这飞虫恁地灵活要彻底扑杀殊为不易。见此情形三人只好用衣物扑打尽量把这些怪虫赶离枇杷林。 折腾了一整天终于将枇杷树丛中这些怪虫赶干净。作为驱虫主力一整日上蹿下跳饶是醒言这样年轻小伙子一天下来也把他累得够呛。 晚时他一时懒得走动便叫二老先回自己就在这山上歇下看着这些虫儿还会不会再来。反正这样的夏夜中家中茅屋睡觉也是燠热难当还不如就在这山上歇着夜里还清凉些。饿了便可以摘些野果充饥正好省去一顿晚饭。 于是二老便先回去。张醒言就在山坡上那块常用来歇脚的白石板上躺下。 这块白石板乃是天然而成外形与睡床相仿。这马蹄山虽然占地方圆很是不小但却委实不高兼且林木稀疏实在只能算荒山一座。老张头曾有心将它出卖换点银子去饶州城边买一块水田却只是无人问津。 这马蹄山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块半截入土的床形白石。这石头大约有一人来长醒言正好能躺下。石床表面光洁虽然中间稍微有几处凸起但若躺久了并不能觉察出来。 这白石床还有一个只有醒言才晓得的怪异之处那便是每次赶上农时在山上干活累了躺在这块白石上睡觉歇息醒来后总是觉得神清气爽脑筋也似灵活了不少。甚至常有要长啸数声的冲动。 不过也许这不能算得上什么特别之处;在凉石上睡觉起来后恐怕本应就是这种感觉。心思缜密的少年怕说出来反惹别人笑话便从没跟谁提过。 当醒言又在这天然白石床上躺下时一轮明月已跃上东山之上。在山野特有的清风中少年舒展着四肢充分享受这白石的清凉。 过了许久似觉得有些无聊便静静仰望头顶上满天的星河。 看着头顶那横贯天宇的淡淡银河少年心中不由自主便想到那句农谚: “银河东西贯家家吃米饭。” 可惜的是自己家里并没有出产稻米的良田。 躺在白石上的少年总觉得头顶这星汉天宇总是看不够彷佛一天一天都有不同。当他看得这天上星辰时间久了总彷佛自己的目光、进而是整个身子都要被吸引到这神秘而无止境的星空中去。 醒言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这时候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什么烦恼忧愁都是明天的事情现在不用再挂虑。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月移影动不知不觉中那轮圆月已移到醒言当头。雪样的月华似柔水般静泻下来正流淌在醒言静卧的身上。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是不是又到十五啦?回家后得问问娘去……” 醒言漫不经心的想着。就在此时突然他觉身下的白石彷佛在一时间似有了生命一般一股沛然之力正从身下霍然传来猛地冲入自己身体。 刹那间舒躺的少年似乎整个人都要被朝上抛飞起来飞行那无穷无尽、深不可测的宇宙星空深处…… “呀!遇到鬼也!” 醒言第一个反应便觉着自己遭遇到那些愚妇俗夫口中的恶鬼了!没想到自己向来嬉皮笑脸不敬鬼神今日终于得到报应了! 想至此处醒言也不准备躺以待毙正待挣扎却不防那原本柔弱无物的如水月华突然若有实质一般。雪白透亮的月光直直笼罩在醒言所躺的这方白石之上----彷佛那原本充盈于整个天地之间的月之菁华一刹那都聚集到少年所躺的这块方寸之地和他身下白石所撞来的沛然之力一起冲击着醒言的身体泊泊然绵延不绝。 在这两股莫名巨力的牵扯下少年只觉着自己似乎正被两只巨爪攫住忽而挤压、忽而撕扯整个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就像风暴中的一枚小小树叶翻滚不能自主。不幸的是他可不似树叶那般没有痛觉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上有如万蚁噬肉巨痛且大痒;又似整个人正跌落山崖明知死路将近却又无所凭借!这时醒言只惊得目瞪口呆偏又呼喊不出想要起身逃离却又寸趾难移! 而少年那出乎意料顽强的神经则让他在这非人的痛楚之下还能余一丝思想: “原来我之前所过的那些悲苦劳碌的日子是多么快乐幸福啊!” 正当醒言以为自己此番就要像季老先生所说的那样“横死”当场时在保持着痛苦悲恐状之余却渐渐现那恐怖的痛痒早已如潮水般退去而那两股巨力现今已融为一处恰似一股流水在身体里缓缓漫过却又奔腾不绝----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时怎会有这两种自相矛盾的荒诞感觉。不过此时他已渐渐从恐慌中恢复过来;又过了片刻他终于知道刚才的苦难已经过去。 因为随着这股流水漫过身心浑身痛楚渐去而舒爽渐生。 随着这股清流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自己的身体醒言彷佛拥有了第三只眼睛俯视着白石上的“张醒言”看着“他”整个人渐渐变得澄澈、空灵…… ………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醒言那“第三只眼”静静的看着这股流水随着运转越来越趋于无形最后终如山泉归涧般溶入到四肢八骸中去直到少年再也把握不到----先是这无形的流水、次第便是那奇异的“第三只眼”。 只是少年身体里那一丝犹存的既醇厚、又轻灵的余韵却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醒言从最初的痛楚过渡到现在的难舍已渐渐忘却了最初的惊恐而留恋于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于是少年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躺在这已经平复如常的顽石之上期冀这异像的再度降临不知东方之既白。 “醒言那小子疯了!” 第二天饶州城里与醒言相熟的街坊四邻一大早便这样笑着众口相传。 也难怪少年张醒言第二天打一清早回家开始一直到饶州城里活动动不动就扯住熟人问同样的问题: “你昨晚瞧见东城外的白光没?你看俺今天是不是有啥不一样?!” 结果这问卷调查遭到包括他父母在内的一致否认并皆投以怪异的目光;若遇到特别有爱心的受众少年还常常要被摸摸额头以确认他倒底是不是在烧! 虽然这样少年还不死心甚至要扯住李小梅的袖子追问同样的问题直把并不相熟的女孩儿闹个大红脸尽力甩掉他状若痴呆的纠缠直奔后堂而去。其后只留下半截孤零零的袖子被叼在醒言的魔爪中。 人赃俱获自然惹得杂货铺李老板厉声警告让他不要借着装疯调戏她女儿。不过幸好这李大老板已经听说了醒言这小子今早上的怪异又目睹了少年骚扰他女儿的整个过程因此也大致明白事情的原委。所以他呵斥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总感觉其中还有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 反应过来的醒言立即闹了个大红脸也只得留下那段犹有余香的半截衣袖转身落荒而逃。 正在附近青石板街上闲踱消化早食的季老先生碰巧目睹了弟子的这一幕丑剧居然也为老不尊用夸张的语调惊呼道: “宁知小儿奄有断袖之癖乎!” 言罢耸肩嘿嘿作鸬鹚之笑。 只可惜曲高和寡之下这满大街除了老先生自个儿之外没谁听得出这是啥笑话。 其实任谁都以为平时就有些鬼灵精怪的醒言这天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捉弄大伙儿;于是大家便从来没这么齐心协力的合作过一回似乎事先约好一般同来否认醒言的问题----除了那个老朽的善缘处老道士清河。 当少年最后把求恳的目光投向老道清河、出口相问同样的问题时他的声音已经小上许多。因为今早连遭打击之下少年的自信心都快消耗殆净。并且更糟糕的是现在连他自己也都几乎相信昨晚真的只是做了个怪梦而已。如果再这样问下去恐怕他也要认为自个人是不是有病了。 当他越看这青天白日这种想法便愈加强烈。 事到如今饱受打击的醒言已经决定如果这位和神仙也算拐弯抹角沾点边儿的老道士清河也来否认那便完全可以认为自己昨晚的的确确只是做了个荒诞不经的怪梦而已。 看样子清河老道似已在他这善缘铺子等了好久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闻得少年出言相询老道便上上下下、神神鬼鬼的仔细打量了少年一阵子良久方才轻声说道: “确实有些变化!” 哇咧!~折腾了这半天、又失眠了大半夜的少年历尽千辛万苦受尽人世间一切的屈辱最后终于苦尽甘来找到知音了! 清河老道这一句声音不高的话语在醒言那备受千篇一律回答折磨的双耳中不啻似洪钟大吕般响亮可爱。 看着醒言这充满期待的兴奋劲儿清河老道又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今、天、你、确、实、是、不、一、样----” “因为今天你特傻!哇哈哈哈哈~” 不良的老道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听那彷佛能绕梁三日不绝的狂笑声估计这老头已经憋了很久! “我掐死你这臭道士!” 少年闻言大恼作势欲扑。只是在舞舞爪爪之余他心中已完全放弃只淡淡的想道: “哦原来昨晚还真个只是个梦啊……不过这梦还真是怪咧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过得一阵醒言彷佛又想起来什么对着正在闪躲的清河老道说道: “大师啊!求求你就收下俺做徒弟吧!就算作你刚才嘲笑我的小小补偿吧!” 于是以这个与往日雷同的日常拜师对话为起点少年张醒言的生活似又回复到正常的轨道。那一早上的折腾也只是被当作一个笑料成为市井汉子们晚上纳凉喝酒时众多谈资中一个不起眼的下酒料。也许不出两天这事儿便会被大家淡忘了吧。 只是那一夜萌动的白石、和那妖异的月华真会让少年张醒言的生活再按原来的轨迹前进吗? 第三章 行程正在,秋水盈盈处 且说这日中午醒言正在稻香酒楼的桌椅之间来往穿梭忽听得在那酒肆嘈杂的喧闹声外正传来一缕清泠脆冽的女声恰便似清晨一滴晶莹的露珠在五彩晨光中摔碎在青石上。 “呀这女娃儿的声音真个好听!” 自负见多识广的少年不觉呆了一呆赶紧在百忙之中支起耳朵努力搜寻这串美妙的声音。 “风来隔壁、三、分、醉~酒后开坛、十、里、香!成叔想不到这酒家还挺风雅。” 听她口音明显不似本地人倒颇像北地客商所说的官话。正辨别间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不错这对联挺有意思。也好赶了这么久的路就在这儿歇脚吧。” 估计这老者就是少女口中的成叔了。话音刚落便听一个粗豪声音大叫道: “小二!把俺们的马卸下牵走好水好草喂饱罗。” 想必这粗豪汉子应女娃和成叔的车夫。 “放心吧您呢!楼上雅座请咧!~~” 楼下小胡这一嗓子喊的也是够专业够悠扬。 不知怎的醒言最近的耳力已变得越来越敏锐;饶是楼下离得这么远尤其那苍老的声音也着实不大可在他有意静心凝神之下居然在这酒肆喧闹纷扰中清楚的分辨出那段对话的每个音节声调。 托这好耳力的福听到那声音甜美的女娃儿正要上楼来醒言不免心中兴奋赶紧借着给客人上菜的机会努力往那楼梯口蹭了好几回。毕竟平常在这饶州小城里也很难见到啥新鲜出众的人物。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那位少女和她的成叔终于在千盼万盼中登上楼来走到一个靠窗雅座坐下。那位车夫倒没有上来估计是身份低微就在楼下大厅内胡乱用些饭食了。 见二人落座醒言赶忙上前招呼熟练的问他俩要点啥菜;自然顺便也瞄了瞄那小姑娘几眼。这一瞧少年心下倒有几分失望----虽然这女娃声音恁地好听可容貌也只是一般;唯独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透着一股子灵气才让她整个相貌活泛了许多。 这女娃看上去年方及笄约摸十四五岁的光景裙衫宽大急切间也看不出她身姿如何。其实就是看到又如何呢?此时的青涩少年又怎会真正懂得欣赏女子身姿的妙处。现在醒言只隐约觉着眼前这少女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青春味道。 再看那位大叔声音听来虽有些苍老但面容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满脸皱褶。似乎这位大叔较善养生之道看上去正是容光矍铄。 观罢二人醒言开始在心底评价: “嗯这女娃儿比小梅只稍微好看上一点点。不过这成叔倒要比清河老头精神上一大截……呵!” 虽然心中胡思乱想但手上活儿却丝毫没拉下。醒言当即便娴熟的跟这两位外乡客人推荐了几道稻香楼的拿手好菜。 “咳咳这位小哥儿----” 正当这位小姑娘对着刚上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煨猪手异常兴奋跃跃欲试时忽听那成叔出言相询。又连咳了几声才把这位只顾瞅着少女憨态出神的少年拉回现实中来。 “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醒言慌忙答道。见他回神成叔便和蔼问道: “是这样的小哥儿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名胜古迹?特别是名山胜景什么的。我家小姐想在这饶州左近游玩一番。” “哈!您老问我可算问对人啦!” 一听老者这问话少年立时来了劲儿: “俺张醒言别的不敢夸口单说这饶州城的胜景儿可属俺张醒言最熟啦!” 于是这一老一少接下来就目瞪口呆的听少年长篇大论的演讲: 这跑堂小二将那饶州城稍有些噱头的景致滔滔说来无论啥犄角旮旯一个不拉;却偏又脉络分明、有迹可循。 看来醒言不愧是季老学究的得意弟子长期的刻苦训练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正是: 忽狂言惊满座两泓明媚一时回! “醒言!!!” 正当成叔想要出言制止少年滔滔宏论时却忽听得这少年的背后突地咣当一声断喝然后老少二人便无比惊讶的看着少年立马收声抱头鼠蹿瞬间消失在眼前…… “客官您别光听这小子胡扯。他整天都没个正形!您看这菜都要凉了二位还是先享用吧。不够再点啊!” “嘿嘿其实小店也没啥其他特色----就是菜特别好吃!量又特别足!却还不是特别的贵!哈哈!” 不知是不是得到胖帐房的线报这满嘴“特别”的刘掌柜突如神兵天将般出现在当场把正在阻止客人潜在消费可能的少年跑堂及时赶跑。 “呵那就麻烦掌柜的再把刚才那位小哥叫来。老朽正有些重要事体在问他。” 和刘掌柜夸张的言语想必成叔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呃!” 这回轮到刘掌柜抓瞎了;毕竟客户需求便是第一无奈下也只好灰溜溜蹩回去又把醒言给叫过来。只是他趁人不注意时小声威胁着少年一定要小心伺候客人尽量不要影响他们多点菜。然后这刘掌柜便很没面子的消失到柜台之后等待下一次突状况的降临。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成叔直截了当问少年这饶州城邻近倒底有没有啥值得一游的山峦。 听得成叔之言不想给饶州人丢面子的少年挠了半天的头一番搜肠刮肚后还只能无奈的告诉眼前老者: “不怕您老笑话俺们这饶州城虽然名胜景儿很多可就是城郊外着实没啥值得一看的名山。” “离咱饶州城不远的鄱阳县境内倒是有不少山丘。可依我看却也只是一般。稍微有点看头的又都离这饶州很远。这饶州城左近嘛----呃俺家倒有一处祖产山场虽然占地广大但山体低矮只能算个野山头。” “哗!~你家有山呀?!” 一听醒言之言那少女立即放过眼前那盘猪手很感兴趣的追问少年: “你家山头叫啥名字呀?还没有名字吗?没名字我就给取一个了!” “呵~” 见少女如此热情少年也报以和善一笑言道: “俺家那山大伙儿都把它唤作‘马蹄山’。因为附近老人们传说这山丘是当年玉皇大帝所骑的天马下凡打滚时拱出了鄱阳湖飞天前又踏下一颗蹄掌印。我家马蹄山正是这个马掌心。” 听到“马蹄山”这仨字成叔和少女眼睛同时一亮: “好有趣的故事哦!不知这位大哥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这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正巧不知道该怎么打下午的时间。 “嗯正好陪小姐一起去看。喏这位小哥如果你愿意辛苦一趟的话这锭银子就归你了!” 这是一直看上去稳重端庄的成叔。不过机灵的少年可以看出这位成叔可不仅仅是因为少女感兴趣才这么费心上力的张罗分明是自己也动了兴趣。 “真搞不懂啊!就那荒山有啥好看!这俩外乡人还真有兴致。难道真个被我这小道传说给打动了?不过这锭银子倒是不轻抵得上俺一俩月的工钱了……” “咦?不对哦!这老头干嘛这般慷慨呢?这银子不会是假的吧?” 正在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少年突然觉到有两道明光烁烁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原来正是那少女见他忽而机灵干练忽又呆头呆脑觉得非常有趣正拿双眼盯着他看。 不知什么缘故少年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那张和清河老道历练过无数次的脸皮竟破天荒的微微红了一次! 等成叔和那位少女用餐完毕他们并没有马上跟随醒言去游览马蹄山。倒不是因为他们失去兴趣变了卦而是那位小姑娘临时又决定想要先在城内转一转感受一下饶州城的风土人情。成叔也没有怎么反对导游张醒言也没什么意见反正缺席下午塾课也不是第一次;无论是去马蹄山游玩还是在饶州城内转悠也没啥本质区别。 于是成叔和那少女便在醒言向导下开始在饶州城里闲逛起来。 正如前面所言饶州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城城内规格与天下其他城池相比也没多大区别无非是柳夹街道坊间唱卖无甚出奇之处。 那时倒还没有那种编制城郭十景的风气不过张醒言倒底跟着季老先生读过诗书虽然迫于生计不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不得不混迹于街肆;但他素来聪敏胸中所学反比那些纨绔膏粱的同窗子弟要通透精深得多。 因此虽然饶州市井平淡无奇但少年不免常常借题挥简简单单的景物也安上诸如“古庙梵钟”、“秋河秀色”、“流水人家”、“环城翡翠”、“小城灯火”之类的高雅名目再结合上那些从稻香楼三教九流食客处听来的奇谭轶闻便总能将一段本不起眼的景物引经据典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这一番有虚有实的趣味言辞不仅将那稚龄少女深深吸引住便连饱经风霜的成叔也常常颔称道。 经过大半个下午的游玩三人已经比较熟悉。特别是两个年轻人更是远比开始时融洽自然得多。 醒言已知那位大叔就叫作成叔。只是那少女的名姓虽然当时市井男女风气不似后世那般拘束但一般女子的姓名还是不会轻易告诉陌生男子。于是少年便常常苦于不知该怎么称呼那位少女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起成叔那女孩的名姓。 没想那少女正与醒言投缘闻他问起便略含羞涩的主动告知姓名: “我叫居盈~” “我叫张……” 就在醒言也要告诉她自己名字时谁知居盈浅笑道: “你叫醒言嘛!你那老板嗓门这么凶早把你的名字喊得整条街都听得到啦!嘻~” 不提这对少年男女一番笑闹却说当路过李记杂货铺时倒底是少年心性醒言言语间不免就流露出对李小梅的夸赞之意于是居盈便忍不住笑他没见过真正的美女。 听到心中的偶像被人轻视自己的审美观更遭怀疑少年便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赌气道: “居盈虽然小梅可能没外面那些漂亮女子好看但在这饶州城中依我看也是数一数二的!” 此时为了争胜他已把小梅这方圆两条街的第一美女提升到全城数一数二的名次。 没成想居盈闻言饶有兴趣的追问: “那醒言你知道外面有啥漂亮女子呀?” “这个……” 气势汹汹的少年一下子就被噎住;毕竟自己最远去的地界也不过是饶州东南的鄱阳县。 看着这俩正斗嘴的年轻人成叔也没插话只一直保持着微微的笑意。 怔愣半晌醒言倒底常在酒楼走动心思灵活看着居盈的笑靥稍一思索他便有了计较开口言道: “嗯外面的漂亮女子嘛我当然知道。推当然是我们皇帝陛下的小女儿倾城公主。稻香楼的酒客们都在传扬她的美貌呢!他们见多识广能把她夸为天下第一想来应是不错的。” 聪明的少年先便推出一位天下公认的第一美女保证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便开始反击: “当然了大家都知道倾城公主漂亮那我就举个现成的例子吧、” 说到这儿醒言故意顿住。 “嗯?现成的例子、在哪儿呢?” 果不其然少女中计。 “那就是你啊!嘻~” 正准备看居盈有啥夸张反应没想到她居然只是忸怩一笑没有再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饶州城城池不大但一圈逛下来不知不觉也已是日渐西沉。待讲完柳竹巷那口水井与一位寡妇悲苦动人的故事后醒言便和他们二人一起坐上马车往马蹄山而去。 在车上偶尔一瞥间醒言现居盈的睫毛上竟还隐隐闪动着一点泪光估计是单纯的少女还沉浸在刚才他讲述的那则凄美动人的故事中。 “女孩子还真是多愁善感啊!” 少年决定下次再和小姑娘们说故事时都要把结局改成大团圆。 托居盈他们的福这次普通的赶路造就了少年醒言这辈子中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坐马车; 第一次不用自己双腿走回家; 第一次……这辈子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身子! 这个第一次是马车一次拐弯时由于惯性作用少女往他这边微微倾倒手臂挨在了他手肘上。虽然只是一下这轻轻的一碰却已让素来大胆的少年耳热心跳了一路! 待到马蹄山时已是夕阳西斜。西天的霞光斜照在马蹄山上把这座不起眼的小山丘装扮得宛如一座光华流动的红玉雕塑。山丘上葱茏的草木此时也似施上了一层朱粉。 可能是醒言之前没夸过马蹄山什么好话居盈觉得这夕阳中的马蹄山也挺好看的。不知不觉中少女已按照少年下午的导游风格脱口赞道: “好美的‘马蹄夕照’啊~” 第四章 娇儿原不解炎凉 载着三人的马车停靠在山脚前一处平坦的地方。下得车来醒言便领着成叔居盈朝自家马蹄山上走来。 虽然这马蹄山醒言再是熟悉不过。但除了在酒楼过早显摆出来的天马蹄掌典故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掌故了。而这风景名目早就被居盈那丫头抢先叫了出来他总不能在这“马蹄夕照”之外再诌个什么“马蹄晚照”那也忒没创意了。 当然也许可以说说那块白石添油加醋将那个夏夜自己在这白石上的遭遇描述一番。其实那晚的遭遇本就出乎常人理解不用添油加醋估计也能轻易勾起居盈和成叔的兴趣。 不过有了那天早晨的前车之鉴醒言已经对别人认可不抱任何希望。若说出来很可能最大的后果就是败坏了自己在居盈和成叔心目中的形象。他们或许会认为这小子之前说的那些典故还往往假托前人这次居然以自己为主角!免不了会有吹牛之讥、白痴之疑。所以少年导游这次索性保持缄默。 其实以醒言之智经过后来内心中反复思量早就认定那晚奇遇不只是个幻梦。只不过思前想后还是太过惊世骇俗即使在自己父母面前他也是绝口不提。 正想着白石的事儿不知不觉三人就来到白石之前。见气氛有点沉闷少年便想着找点话头: “二位看这石头。看出来像什么没?----像床啊。我常常到这儿来乘凉睡觉可清凉啦。若是这石头旁再长棵遮荫的大树便一定是夏天睡午觉的好去处!” 在少年说话间居盈早坐了上去踮着脚儿摇摇晃晃似乎正在测试这石床的高低舒适程度。不过醒言眼角的余光让他偶然现一直都很恬淡的成叔看这白石床时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大自然。 只见他绕着这不起眼的白石床踱了好几个来回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嘴里还不住念念有词的嗫嚅。 见着成叔这异状醒言有些奇怪心中忖道: “难道他真被我话儿打动?想把这石头运回去当床榻?不会是在目测大致尺寸琢磨着如何挖掘搬运吧?” 正当少年又开始胡思乱想时却现成叔已经停了下来原本看不出大喜大怒的脸上现在居然被醒言观察到一种异色。 正琢磨成叔为何脸现讶色他却又惊奇的看到成叔讶异的目光正转向自己。 在少年奇怪的目光中成叔又像方才绕着白石那样绕着他走了几圈。 “这老头难道也把我当石头了?” 醒言不解;少女居盈在旁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也是不知所以。 “呵~老夫只是突觉得醒言小哥便似这块白石那样浑金璞玉霜华内蕴。真是材质非常啊!” 醒悟过来的老者赶忙对二小解释。此时他脸上已经换上一副自内心的笑容。 “原来还真把我当作石料了!” 醒言不觉一吐舌头。那少女也欢然叫道: “啊!没想到醒言居然还是个人材呢!”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少年不觉便瞪了正口角含笑的小丫头一眼。 接下来他们在四处略略转了转便结束了这次马蹄山观谒。 成叔自刚才这次惊讶之后一扫原来的恬淡让少年明显感觉到对自己热络了许多。 “难道那白石这次又出了古怪?否则这稳重的成叔怎会突然一反常态?” 醒言看着成叔生就德高望重的脸形心中有些促狭的想道。 天色已晚在醒言好心的提议和成叔无间的配合下居盈他们就在醒言家歇下。那车夫还有马车就在这马蹄山下候着。 醒言家有茅屋三间虽然家境困顿但醒言的母亲张王氏贤惠勤快把庐屋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张家夫妇甚是好客见儿子带来外乡客人老张头便舀出自家酿造的松果子酒给成叔斟上又切了一块平常舍不得吃的咸腌野鸡肉让老伴就着榛子仁炒成两大盘下酒。 少女居盈仿佛对农家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特别对那只竹根雕成的酒盅简直爱不释手。 这只竹盅翠黄的外壁上用刀琢出一丛浅白的兰花。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是风韵盎然;配合着这朴拙的竹筒竟别有一番韵致。自然这略带风雅的自制器具就是少年醒言的杰作了。听着醒言他娘略带几分自豪的介绍小姑娘的眼中不禁对这位普通的农家少年闪过一丝钦佩之情。 看着成叔、醒言都有酒喝而且彷佛还很陶醉的样子居盈便忍不住也想尝上一口。醒言家这取自马蹄山上松果仁酿造而成的清酒其味并不浓烈还带有一股松针特有的清香。因此待醒言娘看少女渴望模样便跟成叔解释了一下也给她斟上少少的一小盅并好心告诫她要慢慢的喝;每次喝少许并且不要急着咽下去就不怕被呛着了。 于是居盈这小姑娘也学着成叔那享受的样子慢慢的啜上一小口然后让这酒水在唇齿间流转细细品味这酒中的清醇况味。 似乎居盈从没喝过酒饶是这松果酒酒力清淡冲和小半杯下得肚去却也是晕红满颊在这烛光的映照下愈觉其妍恰似那落日芙蓉说不尽的缱绻缠绵。 “想不到居盈这丫头还挺好看的嘛!” 目睹少女酡红醉颜醒言不禁有些意动神驰在季家私塾多年训练的功底自然而佐着这清酒曼声吟道: “山屋小宴醉霞觞 风送酒麝一庐香; 素手纤纤摇烛影 浮杯光照马蹄山。” 少年这诗一吟举座反应各不相同: 张氏夫妇见怪不怪知道儿子又在编撰那些奇怪的短话虽然听不懂不过大概就是季家私塾教授的学问;看起来儿子这塾课没有白念便很是欣然; 成叔则遽然动容看着这原本心目中的浮夸少年眼神又有些不同;而居盈显然听懂了醒言这诗是在说她而且颇有味道不禁满心欢喜。虽然她只是轻声说了句“恁地歪诗”但脸上酡颜更甚便让醒言愈觉娇妍。 在大家喝酒的时候醒言母亲一直在旁边陪着。待众人喝完才在席侧端碗细嚼和大家一起用饭。 晚上居盈单独安睡一屋成叔则和醒言一屋。二老则就在厨房铺草睡下。 屋内成叔似乎很快就入了梦乡但醒言却不似以往那般很快入眠。辗转反侧间看着窗外透进的柔和月光想起这半日快乐的光景就彷佛在梦中一样。 特别的回想起在马车上那轻轻一触少年心中便似有万种风情转动脑海里不由自主反复盘旋着《诗经-国风》中那段塾课: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 第一次醒言觉得那心目中枯燥的诗经原来也是这般的鲜活生动! “其实她也蛮好看的……” 少年就在这样纷乱的念头中渐渐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他隔壁的居盈则看到草床上已换上一床干净的布褥布褥上堆着一条毛色新鲜的狐皮。在那方粗陶枕旁还现一把防身的黑铁剪刀想必应该是醒言的母亲放置的。 “好细心的大婶啊!” 居盈想着。 经过这一日的玩耍小姑娘也确实累了再加上松果子酒清醇绵长的后劲也上来了便拉过那条暖暖的狐皮盖上在混杂着夜鸟啼鸣与林叶唏呖的山野夜风声中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当醒言在啁啾的鸟语中醒来时看到对面成叔的草铺已经空了。见此情形少年也不好意思再睡连忙穿好衣物来到厨房中在木盆中舀上些泉水便开始洗漱。 快要洗好时忽听门外传来居盈开心的笑声夹杂着小鸡们叽叽咕咕的鸣啼。醒言便束好头来到门外看少女何事这般高兴----只见居盈正在茅屋门前空地上拿着一只瓢儿兴高采烈的撒着什么给小鸡们吃;便撒还边“咕咕”模拟着母鸡的声音兴致盎然的和他家新孵出没几天的小鸡子儿玩耍。 “醒言快来看这些小鸡好可爱啊!像绒球一样!” 居盈惊喜的叫道。 看她这新鲜的样子醒言不禁莞尔。 “看来这丫头还真是没见识啊就些小鸡值得这般激动嘛。” 不过见少女热情高涨他也受到感染便走上前去一起来看这些小鸡。 只是当醒言看清少女手中瓢里所装物事时脸色不禁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苍白紧赶几步走到近前盯着她手上的瓢儿生硬的说道: “快把它给我。” 居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 “好啊你也来撒米给它们吃!” 不过等她把瓢递给醒言才看清少年脸色不是那么自然;看上去似乎有些心疼又有点儿生气。 居盈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问: “醒言你怎么了?生气了?” “没没啥。” 醒言接口答道不过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你骗我的一定是生气啦而且我还知道是我惹你生气啦快告诉人家是怎么回事!” 说着说着居盈眼圈竟有些红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告诉你还不成嘛!” 甚少见这样仗阵的少年立时慌了手脚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你知道你撒给小鸡吃的是什么吗?那是米啊!我爹翻岭钻沟辛辛苦苦要捕捉好多猎物才能到城里米行换一小袋米。这些米我家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只有来客人了娘才会煮上米饭米粥。平时我家吃的都是苋子又糙又难吃估计你都没吃过吧?我也不喜欢吃但没办法。靠马蹄山这荒山野岭积上一点钱粮差不多只够交税。如果我不在稻香楼当店小二我那私塾更是想也不用想了!” “我家喂鸡都是我娘采来野菜切碎了给它们吃;这米连人都不舍得吃哪还能拿来喂鸡!你这瓢中的米大概是娘舀出来准备煮米粥给你们当早饭的吧。其实还真的是托您们的福上一次我吃米粥。大概已经是在两个多月前了吧……” 许是心中激愤醒言不知不觉中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说到最后苦笑起来。 也难怪他心中如此激荡因为饶州地界水田稀少山货低贱而稻米贵重。醒言家生活困顿老张头平素打理打理这荒山野坎上的一点果林和野麦农闲时去猎些山物拿到城里换得少许粮米间杂粥饭。他家很少烹煮纯米饭粥而是由醒言娘到附近山野中满山遍野的逡巡采集野麦果实磨成粗粒苋子权当米食。 再说醒言一口气倒完心中的困楚渐渐平静下来也觉自己有些失态;不过既然按少女要求告知了原因想必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吧。 “呜呜呜对不起!” 没想居盈听完后还是忍不住抽噎起来。这下轮到醒言慌了手脚赶忙说道: “咳!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是哭了?若让成叔听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呜呜~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对。人家心中难过~” “醒言你这浑小子怎么欺负起人家小姑娘来啦?” 成叔没出现倒是醒言娘被少女哭声惊动便端着衣盆出来看个究竟。 正哽咽着听到醒言娘出声突然间居盈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止住了哭声。她跟醒言娘吞吞吐吐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申明不关醒言的事都是她自己不好不合拿稻米来喂鸡。 一番诚心道歉后醒言娘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朴实的农妇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儿的说不怪你不怪你同时拿眼珠瞪儿子。此时醒言也觉得刚才语气有些过分便也端的诚惶诚恐。为了早点平息风波别无长处的少年便亲口向居盈承诺今天他可以继续给她们当导游。听他这么说少女才真正破涕为笑: “太好了~可不许赖!人家本来还是很懂事的这次实在是不知道嘛。醒言你可不要老记在心上生我气哦!” 醒言忙道: “早就不生气了呵~” “没想到你们家有这般苦楚……” 说着说着居盈眸中又有莹光闪动。 “呃~再哭我就真生气啦!” ----经历了这场风波不知不觉中这二人已亲密了许多。 第五章 浩淼烟波泯尘俗 “对了怎么不见成叔啊?” 刚才这么大动静却还没见成叔出现醒言有些奇怪便出言询问居盈。 居盈说她也不知道倒是醒言娘告诉他们成叔很早就起来说先去招呼一下山脚下的马车带点干粮给车夫吃。并且特地嘱咐说居盈他们不用等他了在醒言家吃了早饭后自己去马车那儿找他。 早饭时为了表示歉意居盈坚持不吃米粥而要尝尝苋子的味道。醒言拗不过也只好告诉娘早饭做苋子粥。 对苋子粥没啥概念的少女等真的舀到嘴里才现醒言所言不虚。这苋子粥真不好吃;即使就着酱油腌制的孢子肉丁居盈还是觉得这苋子难以下咽。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吃完并不言苦。醒言看在眼里心中暗道: “这丫头也蛮懂事的。” 等依成叔之言赶到停放马车的山前空地上车夫却告诉他们成叔早已自行离去说要去三清山拜山访友请醒言暂时照看一下居盈。 居盈闻言虽然对成叔不告而别有些惊讶不过却一点也不生气倒反而还有些欢欣雀跃起来。也许只有同龄人在一起游玩才更加快乐吧。与她欢欣鼓舞不同醒言心下倒有些奇怪口中自言自语道: “三清山……不就在鄱阳湖那边嘛。三清山里倒是听说有不少道士。难道成叔在那儿也有朋友?” “鄱阳湖?好有名啊!醒言你带我去玩!好吗?” 没想居盈耳朵甚好立时捕捉到“鄱阳湖”三字便开口求恳少年。 正闹着那车夫又递过来一封信说是成叔留给醒言的让他啥时打开看都成。 倒底是少年人心性好奇心比较重不用居盈劝掇醒言便撕开封皮取出信囊来看。成叔能跟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市井少年有什么重要事情好说呢?无非就是嘱托要好好照顾居盈这小丫头。 展信观瞧只见信中写道: “昨日夜酌君之赋诗颇为雅丽;玩味之余老夫不禁技痒也来试和一:” 哦原来和我谈诗啊!难道昨晚那即兴之作、还真的不错?再看成叔这行书字体也写得着实不错庄严肃穆中还能看出颇为飘逸洒脱的笔意。 接着往下读却见成叔笔意突转换成一副狂狷的草书: “痴儿控卧仙山背 寒露满身披月华; 兰因絮果歌金缕 本是罗浮梦里人。” 只见这满纸墨痕飞动那二十八个字儿彷佛蕴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灵气直欲离纸飞腾而去。只是赞赏之余……这四句是和诗吗?似乎和自己昨晚那诗不太搭边。 不过虽然莫名其妙这诗本身倒还不错音节婉转颇有可观之处。特别是成叔这一手草书狂而不乱清丽灵动中又见几分洒脱出尘之意显见这成叔于书法一道颇为精研。 正在心中赞着少年又现信下面还有内容: 余观李氏小梅并非君之佳偶。 落款:灵成子。 “……看不出来这成叔还有些为老不尊啊!我啥时说提过小梅啦。” 少年脸上不禁有些烧。 “喂!这信里写啥了?” 居盈看到少年有点脸红于是很好奇信中的内容便伸头想凑过来看。 “去去没啥好看的。” 醒言才不好意思让她看到最后那句话呢! “想不到醒言你是个小气鬼哦!” 看着居盈有点不满的样子这少年突然想捉弄捉弄她: “呵呵呵灵成子、哦不是你成叔他已经跟我说了” 顿了一下看着支起耳朵等待下文的少女接着说道: “成叔说要把你嫁给我!哇哈哈哈哈~” 话刚说罢少年便学着清河老头儿那样舞舞爪爪的夸张大笑起来。 “骗人!成叔他才不会这么说呢!” 少女的脸上一下子飞起一道绯红慌张的说道。 过得半晌聪明的丫头终于反应过来便反击道: “哼哼就算成叔真要把我嫁给你你敢娶吗?!” 一听此言青涩的少年觉得自己的胆量受到了怀疑便似受到很大侮辱就有些赌气的大声说道: “当然敢啦!” “我张醒言除了那倾城公主之外谁不敢娶啊?!” 没想这次少女却没笑他无知的大话只是俛半晌沉默无言然后便抬头嫣然一笑: “倾城公主……她是吃人的大老虎么?” 醒言居盈二人此番目的地鄱阳湖烟波浩淼水天无际正是当时除了云梦大泽、洞庭水泊之外的第三大湖其状如一只南宽北窄的硕大葫芦系挂在如练长江的南侧。 这次两人还是乘着马车来到这饶州辖下鄱阳县境内的阔辽水泊。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烟波浩荡的水势当活泼的居盈第一眼望见这惊涛拍岸、涵澹无涯的鄱阳湖水时只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得。 良久少女才从这大自然瑰丽雄浑的杰作中清醒过来对醒言轻轻说道: “从前爹爹让我看书书册上总有‘水天一色’、‘水光接天’的句子我便觉得这写得好有诗意。而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晓得这寥寥几字里蕴涵多么实在的涵义……” 也难怪居盈如此感叹从这鄱阳湖边向南望去只见那水面浩大廓潦极远处仍看不到边际。就在那目力所穷之处这水泊便与那青天连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湖面。 醒言来过鄱阳湖几次倒不似少女那般激动。但受了居盈惊艳之情的感染他现在也觉得今日这鄱阳湖格外的好看。 少年引着少女一路沿着湖岸游玩浑没注意到那辆马车也随在后面缓缓前行。 近在咫尺的鄱阳湖水涛浪不停冲刷着岸堤泥石出阵阵“嚯、哗”的声响;霎时间两人只觉得一股清爽的水气袭面而来只觉分外的宜人。 看居盈游兴颇高并不言累醒言便带着她绕着湖堤游了鄱阳湖畔的一些名胜景儿。一路迤逦过琵琶亭拜老爷庙谒太君岩登三国周郎点将台。将近晌午时居盈才觉得身子有些倦惫醒言便荐她到鄱阳县城的望湖楼用膳。 这望湖楼坐落在鄱阳县城东南侧离鄱阳湖岸只有数步之遥正是那用膳观景的好去处。 居盈来到这望湖楼下抬头观看只见这楼飞檐重阁乃全木结构共三层上两层八角下一层四角青黑小瓦粉白檐脊雅淡中透着纤巧作为一家酒楼已是颇为难得。 抬头望去二层挑檐前正挂着一块黑木匾额上面用明绿墨漆书写着“望湖樓”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雄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匾额下两侧边更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花笺茗碗香千载 云影花光活一楼。 此联不知何人所拟倒是颇合这望湖楼的气派。雅致的楼阁造型让这望湖古楼本身也成了鄱阳湖一景。 一番观玩后醒言便引着居盈上楼用膳。那居盈似很与他家车夫很是默契两人并未搭话那车夫便自己将马车停在楼下等候。看居盈神态一派不以为然模样显见已是习以为常;而他家车夫体格魁梧健壮与寻常车老板猥琐羸瘦的体貌比较起来总觉有些突兀。 见此情形醒言心下奇怪便不免出言相询。少女便告诉他她本是洛阳商户的女儿这车夫是她家中蓄养一路跟她来到此地。 上得三楼居盈寻一靠窗的雅座坐下正待点菜却见醒言垂手站立一旁不觉讶异便出言相问。 醒言踌躇了一下只好跟她解释: “我哪有闲钱在这望湖楼吃饭啊。你先吃过会儿我便到柜台上跟掌柜的讨一口汤就着我自带的干粮吃了就行了。我常来这儿给稻香楼取鱼与掌柜相熟得紧你就放心吧。居盈你自己先吃我在这儿候着陪你说话。” 居盈闻言心下莫名一酸然后便嘴角含嗔起身硬把少年扯着坐下并威胁说如果他不吃她也不吃。本来习以为常的少年没想她反应如此激烈也只好依言坐下。 虽然他在饶州稻香楼做惯了伙计对店小二的活计相当熟稔但在这雅座上正儿八经坐下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时间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身上便似有毛虫爬过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才好。 居盈看着他这逗人的尴尬样子心中却别有另一番滋味。 “醒言你招呼小二过来我们点菜吧。” 居盈柔声说道。 孰料一听“小二”两字少年都有点条件反射一句“客官你想要点什么”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忙和其他男客一样唤小二过来。 正在少女问小二这望湖楼有何特色菜肴时却听醒言接口说道: “这望湖楼虽然我没吃过但特色菜肴我还是很熟的。望湖楼最拿手的便属翻阳湖狮子头、清蒸荷包红鲤鱼、糖醋鲫鱼还有白芦蒸鲥鱼。只是这白芦鲥鱼却不如鄱阳湖中南矶岛酒家‘水中居’来得地道入味。” 那店伙计显然与醒言相熟听他说到最后便笑骂他胡说。 “那就这些就都要了吧然后再来三大碗白米饭。” 居盈吩咐小二。 “这、这都要的话再加上三碗米饭可得要二两四钱银子啊!” 醒言饭菜价格脱口而出提醒居盈这可是一笔巨款。却听少女嗔道: “人家走了半天肚子都好饿了嘛!你还不让人家吃!” “呵呵呵……” 听她这么说眼见这些奢侈的少年虽然看着都心疼却也唯有傻笑。 等小二回头向楼下高声叫唱了他们所点菜谱确定了这些菜过会儿就会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可以动筷取挟醒言便开始在那儿坐立不安兴奋不已!此时这十六岁少年心中正翻腾着可笑的想法: “想不到我张醒言也有今天!也能坐在这望湖楼上吃饭!还一次就把望湖楼的名菜吃全!回去后可以好好跟稻香楼的伙计吹吹了!” 这十六岁的少年似乎一下子成了幼孩!看他兴奋模样居盈心中却想着: “呆子其实我哪吃得这许多。点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谢你。” 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含笑逗他: “喂过会儿没钱付帐可只好把你押在这儿哦!” 兴奋中的少年闻言不禁惊疑不定又开始思忖这个的可能性患得患失起来。 看着他那傻傻的样子居盈抿嘴一笑不再理他转朝窗外鄱阳湖望去。 这一看才觉这望湖楼果然是观览湖景的佳处。从这三楼望去鄱阳胜景一览无余。 所谓“万顷湖平长似镜四时云好最宜秋”其时正值九月凉秋水木明瑟从望湖楼这高处看去鄱阳湖又有一番不同的气象----远空遥碧一水浸天极目处白帆隐隐;湖面上时有鸥鸟上下鹜影蹁跹尽态极妍。真个是: 闲云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被这天光水影深深吸引居盈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第六章 李代桃僵事逾奇 居盈窗外观景醒言暗吞口水一时间各自无言俱都静默下来。 过了片刻在少年千盼万盼中第一道菜鄱阳湖狮子头终于被小二端了上来。不过紧接着店伙计就很抱歉的对他俩说道: “实在抱歉后厨掌灶曹师傅说今天鲥鱼已经用完所以那道白芦鲥鱼实在抱歉了!客官您看是不是换道菜?” 醒言闻言心中大呼可惜;下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这机会再来这望湖楼吃饭。 听了伙计的话居盈也有些失望只好又随便点了一道雪菜银鱼汤两人便开始埋头吃饭。 正当醒言全身心投入享受这肥而不腻的狮子头时忽听得楼下街道一阵沸腾。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中清晰分辨出趾高气昂的呵斥还有年轻女子悲切的啼哭。 这突的状况立时打断了少年的细嚼慢咽。居盈一时也放下筷子和他一齐起身走到望湖楼另一侧正对着望湖街的菱花窗口前探看倒底生何事。周围的食客此时也纷纷放下碗筷一齐挤到窗前看热闹。 透过窗棱看去原来望湖楼临着望湖街门脸儿不远的地方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边有一排小货摊正有一群衙役围着其中一个摊位正在那儿争嚷推搡着什么叱骂哭喊之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走我们去看看吧!好像有女孩子哭喊的声音呢!” 心急的少女立即扯着醒言从周围食客堆中挤出来一起下楼去看个究竟。刚下楼梯那醒言还不忘回头跟小二喊一嗓子: “店家!那狮子头别动还没吃完。余下的菜食等我们回来再上省得放凉~” 这话音一路走低尾音则已在一楼底下。 此刻在那出事摊位前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一些闲人正在那儿瞧热闹。只不过眼前官差办事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倒反而让醒言护着少女毫不费力的钻到最前面。 只见在一个药材摊子前站着四五个衙门差役。其中两个衙役正在拉扯着一位村姑打扮的少龄女子想把她拖走。而那位长相老实巴交面容愁苦的中年汉子听周围百姓小声耳语便知是那女子父亲。此时他正死力扯住女儿的手不让衙役拉走;同时口里正苦苦哀求着什么。而一位中等身材班头打扮的官差正对着那不断哀求的汉子大声叫骂让他识相些快放手。 听了一会儿醒言才大致明白原来这对父女是附近大孤山的药农闻得这鄱阳县繁华便将采得的草药拿到这望湖街上来卖。却不料方才那班头带着手下过来收摊税这药摊一上午卖得的银钱竟只能勉强交上这摆摊费。谁想忍苦交了钱临了官差又说还得交上啥“街貌洁净税”。可怜那父女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税并且也委实没钱了想交也交不上。因此这班头便要扣下这女儿先抵着税钱。 “陈班头八成是看上这姑娘了吧?没见这样刁难人的。” 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小声说道。 醒言闻言便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现她虽然服饰粗糙但细瞅瞅还确实有点看头。再瞧瞧那陈班头盯着这姑娘的眼神便可知旁边这人所说**不离十。 正当醒言踌躇着要不要把这关窍说给旁边正自愤愤的居盈听场中的情况却起了变化。只见那陈班头看那汉子还是拉拉扯扯不肯放手也不耐烦了狞笑了一声对站在旁边闲着的两位手下喝道: “好哇!既然这刁民死不撒手那就一起带走!” 差役们轰然应诺挥动铁链铁尺一起上前擒拿。可怜这两父女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差役?便似老鹰捉小鸡般被衙役们套上锁链擒往县衙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官差怎可如此胡为?” 居盈气得杏脸通红。见她如此旁边一位老者好心劝告道: “姑娘你还是小声点吧。万一被陈班头听到小心也被抓了去!” 那老者接着叹道: “唉那姑娘估计逃不出陈魁的虎口了。那汉子估计也是有去无回了。” 醒言闻言忙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一番解说才知那衙役头目名叫陈魁为人好色好赌见着有点姿色的穷苦女子便思摸着使些手段霸占了。而他又善于逢迎颇得县令老爷吕崇璜的欢心。因此对陈魁的恶行吕县令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受害者往往求告无门最后也只好忍气吞声。正因这样陈魁也就越的横行无忌。 说到这吕县令其实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贪酷爱财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油水让这鄱阳县百姓多有怨言便按他名字谐音将他唤作“吕蝗虫”。 听到老者此言旁边一位粗眉大目的豪客愤愤叫嚷起来: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事兄弟们说什么都得管上一管!” 围观的人群中倒有不少鄱阳湖游客其中不乏挎刀佩剑打扮粗豪的江湖汉子。 “管?” 听得壮汉豪言那老者冷笑一声: “这位好汉外乡人吧?谁不知只要进了这鄱阳县的大牢先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杀威棒。之后若没有二三十两银子甭想吕老爷他会放人!” 一提到二三十两银子意图打抱不平的好汉们立马收声。这年头道上光景也不景气谁内里的衬衣上不打着两个补丁?正是杖头乏了钱英雄也气短啊! 老者一席话让这草药摊前一时间冷了场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壮士们已然冷静下来自觉作为江湖中人还是要坚守“民不与官斗”的江湖第一法则。再一想到那听起来就渗人的“杀威棒”更是不寒而栗----刀剑砍在别人身上不知道痛倘若招呼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好耍子了。还是各走各路这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这看热闹的人群便此三三两两的散去。 听到老者刚才这席话居盈眼里倒有些迟疑之色。醒言一瞧便知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想替那两父女花钱消灾。 “这丫头看来身上的银子还真不少嘛!” 正思忖着忽见一位五短身材、身板单薄的汉子突然凑上近前一脸神秘的对他二人说道: “两位想要解救那父女二人?小人倒有一良策!” 眼前这位单薄汉子相貌看起来颇为猥琐。他见勾起了两人兴趣便继续往下说道: “看来这位小姐是非常同情那对父女的遭遇。其实小人也是。小人倒有一个办法不用花上三十两银子便可解脱那父女俩的痛苦!” 看起来这猥琐汉子从二人衣饰上立马判断出该跟哪位搭话----倒不是他眼力过人而是醒言那身粗布衣裳的打扮确实也只能是跟班长随之流。 听他这话说得凑趣居盈立即大感兴趣急切问道: “你有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这位大小姐且莫着急。其实刚才那老头说得也不完全错;若入了这吕相公的大牢不花上几十两银子还真是出不来……不过、” 说到这里瞅见少女神色不善猥琐汉子赶紧转折: “不过那吕相公大堂上提审犯人在讯问之前一般要对那些没什么来头、赎银不多的犯人先打上一顿杀威棒!那位小女子不必担心陈魁大人自会怜香惜玉吕老爷也不会不凑趣。只是她爹爹就不消说了这顿杀威棒应该是免不了的!” “啊!那怎么办?!” 听他说得吓人居盈掩口惊呼。却听那半老汉子续道: “小人要说的正是这个。姑娘知不知道小人还有个外号?叫作‘王代杖’!” “啥?王道长?” 醒言没听清不过对道长这词儿倒是比较敏感。 “这位小哥你听错了贱名王二外号叫:‘王、代、杖’专门代人受杖挨打。只要苦主亲朋给俺些药酒银子就行了。” “嗯?大堂上也可以代人挨打?” 居盈听着新鲜十分好奇。见她奇怪模样王二代杖皱面一笑道: “两位看来也不是本乡客吧?谁都知道我们吕大人只管拿赎银的事儿。他哪管那棒子、倒底落在谁人身上!” 原来这鄱阳吕县令为人贪墨、极端爱财于是这“代杖”之职便应运而生。鄱阳县城一些破落户儿便借此以为生计收些银两便替人受杖。 当然这受杖费中自要扣除一部分给吕大人、陈班头还有那当打的衙役。给那衙役分红自是为了捱板子时少些痛楚;若给了钱那板子便举得高、落得轻虽然现场观众耳中听得“噼啪”脆响受杖人口里的惨呼也是惊天动地堂上一片狼藉热闹无比----但实际上那只是竹杖与裤内所垫羊皮撞击的声音。 只是虽说暗地有物衬里保护但给这执杖衙役的银子还是省不得。若贪着这几分银子打点不到那执杖衙役暗地里使坏将干枯的老竹片换上新鲜出炉的硕大毛竹狠一点的再学那卖注水肉的无良屠户将本就不轻的新毛竹再浸这么一晚上水变得死沉死沉威力赶上佛门降魔杵挥一挥就是一道青光闪过。等到得堂上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死里揍那一顿暴打可不是闹着玩儿----虽说现场效果别无二致但这出戏可是真唱;猛来这一下这代杖生意还想不想有下回? 不过居盈二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竟还有“代杖”这说法听得王二侃侃而谈不禁目瞪口呆。 见他俩张口结舌这王二一看有戏心说这俩年轻人看来涉世不深这位小姐还爱心泛滥说不定这桩本来无根无凭的生意说着说着就做成了!按照职业经验此时更要趁热打铁赶紧再添柴加火、把这事儿做成铁板钉钉: “小姐您还没见过咱鄱阳县衙的杀威棒吧?那些掌棍衙役可以说天天有实战机会在这棍术上浸淫的可非一日之功。在咱这饶州武术界可算是数一数二、远近闻名!就连那祁门县的神棍门掌门还曾亲自远道儿赶来这里考察取经!” “您也亲眼看见了就刚才那药贩的身子骨估计十棍都熬不过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那多惨啊!想想吧他的女儿就这样失去慈父从此孤苦无依、他家八十岁的老娘从此便要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您问怎么办?找我啊!我这代杖信誉良好价格在咱这同行里也最是公道。起价一两银子十二棍堂上多打一棍每棍另加五钱定金纹银一两多退少补。如果没打满底价还可自动存入下次过堂再打八折。” “信誉?您看我这人一瞧就知道是老实忠厚绝对童叟无欺!不信您去扫听扫听俺这价码、是不是鄱阳县最低!如果不是俺分文不取!小姐您这下总该放心交钱了吧?” 正当这位王二代杖唾沫星子四溅的推销生意大义凛然的宣布他这看似公平合理、实则暗含玄机的价格时那位虽来过此地几次、但还真没留意过这类事情的少年这时也清醒过来。看着居盈蠢蠢欲动他便赶紧接过话头问王二: “不对啊大伯瞧您这身子骨我看可连五棍都不一定熬得过去吧?!” 说完他便拉过正被王代杖这顿营销搞得五迷三道晕晕糊糊的少女就此走开。 直到这时一直注意观察着少女表情、正以为这桩生意就像煮熟鸭子那般手到擒来的王二代杖才突然觉有点不对劲: 那少女旁边一直不大作声的乡下少年很可能并不只是她的一个小跟班。 此刻王二眼前似乎突然闪现一幅古怪情景: 街角卤食铺案板上有几只煮熟的鸭子正扑闪着油光闪闪的肉翅腾空飞去…… 再说醒言将居盈扯到一旁便给她分析道: “刚才这人一副江湖口吻说的话不可全信。而且请他代杖也是治标不治本即使让那药贩逃过这一顿打他女儿还是逃不过陈魁的魔爪自己也还是出不得狱来。如果他家还有妻儿说不定更会被敲诈得家徒四壁。此事还得另想万全之策。” “嗯?这倒是哦!” 居盈也不是傻丫头经醒言这么一提醒也清醒了过来。 虑及救人醒言心中一动当即就有了计较于是便走到墙角那位正兀自检讨倒底哪儿出了纰漏的王二代杖面前乍乍乎乎的冲他嚷道: “你这人、把我家小姐当冤大头啊!那俩刁民交不上税钱活该被抓我家小姐只是姑娘家一时有点不忍而已。你还敢来讹我小姐银钱?咱从随州大老远跑来游湖想不到却碰上这等事体晦气晦气!” 原是醒言突然想到自己毕竟是附近人氏既然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救那父女出狱不免就要与官府起些冲突。因此醒言决定至少从现在开始尽力消弭一切能让人事后看出端倪的线索。 别看少年在居盈面前偶尔傻傻呆呆可一旦决定要做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时他的头脑便全开动心思也变得缜密起来。 而那位正在自怨自艾、苦苦思索失败原因的王二代杖闻听醒言这话顿时恍然竟是不怒反喜: “原来如此啊!不是自己口才不好也不是对那少年身份判断失误而是人家主仆压根儿就没想替人家出头。看来并不是自己能力有问题!” “不过这小子也忒可恶居然敢怀疑老子不能捱过五杖!对俺职业素质的怀疑便是对大名鼎鼎王二‘代杖’的最大侮辱啊一定要这小子赔礼道歉!” 打定主意准备兴师问罪的王二这才现那少年早已说完走人只好又把话咽回肚里。 只见我们这位敬业的王二代杖就这样站在望湖街头对着天边的太阳用力挥了挥自己比芦柴棒稍粗的胳膊愤然道: “难道、我这还不够强壮吗?!” 第七章 检点柔肠侠骨 “难道我们便要袖手旁观吗?那父女二人好可怜!” 醒言跟王二代杖那段撇清关系的对话不幸被居盈依稀听到。于是少女便忍不住对他不满的抗议。 “当然不是!” 见单纯的少女误会自己醒言赶紧细细解释: “居盈你要知道要想从官府衙门里往外救人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救人不成反倒把我们给赔进去。拿钱赎人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我总觉得白白拿这么多银子去喂那个贪官实在不甘心。” “最重要的即使您愿意出钱我看那陈班头也不一定乐意。因为听大伙儿说法陈班头对那女孩儿显是不怀好意。” 居盈听了他这番剖析也觉得说得不错便只好耐下心思和他一起思摸能有啥适宜的救人法子。只是虽然冥思苦想却一时都没有什么头绪只好闷闷的沿着湖堤瞎转。 “对了!” 醒言突然一声大叫打破了让人憋闷的平静。 “啊~醒言你想出来办法来了吗?” “那倒不是。” 少年尴尬的挠了挠头憨笑道: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们点的菜还都让小二留着呢。我们只管在这儿瞎转悠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回去一边吃一边想说不定把肚子填饱后办法也就自然想出来了!” 本来满含期待的少女听了他这话后真是哭笑不得。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倒突然也觉得腹内甚是饥馁也只好跟着少年一道又转回到望湖楼。 雅座间这对少年男女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只想着那救人之事。 此刻居盈也没了先前观赏湖景的兴致醒言也不再那么专注于眼前的美食。两位路见不平的热血儿女便也像方才那些江湖汉子一样一时间陷入困境一筹莫展对影长愁。 “对了!真笨啊~” 这次是少女率先打破了平静一脸兴奋的说道: “我们怎么忘了可以去州府上官那儿告他们强抢民女呀!” “呃!这……” 正洗耳恭听的少年一听此言倒似乎被口里饭食突地噎了一下。看来这少女还是这般天真。醒言久在市井厮混这会儿功夫已把这不平事儿想得分外透彻; 如果报告上官的法子能起作用那鄱阳县的吏治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十有**这府县上上下下是官官相护了。 心里想得透亮的少年苦笑着将自己疑虑说给一脸兴奋的少女听。 “这些狗官!” 听了他合情合理的分析居盈憋气之余怫然而怒。 就在她这句叱责之言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醒言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位一直天真烂漫、不谙世情的少女此刻起怒来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傲视众生的威势。 生出这样的奇怪感觉醒言立即讶异的紧紧盯住眼前俏脸通红的少女想要证明一下刚才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见着他这样怔怔模样一门心思只想救人的少女立即表达自己的不满: “醒言你干嘛呢我脸上又没长花儿~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催促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怅然: “唉如果成叔在就好了……” “嗯。其实我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法子。” 看着少女方寸大乱醒言觉得应该把自己心中那个渐渐清晰起来的营救方案立即告诉她。 居盈一听说已经有了法子便赶紧催他快讲。只是因为太过兴奋她一时倒忘了压低声音还是少年赶忙编了个话儿大声掩饰过去。 见此情形醒悟过来的少女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立即噤口不言。 不过居盈刚才这声情不自禁的欢呼倒提醒了少年觉得这望湖楼上鱼龙混杂并不是筹划的好地方。况且这宝贵的饭菜也基本吃完了他便提议应该到鄱阳湖边寻个僻静处再作详谈。 乖巧的少女现在对醒言已是言听计从便立即唤来小二结了帐两人一起离开这人多眼杂的望湖楼。 经过楼下马车时居盈又跟她家车夫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附近看湖景让他不必跟随;然后便和少年走得一阵在湖边寻得一处人迹罕至的湖石坐下开始商讨救人大计。 似乎这事居盈一点也不想让她家车夫知道。 待她在湖边岸石上坐下醒言便倚在旁边将自己想法悄声告诉居盈。 这计划并不很复杂他一会儿便说完。只是待他讲完居盈却用饱含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几回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脸怀疑的问道: “醒言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会又是在哄我吧?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也~” 见她不信醒言倒也没有生气。因为这事儿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不过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即使这事说出来有些离奇但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也必须证明一下。 念及此处他便站起身来笑道: “早知你不信正要演练给你看!” 于是醒言便在少女好奇的目光中朝四下张望。片刻后挑得一块湖石。这湖石小半截埋在土里比磨盘还要大上两圈儿。 打量片刻居盈便见他俯下身去用双手擒住石头两个棱角揾了揾确认已经抓牢然后大喝一声: “起!” 这声暴喝过后只见那块原本绝无可能被一位十六岁少年拎离地面的巨石在少女惊奇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从原本舒适的土窝拔离晃晃悠悠的竟被醒言抱在胸前! 只稍作停留他又慢慢将这湖石它重归故土。完成这一壮举之后再去朝他看却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只笑嘻嘻的站在那儿向少女确认这回是不是应该相信他不是在哄逗她 不过居盈没有回答。 因为这时她的嘴巴已张大得可以放进去一枚鸡蛋。 不过看着少女惊喜交加的表情醒言倒未洋洋得意摇摇头竟是颇有些忧心忡忡: “居盈我这法子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缺憾!” “咦?我觉得很不错也!” 单纯的少女总是这么天生乐观。见她如此醒言很有分寸的提醒道: “你不觉得我这法子、你也都得在场帮忙吗?这个恐怕……”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咦?” 乖觉的少女顿时警觉起来不满的质问: “喂!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只能帮倒忙?哼哼~我、我逛过的地方可比你多哦!~” 少女觉着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嘟起了小嘴。 “真的没问题?” 醒言只为事情成功便顾不得少女生气只管直截了当的反问。 “当然!” 回答更加简洁。 “我这计划可很暴力哦!” “不怕!本小姐正要教训一下那俩狗官!!” 回答愈斩钉截铁。 “我这计划还很血腥哦!” 少年继续追问。 “……” 这次少女有些迟疑。只不过也是片刻间事;醒言立即便听到她的回答: “还是不怕!----嗯爹爹跟我说过对坏官就是不能心软!” 看来最终是她爹爹的教育重新帮这位有些动摇的少女重新坚定了立场。 “没想到居盈你还真是很棒呵!” 见她如此少年也十分满意赞叹一句后便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之事、” “是啥?” 知道这最后、也往往是最艰苦的考验就要来临少女赶忙支起了耳朵紧张的等待下文。 “是这样的我这计划里涉及到几两银子的开支你看你能不能……” 这次换成主考官紧张。 “……醒言你还把我当小气鬼!!!” 看样子这次少女是真的生气啦嘴唇微微颤动嘴角往两边挂下两眼中又开始酝酿起泪水来。 于是其后在这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畔又上演了一幕少年手忙脚乱低声下气向少女道歉、请求她原谅的经典剧目。正巧一位耄耋老者拄着杖藜从不远处缓缓经过看到这一幕不禁抖着花白的胡子万般慨叹道: “唉年轻真好!想当年……” 且略过这老者感伤岁月无情不提再说醒言居盈的营救大计。既然计划已经敲定资金也已落实这营救方案便正式进入了实施阶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醒言在那季家私塾中也涉猎过一些兵书战册深知获取正确信息的重要。 说起少年这广泛的涉猎也亏得他那时代还不讲究科举朝廷遴选官员常采用推荐保送制。谁的名声好孝声著、谁的推荐高谁就能当官当大官。因此季家私塾中比较注意弟子的全面展塾课教材也并非官府指定编写售。平常塾课都是诸子百家均有涉猎。也正得益于此醒言这小小少年才知道“欲不达、谋定后动”的道理。 于是在那个下午醒言居盈这两人的身影便活跃在鄱阳湖县城的大街小巷中走街串巷深入百姓搜取有关吕崇璜、陈魁两位知名人士的第一手资料。 此时醒言久经磨炼的口才终于派上了用场通过大量很讲技巧的搭讪询问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当然他那人畜无害的朴实面容也意外的让这信息搜集过程变得更为容易。 在他忙活的同时居盈小丫头也没闲着。每当男生不宜问、甚至不宜出现的场合我们的居盈小姐便会挺身而出把那小姐脾气略略收拾用一段拿捏得当的温言软语再饶上一脸讨人喜欢的乖巧笑容在这二者天衣无缝的配合下鲜有三姑六婆、大叔大伯不被这无敌的可爱攻势拿下! 于是只见鄱阳县城磨房街上正有一位凶神恶煞的虬髯大汉怔怔的望着在秋日斜阳中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良久方才清醒过来疑惑道: “咦?难道俺跟他们很熟吗?为啥刚才会莫名其妙把俺那多年的心路历程竹筒倒豆子般告诉这俩少年?!” 正是: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醒言也没想到自己和小丫头组合在一块儿竟是对黄金搭档梦幻组合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满意的搜集到需要的信息。经过一番悉心整理剔去了诸如“吕县令怕老婆”、“陈班头不洗脚”之类的垃圾消息最后得到以下有用情报: 陈魁陈班头除了好色爱赌钱嘴上还好着一口儿;傍晚散衙之后这厮一定会去鄱阳湖南矶岛酒家“水中居”去品尝当家名菜“清蒸鲥鱼”。因为此时水中居正有渔家约好送来的上品鲥鱼俱是刚刚捕起极为新鲜。陈魁每晚都去风雨无阻从没有例外----就像他从不付钱那样。 而吕崇璜吕县令没想这贪官居然也痴迷于清谈常去城西“水湖文社”和一帮同好谈玄论道常至深夜才回。虽然这吕大人的夫人正是赣州府州守的妹妹他这县令官儿和这裙带关系也颇有渊源因此不免就闺门家法森严竟是极为惧内。只是就像吕老儿生来贪财一样这彻夜清谈也确实是他另一个极度酷爱的嗜好因此即便家中门禁严厉在这一点上吕夫人还只能通情达理顺着老头子的意思不让他在当地士林中丢脸。只是一对比家中、文社这两厢的风气环境这吕大人便越的留恋清谈每次均至深夜方回。 这两条信息对醒言的营救行动极为重要;正是两位大人这两个日常习惯才让他的营救计划取得更加完美的时间效果。 等这对少年男女计议已定便开始着手准备必备的物事。诸般准备妥当之后这两位胆大妄为的少年人便在那留宿的平安客栈中静静等待夜色的降临。 …… “咦?想起来了!醒言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会有那一身蛮力!” 平安客栈的一间厢房里正传出一位少女的话语。 “呃……” 想不到回避半日的问题最终还是没能胡混过去。少年嗫嚅半晌最后终于憋出一句: “俺、俺也不知道!可能是俺们家风水好……” 这话倒也没有完全骗她。 第八章 笑捉强梁如鼠 秋日的夕阳慢慢落到了西山之下天边的红霞也渐渐失去了娇颜黯然消褪。夜色终于降临了。 “该出了!” 醒言道。 “嗯!” 居盈有点紧张。 正出得房门少年忽然停下来沉思片刻后转脸对身后少女说道: “此行并非儿戏居盈你要按我们刚才商议的行事不可胡闹!” “我会的!” 少女也知道此行万分凶险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还有” 醒言又面色凝重的说道 “万一失手居盈你便别管我自己先逃!”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谢谢你!不过还是按我说的去做吧。因为只有你逃掉才能帮我搬来救兵。” “若我被抓去你便尽快去寻一人他必能解我困厄!” “谁?” “王二代杖。” 夜幕笼罩中的南矶岛平静而安详。秋夜中的湖光山色正显得无比的静谧。正因如此堤岸上那个歪歪扭扭走来的汉子才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这位嘴里胡乱哼唱着下流小调显见喝醉了酒的汉子正是我们远近闻名的陈魁陈大班头。 “今天运道不错嘛居然不用费力便能找到渡船!” 朦胧的醉眼依稀瞧见前面不远处湖堤柳荫下正停着一艘载客的乌篷船。夜色中的鄱阳湖已经变得平静下来只有微微的湖波轻轻冲洗着湖岸那乌篷船便随着这波浪一上一下一摇一晃。 “嘻嘻这些船家平时都像瘟神一样躲着老子今儿倒正好有一艘只等老子来坐!” 陈魁志得意满的琢磨着: “哈哈!吃免费饭坐霸王船大丈夫当如是也!~” 听他一声招呼那位戴着斗笠正蹲在船头待客的船家赶紧站起来伸手将一身酒气的陈班头小心扶上船来然后便解开系在柳树身上的缆绳叫了声“老爷您坐稳罗~”便将那竹篙在湖堤岸石上轻轻一点于是这船儿便从柳荫下湖岸边轻盈的荡开在迷朦的夜色里朝鄱阳湖中驶去。 “想不到这船家倒也凑趣呵……” 这位上不得品级的芝麻绿豆小头目陈班头正是喜欢别人称他为老爷。 “过会儿回去干啥呢?回去睡觉……不对记起来了……老爷我还得辛苦一趟去那大牢中连夜审问那个小娘子!” “待会儿俺可要好好招呼她让她知道知道俺陈老爷的风流手段……” 正当船至湖心这位陈老爷酒意上涌神思恍惚淫心荡漾满脸猥笑之时耳边忽听得“呼”一声风响就只觉眼前一黑----原来是一条大麻袋凭空罩下将这位酒醉力乏的陈魁陈老爷整个儿罩在这大麻袋中并被麻利的扎紧袋口囫囵作一堆儿! “苦也!上了贼船了!” 只一下子这陈魁便酒意全消方才那一腔的风流劲儿也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 “救、命、呐!~” 没想这陈大班头如此不堪只稍微挣扎了几下便杀猪也似的嚎叫起来! 只是这鄱阳湖烟波万顷又是夜色朦胧湖上行船稀少即使有渔家听见又有谁敢近前?只充耳聋。因此陈班头这破锣嗓子喊出来的救命呼声虽然撕心裂肺刺耳无比却没有分毫实际效果。 “闭上你这鸟嘴!” 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呵斥然后陈班头便觉得一阵铁拳似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虽有一层薄薄的麻袋布作掩护可这一顿胖揍只把这陈班头疼得呲牙咧嘴面目扭曲得分外难看----当然正在麻袋中也不虞坏了形象。 一顿海揍终于告一段落然后便听那人喝道: “再叫!再叫老子就把你扔到湖里喂王八!”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想不到这位平时作威作福的陈大班头竟是好汉中的好汉。麻袋中的陈老爷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赶紧停止这毫无意义、却很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干嚎只在麻袋中低声哀哀求恳道: “不知这位好汉是不是手头不太宽绰?若是的话只要吩咐小人一声回去后小的立马给好汉双手奉上绝不含糊!” 那贼人却不搭话。半晌无言一时间舱内静了下来只听见船外湖浪的声响。 只是越是这般静谧陈班头心中便越是毛。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似乎没干过什么好事说不定这次是结下的仇家来寻仇。不过不对呀平时找来欺负的都看准是平头老百姓似乎也没得罪啥扎手点子啊? 陈魁正心乱如麻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 “大哥如此月黑风高之夜、良辰美景之时咱何不吟诗一来助雅兴?” “罢了原来这贼子还不止一人!” 陈魁闻声不禁心中蒿恼便怪起那水中居的黄汤让自己上船之前没看清路数竟着了湖贼的道儿! “不过……听那贼子口气似乎他们还是附庸风雅之徒。说不定正是贼人中知书达理的良匪!” 陈魁顿时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厢情愿的不住祈祷希望老爷庙里的菩萨能够显灵施以援手。 正怀着鬼胎却听那“大哥”咳了咳嗓子说了声“好”便开始吟诗一: “甲马丛中立命 刀枪队里为家。 坟场堆旁摆酒 杀人便是生涯!” 一听此言陈班头直唬得是魂飞魄散! 正当陈魁闻诗色变、急着要推出自己那八十岁高堂之时却听那年轻贼子接口赞道: “大哥这诗果然妙极正是我辈日常写照!小弟虽然驽钝文才不及大哥万一却也少不得涂鸦一来和大哥。” “哦?不知贤弟如何相和?赶快说来听听!” 虽然不耐但惟恐打扰贼人诗兴惹来拳脚的陈大班头此刻也只好忍住言的冲动在船板上洗耳恭听。同时内心里只是不住祈祷但愿这两位风格特异的贼人诗兴大更吟出旷世佳作心情大好下说不定就把他给放了。 于是在袋内袋外两人共同期盼中那位年轻贼人终于细声细气的念道: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痕。 如何不留痕? 扔去喂湖神!” 两位听者正自品味这诗中涵义却听那年轻贼人念得兴起突地狠道: “老大既然这厮最喜去那水中居不如就此把他扔去湖里喂龙王。咱兄弟俩便去游湖小弟正有几新诗要向大哥请教!” “不可!” “不要啊!!” 那年长贼子与陈大班头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虽然立意不同腔调迥异但让陈大班头松了一口气的是贼人那话和自己意思一样。 “大哥为何不可?” “贤弟有所不知这厮虽然可恶但大哥正有一事要着落在他身上不可害他性命。” “义士啊!不知大王要差小的去办何事?杀人放火还是劫道儿?只要大王您一声吩咐俺陈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头也绝不会皱一下!” 一听说性命可以无忧陈大班头忽觉这闷黑麻袋顿成光明之所。看来应是自个儿方才给菩萨许下的猪头三牲起了作用听得自己对这贼人还有用处陈魁便立马恨不得把天都给那他许下来----却又不敢乱扭乱动生怕被误会想要逃走。 “住嘴!” 听他聒噪那年轻贼人呵斥一声然后和言问道: “不知大哥您所为何事?” “唉!说来恐惹贤弟笑话想你大哥虽然是满腹才华、诗才出众却也因此眼高于顶知音难觅再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以至于大哥直到今日还是中馈乏人。贤弟你还年轻不知道被窝没人暖的苦楚。” 说至此处这年长贼人不禁长吁短叹、语调悲苦弄得陈魁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差点就要出言相慰。 “呀!不知大哥还有如此苦楚!方才倒是小弟莽撞了。只是这又与这厮何干?” “啊!~大王啊!嫂夫人一事就着落在小人身上了!俺这最在行!明个儿一早就给您抢来十个八个!保证个个----” 这正是陈魁听到“这厮”二字反应过来立即大表忠心;要不是这袋中狭窄便连表忠舞也要给他跳上! “闭上你这鸟嘴!再穷嚷嚷就再吃老子一顿老拳!” 麻袋立即平复如初看不出其中还有活物。 “贤弟你有所不知今日午前大哥正去那望湖街上买些跌打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却在那药摊前见到你的大嫂----呃就是那位卖药姑娘。俺与她是一见倾心两人俱都倾慕对方人材便在那太阳之下、药摊之前私定了终身!” “大哥正要回来与你商量迎娶之事但心里委实放不下你那可人疼的嫂子半路便又折返想和她再说上几句知心话儿----谁知已是人去摊空芳踪难觅。正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呐……” “啊!想不到大哥您那粗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颗细腻浪漫的心~” “贤弟谬赞了!且说当时大哥心中正懊恼却闻路人相告说正是袋中这厮带人将你大嫂和俺岳父抓进衙门里去!这夺妻杀----之仇、” 那贼人大哥说至此处忽又怒气勃于是陈魁只觉得自己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只是虽然疼痛也只得强自忍住不敢叫嚷。 这陈大班头不愧是一县衙役之果是机灵一边忍着痛楚一边接过话茬低声下气的求告: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人瞎了眼不合冲撞了大嫂!只求好汉放小人回去小人明日一早便将嫂夫人送回。” “哦?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要是俺有半句谎话就让俺陈魁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就让俺被----” 知道正到了关键时刻陈大班头毫不迟疑的大毒咒生怕说得迟疑这贼人便变了主意这条性命就此要断送在鄱阳湖里。 陈魁这毒誓倒也是自内心语气真诚。这欺软怕硬的家伙正是“夜路行多终遇鬼”今日方知还有比自己更狠的当即便丝毫不敢有啥2心。 “得!甭再赌咒誓了。谅你也不敢跟俺耍花腔要是明日正午之前还没看到俺媳妇不用天雷劈你俺也饶不过你!除非你这辈子就缩在县衙里别走夜路!” 陈魁连道不敢罗罗嗦嗦大表忠心。 “大哥既然这厮服软那就把他渡过去吧。” “渡过去?不会是渡吧?” 已是惊弓之鸟的陈班头正疑神疑鬼却听那大哥沉吟了一下说道: “不可;北岸那边恐有闲人行走要被望见恐会坏事;还是把船摇回去到那南矶岛上找一僻静之处扔下。” “果然还是老大想得周全!就依大哥之言。” 陈魁在那袋中听得分明只是并不敢插嘴;船舱内又回复了平静只听得耳畔这舟欸乃橹咿呀…… 今日这鄱阳湖的水路在陈魁的心中似乎变得分外的漫长过得许久这船才在岸边停下。 方自暗喜却忽觉恰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己连着这麻袋被人一把撮起又走了几步扔在地上身上吃痛不觉“啊”的一声。一声出口陈班头立马心头大恐暗自警戒再也不敢有丝毫响动。 “陈、大、班、头~” 只听那年轻贼子正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就叫啊!说不定叫了就会有人来救你!” 麻袋静如死水。 “啊~不会是摔死了吧?” “大王小的还活着呢~” 生怕贼人拳打脚踢的检查陈班头只得出声应答;只不过这厮已尽力压低了声音要不是这夜晚静谧离得又近否则一时还真听不出来。 “没死最好。记住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我娘子和她爹爹从衙门里出来。”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要是他们身上少了一根寒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辰!” “一定!一定!” 忽又觉得有些歧义陈魁赶紧又补充道: “大王请放心!明天的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语气坚定声若蚊吟。 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搭话。陈魁正自纳闷却觉身子渐能转动呼吸之气也渐转寒凉。 原来不知何时这袋口已然松开。 待觉此情陈魁却仍不敢稍动。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周围确实悄无人迹这才敢钻出袋来。原是这陈班头经验果然丰富深知绝不能与匪人两下照面。要是那贼人的相貌不小心被自己瞅见那这条小命也就算交代在这里了----想起那顿量大力足的拳头陈班头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呆立在那儿定了会儿神陈班头这才缓过劲儿来;向四周打量却现自己站立之处并不是那贼人口中的南矶岛而是已回到了鄱阳湖北岸。水边正有几只小船随波荡漾;再往远处看依稀已可瞧见望湖楼挑檐的影子。 “这俩贼徒果然狡猾!” 陈魁心中咒骂。只是脚下却更加不敢怠慢一溜烟直往县衙走去---- 惟恐去迟了有哪个不开眼的手下不知好歹慢待了那对救苦救难的父女! 第九章 浪静风恬,兵销戈倒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鄱阳县城。小城的居民一向有早睡的习惯此时街道上已洗却了白日的繁华变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街边枝头的黄叶似乎经不住这秋夜的凄清在微风中回旋而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秋夜的鄱阳城格外的寂静。 冷月无声夜色迷离。 只不过恰如牛嚼牡丹般大煞风景面对如此浪漫凄迷的秋街夜色居然有人熟视无睹。只见那西林街的拐角处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受害人送上门。 这俩小蟊贼正是醒言和居盈。他俩刚刚在鄱阳湖上唱完一出“捉放曹”妆还没来及卸便赶场子般来到这吕县爷回家的必经之路准备重施故伎。刚才那乌篷船上的多情贼正是这放粗了嗓子的张醒言;而他口中的那位“贤弟”则是这居盈小姑娘勉为其难客串一回。 刚刚搞定那外强中干的陈魁按理说这回应该是轻车熟路。只是这次的作案环境换作了县城街道要提防着附近的住户和行人可不比方才那杳无人迹可以放手施为的鄱阳湖。所以二人反比先前更加紧张。 “这吕老儿怎的还不过来?不会今天就准备在那‘水湖文社’通宵了吧?” 醒言看着在秋风中开始有些瑟缩的居盈不禁暗暗着急心道再这样下去人没逮到这儿先病下一个。不过应该不会那么晦气因为根据自己所得消息那吕老儿即使再不情愿也绝不敢夜不归宿。醒言不住的给自己打气同时让居盈躲到街角避风处。 正在这两位路见不平的义士等得有些惶恐时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这出戏的另一位主角鄱阳县主吕崇璜吕老爷慢条斯理的跺着四方步子从街那边摇摆而来。 醒言赶忙跟居盈示意了一下便一起隐没到黑暗之中。 ☆#★*!~☆#*★!!! 接下来吕老爷的遭遇便和刚才他那忠心耿耿的属下基本一样只是在细节上稍有不同。吕老爷正被喂上一嘴并不怎么好吃的破布团叫嚷不得老老实实的被撮到一僻静之处。 只不过吕老儿应该庆幸的是充当主力的贼人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瞧着吕老爷与街旁秋树相仿的身子骨心道自己虽已能“举重若轻”但还没达“举轻若重”的境地生怕一拳下去这吕县爷当场便要丢了性命。 于是吕老县爷向来缺乏锻炼的体格却让他幸运的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只不过这磕磕碰碰便在所难免了。 其实这两位冒失的年轻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吕老头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位年轻的长随。由于醒言和居盈都比较紧张月光也比较黯淡只盯着了正主儿对那跟班一时竟没有察觉;而那位年轻长随也由于事出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正当这长随缓过劲儿来便待惊呼之时却已然软软的倒下。就在他方才后脑勺的位置正停着一只醋钵大的拳头! 自以为得计的年轻人还毫无知觉却不知刚才差点大难临头! 所有这些事情都似走马灯般很快完成;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还会以为刚才那儿正上演了一出皮影戏。 此后的事情便与方才鄱阳湖上的那一出类同。向来只习惯于给别人做演讲的吕老县爷不得不接受了一通终身难忘的说教。没了听惯的阿谀奉承却充斥着无法无天的嘲讽与恐吓。 这次醒言他们调整了一下说辞把自己描绘成大孤山上落草的贼寇;而醒言和那位卖药少女的恋爱关系也从那漏洞百出的一见钟情摇身一变为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毕竟这吕老儿可不比陈魁那粗蠢汉子稍有不察便可能被他看出了破绽。 声辞并茂的演讲终于在吕县爷的浑身冷汗中结束。以一个恐怖的威胁作为结语两位不之客扔下他扬长而去。 挣扎了良久吕县爷才从醒言那砍了半天价才买回的廉价麻袋中艰难解脱出来。身上粘粘的冷汗被秋街透凉的晚风一吹再加上刚刚经受的那通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煎熬吕老爷只觉得身心俱都格外的难受。 定了一会儿神又踉踉跄跄寻着了他的随从唤醒后相互搀扶着往吕府方向蹒跚而去。那惊魂未定的年轻长随并不知刚才他的老爷生了什么事故;只看老爷那失魂落魄的神色机灵的年轻人便知道此时应该保持沉默。 夜路漫漫一路无言。 表面看似平静、但比长随多听了一番演讲的吕县爷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辈子第一次觉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一县之主在遭遇到路边强梁时却原来也这般的孱弱与无能。再思量起过往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恰如被当头棒喝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此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大家敬他惧他都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官位和王法----虽然自己常常不拿这王法当回事;可一旦有强人也似他那般藐视了这王法自己在这些强梁手段下也与那些常被自己欺压、任人宰割的贱民无异。而自己先前可以那样的肆无忌惮无往不利往往还是倚仗了他那身为州守妹妹的夫人常替他收拾烂摊子;否则不用那贼匪动手自己也早就被官场上的强豪打翻在地。 吃了这番惊恐的吕老县爷此刻却变得无比的清醒。原来家中那位自己常常敬而远之的结妻子才是真正的爱己护己之人。念及此处吕崇璜吕老爷不禁更加快了脚步向那正有人等他回去的家中走去。 甫一进屋吕夫人看到丈夫如此狼狈不觉惊呼一声顾不得责他迟归只着忙问他出了何事。吕老爷却不作答一把揽过妻子颤抖着叫了声:“娘子!”却觉自己的娘子已经是鹤斑斑心下更是百感交集。正是: 常堪叹雪染云鬟霜硝杏脸朱颜去不还。 椿老萱衰只恐雨僽风僝。 但只愿无损无伤咱共你何忧何患…… 这一夜多少人无眠。 且说醒言与居盈干完这两件不法之事一路狂奔回客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客房。待到到了房里这俩人也与那吃了惊恐的陈班头和吕县爷一样也是惊魂不定。等过了半晌定下神来两人这才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些不受控制颤抖个不停说不清楚是因为紧张、后怕、兴奋、还是这一晚上的折腾累得双腿抽了筋。 “回来了!” “嗯回来了!” 两人的声音都有些抖不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悦。不管明日结果怎样总算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并且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其实在老成持重的大人眼里醒言这劫持上官威逼放人的法子实在是有欠斟酌有诸多行险不妥之处。要是他们的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这般轻举妄动必会反复考量迁延时日决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可正因为醒言这市井少年并不知天高地厚那居盈小姑娘以前更是不知道啥叫害怕反觉得醒言这计划天衣无缝还很有趣又可教训一下坏人便忙不迭的惟醒言马是瞻。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俩莽撞儿女说动手就动手居然三下五除二一晚上便把这事给做成了。 虽然这夜的一帆风顺与醒言那还算周详的计划颇有关系暗地里还可能有逛街路过的高人相助但实在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俩的运气和勇气。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对困难预想得越是清楚的所谓智者反而更容易畏畏尾不敢下手从而只能永远无成。倒是那些不了解前路艰辛的莽夫因无知而无畏莽莽撞撞的说做便做不管过程中会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最后却反而把事情给办成了。 闲话少叙且说那醒言居盈二人虽然刚刚折腾了这么多事却丝毫没有睡意。居盈没回到自己的房里便和醒言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回顾方才的行动。两个年轻人越说越兴奋结果更是睡不着。 于是醒言调侃居盈扮贼人的声音太奶气又怪她临场把那“扔去喂王八”的台词改成“扔去喂湖神”不伦不类。居盈则嘲笑醒言那段多情贼子的表演太过火笑他如此情真意切是不是真个想媳妇----直窘得醒言大呼冤枉极力辩白力陈自己那些话儿都是从稻香楼酒客那里听来…… 两位不识愁是何滋味的年轻人就这样折腾到雄鸡唱晓方才各自歇去。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醒言这才起来穿衣洗漱然后便去看居盈起来没有在走廊内却碰巧遇上居盈家的车夫。那车夫跟醒言道了声早然后似乎无意中提到昨天那望湖街上被抓去的那对卖药父女已然被放出来了。 醒言听了这消息立马喜形于色按捺不住便去候着居盈起来然后便把这好消息赶紧告诉她。居盈听后也是乐不可支看来昨晚那两场“捉放曹”起了作用一晚上的奔波辛劳没白费! 且略过这俩年轻人“弹冠相庆”不提再说那吕崇璜吕县爷一大早便急急赶到县衙正在那书房之中转圈儿冥思苦想如何找个说辞命那陈魁放人。正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却听得门外陈魁陈班头求见。 “这厮今日倒来得恁地早!” 不过正要找他吕县爷便赶紧回到楠木椅上正襟危坐然后便唤他进来。 此时吕县爷心中已打定主意虽说以往这陈班头逮到颇有姿色的女子便似猫儿见到腥一般再无放过之理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逼他放手因为昨晚那俩贼人的恐怖话语可是言犹在耳。要是这陈班头实在不识相也只好拿这品级压他。只是最好还是不要撕破脸毕竟自个儿以往的不良之事这陈魁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瞅了一眼正进来的陈魁吕县爷心下顿时有了计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然后咳嗽一声便从他最擅长的玄学开始滔滔不绝为最后暗示陈魁放人大作铺垫。 可惜这媚眼儿却是做给了瞎子看想不到那陈魁心里也正如万爪挠心端的是心急如焚! 一大早赶过来请示老爷放人却被吕县爷当成了水湖社的同道阴阴阳阳有有无无的一大通直灌得陈大班头是晕头转向。正自嗯嗯啊啊的不住称是这陈魁却突然想起昨夜那俩奸险贼人的凶狠手段特别是那午时之前准时放人的警告顿时毛骨悚然再也顾不得打扰正说得兴起的吕老爷的清兴截住个话头插言道: “吕县爷小的有急事禀告!” “哦?什么事?” 被打断正自精心构建着的长篇铺垫吕县爷心下着实不高兴但这时却也不便作尽量和颜悦色的让陈魁慢慢禀来。 “吕老爷您看是不是可以把昨天中午小人抓的那对父女给放了?” “噗!” 吕县爷口里茶水一口喷出! 忽见老爷神色怪异陈魁着了忙赶紧把昨晚失眠一夜才准备好的说辞用最诚恳最谦卑的语气娓娓道来论证昨日自己对那对父女实在是一场误抓。陈魁先为自己的失职作了沉痛的检讨最后更表示为了弥补自己的工作失误主动要求从自己薪饷里扣除释放那对父女的赎银作为对自己疏忽大意的惩罚。 吕县爷强忍住抱那陈班头亲嘴的冲动用符合县主身份的和缓语气表示了对属下勇于承认错误的嘉许并希望他最好能尽快改正这个失误赶紧把那俩父女放了。而鉴于陈班头办事一向勤勉向来处事公平的吕老爷这次也一样决不会因为陈班头小小的失误便要扣他的薪饷。 那事先充分认识到此事艰难的陈大班头却没料到今日这吕老爷竟如此好说话。原来悲壮的决定拼着破财也要从这爱财如命的吕老官儿处虎口夺食却不成想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没费多少口舌这县老爷便痛快的准许放人。委实想不出这向来“鹭鸶腿上劈肉蚊子腹内刳油”的吕县爷竟还有如此廉洁高古的另一面。 “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些误会他了?不管怎的昨晚的化险为夷和今天的顺风顺水看来一定是自己的诚心祈祷被菩萨听到保佑着自己总是能逢凶化吉。这事办完后便得赶紧去那老爷庙还愿把昨晚许下的那只大猪头尽快给菩萨送去!” 陈魁陈班头正自胡思乱想这吕崇璜吕老爷也是暗自庆幸。不知怎的平时倒没怎么觉今天他越看陈班头那鼻青脸肿的面容便越觉得可爱。 嗯?鼻青脸肿?!一直心神不宁的吕老县爷直到这时才现属下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恰似开了座染坊便赶忙亲切的询问这位忠心的属下生何事。 “呃这点小伤是小的昨晚倒洗脚水不防那天黑地滑脚下滑了一跤就磕着了颜面……” “哦那陈班头以后可要注意脚下。” “多谢老爷关心属下以后一定注意! “咦?老爷您的脸上……” 原来这时陈班头也觉面前的吕老爷脸上也破了几道血痕。 “这个……其实是昨晚我见你主母怀里那小猫叫得心烦便想要抓它扔出门去。却不料反被那畜生抓伤了几道!” “哦!那老爷您以后也要当心了。” 这两人各怀着鬼胎谁也没注意对方话里的毛病。 “老爷您没啥事的话那小的就告退了!去把那俩父女放掉。” 正是陈班头生怕夜长梦多无心逗留。 “尽快放掉!!!” 第十章 随口利牙,哪管鬼哭神怒 且说那位吕崇璜吕老爷遭此大难之后却如同醍醐灌顶幡然大悟从此竟痛改前非。吕崇璜仿效那汉初无为而治的郡守曹参、汲黯凡事只管其大体少问琐事放手让鄱阳县的商户豪强来处理地方事务;自个儿则整天只知在衙门饮酒或与夫人治装冶游或去那水湖文社会友成日里快活得紧。 没成想反是这样鄱阳县此后却年年风调雨顺孥丰民富竟称大治。而他那“吕蝗虫”的外号自此再也无人提起宽忍善良的老百姓从此只知道鄱阳县有位英明旷达的“吕公”。 而这吕公吕崇璜的传奇还未就此结束。在他年迈致仕之后便只在家中与夫人一起颐养天年。却不料鄱阳湖那边的大孤山竟真个有贼寇占山而起兵祸连延数村。而当时的鄱阳县宰乃一介书生为人孱弱见贼人势大一时竟惶恐无策;经人指点只得登门来向吕老前辈求教。 吕公闻听贼人恶行大怒而起不顾年事已高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以“鄱阳吕公”的威望清名不数日竟聚起数百民壮。操练数日后吕公崇璜不顾年老体衰让左右用滑杆抬他上阵督促民勇攻击贼寇。兵众见吕公竟亲上战场感动之余各效死力竟然连战连捷最终剿灭大孤山寇匪俘虏贼人甚众。 吕公年高之际犹以文职领武事竟就此将那穷凶极恶的贼寇剿灭此事立成当时一段佳话。鄱阳县一城民众也俱感吕公大德当朝皇帝也闻其事迹亲书“当世伏波”之金匾赐他以示嘉勉。 而那位陈魁陈班头自从那夜贼船惊魂之后总觉得脖子上有些凉飕飕从此这个班头也当得束手束脚甚不爽利。痛定思痛经过深刻的经验教训总结陈班头最终决定还是去当名躲在暗陬的贼人才更有安全感。于是他便索性辞职不干沦入盗寇一流。 谁成想陈魁这厮衙门工作做得不咋的却在这盗匪一行有着惊人的天赋。最后更当上大孤山匪寨的二寨主。只是时运不济想不到那声势浩大的大孤山群寇最后竟被吕公这半截都入了土的老头给率人剿灭。而陈魁亦成了昔日老上司的阶下囚。 作为贼被押至营中受审之际陈魁一见是旧主当堂赶紧叙起从前旧谊希图吕公看在旧日情份上饶他一命----却没想此举倒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一名跟随吕崇璜吕老爷子起事剿匪的青年士子一听这穷凶极恶的贼满口胡柴竟跟自己素来视为偶像的吕公吕老大人乱攀交情不免便怒冲冠一刀砍下这陈魁的大好头颅。这青年士子向以快刀著称吕公一时竟阻拦无及! 如果有人了解前因后果不免便要叹这宿命无常、报应不爽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那两位一手促成这两人命运转变的少年男女现在却是毫无知觉。此刻二人正在鄱阳湖中的一叶扁舟上往那南矶岛飘然而去。 原来为庆祝那对父女获救便由居盈提议请醒言去那南矶岛上的水中居吃鲥鱼。醒言心情也是大好又闻听可以补全这鄱阳湖名吃更是一拍即合于是二人便雇了一艇小舟往那水中居悠然而去。 待尝到水中居那闻名遐尔的“清蒸鲥鱼”饶是居盈小姑娘见多识广却也不免大呼美味;而那位向来便与佳肴无缘的农家少年更是吃得心旷神怡。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占了天时地利的“水中居”将这刚离水的鲥鱼用恰到好处的小火焙煎把这极新鲜的鲥鱼蒸得是滑嫩无比入口又自有一股馨香。难怪陈班头那样的色中饿鬼也要先来这“水中居”先饱口舌之欲。 且说二人食罢心情正好又见天气正是晴和长空万里有如碧洗便在南矶岛上寻得一艘画船登舟游览鄱阳湖的胜景。 晴空下的鄱阳湖自有另一番风情。近处的水面映着日光波光鳞鳞似有璀璨的光华柔然流动。稍远处那水泊便似明净琉璃湖面明瑟纯净;远睇飞鸢体态翩然如在画中一样。在那目力所穷之处却仍有云雾笼罩只见得烟水苍茫。 这秋水浸着遥天上下清映水天交接处渺然一色。 在这造化非凡的胜景之前醒言与居盈这两位少年竟一时忘言只沉浸在这水光天色之中。 船移景换不多时已来到一处高耸的石岛旁。这石岛正是鄱阳湖中的另一处胜景罗星山。这罗星山已是出了鄱阳县境所在水域已属星子县城。 罗星山是一座小小的石岛高约数丈纵横大约一百余步乍看便似星斗浮在水面。当地人俱都传说这罗星山乃天上坠星所化所以又名“落星墩”;当地亦有“今日湖中石当年天上星”的说法。在此处极目远眺已可隐隐望见庐脉群峰的淡淡山影。 能坐上这艘要价不菲的画船大多是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也有不少携刀挎剑作些无本生意的江湖商贾;在这满船游客中醒言这土里土气的少年和居盈这位年方及笄的少女倒反似个异数颇与众人格格不入。 见这罗星山的奇特不免便有人要诗兴大以助游兴。比如这位看上去倒也风流儒雅的俊朗子弟见有居盈这女儿家在更是整理整理绸袍衣冠把那手中羽扇轻摇仿着点将台上当年羽扇纶巾的周郎气派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便要吟诗一----却不知现已是气爽秋高再拿这羽扇出来现世不免便有装幌子之嫌。 居盈瞧他这做派心下却是不屑;不过倒也好奇想看看这位“小周郎”如何的出口成文。 那位仁兄眼见成功的吸引了大夥儿的注意特别是成功获得了那位少女的关注不免心中暗喜在这万众瞩目中终于开口吟诗: “远看此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 若把这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抑扬顿挫的念完这位仁兄秋扇轻摇举目环顾正是顾盼自雄。满船游客除了醒言居盈之外不免或点头称赞或作沉思品味状惟恐被人看出自己不识之无----于是醒言这按捺不住的大笑声便在这一船人众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分明。反而居盈那忍俊不禁的嗤笑却被醒言那大笑声掩住。 正在踌躇满志目空一切的才子不禁闻笑色变。回头观瞧是何方高人笑却见原来是一位土气十足、满身粗衣布衫的少年正在那儿乐不可支。于是这富家子弟心下不免更加恚怒张口对醒言大声呵斥道: “小子!难道你认为大爷这诗不佳?!” 听他质问少年这才觉闯了祸赶紧谦恭答道: “不敢!不敢!实在是小人见爷台这诗委实作得好十分流畅易读!最妙的是它还非常诙谐幽默小的被如此好诗感染不禁有些失态千万望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原谅小的!” 只是虽然言语说得谦恭但他那一脸还没来得及撤掉的笑容却让他谦卑态度效果大打折扣。这位仁兄便觉得他言不由衷不免更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哦?倒没现这位土头土脑、一身华服的小哥倒有如此见地想来一定是满腹诗才了?那今日不妨便让大家见识一下!哈哈哈~” 说完这厮便放肆的嘎嘎大笑起来。 听他这讥嘲话儿满船看客顿时也轰然大笑。在这漫天的笑声中已习惯遭人轻视的当事人反倒不觉得如何;倒是居盈小姑娘气得满脸通红直叫少年一定要作好诗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于是这满船笑声更为响亮! 见居盈因自己被人耻笑饶是脾气再好此时醒言心中也不免暗怒。并且不知从何时起醒言潜意识里已有些不愿在少女面前出丑不由双眉一竖大声说道: “好!小子今日便也来献丑一番!” 醒言这含愤话语端的是清宏响亮;满船的嗤笑声不禁嘎然而止。众皆愕然: “嗯?想不到这土吧啦唧的少年竟有如此好嗓!” 但见这少年不理众人昂然仰拍着这画船阑干面对那长天秋水曼声清吟道: “罗星一点大如拳。” 众人闻得这句便待要嗤笑;却不知怎地这貌不出众的少年以那空廓寂寥的青天烟水为背景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众人口中嗫嚅了半天这讥诮的话语终未能说出口。而那同行的少女居盈却也是一脸惊讶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这位两天前才结识的同伴。 那醒言却不知身后众人的反应昂然吟道: “罗星一点大如拳 打破鄱阳水中天。 醉倚周郎台上月 清笛声送洞龙眠!” 慨然恢宏的话语抑扬顿挫间似乎蕴藉着一股浩然的天地之气回荡在眼前这涵澹廓潦的水天之间! 正当醒言在那船边吟诵之时众人尽皆紧紧盯住他的后脑勺都想等他转过身来仔细瞅瞅这位气势十足的少年倒底长啥模样。刚才光顾哄笑还真没人留心这貌不出众的粗衣少年具体长啥样子。 终于在众人瞩目之中吟诵完毕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 却见他一张脸正笑得稀烂讨好的望向刚才那位羽扇摇摇的富家子弟讪笑着征求他的意见。 许是这场景与预想的反差太大大伙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不过醒言那满脸谦恭无比的笑容和那打着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裳很快就让这些习惯趾高气昂的船客恢复了正常。这些自信的船客都相信刚才看那小子威势十足只不过是自己的眼睛被这日光映着水光一晃而产生的错觉。 只见那位秋扇公子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品评一番最后给出评语: “还行字数对头只比我那诗稍微差上一截;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见这场风波已经平息醒言便回到居盈的身边。小姑娘那壁厢却一脸不高兴奇怪醒言为何与这帮人如此客气。倒是醒言淡然一笑告诉她不必与这些人计较否则没的坏了他俩的游兴。闻听此言居盈这才释然。 其实少年心里还有一个原因并没有告诉她那就是他其实已经习惯这样的谦恭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山郊穷苦少年又有什么资格可以与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富家子弟计较呢? 只是聪明的醒言看得出这位纯真的少女对他卑微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感觉因此也就不再多言免得又闹出另一场风波。 一般船到罗星山这鄱阳湖中的景子基本就算看全了。于是这画船便转过舵来调头缓缓向南矶岛返航。 远远可以望见南矶岛葱翠的树影时醒言不免又想起那水中居的清蒸鲥鱼真个是唇齿犹香。正在回味美味却又想到这鲥鱼倒还有个典故;开始只惦记着美食倒忘了讲给居盈。这时正好讲给少女听也好冲淡罗星石岛那一场不愉。于是少年便开始兴致勃勃的把这个刚想起来的典故给身畔的少女娓娓道来: 这鄱阳湖中的鲥鱼因为腹薄如刃鳞粗而光亮浑身色白如银古时亦称其为“银光鱼”。与其他地方的鲥鱼不同这鄱阳湖的鲥鱼不仅四时都有它那晶莹的额前更有一点嫣红。这红点鲜亮通透煞是好看。 据说上古时这鄱阳湖中的鲥鱼也和普天下鲥鱼一样额前光洁如镜本无红点。相传后来大禹治水之时有个唤作“无支祁”的妖怪在长江中游鄱阳湖附近为害作乱堵塞水路引得这鄱阳湖也是洪水滔天淹死了许多百姓把这方圆数百里之内俱都变成泽国。大禹闻听妖怪恶行便去请得神兵天将前来襄助。只见那天将一斧砍去便将这堵塞的长江劈开一条通路水路复畅这鄱阳湖的洪水也便得泻去。 只是许多年后那妖怪无支祁却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在这鄱阳湖中兴风作浪;湖面上整日里都是浊浪排空渔人们根本无法下湖捕鱼顿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生计。那东海龙王得知之后便派他的太子小龙王前来鄱阳湖镇妖安民。小龙王法力高强来到此地一举成功。因其功勋甚著小龙王后来便被天庭封为“四渎龙神”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而与长江声息相通的鄱阳大泽也成了四渎龙神的一处洞府。 打这以后东海老龙王每年四五月间便派鲥鱼精捎带家书给小龙王。家书递达之后四渎小龙王便会用朱笔在这鲥鱼头上点上一点作为它已将家书送到的凭证。 此后那送信鲥鱼的子子孙孙便在这鄱阳水泊中代代繁衍;这些鄱阳湖后裔们也变得与天下其他水泽的鲥鱼不同额头上都生出一个鲜亮通红的圆点。 这一通话下来直把居盈小姑娘听得如痴如醉。醒言上次在饶州城为其导游之时便显露出惊人的语言天赋;而此时又面对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湖光山色更将这段本来就很曲折动人的传说娓娓道来将那妖怪的穷凶极恶、天将的神通广大、龙王的父子情深描绘得绘声绘色。而自小锦衣玉食的少女居盈从没听过这样婉转曲折的故事;更没想到这鄱阳湖的小小鲥鱼竟有如此神秘而美妙的来历。一时间少女竟听入了迷浑忘了自己的所在。 正当两位年轻人沉浸在那美丽动人的传说之中却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二人耳旁响起: “什么龙王妖怪鱼头马面乱七八糟的!这朗朗乾坤哪来那么多古古怪怪!你这臭小子编这瞎话儿只合哄骗那无知的少女!可你这厮也不对着这鄱阳湖照照自己那副穷酸样子。真个是不自量力!” 这如此不和谐的噪音正是自刚才那位“下头细来上头粗”的仁兄之口。这厮一向会念几句歪诗便从此风流自诩;又仗着囊内银多自有一群闲徒帮衬便自认才高八斗、不可一世。这厮正是那典型的“囊丰才瘦”的纨绔子弟。 只是向来自负高才不料方才在那罗星石岛旁却被这乡下少年耻笑。这厮何曾受得这气回过味儿来不免就怒从心头起正要寻机会伺机作。不防那乡下小子从此却是无比谦恭正似那耗子偷鸡蛋不知从何处下嘴这厮一时竟不知衅从何起。 眼见这南矶岛快到心急如焚之下若再找不到机会作难免胸中块垒郁积从此便要落下心病! 正在左近逡巡彷徨之际恰听到少年正说那怪力乱神之事立时如获至宝赶紧抓住话尾顺势讥诮一番----却因实在憋得太久不免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更显得无比的聒噪难听。 见二人没反应过来这厮更是得意使力摇了摇鹅毛扇子回头跟满船人众高声怪叫: “诸位快来看呐!看这儿龙王没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倒有一只!” 那些船客也都并非善类适才却在那罗星石岛旁吃了个瘪心中端的是憋闷无比也正想寻个机会作出来此时更是心领神会极为配合的轰然大笑起来。嘲笑之余更夹杂着诸般尖损刻薄的讥讽嘲笑。见如此难得的放肆机会连那船主艄夫也都加入进来极尽讥嘲之能事。 醒言与居盈充其量只是两个少年如何曾遇过这种场面。在这满船人众的讥诮嘲讽中两人虽然一时为之气结但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在这满船的纷闹嘈杂中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头顶这片万里晴空中有一朵乌云初时只有铜钱大小却正在无声无息的缓慢扩大…… 第十一章 神威难测仙颜露 正在醒言怒不可遏暗暗攥紧双拳正准备豁出去让那厮脸上开花却现这满船原本兴高采烈的讥诮声一时竟渐渐小了下去。 从怒火中渐渐平复下来的少年这时才觉眼前这片熟悉的天地却正在生着骇人的变化: 原本晴朗明净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本来只是轻风细浪的鄱阳湖水现在却似一锅正在烹煮的开水便似要沸腾起来。在湖面上觅食的飞鸟现在已踪迹全无。那些打鱼的船家见着这古怪天气也全都慌忙收网上岸。 这时候在众人头顶那乌漆的苍穹之上正有千百道惨白的闪电恰如细蛇般不住乱蹿。在那浓重深沉的黑云背后隐隐听得有风雷滚动。 此刻整个鄱阳湖的上方恰似有一口大锅倒扣下来天穹如墨涛声如沸白昼顿如黑夜朗朗乾坤刹那间变成恐怖的修罗界! “船家!快划船!快划回去!” 此时船上众人个个惊恐万分在这惊涛骇浪中东倒西歪干嚎惊叫声不绝。或骂或叱或求所有人都在催促着船主尽快将船划回。 醒言和居盈也被这骇人的异状吓呆全忘了刚才的不快。居盈毕竟是一女流身轻体弱被周遭惶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在此紧要关头少年再顾不得甚礼教大防一把拉过少女将她护在胸前。此后少年脊背上不知吃了多少回大力的冲撞也只是紧咬牙关忍住不言只顾死死护住居盈。 “啊~~这船动不了啦!”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那船主的口中传来。 原来正当船上的艄工拚命的打桨却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这桨棹都似划在半空中借不到分毫水力。这画船竟是寸步难移!现在那画船的尾舵又似被铁水焊住任船工死力去扳却只是纹丝不动! 船主比哭还难听的描述立时绝了众人逃回南矶岛的念头大夥儿更像是没头苍蝇般惊惶无措。虽然众人都急着逃离但一时却也无人敢跳下水去----看这湖水诡异的沸腾情状谁也不敢想象一旦入水会生何种恐怖的事体! 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正当船上众人陷入绝望都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之时却忽听有人一声惊呼叫大家快朝南边看。原来在那南天之上原本乌漆如墨的黑云之中忽有数朵彤云闪现渐聚渐集连环纽结恰似有赤字如火! 在满船人众的惊恐目光中那字状彤云正渐渐向画船移来。 醒言自经那马蹄山上一夜古怪之后不觉目力已变得越来越好在众人还懵懵懂懂努力辨认赤云形状之时他却已看到那几朵妖异的彤云正纽结成四个歪扭的大字: 醒言盈掬 这一下对少年来说不啻为晴天一个霹雳!虽然那“盈掬”二字还有些不解但恐怕指的就是这少女居盈因为这两字读音正好相反。 “想不到往日看过的那些个志怪神鬼之事今日竟报应在自己身上!” 心中正叫苦连天正待装作懵懂就将此情掩饰过去却不防旁边已有人扯着嗓子大叫: “就是他俩!就是他俩惹得湖神怒!” 醒言闻言大恐侧眼看去现那大叫大嚷之人正是先前那个羞辱他的纨绔子弟。 此时这厮手中的鹅毛扇也不知丢到哪儿去袍歪帽斜手舞足蹈正如疯狗般指着醒言和居盈狂嘶乱叫。 原来这厮之前在一旁偷听醒言居盈二人对答之时便听见他俩的姓名。虽然听得少年呼那小女子“居盈”但也只与那“盈掬”互为颠倒想来应是不差。这天上的如火赤字一定便是指他们二人了! 众人见了赤字指示闻听湖神怒是为了旁人顿时心下大安心说谢天谢地这下可找到替死鬼了!湖神老人家既然给他们明确指示出来一定是不想误伤了他们看来自个儿这条小命这次是保住了。只是此番安然返回后以后谁再敢跟自己提那“乘船”二字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一旦性命无忧众人的脑子便又灵光起来纷纷揣测这二人得罪湖神的原因。先前似听这少年诗里提到一个“龙”字是不是便是那时冒犯了湖中龙神的尊讳?又听说这小子方才闲得没事时在那儿扯什么妖怪“无支祁”会不会便冲撞了妖怪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正在众人胡乱猜测之际却听得这头顶上的雷声越来越响似就在头顶一丈之处滚动。众人这才想起甭管是龙神怒还是妖怪寻仇当务之急便是把这俩男女丢下湖去献祭。于是诸人便如同事先约好一般一齐向那俩少年逼去。 不过直到这时前面人众才现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竟有如此大力只管倚靠在船栏上死命推拒一时竟是耐他不得! 其实在听得那纨绔子弟的叫嚣之后醒言便和居盈对望一眼: 今日这番自己二人怕已是在劫难逃。 两人心下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定是昨夜二人做下那劫持命官的不法之事惊怒了神灵才降下了如此灾祸。看来真个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这天威难测实在好怕人也! 正当少年与众人拼死相拒便快要抵挡不住的诀别之际这少女居盈反倒是神色平静。 往昔种种今日种种恰如电光石火般一一在眼前闪过。 “今番就要与这少年一起葬身在这鄱阳湖中吗?” 在此危急时刻看着眼前这位正拼力护住自己的淳朴少年少女却感觉心下竟有几分从容安定似已不再惧那将近的死亡寂灭。 而醒言心中却惦记着家中那老父慈母。都只怪自己这般胡闹才遭此劫。今番罹难湖中看来是无法报答双亲养育之恩了。再看一眼身前的少女不觉更如万箭攒心暗骂都是因为自己才连累这天真可爱的少女。 念及此处少年突地对面前这汹汹人群高声叫道: “各位大爷且住容听小子一言!今番都是小子无知惹怒了湖神老爷;只是却不关这少女之事恳请各位叔伯能看在她一介女流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如若答应此言小子绝不再抗拒!” 没想这一番肺腑之言却只引得一片喝骂。众人只为保命见那湖神结字示意要这两人献祭万一打了折扣最后神灵怪罪下来可不是耍子!正是各顾性命那还管得和这少年废话。 见群情汹汹居盈便对正自惶恐无措的少年轻轻说道: “昨晚劫人我便说过不会丢下你先逃。今个更不会看你一人赴死……” 看这及笄少女脸上决绝的神色醒言不觉心中大恸!只是今番事已至此已绝无转圜余地。想及此处醒言不禁一声长叹推开死命挤来的两人对面前众人说道: “看来今番我二人是在劫难逃了!但请解给我二人一条小舢板从此便生死各安天命。但如果各位不答应俺这要求我二人便是作了厉鬼也不会放过各位!” 要是放在往日听了这厉鬼恐吓之言这些人不免要嗤之以鼻。只是今日见这鄱阳湖的种种诡异情状恐怕神鬼之事也非妄谈;虽然个个心中暗骂这少年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赶快主动跳下去救得老子性命但既然这两人愿意离船献祭给他俩一艇小舢板还不是小事一桩?在这奔腾如沸的湖水之中那片木凿成的小舢板又与一苇何异!还是就依这少年之言赶快把这俩瘟神送走省得夜长梦多。 这时满船人众竟是一条心思赶紧给醒言二人让开一条宽阔的通道让他俩去船尾解下那艇小舢板。众人尽皆屏气凝神紧张的盯着那二人的每一个动作。待得亲眼瞅见两人登上那一叶孤舟这画船上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 ……… ………… 漫天风波中有两双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便在醒言、居盈登上舢板的一刹那众人头顶上那酝酿已久的闷雷似乎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众人只听得耳旁“咔嚓”一声霹雳那漫天的乌云为之震动便似在那如火彤云处撕开一个口子忽有一道面目狰狞的血色电光闪现状若龙蛇直朝这小舢板奔腾而来! 云端这惊天的霹雳、这闪华的神电来势端的是迅猛无俦无论是自份难逃天谴的醒言居盈还是那画船上自忖已逃出生天沾沾自喜的众人在这天地巨变前都有若痴呆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目不及交睫间已是万事皆休、人鬼殊途。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 暄腾的鄱阳湖似已经远去天地间又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我这就死了吗?” “这、这就是黄泉路吗?” 良久被那惊心动魄的天地之威震晕的醒言悠悠然似乎又有了一丝知觉。懵懂间彷佛感觉眼前有一团朦胧的人影正在焦急的向自己呼喊着什么。 挣扎一阵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却看到一张如花似雪的陌生容颜。 “呀!” 刚见到一丝光亮的少年却顿觉两眼一黑: “罢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此劫!这般快便到了阴曹地府了这牛头马----呃?” 想至此处少年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头: “地府有这么好看的牛头马面么?!” 重又努力睁开自己的眼帘----于是少年便在他十六岁那年看到他这一生中所见过的一幅最美的画卷: 已是云消雨霁的青天烟水之湄一位仙姿艳逸、如梦如幻的少女正一脸哀婉的望着自己;那一抹杏花烟润般的凄迷之色更显得她无比的纤婉清丽韵致横流。 见醒言醒来那仙子般的少女神色颇喜不觉嫣然一笑----那一瞬间在醒言的眼中少女那眼波流转间的神光离合彷佛刹那照亮了眼前这整个的青天、碧水、白云、远山与这鄱阳秋水的波光一起潋滟、摇曳。 刹那间似感应到这道不似人间凡尘的气机醒言身体里那股久违了的月华流水似乎也被少女这刹那的绝世芳华所牵引与眼前这离合的神光一齐低徊、荡漾…… 和着这流水的节拍醒言已是神思缥缈。刚在生死之间走过一回的少年乍睹这绝世的玉貌仙姿则心欲想已忘思;口欲问已忘言。此时少年的脑海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思考只是反复盘旋着塾课课文中的一句话: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啊!” 神思恍惚的少年直到突觉被一股清冷的湖水浸到头脑才又清醒过来重又回到了眼前的人间。 原来那少女见呼了几声之后少年都不作答便来推他一把。不料少年正斜卧在浅水之湄恍惚间竟被推落水中。只是幸好这岸边水浅只狼狈了一番醒言很快又爬上了湖岸。手忙脚乱间却听闻: “谁家轻薄儿?目灼灼似贼!” 仙旨纶音正配得这仙苗灵蕊般的容颜。 呵~定是刚才死劲盯着人家瞧唐突了佳人被当作了登徒子。只是……这声音咋这么耳熟? 今日这怪事见多醒言不敢孟浪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这位仙子可认得在下否?” “醒言!我是居盈啦!” 薄嗔微怒间一样的妩媚都丽流光动人。 “呃……” 看来今日这种种情状真个是在做梦;而这梦直到现在还没能醒。 到这时见醒言这般情态少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临水自照。待看清自己模样少女不觉掩口惊呼一声! 之后让醒言接受自己便是“居盈”的事实颇费了少女一番周折。幸好最终朴实的少年还是接受了她那“家父严命自晦容光方能出游”的说法。这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以眼前少女如此美貌如果不自晦容颜绝不可能轻涉江湖之险而只能被锁在深闺里。 看来倒底是见识浅薄的乡下少年一时他却没想到如此惟妙惟肖的晦容之术岂是一商贾之家所能消受! 尽管淳朴的少年相信了居盈这番说辞但这位鲜有机会见识美貌女子的少年乍见居盈这可谓惊世骇俗的样貌还是很不自然。而少女似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状况生一时也颇为尴尬不似之前那般自在。 过了许久许是想起方才在那神鬼莫测间的生死与共少年忽然抬起头望着少女展颜笑道: “居盈!” 少女闻言也鲜活的一笑: “醒言!” 这两声对答便让两人又回到之前的默契。 此时居盈原本束在螓上的鹅黄带已被方才那番倾盆大雨打散失落。滑若丝锻的长瀑布般披散下来。于是少女便在这秋水之湄以湖为镜以手为梳顺理她那流瀑般的秀。 离她身畔不远的少年看着居盈那曼妙的剪影心下却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过了一会儿醒言觉得静默无言似有几分尴尬便没话找话: “呃、居盈你看那南面那抹淡淡的远山好像你身上、那处的样子哦……” 平素口才便给的少年此时说话却是结结巴巴总觉得有些别扭狼闶处。 少女闻言便仰目去眺那远山情状隐隐间正见得那处有曲线婉转的两峰相对。 乍睹此景少女呆了一呆忽又不知想到什么不觉俛向怀中望去;然后便晕红满颊轻啐一声伸手来推醒言: “呀!原来真个轻薄儿!~” 于是没有防备的无辜少年又一次跌入水中;重新浸淫在清冷湖水中他却兀自懵懂心中疑惑不解思忖道: “正赞她眉黛两弯若淡淡秋山为何又要突地恼我?书上不也有‘水似眼波流山似眉峰聚’之句么?” 受这无妄之灾的少年心下感叹果然最是这小女子的心思难猜! 就在这南矶岛畔浅水之湄少女娇憨难当少年困惑委屈之时不知不觉日头已渐渐往鄱阳湖西头沉去。 秋阳的余晖正映亮湖西半天的云彩。霞光掩映中在幽渺的鄱阳大泽深处有一块小舢板正随波逐流载沉载浮。而那夜幕将至、某处已有些黝色的冰冷湖水也吞没了最后一块依稀可辨是画船彩阑的碎片……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第十二章 消魂处,离梦踯躅 经历了这半日的惊心动魄醒言与居盈都不免有些神思倦怠。幸好居盈袖内尚有银钱未曾失落便由醒言去雇得一艇小划由少年打着双桨这一叶扁舟便分开夕阳下的鄱阳水波直往北岸而去。 正在打桨的少年想到昨日晚间自己也在这鄱阳湖上干着同样事情不想只相隔不到一天便生这许多事情恍惚间便如同隔世。不过虽然吃了这许多辛苦却见到居盈有如仙子般的容貌也算颇值快慰。于是又回想起下午鄱阳湖上的那番风波险恶手下不觉加重了划桨的力道。此刻他再也无心多想只想尽快回家;在他内心里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尽快见到他以前天天见面的爹娘。 而那正蜷侧在船头的居盈却用一顶竹笠遮住螓遮住她那凡脱俗的样貌免得上岸后惊世骇俗。 与那心思单一的少年相比这少女的心中则更是思潮起伏。一会儿想起这位正划着筏子的少年一个多时辰前在那惊涛骇浪中的生死与共心下甚觉甜蜜不仅没有一丝后怕相反在自己心湖深处却还有一丝从未体味过的悸动无法形容无法说清楚却只觉得一想起来便似要全身颤栗。一会儿却又想到自己这番已显露了真容按照先前和爹爹的约定现在却应该回转洛阳了吧。即使自己耍赖但那生性固执、只听爹爹一人之言的宗叔也会逼着自己回去吧。 要是放在往昔倒也没有什么;本来来这饶州之前自己这游玩兴致已快耗尽。没想却在这饶州小城遇上这好玩少年只是这短短两三日的时光却让她心里似是多了一丝牵挂割舍不下总也不情愿就这么离开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离开朴实无华的饶州城、离开简陋但却温馨的农家山村……还有这划船的少年。 念及此处少女不免有些娇羞转脸偷眼向少年觑去却见他毫无知觉正一心一意的前后划着桨棹。 “唉像他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也挺好……” 想起转瞬将至的离别少女心底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惆怅与失落。 在出神的少女身旁小舟正划开夕阳下鳞波泛彩的鄱阳湖水。任谁也想不到便在一个多时辰前眼前这恬静安详的水域却还是一派浊浪排空、阴风惨惨的修罗景象。 “也不知画船上那些人是不是也像我们这般逃出生天……不过今个自己这番遭遇也真个奇怪。” 正在患得患失、心乱如麻的少女看着这满湖的烟水不由自主的想到 “按理说那秦待诏的晦容之术即使遇着这倾盆大雨也绝不至被这些寻常雨水消散为何今个自己却显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不过这样也好……倒便宜了醒言这傻小子!以后他该不会以为只有那杂货铺的李姑娘好看了吧?” 想到这儿居盈却不觉一丝羞意上颊两腮被这西天的霞光一映愈显得娇艳无俦。 ……… 在乘者的情愿或是不情愿之间这小舟终于靠上了北岸。 解缆系柳弃舟登岸;回望来处烟水苍茫。 待到了岸上醒言便对居盈说道: “我这番便想回家去了。你是不是也……” 说到这儿青涩少年的话语嘎然而止再也没能继续下去。 少女闻言螓低垂半晌无言;竹笠遮面让心下惴惴的少年看不到她神色表情。 良久少女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说道: “嗯我也想再尝尝那松果子酒醒言你欢迎么?” 且不提居盈与醒言的小儿女情状再说那居盈家候着二人回来的马车夫已在这鄱阳湖北岸等了大半天。这车夫因为目睹了鄱阳湖上的异状不免心急如焚。虽说那善于筹算瞻事的成叔临行前让自己不必担心且言道: “老宗啊居盈与那少年俱是福缘广大之人自有上天护佑绝非人力可以加害只请你放宽心肠。” 但虽说如此那成叔也非神仙;今日目睹鄱阳湖那恐怖的情状这老宗心内不免仍是惶恐无措。他心说如果小姐有甚万一那自己便是万死莫赎了! 正在这宗姓车夫万般焦急之际却忽如久旱逢了甘雨一般愁颜尽展----原来湖堤上远远走来二人其一便是那少年。另外一个虽然戴着竹笠但显然便是居盈。 一见他们老宗急急赶上去半道迎住二人;正待要问长问短但却一时止住只是怔仲无言。 原来他正看到居盈竹笠遮掩下那恍若天仙的绝世容颜。 “小姐您这是……” 过得片刻老宗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宗叔我想去醒言家劳烦你驾车载我们过去。” 居盈并没回答老宗的疑问只是请他备车去醒言家。少女这话语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显是毋庸置疑。 “这……好吧。” 虽然宗叔欲言又止但最终并没再多言只是引着居盈和醒言上了马车然后抖一抖丝缰长吁一声: “驾!~” 于是这马车便载着醒言居盈二人离开这烟水苍茫的鄱阳湖在漫天的霞光中朝那马蹄山而去。 依稀暮色下的马车中余光感觉着少女绝美的容颜醒言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 “待到了家里见前日的居盈突地变得如此美貌爹娘他们会不会以为她是妖怪?” 待宗叔的马车抵达马蹄山下时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看到两天未归的儿子回来老张头和老伴都很高兴。但当他们看清正走进门来的居盈时二老不禁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醒言见状心说坏了看爹爹和姆娘这般情状十有**是把居盈当成妖狐鬼怪了!正要开口解释却听爹娘结结巴巴的说道: “仙、仙女下凡了!” 醒言闻听此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下便好办了原来爹娘不以居盈为妖反以为仙。 当下待二老神情稍微平复醒言便把居盈先前的晦容之辞又陈说了一遍告诉二老眼前这才是居盈的真实容貌。只是这陈说中略去了鄱阳湖上的那场惊魂免得二老吃惊受怕。 听了醒言解释张氏夫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位仙子般的女孩儿便是前日那位在自己家中作过客的少女。得悉此中关窍二老反而不太吃惊。 只见醒言娘瞅着眼前的女孩儿称赞道: “我看前日居盈那声音、那眼睛便一定不是像我们这般粗陋女子。眼下这仙女儿般的模样才和女娃子眼神嗓音相配!” 虽然以前听过无数的夸赞甚至还有文学士为她题写的诗赋但居盈听了醒言娘这朴素的赞语却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害羞的说道: “姆妈毋相誉居盈陋质容貌怎比仙女……” 待“惊艳”风波平复下来善解人意的醒言娘知道他们都饿了便不再多扯闲话只是摆开席面请大家用食。宗叔也被请来一起入座尝尝这农家自制的松果子酒还有那腌制的山珍卤味。 在席上宗叔还是那样沉默只闷闷喝着酒不一言。 见他这样醒言一家人也只道他憨朴少言并不以为异。那居盈倒是笑语嫣嫣对这松果子酒细斟慢品。夜色笼罩下的山居小庐中其乐融融一室皆春。 用过晚食之后众人便还按上次的安排就寝;只是原先与醒言一屋的成叔现在换成了车夫老宗。 醒言经过这半天的折腾也比较累了便很快睡下。 正在少年魂梦昏昏之际隐约间便似听到窗外有人低语;虽道梦乡黑甜但醒言这次却是霍然惊寤。睁开朦胧的双眼张望时却现对面草铺上的宗叔已经杳然不见。 醒言心下正自奇怪耳中又闻得那低语之声隐约传来便披衣起身来到窗前。正见那苦树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正是月明如水;篱桩边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仔细观瞧那二人正是居盈和宗叔似乎起了些争执。 许是怕屋里人听见他们似乎都尽力压低了声音话语几不可闻。但醒言此刻十分好奇虽然隔了好远但凝神之下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是车夫宗叔正要少女赶快随他回去而居盈却有些不愿意。 隐约间听到宗叔提到什么“我主、约定……千金之躯……万死莫赎……明日一早……启程”等等。 看那两人的神态语气似乎宗叔理直气壮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而居盈小姑娘便显得有些理屈词穷。看来最终她是拗不过宗叔了。 醒言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睹这情状如何想不到个中的缘由。一定是那宗叔的主人、大概便是居盈的父亲在居盈离家出外游历之前曾和成叔、宗叔交待过一旦女儿露出了本来容貌便立即将她带回家中。估计那少女离家前也做过这样的承诺才能出来游历的吧。 有这样的约定想想也不奇怪。这江湖险恶风波难测以居盈这般花容月貌实在是步步危机、寸步难行。现在她又露出了真容想来她那忠心耿耿的仆役宗叔也怕少主遇到危险才这般坚持着让她回转吧。 想通其中关窍少年心下怅然若失便又回到草铺上和衣睡下。不一会儿窗外话语渐不可闻。片刻后宗叔又蹑手蹑脚回到他草榻上安寝。 “想来明日一早居盈他们是一定要回去了。” 虽然从来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经过这两三日的相处此时少年心中却感到无比的失落惆怅。 于是这夜便有人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在山村啾啾的鸟语中醒来。 用过早饭后那少年虽已知道、但仍万般不愿听闻的话语却还是从宗叔口中说了出来: “好叫贤夫妇得知我家小姐已在饶州迁延了这几天时日现在也应该回去了。这两天我家小姐多受张家小哥照应在贵家也多有叨扰小姐与我心下俱是万般感激。这些散碎银两便请贵夫妇收下聊表谢意。我们便要就此别过。” 也许是他们的离去也早在张氏夫妇意料之中因此倒也没有太多讶异;不过山村人朴实厚道招待居盈主仆原就是他们的好客之道。因此见宗叔要给他们银子虽然自家穷苦但也绝不愿意收下。在朴实的老张头夫妇看来如此招待本就是主人应做之事;如果再收他们银两那又与做生意的客栈食铺何异? 正在推拒之间倒是居盈话了。她让宗叔不必相强然后对张氏夫妇冁然一笑说道这两天亏有醒言作她向导方才玩得这般尽兴因此上她便要在这临别之际送醒言一件小小物事聊表谢意。 言毕少女便解下系在凝脂般颈间的一挂护身玉佩递与醒言。 少女此举大出所有人意料;但听她那说出的话语虽然声音轻柔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势便似任谁都反对不得----便连那神色数变、正要出声阻拦的宗叔最终也只是欲言又止。 于是醒言便接过那枚犹带少女体温的玉佩珍重藏在怀中却不一言只是奔回里屋去。 正当众人不知所以时却见少年又奔了出来拿出一物对居盈结结巴巴道: “这个、这个是昨晚我做的准备送给你做个纪念。” 原来那是只用竹根雕成的酒盅正是当初少女爱不释手的那种小竹杯。 这竹盅上犹有寥寥几笔刻刀剜成的画儿原来是扁舟一叶水波几痕还有淡淡的远山数抹;画旁还刻着几个朴拙的字儿: “饶州留念” 在少女把玩之际那少年诚声说道: “这只竹盏是夜里我在院中借着月光做就。只是光亮熹微实在是做得简陋。也只想给你做个纪念希望你能收下。” 话语带着几分惶恐但语气真诚。 “谢谢你我很喜欢。” 少女平静的接过小竹盅然后便转身缓步登上马车。 “宗将军启程吧。” 少女微微颤抖着说道。 车辚辚马萧萧身后这流连数日的饶州城终于渐渐离自己远去了…… 只是这车中的少女摩挲着手中这只简陋的小竹盅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饶州留念”四字她那双明眸中强抑多时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只是夺眶而出…… 正是: 碧云天黄叶地秋风起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 遍人间烦恼填胸臆 量这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仙路烟尘』第一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二卷: “一剑十年磨在手” 卷首词 逍遥志 玉笛一管清响 少年志向堂堂 清狂何须惆怅 洒脱莫学乖张 更沽一觥芳酒 逍遥自在无妨 管平潮圝 第一章 负恨雄行岂意气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便似那天边的一行归雁载着居盈的马车也在那少年的凝注中渐渐消失在远方。 告别了居盈对于醒言来说便似告别了一种生活。与居盈相处前后不过短短两三日对醒言来说却已足够刻骨铭心。 只是对他这个出身山村的市井少年来说“刻骨铭心”这个词似乎已过于奢侈。相对整日为生活而奔波的日子与居盈这两三日的同甘共苦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偶然意外。当伊人远去这一切便都又烟消云散。 只来得惆怅一小会儿醒言便猛然记起一件大事:他已两天没去稻香楼上工了! “不能再在这儿呆了!” 醒言心下暗暗责备自己: “得赶紧回去看看!指不定那刘掌柜有什么说辞呢。也许很狠扣一把工钱吧……” 且不提他惶恐;再说他爹老张头这两天正好猎到几只野兔便想让儿子像往常一样顺路捎去城里贩卖。不过这一回少年觉得自己已旷工两日若如今再带着自家山产野物前去刘掌柜就更不会有好脸色。想到这茬他便跟父亲说明原委于是父子二人就一起赶路直往饶州城而去。 等到了稻香酒楼醒言这才现事情要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由于两天没来不光他这个月的工钱刘掌柜一个子儿也不给更糟糕的是他已被掌柜的给辞退了。 还在好言求恳几句却现大势已去。他那个位置显然已被一个陌生的后生小子给顶替了。 其实对于稻香楼老板刘掌柜来说少年这两天没来上工却正中了他下怀!以前这打工少年便常常因为塾课拖堂从不能提前来上工掌柜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若不是还瞅着季老先生几分薄面醒言早就被他给一脚踹出门外去了。而这两天这臭小子居然旷工正是天赐良机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解雇还可以趁机省下这月在他身上的工钱开支! 于是醒言刚一提自己被克扣的工钱刘掌柜便似被马蜂给蜇了一口一跳三丈高随手扒拉过一只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打跟这位前伙计耐心计算他这两天旷工给稻香楼带来的严重后果。而这位稻香楼大当家也着实有些能耐;算到最后连醒言开始为自己的斤斤计较感到羞愧起来。因为通过刘老板的讲解稻香楼不仅不应该补给醒言钱醒言却还得赔上一笔给酒楼----不过他不必再掏这份钱了;菩萨心肠的掌柜这样对他说: “唉也就不提了。我这人天生心软……” 于是等晕晕乎乎的少年醒过味儿来时便现自己不知何时主动离开酒楼现在已站在大街上了。 正所谓人要倒霉喝凉水也塞牙。正当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走到处张望有没有招工告示却忽见身旁几个小厮正笑闹着一路颠过口里只是嚷道: “哦哦~泼皮六指儿又赖地上讹人罗~” 听得此言心不在焉的少年就随意顺着小厮们颠跑的方向望去。谁知这一望醒言心下便是吃了一惊!因为远处喧嚷的街角正是他爹摆摊卖野物的地界儿。 “咱爷儿俩今天不会都这么倒霉吧?” 担着心思醒言赶紧一路小跑儿奔过去。待拨开人群一看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来被那躺在地上装死的泼皮无赖孙六指死死拽住裤脚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爹老张头! 这憨厚老实的老张头现在正被泼皮胡搅蛮缠得不知如何自处;忽见到常在城中厮混的醒言儿赶来就似盼来了主心骨赶紧一把扯过把憋了许久的苦水倒给他听。老张头心中憋气连说话声音都打着颤。 听过爹爹一番语无伦次的诉说醒言总算有点明白这是咋回事。原来那破落户儿孙六指刚才蹩过来要跟老张头买兔子却又不谈价钱只是在那儿捧着兔子摩挲个不停。 正待老爹有些不耐烦开口问他倒底瞧好没有却不防那孙六指却突然叫起屈来说道那兔子正是他家豢养昨天刚刚跑失;正到处寻找正巧在老张头这儿现了。因此上这泼皮无赖就硬栽是老张头偷了他家兔子;不仅他手里正折腾着的那只兔子得归他还要老张头把其他几只也都倒赔给他。 孙六指摆出这副无赖嘴脸那张头如何受得了立马就被气得七窍生烟!天可怜见这兔儿可是他辛辛苦苦在马蹄山下药埋夹儿猎来的;那山沟儿离饶州城还有十几二十里地咋可能误捕了他孙六指儿的兔子?! 老张头一时气急便说不出话来只管劈手去夺六指手中那只兔子却不料正中那泼皮下怀顺势就躺倒在地装死紧拽住老张头的麻裤脚口中直嚷“打死人、打死人了”。他这一番做作倒反把原本理直气壮的老张头给倒憋了一口气吓得是不知所措! 听过爹爹诉说再看看眼前景象醒言对这前因后果便似吃了萤火虫雪人正是心中雪亮。 说起来这位正睡在地上干嚎装死的孙六指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厮正是饶州城里数得上号儿的泼皮破落户因其天生歧指大夥儿就都唤他孙六指天长日久下来他的本名倒反而无人知晓。这孙六指最熟稔的无赖伎俩便是专盯那些老实忠厚的乡下人觑准机会便找个由头吵嚷;只待被稍稍挨上点皮儿便立即躺在地上装死。那些被他讹上的乡下人大多胆小怕事一见他寻死觅活的架势哪还敢和他争闹只得乖乖把手头的山产土货拱手奉上只求能赶紧走人。因此孙六指这一损招儿倒真是屡试不爽无往不利。只不过今日他惹上这也非善茬的少年恐怕便有些尴尬! 这时候醒言刚被解雇正是憋气一看自己忠厚善良的老爹正被泼皮讹诈当即勃然大怒。看着兀自在地上翻滚装死的孙六指他顿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往四下瞅瞅看有没啥顺手家伙正瞥见围观人群中一位江湖豪客正挎一把环刀便一个箭步蹿了过去高声喝道: “好个泼皮破落户!今日你自己作死小爷便成全了你!” 说罢少年右手便直奔那刀把而去! 话说正在醒言要夺那把刀过去斩杀孙六指儿时却被那挎刀汉子一把拦住。这汉子见少年生得眉目分明却想不到也是这般鲁莽一言不合竟要因这小事杀人实在不值。心中不忍之际他便赶紧揿住少年已握上刀把的手诚声劝道: “这位小哥且住且听哥哥一言!我看地上这厮只不过烂命一条小哥何苦要为他搭上青春性命?!” 冲动的少年一听了中年汉子这肺腑之言却忽似悲从中来语调悲苦的说道: “大叔有所不知现如今我已是了无生趣。便在今早我那心仪已久的女子刚刚离我而去不知所之;刚才去稻香楼上工却又得知竟被掌柜解雇。我这命恁地不值钱还要它作甚……” 听着这凄凉语调闻者无不动容。 却听这少年语气一转睁目怒道: “虽然这位爷一番好意只是爷不必阻拦。孙六指这腌臜竟敢欺我老父今日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斩掉这厮的狗头!如此一来却还能全我张醒言孝烈之名!----好汉您请放心斩了这厮之后投官前我一定帮您先把这刀洗干净!” 说到这儿少年已是激动万分只听他大喝一声: “六指腌臜快来受死!” 怒吼之音未落这少年已轻轻一拂便拨开那江湖汉子的手掌;于是众人只听“仓啷啷”一声那少年已拔出明晃晃的环刀!霎时间左近之人只觉一阵寒飕飕的刀风扫过顿时忙不迭的的朝后退去。 而那醒言老父老张头又何曾见过这样场面?原没想到自己整天笑呵呵的醒言娃性情竟是这般暴烈!一时间这向来与人为善的老实人顿时呆若木鸡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一时没了人阻止众人皆以为泼皮就要血溅当场;谁知道操刀在手的少年刚来得及转身却见那位原本死赖不起的泼皮孙六指顿时“噌”一下应声从地蹿起搡开人群屁滚尿流而去! 于是等那气势汹汹的少年操刀转过身来再看时却现那厮所躺的那处黄泥地现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几根鸡毛还在地上寂寞的打着旋儿…… “嗬!这厮倒是腿快!否则定吃我一刀!” 没捞着孙六指头颅的少年还兀自在那儿恨恨不已! 且不提醒言懊恼那围观众人却是都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平时在街坊四邻中嬉皮笑脸的少年这次竟是如此酷烈为了他爹爹受讹竟要豁出去与人博命。只不过虽然各自杵在这儿看热闹倒是惬意但若要真个出了人命案子则不免要惊动官府震动地方纷扰四邻何况还会连累上这娃儿性命实在不值!所以见得这事就此平息众人倒也个个庆幸。 见这事已了大夥儿也都慢慢散去。而那位被醒言拔刀的江湖客见这少年竟是如此悍勇浑不把人命当回事饶是自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此却也不免暗暗心惊。因而当醒言还过佩刀之后这汉子也不敢和他多扯只稍微寒暄几句告了个罪儿便即走人。 虽然众人已散可刚才杵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的老张头现在却仍是惊魂未定----刚才竟恁地凶险宝贝儿子差点就为自己一点小事惹出人命!一想到这老张头心下就暗悔不已: “早知儿子这般莽撞自己就该把这几只野兔早点双手奉送!” 又回想起刚才那番刀光剑影老张头直唬得面如土色。等心神稍定他便出言埋怨儿子的鲁莽。 眼见老父着急上火那正绷着脸的少年却忽然“哧”的一笑。这一笑倒把他爹吓了一跳! 老张头正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却听孩儿正给他细细解释: “爹爹请放心孩儿虽然不肖却怎会是那不知进退的亡命徒。我刚才只是想着那破落户儿孙六指为人无赖无比;若是今日咱忍气吞声遂了他心愿不免便被他看轻;与孩儿不同这样泼皮正是不知进退今日若遂了他愿日后不免缠上身来如蛆附骨无止无休。我家可还要经常来这饶州城卖山货野产委实吃不起这番折腾! “所以孩儿再三思量不如便使出个绝户计儿。呵!这厮今日让我这般一吓下次定不敢再来纠缠正是一了百了之计!” 说到此处看着爹爹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便又继续说道: “哈这番惊吓传扬开去饶州城其余地痞无赖若再要来烦扰爹爹生意却也要先摸摸自己脖项问问自己可有几条性命!” 经过前日夜里绑架上官威逼放人那一遭儿现在这位十六岁少年不知不觉间已是胆大心细深知世上有些恶人必须对之已酷烈手段。 那老张头听得儿子这番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说嘛自己看着醒言儿长大向来便不是那种胆大妄为之徒。况且他儿子可是跟着季老先生读过诗书的决不会这般鲁莽。 可话虽如此老张头却又不由自主想到刚才那番凶险场景他那稍微平复下来的面色又变得有些苍白便对醒言说道: “娃儿啊!万一孙六指那厮真个无赖躺在那儿只是不逃;或者拼着吃上你一刀然后更讹咱钱财怎么办?” 听爹爹如此问醒言只是从容一笑: “爹爹这也不必担心。孩儿在去夺刀之前已经看过那破落户儿所躺之处正巧避过冰凉的青石板只舍得卧在黄泥地上----您想这厮连冷都怕今番又听孩儿与那江湖汉子的狠对答、亲眼见我去拔刀作势还还有不赶快逃走的道理?哈哈!” 说到这里醒言仿佛又看到孙六指那厮的狼狈模样不禁放声大笑! “好!好一个智勇双全的孝烈男儿!” 正在这俩父子一对一答之时却不防旁边突然转出一人对那正自开怀的少年击节赞叹! 第二章 水龍吟处飞神雪 正当张醒言掣刀吓跑和他爹爹歪缠不休的泼皮孙六指父子二人正在街边对答之时却忽听得旁边有人对醒言高声赞叹。 待父子二人转眼观看却现原是一位褐衣老丈正从货摊旁边转出走到他们两人跟前。看这老丈容貌似已是年岁颇高但偏偏面皮红润乌满头。瞧他自旁边绕出的样子步履遒劲有力走路有风并不像一般老人家那样拄根拐杖。看来这老丈颇谙养生之道。 一番打量忽想起这老丈刚才的赞语醒言便谦逊道 “嗬!老人家谬赞了刚才我只不过是吓跑一个地痞无赖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他谦逊那老丈眉毛拧动笑道: “小哥此言差矣!方才老朽在一旁看得明白小哥一见那泼皮纠缠几乎想都不想便上前夺刀威吓这正是小哥你心思敏捷、勇于决断。后又见你挑选夺刀之人虽然那人是个江湖豪客但却面目清朗额廓无棱显非冒冒失失的鲁莽汉子。一般有这面相之人很可能会阻你拔刀劝上两句能让你有机会狠话坚那泼皮之心让他以为你真有杀他之心!” 听得老丈这一番分析醒言倒听得目瞪口呆。刚才那风卷残云般的一番事体他自己倒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不过现在听这位老丈一分析细想想还真有些道理。刚才若选个满脸横肉、歪眉斜眼的江湖莽汉恐怕就惟恐天下不乱不仅不会劝阻说不定还会主动将刀双手奉上。如此一来自己哪有机会缓上一缓也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说出那一番威吓话来。若是那样还真不知道刚才这出戏该怎么往下演! 看着少年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面前这位矍铄老丈知道让自己说中便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何况从小哥方才所言中老丈也听得小哥能从那泼皮躺卧之处判断那厮绝非惫懒非常、悍不畏死之徒。在那间不容之间小哥你还能有如此细密心思怎叫老夫不佩服?” “嗬~惭愧!” 醒言听了这老丈这番赞语也不禁心下快活。他爹爹老张头说到底只是个赣直村夫即使他儿子再细细解释却始终也想不大明白其中关窍。今天碰到这位萍水相逢的老丈倒对自己刚才那番喝退泼皮的做作分析得如此明晰透彻这又怎教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心里不乐开花? 满心欢喜之时只听那老丈又呵呵笑道: “所谓相逢不如偶遇想来今日二位还未用餐不如就由老丈做一回东请二位小酌一番你们看如何?” 话音落定憨厚的老张头正要推辞那老丈却不由分说扯起他摆在地上的兔篓便不管不顾的沿街摇摆而去! 见得如此这张氏父子二人也只好相从跟在那老者后面一路行去。其实对于醒言来说正巧刚丢了稻香楼的工作还不知道今天中饭着落在何处褐衣老丈此举倒是正中他下怀!心中快活稍一分神却见那老丈在前头健步如飞自己稍一迟疑便已经落在后头。看着前面这老丈矍铄模样醒言暗自一咋舌赶紧加快脚步紧紧跟上。 正当这张氏父子两人跟着一路小跑有些气喘吁吁之时那老丈已停在一处酒楼前。停下来稍微喘了口气醒言抬头一看现这酒楼对他来说正是熟悉无比:这酒楼自己片刻之前还来光顾过正是他今天上午那处伤心地“稻香楼”。 再说那稻香楼老板刘掌柜见醒言父子二人又走上楼来还以为这混赖少年还是为那俩工钱过来歪缠刚要出言呵斥却不防前面那位年长客官已在自己面前停下回过头指点着那对父子跟自己响亮的喝了声: “呔!这位伙计我们这一伙三人楼上雅座伺候着!” 一听自己被当成跑堂这一楼之主刘掌柜差点没被一口气憋死。刚要作却瞧见那老丈颐指气使的做派显非寻常老朽因此刘掌柜只敢在心里不住暗道晦气嘴上却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将这三人引到楼上靠窗一处雅座坐下。 刘掌柜安排的这座位醒言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这地儿正是居盈和她成叔落坐的地方。政所谓睹物思人看到这熟悉的桌椅方位醒言便想起当时居盈小丫头对着一盘猪手跃跃欲试的可爱模样不知不觉中便有一缕笑容浮上他的面容----却不防那刘掌柜无意中瞥了醒言一眼正看到这位前手下小跑堂现在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笑成这模样八成是这小子看到自己刚才被人当成伙计正偷着乐吧?” 刘掌柜颇有些小人之心的揣度着: “这臭小子真是可恶!” 等褐衣老者点完菜后这刘掌柜便悻悻回到后堂准备赶紧换上一套袍色光鲜的行头那时再出来巡察。 且不提刘掌柜去后堂试衣再说那位矍铄老丈等这酒菜上来之后便开始一盅接一盅的喝酒并热情的劝父子二人喝酒吃菜;除此之外他却是只字不言。 只不过虽然醒言也顺着老丈的意思吃着酒菜但却不像他爹爹那样懵懂无觉。等那老丈约摸有五、六杯酒下肚醒言便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非常客气的询问道: “敢问这位老人家想我们萍水相逢却不知老丈为何对小子如此青眼有加还请我父子二人来此享用如此美馔?不会只是因我赶跑六指泼皮那等芝麻小事吧?” “哈哈哈!” 正在一口一口灌酒的褐衣老者听得醒言之言却是放声大笑声音响亮在酒楼中滚滚回荡直引得整个二楼的食客停箸注目。 “小哥问得好!只是小哥却有所不知你我二人其实是神交已久!” “哦?!可我和老人家似乎从未谋面啊?” 听得老丈之言醒言努力回想但无论怎么冥思苦想却也全然想不起自己啥时和这老丈相交相识。正满心糊涂时那老者又乐呵呵说道: “对了小老弟也不必一口一个老人家。如不见外叫我一声‘老哥’便可。” “其实我们相识也只是昨日之事小哥应不会这么快便忘了吧?” “昨日?” 饶是醒言平时机灵此刻却颇为踌躇心中竭力思忖将昨天经历的所有事都在心中梳理一遍: “昨个上午在鄱阳县平安客栈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昨天中午去那南矶岛上水中居吃鲥鱼----难不成他当时也在那儿吃鲥鱼?可是当时那间轩厅之中人也不多要是真见了这老丈自己是绝对不会忘掉的;或者是下午?昨个下午那场事体真是惊心动魄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难道这老丈是那艘画船上的一位游客?可似乎也没啥印象……这位老丈究竟是什么人?” 见他困惑那老者呵然一笑说道: “小哥处事机敏这记性却不甚佳。昨天在那鄱阳湖上蒙小哥替我宣扬当年事迹临了又赠诗一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听了老丈这话醒言还是有些莫名其妙;昨天下午鄱阳湖上那番凶异景象太过惊世骇俗;后来又紧接着一遭儿“惊艳”他也被震得七晕八素此刻对自己在那天变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已是糊里糊涂了。 见醒言还是怔仲那老丈却也不多加解释只是说道: “老夫闻得先贤有言‘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小哥这几日的作为正是那天大的‘无心为善’之举!” 听得此言绑架过上官一直心怀鬼胎的少年却是心中一跳正待说话却见那老丈已是兴致勃勃的接着说道: “惩强扶弱不求己报正是我辈大好男儿所为!痛快!可浮一大白!” 说罢老丈一仰脖骨嘟几声一杯烈酒就到了肚里。咂了咂嘴他又说道: “一想昨日之事便是痛快!老汉还想不到小哥作得一手好诗想那句‘醉倚周郎台上月清笛声送洞龙眠’妙!畅快!真个是淋漓尽致又可浮一大白!” 话音未落这矍铄老丈接连仰脖又是两杯烈酒下肚。不知是否酒喝多这老丈现在话也有些多了起来: “两位却不知老夫向来都是疾恶如仇最看不得好人遭罪恶人逍遥!唔……好一个‘清笛声送洞龙眠’!便看在此诗份上老夫今日也要给小哥送上一份小礼!” 说到这里这位意兴豪侠的老头儿显已有七八分醉意满脸通红端的是憨态可掬。也不待醒言父子搭话他便起身口齿含糊的说道: “等一等待我看看这袖中带了什么物事。” 可能这老丈出来时颇为仓促这会儿在宽大袍袖中一阵掏摸却是半晌无功当下那张醉脸便更加赤红。 见此情形醒言便说道: “其实老人家也不必客气小子这正是无功不受禄!说实话我也不知这……” 正待谦让却见那老头儿一摆手喷着酒气红着面孔截住话头叫道: “我云中君说话焉有不作数之礼。小哥却不必着忙待我再慢慢找找!” 于是醒言父子二人便见这位褐衣醉老头闭上双目口中不住嗫嚅倒好像往日见到的神汉那样叨叨念着咒语。 “哈哈~有了!” 正当父子二人疑惑这老头是不是醉得神志恍惚时那“云中君”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显是得意非常自夸道: “哈哈!看来老夫记性还不差临走时也没忘记带上一两件拿得出手的礼物----这真是个好习惯啊!喏这管石笛便即赠与小哥正应那‘清笛声送洞龙眠’!哈哈~妙哉!” 这老头儿自说自赞间已从袍袖里掏出一管玉笛来不由分说就胡乱塞了过来。醒言见他已经半醉怕和他推让间把这玉笛摔碎也只好顺着老丈的意思把那玉笛接过来握紧手中。 见醒言收下那老头儿甚是高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好!正……我辈男……儿正不应效那小女子惺惺作态!” 闻听这话醒言本已到了嘴边的推辞话儿只好又缩了回去只顾在那儿瞧着笛子傻笑。他手中现在拿的这管玉笛由玲珑玉石制成婉转圆润彷佛天然形成;笛身淡碧内中隐有雪色纹翳恰如那春山翠谷中浮动着几缕乳色云霓。在笛末的校音孔洞中系着一绺梅花缨络丝色嫣红随风飘逸与那晶润淡然的管身互为映衬正显得相得益彰。 而在玉笛吹孔的上方又用古朴的文鼎大篆镂着两个字: “神雪” 这俩古篆遒劲幽雅正似那画龙点睛之笔顿时便让这玉笛古意蕴藉。 正当醒言痴瞧手中玉笛之时那半醉的老头儿却突然一拍脑袋叫道: “瞧我这脑子真有些糊涂了!恐怕我真是有那么一二分醉了……今天我送笛算是赠人以鱼但却为何不索性授人以渔?光有笛没谱儿哪行!等等那谱儿……” 一口气说到这儿醉醺醺的老汉舌头又打了结: “那谱儿我、我应该也带了吧?小哥且稍等待我慢慢取来!” 于是醒言又见那老头儿瞑目一阵嗫嚅然后又神情得意的从袖口中掏出一物。等他掏出醒言定睛一瞧见那物正是一本古丝绢书。这书深水蓝色的封皮衬着海草龙纹底子封面雪白的题额上赫然写着三个黑色篆书大字: “水龍吟” 现在掏出这书那老者又是一顿胡塞乱送。醒言怕这好端端的绢面上沾着油水只好又乖乖收下。见他爽快那老丈也十分高兴举杯大笑道: “哈哈!痛快!这两天老夫目睹小哥惩恶扶弱壮举又蒙小哥宣扬事迹、题诗赠赋之惠老夫前日便助小哥一睹那人真颜今天又能赠君以谱以笛也算了却了老夫这桩心事。” “呃~这酒是不能再喝了若是再喝我便要醉了!” “二位老朽这便告辞!” 连珠般说完这通话这位已经十分沉醉的老头便晃悠悠站起身来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唉任他甚么英雄……好汉千载之下……又复有、几人识得!……” “伙计!快来结帐!” 说着这老头儿便招手指点叫左近那位“伙计”过来结帐。 而那位被老头点到、却已经换了一身光鲜袍服的刘掌柜不信这怪老头儿这回还是在叫自己便兀自在那儿东张西望。正摇头晃脑时却冷不防那醉老头儿又高声怪叫一声: “左右瞧什么瞧?就是你了!快来结帐!” 一听确认这刘掌柜便像泄了气的皮球心中直道“晦气”;却又不好作只得陪着笑脸挨挨擦擦的走过来告诉老头儿这顿酒菜一共多少文钱。听他报完酒菜钱这红光满面的老丈便喷着酒气招呼一声: “喏!这锭银子给你接着!余下的就找还给这位小哥吧。” 说着话这醉酣的老头便歪歪斜斜的递给刘“伙计”一锭马蹄银接着又咕哝了一句: “你这老跑堂、穿得花里胡梢却硬是没开始那个伙计机灵!” 说罢他便左摇右晃的朝楼梯口走去。 “老人家!小心脚下!且等一等我来扶你。” 醒言见那老头已有**分醉脚下正是踉跄不稳怕他摔跌便高声阻拦让他慢走。听他提醒那老丈回头呲牙一笑道: “不妨事!我又不是那愚鲁的醉汉!” 说着那老头又继续往前晃去。见他这样醒言便要上前扶持;正在这时却被刘掌柜给拦住: “我说臭小子要你乱操啥心?那老头鬼着呐哪这么容易摔到!喏这是刚刚这顿酒菜找下的钱。唉真是浑人有浑福也不知道你这浑小子今天走啥浑人运居然混上这么一个冤大头----” 刘掌柜这一番嘲讽责骂说到这儿却嘎然止住;抬起头与面前这位前伙计骇然相视---- 原来他点数给醒言的找剩银钱却分厘不差正好符合他先前克扣下少年的工钱! “……” 正当二人骇然相视有些愣神之时却忽听得“扑通”一下然后一阵“叽里咕噜”的滚动声;醒言闻声回头惊看却原来是那个醉老头果然脚下不稳一个不察竟就此滚下楼去! 听得这碌碌滚动声醒言心下暗暗叫苦顾不上和这刘掌柜滴答赶紧和爹爹老张头一起急急赶下楼去。 只是等到了楼下大厅直出了酒楼正门却现那大街之上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只是那赠笛赠书的醉老头儿却早已是踪迹杳然…… 第三章 媚月娇花邀笛步 醒言父子循着那酣醉老者滚落的声音赶下楼去却现无论如何都找不着那老丈的踪迹。 “这位老人家倒是脚快。” 老张头说道。淡淡然说完他却突然有些惊慌起来: “呀!我说醒言儿你说刚才这老丈会不会是神仙啊?!明明应该摔跌在这里----罪过罪过----可咋就一转眼不见了呢?” 见这老丈神龙见不见尾老张头觉得好生怪异。见爹爹这么说醒言便道: “不会吧这大白天的能给我们突然撞上个神仙?这神仙还请我们吃菜喝酒送这送那?想想也不可能吧。” “我看那老丈很可能是被啥人扶着拐过街角去了。” 醒言给他爹爹提出另一种可能否定了神仙之说。他这番说辞实是出于孝心;要以自己爹爹那赣直性儿如果真以为这次遇到神仙从此不免便要疑神疑鬼干活睡觉都不安生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老张头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荒唐。还是儿子提醒得对要不然自己以后冒冒失失的说出去铁定要被别人笑话! 只不过虽然口中安抚了老爹但醒言心里却止不住翻开了个儿。在他内心里醒言觉得此事确实颇为蹊跷。那老丈含混之间似乎对自己前日与居盈在鄱阳县的一番不法作为竟好像有些了解。不过幸好这位知情的老者对他俩行为竟是颇为欣赏否则也不会既请东道又送笛书了。 “难不成真是遇到神仙了?” 虽然刚才编了个话儿骗过他爹但他却骗不了自己。不过想了想还是应该不会;就像他自个儿刚才说的神仙怎么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碰上。对了!想老者这番作为倒是非常像那些游侠列传里所写的风尘异人。 “嗯!应该就是这样呵呵呵~” 醒言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正解便放下一桩心事。 等这父子二人都已为刚才这番奇遇找到合理解释他们便开始商量起接着该干嘛。老张头对儿子说: “醒言儿还有这俩兔子没卖掉爹就先去叫卖。你也两三天没去私塾了赶紧去看看吧!恐怕季老先生已经生气了吧?” “好吧那爹爹一个人要小心了。” “没事儿;爹这次就把这对兔儿胡乱卖掉不计较价钱。” “好吧那我就去了。” “嗯。记着早点回来吃晚饭。” 父子二人随口对话就此道别。 只是等醒言看着爹爹拐过街角他自己却没挪动几步。现在醒言心里想的可不是去什么私塾。这季氏家族的塾课自己已读了这么多年该看的经史子集也差不多都看完;那些士卒人家需要修习的诗书礼乐自己也什么都能搭上点边儿。自己缺这几堂塾课其实也没啥关系;反正自己这寒门子弟从来也没敢在这诗书上能指望混出什么衣食。现在对他来说当务之急便是得赶快再找得一份零工否则自个儿今后的饭食都成问题。 今年他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虽称少年但早已算半个大人了醒言现在实在不好意思赖在家中吃白食了。去哪儿呢?稻香楼?看刘掌柜刚才那番气歪鼻子的嘴脸这稻香楼显然没指望了。该去哪儿呢?少年一时间犯了踌躇。 这时候头顶上日头正好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停有忙碌的人流从呆立的少年身边经过。呆呆想了一阵为衣食愁的少年突然眼前一亮: “对了!我咋把刚才那老人家送的东西给忘了呢?” 正没个主张的少年忽然想起刚才那老丈赠笛赠书的情节心说自己还没拿这笛儿试试音呢。想到这儿醒言便赶紧走到一个僻静处把那笛子从怀里掏出来准备试着吹奏一番。 说来也怪这手中的玉笛“神雪”不仅模样清爽不俗材质恐怕也有些特异。按理说一般玉石琢成的笛子入手沉重并不适宜长时间举在那儿吹奏;况且那石性坚硬不似竹材那般清韧以玉石为材料做成的笛子吹出的音符往往没有竹笛那般清脆悠扬。 因此虽说这世间并不乏玉笛但基本上都只是有钱人家拿来装幌子: 要么挂上一条绢丝缨珞再打上一只红檀木架当菩萨一样供在书房中作为装饰----此谓“花瓶”之用;要么便有些个风流子弟寻常会友时笛不离手拿着傍身看上去平添几分骚雅大抵也就与那“秋扇”异曲同工。总而言之这世间一般所谓的玉笛白玉笛其实就是根空心石棍;江湖侠客拿来舞弄或能趁手那正经乐工实是吹不大得的。 而这玉笛“神雪”怪就怪在这里。它入手虽非轻若鸿毛但比那寻常竹笛却也重不了多少;吹奏起来其乐音婉转悠扬却比竹笛更加清灵。于是才试吹了一小会儿醒言便差点要热泪盈眶! “真要好生谢谢那位老丈!我张醒言也终于有笛子啦!” 难怪醒言这般激动。在他读书的季家私塾中也设有礼乐课程。礼乐课程中用来教授子弟识谱的入门乐器便是这种最普通不过的竹笛。可是即便集市坊间那些寻常的竹笛费不了几个钱但家境穷困的醒言却还是负担不起。对于张家来说这银钱要不是用在衣食穿用上那便是罪过。 因此每逢这种课程醒言便会去野山竹林中截得一支竹管然后自己用刀按规格在竹管上间隔剜上八只孔洞。只是虽然这笛子制法简单只要拿刀剜洞;但这竹子却并非豆腐像这样剜刻要想在竹管上凿出个不带棱角的圆洞来却着实不是易事。往往醒言最后剜就的孔洞看上去不圆也不方或七边或六角八个孔洞八般模样实在不规整。这么一来他那些自制的笛儿音乐效果可想而知;往往低音还能勉强凑合但高音就实在是音容惨淡不忍卒听了…… 于是乍得真笛满腔兴奋的少年便又翻开老者相赠的那本曲谱《水龍吟》。只不过这回他却有些失望。原来这本薄薄的曲谱书中用工尺符号记述的笛谱委实是出人意料匪夷所思。这“水龍吟”之曲多用羽音高亢之极并且常在变徵之外复又变徵实在是…… “不是人吹的!” 这是醒言的评价。 等兴奋劲儿过去这找工作的问题重又摆到醒言面前。只不过这一回醒言却没像开始那般六神无主。很快他脑海中便灵光一闪叫道: “有了去处也!” 原来醒言瞥见手中新得的笛儿“神雪”心下顿时便有了主意。 原来他猛然记起就在前几天自己从那饶州城最大的妓坊“花月楼”前经过无意间瞧见花月楼门口的照壁上贴着一张大红的揭帖上面说“诚聘笛师”云云。那时醒言也只是路过无聊看着那红纸晃眼便去瞧了个新鲜。此刻既然自己丢了稻香楼的饭碗又蒙豪爽之士送了根笛子那自然是要去妓楼碰碰运气了。 只不过现在想起来时离那揭帖张榜已经有四五天不知道有没有人捷足先登。现在去花月楼应聘差不多已成了醒言唯一的指望便不免患得患失起来赶紧加快脚步朝那前门街上的妓坊“花月楼”飞奔而去。 其实正所谓关心则乱醒言这番担心倒是多余了。想这时候能吹上两手笛曲儿的男子不是有钱子弟就是文人雅士他们显然不会委身于卑下的妓楼来和醒言抢饭碗;而那些有足够抢饭碗理由的穷苦子弟却根本没心思也没空闲来学这不事农耕的乐器花活。况且他们之中即使有人想学也不一定有这机会。从这点想来醒言能聆季老学究教诲也可以说是穷困子弟之中的异数了。 而男子之外那些女子她们中倒不乏乐伎之流。只是这饶州小城烟花队里实在找不出几个人材;何况这笛儿又有些特殊----坊间有言: “竹音之宜于脂粉者惟洞箫一种;笛可暂而不可常。盖男子所重在声妇人所重在容吹笛弄管之时声则可听而容不耐看。” 此言所说倒也差不离。想那女子吹笛之时气充塞而腮涨鼓任你什么花容月貌落雁沉鱼也变得惨不忍睹。 只是虽然善吹笛者不多但这妓坊乐班儿里笛子却是不可缺少;丝竹乐班儿要出旋律主要就靠它。因此不知自己正是稀缺人材的少年张醒言倒是白白担心了一遭。等他赶到花月楼前欣喜的现那红色揭帖儿仍在只是颜色黯淡了些;大喜之下醒言便赶紧截住那以为顾客上门正滔滔不绝的龟公话头直接说明自己来意。 听他所言再仔细打量打量他的模样这龟公门子倒有些犹疑。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么多天也没人来应聘现在好歹有个送上门的自然要让老鸨夏姨知道。 等龟公通报后得到允许醒言便随他进到里间见到了这位花月楼的老鸨夏姨。这夏姨大约三十多岁光景看上去风韵犹存。与别的妓楼老鸨不同她们都喜欢楼中妓女称自己为妈妈但这花月楼的老鸨却更爱别人叫她为姨。 许是确实笛师难求没经过多少折腾醒言只是拿那玉笛儿简单吹了几个小曲儿便通过了夏姨的审查。那老鸨夏姨没对醒言业务水平提出多少疑问反而倒是对他手中那管神雪比较感兴趣对这个衣衫破旧的少年问这问那问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如此好笛。 听夏姨问起醒言倒也没有多加隐瞒把上午那番情由略说了说。流水般说下来只听得夏姨不住感叹直道他运气真好遇到了异人。 等安顿下来之后醒言现自己对这份新工作非常满意。在这花月楼当乐工虽然工钱并不算多但总比自己原先那几份零工要高出不少。况且在花月楼中打工最大的好处便是这花月楼包他食宿解决了他多年悬而未决的最大生活难题! 更让他有些喜出望外的是听夏姨说如果自己运道好遇上个把摆谱装阔的富家子弟一曲吹下来说不定还会有额外的赏钱。虽然这赏钱妓楼要抽三分之一但对于从来就没真赚过啥像样钱的醒言来说这些都已算得上是收入丰厚了。 对于醒言来说入花月楼还有另外一个好处。虽然这花月楼是饶州城最大的妓坊但毕竟饶州城不大也非十分要冲之地往来客商并不甚多。因此在这花月楼里白天他们这乐班儿基本上没啥事做只有到晚上才有客人让姑娘陪酒时才叫乐班在一旁奏曲儿助兴。因此他正好可以趁白天无事出去听季老先生的课或者去干些别的杂事。 当然虽然身入妓楼当乐工醒言可从来没想过会被他那些士族同窗耻笑。对他来说脸面倒是其次找到衣食门路才是要;只要正经赚钱哪怕再卑贱的事儿他也愿意去做。 事实上这几年在季家私塾读下来醒言这一穷苦子弟在塾中不知不觉间竟累积了一定的威望。他这一山野少年书塾中的异数不光读书聪睿快捷而且还身强体健平时上树掏得着鸟窝下河捕得到游鱼几年下来在塾中这些富贵出身的同龄孩童眼中他竟是那般神通广大;几次打架淘气下来醒言竟俨然成了一个孩子王!除了衣食不如人其他时竟是一呼百应没人敢瞧不起他!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敢轻易嘲笑醒言委身妓坊当乐工之事----若与这花月楼的耳报神交恶要是哪天自己偷偷蹩去行就成*人礼万一被他瞅见回去大肆张扬那可就大大不妙! 这座少年接下来要从中谋取衣食的“花月楼”是饶州城内规模最大的一座妓坊坐落在前门街上坐北朝南。这花月楼虽然前后数进房屋不少但门脸儿并不显大;一座两底两层的临街牌楼上下俱都漆成红色间隔绘上些合欢花鸟颇合妓楼气派。只是可能因为年久乏于修葺这些漆色都已成了深朱有些地方的红漆起了皮儿脱落不少。 在花月楼门脸儿的两旁又分悬着一幅对联说的是: “一样慈航能解脱彩衣人即是乌衣。” 这副对联不知是谁人做得倒也风趣诙谐。上联中故意曲解佛家“解脱”之说整联亦有调笑白衣观音之意。虽然这联对佛门殊有不敬但此际正是抑佛崇道对这渎佛的“楹”联大家倒也是安之若素。 不管怎样这十六岁的少年张醒言在丢掉他珍爱的跑堂饭碗之后便正式成为赣州府饶州城最大妓坊“花月楼”乐班的一名成员。 只是让少年此刻颇觉有些罪过的是在解决了食宿问题之后他胸中那向道之心不知不觉便渐渐弱了…… 第四章 弘道心于市井 也许真是老天护佑醒言确实找了份好工作。自从他在花月楼担当笛师之后少年的生活便变得比以前轻松多了。特别让少年感到惬意的是从此他再也不必每天来回十几里路的两头赶了!而那久违了的老道清河现在也明显对醒言热络了不少虽然醒言已不再纠缠着他拜师但老道倒反而常常带契他做些赚钱的零活。 说来这所谓善缘处的活计最是清闲枯燥;以清河老道那样的活络性子又如何耐得住。因此老道不免便要时常出些闲差给人家勘个风水治些符箓什么的弘扬道学之余顺便也赚俩酒钱。拜他那上清宫道士的名头所赐老道这兼职生意整得倒还算红火。 不过所谓“孤掌难鸣”这些个事儿老道一个人也折腾不过来还必须得有一个打下手的。只是善缘处那俩现成的人选小道士明净和明尘却不会与他“合污同流”。 明尘明净这俩小道士对自己被门中派来这饶州城做这些杂役一类的事体满肚子牢骚因此也更加爱惜羽毛如何能忍受跟着清河老道走街串巷干那些类似于游方道士的丢人事体。他两人对清河老道这些有堕上清宫威名的举动还满肚子怨气;虽然囿于辈分嘴上不好意思明说但暗地里却经常一起牢骚埋怨他们这善缘处的脑一点也不顾上清天下道门之的清誉。 对这情形清河老道也是心知肚明从不敢指望这俩小道士与自己“和光同尘”。 如此一来那位和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少年小子张醒言倒正好合用。在醒言白天乐班无事时清河老道便去拉他来充作自己的跟班给自己打下手做法时提个篮递个符什么的。他们这一老一少老道老辣少年机灵配合起来倒是格外得心应手。每次跟老道出趟这样的差事醒言都能跟着混俩小钱因而他对此倒是乐此不疲每次听了清河召唤便乐颠颠的跟过去。 且说这日上午清河老道又有一宗生意上门。原来是城里祝家米行的老板祝员外差人来请请他这位饶州城著名的上清资深道士去给他们祝宅做场小法事净宅。 说到这祝记米行的祝老板在饶州城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他家米行生意红红火火家财雄厚非常。 “这趟差事的酬薪应该不在少数吧?” 一听是祝记米行的老板相请老道心里立即就乐开了花当下不敢怠慢赶紧奔去花月楼叫上醒言准备足诸般用品作成一担让他在后面挑着很快这老少二人便一路颠颠的跟着祝家家人来到祝宅。 到了祝宅之后老道便要穿上法衣跟往常一样吩咐醒言铺排开物事准备着手开始求符水净宅院。正在呼呼喝喝之时那祝员外却请老道不必着忙。只听这肥头大耳的米行老板说道: “咳咳那个、清河仙长一路劳顿还是先用些饭食再说。净宅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听得有饭吃清河自然不会推辞。于是祝员外便吩咐下去叫人安排下酒席请老道和醒言入席用膳自己也在一旁相陪。 “果然是大富人家就是客气得紧!” 见主人殷勤又有好酒好菜老道更是乐不可支。那醒言也是心中暗喜心道今日真是好运气不光赚些外快小钱还让自个儿蹭到一顿好饭食。 只是吃得高兴之余醒言却不免觉着有些奇怪因为那位在席上相陪的祝员外却是绝口不提净宅的事儿只是热情的劝酒劝菜与早上那个来请他们的祝家家丁急吼吼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相衬。不过此刻正是酒酣耳热满嘴流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落个酒足饭饱再说。 等到四五杯酒下肚那老道清河便面红耳赤有些飘飘然起来。在那酒力的作用下老道的嘴便跟没了闸门似的开始吹嘘起他的高强道法来。只听醉醺醺的老道满口说道: “祝施主想贫道来这饶州城之前曾在罗浮山上学过多年的道法。倒不是贫道海口这寻常求个符水净个宅什么的却只是小菜一碟。” 听老道开口吹嘘那祝员外在一旁也不住的夸赞附和。 等再有两杯酒落肚这清河老道酡颜更甚嘴里更是不知所谓一顿胡聊海侃之间不觉便扯到自己师门上清宫上去只听老道夸说道: “鄙门上清宫那道法委实是高深莫测!虽然老道愚钝但学艺多年倒也是略通一二。甭说那占星扶乩、求符净宅之类的小事便是寻常拿个妖降个怪什么的却也是不在话下!” 没成想此话一出那位在一旁一直插科打诨凑趣的祝员外却是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挪动着肥胖的身子飞快离席给清河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诚声求告道: “不瞒仙长说今日请仙长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贵派上清宫道法高深有降龙伏虎之能这是天下皆知的;鄙门不幸这宅出了个把妖异今日正想求仙长垂怜施用上清宫神法将那妖孽降服!” 一听祝员外这话那位正自洋洋得意的清河老道正掣着酒杯准备往嘴里灌酒的手一下子便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祝员外这一番话正似那六月天分开顶阳骨浇下的一瓢雪水这已有五六分酒意的老道清河酒一下子就醒了! 此时这老道心中正是大呼不妙心说真是六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今遭竟让自己吃上一桌鸿门宴!可笑自己还以为是遇上一桩美差没想却接上一只烫手山芋!恼恨之余瞥了一眼祝员外见他那张胖脸上正是满面虔诚。一见这情形老道心说这做惯生意的米行老板还真是奸猾先是好酒好菜吃着好言好语捧着奉承得自己云里雾里夸下这漫天大的海口弄得不好收场之时再来下嘴说出这一番求恳真个是让人不好推辞。 只不过那祝员外老辣这老道清河却也不是嫩茬;老道心中一边埋怨祝老头请他吃这鸿门宴面上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正了正神色对祝员外一本正经的说道: “员外此言差矣!依我看这饶州城内景气清和怎会有什么妖异!想那妖相种种皆由心起。我上清门中尊长曾有教诲说是:‘有此妖耶?是心所招;非此妖耶?是心所幻。’----祝员外啊所谓妖异皆是空幻;但空尔心一切俱灭啊!” 清河老道跟祝员外这一番装腔作势故弄玄虚醒言一瞧就知这老小子心中气馁只想蒙混过关。醒言心中暗笑想不到这老道平时求符勘宅时拿腔捏调有板有眼一副道法高妙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刚被人几句话一吓还没看到妖怪模样却已要求饶。不过虽然心中暗笑但此刻自己与他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了想正待替老道遮掩几句话却听那祝员外跟清河答道: “道长有所不知虽说怪由心生可鄙宅这妖却是实实在在有啊!” 一听此言老道与醒言老少二人心中俱是一跳。只听那祝员外续道: “大概就在半月多前鄙宅中就不得安宁。白天望空处常有瓦石抛掷夜里更是鬼声呜呜闹个不停。偶尔没人处却还会突然起火……反正诸般诡异闹得家中是鸡犬不宁!还请仙长大慈悲救救我祝宅合家老小!” 祝员外这一番话把这俩原本只来混些外快的老少二人直听得心中毛。 “是哦!那妖怪好可怕……” 插话的是祝员外那有些邓邓呆呆的儿子祝文才;只是这话刚说了半截便被他老子给瞪了回去。听得这“可怕”二字那老道更是面若死灰。 稍停一阵醒言见气氛有点冷场便插话问道: “这……这妖异半个多月了难道就没请啥道士法师?” 那清河老道敬业每次让醒言跟他出场都会让他换上一身旧道袍。只是虽然醒言也是一身道门衣冠但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道士。听他这么一说祝员外一时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只是顺着话答道: “当然请啦!我连那鄱阳县三清山的王磐王道长都请过了----” “结果怎样?” 虽然明知答案不妙但这老少二人此时仍希冀奇迹生顿时不约而同的出声急问。 “唉!失败了。” “这宅中种种怪异还是纷乱如故。王道长不知为何自那日来鄙宅降妖之后回去后便一病不起至今还在床上养着。他那门人弟子前些天整日来我米行前厮闹倒陪了不少医药钱才落得门前清净!” 虽没再说那怪如何但这番话听在清河醒言二人耳中却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要知道那三清山的王磐道长可是左近他们这一行中最为杰出之辈。于是老道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只管吭吭哧哧的胡混说道: “咳咳……这个、这个降妖捉怪之事……对了这降妖捉怪之事原本也不在话下只是今日贵府家丁来请时只说是求符净宅因此贫道走得匆忙那惯来降妖的法宝便忘记带上----” “不如就待贫道先回去拿足了诸般降妖法器明日再来!” 一听此言醒言心中不由暗赞: “妙!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 亲密合作过这么多次这清河老道的家底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哪见过有啥顶用的法宝法器?这分明就是虚晃一枪要学那鸿门宴上的汉主刘邦脚底抹油走也!什么“明日再来”云云那都是扯淡!醒言敢打赌老道这前脚刚出门便一定要悄悄出门云游或去鄱阳湖采买鲜货或去三清山探望得病的道友无论干啥反正饶州城近日内甭想再找着他这一号人! 只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设计摆下这鸿门宴的祝员外好不容易有法师落入圈套又岂能再犯了当年楚霸王的错误----见老道脚底开始往门口移动当下他便一把扯住老道衣袖叫道: “仙长一定要救命啊!小人全家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一日也不能忍得下去了!还望道长慈悲心肠解我合家于倒悬。至于那忘带的法宝道长不必烦恼有什么法器可列个清单儿我赶紧叫家丁前去按单拿来不敢再让仙长玉趾劳烦!” 瞧祝员外这情急模样看来那妖怪也真把这祝宅扰得不堪。对他来说自那位三清山的王磐王道长出事以后至今门可罗雀今儿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法师上门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走掉。 见祝员外坚留老道清河就有些六神无主。正在这时倒是他的跟班醒言出言解围: “请恕小子多嘴----祝员外啊我真是有一事不明。您说的这种种怪异显然那妖怪闹得很是酷烈白天还会扔砖掷瓦;但为啥一直到现在贵宅中一切正常还是没啥动静?” “咦?……这倒是啊!” 听了少年这话祝员外才想起来早上这妖怪还在宅中厮闹可自打这一老一少上门这宅中便景气清明那妖怪真个就安分守己连声响儿也不出一个。想起这茬祝员外心中奇道: “怪了!难不成这清河老道还真有些门道?这也真说不定想这上清宫天下知名门中定是藏龙卧虎即便清河道长他----就是一个采买的杂役道士也定是不同凡响啊!” 祝员外这番心思显见他今日请清河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拿死马当活马医。没想今日那妖怪竟如此反常不再出来作乱----只是这对清河醒言来说却并非好事;在祝员外的心目中眼前这位以往名声一般的清河道长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大有希望的活命稻草。 正当祝员外心中欣喜却听那清河道长说道: “唔!刚才我这徒儿说得很有道理!您看到贵宅到现在都没啥怪异祝员外你可不要戏弄贫道!正如贫道先前所言这饶州城乾坤朗朗又怎会有妖异?妖由心生妖由心生啊!老道这便就要告辞!” 清河老头儿现在是一门心思想溜借着醒言刚才那话说完便立即站起身来就想走人。 “啊!仙长请留步!” 见这根救命稻草要飘祝员外赶紧一把拦住。而此刻老道现在再也顾不得装那道德样子见祝员外阻他颇为不悦: “我说祝员外!你这般阻拦却待怎的?难道今日贵宅还一定要变出个妖怪来让我捉不成?” 听得老道这重话儿那祝员外恰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下暗自叫苦埋怨自家宅上这妖竟恁地乖巧还会看风向见有高人在此便安静如常都不出来凑趣闹上一闹。如今眼见这救苦救难的高人拔腿就要走人祝员外心下正是不住叫苦。当此两难之时权衡了一下祝员外觉得现在也顾不了太多当即便狠了狠心肠高声叫道: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只好用那一招了!” 第五章 恨魔障之功高 且说那祝员外眼见自家宅中这妖怪竟懂得听风辨色;见有上清宫高人在此便效那缩头乌龟一声不吭只装懵懂。妖怪这一手可把那祝员外搞得又气又急又怕---- 气的是自己往日最多就是卖米时缺斤少两也没做得什么坏事却惹得宅中出了这等妖怪;急的是出了个把妖怪就已经够倒霉的可更倒霉的是这妖怪不光力量广大生性却还如此狡黠竟懂得察言观色只管躲着不出头;更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请来一位道行高深、能镇住妖孽的法师却不料因那妖怪乖巧这仙长见自己宅中景象一片祥和竟是不住的要走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耍弄他----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一旦待这位上清宫的高人走后那只通人性的妖孽定会怪罪他请来如此厉害的法师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家宅! 想及此处祝员外不禁猛打了个冷颤再也顾不得保持谦和的面相只见他突然目露寒光语气阴沉的说道: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只好用那一招儿了!” 祝员外这番话语低沉阴暗只听得眼前这两位只想着脱身的老少二人毛骨悚然彷佛眼前明亮的花厅中竟突然好像顿时暗了一暗。而那位正伫立一旁的祝夫人听丈夫忽此言不禁惊呼一声带着哭腔喊道: “老爷!不要啊!~” 这带着惨音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花厅之中让人感觉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死寂----正当所有人被这凝重诡异的气氛压迫得喘不过气儿来时忽听得那祝员外对身旁的儿子大喝一声道: “文才你这不肖儿!脑袋蠢笨得就像块榆木疙瘩!” 此言一出祝家合家人一阵慌乱;特别是那位少公子祝文才听得老爹相责更是惊慌失措。整个花厅中只有老道和醒言二人见祝员外顾左右而言他只字不提妖怪却反而管教起子女不免便有些莫名其妙在原地懵懵懂懂。又等了一会儿见祝员外没了下文老道才忍不住出言相询: “祝员外你说的那一招儿倒底是啥?怎么还不赶快使出来啊!” “仙长我那一招儿已经出了啊!” “啊?就、就是刚才那句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话?!” 见他这样不着调老道更加不悦: “祝员外!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一方外之人便可随意戏弄啊?” 听他责怪祝员外却牙齿相击着颤抖说道: “道、道长您、您不觉得这花厅之中、有什么古怪吗?得得得……” 面对老道的质问这祝员外却是结结巴巴答非所问并且浑身颤抖牙齿不住的上下打架!听他这番话说完想明白祝员外的意思老道和醒言不禁毛骨悚然连忙朝四周仔细打量。待老少二人的目光把这花厅踅摸过好几圈儿却委实看不出什么怪异清河老道不由和醒言对视一眼然后把目光又转回那魂不附体的祝员外这时却现他牙齿打颤得更厉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指向东面墙壁。 见他指示老道和醒言定了定神做好了瞧见诸般恐怖景象的思想准备才敢战战兢兢的循着员外所指方向转眼瞥去----却见那花厅东面墙壁上在那堵粉壁之上画着一株花色灿烂的海棠树;在那海棠树的一枝虬干上有一只鹦鹉立于其上红翎绿羽神态宛然如生惟妙惟肖。 正在二人紧张观察之时突然间不防画中那只鹦鹉忽的翎羽皆张怪声叫道: “妖~怪!妖~怪!” 这猛然一声叫直把老道和少年惊得冷汗直流! 只是待片刻之后惊魂甫定老道却是嘿然一笑顺手撩起放在一旁的桃木剑回头跟祝员外说道: “不就是一只成了精的鸟妖嘛!至于怕成这样!且待老道前去捉来正好烤来下酒吃!” 却是这清河老头儿见那画中妖鸟身体娇小似还不够自己一桃木剑击下去顿时便胆气复豪跃跃欲试。 “……不是啊仙长。” 见清河跃跃欲前祝员外却道: “妖怪并不是那只鹦鹉啊!那鹦鹉其实不是画是只真鸟儿。只是我央人在那海棠枝上凿了一个小小壁孔然后从墙后面插入一支鹦鹉架让这八哥儿在上面扑腾跳跃远远瞧去就好像这画儿活了一样!嘿~这可是小可花了重金才弄成的!” 说到得意处那祝员外牙齿似乎也不上下打架了说话又利索了看上去还颇为自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的很有趣哦!” 醒言听了祝员外这话觉着确实很有意思。 “不错!果然匠心独到不愧为饶州城大富之户……呃!” 说到这儿清河忽然醒悟过来恼道: “祝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请我们来便是为了夸耀宅中布置?你这几次三番戏弄于我倒底是何居心?” 清河老道错把活鸟儿当成了真妖怪自觉在人前出了丑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见他恼怒祝员外赶紧赔罪道: “仙长莫恼!都怪小可方才没说清楚;其实不是那壁画儿有问题而是画前刚出现的那条春凳作怪!仙长可要慈悲为怀救我全家!” 听得此言老道和醒言再次朝东墙根望去这一次才注意到在那树海棠画儿前不知多了一条四脚春凳正歪歪斜斜搁在那里。那春凳大约有两臂来长凳面宽大凳子的棱角处颇为光滑显见已是年代久远;只是令人称奇的是那凳身颜色还算白皙看来主人勤于擦拭保养得不错。 听祝员外那意思似乎这条春凳刚才并不在这儿只是他叫唤了那一声这凳儿才在那东画壁之前出现。 “你说、便是这张榆木凳在作怪?” 老道有些疑惑的问道。 “正是如此!仙长果然法眼如炬这坏就坏在它是张榆木凳子上!” “哦?榆木凳子很特别吗?唔……榆木打制成的凳子坚固耐用不易被虫蛀正是经久不坏……呃?这普通平常的一条榆木凳却如何和妖怪扯上边儿?员外你不会又是跟我来炫耀家中器皿吧?” 祝员外听得老道怀疑也不再分辩只管念起刚才的那咒儿来: “脑袋蠢笨得就像块榆木疙瘩!” 老道听他又念起这句没头没脑的牙疼咒心中好笑正待出言讥讽几句----却不料正在祝员外话音刚落之时异变陡生! 这时候清河忽听身旁少年“哎呀”一声抬手让他往东照壁那儿看!老道循声望去却见方才那条有若平常的长大春凳现在正生着诡异的变化: 原本白皙的凳身忽有一股猩红蒸腾弥漫彷佛是这榆木凳子被祝员外那指桑骂榆的话说得羞辱难当正涨红了脸面。而那四只凳脚现在竟活动起来就像野兽的四足正不停的刨地彷佛正要朝这边奔来。榆木凳那两块泛着深褐色的木节疤现在却好似两只人眼正愤怒的盯着这边----这条原本并不起眼的榆木春凳现在却突然生机勃勃彷佛已变成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犬! “我的妈呀!还真是个妖怪!” 一见这情形老道心中叫苦连天! 而对于醒言虽说上次在鄱阳湖上所经历的那番异象风波大作电闪雷鸣气势比眼前这大了不知多少倍但他现在满腔的惊恐却一点也不比上次差----那慢腾腾、悄无声息的变化却更加的恐怖渗人醒言只觉一股寒气自背后冒了上来竟已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惶恐万般却见那老道身旁的祝大员外看见那凳妖蠢蠢欲动直吓得屁滚尿流“噌”一声跳到老道身后----看不出他那样肥大的身躯竟还能躲闪腾挪得如此敏捷! 等躲到安全地方祝员外便慌慌张张的不住催促: “仙长快施法啊!这妖怪起怒来可凶狠得紧!” 一听这话老道更慌了神赶紧操起桃木剑同时把食指放进嘴里。此时他面色已变得十分凝重。 “咦?老道你这是在干啥?” 醒言见老道在这危急关头不思如何抵御降妖却在那儿只管学小童吭吭哧哧吮指头不禁大为奇怪。听他这么问老道嗤之以鼻: “笨蛋!倒底没见过我道家真法!真正厉害的法术都要嚼破舌头、或是咬破手指喷一口鲜血在法器上这样法器的威力便会大上数十倍!今天本道爷见这妖怪凶恶得紧不出点血是不成的了!” 只是话虽如此但这咬指头或者嚼舌头可实在不似吐唾沫那般容易。这手上皮肤本就坚韧非常牙齿又不似刀锯那般锋利实在太难咬破;况且这十指连心自个儿咬自个儿手指格外吃痛除非那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只管下口?别听那些茶楼酒肆说书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将那“咬破舌尖喷一口鲜血在桃木剑上”说得飞快似乎轻松得紧其实认真做来大是不易。 因此眼见这老道忙活了半天却只在他那老指皮上留下几颗牙印却连一毫血丝儿都没流! 且不提这边儿一片忙乱却说那凳妖在观察了一阵之后觉得对面那两人并不甚强便忽如恶犬一般将身子往后一挫蓄足了势头然后只听“呼”一阵风响那榆木凳妖便似风雷一般猛地蹿了过来。 那正躲在老道后面拿这位高人当挡箭牌的祝员外正觉着自己还算安全谁成想却是当其冲!那凳妖来势凶猛却又敏捷异常“唰”的一声那凳身却似水蛇般扭了过来曲折着直朝祝员外冲去! “吧唧!” 在这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那祝员外将近二百斤重的肥大身躯却似稻草人一样被撞飞起来跌得老远;只见他一阵翻滚从花厅中央直飞到西边照壁一路上带翻家具花瓶无数最后着6时又压坏座椅一张!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力量惊人却又十分迅捷的凳妖便似虎入羊群一般在花厅中左冲右突直把众人撞得人仰马翻哀号不绝! 一阵狼奔豕突过后花厅众人大都被撞翻在地嘴里不住呻吟。连那老道士清河现在也被撞翻躺在那张八仙桌底下;而他那柄桃木剑现在上面倒是涂满了鲜血只不过那是老道撞喷出来的。 此时放眼望去这原本富丽堂皇、格局精心布置的祝宅花厅中现已是一片狼藉。花架倾颓桌凳歪斜瓶碎花折酒菜四散水流一地更兼得伤丁满目便恰如一个刚刚激烈鏖战过的战场花厅中先前那副富贵繁华的气象已经荡然无存。此时便连那只祝员外引以为傲的壁画活鹦鹉方才也挂断了腿上系着的小绳仓惶逃到窗外绕宅三匝似老鸦般“呱呱”叫了几声然后往远处民宅中逃去。 只是当众人尽皆被撞翻在地时那位少年到现在却仍是分毫无损正孤零零伫立狼藉花厅中显得格外刺眼。 原来刚才那只凳妖前奔后突侵掠如火但偏偏都绕过了这位市井少年张醒言。 而这位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少年自己心下也是莫名其妙心中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这妖怪竟如此通灵?竟晓得我力气大怕撞不飞我便不敢来招惹?”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心存侥幸之时却不防那妖怪转过身来用它那两只疤“眼”直勾勾盯看醒言四足不停刨地似乎正踌躇着要不要过来攻击少年。 “惨啦!倒底还是躲不过!”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少年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不住的祈祷;其实他明白哪怕自己力气再大、身手再敏捷也丝毫无用。不远处那妖怪度实在太快那榆木又是坚硬异常在那样的闪电般撞击之下自己绝不可能抵挡得住。 正当醒言不住的给各位过路的神仙赌咒罚愿时却忽然惊恐的看见那凳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身子往后一堕然后只听“唰”的一声整个凳身就好像一道盘空横过的闪电忽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自己飞射而来…… 第六章 每到绝处有奇峰 眼瞅那凶狠的凳妖跳踉而来醒言也不甘心坐以待毙立马儿向旁边迅捷闪躲。 他现在的身手已算十分敏捷在凳妖扑来时还能在这花厅中上蹿下跳左躲右闪。而他现在的神识已变得十分敏感在他闪躲奔逃之时就好像脚底长眼恰好都能避开地上躺着的那一众伤丁没给这些不幸的人们再带来额外的痛苦。现在在清河老道那双已有些模糊的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一条人影在眼前迅闪动。 只是虽然醒言急奔逃但暂时人力毕竟不及妖力即使以他这样的度也只是片刻间就被凳妖赶上。霎时间倒地众人只听得“嗵”的一声醒言便被那凳妖狠狠撞在腰间----虽说他一直奔跑有一定度缓冲;但这腰间正是人体柔弱之处被铁硬的榆木疙瘩一撞委实不好受当下便把醒言疼得呲牙咧嘴脚下一个踉跄被撞得朝旁边的一根红漆柱子飞去“咕咚”一声撞上然后便慢慢委靡在地。 现在醒言只觉得自己腰间就好像刚被烈火烧灼过一样火辣辣生疼;浑身上下只剩下痛觉提不起半分力气。现在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甭想再去左闪右避了。 “只愿这凳妖能有些灵性见我受伤便就此罢脚放我一条生路……” 现在醒言只能在心中不住祈祷。 现在醒言只能期望那妖怪不要赶尽杀绝放自个儿一条生路;按照有些志怪小说里的说法好像这种可能性也蛮大。 只可惜那只精力充沛的凳妖却不晓得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个榆木脑袋真的只知道不停的攻击----不一会儿斜靠在红漆柱脚上的少年便无奈的看到那个刚刚攻击得手的凳妖四脚交错着朝后移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然后身子一躬猛地一蹿在醒言绝望的目光中又朝这边扑来! “唉这妖怪也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醒言现在只觉着万念俱灰。那怪不容他多想瞬息间就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眼睁睁看着大难将至醒言现在却偏偏无能为力…… “……” 正当醒言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不知不觉间他那正痛楚不堪的身体却起了一阵熟悉的变化。当自己放松心神只等恶妖来攻时他身体里那股只出现过两次的“流水”却在这样紧急关头又如静夜的雾岚悄悄出现了!万念俱灰之时这股流水般潺潺的感觉忽然又从他浑身亿万毛孔生说不清来处也说不清去处只在他整个身躯之中流转起伏荡漾…… 于是如果此时有谁目力绝佳好到能来得及辨清电光石火间的变化便会看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奇诡非常的画面: 先只见那凳妖迅疾无比的撞向少年却在触及少年身体的一刹那忽然不由自主的按照某种频率振动起来并由快到慢由慢到止……眨眼之间凶猛无比的凳妖却已是生生停在少年的身前。 事实上没有谁能看清这变化所以这一切都生在一个极细微的瞬间。那位努力睁眼目不转睛看着凳妖如何攻击少年的清河老道刚才也只能看到那只气势汹汹的凳妖正朝少年惊雷般奔去但却突然在碰到醒言身体时硬生生停住---- 当时看到这一幕老道本能的反应便是大慨叹: “唉!想不到这妖怪对力道的控制竟到了如此收自如的地步;想来今日我败在它手下也算不冤枉了!” 感慨到这里老道似乎又想起什么立即生起气来: “咳咳!这妖也忒个可恶!为啥刚才撞我时只不收?!哎哟~” 老道正自悻悻然却不防又牵动胸前伤口。 而那正在闭目等死的醒言虽觉着身体里那股流水又出现了但仍是来不及反应----文字可以从容描述但实际从身体出现异状到妖物撞身前后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而他早已作好思想准备等觉着有异物碰着了自己顿时便“哇呀”一声叫唤起来! “好痛、” 还没等那个“啊”字出口醒言便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咋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呢?相反浑身倒还有些麻酥酥的! 觉出不对劲醒言赶紧睁眼一瞧却现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凳妖现在却挨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便似一只撒娇的小狗腻在他身上不下去。 “怪哉!难道这凳妖曾与我相识竟手下留情?” 看着眼前异状醒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不管怎样这番从天而降的大难却在临头之时莫名其妙的消弭于无形。 “咦?咋又是它?” 胡思乱想一通之后醒言才忽然觉身体里这股圆转“流水”。醒言奇怪的感觉到这股流水在自己身躯中荡漾的频率越来越快从开始的涓涓细流正一点一滴的慢慢壮大。 正当醒言奇怪这已是第三次出现的“水流”之时却看到身前挨着自己的凳妖也正在慢慢生着奇怪的变化: 它那原本涨红了的凳身鲜红的颜色却正在慢慢褪却渐渐又回复成苍白的颜色;这颜色与它初始时那番晶莹柔润的白皙不同这榆木凳妖现在正变得惨白惨白似乎阴郁着一股死气。 而自己身体里这股莫名其妙的“流水”经过上次马蹄山和鄱阳湖两番出现醒言已喜欢上这种既奔动又恬静、既漫溢又和谐的感觉。只可惜随着眼前这只凳妖身上最后一缕红丝褪尽醒言身体里这股奇妙的“流水”却也似泉归山涧逐渐消逝无踪任凭主人如何不甘却也是再难把握它丝毫的踪迹。 流水退去醒言心下正自怏怏却忽然觉眼前这张惨白的榆木凳子仍是挨擦着自己。看着这惨淡颜色醒言浑身立马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的一拳挥起想将它击开。 “哗” 出乎醒言意料他这一拳下去这只原本既硬固如铁、又坚韧无比的榆木凳妖竟被他随便一拳便击飞开去横撞到旁边的墙上;等凳妖摔到地上时却看到它浑身起了龟裂的纹路正慢慢开裂。最后随着这裂纹逐渐增多增大这只刚才还横冲直撞、力量无穷的榆木凳妖竟忽然“哗啦”一声在醒言眼前碎成了无数木片散落了一地。 见此异状花厅中其他众人全都停了呻吟邓邓呆呆的看着少年满眼的不敢相信。 只不过虽然这凳妖的降服过程有点莫名其妙但不管如何问题总算解决;接下来的事儿老道清河最为拿手正是轻车熟路。 而那祝员外一路摔跌虽然挨了不少痛楚但见宅中这心腹大患总算解决就好像拨开青天见月明顿时谢天谢地对老道醒言二人无比热情。 只是饶是他分外殷勤清河老道刚吃了这遭鸿门宴现在又弄得这样狼狈胸口疼痛无比不免便有些老羞成怒。见危机已经过去清河定了定心神便开始秋后算帐舞舞爪爪责怪祝员外没早些告诉他实情。只听老道咋咋呼呼的说道: “祝施主要是贫道早知你是要请我来收服木凳妖怪那我一定会带上合适法宝比如劈山刀、降妖斧什么的----那此等芥藓小妖何足挂齿?早就我劈成烧柴啦!” 胡吹一阵老道又开始装腔作势嗔怪醒言: “咳咳年轻人性子就是急啊~谁叫你那么快便把凳妖打碎?否则待贫道趁这空隙作法把它降服来当个跟随倒也不错----嗬嗬以后出门就让它自个儿跟在后面走累了便坐在它身上歇息多方便!” 看着老道这一番虚张声势醒言心中万分好笑但和以往一样表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出啥异容;而那祝员外现在倒也是诚惶诚恐听得老道怪罪心知自己这番作为也不甚地道便口中不住道歉;然后他又很识机的奉上一盘金银大表自己感激涕零之情。 而那清河老头儿虽说真有些愤懑但一见金银顿时闭嘴。说起来他刚才这番做作也正是要这样效果。见主人凑趣已经把金银奉上他也就不再罗皂老实不客气的接过祝员外亲自扎好的黄锦钱袋后老道倒是换了一副庄重面孔语重心长的告诫祝员外道: “祝施主贫道开始说的那‘妖由心生’却还是没有说错;心乱则神散神散则妖异趁之;心定则神全神全则沴戾之气不能干之。贫道还是那句话‘心念不正便生妖孽’。这点贫道倒是有所耳闻祝老板以后做米行生意时恐怕还是要更为本分才是!” 说到这儿他又对满面羞惭的祝员外说道: “以后祝施主教育公子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亲眼见这师徒二人果是有本领降服妖怪将那难缠的妖怪击得粉身碎骨因此现在老道的话对于祝员外来说便似那纶旨仙音如何敢不听从。 吃了苦头现在祝员外再回想起自个儿先前那大斗进小斗出的无良作为不禁冷汗涔涔。这番惊心动魄比什么说教都有用这祝员外自此便痛改前非开始积德行善起来。此后祝氏米行每季都会定时开几次粥棚周济城乡贫苦百姓。而他这番作为倒为自己博得一个“善人”之名米行生意反而比先前更加盛隆。此后不仅那些穷苦百姓就连当地的那些清高士绅对他也是颇为赞赏平日留意照顾他的生意。不知是否真个善有善报那位原先常被祝员外叱为榆木脑袋的祝文才祝公子后来却真个读书有成成为鄱阳地域颇有名气的儒士。而少年醒言这次出了这番苦力倒也没有白费----自此以后老张头再来这祝氏米行买米虽然祝老板嘴上不明说但暗地里都关照过当柜伙计每次都会他给多量上几分。 可能是凳妖被降服之前的这些日子中祝宅上下被那榆木凳妖搅得是不胜其烦合家老小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现在心头大患被这师徒二人去除那一家之主的祝员外还不是欣喜若狂?当下他便对老道醒言两人百般挽留说是要再摆酒宴重吃上一席! 谁知这老少二人经了方才这番惊恐此刻已成惊弓之鸟都觉着这祝宅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一听那“酒席”二字清河老道坚辞不就生怕又吃出啥怪异来。因此老道和少年二人异口同声一致坚决告辞走人。祝员外百般挽留不住也只好作罢携着全家老小将老少二人一直殷勤送到大门外。 等二人回到街上又见到这青天白日顿时便有再世为人之感。现在老道和少年觉着眼前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喧闹市民今天分外的亲切可爱! 等转过一个街角醒言却见那一直步履如常的老道清河一下子便软靠到旁边的土墙上原本庄严稳重的面孔顿时呲牙咧嘴起来。只听老道怪叫道: “哎呀呀!疼死我也!醒言你快替我瞧瞧我这肋骨是不是断了四五根!” “呃……原来老道你刚才一直熬着痛啊!看你那样子还跟没事人似的。我说呢我都被凳妖撞得生疼老道你这身子骨----” 少年揶揄的话儿还没说完便被老道截住: “咳咳你这臭小子!这时候还有心思来跟我斗嘴----哎哟哟!你赶紧帮看看恐怕我那肋骨真的断了!” “嗯让我来瞧瞧!” 醒言这么说着但却站着没动窝只是拿眼睛在老道身随便瞄了一番便道: “唔!看了一下老道你肋骨没断。” “啊真的?看不出你这臭小子古古怪怪的门道还不少这么一望便瞧出来了。” 老道一本正经的夸少年本事好。 “……老道你就别装了!若你真的肋骨断了还能从容走到这儿?要我扶你还是背你回去你就明说吧!”老道那点心思少年是琢磨得一清二楚。 “咳咳果然老道没看错人啊醒言你果然是善解人意----我现在一步都挪不动了正要烦劳贵背……” “得得!不就是让我背一下嘛!干嘛龟背龟背说得那么难听真是的!” 斗嘴归斗嘴说话间醒言便把老道扶到背上背着他往善缘处蹒跚走去。一边走时醒言一边说道: “我说老头儿啊你可得抓紧罗!就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再跌上一跤----咦?老道你咋只用一只手扶我肩膀?” “小子你不晓得我另一只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啥事?” “抓牢祝员外给的钱囊啊!” “……老道你还真是财迷。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一个抓不牢再摔跌下来你那肋骨可真要断上几根!” “不怕!肋骨可以断钱袋不能丢!” 语气斩钉截铁看得出这位上清宫的老道有着坚强的信念。 驮着老道走了一会儿醒言又觉着腰间还有些隐隐作痛便不由自主又想起半晌之前在祝宅中的那场惊心动魄;过不得多久他便忍不住又打破沉默: “我说老道刚才那凳……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真有妖怪?” 看得出醒言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呃~这个、” 这次老道倒没有揶揄醒言胆小却是一本正经的跟醒言说道: “醒言啊其实这世上的古怪物事还多得去了只是我们没见识过而已----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却也不能轻易否定那些荒诞不经的存在。” “譬如本地那命只一夏的秋虫显然不知这世间亦有冬雪。若有无上法力造一片雪花让它瞧瞧它便会觉得怪异非常。正所谓‘理所必无事所或有’其实这‘无理’只是我等凡人并不知晓而已。世有此事必有此理;若不知彼事常常是不知彼理而已。我等修道之人孜孜追求的就是这些未知的事理或者又称为‘天道’。而那些个看似神奇的道术法门往往倒反是末流。” 见醒言不一言听得入神老道谈兴更浓接着说道: “醒言就拿刚才那木凳成妖来说其实也非出乎义理之事----凡物岁久累日汲取天地灵气年深日久之下或可为妖。又或宅中之物得人精气多了也能为妖。此理易明无足怪也。祝宅那张榆木凳子应属后者。” 老道这番话与季家私塾季老学究的教诲迥然而异但听来却句句在理直把醒言听得如痴如醉。 津津有味的回味老道这番话醒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儿有问题只好又闷着头继续往前挪步。又闷闷过了一晌醒言忽的高叫一声: “老道!” 这冷不防的一嗓子倒把那位正在少年背上悠哉游哉的老道清河给吓了一跳。 “又啥事?” 吃了惊吓的老道不满的问。 “我说清河、道、长你真的只是上清宫一个外派跑腿打杂的?” 醒言这语气倒不似在开玩笑几乎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呃……哼哼!” “这臭小子!你要我说多少次?!贫道当然不是打杂的。我可是来入世修炼的上清宫高人。你看我给人家扶乩占卦、求水净宅什么的活儿多熟练!道法多高深!” 老道似乎受到天大的委屈正吹胡子瞪眼。 “真的吗?” 少年反问还是满腔怀疑。 “那是!老道我是童叟无欺有一说一!” 老道理直气壮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哼哼!” 醒言见老道神神叨叨便大为不满不再搭理他。 老少二人就这样沉默不语埋头赶路;又转过两条街便到了老道那善缘处的门前。到了自己地头清河老道自醒言背上笨拙的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呼~总算又回来了!今番真算是死里逃生啊。以后这吃惊受怕的事儿我还是不干了!” “嗯!至少得歇上一年!……半年?好!就半个月吧!这半月里我得好好休整一番。嗬~” 这时老道目光灼灼死盯着那只钱袋。显然正是金光灿然的黄锦钱囊让他休整的时间一改再改。 “喏这一半给你!” 又到了分赃之时老道这次倒是出手大方。 “咦?不是说好的三七吗?” 显见少年已被老道剥削惯了。不过老道却是理直气壮: “吓!哪里话!老道我也是明事理的人。我可是要在人前表演那可是技术活儿所以当然得拿大头!----这次也一样!……呃是老道我疏忽了好像这次还是靠你才让咱俩逃过一劫!” 不过此时醒言已忘了搭茬。他看着手中这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大收入不禁只顾两眼放光! 见钱眼开之时过一会儿不知他又似乎想起啥少年眼中的光彩突然变黯;把钱两小心揣进怀里醒言便一脸严肃的告诉清河: “我说清河老头儿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别再找我。谁晓得这混俩小钱儿的跑腿活计竟还有性命危险!” 看来醒言离老道死要钱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咳咳……我说醒言啊你还是个少年人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连我这糟老头儿也不如了呢?” 这是老道在施展一种非本门的法术----激将法。却听那少年驳斥道: “是是我胆小不如老道你勇猛。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以后都不干了。我还得留着这条性命给爹娘养老呢。” “呃……既然醒言你这么说老道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老道向来不光是说一不二也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这祝宅之事醒言你于我老道而言可谓救命有恩----” 说到这里老道停了下来在那儿咕囔了几句也不知说啥但好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那一脸的神色凝重而肃然看架势倒似一贯嘻嘻哈哈的老道内心里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然后终于作出一个性命攸关的决定。不过醒言现在对他这样的做作已是嗤之以鼻: “喂我说老道你可别又来这一套!正是‘曾着卖糖君子哄从今不信口甜人’今天任你是舌粲莲花小子我也只是不信!” 只是面对少年的讥笑老道这回的反应却有些反常。不仅不理醒言还朝南边的天空静静望了一阵。静默半晌无言然后老道清河便在萧瑟的秋风中喟然长叹: “这事啊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罢罢罢!今次蒙你救我老道这回便破例一次传你本门的镇教宝典----” “嗯?!” 正自化心如铁的少年忽听得老道竟说要赠给自己上清宫的宝典----醒言这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竖起耳朵静听下文。只听那上清宫的清河老道说道: “今日我清河便传张醒言你上清宫的宝典----『上清经』!” 老道人铿锵的话语回响之时正有一朵白云飞过忽忽遮住了半边太阳。于是这眼前灿烂的天地竟似乎突然间暗了一暗! 第七章 忽闻世上有奇经 “哇!是『上清经』也!~” 一听清河说要传经醒言立即激动得闻声大哗! “那当然!呵呵呵!” 显然对少年的反应十分满意老道正是得意非凡。 只不过…… “咦?我似乎记起来怎么那净尘、净明两位道长却也是人手一卷《上清经》?” 从老道先前所营造的狂热气氛中清醒过来的少年不禁满心疑惑。 “哧哧~” 这两声却自善缘处那两位小道长。刚听得“宝典”二字净尘净明正在一旁紧张的听壁角。只是等他们一听得这“上清经”三字顿时嗤笑不已立即走开继续聊天去也。 “咳咳!” 见在场众人都有些失望清河老道赶紧救场: “醒言别急你先听我说!虽说这『上清经』是我们上清宫的入门经书但一般人却也是很难一睹真容!” “呃我说老道今天咋就这么反常呢!……也好看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老道你第一次送我东西的份上就别只管在那儿吊我胃口赶紧拿出来给我吧!我还赶着回那花月楼上工呢!” 显见醒言现在对回到花月楼兴趣更大。听了他这话清河有些生气: “这臭小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好不扯闲篇了且随老道过来。” 说着这话清河老道就在前面一摇一摆领着醒言走进里间自己的精舍。进了屋老道寻着钥匙便打开他那只落满灰尘的木匣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 “咦?这本‘上清经’咋不像净尘净明他们那种竹爿册卷?” 摩挲着手中这粗糙的深褐色麻纸书醒言颇有些疑惑。 “哈哈!想我老道这种清字辈的高人收藏的书册当然不比他们手中那些低等货罗~” 老道猖狂的笑着。当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让屋外那两个净字辈的小道士听到。 “我说老道这种麻纸----是叫纸吧?原来稻香楼中落脚吃饭的南北客官他们手中也常有这物事果然轻便易于携带。只是我看这种麻纸虽然轻便易携但却不易久贮恐怕经不起水浸火烧、蠹虫噬咬。如果此物今后大行其道不知又有多少经典文字后世再难寻觅。” 不曾想老道这引以为豪的新奇物事却引起少年一番忧虑。听了他这话正自得意的老道便似被噎了一口顿时哑然无语。不过仔细想想醒言所言也确实颇有道理老道便从尴尬中回复过来正色笑道: “嗬你这想法倒是古怪但细想却也有些道理。看起来今日我这宝典也并未所托非人。” 眼见清河老道仍是一口一个“宝典”醒言不禁有些莞尔不过既然好心赠书也不好驳了他面子。接着听到老头儿下面的话语醒言却有些肃然起来。只听清河说道: “现在应该没啥闲杂人等醒言你给贫道听好。”老道此刻虽然声音压得较低但那份庄重模样却和前番大有不同敏睿的少年明显感觉到这位平常惯于嘻笑怒骂的清河老道此刻却是无比的认真。因此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醒言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 “嗯我听着呢。” 看着少年的态度清河老道非常满意接着沉声说道: “好!醒言你认识老道这么多年可能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这般认真的说话。你手中这册『上清经』确实是本镇……宝典与净尘净明他们那些弟子手中的并不相同。在你手中这本上清经里最后多了两个章节:‘炼神品’、‘化虚篇’。” 说到这里老道的话语已几乎是一字一顿。 “嗯?这同一本『上清经』怎么还会有差别?” 醒言大为不解。听他这么问老道原本严肃的面容又融化开来: “版本不同嘛!这多出的两章……咳咳都是我老道修行多年积累的心得。” 说这话时老道颇有些支支吾吾。 要是放在平日碰上这等机会醒言不免要大为讥诮一番。但此刻看这光景冰雪聪明的少年定不会如此不智绝不会真去刨根究底。听完老道这吐字困难的话语醒言也很识机看似心不在焉的随便应了一声: “哦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最后再说一句醒言你要记牢----那最后两篇……我的心得内容并不很多你若是对它有兴趣记住这两章后不管是水浸、火烧、虫咬还是土埋总之把后面那几张书页毁掉只留前面那些即可。” “嗯我明白!” 斗室之中这老少二人俱非愚钝之辈彼此又如此熟稔。刚才老道所说已然不少有些话不言自明。醒言知道老道那些“心得”炼神品与化虚篇虽然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内容倒底又是怎么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如果不小心让闲杂人等知道一定会是个大麻烦。沉默了一阵老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响亮说道: “很好!老道这本上清经已随我多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留着也没大用还不如赠给有缘人看看有没有一番造化。哈哈!” 醒言也开心接道: “多谢前辈赠书我这就拿回去瞅瞅学些高深法术。至不济也多认得几个字嘛!” 然后这老少二人便又是一路笑闹在那善缘处门口扯了好一阵闲篇醒言这才告辞。 移时那已走出去好远的少年忽又驻足回头望望上清宫饶州善缘处灰白的挑檐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返身继续前行。 醒言经这一日前后几番折腾不觉已费了大半日的时光。等赶回花月楼时则已是斜阳映照霞光满身了。 回到花月楼中醒言也自觉着今日离开时间太久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不料却还是被夏姨碰见。正满面尴尬讷讷无语那夏姨倒也没有怪罪只淡淡笑着说了句: “醒言你有空还是要多练练笛子啊。” 醒言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夏姨见他匆匆的行色心上却想着: “唉近来这段日子生意又清淡了乐工也闲了……” 再说醒言正急急往回赶冷不防却与一人相撞。只听那人“啊”的一声惊呼袖中十数枚铜钱“哗啷啷”滚落四处。 见撞了人醒言急忙立定抬眼看去只见他所撞之人垂髫两绺稚气未脱正是这花月楼中的一个小丫鬟迎儿。 “抱歉!是我不小心。你撞疼了没有?” 醒言一边蹲下来帮她捡起铜钱一边关切的问道。 “没啥呢~咦?这不是张家小哥吗?你的笛子吹得很好听哩!” 正自揉着痛处的小姑娘看清了肇事之人的面貌。 “过奖啦!雕虫小技而已。对了你这么急着走路做啥去呢?” 醒言见小姑娘这般风风火火的觉着有些奇怪。 “我这是替蕊姐姐去买瓜果蜜饯!买迟了恐怕又要被她房里的官人骂了。” 小姑娘显然对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颇有好感便有啥说啥。 “那你快去吧!” 醒言也不和她多聊以免耽搁她办事。 “嗯!张家小哥那我走啦……小哥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迎儿哩~”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醒言也走回房去。 其实对于迎儿口中这位蕊姐姐醒言倒也有所耳闻。他来这花月楼也有一段辰光了知道这花月楼毕竟是饶州第一大妓楼更是驰名鄱阳的温柔乡消魂窟。其时世道艰难鬻身青楼的穷苦儿女甚多花月楼中颇有姿色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那号称“玉蕊雨云”的花月四姬便是楼中群芳的翘楚。这四姬分别指的是玉娘、蕊娘、雨娘、云娘她们这四人各有风流之处----玉娘肌理白皙脂腻如玉被登徒子誉为“章台宝玉”;蕊娘容光清丽举止得宜颇有良家风范;雨娘眉目楚楚体态微腴颦笑之间娇媚非常;云娘则不好妆饰容光蕴秀自有一股天然韵致。 而这四姬之中声名犹以蕊娘最著。这蕊娘平素端庄自矜不轻言笑并不轻易接客却反而为她博得一个极大的名声。只是醒言最近倒有耳闻这位花月楼中的贞娘子近来却与一位风流子弟好得蜜里调油终日只在房中绸缪匿不出户还传出她要随这位公子从良的风声。 “若是少了蕊娘不知哪位姐姐有幸能补上这花月四姬的名号?” 带着这样无聊的想法醒言回到自己的小窝歇下。经过这一天奔波惊吓醒言神思也颇为倦怠刚一进屋便不作他想直直躺到床上睡下。 只是等躺到榻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今天这一幕幕古怪经历就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望着床柱上那红漆雕花的修饰醒言不由自主又想起祝员外家花厅中那场惊心动魄且是越想越后怕: “看来这成妖之物真个可怕奔撞之间力量竟有那么大。可是听老道那意思这凳妖还是比较低级的妖怪----这低级妖怪就这么可怕那真要碰到高级的恐怕就真的要闭目等死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终自个儿还是幸运的逃过这一劫。醒言当时还有些懵懂但现在定下神来细细剖理前因后果他已知应该是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怪力救了自己。 “看来那次马蹄山上的遭遇对我还是颇有好处嘛!” 受了这救命之恩现在少年心下对那次月华流水的妖异事件潜意识里已不再那么抵触。抵触之心既去醒言便躺在床上开始筹画起该如何利用这股怪异力量挣钱来: “嗯这怪劲看似让自己变得颇能挨打或许可以去城内武馆应聘兼职当个拳法陪练想来那酬金一定不在少数!” 少年流着口水想了一阵正自偷乐却忽然想到这法子有一些不便之处: “唉还是不大妥当。这股怪力似乎不受我控制招之不来呼之又走很可能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怪力却只是不出来那便如何是好?这弄得遍体鳞伤的吃痛不说恐怕赚到的钱还不够买药用!岂不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不妥不妥!” 此路不通少年沮丧了一阵便自然而然想到自个儿当前的生计上来。 “夏姨刚刚还嘱咐我好好练笛子呢。对了那位叫云中君的老丈不是送过我一本『水龍吟』吗?虽说那曲谱实在不是人吹的但我看那位老丈也非妄人应该不会胡乱编个曲儿来捉弄我。很有可能这曲儿不是寻常法子能吹奏的。说不定我借着这股怪力便能将那些泛羽之音、变徵之声给吹出来呢!” 醒言虽觉着这样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想来也没什么人身危险这会儿便打定主意以后得空寻个无人之处练笛好好试上一试。正琢磨着醒言忽然想到: “呀!光惦记歇着了我咋忘了清河老头儿刚给我的那本‘上清宝典’了?看老道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我倒要来瞧瞧倒底写的是啥!” 第八章 天书岂容世人读 开卷神游千载上酌酒心在万山间。 ----佚名 越回想老道授书之时的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醒言便越是兴奋当即赶紧坐起身来掏出那本『上清经』准备仔细研读。怀着激动甚至是一种朝圣的心情醒言翻开扉页从头看起。这本上清经前面用正楷誊写的经文是些清净宁神的法门也夹杂着不少道门思想的阐述。这些道义观点想来便是上清宫所尊崇的道家宗义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这罗浮山上清宫对道教祖师老子庄子等人显是极为尊崇。 读了一阵颇觉开卷有益醒言不禁掩卷赞道: “唔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教派果然是名不虚传!光这本入门的经书便已是极有用的了!若是来日有些失眠这些清静法儿倒正是合用!”。 不知是久读诗书长期训练的结果还是本来就对最后两章更为期待醒言对前面这些内容浏览得极为迅。很快他便翻到听老道口气似乎极为难得的最后几页。 “呃!这部分的字儿咋变得这么难看?老道的书法也不至于这么差啊!”醒言看着那歪扭潦草的字体不禁有些皱眉头。撇过对书法的抱怨醒言开始仔细研读起“炼神品”的内容来。只见这页麻纸的起始之处赫然用狂狷的字体写着两句话: “何谓‘炼神’?炼神者炼神也。 如何‘炼神’?莫去炼神即为炼神。” 只这两句话便让醒言头大无比! 不会吧?!那老道在弄什么玄虚?开篇竟是两句废话。还以为是啥旷世宝典却原来是本糊涂咒。呃想起来了这莫名其妙乍乍乎乎的口气倒还真有点像那位喜欢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清河老道! 醒言想及此处赶紧朝后翻去;等翻到那“化虚篇”起始处果不其然开头又是这两句话: “何谓‘化虚’?化虚者化虚也。 何从‘化虚’?莫去化虚即为化虚。” 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看到这儿醒言已有些气急败坏赶紧直接朝最后一页翻去想去看看有没有“清河仙长酒后醉书”的落款! 只是这次他却料错了。那最后一页落款之处一片空白空空如也。眼角无意间扫去倒是看到了这本经文“化虚篇”的最后一句话: “……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宇宙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诸神广大亦弗能当。” “呀?老道这口气还不小啊!” 已经认定是老道清河所书醒言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只是又一想那老头儿能有这么大的气魄么?而且想及老道授书时那副模样委实不像是在捉弄他----虽然这无良的老道捉弄他来寻开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且别着忙恼老道还是待我回头仔细瞅瞅。” 反正也是闲着醒言便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去瞧瞧具体内容倒底写啥。 这一看醒言倒还真瞧出了些门道。比如这两章经文与上清经前面那些清心宁神的经咒相比不仅在书法上有所区别一个极丑一个极妍便在文法风格上也多有不同。前面那些清心咒书法平和行文四平八稳;并且虽有不少道家宗义的阐述但更多的是叙述一些具体的静心宁神法诀。譬如这清心咒中叙述常以人体经脉穴位为基;医家们亦常引用的人体部位名称在经文中也经常可以看到比如丹田、气海、天柱、玉枕、泥丸、神庭、鹊桥、重楼、降宫等等;诸如此类还有很多。这清心咒中便有这么一句: “……血脉俱巳流畅肢体无不坚强。再能调和气息降于气海升于泥九则气和而神静水火有既济之功方是全修真养之道。” 与前面清心咒文相比后面这“炼神品”与“化虚篇”却多有不同。不仅行文上狂放无羁而且并无具体法门似乎只是在阐述道家宗义。幸好醒言之前也接触过一些道家典籍了解一些道家基本要义读来倒也不算非常困难。只是醒言将脑海中过往所读经典与这两篇两下一一印照越觉得面前这两篇文字中的不少观点可谓是惊世骇俗。 不过这一点对于醒言这个生性活泛的十六岁少年来说倒没什么大碍。醒言不仅不会加以排斥抵触却反而觉得耳目一新。相反若真是换了另一位精通道学的道家学究看到这些不免便会斥之为荒谬怪谈甚至会觉得这些已经是离经叛道的邪说了。 等醒言仔细读完才觉这两篇经文也不像开始想象的那般纯粹混闹。譬如炼神品中后面便有如下文字对起始那两句话做了说明: “炼神法门莫去炼神。莫去即无为。故炼神一道唯无为而已。此无为非彼无为也:无心无为者痴愚也;无心有为者自然也;有心有为者尘俗也;有心无为者天人也。无为炼神天人之道也。然即入天人之境若非天道有缘授以天人感应则炼神一品亦如镜花水月流为妄谈。 如此最难。吾岁亦称古龄然未曾见一全功者。正若命止一夏之秋虫或有缘知世间冰雪苦不能亲见耳。此蜉蝣之悲也。” 经过一番品读醒言从这“炼神品”中知道这所炼之神正是那为天地之母的混沌之气。太上老子便曾描述过:“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只是熟读《道德经》的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这通篇的文字之中只字未提老子殊为怪异。要知道这混沌之说既然道教祖师提过那这篇道家经文中便没理由只字不提。 不过疑惑归疑惑读经半晌的少年终于找到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混沌元气)吾不知其名。强名之曰‘道力’强字之曰‘太华’。言‘太’示其大言‘华’示其崇。” 醒言念到此处心中一乐:正愁自个儿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怪力无从称呼这下好了就叫它“太华道力”吧!说什么也得让这书起点作用。 欣欣然的少年正待接着往下细读那“化虚篇”却忽闻有人扣门。 听得“咄咄”的敲门声醒言这才记起来差不多已到了开饭的时候。想来应是有相熟的小厮见自己没去便跑来叫唤。念及此处便愈觉腹中饥馁难当。已有些头晕眼花的少年赶紧起身藏好『上清经』振一振衣袖便去开门。 等醒言开门一看却见并非是什么相熟小厮而是那位下午刚刚“撞”见的迎儿。这小丫鬟现在正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 “嗬我说谁呢~原来是迎儿啊。开饭了吧?” 少年有些不知道这小丫头来找自己干啥。 “嗯!早开饭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我刚刚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想告诉你但左等右等看你还不来吃饭便上这儿来找你啦!” 看迎儿那迫不及待的表情似乎还真有啥好事儿。 “哦?是吗。啥消息啊?” 接着饥肠辘辘的少年又低声咕哝了一句: “呃~除了开饭还有啥好消息呢……” “真的是好消息啊!而且和你很有关系!” 看到少年似乎兴趣缺缺的模样迎儿赶紧竹筒倒豆子般把方才听到的消息献宝一样告诉醒言: “方才迎儿在外面递酒时听到来喝花酒的官差们说当今皇上蠲免了咱饶州郊外山民三年的钱粮!那旨意今天下午才刚刚到的饶州城布告还没来得及贴出来呢!” “哇咧!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乍闻喜讯的醒言欣喜若狂: “迎儿小妹谢谢你来告诉我!” 心情大好之下醒言都有些口不择言连妹妹都叫上了! “嗯!迎儿没骗你吧!” 看见醒言开心的样子这小丫头也受到感染笑逐颜开。不过临了她又低低咕喃了一句: “人家才不小了呢!” 当然这句话那位正欢欣鼓舞的少年并没有听到。 等高兴劲儿稍稍过去醒言便刨根问底的问迎儿这倒底是咋回事。要知道朝廷免税免粮这种事可是非同小可;毕竟现在四海升平不似刚刚结束战乱时这蠲免钱粮的事体实在是难得一遇;何况现在饶州景象清和又没有啥天灾**生实在没理由给这里蠲免钱粮况且还一免就是三年。再加上据说免去钱粮的指明是饶州城外的山民更是透着不少古怪。大喜过后的少年便不免有些怀疑小丫头这消息的真实性开始细细询问起来。 可是看来这位小丫鬟迎儿也只是惊鸿一瞥并没能在那些官差旁边逗留多久所以虽然她赌咒誓这事儿是真的但对于具体的情由却也不太清楚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见得醒言追问迎儿便手指儿抵腮歪着脸儿使劲思索。可想了半天也只记得听到似乎朝廷要征松果子酒什么的其他的就啥都没听到了。见此小丫头这般情状醒言也就不再追问和她一起去食厅用饭食。 虽然这花月楼中众人是轮换着吃饭但和醒言一起用餐的这拨儿人也不少。刚才迎儿所说这饶州山民蠲免三年钱粮之事实是非同小可完全不同于那一般的无聊谈资;因此自然而然大伙儿便在这饭桌之上说得个不亦乐乎! 只不过大家终究是市井小民。醒言眼前的这伙男女个个都觉得自己在这消息上最为权威屡屡见有人说得头头是道;言语之间说得活灵活现就像那圣旨是他亲手所传。有几位谈锋甚健的更是逮住机会大谈特谈还根据自己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对这道突然而至的圣旨其幕后隐藏的种种缘由进行深入而细致的充分挖掘并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作出最后的分析评判----不幸的是这样得出来的结论往往只有言者自个儿一个人认为合情合理。 这其中若有亲眷在饶州城外山中居住更高兴得好像中了彩头一般只顾咧着嘴傻笑;脸上那股笑意儿怎么憋都憋不住。毕竟对他们而言这算上是一辈子难遇的天大好事了!见他们欣喜若狂其他人倒也不会挖苦讽刺只是真心的恭喜祝贺毕竟这可是整个饶州地面的好事情啊!虽然在座的大多数人并未直接受益但所谓皇恩浩荡这当今皇帝金口玉言亲自颁布的恩旨在那时确实是天大的荣耀。这饶州府县上至衣冠士绅下至贩夫走卒谁都会觉得大有面子;以后在外乡人面前说话底气都壮上三分! 所谓普天同庆现在这整个花月楼中无论是楼中之人还是上门的客人里里外外都是笑闹成一片洋溢着一股子浓郁的喜气。花月楼的老板娘夏姨得知这个消息也特地给每桌额外加了一小坛米酒。一时间这花月楼摆出的各个桌面上全都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劝酒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的少年醒言脸上也似笑开了花儿被灌下好几杯酒去正是有些面红耳赤。在这满桌众人七嘴八舌的纷繁嘈杂之中醒言倒是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当朝的天子今日有旨意行到饶州太守处指明要饶州府进贡其郊野出产的松果子酒;同时作为补偿特地免去饶州山民三年的税款钱粮。 大致听明白缘由众人在纷纷称赞当今皇上深恤民情之余倒也对这道圣旨的来历作了种种猜测。有人说这饶州地界儿山灵水秀出产的松果儿酒自然也沾了风水的光蕴足了饶州的灵气自然是不同凡响!不信?若不是其品质精醇能惊动当今圣上么?这样推测一出立马便博得在座各位饶州父老的齐声赞同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有人还对此加以引申将这饶州出产的松果子酒说成是灵丹妙药、玉液琼浆竟能包治百病!偶尔有人提出小小的质疑说即使咱这松果子酒再好那皇上居在深宫御苑如何能得知这饶州小城的物事? 这扫兴的话一出立马便被汹涌的话语湮没。鄙夷否定之余很快便有达人给出了合理解释:这所谓天子天子便是说那皇帝乃上天之子想想也知道是神通广大圣听万里;这知晓千里之外的物事只是小菜一碟。天子知道咱这饶州的美酒实在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对于这些个谈论醒言倒只是置之一笑心下颇不以为然。因为他自家就酿造松果子酒知道这酒虽然清醇绵长但哪可能和治病之药扯到一块儿更别说是啥玉液琼浆了!而且说那皇帝能知晓千里之外的事情看多圣人典籍的少年更是嗤之以鼻。当然在大家都很高兴的场合乖巧的少年自然不会那么认真出言扫大夥儿的兴。 不过看这样子这道圣旨一下来自家酿造的这松果子酒立马便身价倍增了!原本这极为低廉的山村家酒以后恐怕真能卖到玉液琼浆的价格了! 说到这松果子酒包治百病上来醒言倒是注意到席上一个有趣的说法。这个说法据言者自称是从北地一个消息灵通的大客商那儿听来的。那大客商说皇家那位奉为国之瑰宝的倾城公主最近不知何故竟终日恹恹无精打采最后竟有些茶饭不思。那皇后心疼女儿便百般问询公主想知道她倒底想要吃啥喝啥。被盘问不过的公主最后便说自己想品一品那民间的松果子酒。于是这无上光荣的任务就责无旁贷的着落到以盛产松果子酒天下闻名的饶州府了----醒言听到这儿便忍不住要笑:显然这最后一句定是哪位饶州老乡加上去的。 虽然看满席听者俱是频频点头但醒言知道这故事漏洞百出实是经不起推敲。肯定又是哪位爱乡心切的饶州父老将这平凡无奇的松果子酒硬和那位尊崇无比的倾城公主扯上边儿彰显这松果子酒确非凡品。 不过提到这松果子酒、还有这段坊间奇谭中的主角倾城公主倒是又让醒言想起了那位自己梦萦魂绕的少女。在那难以忘怀的三天里与那少女居盈在一起的种种情景又浮现在少年的心头----那饮过松果子酒之后的霞面酡颜还有那打趣提及倾城公主后的赧然无语俱是那般的生动鲜活宛然便在眼前。 又想起经那马蹄山下一别从此便是相见无期这位向来乐观旷达的少年胸中竟是有些莫名的痛楚……愁入心头一寸热愁入肠中肠九折;算一算明个儿恰好离稻香楼初见居盈正好一个月了。想起居盈那如花笑靥、软语温柔醒言心中甚是怅然。 于是这酒也开始喝得有些急了…… 第九章 有女翘鬟来月下 翌日那官府果然在饶州城各处张贴出皇榜来与昨晚所传的消息基本一致倒没让醒言他们空欢喜一场。 只不过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这榜文最后言明因饶州松果子酒是尊贵无比的贡品民间不得买卖违者重罚。这条规定不知是圣旨中原有之义还是饶州太守揣摩上意后另给加上去的反正是给眼前这位正打着美妙算盘、准备倒卖松果子酒赚上一笔的少年给迎头浇上一瓢凉水。 不过这每季必须交纳的各种税款钱粮本就是醒言家中最大的一笔开支。如今能有幸免去这项钱粮已是莫大的恩惠了。 也不知怎的许是昨晚饮酒稍多醒言虽然睡了一晚但白日里仍是无精打采。一月前那朵娇娜的面庞始终在少年眼前飘忽摇荡;抛不开撇不掉强迫自己忘掉可还是不能淡忘。 等到日头渐渐偏西时醒言终于按捺不住便鼓起勇气去跟夏姨告假说是晚间有事家中要自个儿去鄱阳县采买些物品。虽然这理由很是牵强但由于近来醒言笛艺日臻化境笛曲儿吹得圆润清扬做事也大抵兢兢业业;因此见醒言开口求告夏姨便也未作留难当即就准了他的假。 一出了这花月楼少年便似那出了樊笼的飞鸟直投鄱阳县而去。 等一个月之后醒言再次赶到这鄱阳湖时日头已经隐入了山阴西天的云霞也渐渐失去了颜色。悬挂在东天上的那朵月轮开始把它清柔的光辉洒在这波光涵澹的鄱阳湖上。醒言一边沿着这长长的湖堤迤逦而行一边听着这身畔水波阵阵冲刷湖岸的声音。柔和的月华在他身后绘出一道细长的暗影。不多久醒言便看到那块清辉笼罩着的湖石。一个月前少女便是倚在这湖石之畔笑语盈盈的看他举起那块磐石。如今眼前顽石尚在伊人已无踪影。 睹物思人直到此时醒言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是那般强烈的想念居盈----想念那时的江天云水想念那时的无忌笑言想念她……轻言浅笑的绝丽容颜。 正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虽然满怀怅惘但醒言心中明白自己这饶州山野少年与居盈那洛阳大家之女两相比较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那次鄱阳湖遇险之际两下倾心但此际犹重门楣两人若想在一起几乎是梦影空花绝无可能。更何况现在两人一在天南一在水北很可能今后连相见之机都没有! 面对这满湖的烟水出神了良久这位旷达的少年渐又回复了正常。看眼前这月华如练明湖如雪如此的良辰美景自己却还去想这些烦心事作甚!重现笑颜的少年便去解下身后那玉笛神雪于是在这垂杨影外湖石旁边一缕清婉的笛音便幽然而起。月华中的少年吹得那么投入那么动情似乎此刻的这管玉笛飘出的已不只是简单的曲谱而是他心中倾诉的声音。 其时正是纤云弄影明月满天。清白的月辉淡淡洒在这万顷湖光之上。水面上那些以船为家的渔户已经三三两两点起了灯火远望去明灭如星。秋夜中这缕缥缈的笛音便随着那清凉的湖风悠然而舞精灵般翩跹在这寂静的夜空中。 玉笛诉情渔舟唱晚正是好一幅澄澈空灵的画卷! ……只是很可惜这么美好的一幅画面不多时便被一个很不协调的声音给打破。 且说正自全身心投入到这笛音中的少年忽听得耳旁传来女孩儿家出的一声怒斥: “好哇!终于被我抓到!好个胆大贼人竟还敢到我家门前来卖弄!” 乍闻抓贼呼声正陶醉在自己笛声中的少年赶紧睁眼看看有啥贼徒路过;转脸四下瞧瞧却现身前不远处的树影里一位好像长得还不错的少女正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 “请问这位姑娘不知为何只是盯着我瞧?那贼人又在哪里?” 醒言见姑娘不去抓贼反在这儿只管盯着自己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便客气的出言相询。 “哼哼~别再装傻你便是本姑娘一直在找的那位偷笛贼!” 听到这气愤话儿的同时醒言明显感觉到月影里那位突然出现的少女神色似乎变得更加的义愤难平。 “嗯?!姑娘不会以为在下这把笛子便是姑娘所丢之物吧?这绝无可能!” 少年赌咒誓: “这管笛子明明便是在下的不知姑娘却何出此言?是不是这月光模糊姑娘看错了?” 醒言听那少女称自己是“偷笛贼”吃惊不小;惊诧之余不免有些警觉起来语气也变得颇为郑重。要知道手中这把玉笛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其中又有那云中君相赠之情自己可谓视若珍宝可不敢随便就让人给赚去。 “什么‘明明就是在下的’?!你手中那笛儿分明便是偷我的!还敢抵赖~快给我还回来!!!” 那少女眼见这贼子被自己逮个正着见到物主却不思乖乖将赃物双手奉上竟还若无其事的装傻充楞甚至振振有辞反问起她来----要知这少女向来说一不二如何受得这气?当即不待“贼人”分辩竟是劈手来夺! 而醒言正好言相对却不料这位素昧平生的少女竟是如此刁蛮!未分清青红皂白话音未落便冲过来强抢他的笛子;说话之间这笛尾却已被她紧紧拽住!别看这少女年方少艾体貌玲珑但醒言觉着手上传来的这股力道竟然不小! 虽然这少女身形够快但幸好醒言更是机灵立马便反应过来;几乎在那少女抢笛的同时醒言也是用力一扯硬生生把那玉笛又给抢了回来!情急之下力道太大甚至还把那少女扯了个大趔趄竟是一头撞在他怀里! “哎呀~” 拽笛之人抢笛之人都未曾料到这样的结果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一声! 不过那少女倒是反应很快轻啐一口迅疾跳离醒言稳住身形。许是之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仗阵那位刁蛮少女竟是一时无言。 经刚才这一遭儿醒言也是有些尴尬。虽然责不在己自己也非故意但对一个姑娘家作出如此举动已算是非常失礼之举。于是醒言顾不得自己前胸被撞得隐隐作痛赶紧跟那位少女忙不迭地解释: “呃~请这位姑娘不要生气是我不小心用力过猛才会拽倒了姑娘;倒不是故意将姑娘往怀里拉……” 一听这越描越黑的道歉话儿那位正努力平复心情的少女当即勃然而怒怒气更胜从前娇喝道: “住口!好哇想不到你不仅仅是个偷笛贼还是个可恶的……淫贼!” 虽然见她口里说着“淫贼”二字可显见这位树影里的姑娘丝毫觉不出害怕反倒是有些跃跃欲试看样子正在琢磨着再次扑过来抢笛。 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今个真是流年不利只不过来这鄱阳湖畔吹吹笛儿散散心便受此无妄之灾遭此天大冤狱这位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小女魔竟将他当成了偷笛贼。况且经刚才这一闹现在更是夹缠不清。醒言心下暗道: “罢了罢了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看今日这光景纠缠下去万难善了。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之大吉为妙!” 打定主意醒言便对那位少女说道: “看来姑娘对在下误会颇多。今日小子也不便多作解释我这便要先行告辞!” 话虽说得彬彬有礼似乎还很客气的征求着少女的意见;可说这话时早已开始脚底抹油。而当他最后这句恳求话儿落下时在那少女惊诧的目光中醒言的身形已是在两丈开外了! “哼哼!这贼果是惫懒竟想就此溜走!嘻~在本公主面前还想逃掉?且看我的手段----” 看不出这位自称“公主”的小姑娘竟还是个法师;只见她吹气如兰樱唇上下相碰清脆叱道: “冰、心、结定!” 念完咒儿小姑娘便拈起纤纤玉指朝那位正在极力逃窜的“淫贼”便是一指! 不料出乎这少女意外她这向来百试百灵的定身法术今日不知为何竟是失去效用----那位正在奔跑的少年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却又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择路奔逃! 且不说那少女惊讶再说少年张醒言正自快步奔逃间忽觉着自己被啥东西突然绊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个大跟头;不过幸好自个儿还是迅稳住了身形才没出丑;只是在方才那一瞬间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似乎又隐隐一现。 “咳咳!自己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还真是不错嘛!可以防我跌跤……阿、嚏!~” 正自洋洋自得的醒言却冷不防猛的一股寒意冒了上来竟是打了个喷嚏。 “呃看来今夜有些着了秋凉回去得多加些衣物……顺便还得查查黄历恐怕今日真是不宜音乐、不宜远行!” 虽然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可醒言脚下却是丝毫不敢停留紧紧攥住手中的玉笛立时动如脱兔一路飞奔往暗夜中落荒而逃…… 专心逃跑的少年有所不知他身后这位少女小法师正以为方才法咒失灵只是个意外之后把那咒儿念了又念手儿指了又指。只可惜对那位忙着逃跑的少年而言却似是再无半点用处。 “可恶!想不到这厮竟如此腿快眨眼功夫便逃出那么老远。是了想来是离得太远方向指不准才导致本公主这定身咒儿失灵。” 找到合理解释的少女想了想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哼!瞧这惫懒家伙溜得如此之快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只是要想逃出本公主的手掌心那是休想啊休想!” 清凉晚风吹拂中少女的神思稍微安定了下来却觉有些不对劲之处: “咦?这惫懒家伙只是一介凡夫怎可那偷得我那神雪玉笛?难不成竟是我看走了眼他还颇有些来历?……唔应该不会的想本公主慧眼如炬若有怪异怎可看不出来?” 颇为自信的少女转念一想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嗯?难道这事儿又和爷爷有关?不过自己这些天不见了神雪问起爷爷来他也说不知道的……不对!想起来了问话间爷爷那神色总似是有些古怪。看来一定是爷爷偷拿他宝贝孙女最心爱的神雪送给那臭小子了!” 想及此处这位刁蛮的少女竟是鼻子一酸小嘴一扁就似要哭出声来。只是刚要落泪又回想起自己那位为老不尊的爷爷这些天问及他神雪下落时只推耳聋那装聋作哑的可笑模样彷佛就浮现在眼前于是这少女气苦之余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秋夜凄迷的月光中逃跑少年的身形早已被夜幕掩盖再也看不到了;冷月的清光中只留下这位泫然欲泪的少女独立在波光潋滟的鄱阳湖边…… 第十章 一身侠骨乱风波 待醒言一溜烟溜回马蹄山家中时夜已深沉;胡乱用了些饭食洗漱之后也便解衣睡下。 这一晚醒言睡得并不安稳。少年回想今晚的事儿越想越郁闷。本来自个儿好好的吹吹笛儿怀怀故友竟招来贼人的称谓最后自个儿还真似做了啥亏心事似的落荒而逃。醒言越琢磨越觉得憋气辗转了好半晌才渐渐沉入梦乡。 不过值得他高兴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鄱阳湖畔那位把他认做盗贼的少女倒再也没有出现。想来定是自己腿快那少女追赶不及无从知晓自己的行踪。想通此关节醒言倒为自己这几日的心怀鬼胎暗觉好笑。 白天无事醒言便常在饶州城内游荡想起来便去季家私塾旁听旁听或者去上清宫善缘处那儿和清河老道扯话。这位神神叨叨的老道自那次赠书之后便再也没提及此事半句似乎啥事儿都没生一样。不过这样醒言倒也落得个清净;毕竟那所赠之书上写得玄玄乎乎反复研读后仍是半懂不懂虽然自称修习了那书中化炼混沌之神的“太华道力”实则书中那些炼神化虚的章句对醒言来说才真称得上是混混沌沌! 虽然老道只字不提那『上清經』但倒是经常劝掇醒言再度和他搭档去行那“除秽卫道”之事。只是自那场凳妖事件生之后醒言对老道这些正义凛然的提议坚决不再同意。 提心吊胆了一些时日没碰上那歪缠的少女倒是几次与另外一人照面。此人便是那位花月楼“玉蕊雨云”四姬之一蕊娘的入幕之宾胡世安。想那原先举止颇为端娴的蕊娘竟为此人动了真情醒言少年心性自然好奇得很所以在花月楼中也颇为留意了一番。 经醒言观察结果也难怪蕊娘这花月中的淑娘子动了凡心。这位胡世安胡公子生得一副白净好面容眉目间清朗秀润兼之长身玉立难怪蕊娘动情。又据小丫鬟迎儿透露这胡世安胡公子本是山东蓬莱的富家子弟正来此地游历与蕊娘一见钟情不仅好得蜜里调油还准备为蕊娘赎身从良、结成婚配呢! 每说到此处不仅迎儿小丫头眼中充满艳羡憧憬之情就连醒言也不免为蕊娘的好运感到高兴。须知在饶州地界左近还很少听到有恩客替青楼女子赎身从良。一来这赎身资财本就不菲二来即使有此财力也大多为士族清门自然不会来干这种有损门楣的事情。所以听得迎儿如此说醒言也是打心眼里为蕊娘高兴难得她能遇上这么一个良配。 而这胡公子另外一件让醒言留有些印象的是在城里几次碰到这位胡公子大抵都在那“快意坊”附近。看来这位富家子弟年少多金不仅仅风流成性赌赛国里也当着先锋。这“快意坊”可是饶州里最大的一家赌场;在同行中的地位就似那“花月楼”之于柳巷青楼“珑乐坊”之于歌舞乐坊。 醒言看到这些也就是略略一想也没非常在意。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醒言整日介优哉游哉倒也过得逍遥快意。只是这样的好日子过得没多久醒言便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正是这日傍晚几位来花月楼喝花酒的外地江湖客平地惹起一段风波。 按理说这花月楼名声在外过路的江湖汉子来光顾的不少虽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灯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三教九流混杂的青楼却反而不敢胡乱生事。 因此当这晚这三个江湖豪客打扮的仁兄假借着三分酒意胡搅蛮缠时便显得格外刺眼。先是这几人嫌这满桌的酒菜难吃不是嫌菜太咸便是怪酒太淡一番做作下来显是典型的霸王食客做派明眼人一看便知。虽然这障眼法儿低浅但花月楼毕竟吃的是四方饭在场客人不少倒也不好怎么作只好由着他们厮闹。在花月楼里说得上话的大娘也只能上前不停的低声下气陪不是唤着丫鬟将那些酒菜撤下又流水般换上新的一席。 一番卑声下气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可那几人一顿胡吃海喝之后竟又开始指摘起陪酒姑娘模样的不是来;一番放肆的贬斥之后便借机说花月楼调哄人----这番做作又纯粹是不想付这花酒钱了。 只是这几位仁兄却似乎实在不知趣;要知道在花月楼这种地方随便怎么调笑姑娘那都是题中应由之意任说得怎么不堪入耳都只当常言;但若是纯粹贬低姑娘容貌便犯了青楼的大忌真是有些不知进退了。 但即使这样怎么也扯不到醒言这一个小小的乐师身上来。但不知那厮真个眼光好还是合该醒言倒霉这几位找茬儿赖帐、正和花月楼伙计争较的江湖汉子其中一个家伙正有些不耐烦偶然斜眼一扫恰瞧见醒言手中神雪那碧玉管红缨珞的漂亮劲儿。 当下这厮便仗着酒劲指着醒言手里的玉笛声称其实要自个儿实打实付帐也可以但要把那少年乐工手里的石头笛子饶给他即便加几个铜钱也行----于是这位正在一旁瞧热闹的无辜少年当即便遭受了他这个月以来第三次无妄之灾。 只是现在这把玉笛神雪对于醒言来说可是衣食父母真是爱逾珍宝;想当初鄱阳湖畔莫名其妙被诬为贼人时醒言宁可一路狂奔十几里路也不愿玉笛被人抢走;今日遇到这般完全蛮不讲理的强取强夺醒言更是不能忍气吞声。 其实醒言也就是十六岁光景的少年本来也就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刚才一直就呆在旁边瞧着这几个家伙的作为已是不齿久矣;现在见那厮更来觊觎自己的衣食父母自然更是一股明火儿往脑门子上撞!因此醒言再也顾不得那三位家伙长相凶恶当即一口驳绝那厮的无礼要求并顺便大声讥嘲了几句。 这一下霎时便好像捅到了马蜂窝。这三位半疯不癫的家伙确实并非善类横行霸道已久;原本他们也只想吃顿霸王餐但经其中一位一提现在三个豪客越看越觉得那少年的笛儿是个宝贝一心只想占为己有。因而现在一见这个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少年竟是出言不逊当即正中下怀! 于是只见那位说要“买”笛的豪客突然逼近醒言面目狰狞的恶狠狠说道: “小娃儿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这位面目狰狞的江湖汉子将这句话声情并茂的说完便留心观察众人的反应----只可惜花厅内还是颇为嘈杂眼前这乐池里的少年反应也似乎并不是很大。顿时他便觉得好生尴尬。 幸好他的两位兄弟察觉到他的窘境赶紧凑趣的怪叫: “大哥!亮出你的名号怕那小子不被吓趴下!” “嗯!老子便是那名震江淮的、霹雳惊魂手----南、宫、无、恙!” “啊?” 一听这个吓人的名号醒言心里倒是“咯噔”一下心道: “坏了!看来惹上个极厉害的武林高手了!今个儿自己怎这么倒霉!这笛子……还是算了吧好歹它只是身外之物还是保住小命要紧;想来那云中君知道情由也不会如何怪罪。” 正待醒言准备服软和这位惊魂手南宫先生就笛子的价格好好商量;谁成想这南宫大侠却是个急性子见醒言软乎乎只不搭话便是火冒三丈;兼之看这少年温厚纯良的样子凭自己这份功力要将他手中的笛儿夺来却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 于是只见那南宫无恙二话不说揉身而上出手如电直奔醒言扑来----左手握拳朝醒言胸前猛击而去便是要推开少年;右手则五指蜷曲形如鹰爪要待去夺少年手中玉笛。其动作一气呵成兔起鹘落间果然是迅如雷霆。 见这势若奔雷的架势看来这位南宫好汉确非浪得虚名手底下还真有不凡的功夫。见此情形在场人众无论内行外行皆是暗暗心惊都道那倔强少年这回不免要吃上一番大苦头;而花月楼与醒言交好的一些下人更是心急如焚! 而此时那位被攻击的倒霉蛋心下也是懊恼之极。醒言心说这位好汉怎恁地心急咋不待他开口便来动手。看这威猛的架势要是被他挨上一下恐怕这跤要跌得不轻。不说那买药钱花费不少说不定还会耽搁自个儿上工。于是在电光石火间转过这些念头后醒言便决定先拼力挡上一挡等避过这个势头再有话好好说。 慑于“霹雳惊魂手”这名头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将玉笛迅往旁边雕花凳上一搁然后聚起全身十足的气力握紧双拳准备死力抵挡住这一遭攻击---- 幸运的是眼前这位高手似乎比上次那榆木凳妖的度还要慢上不少让醒言颇觉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摆好架势----转眼只听“嘭”一声巨响两人的拳掌终于对到了一起! …… “哗啦咣啷!” 果不其然与众人料想的一样在烛盏灯光的映照下两人刚一交接那少年的身影便被击飞出去! 只是……怎么那被击倒的少年没朝后跌跤倒反而朝对面飞去?而那两位正自大声叫好的闹事汉子见此情景也不禁愕然叫好声音也顿时小了下去。 稍停了一下大夥儿终于惊讶的现原来刚才那位倒飞出去好远、一路撞飞不少凳椅碗碟的身影却原来是先前那位气势汹汹的霹雳惊魂手南宫老兄!而那位少年却只是朝后小小退了两步却是安然无恙。一时间众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而此时醒言自己也觉着莫名其妙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但这茫然落在旁人眼里现在却显得格外的莫测高深…… 既然少年安然无恙那这位一路摔跌的“南宫无恙”兄便真个有恙了。只见他挣扎着扶着旁边的桌脚爬起来满嘴流血眼见是受伤了。他的两位兄弟心惊胆战之余赶紧跑上去扶住他们的大哥关切的问他哪儿受伤了。这位惊魂手南宫好汉便一边张开嘴巴给他俩兄弟看一边唇齿漏风的说道: “么(没)丝(事)!就牙丝(齿)磕掉两颗……阿哟~” 原来幸好他皮糙肉厚刚才在一路凶险无比的磕碰中只掉落门牙两个。 要知道在当时极讲究身体肤受之父母若掉落了牙齿都要用红布囊包好或悬于轩榻或随身携带丝毫马虎不得;因此一听大哥门牙掉了两颗这两兄弟立即着了忙赶紧分头往左近仔细寻找。只是二人左寻右觅拢共却只能找到一颗。两位好兄弟再三寻觅无果只好很抱歉的跟大哥说自己无能。他们的南宫大哥也很通情达理没有怪罪;只听他口角漏风的说道: “还有一颗甭找了大哥一时着忙刚才不防吞落肚里了……” “啊?那就好没丢!” 只不过这俩难兄难弟见大哥丢了如此场子此刻却半字不敢提起助拳报仇。一想到刚才那番狼狈三人便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没半点开始的威风。 之后有关南宫好汉一行三人的两席花酒以及这番不愉快导致的有关设施损坏这些消费、赔偿费用的交涉洽谈双方都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由于三人身上的银钱总共加起来也不够赔偿霹雳惊魂手南宫兄便很豪爽的自告奋勇去花月楼厨房洗碗三天。而他的两位好兄弟也充分表现出有难同当的江湖义气坚持要和大哥同甘共苦一起洗碗直感动得南宫老兄差点没热泪盈眶连道“好兄弟!好兄弟!” 于是这三位讲义气的好汉总共只要洗碗一天便可消弭与花月楼的一切不愉快。 很快花月楼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酒照喝舞照跳情照调转眼又是一派风花雪月的气象。 只是此时的少年醒言却觉着很有些不自在。他感觉到旁边这些平日的熟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说话的声音也都轻柔了许多弄得他倒有些不适应。 不过让醒言感到高兴的是花月楼的老板娘夏姨当场宣布鉴于他今晚的优秀表现她将另聘他为花月楼的护院---- 呵~这样便可以领双份工钱啦! 正当醒言兴高采烈却忽听得旁边有一人冷冷的说道: “哼!原来也是个好勇斗狠之徒!” 第十一章 乱红深处有奇缘 且说那少年醒言正碰上平生少有的几次扬眉吐气正自洋洋得意却不防旁边突然一声冷嘲热讽一时间不免颇为扫兴。 醒言闻言转过头去要看看是哪位恁地煞风景。这一瞧不要紧醒言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在他身旁不远处正立着一位宽袍大袖的俊俏少年。 这少年丰姿玉貌生得格外的俊美:星目秀眉面如冠玉若施雪粉。长身玉立在那里醒言只觉得这少年身遭便似有明烛相照看在眼里竟有熠熠生辉之感。 “好一位翩翩浊世之佳公子!” 怔仲半晌醒言才缓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才想起眼前这位美少年方才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于是便陪着小心问道: “这位公子不知小的适才是否有唐突阁下之处?若小的刚才有啥不小心的地方还请公子见谅!” 这“公子”的称呼醒言心里还是略微斟酌了一下的。若称惯常所讲的“大爷”显是有些亵渎了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若叫“兄台”则似有些自抬身份。慑于少年的灼灼容光有点自惭形秽的少年只觉得这称呼万万的不妥。最后还是觉得称他作“公子”比较妥帖些。 “哼!” 谁想醒言谦恭的问询却只换得这位公子一声冷哼。看来醒言这位刚刚被夏姨表扬的优秀乐工似曾将眼前这位公子怠慢得不轻。 只是身为当事人的醒言却真个是一头雾水。毕竟在刚才那无恙兄的“门牙”事件中自己只是奋起反抗无礼要求的受害者而已。若与此事无涉则更想不出自己对这位公子有何唐突之处----说实在的这么俊俏的公子自己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见醒言满腹狐疑还想询问那年轻公子倒是不耐烦了把手一摆: “你这小厮且不和你多说;今日大爷只是来听曲儿不多与你计较!” 虽然还是莫名其妙但既然顾客不想多说醒言也乐得装作糊涂决不会去打破沙锅问到底自触霉头。只是……这位公子脆生生的声音自个儿咋觉着有些耳熟呢? 撇开隐隐的一丝疑虑不提醒言开始熟稔的请这位俊俏公子点曲儿终于开始今天的正经工作。 只不过这演着演着醒言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原来这少年听完一曲又一曲不仅半分赏钱也无这一路听下来竟好似毫无叫姑娘的意思。 要知道这花月楼可不比乐坊这听听曲儿、奏奏乐儿只是约略来烘托一下气氛的余兴节目;这最后的正角儿还得落到花月楼诸位如花似月的姊妹身上去那才是这“花月楼”的正道儿。若要正经听曲儿客人可以去“珑乐坊”啊那里才是正场。 于是这壁厢是兴致勃勃点曲儿手不停歇;那壁厢却苦了那些个在一旁苦等的姊妹们。这些姑娘皆是贪那少年美貌拼着其他生意不做也要抻长了脖子在那儿傻等直等得脖儿是酸了又酸脸上的笑容是换了又换简直便快挤不出些笑意儿来了! 且不提旁边的姑娘们焦急对于醒言而言几支曲儿下来他更觉着今晚这位公子有些不对劲儿。看起来这位翩翩公子应是家学深厚看他点曲儿的架势显是对这宫商徵羽之道颇有研究。只可惜这位点曲儿不嫌累的美少年其深厚的乐理造诣对醒言所在的这小小乐班儿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刚听罢清新绵邈的仙吕宫唱接下来却点健捷激袅的双调唱。正自沉浸于余韵当中爽朗自得的全体人员不得不迅调整情绪进入苦大仇深的状态;而一曲高平调儿演罢敬业的唱曲儿姑娘和乐工们正在欢欣鼓舞----这些快乐的人们绝不会想到接下来他们便要成为凄怆怨慕商调唱的主角!更可气的是一阵忙乱后全班调和好了管儿弦儿成功演奏一曲轻快亮丽的中吕调儿『般涉哨遍』可等到下一曲儿却不得不又是一阵子忙活搬码儿转调转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黄钟调儿『古水仙子』! 而更要命的是醒言所在的这花月楼的乐班儿本来熟稔的便只是些个明快浮华的小曲突然要他们奏这些生僻调儿自然是左支右绌苦不堪言。这一番折腾下来不仅乐班儿众人汗水淋漓叫苦不迭就连那在一旁苦等的痴情姊妹们却也差点化成望夫石! 再说少年张醒言有了这位公子前面那番话再看看他眼前这一番做作满头大汗之余心里终于回过味儿来: 这位仁兄不是变着法儿在戏弄人嘛!看来自己以前不知不觉中真将这位兄台得罪得不轻!……等等一想到“以前”这俩字再仔细瞅瞅眼前这位公子的长相模样一直糊里糊涂的少年终于恍然大悟立时想明白为啥一开始便觉着这公子声音耳熟。原来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却正是自己那晚在鄱阳湖边吹笛时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指他为“偷笛贼”的少女。虽然那晚溜得仓促但在那不算晦暗的月亮清光里醒言还是依稀瞧见到少女的模样后来她这模样更是反复出现在自己少有的几次噩梦中! 这当儿两下一比照醒言越看越像看出眼前这位嘴角含嘲的美貌公子活脱脱便是那晚鄱阳湖边的蛮缠少女! 认真说起来这位少女来历委实不凡在她所在亲族中身份甚是尊贵。在她族中这少女一向被唤作“灵漪儿”;这“雪笛灵漪”之誉可谓是江海闻名。现在失去这支“神雪”玉笛叫她如何不急? 初时一见自己心爱的笛儿出现在醒言手中灵漪儿只以为是醒言这惫懒少年偷走了自己的雪笛。可那晚被这滑溜少年逃掉再静下心来想一想却觉着此事又有诸多不通之处。 愤懑的少女再想及这些天爷爷对自己是有求必应问起那失笛一事却只推耳聋。看这情状十有**这失笛事儿又得着落在自己这位行事没个常理的爷爷身上! 只是生性活泼的少女灵漪儿所居之处虽然不凡但对于少年人而言却有些沉闷尤其少有敢和她嘻笑怒骂的同龄人。这下好不容易找着因头遇见醒言这“刁猾”少年少女如何肯轻易放过!灵漪儿现在一心只寻思着: “碰见笛子的事儿先不告诉爷爷。等我凭着自己的智谋将这笛儿取回再审得这讨厌少年亲口承认笛儿是爷爷偷偷送他那时候才叫有趣!” 一想到自己那惯熟装聋作哑的爷爷将来被自己人赃并获的尴尬模样少女便忍不住要笑出声儿来!只是眼前这可怜的少年却哪里知晓这些情由只是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该怎么办才能摆脱眼前这刁蛮女娃的歪缠。偷眼环顾了一下四方醒言见大多是自己人不免便宽心了许多胆气也壮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一处醒言心中一喜: “有了!” 且说少年醒言瞧出那位俊俏“公子”的真面貌正自心怀鬼胎踌躇无措之时眼角却正巧扫到一旁还在扶着腰儿撑着脖子傻等的一众姑娘们。看起来现在他和她们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瞧见她们醒言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暗忖道: “好你个女娃儿忒个不良乔装打扮只管来折腾我!若是再这样点奏下去不单我自个儿吃不消也会因我拖累了旁人。嗯你这女娃会使这招‘改头换面’我也就来个‘驱虎吞狼’!” 也不管比喻恰不恰当反正醒言心中是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今日定要将这位前来寻衅的蛮缠女娃挤兑走;否则今晚大伙儿都非给累趴下不可! “我说这位大爷----” 正当灵漪儿兴致勃勃又点了一恐怕声能裂帛的“无射调”时醒言便再也按耐不住终于出言开始实施他的驱逐大计! 只见他将手中的玉笛“神雪”稳妥的插入腰间然后对眼前这位冒牌“公子”说道: “依小的看这位爷已听了这许多曲儿想必也有些倦了吧?” 确切的说是这醒言在内的花月楼诸人倦了;眼前这位灵漪儿“公子”显然神采奕奕兴致勃勃。不过醒言哪管这么多只管继续往下说道: “禀这位爷小的和众伙伴们这些曲儿奏得实在是粗鄙不堪再听下去恐怕便污了公子您耳目!公子您请往左右看……” 说到这儿少年一指灵漪儿身畔那些个望穿秋水的姊妹们 “您看这旁边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姊妹们专在候着公子垂怜;现在正值这良辰美景之时您何不就此挑出一位这便去安歇去也?” 此时醒言身侧那些正自疲惫不堪的乐班乐伎们正巴不得有人出来说话一听醒言吱声全都正中下怀个个放下手中家伙支起耳朵静候下文。而那些在旁边一直苦等着的姑娘们听得醒言后面这句公道话更是如闻仙旨纶音、如聆至理名言当下恨不得抱着这知情知趣的小小少年狠狠亲上一口! 瞧了一眼这些个跃跃欲试的花月诸姬读过兵法的醒言心里琢磨着还得趁胜追击再给她们添上一把火: “各位姐姐请恕小子直言今日各位为何如此懵懂?这位公子听曲儿不止显是面皮薄嫩不好直言;各位姐姐何不就此毛遂自荐?也好早去安歇;须知那**苦短……” 在花月楼待了这么多时醒言也是耳濡目染;虽然实际上半懂不懂但这些风情话儿还是听得多了此际信手拈来虽有些个不伦不类但也差不离正挠着旁边花月诸姬的痒处。当下醒言此言一出便似一颗火星儿蹦到火药堆里那些在一旁憋得好久的花月诸女顿时“轰”一声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将眼前这位千年难得可人疼的俊俏公子团团围住拖衣拽袖殷勤递话各个都使出自个儿的看家绝技务必要占得“花魁”而回! 一时之间楼中处处可闻莺啼燕语满场子里媚眼儿横飞;这个是鬓歪髻乱那位是鬟蓬钗斜却还是个个争先人人踊跃惟恐落于他人之后! 而那乐班儿的诸位乐伎们在一旁也没闲着;方才那一顿磨砺个个是心有余悸现下心底俱都盼望着这位万难伺候的公子哥儿早日入得那红绡帐中、香罗被里不再来跟她们罗皂。更有个别贪那公子俊俏的乐伎已是按捺不住弃了琵儿琶儿理了理香鬓挽了挽云袖竟是亲自下场也去加入到这场争夺之中! 一时间眼前这整个场面便像是一锅煮开了锅的粥汤真个是混乱无比! 若是在旁个男子看来眼前这场面也许算得上是齐人之福定要来左拥右抱好好享受一番;可现在处在这脂光鬟影中心的灵漪假公子却只是叫苦不迭。自幼身份尊贵的她却如何受用过这般场面。只只玉手伸来拈作兰花却只在她嫩脸上乱摸;个个纤腰曼拧柔比杨柳却频来她娇躯上挨擦;旁人道它是温柔乡自个儿却看成是修罗场! 说来这位特地来捉弄醒言的少女灵漪儿未曾料想到这少年竟是如此惫懒说不演便不演而且还出言挤兑说出那样羞人的话儿来当时饶是这灵漪儿刁蛮无忌但毕竟是女儿家一时也是乱了方寸竟忘了驳斥。当时便已失却先机现在便弄得这般狼狈。这一回该轮到她叫苦不迭了! 而混乱当中这灵漪儿在人缝儿里瞥到自己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那个偷笛不还的可恶少年却兀自在一旁只是乐呵呵的看热闹不时还喊上两嗓子鼓劲加油! 一见这讨厌少年还在那儿煽风点火灵漪儿更是羞怒难当;再加上那扑面而来的熏人脂粉香气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呛人少女挣扎的力度不免便大了些。于是只听得“噗”的一声她头上那顶本已斜乱的冠帽再也支持不住在这场动乱之中终于掉落下来---- 这时节那些在外围还在拚命往里挤的姑娘们却奇怪的觉前面的姊妹怎么突然便停了下来。正在不明就里便有趁此机会挤进人堆的幸运儿只是挤到近前却才惊诧的现方才这位众人瞩目的俊美少年原先那顶素帽早已不见现在那满头的青丝正如瀑布般披落下来。再看“他”一双噙着泪光的明眸----此时便算是再傻的傻大姐都能看得出来原来自己那芳心暗系的翩翩佳公子却是位娇娜妩媚的俏佳人! 再说那位还在外围加油鼓劲儿的少年张醒言急切间还没来得及看清场中的变化兀自在那儿幸灾乐祸的大声吆喝煽动: “哈哈!我说这位多情的公子啊我们花月楼还有特制的五石散买上一小包包您用了满意!~” ----可怜这个原本正常的好心建议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厅子里竟显得极为不协调! 听了这句响彻厅堂的促狭话儿那位饱偿苦难的无措少女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只见她使力分开还呆呆围着她的红粉队伍立时只身冲进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那有些凄迷的夜色掩盖住少女委屈的身影;唯有一声带着哽咽的恨恨话语却清晰无比的传到众人耳中: “张醒言!我跟你没完!” 其声悠远绵长在迷离夜色中清晰异常。在场的花月诸姬听到少女这句气话全都诧异的看向少年;她们眼光中大都还含着些暧昧笑意。而她们目光所向之人刚刚正在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现在听了这伴随晚风而来的话儿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好!她居然连我名姓都打听到了!看来以后我出门还得小心些……唉!” 第十二章 水龍吟处,雷奔鬼舞 自那晚风波之后醒言心下不免又是惴惴不安了几天。只是和上回鄱阳湖边平地起争执之后一样接下来的几天里似乎又是风平浪静不见那位莫名其妙结下梁子的少女再来这花月楼和他混闹。 想来定是那晚铺天盖地的风流仗阵将这位年方少艾的女娃臊得不轻并自此知难而退。 只是虽然那女娃儿再不来罗皂这花月楼诸姬和那乐班中的乐伎们倒是常拿那晚之事来和醒言打趣全都说他小小年纪平时又是一副老实模样谁都看不出他竟是悄悄在外惹下了一桩风流债! 此时若前来和他逗趣儿的是那楼中之妓便一定会扭捏作态装腔作势的嗔怪: “阿唷我说张家小哥儿呀你也忒没眼力噻!看看我们这花月楼中佳丽如云小哥你又何必去舍近求远呢?不如……你看看奴家如何?嘻嘻嘻!” 说罢便每每和旁边看热闹的姊妹们一起瞧着这闻言正面红耳赤的少年大乐! 只是这趣儿打得多了就变得有些个无趣。对于当事人而言颇显得有些聒噪。原本无人问津的醒言现在这几日中竟难得有片刻清静的时候。不过打趣归打趣那些见过灵漪儿绝世容光的姊妹们在逗弄少年之余却也是暗自称奇不知到这位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郊野少年如何会招惹上这么个姿容出色的女娃儿。且不提容貌如何单论她那举手投足间隐隐蕴涵的气度一望便知这位不知何故前来痴缠的少女并非是那寻常市井人家儿女。 只不过若有些个好奇之人就此来逼问醒言则总会被这滑溜少年用话儿支开总是不得要领着实让人气恼。其实若是因此便来怪罪醒言支吾便实在有些冤枉他了。因为醒言本人到现在为止对于那少女的真实来历身份也是莫名其妙懵懵懂懂;以己之昏昏又如何能让旁人昭昭? 同时不免又有好事者顺便盘诘他那晚为何如此大力一拳便击飞那看似凶恶非常的江湖莽汉。这问题对于醒言而言其答案荒诞无稽更是无从启齿于是只好一概以“天生大力”、“含愤出击”含混解答。 说起来这女子相对于男子而言本性更为好奇对这些飞短流长的事儿是天生的分外敏感。这花月楼中多女子这一下可苦了醒言了迎来送往轮流接待各类咨询颇有些目不暇接。不管怎么说醒言这几天来耳根着实不得清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当中尤属那位小丫鬟迎儿最为突出整日介追着醒言问这问那并且对他与那晚少女的关系特别有兴趣做了大量的询问饶是醒言为人宽厚却也是有些不堪其扰! 话说这日醒言好不容易打走小丫鬟迎儿正是无计可施对影长愁。正自闷坐之际不免又回想起那晚的情景。这一回想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那晚那蛮缠女孩儿所点曲目倒是颇见水准;看来这刁蛮女娃绝不是寻常人家女子。若不是我曾花了不少时日跟那季老先生学过礼乐恐怕那晚便要当场出丑。虽说勉力还能应付但那晚在一些艰险调儿上自个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看来也得寻个当儿练一练了……呃?对啦!” 醒言突然似乎想起来什么只觉眼前一亮: “上次和那清河老道降完祝宅凳妖之后我不是琢磨过是不是能将我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试着来辅助吹奏云中君所赠那本谲拗难奏的谱儿『水龍吟』?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真是忙晕了。” 现在的少年醒言已经习惯大言不惭的认为自己已经在修炼那《炼神化虚》提到的“太华道力”了----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找到所谓“修炼”的确切法门但反正是自言自语只要不说出去也不怕旁人来笑话。 醒言想到这里立即想到一个从这几天无边聒噪中解脱出来的妙法: “我何不趁此机会去跟夏姨请假一两天回马蹄山去探望家中爹娘?顺便也可到那马蹄山上无人处放开了练笛。哈!正是两全其美妙哉妙哉!” 待这念头一起少年是越想越妙一刻也不想停歇赶紧起身便去跟夏姨告假说道自己惦念双亲想要回家去探看探看顺便也在家旁山野无人处练练笛艺。 这花月楼的老鸨儿夏姨自那晚醒言一拳惊退江湖豪客数语挤兑走乔装少女便已是对这个原本心目中的市井少年暗自称奇刮目相看。现在既然这醒言小哥儿出言请假夏姨自也不会扫兴当下便很爽快的准了他两天假。 听得夏姨应允醒言当下便如出了笼的鸟儿一般携着那曲谱和玉笛一溜烟往马蹄山而去! 等回到家中醒言歇了一回便帮着母亲做了些家务。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悄悄的降临在这饶州城郊的马蹄山野。 用过晚食醒言跟父母招呼了一声便别着心爱的玉笛“神雪”揣着那本曲谱『水龍吟』出去那马蹄山上练笛。 秋夜的马蹄山已凋落了夏日里苍翠的盛装在这迷离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寂寞凄清。山路近旁的草丛中未晓寒冬将近的秋虫还在不知疲惫的唧唧复唧唧。极目向远处望去那些与马蹄山相连的连绵群山随着山丘曲线向远方逐渐起伏伸延那笼罩着山野的清白月光也正在渐渐的隐退。黟黝夜色笼罩着的山野灌木林中悄无声息里隐藏着天地间种种的危险与神秘。 依旧倚坐在马蹄山顶那块平滑光洁的白石上少年醒言摊开那本早已读了无数遍的曲谱『水龍吟』又借着月光略略浏览了一遍便放到一旁执起那心爱的玉笛“神雪”准备尽力一试看自己能不能借助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太华道力”来将这不少谱调已出人类正常听力范围的异曲“水龍吟”顺畅的吹奏出来。 此时正是四野无声惟闻虫吟…… 说起来这醒言为了能吹奏出云中君所赠那本曲谱『水龍吟』把主意打到那自己也无从控制的“太华道力”上虽似有些病急乱投医但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因为若按寻常方法这『水龍吟』实在是无法吹奏;书中有不少谱调已经出人耳所及的范围。 为了解这一点需要大致介绍一下当时的乐理。那时乐律总共包含十二律吕而音阶则分为五音二变。十二律吕包括有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音阶则分为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它们都是逐渐升高。若以十二律吕中的某一调儿作为音阶中的宫音依次类推则总共可以衍生出八十四个曲调。只是这八十四个调儿对于人类而言大部分早已出耳力所能感知的范围因此这些谱调并无实际意义。而要命的是那位云中君老头儿送给醒言的这本曲谱里却偏偏多用这类音调。这要是换了一位浸淫乐理多年的学究见了这样谱儿定会斥为荒唐无稽! 但不知怎的虽然知道曲谱荒唐但少年对那赠书的老头儿油然有股信服感总觉得这赠书之事不像是在戏弄于他。于是今晚他便要在这个月白风清的马蹄山上试一试自己修炼的太华道力能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这次似乎没有好运出现醒言还是遇到那预料之中的难题: 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流水样力量任醒言千呼万唤却总是萍踪难觅! 见得这样醒言又凝神苦想了一会儿却还是不得要领。 瞎折腾了一阵聪敏的少年停止了所有无谓的召唤开始静下心来回想自己几次出现这太华道力的情景。第一次夏夜无聊观望山野上空纯净的星空;第二次青天烟水之湄痴看居盈那仙苗灵蕊般的仙姿玉貌;第三次则是在祝家花厅中瞑目等待着那势如奔雷的榆木凳妖对自己的闪电一击…… 想着想着又念及这“太华道力”的称谓于是那“炼神化虚”篇中的断章残片又像走马灯般在少年脑海中闪动不已: “炼神一道唯无为而已。” “无心无为者痴愚也;无心有为者自然也;有心有为者尘俗也;” “有心无为者天人也” “无为炼神天人之道也……” “也许我懂了。” 便似有一道灵光划过困惑中的少年忽然淡淡一笑心中似有所动。当此时也他的神色忽然放松了下来手足也随意的舒展过不多时这人与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这云、这月与这天地间一切的一切自某一奇异的瞬间开始便似乎融为了一体: 莫问这人从何处来莫问又要向何处去;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在这浩瀚宏阔的宇宙内他本来便应该这样于是便这样了。而若问这人与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这云、这月与这所有一切的一切为何就应该这样? 答曰:天道有常。我自然。 于是在冥冥中仿若实际存在的一问一答间那股神秘的流水太华也便在少年张醒言的身体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就好似它一直就在那儿。 没有特别的意识醒言将那玉笛神雪同样自然而然的举到唇边吹奏起来。自这一刻这也许只有天和地、云和月、水和风、草和木还有这少年才能听得见的乐曲便以少年为中心在这月华如水的夜空中静静的、奔腾的以这样矛盾而和谐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晦暗幽深的丛林中一位趁着夜色出来安放捕兽夹的猎户正惊恐万分的看着自己面前那头蓄势欲扑的猛虎。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却忽然现眼前这只专心捕食的猛虎竟似在这只有林叶唏哩的山林中听到什么声响将它那威猛无俦的巨转向另一个方向去注目凝视然后便丢下这嘴边的食物向那个方向悄悄行去。眼见猛虎那壮硕的身躯分开林木迤逦消失在夜色之中这位死里逃生的猎户便呆坐在那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夜阑人寂的饶州城中一位手头乏钱的破落户儿此刻正借着夜色潜到一户人家偷摸。正当他翻过篱墙悄声落地暗自得意之时却猛然惊恐的现在那近在咫尺的墙角月影儿里正蹲着一只硕大的狼狗。正当这泼皮吓得两腿软直欲落荒而逃之时却意外的现这只狗儿看见他并未上前狂吠厮咬而是将狗头呆呆的朝向城东方向一动不动。 “惭愧!却原来是个狗雕。” 这破落户儿顺手在那狗头上一按----立时间这寂静院里便好一阵鸡飞狗跳、屁滚尿流! “原来是只真狗!” 这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饶州城的上空中久久不绝…… 再说那吹着玉笛“神雪”的少年已经完全沉浸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境界中去浑不知身外生的一切。他并不知道这原本只有些许云翳的夜空之中正在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乌云隐隐滚动着风雷之声并不时有道道电光张牙舞爪的划过状若龙蛇。 远远的山野里传来阵阵怪诞的风响听去有若鬼哭。 而此时醒言手中的那支玉笛“神雪”碧玉管身中那些雪色的纹翳这时也像是活了起来在翠玉管中随着那『水龍吟』的音律时聚时散时分时合不停的游走徊旋恰如海底奔腾的游龙。 就在少年的身周以这白石为中心的数步之外正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走兽或蹲或伏或立或匍虎、豹、熊、罴狼、猿、狸、兔虎挨着兔猿挨着罴低眉顺耳就这么静静的待在那里凝望着这位正在醉心吹奏的少年浑不顾天边的闪电与惊雷…… 这一晚借着那股流水般的力量醒言终于将这曲谲拗难奏的『水龍吟』酣畅淋漓的吹将出来! 只是随着音符的流淌而出少年懵懂间隐隐的感到身体里那股支撑着神雪玉笛的“流水”已是越来越弱越流越细;及至整曲快要完结之前正沉浸在那无上境界中的少年却“看到”那流水已然干涸! 霎时间醒言只觉得浑身突若有千针万刃只在骨髓之中刮刺痛楚万端。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似乎自己全身的血肉都要顺着那流水的最后一丝余韵向那笛中流去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却止都止不住…… 值此危急之时又是马蹄山上这块奇异的白石救了醒言。 正当醒言自觉即将人神俱灭之际他身后所倚这块顽石又像上次那样忽的传来一股沛然之力泊泊然绵延不绝。这股力量醒言现已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救命的“太华道力”! 于是这一曲旷古绝今的『水龍吟』便这样奇异的圆满完结!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后那头顶上酝酿已久的惊雷闪电也忽然朝着少年扑面而来只在一个刹那那所有的电光便在少年的头顶贯穿而过消逝无踪。 那一刻原本喧嚣的天地重又归入沉寂……直到、直到这少年身后的白石突然间化作漫天的粉末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在这天地之间便似那风乘雪舞又似那花飘如雪。而在那“雪花”飞起的地方正有一把修长的古剑正散着幽幽的光芒…… 正是: 千载光阴弹指过 一剑十年信手磨。 积心炼得凌霄魄 还不若岭头闲坐。 『仙路烟尘』第二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三卷: “堕怀明月三生梦” 卷首词 醉生平 v 谁家明月第几桥?︶ v一歌一舞一魂消︷ v偶斜醉眼回睨处 v几度青山几度潮 ︶ 管平潮圝 第一章 剑舞秋雷,四壁如闻鬼啸 ……在那个草木凋落的深秋在那个本应平凡无奇的夜晚却有一场莫名的神秘颤悸涌动在饶州城外郊野的丛林与天空之中。 引这场律动的主角少年张醒言现在正临风伫立在马蹄山丘的岭头上瞑目不语。 只是看上去似乎神色如常的少年内里却正承受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楚:助他吹完那曲『水龍吟』的外来“太华道力”现在似乎仍是余裕甚著正在他身体中沿经顺脉到处流动却又千丝万缕毫无章法可循。 虽然现在这状况已比方才好得许多不似那番万刃剜心般的险恶情状。但这本应熟悉的四处漫流的奇异感觉却仿佛又新带了些细微刺儿在荡涤醒言全身的同时不免便让少年颇生痒郁难熬之感。 待这奇异感觉流转了几周天之后似乎不约而同的汇聚到醒言喉旁的人迎之穴。霎时间醒言只觉得全身一阵翻腾那种持续了很久的抑郁似乎终于寻着了一个奔腾宣泄的口子---- 只听得一声清亮澄澈的长啸从这仰天而立的少年口中夺关而出回荡在这空阔寂寥的天野之间。 少年这声跌宕起伏、张扬无忌的长啸直似上可达天穹下可入地府崩腾澎湃余音缭绕;一时间山鸣谷应经久不绝…… 喊完这一嗓子醒言只觉着自个儿身体里那股力量再也不见踪迹只剩得灵台格外的澄澈与空明。 “怎么又是这样?先苦后甜----这事儿以后可千万少来找我!” 醒言心里虽然这么埋怨着但其实倒真没怎么往心里去。也许少年自己也不知道虽然他个性开朗、乐观、随和但骨子里却渗着一股坚忍、无畏的脾性儿。所以他才还敢来倚在这曾经生那般怪诞异像的马蹄山白石上----也正因为如此今天他才能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儿后又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经历过这一场奇异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少年还没等他来得及缓过劲儿来却又很不幸的遭遇上另一场不测:正当一直自以为是独自一人的醒言仰天长啸啸音刚落之际却听得耳畔身遭猛然响起一阵子古怪宏大的轰鸣! 被吓了一大跳的醒言赶紧瞪大双眼朝周围仔细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醒言直被吓得毛骨悚然身子往后倏然急退一个不防便被绊倒在地! ----原来直到此时醒言才觉这原本空旷寂寥的马蹄山顶不知何时竟聚集起那么多的山中走兽正在对着自己齐声咆哮;这虎啸狼嚎豹吼之声在这荒天山野之间滚动翻腾崩宕不绝---- 整个山谷刹那间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也难怪少年醒言吃这一吓。任谁猛然现一大堆野兽对着自己狂吼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特别是见到这些野兽中还不乏猛兽~这醒言只是退得几步跌上一跤已算是镇静非常了! 再说这跌坐在地的醒言仓促间随手摸起身旁这绊倒自己的物事懵懂间只觉着是根棒子便拿右手死握住这棒的柄头横在胸前----虽然这本能的举动估计也是无济于事但值此危急时刻拿来壮胆却也是聊胜于无。 惶急万分的少年此时心中这个懊恼啊: “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咋会想起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来练笛呢?!若是就在自家近旁练曲儿最多拚得吃那被聒噪的邻居一顿呵斥~哪会像现在这般----恐怕是俺笛声太噪扰了这些猛兽的好梦以至都一齐跑来将俺围住顺便进得些宵食!” 醒言此时是悔恨无比心说这次定要成为那虎狼腹中之物了。只是稍停了一会儿正在自怨自艾的醒言却惊奇的现那些个将自个儿团团围住的兽畜见自己跌坐在地上俱都参差不齐的停住啸吼并不上前厮咬只是不住将灼灼兽目注视于他。 “怪哉!俺怎会有种荒唐的感觉----眼前这些野兽怎么竟似乎对自己没啥恶意?!” 真是怪事年年都有只是这俩月特别的多! 不过虽然心里琢磨着挺像这么回事儿醒言却丝毫不敢起逃跑之心。因为这位熟谙野兽习性的山野少年知道人在与这些山兽近在咫尺之时最忌讳的便是转身逃跑;反而是面对面对峙着倒至少还可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正在醒言进退维谷之际却突然隐隐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喊: “醒言!……醒言!……” 听得这声音惶惑的少年立马精神一振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以他现在绝佳的目力醒言远远的看到那黑黝黝的山野地里有一点如豆的火光跳荡飘摇正在渐行渐近! “啊!!!”见到这丝光亮醒言却突然如同被毒蝎蜇了一般猛然跳了起来----原来他听出这一接一替的呼喊正是他爹爹老张头和姆娘的声音! 这一刻醒言心中便似沸开了锅一般再也顾不得了一句话也不搭腔跳起来便往相反的方向冲去! 此时醒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就死吧!……孩儿不孝这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 跳踉奔跃之间醒言胡乱挥舞着那根随手扒拉来的棍子浑不觉在舞动之间似有一丝光华闪动。 ……………… ………… …… 正在随时等待猛兽扑来风响的醒言却渐渐惊奇的现自己所到之处那些个平素凶猛无比的虎豹熊罴竟是不约而同的向旁边闪躲似是……似是对他有些畏惧、惟恐避之不及! “咦?俺怎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醒言检讨着自己“难道这是死之将近产生的幻觉?” 不过醒言毕竟是个机灵聪敏的少年立马便判断出这些围着他的各色走兽竟真个是对他毫无恶意! “怪哉!” 这已是今晚醒言不知第几次不由自主在心中模仿季老学究那文乎文乎的语气。 不过虽然判想如此但毕竟仍是身在险境机敏的醒言绝没有闲功夫去品评揣摩那脚下是丝毫不敢有半分停留。只见少年的身影不住奔跃闪动一溜烟蹿出山兽们的“包围圈”仓惶逃下山去! 待得奔出好远少年才略略停下来喘了口气儿;等确信身后并无野兽追来后醒言赶紧绕着小道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前来寻他的爹娘跟前尽快将他们在半道截回。这一路上醒言也不知道滚了多少跤吃了多少荆棘的戳刺! 心急如焚的醒言撒开两条腿忙不迭的只管奔走终于来得及在半道上将前来寻他的爹娘截住。 原来这老张头夫妇正是见到天上风云突变心里担心自己那去了马蹄山练笛的孩儿生怕醒言会出什么意外。于是老夫妻俩便拢起一束松油火把由老张头擎了不顾黑夜中山高草深齐来这马蹄山上找寻。 ----呵~~谢天谢地!终于又让他们看到自己那活蹦乱跳的孩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见到自个儿成功在爹娘上得山顶之前将他们拦下一直绷紧了心弦的醒言立时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直到这时醒言才觉经过刚才那一通没命的奔跑只觉得自己这浑身上下是酸疼不已。疲惫的少年只好拄着刚才顺手拾来的杖子扶住老张头的肩膀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马蹄山下的茅屋之中。 后有人赋诗赞曰: 有奇石 容俺卧 突兀雄心千万迭 惟有青山似我---- 一声长啸 龍吟虎魄! 待回到家里在松油灯的照耀下醒言娘终于觉孩儿那身粗布衣裳早已被那山上的荆棘挂破了许多不免又是一阵忙乱叫儿子换下衣服让她连夜缝补。 醒言娘一边缝补一边嗔怪儿子既知爹娘来寻为啥还要赶得那么急----虽然是在怪责可那一片慈母忧儿之情溢于言表。这位平素机灵善辩、口才便给的少年现在在自己的娘亲面前却立时变得笨嘴拙舌口欲言而嗫嚅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在那儿嘿嘿傻笑。 至于醒言腿肚子上那几道剐破了的血痕这对山里少年来说可谓常事不似城里孩子那般娇贵只由老张头揉烂嚼碎几片草药胡乱敷在上面止血了事。 在这个马蹄山下的茅屋之中一条用灯心草捻成的灯芯正浸在农家自家榨取的松木油里燃起一点柔黄的灯光;这豆大的灯光不住的摇曳照亮了草庐四壁也悠悠的映照着慈母手中的针线。 理了一遍家中农猎器具的老张头又随口问了问儿子方才在那马蹄山上可曾吃了什么惊吓----半晌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可真个是“吓人子”! 听得爹爹问起乖巧的醒言生怕爹娘担心便只淡淡的说没吓着啥反正又没下雨只要没被淋着就没事。 正缝着衣物的醒言娘亲闻言又絮絮叨叨的告诫儿子做人要积德行善否则便会遭天上的神仙拿那天雷来劈----今晚那阵子吓人的雷电说不定便是天上哪位神仙怒了呢…… 呆呆的看着姆娘一针一线的补着衣服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儿过不得一会儿这已经折腾了一晚上的醒言就觉着有些倦怠了。于是醒言便告了一声先去睡下了。 待到了铺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这已经阖上双眼的醒言想起今晚生的事儿那睡意却又不似方才那么浓了。 今晚在那马蹄山上生的一幕幕又似走马灯儿流水般在醒言眼前晃过。 虽然这些事儿离现在不出半个时辰所有的细节都仍历历在目但醒言想起那诸般事体来却仍似在半天云雾里晕晕乎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触手可及可真一伸手却总是抓不着。 睡不着觉又觉着有些恍惚的少年索性睁开双眼怔怔的注视着那透过窗棱投在土墙上的斑驳月影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醒言又努力回想着今晚所生的一切将它们细细梳理了一遍。 反复推敲反复思量最后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事实醒言还是想到今晚所生的一切十有**都和自己用那“太华道力”吹出来的『水龍吟』有莫大的干系。虽然醒言不敢将天上那些电闪雷鸣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只当那是巧合;但有那么多野兽莫名其妙聚集到自己身旁不仅不攻击自己却还似对自己颇为畏惧----这种前所未闻的怪异事儿若不是因那自己本就觉得不比寻常的『水龍吟』便打破脑袋都想不出还有啥能和这有如许干系! “看来那萍水相逢的老丈云中君定不是寻常人物;这赠与俺的曲谱和玉笛也绝不会是平常物事!” “自己这一生也许从此就将改变吧!……”想到这里这位躺在铺上的山野少年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我张醒言就将能在那行走四方的马戏班儿里谋得一份驯兽活儿吧!想来那酬劳一定不少!呵~~” “…………” “……” 这位已经折腾了一晚的少年就这样沉沉睡去嘴角犹挂着浅浅的笑容…… 许是昨晚确实辛苦了醒言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得从床铺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的少年觉经过这一晚上的睡眠昨日的疲劳已经不见踪迹;呼吸着这山野清新纯净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便似脱胎换骨一般格外的气爽神清。 正自陶陶沉醉在山野清凉晨风中的醒言却突然听得屋里的姆娘惊讶的叫了一声: “咦?哪来的这把铁刀?!” 醒言闻声连忙跑回屋里看生了啥事体。这一瞅醒言倒也是颇为惊奇。原来却不是什么“铁刀”而是那墙角的地上正平躺着一把长剑。 醒言赶紧走到近前弯腰将这把剑拎了起来仔细端详一番: 这把剑剑身修长大约有三尺九寸。剑柄与剑身连接之处并无护手只微微向两边凸起然后朝剑刃方向曲线微凹;这剑剑身扁平剑锷无光显是并未开锋;那剑头圆钝上面还沾有不少泥痕。整把剑略呈灰黑色造型倒是颇为古朴。 醒言拿着这把长剑翻来覆去的观看心中疑惑不知家里咋凭空多出这把剑。困惑的少年便问娘亲: “这是不是爹爹新近央人打的?” 醒言娘摇头否认说家中从来没见过此物。 醒言又捧到屋外对着日光仔细看了又看直到他注意到剑头上沾着的那几块泥痕终于恍然大悟: “哈!~这把剑原来便是昨晚自个儿从那马蹄山上一路拄回来的拐杖!”想想自己昨晚惊慌失措之中一直把它当根棍子使少年不禁哑然失笑。 “呵呵~定是那白石被雷电击碎之时将这把埋在土里的铁剑给翻了出来!” 想通此节的少年不禁喜出望外: “哈哈!~~这下可让俺捡到宝了!” 说着醒言便飞快的打来一盆清水将这把意外得来的宝剑就着院里那块爹爹常用来磨刀的石头吭哧吭哧的卖力磨了起来: “把这宝贝拿到城里铺子里当了应该能得不少银钱吧?!呵~~~” 第二章 一剑十年信手磨 且说少年醒言意外得了这把“宝剑”立时兴致冲冲的蘸水磨了起来希图将之打磨得光鲜漂亮些等到典当之时能估上个好价钱。 只是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自个儿已琢磨了好久却只把那长剑上沾着的泥迹草痕给蹭去那剑身黑中带灰的黯淡底色却始终看不出有啥明显变化。 又略略磨了一会儿瞅瞅还是没啥起色醒言便心说罢了反正这是白捡来的物事胡乱当几个银钱就算了----要他说啊这把宝剑看起来还似颇为古朴说不定便是啥宝贝古董;待下午拿到那“青蚨居”让章老朝奉看了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当得一二两白银也未可知。 于是少年便直起腰来从屋里掇得一块干燥麻布将那段犹滴着水的剑身细细擦拭干净。又回屋里翻寻了一阵找得一爿破麻袋布正好将这把剑裹上又在外面略紧扎上几圈儿茅绳便随手将它倚在门边土墙上。 打理完这一切醒言便去茅屋前不远处的一块石坪上帮着娘亲翻晒家中积攒下来的几块鞣硝毛皮儿----这自家鞣革硝石用得也不甚多若是长时间不拿出来晾晒这毛皮十有**便会被那蠹虫给蛀上几个窟窿。若是那样这整块皮子也就只能三文不值两文胡乱卖了。 忙活了一阵子又冲着自己那根玉笛“神雪”了一阵子呆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因为现在醒言已经不常回来醒言娘便从墙上挂着的麂脯上割下一块松烟麂子熏肉来切薄了给儿子下饭吃。 说起这麂子只因它机敏善逃在那料峭山石之间奔纵跳踉如履平地于是这饶州城郊的山民们便管这麂子唤作“山羊”。若非下药或者埋兽夹这“山羊”并不容易猎得。 用完了饭食醒言便跟娘打了声招呼兴冲冲上路赶回饶州城去。 醒言他爹老张头则一早便去左近山沟子里打猎去了。醒言离家走不出多远便看到山路旁的一道深沟里他爹爹正斜背着猎弓的身影便冲着那儿喊了一嗓子。那老张头听得是儿子呼喊便回头冲着醒言笑了笑摇了摇手又返身继续往那灌木丛林中钻去。 待醒言赶到饶州城那日头已经略略偏西。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往城中那唯一的当铺“青蚨居”赶去。 说起这“青蚨居”按理说一般这当铺的招牌都会以“当”字结尾。但这青蚨居的老板章大掌柜却偏偏艳羡那士族风骨别出心裁的将这店铺招牌以“居”字结束----说实话在醒言看来这“青蚨”二字与那“居”字儿摆在一块颇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这饶州城也不甚大反正就他这一家当铺年深日久的叫下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说不定若这章朝奉某日心血来潮再将这铺名改回“青蚨当”去大夥儿反而会觉得别扭不得劲。 说起来这青蚨居的章老板也有些古怪脾性儿天生的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生怕前台雇用了别人当朝奉若是高估了当物价钱那可真是如剜了他肉一般难受。因此待请过一两次外姓旁人作柜台朝奉弄得自己成日里疑神疑鬼、坐卧不宁之后这章老板便亲自上阵在柜台上自己当起了估当的朝奉。时日一久别人对他也都一概以“章朝奉”相称。 而这张家醒言对于章朝奉来说也不是啥生客。见得这醒言小哥儿今日背脊上又斜背着一裹物事这章朝奉便眉花眼笑的迎着少年说道: “张家小哥儿啊今日又有啥野物来当?” 原来以往醒言爹爹若有啥鲜活猎物几日都脱不了手便由醒言背来这青蚨居**文的胡乱当了----那活物若是养在家中徒费米粮这小户人家可是靡费不起。而这章朝奉正巧好着一口山珍野货的鲜味儿手头又吝惜着那几个银钱----因此两下是一拍即合这章朝奉对前来“典当”野物的醒言小哥儿向来是望眼欲穿----至于他心底里是不是常常祷祝醒言爹爹卖不掉野物那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听得章朝奉问起醒言赶紧似献宝一样将背后那个麻布条裹给摘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柜台上夸赞道: “章朝奉啊今日俺可不是来典当野物的。俺昨日在俺家那马蹄山上不小心挖出这个宝贝便来典当!呃~您可别先忙着皱眉~~这可是个古董呢!” 醒言一边说着一边便慎重其事的开始解那麻布包裹。一边解一边还说开了他家马蹄山、那个大夥儿已经耳熟能详的天马蹄掌典故来以证明他在那儿挖出的物事极有可能便是古董宝贝! 再说那章朝奉虽然初时听得醒言不是来当野物颇有几分失望。但接下来被醒言这一顿鼓吹立时也来了兴趣:只见这一老一少与立在旁边的客人和伙计一众人等俱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醒言手中那逐渐展开的包裹想看看少年口中的古董倒底是啥。 ……………… ………… …… 终于在所有人的企盼之中那爿破麻布包裹终于被全部扯开露出裹在当中的宝---- “咦呀?!”甫一见这麻布包裹之物醒言那夸耀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嗓子自肺腑的惊叫! ----原来那原本包在麻布之中的古拙宝剑却不知啥时变成了一根锈迹斑斓的烂铁条! “哇哈哈哈~~~”待得那充满期待、等着瞧新鲜的众人也看清这根锈蚀极其严重、情状惨不忍睹的烂铁条时顿时爆出一阵如雷般的哄笑声! “咳~咳!~~我说醒言小哥儿您别逗我了!你这古董、咳咳~这‘古’是很古的了!但恐怕离那宝贝啊、咳咳、还差得好大一截!哈~~哈!” 这几句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正是自那位现在笑得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儿的章老头----倒底不愧是积年的当铺朝奉虽然处在“极乐”之中犹不忘给客人客观公正的评估着这当物的价值。 “我看张小哥儿啊你这根‘古铁条’还是拿回家去通灶膛吧。在老夫这儿这物事一文钱都当不了!” 看来这章老头儿是一点儿也不念及醒言往日常来廉价典当野物的情份~ “呃~咳~~”现在已是满脸通红的醒言说话也有点不利索起来“那个、章朝奉能不能就胡乱给俺当上几文?----这、这原来真是一把宝剑啊!俺也不知道咋会突然变成一根锈铁条!” “哈哈哈~~”醒言这番语无伦次的话又引来看客们的一阵哄笑。 “小哥你还是请回吧!~下次还是拿点新鲜野物来典当才是正经别再拿俺这小老儿开涮----方才老夫差点没笑岔了气去!把这铁条收好慢走!~” “下一个!~~” 听得章朝奉那拖得老长的尾音一头雾水的醒言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只好胡乱将那段锈铁给包裹了在那满堂嗤笑声中落荒而逃!~~ 在赶往花月楼的途中颇觉羞辱的醒言现在是一脑子的狐疑: “咋、咋会这样呢?难不成是俺上午磨剑时沾了水下午便锈了?” “不对!磨完后俺可是擦拭干净了的。况且即使没擦干净只过这一下午的辰光也没可能锈得似这般厉害吧?”醒言立马便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对啦!”醒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按说这再怎么锈也总不会从一把剑变成一根烂铁条吧?!” “莫不是被别人暗中掉了包?!” 虽然醒言也没觉着路途上有啥怪异但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这个解释能够说得通。 想到这儿一直疑神疑鬼的醒言忍不住停下脚步又将手中执着的那麻布包裹扯开。他想看看这根烂铁条是否还有啥利用价值;若实在无用还不如趁现在就顺手扔掉省得擎在手里还怪沉的---- “呀!” 这一看不要紧醒言当即是呆若木鸡! 也难怪醒言扯开包裹之后如此大惊失色。原来躺在那麻布包裹之中的赫然便是上午那支磨得许久的旧铁剑! 这把原本毫不起眼的旧剑此时却是比世上任何的神兵利器更能让眼前的少年震惊失色----醒言当即便如遭雷噬怔立在当场连那手中的麻袋布滑落地上也不自知。 “怪哉!怪哉!!”怔仲了良久醒言才渐渐回过神来连声惊叹。 “莫非方才惶急之间拿错了包裹?” “不对不对!俺清楚记得那时柜台上除了自己那根莫名其妙而来的烂铁条就没有旁物了。”记性不错的醒言随即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又或者当初做下那掉包勾当的贼人之后觉着做下亏本买卖竟是心中懊悔----便又趁俺不注意将他自个儿那根铁条又换了回去?”急于解释当前怪异情状的醒言又给自己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呃~~这似乎更不对了!虽然俺这旧剑也不值啥钱却总比那根一文不值的烂铁条要强得许多吧?”回想起因那锈铁条惹来的满堂耻笑醒言立马便觉得自己这推断比方才的更加荒唐。 “难道是这…?!”猛的醒言似乎想到另一种可能;看他神色数变的模样想来他这新想法定有些惊世骇俗便连他自个儿也是震惊不已。 只不过稍停了一下醒言便又神色如常: “这个也忒匪夷所思了些……便更是不可能吧!” “得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着紧赶路才是正经!呵~~” 于是醒言便弯腰拾起那块破麻布重又将那长剑裹好抱在手中往那花月楼方向赶去。 走了数武之地醒言又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 “唉~~说起来这把旧剑样式倒还不错只可惜没被开过锋----看俺今日磨得那般辛苦想来这剑开锋也属不易----说不定它便根本开不得锷口!所以当年才被主人遗弃的吧?!呵呵呵呵呵~” 笑了几声觉得自己推测颇有道理的醒言又续道: “想这剑既不能锻锷又不能开锋只能算得一块板尺----不如待俺回到那花月楼便随便找个小厮送了玩耍也算得个人情;若是实在无人肯要也就随手丢了便是!” 说罢醒言便打定了主意又加快脚步朝前赶去。 ……………… ………… …… 只见这少年又走出数步经过一僻静无人处时却蓦的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醒言便遽然伸手将那麻袋裹布奋力一扯: 只见在那西下残阳的映照中少年手中那把原本扁钝的古剑已然生出了寒锋两抹!----如若霜华的锷刃经那斜阳一照竟是华光烁烁便如两泓泠泠的秋水映衬着那已然古旧的剑身越显得流光潋滟。霜刃如镜映照出少年那澄澈明净的双眼。 对这奇异景象虽然醒言已做好思想准备乍见之下却还是颇为震惊。 只是片刻之后少年便又回复了冷静。毕竟这短短两日下来醒言已经历了那许多古怪现在倒真有几分见怪不怪了。 “惭愧!原来俺无意拾来的这把旧剑却真是个通灵的宝物!” ----任谁凭空得了一稀奇物事儿都不免会欢欣鼓舞又何况醒言这个少年人!待他想通其中关节之后顿时便是欣喜欲狂直在那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着实高兴得紧! 正在少年乐不可支、有些忘乎所以之际却忽听得耳边有人高呼一声: “醒言小哥!不知又是明悟何理竟至如此乐而忘形?” 正自喜难自抑的醒言闻声赶紧回头观看---- “呀!却原来是老丈您啊!” 原来这位呼喝之人褐衣芒履乌童颜正是那位多日未见的老丈“云中君”! “呵~~那日多蒙老丈赠俺笛谱才让俺谋得一份衣食----这份教渔之情小子是时常牵挂在心……” 乍见恩人的醒言絮絮叨叨刚说到这儿便被那云中君老丈一把将话头截过: “些许小惠何足挂齿!今日老丈前来却不为别的正是要跟小哥道贺!” “我?道贺?”醒言心中疑惑----难道老丈这么快便知自己得宝之事?也不至于如此之吧。 “正是!”云中君嘻然一笑。 “呃~~却不知老丈贺我何事?”知这云中君来历非常又受他赠笛赠谱之惠醒言和他说话便毕恭毕敬言语恭谨不敢有分毫逾礼之处----虽然这不拘小节的云中君曾让他以“老哥”呼之但醒言总不敢羼越依旧礼之如师。 “哈~你这少年却也来老夫面前装懵懂----还喊啥‘老丈’?今后咱便要以‘道友’相称矣!” 正在倾听的少年闻得此语却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听那云中君继续说道: “今日俺来便是要恭喜小哥年未弱冠却已是得窥天道吹全那仙家异曲!” 直到此时醒言才有点听明白过来:原来这老丈云中君想必已经知晓昨日自己用那“太华道力”吹出异曲『水龍吟』之事。 听得素来崇敬的云中君如此赞许醒言倒也是有些沾沾自喜。当下想要谦恭作答竟不知如何开口----醒言那自称的“太华道力”显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于是醒言只好似那所有听得长辈赞许的憨实少年讷讷无言只在那儿不住傻笑。 “呵~~张道友虽然只是初窥天道但若照此坚修下去道友前途不可限量啊!”明知这少年在自己面前脸皮薄这玩世不恭的云中君却偏偏“道友”“道友”的唤个不停。 “……听得老丈如此夸许汗颜之余小子却有些不明之处----只听得常人俱都羡那修道之事却不知这修道之后倒底有啥前途?” 见得这异人云中君也是如此推崇那修道之事少年倒有些好奇起来----要知道那位醒言熟悉无比的正宗上清宫老道士清河似乎混得也不咋的;若是修道修成那样前途虽然也算衣食无忧但对于现在已算得上是衣食无虞的醒言来说可实在称不上什么“不可限量”。 “哈哈~~”瞧出少年神色之间流露出些许不以为然老丈云中君不禁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若是凡人得修大道窥悟天机则能长生久视得道飞升。从此便可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行;出乘云气归踏虹霓倏然而来倏然而往飘飘然凌云驾气遨游于天地之间。若是道行高深仙缘广厚更可上天入地御灵鸾驾飞龙……” 说到这里正自滔滔不绝、跟醒言描绘着成仙之后美妙图景的云中君却突地嘎然而止。顿了一下竟颇有些愤愤然: “啊!呸~呸!那真龙可是随便骑得的?!真个是胡说八道!~” 虽然不明白这位正兴致勃勃的云中君怎么忽然便莫名其妙跟他自个儿生起气来醒言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截住眼前这位谈兴颇浓的老丈: “呃~~是极是极!……可这、不瞒老丈说这些个得道成仙之后的快活话儿俺却都已经听得烂熟!~” “嗯?这些话你竟听得烂熟?”正在努力夸说成仙妙处的云中君闻听此言不禁大奇。 “是啊!您这些话儿有位与俺相熟的上清宫道士便经常跟俺提起。” 说这话时在醒言眼前不由自主便浮现出一幅“老道清河布道图”: 话语辅以手势手舞足蹈须皆颤唾沫星子横飞不住吹嘘那得道成仙之后的妙况。那些话儿其主要内容倒也与云中君方才所述差不离。 略有不同的是那位清河老道虽有些癫狂性儿但口才却是极佳;每每说得兴起之处那诸般天花乱坠的话儿便自他口中喷薄而出直如天河倒挂滔滔不绝----每当这时醒言便要往后急退趋避以免老道那四处乱溅的唾沫水儿泼到自己干净布衫上! 清河老头儿这种狂热的吹赞往往出现在醒言质疑其修道前途之时。不过经过几次口水缤纷的洗礼之后醒言便学乖了若无准备轻易不敢启衅。 只是那云中君听得除了他之外还有旁人跟醒言提到这些话儿倒是颇为惊奇: “呀!难怪近些时候那上清道宫儿能名满天下----原来他们还有这等宣传人材!” “老丈所言极是!不单您刚才说的那些另外我还知道那些得道仙人个个都是‘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我的妈呀!~这知觉都没了那仙人还做得有啥意思?----我看倒跟死人相仿……” “胡说八道!”那云中君听醒言说到这儿脸上竟是有些红红白白这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就是!~老丈您也这么看?”醒言说得兴起倒没注意云中君的神色继续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些啊、俺也觉得纯粹是胡说八道----即使真有仙人那也不应该个个似这般木头样人。俺倒是也读过些道家云芨依俺看那些得道成仙之人应为其精神与那天地独相往来其余俱都顺其自然而绝非那种不甘不梦之况!” 平素清河老道与他辩及这个问题每每都是口若悬河少年很少能有插上话的机会。因此乍遇“知音”之下醒言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平素所思一下子全都说了出来。 “呃~~”闻听醒言这话云中君却遽不作答。 这位乌童颜的云中君熟视少年半晌之后方道: “呵呵醒言小哥儿此言甚善倒是老朽太着于皮相了。” “看来俺那‘神雪’玉笛、『水龍吟』确是赠给了有缘之人----” “啊!” 刚说到这儿那老丈云中君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 “光顾着和你扯闲倒忘了今日来最最重要的事儿!” “嗯?啥事儿?” “若是不提‘神雪’我倒差点忘了这茬儿呵呵。” “啊~老丈您说到这玉笛神雪小子俺也正有一事相告!”提到笛子醒言立马便想起那个刁蛮少女。 “嗯?是不是有人找你索笛?还是个小女娃儿?”说这话时云中君竟似乎有些紧张。 “呀~正是!老丈您真是料事如神----呃、”醒言说到这儿似乎也觉察出有啥不对迟疑了一下问道: “难道……那女娃儿真是这玉笛原主?” “呃~~非也非也!其实这真正的原主确实是我!只不过最近几年把玉笛常放在俺孙女那儿给她赏玩而已。呵~~” 机敏的少年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老丈云中君说这话时底气也不是很足。 “哦!~原来是你孙女。您说得也颇有道理----只是……我看我还是把笛儿交还给您孙女儿吧!” “咄!俺云中君送出的东西岂会再行要回?此话休得再提----俺今个儿来不是索笛而是另有一事相求。” “啥事?”醒言心下疑惑不知这云中君还有何事要仰仗于他。 “呵呵今个前来只求小哥替俺遮掩件事儿----俺家那女娃儿脾气颇为古怪若要让她知晓是俺将她的物事儿随便送人定要跟俺----咳咳、只是不住啼哭!却也烦人得紧。”说到此处云中君却是下意识捂了捂自己颔下的胡须。 “哈~原来是这事儿!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待令小姐问起我便说、”惯常行走于市井之间的少年耳濡目染于这种事儿可谓轻车熟路信手拈来只略微一顿便有了主意: “只说您与俺爹赌酒拿这笛儿做彩头却不防俺爹爹酒量过人不慎输了那局----老丈是信义之人岂会食言?于是这笛儿便到了俺的手中……您看这说法如何?” “妙哉~妙哉!情理兼备!若拿这话儿堵那丫头定落得风平浪静!----倒底是年轻人脑筋转得快真是替老夫解了大困厄啊!----呃……” 正自欢欣鼓舞的云中君突然觉自己有些说露了嘴不禁颇觉尴尬赶紧噤声。停了半晌才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那女娃儿没有难为小哥啥吧?如有失礼之处还请阁下多多担待!” “没、没有!要说啊你家孙女长得可真俊模样儿秀美无俦世间少有啊!”乖巧的少年此时对那灵漪儿的性情避而不谈满口子只夸她容貌。 只是说这话时醒言的脑海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浮现出少女那种种的刁蛮情状。 “哈哈!哈哈哈!~醒言小哥过奖了!过奖了!俺那小丫头模样儿只还过得去而已!” 正如天下所有爱怜儿女的父母长辈一样这云中君一听醒言没口子夸赞他的孙女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嘴里还记得谦让着可醒言一瞧他那眉欢眼笑的模样便知云中君心里定是乐开了花! 稍停了一下醒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叫老丈得知俺这‘神雪’玉笛既然原是令孙女心爱之物依小子看来还是归还于她才好。” “呃?” 见这少年还是坚持要还笛云中君倒是颇为惊讶当即也不答话;只见他闭目沉思了片刻便睁眼笑道: “呵呵恐怕小哥还不知道这天下宝器皆有灵性自会寻那有缘之人。若是无缘求之不得。若是有缘扔也扔不掉。” “依老夫看啊这玉笛‘神雪’正与你有缘----怕是一时还不回去罗!” 第三章 谁人会,微吟意 醒言听得云中君那句“天下宝器皆有灵性”倒是心中一动说道: “老丈所言甚是小子受教了。今日俺正有一物要向老丈讨教。” 说罢醒言便将手中那把仍半裹在麻布片中的古怪铁剑呈示给云中君道: “好教老丈得知这口剑器是俺昨夜在那马蹄山上无意中拾得;这剑似乎有些古怪还请老丈慧眼一观明示在下!” 云中君见醒言郑重其事便眯眼细细端详了这剑一番----在醒言期盼的目光中半晌才喃喃说道: “此物好像是把剑。” “呃?”这话说的……还是且听下文。 “好像是却又好像不是。剑是剑剑非剑似是而非只在两可之间----怪哉!这物事老朽竟也看不太懂看来应非俗物----醒言你还是将它好生保管说不定将来可堪大用。” 云中君这番含糊其词的评鉴醒言听起来如在半天云雾之中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好好歹也得知这把剑并非寻常物事----既然云中君都这么说那是一定要好好收藏的! 只不过云中君接下来的一番感叹却给正自快活的醒言如浇一瓢凉水: “不对不对!可惜可惜!观此剑锋刃甑明雪亮的模样想来即为神器也非上品----须知那神物有灵定知自晦;瞧这锋芒毕露的情态却也只能是寻常利器了……” 乍听这转折话儿醒言不免有些沮丧。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甚至还有些欣欣之意: “嘻~老丈这话却也有些不通之处----想来这剑儿除了锋利还能有啥其他好处?!甑明雪亮、哈哈!~不错不错!如此正好!” 不提少年在那儿暗自得意且说那云中君品鉴完毕便将那剑往醒言手中一塞道了声“我去也~”竟是就此飘然而去…… ----倏然而来倏然而往几分洒脱出尘之意凌然于物表。 只是在他那洒脱岑寂的身后却留下少年一长声气急败坏的呼叫: “老丈等等啊!您忘了告诉俺你家住哪儿啦!我好去还笛啊!” ----其实有一件事儿倒真是忘了:这一老一少只顾聊得高兴俱都忘了提及那灵漪儿的名号----云中君忘了说醒言也忘了问。 ………… …… 辞别了云中君醒言便也继续赶路往那花月楼迤逦而去。 一路无事他便不住回想方才那异人云中君所说的话儿----虽然他那得道成仙的诸般夸耀流于套路----说得不恭敬些倒颇似老道清河的那些个陈词滥调儿。但他其余一些论调对醒言来说还是颇为新奇颇值细细玩味。 就这么走着想着蓦的醒言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不禁大呼不妙赶紧将他手中那裹剑的麻布片再次扯开: 果然不出少年所料那把原本已是光华烁烁的宝剑此刻却又回复了原态又成了一段黯淡无光的旧板尺! 更糟糕的是此后任凭醒言如何虔心呼唤那剑儿却只是锋芒不露! “罢了罢了想不到这剑竟有如此自尊!原本还可拿它来砍竹削梨剔剥兽皮----这下可好以后真个只能拿它当棍耍了!”醒言不住哀叹。 “唉算啦反正也是白捡来的……”少年一路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花月楼。 ………… …… 此后的日子又有些平淡如水。 已打定主意还笛的醒言却又不再见那少女前来索要。当时又忘了问那云中君家居何处也不好登门拜访。不过这样也好虽说醒言因其自幼农家朴实的家教深知非己之物不可妄取的道理才这般打定主意坚要还笛;但实际上他与这玉笛“神雪”相伴日久如今一朝还却竟还真有些舍不得。 忙时便来吹曲闲暇便去游玩日子就这样悠悠的逝去。 只是在这些恬淡平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却有一缕阴影在成日悠游的醒言心中滋生、蔓延最后竟如骨鲠在喉…… 这事儿还得从迎儿说起。花月楼中蕊娘身边的这位活泼小丫鬟可谓是醒言的传声筒。虽然醒言平素并不如何留意花月楼中的那些个飞短流长;但偏偏事无巨细无论是啥鸡毛蒜皮桩桩件件他都了然在胸! 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这位迎儿小丫鬟----这花月楼中一有啥风吹草动这位好奇心过剩的迎儿必定是多方打探;之后定然第一个来寻醒言分享所得! 若是换在往日醒言不免便有些不堪其扰;但最近小丫头无意提及的一件事儿却让他留上了心。 原来迎儿告诉他她伺候的主子蕊娘和她那位胡世安胡公子已经好得是蜜里调油看来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最近迎儿现那蕊娘都开始拿自个儿积攒的体己钱供那胡公子花销了。看来蕊娘已是打定主意要跟这位胡公子从良了。 开始听到这消息醒言倒也没有如何留意。因为那花月楼中的贞娘子、“花月四姬”中名声最著的蕊娘和那位山东蓬莱的胡公子相好的事儿花月楼中上上下下俱都知道。并且人人都道这是一件美事----须知现下颇重门阀很少有恩客有心替青楼女子赎身从良。 这段将要成就的姻缘还在花月楼中传为一段佳话成了各位姐妹仰慕追效的对象。 虽说开始听得迎儿传来的这些消息醒言心中还颇有些好笑说这这小女娃儿倒恁地能扯这众所周知的事儿也能没话找出话儿。可听多几遍之后醒言便有些留上心。 从前常受蕊娘恩惠的少年开始隐隐感到一份不安。 因为醒言知道在所得之资几乎全都要上缴老鸨的情况下这青楼女子的体己钱积攒起来很不容易。这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私房钱财都是要等到自己年老色衰之后防身用的。因此这青楼妓女的体己钱若非到了紧要关头一般不会动用。 要说蕊娘和那位胡公子已到了“神前罚咒、花间盟誓”的地步;她现下把自个儿的体己钱交给胡公子花用于她而言却也是合情合理没有啥不妥。 只是常在城里游逛的醒言却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不安之感---- 因为他近来常见到这位年少多金、风雅非常的胡世安胡公子竟是频频出入那快意赌坊! 醒言回想往日那小丫鬟传来的话儿又思想起自己平素所见那胡世安的言行这心中的疑窦是越来越大。 醒言平素也没啥可忙的那大片的闲暇时光里便忍不住反复去想及此事----越想她便越觉得蹊跷。 “难不成……那所谓的山东士人胡世安竟是在哄骗蕊娘?” 虽然这个结论比较残酷但以醒言之智综以种种见闻实在还是不得不作出如此推断----醒言可不似小丫鬟迎儿那般头脑简单毕竟他在市井之中厮混了那么久又在塾里读过诗书见识岂非花月楼中这些寻常女流可比。 醒言琢磨的是这个理儿: 若是那来饶州游学的胡世安真若有心要替蕊娘赎身便决不至于还要去花用蕊娘的体己钱物。看样子那胡公子现已是床头金尽杖头乏钱了。 而这并不仅仅只是个钱财的问题。 本来有晋一代这士人子弟迎娶青楼姬女之事有关门楣体面便很难得到族中长辈肯。即便胡世安门中长辈开明应允了此事但瞧现在胡公子这资费用磬的情状若想要替蕊娘赎身必定要向家中伸手----于是他在这青楼之中耗尽贽财的事儿便瞒也瞒不住了。很显然他的父母长辈们定会认为定是这青楼之妓诱坏了孩儿;那原先的“肯”字也就变作不肯了。 想来那位胡世安胡公子既然能得蕊娘青睐便绝非那种愚钝赣鲁之徒----于这等紧要关窍岂有想不通之理?! 看他还整日介只在饶州城内悠游频频出入于赌坊之间便显然根本没真心想和蕊娘在一起! 真应了前人那句“为人戒太察”待醒言想通此节之后便如骨鲠在喉倒落下一个天大的心事----念及往日里那蕊娘待自己甚善又揣想她现下还在那儿做着水月空花一样的从良美梦----这醒言心里便真如百爪挠心一般! 这醒言成日里也没啥要紧事儿闲暇时便总是忍不住要想起这件蒿恼事情真是有些个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思来想去这疾恶如仇的少年实在忍不住便思摸着得想个法子把这不良情由告诉蕊娘。只是这事儿却也有些个难处----那位蕊娘倒恁地痴情现在眼里只有她的情郎几乎足不出户----此情实在无由可通。 正自烦闷之际却见那迎儿小丫头又颠颠跑来找他扯闲。 一见迎儿醒言恰似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个法子----自己无由可通但完全可以让这位蕊娘房中的小丫头代他传话儿啊! “呃~此法好虽好但让迎儿这丫头递话儿……怕还是有些不妥” 醒言瞧了瞧眼前这位正自滔滔不绝的女娃儿心里颇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若是俺将这些情由原原本本告知于她那还不搞得整个花月楼中都要沸沸扬扬?不妥不妥!怕是还得另寻法子。” 听着迎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儿扯着闲话醒言心里却也没有闲着在那儿只是苦思琢磨着能有啥两全其美的递话法子…… 咦?有了! 想那蕊娘乃是“花月四姬”之中的翘楚平素风闻得知听说她也是颇通文墨----何不撰就几句迎儿理解不了的诗偈让她代为传递?想自己跟那季老先生读得几年塾课颇晓诗书之事在这花月楼中也是众所周知;自己新得一诗想向蕊娘请教却也不甚突兀。顺便也可借着诗偈递达一下自己的问候之情----哈!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几日来苦恼的事儿一朝有了破解这醒言心里顿觉得无比的轻松! 打走迎儿醒言赶紧回到自个儿屋中翻出一片老道清河画符之纸拈起一管蒙恬绝脉驱夷之笔磨出些松烟墨汁儿将那毛笔尖儿在舌尖舔了舔便拈管沉思---- “写什么好呢?蕊娘、蕊娘……” …… … “有了!” ----一来这少年才思也颇为敏捷二来这反正是个警醒偈儿倒不那么考究;不多会儿醒言便想出几句。 只见他挥毫落纸笔走龙蛇如漫云烟在那纸上书下四句: 寄语花间窈窕娘 容光丽兮宛清扬 瓠叶难堪合欢渡 解脱未必是慈航 醒言这偈子虽然急就但也颇有深意。 前两句暗寄“蕊娘”之名赞一下她容光清丽----这也颇合婉转之道显得后面那两句劝诫不那么突兀。 第三句乃劝诫着紧之处。那瓠叶轻薄又与“胡”字约略同音想来以蕊娘之才之智定是能读得懂的。最后那“解脱未必是慈航”则脱胎于花月楼前那幅楼中之人俱都耳熟能详的对联: “一样慈航能解脱彩衣人即是白衣。” 少年将其信手拈来用在这儿倒也颇为合适。万事俱备下面便该请那位蕊娘的丫鬟迎儿来代为传递了。 ………… …… 盯着眼前这位嘴里似乎念念有词正翻来覆去察看诗偈的小丫鬟醒言不禁手心里捏上一把汗心里着实紧张: “迎儿这小丫头嘴巴向来关不牢----可千万别让她猜出俺这句中的涵义啊!” 看了半晌小丫头才抬起头来问了醒言一句: “醒言哥~你可别骗我----你这确实不是情诗?” ----那语气腔调便似这话已在那怀疑之水中腌过好几年! “呃!……” 乍闻迎儿此言醒言恰似被呛了一口;定了定神赶紧辩白 “迎儿妹妹你可别瞎想!俺只是想向你家蕊娘讨教……” “好啦好啦!甭解释啦俺相信你!~~”小丫鬟打断醒言的赌咒誓: “迎儿还从来没见你这么客气过呢----看在这份儿上俺也要在所不辞!” 这话虽然听来有些别扭但醒言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听那小丫头又加了一句: “真的不是情诗?醒言哥哥你可别欺负俺不识字----便来骗俺啊!” “嗯?!呵~那哪能呐!” 闹了半天这小丫头居然不识字! 醒言顿时心下大宽。 第四章 霜刃击秋风,谁有不平事 好说歹说费尽口舌之后终于请动那小丫鬟迎儿代他向蕊娘传递诗偈。将小丫头打走之后醒言顿觉松了一口气这悬在心里几天的事儿总算可以有个交代。 想来那蕊娘看了自己所题四句话儿应该能够读懂个中涵义。以往日风闻得来的印象醒言觉得这位名号花月四姬之一的蕊娘绝非那种虚有其表的浅薄女子应该能够那诗偈中的弦外之音。 “瓠叶岂堪合欢渡解脱未必是慈航!……”闲下来的少年又忍不住将自己这诗偈反复念诵了几遍。 ----吟诵自得之余却又稍稍有些迟疑: “呃……这‘解脱’二字会不会有些直白惹恼蕊娘?唔……应该不会吧这解脱二字也是脱胎于那楼前所悬对联----这联句楼中众人皆知蕊娘大度也不会就此计较。” “呵~~说不定啊那蕊娘读懂之后还会来和俺细细问询吧?----那样俺就有机会将心中所疑一五一十告知于她了!” 想得此节醒言颇有些欣欣然----心思单纯的少年深信自己那诗偈一到便可唤醒那那犹在梦中的蕊姐姐。 别看他现下正端坐在几案之前拿着他那本特别版的《上清经》煞有介事的摇头品读----实际上此刻他的全般心思完全用在留心那房门的动静上! ……… …… … “吱呀~~” 正在等得有些心焦那门扉却是适时响起。 ----看来那蕊娘真个是心思敏捷的女子并没让他久等。 闻得房门响动醒言赶紧抬头观看----呵~~这推门进屋之人不是那蕊娘是谁? 想必蕊娘此番来访定是向他来问清楚那诗中原委的了! 满腔热诚的醒言赶忙放下手中经书便要起身相迎---- 却冷不防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位进来之后只是不吭声的蕊娘却是将一张麻纸片拍在他的面前! 原本满心欢喜的醒言这时才察觉到情势有些不对。凝神一瞧那张正被蕊娘素手按住的纸片却正是他不久之前刚刚请迎儿递去的诗偈! 待目光朝蕊娘脸上看去少年这才现眼前这位原本便是端庄肃洁的蕊娘现在的脸上更是如敷冰雪! 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暗叹一声: “罢了!恐事不谐矣~~” 虽然心中电转但乍睹蕊娘这未曾预想得的肃穆情状醒言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正自口角嗫嚅不知从何说起却听得那一直不说话的蕊娘开了口: “张家小哥尊诗已观就此还回。”顿了顿又添了一句: “----以后还请小哥再勿编出这等风言风语污了奴家耳目!” 说这话时蕊娘语气萧瑟显是颇为气恼。 “呣?” 乍闻这怨责话儿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蕊娘所言何意思忖道: “风言风语?……这却是从何说起?……风、风啊!”醒言终于反应过来: “这风言风语四字不正是说自己所述如风飘荡是那无凭无据的虚言嘛!而这风字儿还兼带有些谑浪调笑之意……” 想到此节醒言赶忙申辩: “蕊姐姐您别误会~俺方才呈献的那四句诗儿并无任何冒渎之意!俺、俺只是想提醒姐姐……俺只是听说那胡公子他、他开始花用蕊姐姐的……” “莫说了!” 少年这惶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儿刚说到一半便被蕊娘重重打断: “我与胡郎之事毋庸他人置喙!” ----说到这儿蕊娘觉自己的语气可能也有些重了----看方才情形眼前这张家小哥儿应该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想到此节这位芳名甚著的花月蕊娘也从方才的满腔气恼之中稍稍平复了下来。只听她放缓了语气对面前正自惶惑不已的少年言道: “张家小哥啊你那诗中之意奴家也自是读得明白。只是你却有所不知那胡郎、” 说到这儿冷若冰霜的蕊娘却有一缕晕红上颊: “那胡公子、他对奴家可谓是痴心一片满腹真情!此情此意天日可表;奴家又岂能容得旁人谤渎他半句!小哥这番好意奴家心领了;但这种话儿还请小哥今后半字也莫提起!” 说罢也不待少年张口分辩便转身拂袖而去! ----醒言到此方知自己一片苦心已是全部白费。 “看来原先自个儿将此事看得太过简单了。”醒言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只是悻悻之余他还是有些困惑: “为何那蕊娘都耐不得听俺半分解劝?” 面对着这与预想大相径庭的结果少年呆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覆在少年眼前几案上的那张诗偈也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儿轻轻的揭起飘飘悠悠打着旋儿逐渐飞出了少年的视线不知掉落到何处去了…… 其实正如那蕊娘所说这醒言真个是“有所不知”----蕊娘方才那番“出乎意料”的反应却恰恰是一点都不奇怪。 虽说这醒言夙根颇慧心思灵透;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于这些男女情事上却还着实懵懂。 ----这些个儿女情长的微妙心事儿又岂是多读些礼乐诗书便可猜懂的? 因此醒言想凭那短短几句警醒话儿便想让蕊娘迷途知返却显得实在是有些单纯了。想那蕊娘眼下与那胡世安胡公子正是两情浓热之时;更何况蕊娘本就心性坚一更是将一缕情丝儿牢牢栓在她情郎身上。 说起来饶这蕊娘端庄自持之名再著却究竟是个妓女之身。俗话说这青楼夜冷、章台路滑别看现在是车水马龙满目的繁华;一旦待那年齿再长上几岁到那芳华摇落、容颜老去之时那后半世孤苦无依的凄怆景况儿又岂只是“寂寞”二字可以绘得? 因此这青楼之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希冀趁自己颜色未衰之时寻得一可靠人儿把那终身托付----这是所有青楼女子最体面、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条正经出路了! ----但寻常来这青楼鬼混的男子又有几个能够托付真心?风流恩客走马章台俱只为寻个乐子解个乏儿;又有谁会真正愿意费钱费钞来替姐儿赎身?----即使有那一时惑于姿色而许诺出钱赎人的子弟却也往往捱不过那些所谓的清言物议。 因此可想而知现下这蕊娘好不容易碰上个愿意救她脱离火坑的痴情公子又怎会不对他死心塌地?更何况这位胡世安胡公子不仅人物风流为人更是又知情又识趣真个是旷世难得的佳偶---- 可以说这位现下常在赌坊出没的胡公子在蕊娘的眼中简直就是个完美无瑕的玉人儿是她世界的全部了!值此时也蕊娘真个是有耳也聋有目也盲又如何能听得进旁人的半句逆耳之言? ----也许醒言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个和孩童隔层壁的少年罢了。 因此方才蕊娘那番反应尽管醒言有些想不大通却实在是完全合情合理。 ………… …… … 少年正自闷坐却又听得那门扉响动。抬头看时原是那小丫鬟迎儿又蹩进房来扯住他问长问短。 原来小丫鬟将那片诗偈递给蕊娘之后却见她看罢面沉似水虽然片字不语但迎儿心中已然知得不妙----定是那醒言哥哥诗中言语有啥冲撞之处了。因此心里担着忧儿的小丫鬟便尾随而至在一旁候着。待蕊娘离开之后便也进得屋来问问醒言那蕊娘有没有如何怪责于他。 听得迎儿好心相询醒言虽然正自憋气却也还是顺着话儿跟她支吾递答了几句。 虽然搭着话儿少年却有些神思不属。 瞅着眼前还在努力安慰着自己的小姑娘醒言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想念一个多月前那位曾与他同心协力的少女居盈…… “居盈居盈……” 乍想起那居盈小丫头醒言忍不住在心里又将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居盈那轻言浅笑的可爱模样在醒言脑海中逐渐浮现。少女前后那两般妍媸有别、但俱都宜嗔宜喜的容颜不时在醒言眼前摇晃、交替。 被那蕊娘之事弄得有些神思恍然的少年在想起居盈之时心里倒是似有所动好像得着某种启示。只可惜那也只是刹那间的灵光闪现;待他凝神特地去想时却再也抓不住那片刻的灵机。 “得~~还是甭费力劳神的去想啦!” 醒言用力摇了摇脑袋似是要将这些烦心的事儿全都从头脑里甩掉。 “呵呵~~~想来那蕊娘和胡公子如此恩爱俺这一外人又何苦去多事?被那蕊姐姐叱责一顿也是应该!” “也许确实是俺将事儿想得太严重了吧?呵~正应了那句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不到俺也当了一回庸人----难道俺原来不是?!哈~” 醒言自嘲了一番跟自己开着玩笑那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了许多。 ----醒言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它原本的轨道;有些无聊但蛮惬意。 现在醒言也央得那楼中和善的姊妹依着那把无名旧剑的尺寸替他粗粗缝了一条布套。醒言便拿这条布套作鞘将那把有些爱斗气儿的古剑装起。 平常醒言便也学着那些个江湖豪客、世家子弟的做派在街上摇摆闲逛时节将那新捡得的旧剑斜背在身后装幌子----毕竟是少年心性醒言颇觉这样显得威风凛凛比较好玩! 当然这剑倒也并非只拿来当摆设。醒言在那闲暇之时也去那季家私塾跟着塾中的季老先生略略学些剑术。 原来在那季家私塾之中倒也不完全只局限于礼乐诗书;那射御之道也是稍有涉猎。季老学究教授的塾课之中原本便有那剑术课儿。当时办塾理念颇重兼收并蓄这种课程安排并不值得奇怪。 当然由这位德高望重的季老先生来教授的剑术绝不可能是那种血腥气十足的弑人之术。那老头练起剑来姿态雍容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徐疾适度;再配上他那副长须苒苒、袍袖飘飘的模样远远望去倒似是神仙一般----也许将季老先生的剑术称之为“剑舞”来得更为恰当些。 不过无论这称谓倒底如何若是真个演练起来倒也能强身健体、活络筋骨。因此那些学生学起来倒也是乐此不疲。 以前醒言因为家贫买不起合适的刀剑便拿那竹木削就的假剑充数;那木剑舞动起来虽然颇具规模但手底的感觉总觉着有些不得劲。待得大上几岁也便羞于再拿那玩物一般的木剑操练;因此说起来醒言已经很久没去参加剑术课了。 现在少年无意捡得这把旧剑虽然看起来颇为朴拙但好歹也是把真剑。因此若得些闲暇醒言也就颠颠的跑去跟季先生学剑倒也颇能打时间。 这日下午在花月楼后院的那块花园空地上醒言又将季老先生近日所授的那套剑术演练了一遍。收剑立定觉着身上颇有些爊热醒言便将那剑贴住自己的面颊感受着从剑身上传来的一丝宜人清凉。 “呵~若是那日在那鄱阳湖上将这剑搁在陈魁那厮的脖项之上估计效果会更好吧?哈哈!~~” 感受到剑身传来的丝丝冰凉醒言忍不住这般放肆的想着。呵呵那夜与居盈小姑娘无间合作一起威吓那为非作歹陈大班头的经历端的是历历在目。 “呀!” 刚想起这事醒言心中便是猛然一动! ----原来少年终于想到这几天飘忽在他心底那种若有若无、想抓又抓不住的念头是什么: “……蕊娘那事既然好生劝谏无效----那俺何不故技重施?!” 原来醒言虽然那日讽谏蕊娘受挫表面似已是风平浪静。但在他内心里疾恶如仇的少年却实在放不下那蕊娘之事。纵然给自己想出千般理由排解但心思机敏的醒言却始终还是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那胡公子对蕊娘姐姐是真心相待。醒言实在是骗不了自己----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儿也许相信之后对自己颇有好处;于是便很想让自己相信----可偏偏这些事儿自己就是相信不了! 虽然蕊娘那日对少年如此疾言厉色但醒言生性随和并不计较;反倒是每每想到那蕊姊姊最后若被骗得人财两空那对她而言将是何种的痛苦! 因此虽然表面上一如旧日但内心里醒言却时时在琢磨着如何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儿让现下仍对那凉薄之徒深信不疑的蕊娘早日清醒过来---- 现在似乎终于有了些头绪。 刚从那鄱阳旧事中得到些启的少年似是顿然得到解脱。望了一眼不远处蕊娘所居的楼舍醒言呵然一笑将那手中之剑在秋风中用力挥了挥然后便转身离去。 在少年身后那秋树枝头孤零零吊着的最后一片黄叶似是再也抵挡不住那如刀似剑般的肃杀秋意无奈的从那高高在上的枝头坠离在萧瑟秋风的裹挟下飘摇、零落…… 第五章 操戈入室,按剑伏兵 又过得两天这日入夜正是醒言当值巡夜。 说起来醒言现在主要还是在那乐班儿里充作乐工这护院的差事只是兼职。那老鸨夏姨当初的本意便只把这差事当作醒言立下功劳的福利多个奖赏银钱的由头而已。因此过得许多时日才能轮得到醒言当值一回。 这次巡夜机会在这位已决定要再作冯妇的少年眼中与往日的意义又有不同。前日闻得自个儿今夜当值醒言便打定主意定要趁此良机将那凉薄之徒哄骗蕊姊之事好歹做一个了断! 和其他护院巡夜一样这醒言提着个气死风灯在这花月楼前后屋舍之间来回的走动巡查看有啥不良状况儿。 别看这花月楼门脸不大可前后那进深着实不小。这妓楼既是饶州第一那规模也算不小;前后厅舍甚多对合连绵中间还杂着些应景儿的花园水池占地颇为广大。 抬头看看天上流云遮蔽月色微朦----呵~~正是干些不尴不尬事体的良时吉刻! 且说醒言在这妓楼前后逡巡吆喝了几回便觑了个空儿闪进那厨房之中。灶娘早已安歇厨房里正是空无一人。醒言便在那灶下掏出一撮草木灰儿略用水调匀便横七竖八涂在脸上以障掩自己的本来面目。 涂抹停当正要出门腿脚刚迈过门槛却又踌躇了一下重新蹩回房中。原来心思细密的醒言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次不同往日说不准便要和自己的熟人照面还是多加些小心为妙! 于是醒言又在这厨房之内一阵翻腾寻得一条还算干净的皂色布巾。只见他将自己原先那扎头帛巾解下让那头披散于脑后然后又拿那块皂巾布条掠住根扎紧掩住前额----想那醒言在今晚巡夜之前便已特地换上一套不常穿的衣服;再经得这一番改头换面早已是面目全非。 估计在这朦胧夜色之中即使被熟人撞上那急切之间却也很难认出此人便是那位素来忠厚的少年! 装束停当醒言不敢怠慢赶紧蹑着身形直往那蕊娘所居楼舍奔去。 现在已近午夜夜色浓重深沉饶是这花月妓楼大部分人也都已是在温柔梦乡了。再加上这秋夜寒凉如水已无人还在外面闲晃;醒言以这身怪异的打扮一路行去竟是无惊无险诸事大吉。 ………… ……… …… ----那位心中暗自庆幸的少年未能察觉的是就在他尽力潜踪蹑行的身形之后却是无声无息的紧紧坠着一个黑影! 也不知为何那尾随之人见醒言这般怪异行径却不叫破只是一声不吭紧随在他身后。 待醒言轻步走到蕊娘房前那走廊之上小心翼翼的附在那菱格窗上侧耳细听屋内情状之时他身后那团黑影竟突然开始消散、隐匿便似渐渐融化在那苍茫的夜色之中再也寻不着丝毫踪迹! 正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总不知! 且不提屋外的怪异再说那户牖之内虽然现已是中夜将近但房中的人儿却还未成眠。只见屋内那雕花几案上正燃着一支红烛。那位胡世安胡公子现在还没安歇只在那案前擎着个锡铸小酒盏儿一杯接着一杯的啜饮。近旁那跳宕飘摇的如豆烛光在那墙上将他拉拽出种种光怪6离的影像。 又过了些时儿只闻得那屏风之后的红绡帐内低低传来一声轻唤: “胡郎……想那夜已深沉何不早些上来安歇?” 醒言听得明白正是那蕊娘姊姊正在温柔的催着自己的情郎早些歇下。 听得佳人相邀这位胡世安胡公子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先睡得。这秋夜寒凉我再饮几杯取暖。” ----别看他这般回答其实那内心里却着实烦闷正在那儿借酒浇愁。 这厮近日来技痒便萌了那乡中故态整日里沉溺于赌坊流连忘返。却恨手气不佳这短短几日之间便已是输掉四十多两银子。那些个平日与自己相善的赌友现下却是催逼甚急----本来这倒没啥虽然自己那囊橐早罄但仗着些个风流手段骗得房中这位实心眼儿的痴情妓女对自己死心塌地要从她那里哄出些银两还了倒也便当快捷。 只是这几日也不知为何这蕊娘拿银之时总觉着不似往常爽利。到现在自个儿还有大半银子未曾还得----受那债主催逼不说更可恨现在赌本全无连个翻身机会都没有着实蒿恼! 唉!得再想个啥法子好生哄得她再拿出些银两才好…… 正在他心中着紧盘算却听得那房门“吱呀”一声似是被风儿吹开。 “哎~蕊娘也恁不贤良……睡前都不把那门闩插好……” 这厮正喝得有些醺醺然懵懵懂懂一时间倒也不以为意只在心中怨责蕊娘疏忽。 只是移时那夜风漏进屋来将那蜡烛吹得忽明忽灭----虽然那风儿也不甚大但毕竟凉意袭人。胡世安被风一吹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便抬头朝门那儿望了一眼然后便准备起身去把门户闩上。 “嗯?!” 虽然酒眼昏花但胡世安却突然间觉出有些不对劲----按捺住正要站起的身形赶紧又朝那门扉之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胡世安那厮顿时是毛骨悚然! ----原来在那门内昏黑的月影地里正静静立着一人似乎正朝自己冷冷的瞧着! 胡世安乍睹这情状那酒意立马儿便醒了大半。这厮也算机敏立时便晓得来者不善掣起手中酒杯便要向那黑影砸去----却觉得脖项上突然一凉已是被啥物事紧紧抵住。 原来那位不之客快逾闪电还没等他酒杯出手便已将刀剑架在这厮的脖项上! ----见有性命之忧胡世安立时四肢僵直不敢稍动。屋内似又恢复了安静。 过得许久才听得“仓啷”一声----胡世安终于没能把持住手中的酒盏将它滑落在青砖地板上。 这锡盏坠地之声终于将蕊娘惊动。此时她也觉得屋中动静有些古怪不禁颤声唤道: “胡郎?” ……没等来胡郎的回答却听得一声陌生的话语: “俺利剑正架你胡郎脖上----莫嚷!” “若嚷时一剑将他杀却!” 这压抑着嗓音的话语虽然声音不大但效果却颇为卓著蕊娘立马便了解到屋内的情势----这两句编排得当、已经筹画了许久的话语成功的抑止住女人受惊时那声不自觉的惊叫。 那蕊娘虽然身在暖衾之中一听此言之后却立时觉着遍体生寒如堕三九冰窖! “不、不知……大、大大、大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听得那贼人开口看口气也不像是特地来要他性命那胡世安心下顿时松了口气。这厮别看他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其实也是个外强中干之徒。这几日来这厮因那赌债之事整日烦恼不免便有些疑神疑鬼;当那刀剑甫一架上脖项之际直吓得差点尿湿了裤子----他以为是哪位不讲路数的债主等得不耐烦了就此遣人来取他性命! 待那贼人开口说话听口气还似有转圜余地那胡世安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顿时放回了一半。虽然刚开口时有点愣愣结结但马上口齿便又利索了。 这时还在那床上的蕊娘听得情郎如此说话立时也反应过来赶忙急急说道: “大王有何吩咐请尽管说!胡郎与奴家都会尽力办到----只是……千万不要伤了胡郎!” 待她说完这句话便听得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原是那蕊娘正在披上衣物准备下得床来与胡郎一道向这夤夜造访的贼人告饶。 “兀那床上妇人!别动给俺乖乖呆在原处!” 原来这所谓的“贼人”却正是少年张醒言。他见好言相劝蕊娘无用只好来当一回恶人希冀胡世安这厮吃这一吓便自个儿走人从此再也不来骗取那蕊娘的钱物。 现下醒言见那蕊娘竟要下床赶紧放粗了喉咙出言阻拦----少年担心与蕊娘照面之后万一被她认出那可着实不知如何收场! 一听贼人出声阻拦胡世安这厮也赶紧朝屏风后厉声喝道: “且在床上不要动!一切听大王吩咐!” 虽说语气比较急迫但声音倒还是压得蛮低----那脖项上冰冰凉凉的渗人感觉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个儿现在还是命悬人手。 此话一出胡世安冥冥中彷佛觉着身旁那贼人似是点了点头----这厮立马骨头便似轻了二两正要卑言继续谄媚一番却闻得那贼人又是开口: “算你识相----也不怕你知晓俺便是那鄱阳湖大孤山上落草的好汉!今日前来不求别的只要阁下多奉承些金银老子我便一根寒毛也不动你!” 听得贼人这番话房中另外两人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何时竟惹上大孤山上这样勇悍的匪人;喜的是这贼徒也只为求财应是性命无忧----胡世安与蕊娘那俱都悬在半空中的心立时都安放回原处。 只是将贼人的话咀嚼了一番胡世安却是苦着脸告道: “这个、不瞒大王说小人现下手头委实没啥金银……” “嗯?!”看来贼人闻言颇为恚怒胡世安立马便觉得自个儿脖项上的那分寒意似乎又盛了几分。 “蕊娘!你那儿还有多少金银赶快都拿出给大王奉上!”这胡世安倒也机敏立时便扯着脖子朝蕊娘那儿急急喊道。 这厮说完这句又觉得还不够保险赶紧又补上一句: “不要怕俺将来都会还你!” “小声些!”醒言喝道。 胡世安闻言一惊立马便噤若寒蝉同时脸上挤出一副讨好的笑容----也不知旁边那贼人瞧见没有。 “大王莫要动怒!只要不伤害我家胡郎你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俺这便下床去取银两。”说完听动静便似是要披衣下床。 “且住!” 醒言闻言赶紧阻拦----要知道他今晚可不是来专门打劫的。 “……???” 听得贼人阻止这两人俱都诧异不知那贼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胡世安这厮更是心里毛疑心那贼人不知要如何折磨于他----这厮不求财难不成……倒底还是那债主遣来取他性命?! 正自胡世安疑神疑鬼、两腿软之际却听得那贼人又是开口说话: “你这厮可别来哄俺!俺留意你已有多日;出手阔绰又常常在那快意坊厮混现在却又来和我哭穷?!莫不是存心……” “不不不!大王!”胡世安一听醒言这话说得不善赶紧便要赌咒誓: “其实……”正要说出原因却突然似乎有点口吃嗫嚅半天说不出下文来。 醒言正是要迫他说出实话此刻见他欲言又止只是在那儿磨蹭便手下略略加力口中喝道: “休得遮掩快快如实道来----俺已注意你多时如有半句虚言……哼一剑砍了!” 听得贼人狠胡世安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他近日来欠下一屁股赌债的事儿详详尽尽的说了----这番招认之时又加上醒言在旁边适时恫吓这厮无奈之下只好把那哄骗蕊娘拿出体己钱儿作为赌本、却又输个精光的事儿略略说了一遍。 醒言听了故意大声说道: “瞧你这厮看似人模人样却想不到这般不长进竟拿女人钱去厮混!” 此时那正在帐中的蕊娘也将方才她胡郎的那番话听得是清清楚楚----刹那间蕊娘只觉着眼前有些黑;自己那颗心也不住的往深个里沉去…… 原来胡世安这厮哄她体己钱儿之时只跟她说是为了给她赎身做些营生蚀了本要蕊娘拿些银钱出来作本好多赚些银两早日替她赎身----兼且付得花月楼中的资费…… ………… “胡郎……”隔了小半晌屏风后传来女人悲凄的声音。 “哼哼!”虽然已明知答案但听得这厮亲口承认醒言还是忍不住心中愤怒便拿那剑背在这“胡郎”脖子上蹭了两蹭。 胡世安忽觉着脖项上有些古怪顿时心下大骇;正要跪倒求饶却听得身旁那贼人又是说道: “唉!老子向来行事磊落却是不屑取那女人钱财咋办?” 醒言说这话正是要启衅揍这哄骗蕊姊姊的薄幸之徒一顿好让他知难而退就此消失。要知道这花月楼中的妓女俱都卖身于老鸨夏姨;其所得之资绝大部分都要上缴妓楼。在这种情状下这妓女要攒起些个私房钱儿实属不易。即使像蕊娘这般花月楼的红牌要私下攒起点像样的钱财来也着实艰难----这饶州也不是啥通衢大省来这儿消遣的恩客打赏也不甚多常常也只能在那胭脂水粉常例钱里省下一些。这些费了心血省下来的钱财都是要用作身后养老之资的----这妓女的体己钱儿可是能这般随便哄得?! 且说醒言正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却不防胡世安那厮竟是满肚子坏水;他听得旁边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如此一说当即便眼珠一转腆颜说道: “大王且莫蒿恼!您何不听小的一言不如便如此这般……” 第六章 相知犹择剑,莫从世路暗投珠 且说醒言正出言启衅准备借机殴揍眼前这位凉薄之徒一顿----却不防胡世安这厮竟是如此寡廉鲜耻为了讨好眼前这位匪人当下竟涎着脸说道: “大王切莫蒿恼!且听小的一言----不知大王您有否听说过这花月楼的当家四姬?” 乍听此言醒言却是不解其意不知胡世安这厮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便暂且含混过去。 只是听得这贼人竟似听过花月楼红牌姑娘的名声那胡世安倒似顿时来了劲: “嘿~~小的正要禀告大王----您可知这花月四姬中芳名最著的蕊娘现下正躺在这屏风后的床上?” 顿了一下这厮舔了舔嘴唇夸赞道: “啧啧!!她那身细皮嫩肉啊嘿嘿……看今晚也是良辰好景好汉您不如就此将她享用了也省得您白来一趟!” 想不到胡世安这厮一提到那风月之事立马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并且那言辞放肆殊涉狎亵----这般口无遮拦真个是半点也不顾那帐中之人的想法。 “胡郎?” 还未等胡世安说完那屏风后便传来蕊娘的一声惊呼。听在醒言耳中却觉得那呼声儿还略带着些个迟疑---- 想来应是那蕊娘现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在那里惊疑不定不晓得她这位素来软款温柔的胡郎说这等无良的话儿究竟是何用意。 难不成只是暂且拖延贼人的权宜之计? “………” 与那蕊娘的惊呼相比这壁厢的“贼人”醒言却是一时哑然----他离得胡世安甚近将这厮脸上神情看得是清清楚楚----瞧他脸上那副卑颜谄媚的轻薄劲儿便知他刚才这番话绝非作伪。 醒言愕然无语却是因为善良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胡世安这厮之无耻竟是一至如斯! 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使胡世安与那蕊娘再是虚与委蛇却毕竟也是恩爱缠绵了这么多时日况那蕊娘对他又是一腔深情----却如何会像这样还未到非常之时便急急开口将自己多日的枕边之人毫不迟疑的双手献于贼徒! ………… …… 烛光飘忽摇荡屋内一时静谧。在明灭不定的烛光映照之下胡世安那张俊俏风流的面孔此时在醒言看来却是显得丑恶无比。 ----眼见这出戏现在唱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位来势汹汹的“贼徒”一时竟犯起了嘀咕…… 不过毕竟醒言心思甚是灵活心念电转之间略一沉吟便想出应变之道: “……想不到这厮就是如此龌龊!----可却也并非完全坏事。俺为何不趁此机会正好做那靠船下篙、顺水推舟之事?” “做作一番也好让蕊娘姊姊瞧清楚这厮的本来面目才好彻底与他决裂!” ----在胡世安这厮看不到的暗影地里一缕促狭的笑意浮现在这位“贼徒”的嘴角: “哼!你这腌臜竟来哄我----想你这龌龊之徒那床上之人又如何会是那蕊娘?!” “啊~大王啊!小的可是句句……不不、是字字属实!如若有半点虚言就叫我……” “就叫你一剑被俺宰了!” ----让这位惊魂甫定的胡世安颇感欣慰的是虽然大孤山来的这位好汉嘴上说得怕人可手中那把寒嗖嗖的铁剑却随着这句话儿从自己脖项上撤离。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成功的让这位凶悍贼徒起了色心----大概便会放过自己吧? 虽然心里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但这位聪明绝顶的风流公子身子却是丝毫不敢有啥异动----方才见识过这贼人的雷霆手段生怕动作稍大让这位好汉产生误解那可不是耍子! 正自患得患失又听那贼人开口话: “嘿嘿~~~老子俺也是久闻花月楼这些娘们儿的大名!只是活计甚多一直忙碌便没空儿来一亲芳----呃、没空儿来困上一觉!” “呵~~这蕊娘的名头俺也是如雷贯耳!今晚俺倒是要来试试查探查探看她是不是真个细皮嫩肉嘿----” “哇咧!~~” 正待醒言要配合着这色迷迷的言辞努力作口水直流状时却冷不防脱口一声惊呼! 原来这位正在尽力表演的贼徒却突觉得自己屁股上冷不丁挨了一下便似刚被谁踢了一脚! ----吃这一惊吓少年赶紧扭头朝四下张望看是谁人踢得: 四下并无他人只听得那屏风后蕊娘似在嘤嘤低泣; 又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到自己斜前侧这位胡世安胡公子身上----却见这厮正是战战兢兢不敢稍动---- 也不是他。一来这软骨头此时绝无如此胆量;二来这方位也不对除非这厮腿脚真如那长虫那般会拐弯儿。 “难不成、是俺的错觉?!” 找不到合理解释的醒言不由得有些疑神疑鬼。 其实刚才那“一脚”那痛觉并没欺骗他----确实是有人踢了他! 这一脚正是拜某位一直隐躲于一旁之人所赐;这人正是那许久未来歪缠醒言的少女----灵漪儿! 原来这位云中君的宝贝孙女儿心下对这玉笛之事一直是耿耿于怀----两次索笛竟都是无功而返着实让人气恼! 说来第一次乍然相逢一不小心让这滑溜少年脚底抹油逃掉倒也是情有可原----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这少年竟是如此惫懒、跑得又是如此之快嘛!只是第二次说起来倒是有些丢人----自己有备而去却不防又让那惫懒少年使出无赖招数倒是教自个儿仓惶而走! 两次都铩羽而归略想想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平素那些个同辈子弟哪个在自己面前不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自己却何曾吃得这两番羞辱----这惫懒少年不止占着笛儿悍不还竟还鼓动那些妓女来---- 一想到那晚的“可怖”情状这位自幼便在贝阙琼宫中长大、涉世不深的少女便止不住起得一身鸡皮疙瘩! “哼哼~此仇不报非……女子!” 悲愤的少女暗下狠心决定要一辈子不忘记这位少年对自己的无礼! 尤其让灵漪儿小姑娘感到忿忿的是那一向疼爱自己的爷爷在自个儿忍不住向他提及玉笛在那少年手中之事时初时倒是老脸微红不过俄顷便复正常只在那儿左右支吾;这也就罢了想不到爷爷末了竟还似意犹未尽煞有介事的说起这惫懒少年所作所为竟是暗合天道;又与自个儿那宝贝“神雪”很是有缘----竟劝她不如就此将笛儿割爱…… “哼哼~~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也?” 从来都不忍拂自己之意的爷爷在认识那少年之后竟是这般可气模样----一想到这个灵漪儿那嘴儿就撅得老高! “那家伙的行径也算‘暗合天道’?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绑架上官的不法之事罢了!” 听完爷爷眉飞色舞的给她叙述完醒言的事迹灵漪儿很是不以为然。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个听起来好像也是蛮有趣也!” “哼~这个笨蛋若是与本姑娘一起行事那事儿定是做得更加好玩!” “……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真有爷爷说的那么好看么?” 不知不觉中这些日子灵漪儿这丫头的心里竟是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心底只挂着那惫懒少年的诸般事儿。 “嗯!我这几日得空便要盯着这小子看他还做啥‘暗合天道’的勾当!” 说起来这小姑娘竟是颇会着些法术上回便在醒言身上使用过一招:“冰心结”;但她用得最娴熟的还得数那招能够完全将身形隐起的----“水无痕”。 自她在爷爷那儿学成这招“水无痕”之后便基本上只拿它来捉弄人----本来嘛!这也就是她缠着爷爷学这招的唯一目的!嘻~~ ----不过这些天小丫头也决定要拿它做些正事儿了----稍有空暇灵漪儿便溜出来在一旁窥伺着这少年。 这不才第二次来这花月楼她便拾得醒言那张诗笺: “‘容光丽兮宛清扬’~哼写这艳词这厮定然是想讨好那位模样儿还算马马虎虎的蕊娘了!” 小姑娘自以为得计这两日便越注意醒言的行踪看他还会做出啥窃玉偷香之事来。 不过也许是过于专注有件事儿她倒是真的忘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这招“水无痕”的隐身法儿将自己那玉笛拿回…… 好在少年也是个急性子----没让她等多久便让灵漪儿恰好察觉到醒言今晚这鬼鬼祟祟的行动---- “咦?这人把自个儿弄成丑八怪不像是去窃玉偷香却彷佛要去打家劫舍----不管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于是不知醒言葫芦里倒底卖啥药的小丫头便出奇安静的静静隐身在一旁看着事态展----直到这惫懒少年口出“淫词秽语”在暗地里羞红了脸的少女才忍不住狠狠给他一脚! 不过那个倒霉的少年倒是不晓得个中情由直在那儿疑神疑鬼: “幻觉?错觉?还是自个儿方才这话儿实在竟恼了老天便来惩戒于我?” “……不管他!反正俺做这勾当无愧于心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见自己方才的举动惊着醒言灵漪儿心下也是暗暗警惕告诫自己不要再沉不住气儿----万一这戏不往下演了咋办?嘻~~ 那位还在一旁的胡世安胡仁兄正自以为得计之时却见身旁这匪人的调笑话儿嘎然而止心里登时便打起鼓来---- “难不成这贼徒又改了主意?!不去睡那蕊娘却要来害俺性命?!” 危急之时这无耻之徒只是胡思乱想惊疑不定正不知醒言要如何处置于他! 第七章 惆怅罡风何太急,梦短落花烟 则为你三寸不烂舌恼犯我三尺无情铁。 ----佚名 幸好那匪人只是稍一楞接着又开口了对这正自心怀鬼胎的胡世安说道: “似乎老子也曾听着风言风语说你与这蕊娘甚是相好。却为何现在这般爽快便要拱手让俺快活?” 谢天谢地!没有杀人的念头就好----胡世安这厮赶紧忙不迭的的解释要来打消贼人的疑虑好让他晓得自己这番建议纯粹是出自一片真心: “好汉有所不知!其实小的与这蕊娘也只是逢场作戏----俺好歹也是山东地方的一个士族子弟这等下流妓女如何会放在心上?!与她盘桓这许多时日其实也就是贪着她一身好皮肉逗她耍子而已!” “可笑这女子竟还真以为俺会替她赎身从良----其实俺那银两早已输光回家倒不好交待还要好生编个谎儿才得蒙混过去又何从替她费钱费钞!更别说娶回乡里了、羞辱门楣了!” “其实小的也正苦于没空儿脱身正巧今晚大王您来真是解救小生于火坑之中啊!” 估计这些话已经憋在这厮心里好久现下得了这空儿倒腾出来这厮真是说得如流水一般顺溜稀里哗啦一大通。语毕脸上挤出同样出于真心的谄媚笑容留意着身旁醒言的动静等着他对自己这番肺腑之言予以积极的回应。 听得胡世安这席话醒言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要说多少有些惊奇那便是想不到这厮竟是如此无良在与自己相好这么多时日的蕊娘跟前便将这些无比凉薄的话儿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这家伙真比陈魁那厮更是无耻!” 心里一边给着评价一边留意着屏风那边的反应---- 少年奇怪的现原来还听得一些嘤嘤的低泣现在却已全然听不到任何声响…… 呃~~ 醒言转过头来对胡世安说道: “其实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也不晓得匝地了老子俺最近竟颇有向道之心----那女色是暂且不近的了……” “啊?既然好汉向道那么说----” 一听此言胡世安心下顿时大喜嘴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此说来大王便要放过我等?” 少年却未马上答话;一时间屋内重又陷入岑寂…… 过得片刻心中正自七上八下的胡世安与那隐在一旁也自懵懂的少女灵漪儿忽听得那少年终于话: “吾修道正是要顺其本心啊!” 灵漪儿在一旁瞧得分明待这句语气极其诚恳的话儿刚刚落地那少年将手中铁剑往旁边一搁然后便…… 拳下如雨! 而胡世安这小子乍听得醒言说他颇有向道之心心里不免窃喜盼望着这贼人为修功德就此将他放过----正自祷祝忽听得身畔这贼人没头没脑说了句“吾修道正是要顺其本心!”还没等他琢磨过来便觉得自己脖子上那把凉飕飕的家伙竟被移开! “难不成俺便要逃过此劫?” 可惜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这厮便觉得脊背上忽的大痛----醒言那双势大力沉的拳头挟恨而便如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 这下一来直把这厮疼得是呲牙咧嘴。见势不妙这厮赶紧拼力往旁边蹿去。 醒言见这无耻之徒竟是要逃赶忙追赶要将这厮扑倒----却见那位已经绕过几案的胡世安不知为何脚下竟是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就此睡倒在地上! “妙哉!也合该这小子倒霉在这平地上也能摔跤!” 却不知这个平地跟头正是拜那灵漪儿所赐。小丫头现在也醒过味儿来少年盯上的这位胡公子却原来是个人面兽心之徒!现在见这可恶的家伙竟想逃跑灵漪儿便迅疾的闪过身去在旁边轻出一脚将这厮绊了个嘴啃泥! 醒言哪晓得这般缘由只心里暗赞一声便赶紧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攥住胡世安的后脖领将这厮死死按住;右手则卯足了劲儿一顿老拳全部招呼在这厮脊背之上! 只是虽然醒言对这无良之徒痛恨非常但却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狠揍了十数下醒言便要收手----却见身底被揍之人只开始吃痛几声现下却是一声不吭----虽然有些不明就里少不得还是又多奉承了几下。 胡世安这厮不敢大声叫嚷却也有他的苦衷。原来别看这家伙有那贼胆哄得蕊娘团团转内里却还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刚吃拳头之时也惊得叫唤了一两声----却突然记起来那把寒飕飕的剑器这厮赶紧噤声----惟恐自己声音过大惹得这位穷凶极恶的贼徒动了那杀人灭口的心思…… 因此现在这屋里虽没有哭天抢地之声却仍有拳肉相击之实。 不过虽然这胡世安勉力受打还他这风流孽债;而蕊娘这寝楼也算偏幽一时也不怕有人起疑。但醒言顾虑着毕竟现在是夜深人静也不敢过于兜答。反正也只是来教训一下这厮也不能把他如何。于是又揍得数下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便即歇手。 醒言站起身来正要出言威吓;但看了一眼地下的情形却又哑然失笑粗声笑骂: “你这厮也真个惫懒!老子已然住手却为啥还在那里只是装死?!” 原来醒言住手之后胡世安这厮却还在那儿左右翻滚一副正挨打的模样! 看到这家伙如此做作醒言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不过过了片刻再仔细一看醒言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 原来正在那儿“装死”的胡世安却是衣裳飘动“扑嗒”有声好像还真的有谁在狠狠揍他! ----不用说这又是那位疾恶如仇的灵漪儿正在那壁厢踢得个不亦乐乎! 醒言乍见这情形吃惊不小;赶紧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却现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胡世安这厮现下却也不怎么动弹只躺倒在那儿低低呻吟。 “呃~~这昏灯瞎火的----定是俺刚才心情激荡看花眼罢了!” 心中复安醒言走上前去对还在地上熬痛的凉薄之徒沉声喝道: “滚!” “要是再让俺在饶州地界看见你这腌臜好汉我便真个要替天行道了!” 这话虽然语气极为不善但那位还混赖在地上的胡公子一听此言却是如闻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翻身而起一溜烟走出门去----其迹遂绝。 眼见胡世安抱头鼠窜而去醒言心下大安。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心说既然了却心事这屋子却也非久留之地还是赶紧走人为妙。 醒言正要抬腿迈步出得门去却忽听得背后屏风之内传来一声幽幽的话语: “还请义士留步。” 醒言这才想起屏风之后红绡帐中的女子已经是久未出声了。 “蕊娘唤我作‘义士’想必已是认清方才的形势了吧。” 虽然一腔正直的醒言觉着今晚这事儿颇为顺利但不知怎的对于方才这许多变故十六岁的少年心底总隐隐觉着有一丝不安----却又不知究竟何处不妥。 虽然听得蕊娘叫他留步可醒言却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还是晃动身形继续朝门扉之处行去。 “义士且听得奴家一言----” “义士”义无反顾继续前行。 “妾身已有一诗和义士----” “义士”的身形顿时凝固。 这时隐身在一旁的灵漪儿听得那屏风之后飘来一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恍惚的烛光中低低的吟哦: “几度秋霜叶蕊疏当年犹忆堕尘初。门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泪如珠……” 待这飘忽的声音消失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听得这诗少年返过身来回望屏风;熟视半晌终未说得出任何话来。 ……洞开的门扉现已关上。屋里人踪已渺又回复了秋天夜晚应有的静谧。 只有那透过门隙吹进的一丝晚风带来一声低徊的叹息。 ………… ……… ……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房中生的一切都像那落叶被秋风扫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在之后的三年里花月楼四姬之一的蕊娘在她海誓山盟的情郎不辞而别之后在所有人为她扼腕可惜之时却仍然是欢笑如初看不出丝毫的忧伤。 三年中可以生很多事情。比如花月楼中当年那个喜欢吟诗弄曲的郊野少年也早已离开了饶州。 虽然生了很多故事却似乎都与这花月楼中的蕊娘无关。 直到三年后一个同样凄清的秋夜那个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迎儿偶尔听得蕊娘房中卧榻辗转有声。呼之不应排闼入视后却现蕊娘已是仰药而瞑。 嗟乎!一枝名葩就此凋谢矣。 素蕊青莲仍未能出得火坑之中;芳魂媚骨就此埋香于青山黄土。 蕊娘殁时颜色如生唯见眼角有数滴泪珠沁出。 众人于蕊娘枕边觅得素绢一幅只见上面用娟洁小楷书得数语: “薄命人向无亲故腆颜于世者守活孝三年耳。妾之父母于妾虽无栽育之情却有孕养之恩。如今一朝了却无事牵挂矣。” 其后又用淡墨书着小诗一头尾只有二十八字却是写得数遍曰: 几度秋霜叶蕊疏 当年犹忆堕尘初 门前如市心如水 只索三年泪如珠 ……… 第八章 入手香脂半世缘 醒言闪出蕊娘所居小楼之后赶紧蹑着身形飞来到中院那片靠近院墙的花圃。此时那儿杳无人迹清冷的月影里只有四五丛矮小花木掩映着几块光秃秃的假山石。花圃临近粉垣的角落里有一方小小的水池正盛着一塘秋水。 现下这池中之水入手颇是寒凉;但醒言也顾不得那许多着忙用手撩起些水儿冲洗脸上涂抹的那些横七竖八的草木黑灰。一边擦拭一边思忖: “听蕊娘姊姊那口气恐怕已是觉察出俺便是这位不请自来的‘贼人’了吧?否则怎会突然提起和诗之事?” 想到这儿少年不免有些懊恼: “究竟是哪儿露出了马脚?” “……对了想来想去恐怕是俺那声惊呼忘了掩饰嗓音。不过说起来也真怪那当儿还真好像被人踢了一脚----呵~一个人行事就是有些惶恐;若是那居盈在此估计俺胆子便会壮上许多吧!” “呃~蕊娘最后那诗又究竟是何寓意?好像语调儿颇有些凄清悲戚啊……其实这也难怪蕊娘姊姊今晚看清胡世安那番凉薄面孔一定也很难过吧……得也想不得许多;反正那无耻之徒已被小爷俺一顿拳脚打跑以后蕊娘再也不用上当啦!这事儿如此便算过去了;再歇得几天想那蕊娘姊姊的心情便会慢慢好起来吧!呵~” 说到底醒言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纵然他再是如何聪敏于这人情世故方面却也是想不到那么通透。对他而言这世间没啥事儿能让他愁上许久。 少年晃了晃脑袋甩了甩沾在脸上的水迹: “哈~刚才那位无耻之徒倒是让俺一顿好吓----恐怕这辈子他也再不敢来这花月楼厮闹吧?真是快哉快哉!” 一想到这醒言心中便是直呼痛快! 心里这么琢磨着手脚也未停歇。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将脸上灰沫儿洗净又将那块皂色抹额布巾小心翼翼扔到花圃的僻静角落从怀里取出自己原先的那块帛巾将头重新束好。 一番改头换面之后再也看不出半分匪气。 装束停当醒言心下这才安定;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便从那水池旁边的假山影里转了出来大模大样的开始在院中摇摆逡巡----前后片刻光景这位原本怪模怪样的落草山贼便摇身一变变回到为这花月楼保宅安民的当值护院! 这时候心情开朗起来的少年现这原本阴郁的院落里现在也清亮了许多。抬头看看天上那原本被云翳遮掩的月亮又从流云堆里钻了出来将一片清泠的月华毫无吝惜的洒落在这饶州大地上。这位正在院中漫步的少年身上也似乎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只可惜这片清静的景况并未能持续多久。正自志得意满的少年还没等他走得数武便突然听得“哎呀”一声惊呼自他口中夺口而出---- 这一次醒言可以肯定方才的的确确有谁在他头上突地敲了一记! 少年也是机敏异常几乎在他惊呼出口同时便猛的一个转身凝目朝身后四周扫去----只见月亮清光静静的洒落下来这个秋夜小院中空空落落半个人影也无! “苦也!怕是又遇上妖怪了!” 才刚刚定下心来的少年遇着这古怪事儿这心中又开始惊惶不定起来----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自己和那清河老道降那祝宅凳妖的惨状儿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且不提少年如何惶恐;不用说方才这一记敲击正是那位灵漪儿小姐所为。原来这位“黄雀在后”的小姑娘灵漪儿不知为何却还是没有离去只拈着那“水无痕”的法诀儿一直隐隐跟在醒言的身后。 方才这一记敲打正是灵漪儿见到这位刚刚“行侠仗义”完的少年那副旁若无人的自得模样便不由自主的有些生气于是忍不住又出手敲了少年脑袋一下! 唉~其实醒言也是委实冤枉;灵漪儿用着这隐身法儿他如何能不旁若无人? 任性的小丫头这一敲不要紧倒是让醒言在那儿又惊又愁: “罢了!看来真个是流年不利十之**今个又是遇着妖怪了!” 现在想来之前自己在蕊娘屋里吃的那一脚却也并非是自己的错觉;而胡世安那厮在自己停手之后却仍似被人殴揍恐怕也不只是在那儿虚张声势。 “逃?”这是醒言第一个反应; “不行。”马上否决。 “这妖怪行路无影飘忽无常俺只用这爹娘生的两条腿定是跑它不过。” “……嗯细想这妖今晚情状不如----便如此吧!” 经过几番历练醒言现在也着实机敏心念急转之间立马便有了主意----正是少年血气方刚不免有些胆大妄为;刚刚赶跑胡世安这个**却又要执意来捉这“妖怪”! “唉俺背上这把刚得来的钝剑似乎也非是凡铁;可居然一直啥动静也没有!看来恐怕也算不得啥好宝贝咧。” 这时忍不住想起往日看来的那些“宝剑遇妖示警”的志怪故事醒言心下不免有些抱怨。 “且顾不得这许多还是全力施展自己这擒妖法儿吧----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只见醒言不动声色在这花园草径上又似是若无其事的走得几步忽然开口自言自语道: “嘻~想起来那蕊娘长得也真个不赖!一身细皮嫩肉的……啧啧!不如我再……” 虽然欲言又止但让人觉着这少年现在正是春心大动垂涎欲滴。 临了许是说得口滑大概也是心里话这位内里心正悬到嗓子眼儿的少年懵懂间又不自觉的加了一句: “嘿!蕊娘啊、就是比前日来胡搅蛮缠的那个小女子温柔可爱得多!” 幸运的年轻人完全不知道正是他最末这句无心快语反倒成了关键的一记神来之笔: 那灵漪儿听得少年前面那几句话便已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听得这最末一句更是火上浇油! 只见遁在空影中的小姑娘陡然晃动娇躯欺上前去正要给这位满口胡柴的轻薄小子再敲上一记----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 却是那六识敏锐的少年猛可间察觉出身后一丝风声袭来----说时迟那时快醒言立时身如电转双臂倏然伸张如戟如钳当下将这位能隐住身形的“妖怪”死死抱住! “喝!哪里走!” 少年一声低吼便将锁在怀中的这“妖怪”死死按倒在这花圃草坪之上! “呀~” 耳畔传来一声惊唤。 “好你这妖物还敢叫屈~让你尝尝俺太华道力的厉害!” 见扑捕成功少年却丝毫不敢懈怠心里一直惦念着上次那榆木凳妖的凶猛赶紧按照上次在那马蹄山上悟得的法门将自己身体里那股“太华道力”极力唤了出来----虽然自那夜以后自己这“太华道力”便有若游丝但好歹也略胜于无现下正好拿来降妖! “多丑的妖怪俺都不怕……” 醒言嘴里咕咕囔囔不停的给自己打着气儿。他觉着还是尽量做好思想准备为妙;若是那妖物实在丑陋不堪也不至于一下子惊得撒手功亏一篑反让它来害了自己。 呵~这太华道力果然威力不凡!刚一使出极力偏着头的醒言便见自己身前这紧紧压住的妖物在月光中渐渐现出了原形…… 却原来是那位及笄少女灵漪儿突遭此袭真个是又羞又恼全然忘了再施展那“水无痕”的隐身法咒! …… 此刻醒言真可谓是紧张万分努力强迫着自己扭转目光朝身下这“妖”望去----却在那四目甫一交接之时一声惊呼响起: “呀!怎么是你?!” 只见在那片皎洁的月辉下在少年紧抱着的怀里一朵明珑娇妍的羞靥在月光中悄悄浮出水面…… 正是: 水月无痕浸小楼 悄指触冰瓯 片语绘来清倩影 浣尽忧愁 劝携佳人泛兰舟 回身抱成双笑 竟体莲香收…… 许是这眼前景象和自己那预想中的那青面獠牙的“妖容”相去太远醒言乍睹怀中这少女娇憨俏丽的模样一下子便怔仲在当场邓邓呆呆竟忘了松手----少年一双臂膀仍然牢牢箍在灵漪儿柔软的身躯上! 而这怀中之人现在却是羞惶万端。说起来灵漪儿这刁蛮小丫头向来都惯于颐指气使一呼百应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被这莽撞少年压在身下却完全忘了呵斥只在那里羞得满面通红说不得半句话来。 对少女而言更要命的是待她回过神来察觉出眼下这羞人的状况儿也努力想要挣扎起来脱离这惫懒少年的钳制----却觉不知怎的原来自己力量也算不小现下却是浑身酸软提不起半丝力道来! 于是乎那短时石化的少年软玉温香在抱而这娇憨无措的少女一时也只好乖乖待在环抱之人的身下任那少年口鼻之中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嫩脸上----这对小男女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秋夜里就以这样无比尴尬的姿势躺倒在这秋叶满坪的枯草地上一动不动…… 幸好过不得多久这少年也终于反应过来觉察出眼下这情状着实尴尬。甫一念此醒言赶忙松开双臂一下子便立起身来。 慌乱之中又打量了一眼眼前仍然仰面蜷躺在地上的少女: “苦也!~怎会又是她?真想不到她还会这隐身法儿!” 醒言心中是又惊又奇。 只是不管怎么说总是他先将人家扑倒----想到此节醒言赶紧俯身向前探手向那少女便要将兀自慵卧在地上的灵漪儿拉起来。 不料大出少年意外的是在他手刚伸到一半时却见那地上状若瞑睡的女娃竟是一弹而起急急避出几步之外。 原来这位素行无忌的灵漪儿现下胸中却正如有只小鹿在那儿乱撞那心儿是怦怦跳个不住。却见这少年又伸手过来小姑娘立时觉得好一阵心慌意乱也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股气力从地上一跃而起闪躲到一旁。 现下已近深夜四处杳无人语楼舍上原本亮着的几点灯光现在也全部都熄掉了。一阵夜风拂来吹得满地的秋叶簌簌作响。 被这带些寒意的秋风一吹醒言总算完全回过神来。想想方才的诸般事体他心中不禁是叫苦连天: “晦气晦气~真个是冤家路窄!却让我如何又偏偏冲撞上她?!” 在少年想来按以往几次的经验这少女今番被他如此冒犯定会变本加厉对他更加不依不饶。 想到此节醒言不禁一脸苦笑;嘴里却用着自己最诚恳的语气向那位犹自避在一旁的少女抱歉道: “实在对不住刚才真个没瞧清楚是您所以……刚才压着你哪儿没有?痛不痛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灵漪儿闻听此言更是羞赧难当只在那儿俛拈带不语。 这十六岁的少年哪晓得少女的心思见这位素来蛮缠的女娃儿今次竟在那儿只不说话心下大奇。 越是这样醒言心里越是不踏实。 “呣?对啦”醒言似乎突然想起来啥“眼前这位蛮缠女孩儿却不正是那云中君老丈的孙女么?” 想起自个儿与这丫头的爷爷关系还算不错醒言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赶紧涎下脸来跟眼前这少女猛套近乎: “呀!想起来了原来您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云中君老丈的孙女儿?啧啧俺对您可是久闻芳名啊!呃、” 刚说到这儿醒言却想到自己还真忘了问云中君他这孙女儿的芳名。轻咳一声赶紧掩饰过去: “咳咳怪不得老丈总在俺跟前夸你说他这乖孙女儿又聪明又伶俐长得还很漂亮!今日这一见果然是真材实料、货真价实小子俺是一定要久仰的了……” “尽瞎说!” 却是那灵漪儿缓过劲儿来听这少年极力哄自己开心却说得是语无伦次忍不住出言答话: “什么货真价实呀~还童叟无欺呢!只把俺当货物----爷爷一点也不疼他可怜的孙女儿……又怎会夸人家长得好看啦!” “呵呵!姑娘教训得是~是俺比喻不当、比喻不当!” 见这位难缠少女终于搭腔醒言立时大松一口气赶紧顺竿儿往上爬: “呵~是俺懵懂不晓得说话又如何能把姑娘这琼葩玉蕊般的好人儿比作那寻常的货物----不过姑娘一定得相信俺你爷爷确实夸过你好看!不信你回去问问……” 说起来这少年也是个机灵鬼儿为哄得这少女开心不再怪责于他当下是好话如潮并不吝惜言语----反正也不怕这小姑娘回去问;即使问了那云中君又如何会驳他的话儿对自己的孙女儿说她不好看? 好话说尽之时借着月亮的清光醒言偷偷打量了面前少女一眼----只见她脸上正挂着一丝盈盈的笑意。醒言心下顿时大安。 “呵呵~其实仔细瞅瞅这女娃儿还真是很好看的!” 月光中灵漪儿长身玉立生得是骨肉停匀玲珑有致;素洁的月华映照在那张线条柔媚的俏靥上越显得她流光动人不可方物。 如果说居盈是那空谷仙苗这灵漪儿便是那芙蕖晓日。 愣了片刻醒言又想起方才的事儿不禁赞道: “姑娘果然不愧是云中君的孙女居然会用这样神妙的隐身法术!小子俺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年这声称赞倒说得是真心诚意自肺腑。 说起来虽然也跟着清河老道做过不少法事但这等玄妙的法术醒言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然觉着无比的神奇。 “开眼界了吧?” 却是那灵漪儿见这惫懒少年突地这般恭谨觉得好生有趣便跟他打趣道: “不过任我这隐身法术再是高明却还是敌不过咱们张大侠客的……” 刚说到这儿灵漪儿忽的止住不语----原来她又想起方才那羞人的场景面上那丝早已褪却的红霞不免又是燃上了脸颊。 “呵呵呵呵~” 醒言闻言会意却不便答话只好在那儿呵呵傻笑。想想自己方才那番举动对这女孩儿家而言着实算是非常的无礼。 “对了有件事儿想跟姑娘说明一下。” “啥事?”见少年如此郑重其事灵漪儿倒有些诧异。 “既然姑娘是那云中君老丈的孙女想来在俺那儿的‘神雪’玉笛也本应是姑娘之物吧?原来小子确实不知此节跟姑娘闹出不少误会实在抱歉得紧还望姑娘原侑则个!” “哼哼~现在知道是谁不讲道理了吧?” 这话听起来是在嗔怪内里却是颇含委屈。 “呵~都怪俺以前不知内情。不如这样你在这儿少待片刻待俺回房取得那笛儿来归还给姑娘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些天来醒言与那“神雪”玉笛朝夕相伴一时便要分离心里也是万般难舍。但他虽然久历市井但内里却还是个朴实的郊野少年在山里人淳朴敦厚之风的熏陶下深信一物不可妄取的道理。现在既然这笛儿遇得原主也应该将它完璧归赵了。 “……” 奇怪的是这还笛之人如此爽快笛子原主却不知怎地犯起了踌躇。 醒言见灵漪儿轻咬着嘴唇只不搭话倒是有些糊涂: “这女娃几番折腾不是一心想要索回她那支玉笛吗?怎么现下却只不答话。难不成是不相信俺?” 醒言刚要开口打消少女的疑虑却听得灵漪儿轻轻说道: “现在天色这么晚了这风吹得身上也有些寒凉今个儿俺还是先回去歇下吧……” “唔?那俺啥时还你笛儿?”看来醒言已是铁了心要把笛子还掉。 “……” 看不出这位口舌便给、行事更是不拘法度的少年竟然还是个实心眼儿。 “嗯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吧为了表示你还笛的诚意那你下次带上那神雪笛儿亲自送过来还我吧!” “没问题!----只不过俺还不知道贵府坐落何处呢。” “很好找----我家就住在那鄱阳湖附近。你还像上次那样在鄱阳湖边吹上一曲我听到了自会出来寻你!” 正是: 堕怀明月三生梦入手香脂半世缘。 第九章 神女生涯原是梦 接下来的几天倒又过得平淡如水。那蕊娘只似不知那晚之事一般碰见醒言倒也与往常无异依旧肃穆庄洁。只偶尔遣那丫鬟迎儿给醒言送来一些果品点心。 虽然与灵漪儿约定要去还笛但醒言倒不着急。因为过不得几天便又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 以前除了逢年过节所有的时间对醒言来说都几乎没啥什么区别----除了工钱的日子。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自从两个多月前与那居盈相识醒言便觉着每月中又多出了比较特别的一天。 再过几日便已与那少女居盈相识两月了。醒言打定主意到那时再去还笛顺便看一眼那常在梦中出现的鄱阳烟水。 偶尔想起来醒言却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 “呵~俺啥时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呢?” 对于这管玉笛虽说醒言那晚慨然应允将它归还但毕竟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与这笛儿相伴了这么多时日这管玲珑可爱的神雪对醒言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个谋生的工具了。这根笛儿现下便好似醒言的一位朋友一样。 虽然笛儿即将归还但花月楼这口饭食还是要讨的。醒言得空便去那乐器铺子里转了一遭左挑右拣一番花得些银钱买回一根还算不错的竹笛。 浸淫其中日久现在醒言对这乐器已经颇为谙熟了。他知道在挑拣时不光要看竹笛的材质看它是否是特地贮存很久的那种竹材所制;还往往要在平处滚动一番看这竹管是否圆直----可别小看这些细枝末节在醒言这些个靠笛子讨生活的行家眼里往往便是这样的细微之处决定了一枝笛子吹起来是省力还是费力音色是好听还是难听。 看样子醒言已将当年那番向道之心早忘到爪哇国去了似乎准备安心做一辈子乐工了。 话说这日下午奏过几场乐曲醒言终于准备要去给那灵漪儿还笛了。 照例跟花月楼的老鸨夏姨请过假醒言便将玉笛“神雪”别在腰间准备出了。当然自个儿平日攒下来的那些工钱照例都是要揣在身上一起带走的。 少年此举倒非小气。也许这些银钱对那有钱之人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对于醒言这样的贫苦少年来说这三四两银子已是很大的数目了。因此无论醒言去哪儿闲逛这几锭散碎银钱向来都是要珍重再三随身携带的。 趁太阳还没下山醒言便赶紧上路了。所有东西都带齐只有那把铁剑却唯独被主人忘却委屈的斜靠在醒言屋中墙根之上。 在他刚刚上路不久倒是生了一件事儿颇让他吃了一场惊吓---- 正在醒言闷头赶路之时却觉他脚下这大地却突然之间摇动起来!自己一双脚便似踩在那棉花堆上。 初时醒言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走得几步才现这脚底下的土路确实是在颤动。 “呀!地震了!” 越往东行醒言便觉得这地晃得更加厉害自己这身子便似在那儿不由自主被人摇摆。 “怪哉~咋好好的这地便摇震起来?” 在醒言的记忆中似乎还从未遇到过地震。因此在初时吃惊之后他倒是觉得这事儿颇为新鲜当下便立在那里不动感受这无风自动的奇妙感觉。 “呵~还蛮好玩的!” 只可惜还没等他怎么过足瘾过得一小会儿这土道便不再摇动了。醒言不甘心又等了一阵子----却再也不见丝毫动静。 见到这地不再晃动醒言倒颇有些悻悻然只好又继续专心赶路去也。 虽然那鄱阳湖离饶州城也着实不近;但少年现在脚下步履颇快一路脚不停步倒没有费多大功夫便在那日头刚刚沉落西山之时赶到了鄱阳水泊的边上。 到了鄱阳湖醒言倒没有着急高吹那笛曲儿将那索笛的小姑娘着忙招过来。 好不容易来趟鄱阳湖醒言自有他的打算。 “呵~~那云中君的孙女儿几次见她都在夜里;现在天色还早俺到不必着急寻那有人家的地方去吹笛惊动她。” 这么想着醒言便沿着这鄱阳湖岸一路迤逦向当初与那居盈笑语晏晏之处行去。 虽然中间只相隔了两个月但对于少年来说那几日的相聚却似乎已过去了漫长的时光。 千山万水虽然阻隔了鲜活的容颜但却隔不断深埋在心底的思念。 旧地重游之际这位原本心思简单的少年现在却是思绪万千。现在醒言终于知道如何这“睹物思人”的滋味;这一路行来真个是见菊蘅怀媚脸遇杨柳忆纤腰…… 又来到那块湖石旁边醒言对着这块居盈曾经倚过的顽石出神了一阵子。虽然醒言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又与她相隔千里几无相见之机;但自与居盈在那场风波之中生死与共醒言知道他再也忘不了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 “这管神雪笛儿明日便再也不是我的啦;还是拿它再吹最后一次吧。” 这般想着醒言便抽出别在腰间的玉管小心擦拭了几下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一缕清扬的笛音便在这鄱阳水湄翩然而起。 这时候日头已落在那西山之下;一轮明月正悬挂在东边的天上将千里的清辉洒在这波光万顷的鄱阳水面上。月亮的清光与那水天相接映得青天如洗明湖如镜。纯净的夜空中只漂着数缕纤云;而在那极西之处却仍有几绺赭霞其色鲜明如染。 水面偶有风来便吹得月影如潮;一抹微云绕着远处晚归的渔帆正闻得这笛歌隐隐。 少年这缕寄托着思念怀想之意的笛声便在这样的水月烟霞之间摇曳、飘飞。 对于曾奏出奇曲《水龍吟》的醒言而言现在他已经不再拘泥于一曲一谱、一声一调了。面对着这涵澹廓潦的湖天云水他只是随心所欲的奏着。心之所至音之所至。所有的音调拍节都是随心所却又自合音律自有一股天然的韵致。 这缕实为心声的清籁便随着那晚风的轻卷掠过湖边、绕上云巅----那一刻少年所有刻骨铭心的旖旎与遐思、所有的空灵与澄澈俱在这鄱阳湖寂静的夜空中飞扬飘舞。 正是: 秋水长天卷流霞于一幅;明沙碧岸飞清冽之霜笛。 正在少年将他整个的身心都融入到自己那笛声中去之时却不知道在离他不远处的水面上在那月光映照下波光潋滟的湖水之中正有一位韶致嫣然的白衣少女沐浴着满身的月华从那泓泠泠的秋水之中冉冉的升起。 这位恍若水中仙子般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数度与醒言交接的少女----灵漪儿。 只见她踏着水面的波纹来到这湖岸之上。然后便静静的立在醒言身旁默默的听他用心吹奏的笛曲。 现在醒言正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玉笛笛曲之中虽然他那奇妙的观感告诉他那位少女已经到来但他已入此中之境还是不愿停下手中的笛儿。 空明而又清灵的乐音仍然流水般从那玉笛神雪的音孔中流淌而出飘荡在面前的青天云水之间。 出奇的是这位原本一见醒言便惯于喧闹的少女此刻却没有出声惊扰少年。 又听得一阵这位已经换成一身素洁宫装的少女衣袖轻挥飘带于左右缓步来到水沚岸边低头默念数语再将玉手一招----却见那波光微潋的湖水之上蓦然立起水柱数株又在那灵漪儿低语之下竟渐渐凝成一把弦柱俱备的凤箜篌。 在月华清辉的映照下这把用秋水凝成的箜篌弦上犹流动着点点明澈的光华望去真个是如真如幻如梦如烟。 灵漪儿轻轻擎住这把水箜篌玉指拈作兰花在这秋水之弦上拂过。一阵清泉般的叮咚铮淙之声悠然响起。这缕柔婉的琴声与少年那缕清冽悠扬的笛音温柔的应和着便似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少女正在温言软语劝解着愁难排解的少年。 仙籁一般的乐音便这样流淌在鄱阳湖畔的云天烟水之间。 转过几个调儿少女手中那把水做的箜篌却突然消散成千万朵水珠满天飞舞! 在这漫天水花的环绕之下灵漪儿莲步轻移就这样盈盈踏上这微漪的湖面軃袖轻舒衣带翩跹和着醒言那玉笛的节拍就在这鄱阳水面上作凌波之舞…… 若往若还之间忽听得这凌波仙子轻启朱唇珠喉乍啭歌曰: 绰约凌波尘不染 亭亭玉立水中仙 莲房深锁情难露 半吐幽香淡如烟 …………… 后有人赋诗赞曰: 山淡水痕收 寥落鄱阳烟柳 白云乡里歌温柔 笛迷野渡 水舞芳洲 云水深处系兰舟 正年少 曼许风流 同看月湖秋 ………… 笛音缥缈歌声婉转。当最后一缕笛音和歌声一并消失在这夜晚的湖风中后醒言的神思也似乎渐渐从那缥缈的云端又回落到人间。 刚刚歌罢舞罢的灵漪儿轻盈的飘过水面又来到醒言的面前。 “来得恁早却只顾吹笛。” 方才柔歌婉舞的少女现在却是有些埋怨。 醒言听了却未回答只是两目直直看着灵漪儿口中吃吃的说道: “你……是那水中的仙女么?” 现在这位邓邓呆呆的少年满脑子里都装的是方才灵漪儿在那水面之上停伫如常轻歌曼舞的模样。 “不是!我是那水里的妖怪!吃人哦~” 见到这位原本灵便的少年现在变得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灵漪儿促狭心又起忍不住出言相逗;同时还扮了鬼脸装出舞舞爪爪的架势;只可惜这女孩儿委实好看这鬼脸的效果实在甚微---- “呼~~” 少年闻言倒似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水中的妖怪便是这么好看----那日扑你之前俺还真以为要吃一场惊吓料想着要见到那青面獠牙、满口流涎的模样!却没想……” “好你个醒言还是那般惫懒;说得好听却来偷偷损我~” “呵~不敢不敢。见到你这样的妖怪惊是要惊的不过却只是惊艳!” 可能是这些时日里见到的神异怪诞的事儿太多现在醒言从起初的震诧中回过神来说话又复顺溜起来。 虽然灵漪儿以“妖怪”恐之;可瞅着她这副明丽雅绝的模样醒言却实在是怕不起来。而且不知怎的虽然这眼前这少女流光艳艳但几次混闹下来醒言对她却丝毫没有啥自惭形秽、手足无措之感口中的话儿是说得一如既往的顺畅滑溜。 “我、我可是妖怪呢!” “若是妖怪绮丽如此又要置那仙子于何处?” “……你这人还真是惫懒满嘴虚言只晓得来骗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灵漪儿心里倒着实喜欢。说起来这“雪笛灵漪”的艳名驰之四海;但似乎倒很少有人与她当面提起。因为以她的身份平日敢与她言笑无忌的便没有几人;再兼之众人对她之美似乎早已是约定俗成之事往往倒反忘了来赞她的姿容美貌。 不知不觉的灵漪儿在江河湖海那些个同龄子弟印象中渐渐变得颇为高不可攀其行事风度也常常让人感觉是冷傲无俦。这“雪笛灵漪”之中的“雪”字虽然指的是那玉笛“神雪”;但在暗地里被那些个倾慕她的少年子弟解释为“冷艳如雪”恐怕也未为可知。 若是醒言知晓眼前这位蛮缠不清的任性少女平日里竟还是那般形象恐怕会觉得这比那“清河老道道德高深、视钱财如粪土”而更难以接受吧! 现在不知怎地这位娇傲如雪的灵漪儿因着这根笛子碰上这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少年竟是觉得格外的惬意轻松。在她的心里只觉得这些时日与这市井少年的争斗竟似是自己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事儿。 不知不觉中她竟渐渐有些留恋起这样的感觉----其实在那个尴尬的晚上那少年提出马上便要还笛那一刻她的心中竟是有些莫名的慌张。而这些天来虽然那晚被男子突然紧搂在怀中的情景着实羞人但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灵漪儿的脑海中。每次想到这位“雪笛灵漪”的俏脸上便是红了又红! 而对于这位心思单纯的市井少年而言倒反而显得迟钝得多心里没啥特别的感觉----虽然开始那几次少女的纠缠着实给他造成不少困扰。 醒言正不知这些内情见少女嗔怪呵呵一笑而过。看着眼前这位衣带飘飘的女孩儿醒言突然想到自个儿今晚来这儿要办的正事儿便开口说道: “姑娘会这些个神奇法门又生得如此好模样那一定是仙女啦~对了今晚俺是来给你还笛的姑娘这就将这笛儿收回吧。” 说着醒言便将握在手中的玉笛神雪伸向灵漪儿让她接下。 只是少女却未伸手去接---- “……你看人家穿成这副模样却还有哪处可以盛得这笛?还是先放你这儿吧暂且帮我保管一下~” “呃?” 醒言闻言愕然----这小丫头最近咋转性儿了?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是千方百计的要来夺笛;现在自己两次三番的主动将这笛双手奉上她却又不着急讨要了。 “唉!看来有句话说得没错----最是小女子的心思难猜啊!”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那灵漪儿嚷道: “哎呀~刚才歌舞一番我倒有些累啦!肚中似乎还觉着有些饥馁----不如我们便去寻个食处?歇歇脚也好告诉你人家是不是妖怪!” “也好。去哪儿呢?” 虽然醒言想起自己怀中的几块干饼不过倒是并未扫兴。 “望湖楼吧~” 看样子这鄱阳水畔的食居“望湖楼”倒真个是闻名遐迩。 “呃……那地方我也曾吃过呢!” 醒言倒是一直颇以吃过望湖楼为自豪听得少女提及那“望湖楼”便又忍不住提了一遍。 只是……一想到那儿的菜价少年就不免有些皱眉: “那地方是不错只是太贵了……上次、上次还是旁人请客的呢!” 在这灵漪儿的面前醒言倒不觉得说出这事儿有啥丢人。一来反正他觉着经历过那几次风波之后自己在眼前这位少女心目形象恐怕早已是不咋的;二来那望湖楼委实是贵他可不想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便这样白白花费在这所谓的人情面子上。 “贵怕啥?既然是我请你去的自然是我付帐啦!~” 恐怕灵漪儿也是知道少年的处境倒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相讥。不过说过之后又忍不住添了一句: “上次……上次是不是那个叫什么‘盈掬’的姑娘请你的?” “呃?” 乍闻此言醒言倒是一惊想不到这丫头消息竟是如此灵通连这都猜到。不过转念一想倒又释然----这事儿十有**是她爷爷云中君告诉她的吧。 想起来这位云中君老丈其孙女便有如此神通;恐怕他自己也定是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吧。 “呵~你爷爷告诉你的吧?确实是一位姑娘请我的不过却不叫‘盈居’而是居盈也~” “哼!就知道是她----想不到你这惫懒家伙竟然还能走桃花运~” “别瞎说!对了现在有钱而且大方的女孩子变得这么多了?” ……就这样两人一递一答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话便离开这人迹罕至的清冷湖石朝那鄱阳县城的望湖楼迤逦而去。 不知是不是寒夜凄清到得那儿醒言却觉今晚这望湖楼倒没多少客人。上得楼来这楼上的客人更是寥寥。醒言又寻得上次与那居盈同食的临湖雅座招呼灵漪儿坐下。 毕竟是人家请客醒言倒没有羼越将伙计叫来只让灵漪儿点菜。少女先略点了点两三个菜倒颇为清淡以素菜为主。然后便在那儿犯了踌躇不知该点啥好。 “看来这女娃儿倒不经常出来用食。” 看来还得自己帮忙检点一下菜单。醒言记得灵漪儿开始喊饿便向她推荐了这望湖楼有名的面点----细屑汤圆。 醒言原来在那稻香楼当伙计之时便常来这望湖楼行走对这儿的特色菜肴也是颇为谙熟。这望湖楼的细屑汤圆也算是它的一大特色。一般街市坊间的汤圆常在米屑杂兑小粉虽然吃得细腻但却颇费咬嚼。而这望湖楼的细屑汤圆却不杂那小粉只纯用上等米屑;又不知厨间用了啥法儿直将这汤圆做得是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而这细屑汤圆相对于望湖楼其他菜肴而言实在算不得贵因此醒言便跟少女细细剖析一番。听得醒言这般推荐灵漪儿当然也无异议依言又加得两份细屑汤圆。 正在一旁招呼的望湖楼伙计却正是那位与醒言相熟的小厮。上次见这他带那居盈来便已是十分惊奇;这次又见醒言与这位娇艳非常的少女同来更是大为惊诧心说这小子最近咋神神怪怪的认得这许多好人儿。 在他们点菜的功夫这伙计虽然不敢逼视那位容光灼灼的少女但却不住向醒言注目简直忍不住就要出口相询。 当然虽然惊艳非常但最后那伙计的本份还是没让这小厮轻举妄动。在醒言二人点好菜之后便高声唱喏离去。 伙计刚刚走灵漪儿便忍不住问醒言: “上次和你来这儿的那个居盈姑娘……她长得好看么?” 虽然爷爷已经告诉自己那位少女盈掬也就是醒言口中的“居盈”长得如灵蕊仙苗一般非常的灵秀娇丽;但她那少女的本性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出口问询。 提起少女居盈醒言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转头望向窗外那一湖月辉映照的烟水醒言沉思片刻答道: “居盈很好看。她的样子……” “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 第十章 小姑居处本无郎 “真有这么好看吗?” 听醒言说得这般玄乎灵漪儿倒颇有些怀疑。其实在灵漪儿的内心里倒也颇以自己容貌自负。虽然平素甚少有人当面夸她长相但毕竟是青春女儿家自己倒也常常趁那四处无人之际在平洁如镜的水边拈带自照。品评一番之后每次都觉得自己还生得不错嘻~ 刚才这位常常只能自恋自惜的女娃好不容易听得少年在那水边当面赞叹自己心里正一直甜着;却没想到这少年方才竟用“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这样的过誉之词来形容那位少女真是----有这么夸张吗? 灵漪儿倒是心直口快也不太懂那世态人情心里不服气口里便说了出来;也不管在不太熟稔的男子面前争说这容貌妍媸之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咳咳~” 听得灵漪儿有些不服气的反问醒言立马便反应过来。他倒不似灵漪儿那般见识单纯毕竟也在那饶州市井中行走了多年----醒言突然意识倒方才自己在这女孩儿面前这般毫无遮拦的夸说另外一位女子的美貌可能却是有些不太合适---- “居盈的容颜俺自己觉得极美就行了又何必说与别人听?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想通此节醒言倒有几分怨怼自己方才失言便赶紧轻咳两声将这话题一句带过: “呵~这也只是俺自己的看法嘛----对了倒忘了问及仙子的芳名?” “什么仙子不仙子的你叫我……” 说到这儿灵漪儿立时顿住那俏脸之上倒是有些菲红。这倒不是因为听那醒言称她仙子----事实上倒也经常有人这般叫她。她有些欲语还羞是因为灵漪儿也知道一般这世间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少女是不便轻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男子的----上次那居盈在刚与醒言认识不久便轻易将那“居盈”名字告诉他却是内有另一段隐情。 看来醒言光顾掩饰方才的失言倒忘了另一个忌讳了。 “呵~” 醒言现在也醒悟过来正要出言收回方才的问询却听得那座前的少女说道: “……俺小字灵漪----反正即使我不说我那一向偏袒你的爷爷也会告诉你的。” 刚刚还有些羞涩的少女立马儿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家中之人都叫我灵漪儿----我也准许你这么叫~” 虽然这话说得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但声音倒有些低了下去。 “呵呵结识这么久到今日才知芳名!灵漪儿……这名字倒是不错的正配你这水中的仙子。” 正说话间那点过的饭菜也似流水般送了上来。两人俱都动筷一时倒也无言。 待那热气腾腾的细屑汤圆端了上来醒言赶紧止住正夹起汤圆便要往嘴里送的灵漪儿示意她不能心急得细咬慢咽。否则若是着忙咬嚼这刚出锅滚热的汤圆恐怕便要烫坏她那小吻了。 “嘻~想不到你这人本事都在吃上了!” 听得醒言如此在行灵漪儿忍不住戏谑了一句。不过看起来小姑娘倒真的听了醒言之言不再那般着急。 待吃得一两个汤圆灵漪儿便在那儿口齿不清的说道: “唔……好吃……这小粉团、竟是入口即化----想不到这望湖楼竟有如此美味之物。嗯以后还要常来!” 看灵漪儿吃得开心醒言心里也颇为高兴。 “呵~以前倒不觉得这女娃儿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想到这个醒言突然也想逗逗她: “我说灵漪儿啊且别着急吃;俺有件正事儿要跟你说。” “啥事?” 正忙着吃菜的灵漪儿闻言抬起头看着醒言。 “你爷爷云中君曾跟我说过一件事。我想这事还是要跟你讲一声。” “嗯?” 见少年说得郑重灵漪儿也放下手中筷子。 “是这样的你爷爷曾跟我说以后让我见了他不要‘老丈’‘老丈’的叫唤那样听得好不亲切。” “那要你叫他啥?” “叫‘老哥’。” “唔?” “呀!去死~” 灵漪儿反应过来醒言是在占她便宜娇叱一声顺手拈起面前的筷子便作势要戳醒言。 只是她脸上笑意盈盈那筷子举在半空却终于没戳得出去。只是嗔道: “你便只晓得欺负我!” …… 两人便在这样的笑闹中轻轻松松的吃着聊着。 逗了灵漪儿一回醒言后来便再也没有开她玩笑倒是反复赞她那隐身法术神奇还有那凌波飞舞的轻功也着实让他开眼界。 说得多了灵漪儿倒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其实你也好厉害呀~听爷爷说你居然能完整吹出那曲『水龍吟』----人家可是到今天都不会呢~对了倒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呃~” 这回轮到醒言抓瞎了;他又不好直接告诉她自己修炼的那什么“太华道力”----那可只是他自称的;自己那股流水般的怪力其实到今天他都不知道那是啥古怪。 挠了挠头醒言找到个相对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啊是在俺家那马蹄山头有块床一样的石头----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只要俺一靠在上面便有一股很神奇的力量传到俺身上;借着这股神力那晚俺便将那‘水龍吟’吹出来啦!” “……尽骗人~哪会有这样的石头呀!” 自从醒言开她那句玩笑之后灵漪儿便总觉着少年是在逗她。 听得少女质疑醒言也只能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不过只过得一会儿刚才还疑窦满腹的少女却忍不住说道: “你家真有那样的石头?我倒想去看看去瞧瞧你是不是骗我~” “呃……实在不巧啊那次俺吹出『水龍吟』不知怎的便是一阵电闪雷鸣冷不防一个霹雳下来就将俺身后那块石头震得粉碎----那次可真是好险!” 醒言此时倒还真是心有余悸因为他又想起那个雷轰电闪的夜晚还有那猛兽环布四周的诡异情状。 “好可惜啊……” 少女轻轻说了一声倒没有多言。 看来她还是相信了醒言的话。 “对了那笛儿你今天真个不要?那啥时还你?” “呀!醒言你好罗嗦也~” 灵漪儿倒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反正现在也没了那块石头人家也吹不得那『水龍吟』----还是就先寄存在你那里吧;啥时我想要了再来跟你讨还!” 其实少女这话说得颇有些情理不通;不过醒言也非木人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这灵漪儿倒是真心想将那玉笛给他使用当下也就不再坚持。 “人家可不像你上次只是叫多吹了几只曲子你就……” 灵漪儿又记起了上次在那花月楼之事这位从来娇惯的少女突然间却觉得万分的委屈忍不住埋怨起来。 一提那晚之事醒言当下只有闭嘴在那儿埋头吃菜只装懵懂。 为了证明自己对少年是仁至义尽小姑娘又继续说道: “其实啊旁人都称我是‘雪笛灵漪’好有名呢!” “呃?那雪笛……便该是‘神雪’吧?现在给我了岂不是有些名不副实?” “哼~所以才说你小气;看我现在就把这四海驰名的名号分了一半给你!” “啊~谢谢啊!” 嘴里道着谢心里却有些嘀咕: “呃……这‘雪笛灵漪’真这么有名么?俺也算常在这鄱阳县左近行走咋就从来没听说过呢?” …… 时间过得很快;只觉得还没多大功夫桌上这些饭菜便被已被吃得大半。 “呵呵还有一些赶紧吃吧我差不多也得早点回去了。”醒言说道。 “唔?” 灵漪儿好不容易聊得高兴却忽听得醒言说要回去当下倒觉得有些怏怏便沉默了下来。 醒言却是得有些奇怪不知这位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变得这般安静。 正在诧异之时忽听得面前少女轻声说道: “醒言你可知在那神曲『水龍吟』之外更有一『風水引』?” “嗯?風水引?那是什么?” 一听除了那神奇的『水龍吟』之外还有另一曲子醒言当下便激动起来。 “我刚会吹那曲----你把玉笛先递给我我来吹给你听。” “嗯。”醒言依言赶紧将玉笛递与灵漪儿。 灵漪儿此时的神情倒是颇为庄重。只见她抚摸着这玉笛淡碧的管身似是自语般的悠悠说道: “神雪天上笛也。” 说罢灵漪儿便站起身来倚在菱窗之侧对着窗外那浩淼的水月长天将霜管举至珠唇旁边吐气如兰…… 一缕幽幽的笛音便开始在这清廓寂寥的秋水长天之间悠悠柔柔的回响;那听似清婉低徊的曲调中却似乎蕴涵着某种奇异的律动。 此时这望湖楼上的酒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俩;这低幽的低曲儿倒不虞扰了旁人。 “这女孩儿……倒是动静皆宜也~” 醒言望着眼前这位倚窗而立的颀秀少女静静的听她吹奏。 听得一会儿偶尔向窗外看去醒言却惊奇的现随着这少女唇边玉笛的婉转抑扬那原本几乎万里无云的天上竟渐渐聚拢起一朵朵的云霓。初时也只是片片缕缕的流云了;到后来越聚越众慢慢凝滞成厚重的云层。那原本清光千里的月亮也早已被遮蔽在那浓重的乌墨云团之后。 ………… 又过得半晌醒言听到那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这如绵的雨丝在这波涛浩渺的鄱阳湖面上滴画出点点的涟漪。 飘摇间几绺雨丝风片也悠悠飞到檐内飘落到临窗少女的青丝鬟上为她敷上几分迷离的光华让她也与这朦胧秋雨一般如雾如愁…… 正在醒言呆呆的望着窗前这位如烟如幻的白衣少女却见她突然止住笛曲转过身形对着醒言轻笑一声道: “现在还想走么?天上落雨了也~” 烛光映照下醒言终于瞧清楚了灵漪儿现在的脸上正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见此情状醒言苦笑一下心道: “这丫头还真个调皮。若不忙走直接跟俺道一声不就成了?” 却说灵漪儿将手中玉笛递还给醒言复又坐下笑语盈盈: “不要老在那儿不说话便像只呆头鹅----你倒说说我这『風水引』的曲儿如何啊?要不要学呢?” 醒言一听此言猛然想起还有这茬赶紧忙不迭的的连声答应: “想学、想学!” “呵~若真个想学的话先得叫本公主一声师傅!” “呃?公主?不是听错了吧?” 醒言心中纳闷。不过在这学曲儿的紧要关头倒不忙岔开问这个。 醒言仔细看看灵漪儿只见她那俏脸上正充盈着慧黠的笑容。见此情状醒言便知这丫头心里还记挂自己先前对她的戏弄这会儿正是要把便宜占回来。 “师傅!!” ----对醒言来说若能学会刚才那呼风唤雨的玄妙曲儿甭说叫一声了就是叫上千声百声又有何妨?醒言这市井少年可不计较这个那“师傅”二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叫得是又响又脆! “诶!好徒儿~挺乖嘛!这曲儿是----” 灵漪儿正要依诺给醒言背出那曲谱却突然止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算了想来你的记性一定很差这谱儿有好多说了你也记不住。还是下次我把那曲谱书带着借给你参看修习吧!” “那也成!!” 醒言自然是满嘴答应。他心说从现在开始自己可要小心伺候着这位女神仙。万一惹得她不高兴说不定这位向来精灵古怪琢磨不透的小丫头便要食言而肥那可大大不妙! “对了俺倒还真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傅示下。” 醒言拿出对老师季老学究的礼仪语气恭恭敬敬似乎现在真是对着一位学问高深的前辈老师。 “说吧乖徒儿。” 灵漪儿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似乎已对自己这老师的头衔安之若素。 “为什么这吹吹曲儿便能呼风唤雨、甚至引动天雷呢?” “这个嘛----” 看了一眼正抻长脖子紧张倾听的醒言灵漪儿下意识的拉长了语调: “问我你算问对人啦~” 架势摆过接下来灵漪儿倒也是认真的回答: “这笛儿吹出来的五音正对应那五行属性:宫为土商为金角为木徵为火羽为水。若将这宫商角徵羽五音按一定的法门排列起来再用那本就不是凡物的玉笛神雪吹出与那用道力辅助咒语再施展出法术有着相同的效果。具体为何会这样我便也讲不清楚啦。” “那曲『水龍吟』听说还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已经有好多好多年啦我都数不过来了。这『風水引』却是我爷爷特地写给我的因为那『水龍吟』我吹不来。” 说到这儿灵漪儿扮了个鬼脸;心下却想到爷爷还是蛮疼自己的。 这『風水引』在她家里其实还有个别名叫作“漪之思”。只是不知怎的灵漪儿却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羞人在这少年面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醒言听了灵漪儿这番讲解倒也是似懂非懂。虽然还不甚明了但好歹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别看醒言脸上那神色一如往常可那内心里却深深的感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对他来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即使那晚马蹄山上那样诡异的电闪雷鸣也没能让他的心弦像现在这般激动。 少年终于知道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巧合。这些个能够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法术在这世界上竟是确确实实的真切存在! 特别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听灵漪儿刚才所言这种种神奇玄妙的法术竟似乎皆有义理可循! ----这灵漪儿“师傅”的一席话便似在这位懵懵懂懂的少年面前划过了一道耀眼的电光突然为他打开一道光华绚烂的大门隐隐让他看到了一幅以前从未敢想象过的壮美景图! 且说灵漪儿说完这席话便现自己眼前这少年不知为何竟起呆来。正想要伸手去他眼前晃动却不防这方才还有若木鸡的少年竟忽地站起身来朝楼梯口大叫道: “伙计!拿一坛酒上来!” 然后这位脸上因兴奋正现出几分血色的少年对眼前这位不知道生什么事儿的灵漪儿便是深深一揖诚声说道: “多谢师傅教诲!请受小子一礼~这就让徒儿请你喝酒聊表感激之情!” 闻听醒言此言刚要推说自个儿不太能喝酒的灵漪儿却突然也不想扫了少年的兴头那句推却话儿还是咽回肚里温言道: “嘻~些许小事嘛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待小二将那小酒坛送上来醒言先给灵漪儿斟上一杯----看来他也怕少女不胜酒力手下便没有倒满。然后又给自己那酒盅满满的斟上就和灵漪儿推杯换盏起来。 醒言以前在家也常喝那自酿的松果子酒倒也练得几分酒量。虽然那时的酒水俱都是清醇不辣颇难醉人因此才有那“千杯不倒”的夸张说法。但像醒言现在这样口不停歇的连续五六杯下来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现出了好几分酒意。 灵漪儿这时倒没想要捉弄他。她自己只是浅浅的抿着酒水还间隔着劝说醒言不用喝得太急。 只是醒言心中正是快活倒没怎么听那少女的劝说。待到那喝得兴起之时那几分醇厚的酒意也冲上了额头。霎时间在醒言的脑海中那轻歌曼舞的凌波仙子如仙似幻的梦里伊人那鄱阳湖上的满天风雨马蹄山头的电闪雷鸣那碧玉笛、榆木妖、无名剑、水龍吟还有那数年来为谋衣食的卑颜岁月那些快乐的、忧伤的、愁苦的、过往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似走马灯般在他那双朦胧醉眼前倏然闪过。 刹那间这位一向恭谨求活的市井少年那所有横亘于胸臆之间的块垒似也被这杯中之酒浇化;醒言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沧桑悲豪之气直冲上自己的额头。只见他忽的站起身来擎着杯缶对着窗外的绵绵秋雨用筷儿敲着节拍曼声唱道: 曾邀明月饮高楼 红妆佐酒 醉击金瓯 踉跄随风唱晚秋 天也悠悠 心也悠悠 谑言呓语偏温柔 樽中鬟影 梦里兰舟 冷夜清魂何处留? 菊花巷内 烟雨竹楼 一曲唱罢回望望灵漪。却见她听得自己这杂言诗儿正是一脸痴痴目不转睫的望着他。 此刻在醒言醉意朦胧的双眼之中只觉得面前这灯下的少女口鼻似仙眉目如画当下一股快然之意油然而。少年又看向窗外那蒙蒙秋雨之中的一湖烟水抗声而歌曰: “菊花万株兮秋风寒登楼览胜兮水流光。美人歌曲兮韵幽扬寒香飞舞兮鸾鹤回翔。翩翩轻举兮遨游帝乡俯仰大块兮月白烟苍清绝一气兮千载茫茫!……” 这悲慨寂寥的高歌便似那洞里苍龙的鸣啸久久回荡在这烟光浩淼的万顷湖波之上。 醒言歌罢回身时却是一个不稳就此醉伏在灵漪儿面前的几案之上。 乍见他醉倒方才沉醉于醒言那荡气回肠歌赋之中的灵漪儿一下子倒有些手足无措。 拈带沉思良久灵漪才似下定决心招呼来小二将帐结了便努力扶起这位醉酣不醒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走出这望湖酒楼沿着湖堤踉跄着向前走去。 虽然现在这天上仍是细雨连绵但奇怪的是雨中这两人身遭数尺之内竟是一缕雨丝也无。那满天的雨丝风片到了这二人附近便似那分花拂柳一般俱向两旁飘去一丝一毫也沾不到两人身上。 走得一会儿来到一僻静之处灵漪儿朝四下小心察看了一下见四处悄然并无人踪便将醒言斜靠在湖旁一株歪脖柳树上。 只见她略理了理方才被醒言压乱的衣髻低头垂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念诵完毕便见灵漪将她那如葱赛玉的手指朝那兀自浑浑噩噩的醒言一指----便见这位正歪歪斜斜倚在柳树身上的少年身上立时腾起一阵幽幽的清光。 见那法术生效灵漪儿便走上前去将醒言再次扶倚在自己的肩头挽着他的手臂走到那涛声如缕的湖边。 只见她略扶了扶身畔沉醉的少年然后双足一点那湖堤竟是带着醒言翩然跳下湖去。 坠得湖中这两人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便自双双没入了水中…… 雨打平湖寂静无声。 这清冷寂寥的秋湖只在那一瞬微微打了个漩儿便又沉默如初。 第十一章 心旌摇动蕊珠宫 十里光腾星宿海千层焰映蕊珠宫 ----《青溪风雨录》 待这二人没入水中之后却见那灵漪挽着醒言之臂娇躯柔摆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秋湖之中瞬水而逝。 片刻之后两人身旁那色带深黝的秋夜湖水却渐渐转为明亮。不一会儿灵漪二人便来到一处奇异所在---- 在这烟波万顷的鄱阳湖水下在那幽远的湖底深处有一处却似笼罩着一团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隐隐散着明亮的光华。 来到这层映照着明月之色的水膜之前灵漪儿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曳着醒言竟直接没入这个奇异的光幕之中。 …… 在这巨硕的光团之中却似乎有着另外一个洞天。只见其中那贝阙珠宫连绵不绝隐隐出各色的毫光;充斥在这琼楼玉宇之间的却是一种似水非水似气非气的清霭。数不清的琪花瑶藻便在这似水似风的空明中摇曳飘荡。 想不到这个以前曾和醒言蛮缠不清的灵漪少女竟是住在这样一处神仙洞府! 半醉半醒之间的醒言浑不知自己已置身于这个奇异的所在被身旁的少女半扶半曳、半走半飘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素壁粉垣的幽雅庭园之中。 过了月亮洞门步上那晶莹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却见那小道两旁间隔错落着一株株流光溢彩的珊瑚宝树。这些瑞彩缤纷的珊瑚树顶端俱都顶着一只圆硕光洁的湖蚌;每个青色蚌壳里皆噙着一只人间罕见的夜明珍珠正柔柔的出淡黄的毫光将这个雅致的庭园映照得如梦如幻。 一路飘过灵漪儿长袖轻拂那些个噙着明珠的湖蚌便如通人语在二人走过之后次第自动阖上。待灵漪与醒言走到舍内这整个的庭园之中便在也没有夜明珠的照耀那些株珊瑚宝树也俱皆黯然。这个素洁的院落便也似那夜色降临了一般。 而那两扇雕着水藻图纹的门扉待二人走到跟前之时便是无风自启。 待二人行到屋内那原本似乎空无一人的房舍内立时便有四五个雏婢妖鬟从旁奔出。 这些个灵漪儿的侍女正待像往常一般向她请安服侍灵漪儿歇下----却突然不约而同的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原来她们俱都看到自己这位素来冷傲无俦、对那些个同龄男子一向不假辞色的尊贵公主此刻却用她那只娇贵的手儿竟然正小心翼翼搀扶着一位显是喝醉了酒的陌生少年! ----这事对她们而言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竟无人说得出话来! 怔仲了半晌终于有位平素甚得灵漪欢心的婢女鼓起勇气问道: “公主这人是……” 满腹心思全用在支撑住身畔少年的灵漪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婢女的存在。听得侍女问起这位年方少艾的公主努力用一副淡然的口吻答道: “本宫今日傍晚在那湖畔游玩偶尔现这少年正醉酒伏于道旁----嗯~本公主见他实在可怜便把他顺便带回来。” 轻描淡写的说完这番话灵漪儿便又小心翼翼的专注于扶住身旁的少年往那内室中行去。 扶得醒言又走了数步正要转过那海玉莲花屏风那威严的公主又似乎想到什么忽的停了下来回朝身后这些个仍在怔怔呆呆的侍女认真吩咐道: “今日之事你们便只当没见过----本公主只是一心救人可不想惹来什么闲话。你们可都要给我记住。” “是。” 这群侍女应声而答。 “嗯那就退下去各自安歇吧。这事本宫自己安顿毋须你们服侍。” 闻得公主命令这些个艳婢雏鬟也都一一散去。 见侍女全都消失不见这位刚才还威严无比的“公主”现在却是轻抚胸口似是长松了一口气。 打走那些个侍女再看看身旁这位依然浑浑噩噩的少年灵漪儿脸上倒现出几分怜色赶紧将他扶曳到自己那珊瑚玉床旁撩起那幅浑似轻烟一般的鲛绡霞帐小心翼翼的将醒言扶躺到床上。 看着仰面躺在自己那香罗床上的醒言灵漪倒是没来由的好一阵耳热心跳。怔怔的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少年衣履都未脱掉。想到此节这从来未与男子如此亲近的少女那嫩脸是红了又红;在内心里挣扎了好久才似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去帮这位兀自酣醉的少年脱下他那足上的布履。 说起来这位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事事都有人替她办好的水族公主又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体----何况他还是位少年男子! 现在这手腿俱都有些轻颤的灵漪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醒言的双履褪下。待她再想替少年除去外衣正解他襟扣之时却是那醒言突地略转了转身口齿不清的嘟喃了一句。少年这一动不要紧却吓得这位向来骄宠的灵漪公主霎时间便似只受了惊吓的白兔一般猛的便跳到一旁那芳心之中恰如鼓擂便好似刚刚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又过得许久见这少年只是沉沉睡去不见有何动静灵漪儿这才敢走到近前曳过那那香罗软衾轻轻覆在少年的身上。 那惯于受人服侍的公主现在替少年做着这样的事情心里却充溢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柔情。 现在在灵漪儿的眼前这位困惫多过酒醉、身上粗布衣裳犹打着补丁的少年就这样沉沉睡倒在这软似云霓的绮罗堆中。正是: 气喷兰馥醺疑醉身被琼霓睡欲仙。 且不说醒言在那一旁安然睡去这位将他扶回的灵漪公主却是没了睡处----她这闺室之中只有这一张珊瑚玉床。好在灵漪现在却没有多少睡意便坐在这绮罗床边静静的听着身畔这少年均匀的呼吸。 正是无事的少女现下不住的回味少年今晚那些个词曲歌赋。细细品味这些个自少年内心的词句少女颇觉得是齿颊留香脸上也不觉现出几分笑意想道: “这少年却也不似想象那般惫懒。他这一烟花之所的小小乐工竟能有这样的才思实在是颇为难得!他唱的那曲杂言诗儿可比往常听到的那些个规规矩矩的四言五言诗儿要有趣多了。” 这灵漪便在醒言的身旁以手支颐神思缥缈。两人头顶那袭鲛绡帐上正缀着一只圆润通透的夜明珠静静的散出柔和的清光…… ………… …… “咦?俺这是在哪儿?花月楼?” 过了好几个时辰酒酣睡去的醒言才终于醒来。 朦胧睡眼初睁之时没看清周围的景况尚不以为意。待歇得一会儿那睡意完全消褪醒言才现自己已是在一个陌生的所在。 “我这是在做梦吗?” 睁眼盯着头顶那袭薄若晨雾的粉红霞帐还有那颗世所罕见的硕大珍珠醒言直以为自己还是在那梦中。 待略略支起头看到眼前的情景醒言才有些明白过来---- 昨晚那位凌波而舞的灵漪少女现在却似一只乖巧的猫儿一般蜷靠在自己的身上;少女那俏婉的螓正侧伏在自己的胸前那满头的乌丝如云般的散开覆在自己身上那绮罗被上。 见灵漪睡得正是香甜醒言不敢稍动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 正好可以利用这当儿静下来琢磨一下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醒言那心思向来玲珑心中几下翻转回想起这少女以前种种的玄妙事体再感受到身周那份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柔顺空明醒言突然想到一种惊世骇俗的可能: “难道我已经到了传说中水底的龙宫?!” “这位灵漪儿姑娘便是那龙宫的公主?!” “……不错!应该就是了----昨晚依稀记得这云中君的孙女灵漪儿好像是自称过什么‘公主’!” “这么说那位云中君老丈便是那水底的龙神了?!云中君、水龍吟……” 醒言心里翻来覆去不住念叨着这俩词儿----突然之间眼前恰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少年忍不住出声叫道: “‘风从虎云从龙’这自号云中君的老丈定是那湖里龙神无疑了!” “想不到俺这一介市井小儿竟有如此际遇!” 这几日来一连串的奇遇少年那原本坚强无比的神经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一时间醒言不禁是激动万分---- 可是他这一兴奋不要紧却忘了那正蜷睡在自己胸前的少女;只见他身子蓦的往前一仰那灵漪儿便顺着这爽腻的绮罗滑到少年的枕旁。 见到惊动了正自熟睡的龙神公主醒言立时也大吃了一惊赶忙小心翼翼转过脸来看看这灵漪儿醒了没有----却见她仍是一动不动呼吸匀称平和想来应是还在那黑甜梦乡之中---- 现在两人靠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灵漪儿那略带清香的呼吸一阵一阵温温的吹在醒言的脸颊上;呼吸着这莫名的香气醒言一时间只觉得分外的宜人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 “今日观之古人称那‘吐气如兰’诚不欺我也~” “----嗯难怪是那水中的仙子这灵漪儿生得实在好看……” 瞧着眼前这张似水中芙蕖般的俏脸一个奇怪的念头却突然浮现在少年的心头。 这念头一经浮现却是再也驱逐不散;终于醒言做了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最为胆大妄为的举动: 看着枕旁少女这近在咫尺的娇柔俏靥少年只觉得刹那间目眩神迷忍不住往前移了一移便向那少女的颊上吻去…… 这位白日里跳脱活泼的少女睡梦中却是如此的安详宁谧。醒言静静的看着她越瞅越觉得身畔这少女眉目楚楚端然可爱。 端详了半晌脸上一阵一阵轻拂着少女温温的鼻息醒言再也忍不住便在少女那娇俏玲珑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双唇蜻蜓点水般的一触醒言便即回过头去又去仰望帐顶那颗鸽卵大小的明珠。 看着这珍珠出来的点点清光醒言这才彷佛回过神来。他便似刚刚睡醒了一般脑海中重又活泛过来----醒言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少年现在非常困惑: 自己刚才为何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对这尊贵无俦的龙宫公主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来! 这位只在那儿胡思乱想的少年并没注意到在他用那温热的双唇轻轻点过灵漪儿嫩洁的面颊之后便似在平静的水中投下一粒石子少女那如羊膏凝脂一般的玉靥上一点红晕悄然而起便似那水涟漪一般渐渐扩散开来。 现在灵漪儿那双颊之上便似是飞起了两朵红霞! 原来这位尊贵的龙族公主在方才从少年胸前滑到枕侧之时便已醒来。 只是虽然清醒灵漪儿却丝毫不敢稍动----纵然她往日再是贵宠娇纵却也从未与其他青年男子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更别说是同床共枕了。少女察觉出眼下这般羞人情状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灵漪儿心中正紧张的思索自己该如何从这已经醒来的少年身旁溜掉! 正在埋怨自己昨晚怎么不知不觉便是睡着灵漪儿却忽然觉察到脸侧一股令人耳热心跳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只觉得自己的面颊上便被温润的印了一下! 呀!想不到这胆大妄为的惫懒少年方才竟然吻了自己! 那处子之身的少女最是敏感;觉察出少年刚刚做过什么的灵漪儿此刻不仅仅晕生红潮那整个的娇柔身躯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个不停----若不是紧紧咬住樱唇便连那玉齿也要上下相击了。 “呜~这少年竟还是那般惫懒!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 羞不可抑的少女现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 而她身旁的少年却丝毫不晓得灵漪儿这“可怜”情状。醒言心中倒是隐隐觉得方才自己情不自禁吻那少女的心境倒与那晚在那马蹄山上吹奏『水龍吟』之时大略相同。 “呵~似是乎自然吧?应不能怪我。” 醒言自觉安慰了许多。 虽然觉着刚才那近似于自的行径感觉颇为美妙但醒言还是不住告诫自己: “以后可得小心!如果再做出这种尴尬事体以这灵漪儿往日的脾性却还不知道会和如何混闹----” “呵~幸好她睡着正是懵懂不知!万幸、万幸!” 看来这位生性豁达无忌的饶州市井少年对身畔少女这龙宫公主的新身份并没啥自内心的敬畏。少年所忌惮的恐怕还多是少女那往日刁蛮的脾性。 而他这近旁这内里正思潮起伏的灵漪儿半晌未动这会儿却开始觉着身上颇为不自在起来: “呜~这死醒言怎么还不继续睡----这样不敢动身上好累啊~” “嗯?他该不会……又想来无礼?” 心中正自惶急无措灵漪儿却突然觉身畔这无礼少年正在轻轻揭开罗衾然后从她身上小心越过。一阵唏嗦那醒言已是穿好鞋履下得床去。 正不知该是喜是恼灵漪儿忽听得那惫懒少年唤道: “灵漪儿、公主起床啦。” 终于少女的苦难到头了! 梳洗过后醒言瞧着周围只觉着处处透着新奇。免不得满腔疑惑的少年便向灵漪儿开口询问问他现下倒底是在哪儿。 现在已经平复如常的少女倒也没有瞒他将自己的身份毫无隐瞒的告诉于他: “醒言看你胆子大不大可别被吓坏了哦----我爷爷云中君你也认识的他便是那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的四渎龙神。我爹爹则是那鄱阳、洞庭、云梦、洪泽四湖之主。我嘛……别人常常叫我灵漪公主----对啦还有那暂时分给你一半儿的‘雪笛灵漪’!” 闻得灵漪此言醒言稍稍一呆便忍不住大叫道: “呀!原来以前看到的那些个志怪传奇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灵漪儿亲口道来醒言还是觉得异常的震撼。 “这么说……俺现在就应该是在龙宫里啦?” “嗯!” 少女抿嘴笑笑点了点头。 “那这龙宫又在何处?” “正在你曾来游玩的鄱阳湖湖底。” “啊?!” “今个真是大开眼界啦!” “不过……” 兴奋过后醒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道: “俺现在咋回去呢?” “哼哼!回不去啦!出去就会被淹死哦~” 灵漪儿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吓吓这个无礼的少年。 “……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吧?否则俺怎么能进来呢。” 醒言倒是蛮机灵。 “嘻~算你聪明。只是……难道这儿不好么?这么快便想回去?” 骄傲的公主觉着有些想不通。 “呵~这儿当然好啦贝阙珠宫闻所未闻。只不过……” 少年笑着指指自己: “唉瞧我和这儿一比自惭形秽啊;此非俺久留之地也!呵~” “哼~才不信呢;就没见你害羞过!” “呃……其实是我听说那‘天上只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水底的龙宫不知如何算法……俺记挂爹娘啊!” “原来是害怕这个!真是胆小鬼----告诉你吧这儿和你那饶州城一样。什么‘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是瞎说啦~” “哼哼既然这么想回去本公主就好心送你回去吧!” “哈~那多谢了!” 瞧着少年那客气的模样灵漪儿却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那……你稍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再稍微让侍女帮着理个髻儿;一会儿就来!” “好。不着急。” 醒言便这样坐在那腰鼓状的镂空白玉凳上等那灵漪儿出来。只是这少女口中的“一会儿”却让醒言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醒言在那儿东张西望瞧新鲜时不免心下哀叹: “唉原来这灵漪儿的‘一会儿’也抵得上人间的半日了----早知道就预先借本书来看了……” 在少年左等右盼中那灵漪儿终于出来了。只见她那原本披垂如瀑的乌丝现已结成双髻如鸦;两绺柔顺的秀垂髫分飘于耳畔腮侧。又换上一身嫩黄的裙襦上面缀着几片水明玉片;行步之间这些玉片相互碰击作响听来倒也玲珑悦耳。 如果说昨晚一身素白宫纱的灵漪是那袖带飘飘的凌波仙子那现在这身鲜色的黄裙虽然掩却了几分出尘之意但却把少女衬托得更加的明艳动人。 待现在仔细打量醒言才现这灵漪儿身姿颀秀玉立修长倒与自己高下相彷佛在女孩儿里已算是非常难得了。 灵漪儿倒是言出必践让醒言等得这么长时间之后便带着他往外行去送他回岸。 经过那小院的月亮洞门时灵漪儿倒似想起什么便指给少年看那圆月门洞两旁的对联。这对联写的是: “一泓水随春涨绿四时湖对夕阳红。” 这对联的字儿用碧色玉贝镶就水光映照下似有异彩流动。那字体娟秀清柔倒也别有一番绮丽的风味。 醒言将这联儿仔细品味一番道: “这联娟致婉约自有一股柔媚风骨。不知这对联是……” “嘻~正是本姑娘撰就!” 听得醒言称赞灵漪儿心里倒也颇为欢喜。 “呵~那小子不才方才即景生情也胡乱诌得一个却非对联只来相和凑趣。” “好啊赶快念来听听。” “好。”醒言轻咳一声望着灵漪儿朗声念道: “愿将一湖清泠水洗尽人间懊恼肠。” 言为心声这句诗儿倒是少年现下心境的真实写照。 …… 在这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空明之中醒言倒也颇能适应半走半飘紧紧跟着前面这位灵漪公主往前行去。 一路上醒言免不得又是一阵东张西望;对于他而言那稀奇物事儿太多两只眼睛都似乎不够用。见少年如此好奇灵漪儿觉得颇为有趣倒也不厌其烦的回答少年各种提问也不管有些提问可笑不可笑。 在路上他们还偶尔碰上几个身着皮甲、形状怪异的兵士;不过让醒言安心的是这些个生得奇形怪状、一看便觉得凶神恶煞的军士对这灵漪儿倒是执礼甚恭。见他俩过来绝不上前盘问只在远远的立住致礼;待醒言灵漪二人过去后才敢开始巡查游弋。 “唉~看来那清河老头儿倒也并不只是晓得哄人。现下方知他那句话儿着实有见地----‘其理必无其事或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路行走感慨万千。 很快醒言灵漪二人便来到那层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前。来到此处灵漪儿停下步来回头对醒言说道: “这便是鄱阳龙宫的边界儿了。出得这水膜便是那鄱阳湖水了。” “呀!那我这一出去岂不是便被淹死?” “嗯如果你就这样出去的话保准被淹死!” “那我昨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那是因为本姑娘在你身上施了法术的缘故。” 许是已经熟稔了的缘故灵漪儿现在在少年面前倒不常自称“公主”了。 “呀~厉害啊!是啥法术?赶快施法吧!” 醒言大奇急着想看少女施法。 “嘻~且不着忙----其实、” 闻言正要施法的龙宫公主却突然似乎想到啥当下停住说了句让醒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呣?其实啥?” 听得醒言相问灵漪儿微微一笑: “其实这回岸的法术并不甚难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当然想学!真的可以教我?” 醒言闻言大喜过望两眼只直直盯着少女。 见醒言这双目灼灼的样子灵漪儿笑道: “当然可以教你啦!不要睡过一觉便忘了我还是你师傅呢!” “呃~当然没忘;徒儿可是时刻牢记在心呢!” “哼~尽骗人!若你记得怎么还……” 说到这儿灵漪儿却是突然停顿片刻然后才又吞吞吐吐的说道: “若你记得、怎么还不记得向我讨要那『风水引』之谱?” “呀!这还真忘了!” 一提这茬醒言这才大急: “呀!昨个这酒还真是喝多了。我们现在返回去拿?要不……还是先教了我这回岸的法术再回去拿?呵~” “就知道你粗心;那曲谱正放在我袖中到得岸上便给你。现在便先教你回岸的法儿吧。” “好!……不过我能学会吗?” 欣喜之余这从来没练过啥正经法术的醒言倒是颇有些踯躅 “嗯我方才说过这‘辟水诀’的法门并不甚难。只要你‘水性’足够以你那奏得『水龍吟』的修为学这法术应该不难!” 正是: 才将心事付流水又把此身拟游鱼! 第十二章 突兀仙山千万叠 一听灵漪儿愿意教自己法术醒言当下便乐坏了! 想到以后便有可能在这鄱阳湖里“如鱼得水”醒言赶紧忙不迭的的连连保证: “‘水性’我有!‘水性’我有!俺其他不成这‘水性’是极好的啦!” “虽然俺是山里人但常在那饶州城里行走;待到天热之时那饶州城中哪条沟沟岔岔俺没下去游过?” 见着少年这急切模样灵漪儿忍俊不禁“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人家说的那‘水性’不是指你会不会游水啦!” “嗯?不知这还能那是啥?” “不知道了吧~我刚才说的这‘水性’是说你这人本身生来有没有那五行水属啦!” “要修习我们龙宫的‘辟水咒’醒言你那五行之中必须有水属性啦!” “哦?还有这等讲究?----这个五行水属……恐怕俺也是有的吧?要如何才能得知俺有没有这‘水性’?” 少年现在自己修习不成这法咒一脸焦急的望着灵漪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知晓你那五行种属……” “呀!那可咋办?!” 所谓“关心则乱”饶是醒言这少年平素那般随和现在也如百爪挠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在那儿患得患失不已。 “嘻~你好笨也!待我把这‘辟水咒’的法门告诉你你试试能不能成功施展不就可以啦?” “呃!这倒是啊!~俺咋没想到呢……” 少年摸着头笑了。 “只是……”醒言立马便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是俺无那水属这法术失败岂不是便要被淹死?!” 难怪醒言如此担心----此事关系到自家性命可是非同小可他觉着还是预先问清楚为好----因为听灵漪那口气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若是自己真无那什么五行水属便要把自己这条小命搭上那实在是划不来恐怕还是不学为妙! “嘻嘻~原以为你这惫懒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却原来也是个怕死鬼~放心吧有本姑娘在旁边照应着呢!----若是你实在够笨学不会这‘辟水咒’我便立马在你身上施展一个‘瞬水诀’死不了的!” “呵~那我就放心了----快将法门口诀说给俺听吧!” 听得灵漪儿保证醒言便似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胆气立马大涨! 见少年这番乎情性的言行灵漪儿抿嘴一笑倒没有再逗他。当下这位四渎龙宫的少女公主便把那“辟水咒”的法门原原本本的告诉醒言。待他完全记住又将那些个需要注意之处一一讲解给醒言听。 少女这番耐心模样倒也真像一位尽心尽职的授业老师。 对于醒言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学习一项法术自是非常的认真。 现在这位饶州城的市井少年在那儿支起双耳听灵漪讲解惟恐遗漏过一个字儿。 过得片刻又反复温习了几遍醒言自觉应该没甚问题便按照灵漪儿所叮嘱的法门静心凝神开始默念咒语。 而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却似乎比醒言本人更紧张;那双秋水一样的明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一瞬也不瞬。 待念得七八句醒言忽然觉着自己身体里那股自封的“太华道力”便似被自己口中正念的咒语牵引着一般在那体内四经八脉中往复游走。虽然这太华道力还是比较微弱但这股水样流动的气机醒言已是能清晰的感觉到。 “呵~看来灵漪这丫头倒没逗俺这‘辟水咒’的法诀还真有些门道!” 谁知待少年方一心有旁骛身体里的那股游走的气机立即便消逝无踪!醒言警觉立马聚精会神平心静气反复念诵那灵漪公主刚刚教授的咒语。 又过得一会儿那正自在一旁等得有些焦躁的灵漪公主却突然间觉自己眼前这片明色水膜竟然“砉”的一声霍然中分! “成功了!” 灵漪与醒言的心中俱是惊喜万分! 虽然醒言这一动念那中分的水膜立即阖上;但毕竟有了一次经验醒言又再次念诵的一遍咒语很快那隔开尘世与仙宫的水膜又是分开。 见法术施展成功醒言便按那灵漪所授捏着法诀纵身跳入这泓鄱阳湖水之中。 只见这鄱阳水泊中的清寒秋水一遇到少年便在他身侧自动分开;远远看去这少年整个的身周便似裹着一只卵状的硕大气团---- 张醒言这个生长于郊野的饶州市井少年便在他十六岁那年的深秋在这清光潋滟的鄱阳秋水中学会了他此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诀。 见少年如此轻易的便施展出“辟水咒”灵漪儿在欣喜之余倒也颇有几分惊奇: “呀~以前爷爷所说的那些个赞誉话儿怕是也有几分真实----看他学这法术如此快捷恐怕却也真有几分本事。” “这人还是有不少优异之处----就是有些个无礼还只晓得来欺负我~” 灵漪儿在心中计较之余也顺手施出法术在前面引领着醒言的这个大气团便往那鄱阳湖岸上飘去。 只是醒言惊奇的现身前这灵漪少女的身遭却没啥气团。少女那柔弱无骨的身躯便似是那游鱼一般在这鄱阳湖水中畅行无碍。 过得一会儿这“辟水”咒儿醒言便也渐渐谙熟;整个心思也放松下来还有留得些余裕琢磨一些事儿: “真个了不得!我竟学会了这样的神仙法术儿!” 醒言心中激动万分。 “呵~真多亏了这公主师傅啊----恐怕俺这辈子是再也不愁温饱了!” 少年充满自信的想道: “想不到俺张醒言竟有这样的奇遇!----若是有朝一日失了那花月楼的活儿俺还可以借着这辟水咒儿来这鄱阳湖底捞蚌捉螺讨生活!” “嗯!想来想去还是阿爹说得不错----学得一门手艺便是再不愁饿死人了!” 在少年这般胡思乱想的同时他身体里那太华道力流水般的气机也似乎随着少年身遭这气团、湖水的挤压摇荡而在少年身体中流转晃漾不止----却又是完全寻不着套路便似那水漫石坪一般毫无章法的流动荡漾。 “惭愧!俺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还真是不错!这番能够施展出这法咒恐怕与这太华怪力颇有关系吧?” 醒言心中暗自得意之余却也有些悻悻然 “可惜啊~自那晚马蹄山上用它来吹过‘水龍吟’之后俺这太华力道便是有若游丝一般----万一以后不够用了咋办?” “嗯回去后还得抽个空来再仔细读读那本《上清经》瞅瞅那里面有没有提示啥修炼法门~” 自然而然醒言便联想到自己那唯一的一本道家经书。 这一路想着过不了多久灵漪醒言二人便又来到少女昨晚拖携着醒言下水的地方----只听“哗啦”两声响动这俩少年男女便跳到了岸上。 虽然现已是上午辰光秋阳高照;但鄱阳湖占地广大这片湖岸甚是偏僻倒也不虞有人看到醒言灵漪两人方才这有若水妖的行径。 到得岸上醒言缓了缓气儿然后便转到少女灵漪儿的身前深深的一揖口中诚恳的说道: “多谢灵漪儿师傅教授俺这神奇的法术!” “嘻~徒儿不必多礼----为师也是想不到我竟是如此教导有方连你这样的笨小子却也是一学便会!” 语带揶揄的灵漪儿现在是一脸的灿烂笑容;明媚的笑靥映着她那淡黄的绣领显得是分外的娇艳动人。 “呵~那是那是!” “对了灵漪儿你方才用的是啥法术啊?怎么不用辟开这身旁的湖水?” 醒言显是对灵漪儿那更为自在的辟水法儿颇为好奇。 “那就是我开始所说的‘瞬水诀’啦!----倒不是我藏掖着不教你而是这‘瞬水诀’不止要求修习者有那五行水属即可还要他们这水之属性异常的强。我听爷爷他们说一般这瞬水法诀只有我们水族才有可能修得。” “可是一般水族都自有游水的本能又不用修习这法术。因此啊基本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好学之人才会这门法诀啦~” 灵漪儿一脸嘻笑显然并不是真正为了自夸。 “呀好可惜啊~” “是哦!若是常人学会这‘瞬水诀’在那水中便真个是畅行无碍了便与那水中的游鱼相差无几了!而且更不止于此----若是天长日久修习得精深了还可在那水中瞬息千里呢!” “呀!这么厉害----灵漪你懂的还真不少嘛!” “嘻~这些都是爷爷他们告诉我的啦!” “……要不师傅不如也让我试试这‘瞬水诀’?” 显然少年听得灵漪儿如此夸赞这门法术已是怦然心动了。刚刚的成功也让他现在自信了许多。 “呀~你也真个贪心也~” 顿了顿灵漪儿续道: “不过也好反正你也学不会;若不让你试试以后只说我这师傅不教你~” 这次灵漪儿可真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将那“瞬水诀”的法咒说给醒言听。 醒言也知道这法术非同小可应是更为难学因此也是格外的用心听讲。 只不过待灵漪儿讲解之后醒言才现这“瞬水诀”的咒语并不如想象的繁难;与自己刚才学得的“辟水咒”相比那瞬水诀的咒语甚至还要短得许多。 “看来真个像灵漪儿所说这‘瞬水诀’的法术恐怕难就难在修习者的先天属性上了!” “不管怎样还是试试吧----反正有灵漪儿在旁护着大不了呛几口水又淹不死人~” 稍后在这位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少年捏着那瞬水法诀下水之时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在一旁也是紧张万分;少女口中早已将那法咒准备好随时准备救人。 即使现在日光正明也可看得出少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上现在正散着淡淡的清光…… ………… …… 片刻之后只见在这鄱阳湖里有两位少年男女一前一后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涵澹清澄的鄱阳秋水之中悠游无阻…… 灿烂的秋日阳光透过这明澈琉璃般的鄱阳湖水和着水光变成那清白之色投射在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上;翩然的身姿在这光影流动之间便恍若那悠游于天上云间的仙人…… 坠在少年身后的那位黄裙玉襦的少女看这前面这位身姿飘逸的少年心中只是不住的想道: “难道……难道爷爷他们哄我?这‘瞬水诀’的法术儿竟是随便一位路人便都能学会?” 又回到鄱阳湖岸上此时灵漪儿对这市井少年倒真有些另眼相看了。 很难得的灵漪儿赞了醒言一句: “嗯看来不止是我教导有方你这徒儿也真个争气----这么快便学会两样法术看来醒言你那天份还是蛮高的嘛!” “呵~” 听得少女称赞醒言也是颇为高兴: “其实……俺也早就觉着自己学东西比较快!哈哈哈哈哈~” 瞧着少年那没正形的嘻笑灵漪儿也不理会。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绢本来递给醒言道: “喏给你。这就是答应过教给你的那本……『風水引』。” 说到句末倒有些吞吞吐吐。 醒言闻言赶紧将灵漪手中这本薄薄的绢册接过来。 “咦?这名字咋是……?” 原来醒言现这本淡绿茵然的绢摺封面上题额不是那“風水引”却换成娟秀清丽的三个字:“漪之思”。 “……笨!‘漪之思’只是这風水引的别名嘛!你再仔细瞅瞅这封面上的图画。” 听得灵漪儿如此说醒言便又仔细看了看这绢面----少女不说他还注意不到;现在留心一瞧却看出这淡绿的绢面上那几笔皴折横斜的银灰墨色却正是那草书的“風水引”三字----原先乍一看醒言还以为那是一丛写意的兰花呢! “呵呵倒是俺眼拙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这绢摺放入怀中。反正回去可以仔细参习现在倒着忙不必翻看。 想起来往日里那个刁蛮少女这两日还真个教会自己不少东西。想到这儿醒言便又对眼前这少女语气真诚的道了声: “多谢师傅赐谱!” “……” “真想不到你这无礼家伙也是如此多礼----好啦好啦以后再不要叫人家师傅啦!叫着叫着都被你叫老啦~” “呃~那、” 醒言这“师傅”二字倒是叫得诚心诚意;当下正要推说不可却瞥见少女眸中那秋水一横只好把那谦词收回肚里道: “那也好~其实这么叫着俺也觉得不是很自在呢哈~” 正在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这醒言灵漪二人却突然感觉到他们脚下的这地儿又开始颤动起来。 醒言记起昨日路上受得的那晃动正要开口告诉灵漪儿----却只见这脚下突然一下剧震瘁不及防之间眼前这少女脚下一个不稳竟是往前一倾“呼”的一下抱住醒言! 靠得少年支撑这灵漪儿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这一下变起突然两人竟都是来不及反应。 过得片刻灵漪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少女却没有猝然放手;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才将玉手松开跳到一旁---- 这一瞬间的迟疑却只有少女自己才能明了。 脚下这地仍在那颤抖不已;那犹自羞涩的少女心中却也是怦怦跳个不停。 不过这一切醒言却显然是懵懂不觉兀自在那儿开着玩笑: “呵~灵漪仙女啊这次可不怪俺----却是你先来抱我的!~” 听得这话这位素来娇惯的龙族公主却是没有反击只在那儿不一言。 见此情状醒言倒也摸不着头脑也不再说话。 这对少年男女便在这鄱阳湖畔踩在这颤抖不已的大地上晃晃悠悠便似身在那云端一般。 也没过得多久这脚下大地奇异的震动便又停住。 “怪哉昨日这地也是摇晃个不止。” 醒言颇觉这地震动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这『風水引』也交给你了我便先回去吧~” 正自醒言感慨之时那身旁的灵漪儿却突然冒出这句话。然后也不待醒言答话便是一个回身已然飘入那鄱阳湖水之中。 正自冉冉而没的灵漪望着还愣在岸上的醒言忽的嫣然一笑道: “有空我便来找你。” 言罢便带着这朵宛若盛开芙蕖般的笑容消失在这潋滟的波光之中。 “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这个灵漪儿啊还真是不同一般呢……” 芳踪杳渺烟波路迷醒言望着眼前这茫茫无际的鄱阳湖水忍不住忖道: “上次那居盈姑娘俺也是在这鄱阳水边才见得她的真容;现在这灵漪儿更是倏然往来于这烟波之中----呵~正应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之句……看来这些佳人啊似乎都是与水有缘呢!” 呆呆望了一会儿这满湖的烟水醒言忽然记起自己还要返那花月楼做工。一想到这正在出神的少年赶紧收拢神思回身上路向那饶州城而去。 告别了龙宫的公主现在的少年倒是满怀欣然: “呵~俺张醒言又有何德何能?竟然也能结识到这两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呵呵对于俺这个混迹于烟花酒巷、只能略求些温饱的穷小子来说还需要奢望更多么?” 又想到往日自己对那居盈的苦苦思念现在的少年却只是淡然一笑想道: “俺现在却还有什么可以怨怅的呢?现在所得已属非分;若是再念及其他恐怕便要折福了吧。” 想通此节少年心下甚是快然: “还是早点赶回花月楼吧;勤谨些做事也好多赚些银钱拿回去孝敬双亲。” 少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迈着轻快的步履离开这鄱阳水泊直往那饶州城赶去。 日子便这样悠悠的过去。 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醒言也常拿出那本『上清经』来仔细的研习。 自从那日在鄱阳湖中见识到法术神妙之后醒言对这些个近乎神鬼的东西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以为然。虽然那圣人诗书照读但这些个术法经文醒言却也是留上了心。 自从被那灵漪儿“师傅”领入堂奥之后醒言再读这本上清经时觉以前许多不解的地方现在也都是豁然开朗。虽然后面那两篇“炼神化虚”依旧是那样的谲拗难读;但自从那夜在马蹄山头进入那奇妙无为之境后醒言对这两篇文字却也并非是全然懵懂。 在这些日子当中那灵漪儿又来找过他几回。每次她来已然想通的少年都能够坦然相对;两人谈笑无间浑不觉那人神之间的迥异。 只是每次灵漪来找醒言即使再是晦掩容颜却还都会惹得花月楼中的一众姊妹们侧目不已。 这花月楼中夏姨依旧和蔼蕊娘依旧淡然迎儿依旧唠叨。这身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显著的改变。 而这脚下的饶州大地却仍是隔三岔五的震动一番;久而久之众人倒也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直到翌年二月里的那一天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对少年来说便突然间全都改变了。 这是个月圆之夜。 圆盘一样的月轮静静的挂在天穹中将它那银白的月华洒在这饶州大地上。此时已是寅初之时所有人都正睡得香甜。 改变便在这一刻突然生了。 ----所有正在梦乡之中的人们突然之间都在那朦胧之中隐隐感觉到身下的床榻正在左右的摇摆。 “呃~又地震也。” 现在的饶州民众对这样的震动已是习以为常;差不多过得一小会儿这震动也便会自行消退了。 清醒一些的人还似乎享受着这样的摇簸;而睡意正浓的人们则在这摇篮般的韵律中复又沉沉的睡去。 只不过这一次的大地震动却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消失。已过得一柱香的功夫众人觉自己身下那股摇颠晃荡却不仅没有消褪反而还越的厉害起来。 这时人们才害怕起来赶紧匆忙的裹挟一些衣物细软奔避到屋外的空地上来。 面对这古怪震动的退避反应醒言也不例外。虽说他也是心性胆大但面对这般长久不歇的晃动之下少年也是心内惶惶。再经得门外相熟小厮的几声招呼催促醒言便也赶忙穿好衣物将床下的银钱书籍俱都放入怀中。在那仓惶之间却也不忘将那玉笛“神雪”插入腰间。 临出得门时少年又顺手将那把无名钝剑带上;若是遇啥怪异也好挡得一挡聊胜于无。 出得花月楼醒言这才现在这月光底下的街道上已是站了许多街坊邻居。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谈论这场持久不衰的震动。此时原本应该静谧安详的街道却一如早晨嘈杂的菜市那般喧闹。 渐渐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这震动是越来越厉害了。嘈杂的话语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不约而同的往那宽敞之处聚集。 醒言偶尔抬头看看这天上却现头顶这月亮依然似圆盘一般周围并无一丝云翳遮蔽;可怪就怪在这地方----天上这圆若轮盘的满月光华现在看上去却只让人觉得是黯然无光! 整个的天空中正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黑暗。 正在看着这墨色天空不住沉思的醒言却猛然觉自己手中这把无名剑器却突然颤动起来在指间崩腾跳动直欲飞出手去。醒言大惊赶忙紧紧握住这手中的铁剑。恍惚之间少年竟似乎听到自己这手中之物却正在兴奋的鸣叫! 正自惊疑不定偶尔一低头的少年却又现自己这别在腰间的“神雪”此刻也正在出幽幽的碧色光华---- 幸好除了醒言之外已经没人会注意到这玉笛的异状了。因为正在这时只听得好多人突然不约而同的惊声呼喊: “快瞧那东头!” 醒言闻言一惊赶忙也向那城东望去----这一刻饶州城中无论是卑微的小民还是那显达的权贵俱都看到一幅妖异而又壮美的奇景: 只见在那饶州城东的上空那诡异的黑色夜空之上现在正流窜着各色的光华似雨、似雹、似龙、似蛇正在那里闪耀、舞动、奔流。整个的墨色夜空中现在便如同正下着一场杂乱无章的陨星雨。 突然和着这脚下的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到在东天上这场陨星雨坠落消失的刹那间只觉得“轰隆”的一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自己心底突然爆响便如洪水般冲击、震荡着自己的心魂。 这是一声听不到的巨响却让所有人振聋聩。 随着这声诡异的巨响人群中这位意志坚韧的少年却现自己几乎抓不住这手中的剑器----这位力气已是非同小可的少年只有在他拼尽全身之力后才能将这把无名之剑堪堪抓住! 幸好待得这声“惊心动魄”的巨响过后众人脚下的震动也慢慢平息下来。醒言手中的这把无名剑器也似是筋疲力尽一般终于懈怠下来平静的躺在少年手中又回复成一截懵懂无知的顽铁。 虽然这诡异的震动已然平息但这些惊魂未定的人们却还是不敢回屋只在那儿三三两两聚集着或惊恐、或兴奋的谈论着刚才的异状。分散在街角四处的人群中还不时因为观点不合而生一些争吵。 ………… 当这奇异的月轮渐渐隐入西天东边的晨光开始熹微明亮之时所有人却都停住了口中的话语尽皆屏住呼吸一齐望向那晨光微露的东方: 只见在饶州城的东边在那原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上现在却是高高耸立着一座直冲云霄的雄俊山峰! ………… 是年《饶州方志》之中记曰:冬末二月丙戌望地震剧众星东流如雨而陨。星雨没仙山出。 《鄱阳县志》中载道:冬二月丙戌望月满食地大震星陨如雨。天明有峰突兀立于鄱阳县西…… 正是: 韬晦千年似小眠 野老村夫锄作田 一朝还复峥嵘貌 扶摇直上九重天 『仙路烟尘』第三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四卷: “游仙一梦到罗浮” 卷首词 山中岁月 v 游仙一梦到罗浮︶ v问鹤听松意自如︷ v道远红尘飞不至 v白云正上炼丹炉 ︶ 管平潮圝 第一章 拟典荒居即名山 对于张醒言这个混迹于饶州市井的郊野少年来说在他十七岁那年自己那原本平稳无奇的生活轨迹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转变。 一向平稳过活的少年在这年突逢他这一生第一个剧变。 就在那个微寒的冬末二月在那个月满如轮的奇异夜晚少年醒言家那世世代代的唯一财产一座平凡低矮的荒野山丘却在那漫天的光华飞舞之中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突兀入云。这座向来是平常无奇的小山包现在却以一种伟岸雄丽的身姿傲然屹立在饶州城的东方。 现在这方圆几十里无论是在那鄱阳湖畔的鄱阳县、石南县还是在那饶州城中人们只要抬头朝那方眺望都可以看到马蹄山这崔巍峻拔的山形。 而这一切对于那晚这位混杂在人群之中观望的少年来说却是全然不知内情。 见到城郊突然耸立一山遮云蔽日初时的惊诧过去之后醒言却突然想到:瞧这山的大致方位却与自家马蹄山相近。 甫一念此醒言顿时焦虑万分----这饶州城中已是震得这般厉害还不知道自己家中…… 少年再也不敢往下想去。 现在已是心急如焚的少年再也顾不得和旁边的市井汉子谈怪扯闲立马便起身急急往家中方向赶去。 ……离这巍峨的山峰越近少年的心便不住的往下沉去。因为他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妙:朝着这突然耸立入云的山峰行去基本便是在一直在返家的路上;那大致的方位似乎却正在自家那马蹄山处! 很不幸的是待醒言走到那山脚下比照着周遭的景物终于现:这座清晨突现、现已是云雾缭绕的峻伟山峰却正是自己家原来那占地虽广、但着实低矮不起眼的马蹄山丘! 在确定此事的一瞬间醒言的心里便立时似被猛兽利爪狠狠掏了一把;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无措心绪立马便填满了少年整个心房。整个人的心神都似正在不住往那无底深渊中沉沦坠落…… 魂不守舍的少年赶紧绕着这马蹄山的山脚找寻自家那座草庐。 虽然现在这马蹄山的景况已经大异以前但少年也没费多少力气便看到---- 自己那无比熟悉的那座草庐现在仍然坐落在那里。 只是这三间原本几近在山脚平地之上的茅庐现在已经升到半山腰! 那家中的爹娘会不会……醒言心下大恐赶紧披荆斩棘急急朝自家房庐奔去。 现在醒言在心中忧虑万分之余却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荒诞感觉:何时自己回家却要确确实实的爬山?今日自家这马蹄山的异状真个又印证了老道清河的那句话:“其理必无其事或有。” ……果然是“其事或有”! 待这位万般担忧、心中做好诸般最坏打算甚至正准备着救人的少年在赶到离自家房庐不远处时才惊喜的现自己那牵挂无比的爹娘却正在自家庐中倚门而望。 虽然现在这马蹄山到处是山石嶙峋大异从前但醒言却惊奇的现不仅自家这草庐完好无损便连门前的这石坪空地还有那鸡舍篱笆竟也是原样保存! “怪哉!” “怪哉!!……” ----可怜的少年把这句几天来已说了好几次的话儿又在心中反反复复的念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和爹娘一问才知道夜里醒言等一干饶州城众看到这马蹄山上空那么多古怪而自己的双亲竟是一无所觉。直到这天清早醒言娘出来喂鸡之时才觉这眼前的天地早已与昨晚迥异! 乍睹此状老张头与他老伴都以为自个儿懵懂未醒还在梦中! “呵~其他且不管它只要家人俱安便好。” 见爹娘无恙醒言心下大为宽慰。 因为曾与那龙宫公主相识又目睹过那诸般怪异现在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的少年便以为这事儿就此会平息下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却再也不能回复以往那般清闲。 自醒言家这马蹄山丘突然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这鄱阳左近的州县便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那些问讯而来访胜历奇之人真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初时还能勉强接待多了却也实在是不胜其烦。 随着这些寻幽踏胜之人接踵而至的是现在这饶州鄱阳地界上关于马蹄山这前所未闻的奇异变故流传着种种说法;其中不少说辞在醒言听来简直比马蹄山这事儿本身还要离奇。 比如从附近的山民开始传起现在大家众口相传一致认为这马蹄山乃当年天马马蹄踏就的传说绝非虚言。不信?看看现在马蹄山这派森严巍峨的万千气象一瞧便知不是寻常山丘;如果不是沾着当年天马的仙气儿又如何会有今天这番景象? 又有那向来主张门阀的士族人士说这马蹄山上的张醒言一家却原来是那汉初留侯张良张子房的后裔;这马蹄奇山便是当年那张留侯从神仙赤松子游的飞升之所。这种也差不多便是怪力乱神的说法居然在当地士林中流传甚广;甚至还有一位笃信神仙志怪的士人亲来这醒言家中考察称要将自己小女许配与这张留侯的后裔;只有在听说这位少年却是混迹于那花月妓楼之中遭到全家一致反对醒言才错过这段也许还不错的姻缘…… 当然提到这门阀考证自然有人也宣称他认为这醒言一家是那魏朝的名将张辽张文远的苗裔----只是由于这张辽张将军距离现下朝代不远因此这种说法很容易便被找到多处破绽流传了一阵子之后也便偃旗息鼓了。 除了这门阀源流的考证之外还有左邻右舍从小处着眼以确凿的事实来证明醒言一家的不平凡。据这马蹄山主的多位邻居亲眼所见在这家子弟张醒言尚是幼小之时有一年过年蒸馒头他家在一只小小陶缸中酵的米面初时只投入小半缸米粉但那面酵却是掏了还有取之不尽扯了一整夜的馒头到天明还没用完。 据亲见者称这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青龙酵”了!由此可见这户人家从来便不是平凡人物! 这个传说其实甚为荒诞;而那“青龙酵”一词也是有些不知所谓。但传言之人是从不会追究的绝不会想到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追问啥叫“青龙酵”。反正是众口相传述者活灵活现听者啧啧称奇只要知道这事很神奇便是了。 只不过听了这传闻的当事人醒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也许自己年幼之事已记不大得但这所谓“青龙酵”的传闻却十有**靠不住:自家过年蒸馒头的次数实在是历历可数少之又少;即使蒸了馒头却又如何用得起那稻米磨就的米粉面?恐怕这传说的肇始者有些想当然了。 除了这些个传说坊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却更是荒诞----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说大家这脚下泥土之下便像那炭火炉一般有好多烧软的火红石浆便如那炼铁炉内的铁水流动不已;而现在这座耸入云端的马蹄山便是这些火热石水突然喷出来遇冷风凝结而成…… 由于这种说法太过荒唐因此支持者寥寥无几。 除了这些个虚无飘渺荒诞不经的传言对于醒言来说却还遇着些更麻烦的事。 自打马蹄山显出这份峥嵘面貌开始便有左近城中的几个破落户儿竟来声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马蹄山却原是他们的地产! 不过现在这些个事儿对少年醒言来说只是疥藓小事;待醒言毫不客气在乡邻们的帮助下几顿老拳将那几位只想浑水摸鱼的混赖之徒打跑之后便再也没有这些泼皮上门骚扰---- 因为借着这次马蹄山的突变少年醒言现在在这饶州境内也算是名声大振。他以前的一些陈年烂芝麻的事儿也不管有没有都被闲人掘出来众口相传成为茶余饭后风行的谈资。现在在这饶州地面上醒言几月前在花月楼中一拳劈退江湖高手“霹雳惊魂手”的事迹也自然被添油加醋变得街知巷闻。 待亲见了少年那番勇莽景象再印证着这些传言现在那些个泼皮破落户儿却是再没一个敢上门闹事了。 而那些真正的豪强虽也有那混赖吞并之心但初时见着这事奇异也是惊叹敬畏一时未曾想到下手;待缓得几天神思镇定下来起了那吞并之意时却已是时不我待:醒言一家是这马蹄山主之事早已是众所周知----现在再要动手便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知不觉中醒言一家逃过了真正的劫难。 不过出了几档泼皮上门混赖之事后醒言担心家中父母虽然心疼那几个工钱但还是跟花月楼告了几天假专门呆在家中照应。现在这么大一片山场荆棘满山也确实需要花点时间整治。 便到此时少年醒言还不知道自家这山的突变会给自己今后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再过得几天等这事儿平息下来便应该还会回那花月楼去继续去当他的妓楼乐工吧。 醒言一家一直抱着这种想法。直到有一天有几位特殊的客人上门拜访少年才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便不仅仅只是混迹于那烟花酒巷之中谋些衣食温饱钱了。 大概是在这马蹄山丘突然拔地而起耸立在饶州城东之后的第五天醒言家中来了几位鄱阳湖附近三清山中的道士。其中便有那位闻名遐尔的辟邪捉妖能手:三清山王磐道长。 这位头戴纯阳巾身披灰缁道袍的三清山道士郑重的告诉眼前这一脸诧异的少年: 他家这座突然拔地而起的马蹄山正是道家宝典《云芨七鉴》中记载的那七十二福地之一更是那上古子州真人的修炼飞升之地。 典载:饶州鄱阳马蹄山修道之仙山飞升之福地也! 第二章 寂寂江山,洗出灵奇面目 茫茫今古积成感慨心胸;寂寂江山洗出灵奇面目。 ----《西青散记》 见有三清山的道长来访醒言一家自是手忙脚乱着忙款待。醒言娘赶紧取出家中炒得最好的野茶叶冲上烹开的山涧泉水端与这几位道长----这山中的道士在老张头和他老伴眼里便似那神仙一般。 刚刚听得这闻名已久的王磐道长称他家这马蹄山竟是那修道成仙的名山之所醒言高兴之余却也有些疑惑。待那王磐道长略略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儿垂手侍立一旁的醒言便恭敬的问道: “既然道长说俺家这马蹄山是那典籍记载的修道仙山但为何向来都是默默无闻?若是那《云芨七鉴》指明这座道家福地马蹄山便在这饶州鄱阳境内为何俺家这山从来都是无人问津?” 现在和这些个得道之士说话醒言言语之间恭谨非常便似与那季老恩师对答一般不敢有丝毫的粗俗俚语。 听得这农家少年用词竟是这般文雅王磐道长不禁有些惊讶;又琢磨了一下醒言的问话王道长倒有几分尴尬道: “咳咳……其实贫道等三清山诸道友也并非不知那典籍所载的马蹄山便在我们鄱阳境内;这些年我三清教道友下山云游之时也都是一直留心堪察。只是这饶州鄱阳地界上呼其为‘马蹄山’的山丘竟有四五处。而且这些个马蹄山丘尽是些低矮无奇的土丘石岭与那仙山福地之貌实在是相去太远。” “哦~这样啊。此言确实有理!” 回想起自家这马蹄山原先的寒碜劲儿少年不住点头称是。 只听那王磐道人又接着说道。 “贫道这次登门造访正有一事相求。” 说起来这位王磐道长也是久在各户行走那察言观色之功正是非常了得。方才进屋之后与张家这几人三言两语一交接这王道长已知这家主张大事之人不是那言语木讷的户主猎户老张头而恰恰是这位年未弱冠的少年。因此王道长心说今日造访之事便要落在这位少年身上了。 “呣?不知道长所为何事?” 听得王磐道长这般问话那醒言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心下已经隐隐猜出这三清山众人的大致来意。 见少年回话这王磐道长便茶也顾不得喝了将手中陶盏随手搁在旁边木案上热切的望着少年道: “小哥这处马蹄山场经此异变之后现已是景象森严气象万千了----这马蹄山场定是我道教宝典中所载马蹄福地无疑。而这仙山福地自有幽质潜凝于我道教中人修行大有裨益。如我道门之翘楚上清宫、妙华宫便分列《云芨》十大洞天之中的罗浮山、委羽山;现下他们门中也真个是人才济济好生兴旺。那十大洞天固然天赐;这马蹄福地也属非常。我三清教中诸人正是以弘扬道法为己任----不知小哥能否准许我三清教在贵山兴建道观以弘扬我道家真义?” “这个----道长所言大开小子眼界;能为道教弘扬道法助些裨益也是我辈所愿……” 虽然早有些料到这几位道长的来意但见这位闻名遐尔的三清山高人对自己说话如此谦恭又对自家这马蹄山如此推许一时间醒言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再听得是为弘扬道法少年心下立时对眼前三清诸人颇有好感。 见少年言辞和婉这王磐道长顿时大喜赶紧朝身后侍立的那位弟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弟子甚是乖觉赶紧解下斜背在肩上的褡裢放在面前的几案上然后手脚麻利的解开。 醒言不解其意顺眼看过去----呀!只见那布裹之中正躺着许多马蹄金银;被那三清弟子故意一拨弄顿时满桌滚动真个是光华流动熠熠生辉! 王磐道人一指这满桌的金银道: “若是阁下肯答应这些金银便归张家所有。” 乍见到这许多金银醒言顿时大喜过望心说: “惭愧!想不到竟见有这许多金银~不如便答应了吧!” 见这少年欣喜的神态王磐心中暗喜: “嘿~倒底是山野少年未见过啥世面;若是这些许金银便能买得下这座山场真个是划得来----以后借着这仙家福地的名头再去替人驱邪捉妖之时不知可以多赚多少银两!” 原来这鄱阳三清山上的三清教却并非啥专心修道的教门;虽然顶着那三清的名号却只做些扶乩蘸水之事靠着那几张符箓哄人聚敛些钱财而已。这次听闻左近马蹄山拔地而起的异事这三清教的掌门王磐顿时便觉着有机可乘----若是在这道家典籍上提到过名号的山上盖上几间道观以此为名目以后教中诸人出去行走之时定然是身价倍增! 虽然那道家《云芨七鉴》中确有这样的记载但这位三清掌门却是一门心思只钻在钱眼上;对那些个修道成仙之事王磐道人内里其实并不以为然。方才那道貌岸然的一番话说要弘扬道家真义云云不过是来哄这山野少年的说辞而已。 当然这少年醒言却不知这些内情现在只觉着眼前这些个金银元宝端的可爱。只听他说道: “这……虽蒙道长抬爱但此事重大还需我爹爹做主。” “小哥所言甚是。” 闻听少年这句话王磐心说:“这事成了!”因为他瞥了一眼旁边那位朴质的山间猎户现在瞧着这许多的金银正在那儿怔怔呆呆。显是他也从未见过这许多钱两已是怦然心动了。 正在那少年要向他爹爹问询之时却听得门外忽然一阵喧哗然后便有人高喊一声: “饶州太守驾到!”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袍服俨然的官员昂然而入;四五个武弁随从也跟着鱼贯而入。 乍睹郡官来访这屋里一干人众俱都惶恐无措。那王磐道士赶紧离座将桌上的金银胡乱拢起与众人一道站立于一旁。 醒言与王磐等人正要拜伏却见那太守将手一摆止住众人行礼。 当下便有随从铺排开随身携带上来的雕花木椅摆在上位让太守坐下。 “这几位道长是?” 落座之后这位太守大人立即便瞧见三清山的这几位道士不免出言相询。 “敢劳大人相问----贫道几位正是那鄱阳县三清山中的道士。” “哦……三清山?” 一提到这词儿那太守神色却是立即肃然问道: “如此说来几位道长便是那三清教中之人了?” 见太守这般模样也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法王磐道士只好点头称是: “贫道便是那三清教的掌门王磐。” “哦!王掌门本官已听得多位士绅举告言你门下众人不守道家本份常以不经之说惑那愚男信女以此聚敛钱财----可有此事?” “啊?大人冤枉啊!我三清山诸道友向来都是秉礼守法之人那……” 那王磐正扯白了脸辩解却是那太守一摆手示意他莫再说下去: “且休辩驳;本官今日并非为此事而来----方才看你桌上金银想是要收买张家在此马蹄山上修建道观吧?” 也不待王磐回答这太守便厉色说道: “今日本官言明这三清教在马蹄山建观之事今后休得再提。王掌门您还是安守在三清山上约束好门中教众专心向道才是正途----今日你等且先退下!” 说罢便甩袖挥退三清山诸人。 且不说那王磐等人遍体生寒满面羞惭而退;这位刚才和三清教诸人疾言厉色的饶州太守转和醒言一家说话时却是言语和蔼语气温和。 这饶州太守大人三言两语便跟醒言一家表明了来意。 原来这位饶州城的姚太守在这马蹄山异变第二天便将这奇事当成天降祥瑞上报给朝廷了。今日这姚太守终于得闲便亲来这马蹄山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 醒言口才素来便给近来又经了不少世面倒不十分怯场。在这姚太守向这张家出言相询马蹄山之事后醒言便挺身而出将那晚自己所见之事说与太守听。这少年素来思路清晰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得甚是清楚。加之他毕竟读过几年塾课当下将那晚大地震动、月轮如晦、光华乱舞、奇山突兀之事描绘得活灵活现听得那姚太守不住颔。 待醒言讲完那姚太守面带笑容和颜悦色的问道: “听小哥一番讲述却似是读过一些诗书?” “小子师从于饶州城季家私塾的季老先生。” 醒言秉礼答道。 “难怪、难怪那季老夫子本官也曾接洽过几次道德文章端的了得。” “看来我饶州地界果然是山川毓秀人杰地灵;便瞧张家小哥这番气象也可知这马蹄山真个是卧虎藏龙之地!” 醒言一听连道惶恐。却是那姚太守一摆手止住少年的谦逊起身离座踱出这局促草庐来到屋前马蹄山侧的石坪之上。 太守端详着眼前这风骨嶙峋的马蹄山又朝远处的连绵丘壑眺望了一阵回头对随在身后的众人感叹道: “本官何德何能?这治下的饶州地界不仅万民归化山野间也出得这等温文守礼的少年可谓是有教无类。” 说到这儿左右随从尽都称是皆云此乃太守勤谨教化之功。听得众人称赞姚太守一摆手对着眼前这连绵的丘壑言道: “此非本官之功;饶州现在这番局面一来仰仗当今天子圣明二来也多赖上天眷顾----我饶州城短短数月间便连出两次祥瑞之事;此非上天眷顾又作何解?” 众人尽皆点头称善。 不过离得太守不远的少年听了这话倒是迟疑了一下问道: “敢问太守大人不知除了这马蹄山之外我饶州城还有何祥瑞之事?” “呵~张家小哥还未曾听闻” 看来这位父母官大人对醒言印象着实不错见他相问当即便和颜悦色的解说道: “去年十一月中那鄱阳县吕县宰差人来报道其辖下的鄱阳湖在壬申月望之夜有多人隐隐闻得那鄱阳湖上竟有仙乐阵阵并有妙歌婉转而和。据一众听者禀告那乐调歌音缥缈空灵殆非人间可闻。后有好事者循声而去却遍寻不着那奏乐之人。本官闻得此事也是赞叹称奇;初时或有不信但那鄱阳县听闻者甚多便连那石南县也有人听闻仙音本官才不得不信。” “因此本官便拟就一文向朝廷表奏此事已得那圣上嘉勉。” “今番看来那仙乐确非妄谈;先有那上达天听的珍品松果子酒后有那仙乐缥缈再有眼下这马蹄奇山----我等这饶州地界真个是珍异满地祥瑞无穷啊!” “原来如此----大人所言甚善多谢大人指教!” 醒言听得那仙乐之事不禁心中一动暗里略算了算----呵~这太守大人所说的那仙乐祥瑞十有**却是那晚自己与那龙宫公主灵漪儿两人的玉笛箜篌相和了。 “呵呵!想来这世上祥瑞之事便大多如此吧!” 且不说醒言心中暗笑那姚太守倒是兴致颇高指明要醒言陪他游这马蹄山。少年自是欣然从命。 吹拂着高山上扑面而来的清风这位饶州太守心中似有所感转向身旁的少年说道: “本官虽读得是那圣贤诗书但也颇通相人之术;这几日也听得有关小哥的一些传闻今日再亲见张家小哥的举止气度呵呵阁下日后恐非是那池中之物!” 第三章 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飞鸟风凌凭天无受霜泽扰;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管平潮 听得这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守大人竟称自己“非池中之物”醒言当下也颇为惊诧激动。不过好在他这些天来这样的传言说法已听得许多倒也无欣喜若狂下不慎失态之虞。醒言只是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自己的谦逊之意。 此时正好这马蹄山前的云天之上有几只飞鸟在不远处掠过。姚太守似有所感指着那舒展双翅滑翔而过的山鸟对醒言诫道: “大丈夫处之于世自当效鲲雀高飞胸怀大志切不可久混于市井之间。久困于溷则即是天赋聪慧嗣后亦不免面目全非。” 见着身边这少年凝眉沉思似有所悟太守也颇欣然进一步言道: “少年之人犹须检点;像小哥这等年纪留名犹甚于获利。少时须秉凌云之志爱惜羽毛;他日飞腾于青云之上又愁何物不有、何事不济?切不可执着于眼前区区黄白之物。” 听得太守这番不计身份的肺腑之言醒言听了也大为感动。又想起方才自己在那三清教金银之前的举止少年不觉大惭。 听得太守点拨醒言现在也颇悔刚才自己只凭着道听途说得来的些许印象便贪着那一褡裢金银差点便答应了三清教徒那貌似高洁的不情之请。 只是在他对那太守逊谢之余心中倒是一动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教太守得知其实小子方才听得那三清山诸道之言这马蹄山也确实是清奇福地;现在举国皆好道家教义小子也常有慕道之心。所以俺家这座山场倒也有捐与那道家修宫立教之意。不知大人如何看法?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听得少年如此问那太守心下倒也佩服这少年颇有见识;姚太守略一思忖便说道: “马蹄山崛起于平地卓立于霄汉之间绝非平凡山场。如何处置还是随缘吧。神山有灵自会择人或许无须小哥用心烦劳。” 说罢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这姚太守便在醒言似懂非懂之间告了一声喏便带着左右胥役飘然下山而去。 目送着姚太守一行人渐渐远去现下任山风拂面的少年难得的满面凝重似是若有所思。伫立良久方才下山回到那半山腰间的草庐中去。 只是连这姚太守也没想到的是这“神山择人”的事儿最后还是落到醒言头上。而且出乎少年意料的是这事儿还偏偏来得那么快。 且说这太守来访的第二天清晨醒言来到屋前石坪西侧的鸡舍前打开鸡舍竹门放这些鸡禽出来自去觅食。 待他直起腰来时却看见山下正走来几人全是道士打扮。这几位道人正在顺着蜿蜒的山路往自家行来。 “咦?不会又是三清山那几个道士吧?” 醒言心下迟疑。 见有人来访他便也不急回屋就站在石坪树篱旁看着这几人上得山来。 还在半道儿上那行人中走在最前一人却已是仰面朝自己这儿大声打着招呼: “醒言小哥近来一向可好?” “呃?” 醒言耳力不错虽然隔得颇远但这话已是听得分明。他心中思忖道: “怪了这声音怎么听得这般耳熟?” 且不提醒言疑惑;山下这行人脚力也颇快捷不一会儿便已来到少年的跟前。 “呣?” 待这三四个道人来到近前醒言便朝这为招呼之人细细的打量----越瞧便越觉得这位道长看起来好生面熟。 “敢问道长您是?” “哈~张家小哥啊忘了老朽且不计较;难道小哥也便忘了那数月之前的居盈姑娘?” “您是成叔?!” 正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听得这道人如此一说醒言心下顿时恍然:原来眼前这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道人不是那几月前在稻香楼中结识的成叔却还会是谁? “呵~醒言啊他就是贫道的师叔罗浮山上清宫‘上清四子’之一的----灵成子!” 自成叔身后转出、一张老脸笑得极为灿烂之人却正是那饶州城中的老道清河! “呃~” 醒言这才瞧清楚原来在成叔----呃~现在应该叫“灵成子”在他身后尾随之人却大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上清宫饶州善缘处的清河老道净尘、净明俩道士。只有一位与清河老道年纪相仿的道人却是不识。 虽然醒言对数月前的这位成叔突然变成那上清宫的仙长心中大为迷惑;但少年还是因循那待客之道赶紧将这几位客人迎进屋内。 “呵呵醒言小哥不必疑惑。” 等落座之后那灵成子主动跟醒言解释了上次化身“成叔”的原因: “我与那居盈姑娘家中之人素有交往;她家家主不放心女儿出外远游便托贫道一路照应。” “哦这样啊!” 此后灵成道长又将那醒言不识之人给他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表情严肃的道长正是这灵成道人的徒弟清湖道长与那清河老道辈分相同。 和这几位道人略略寒暄了数语醒言便知道了这事的大概。 原来这远在罗浮山的上清宫却也是消息灵通知道饶州境内出了这等奇山便立即托这在外云游的灵成子前来与马蹄山主接洽;与昨日那三清山道士一样这上清宫也想在这道家福地马蹄山上兴建上清宫别院。 “不瞒小哥说上次来你家这马蹄山游览却也是因贫道读得那经籍之中的记述想来看看这山是不是那传说中的仙山福地----说来惭愧贫道法力浅薄当时却未曾见得多少仙灵之气。” 这当年的成叔还不忘开句玩笑: “说起来上次还要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据贫道所知上次那位居盈姑娘对醒言你可是印象颇佳呢!” 醒言听了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在那儿呵呵傻笑。 在这宾主相谈甚欢正要具体谈那修建别院之事却又听得几声喧嚷。众人抬头看时却见醒言娘又是手忙脚乱的迎进几位道长来。 醒言正自懵懂却见刚进来的这几位道士之中正夹杂着两位女子。年长的那位道姑身着素黄缁衣神态肃然;而那位年轻的女子却是明艳非常一身素衣如雪亭亭玉立在那里在这群道袍青巾众人之中着实引人注目。 见屋内这略带土气的少年只是盯着自己这明丽少女却是轻哼了一声便将眼神转开。 听得灵成子等人与这新进几位道士一番寒暄招呼醒言这才知道原来刚进来的这几位却分别来自两个与那上清宫同样名震天下的道教名门:委羽山之妙华宫鹤鸣山之天师宗。刚才这位神情高傲的年轻女子正是那妙华宫的门人;而那位进门时头戴竹笠脚踩芒鞋的红脸膛汉子竟是那天师宗的当代掌教天师----张盛! “唔?难道老天真要让俺折福?!今日竟让我见到这许多平常只在传说中的道家大人物!” 虽然这几天惊奇不断但乍睹这许多高人莅临醒言心下还是震撼异常。 不过在那激动之余醒言却突然觉自家正面临着一个天大的难题: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有了昨日三清教的前车之鉴不用说这天下三大教门重要人物今个儿齐来自己家中拜访他这默默无闻的张家小庐非为别的定是为在这马蹄山上修立道观而来。 还没等醒言这暗自叫苦的主人开口却已听得这几位道教高人之间互相唇枪舌剑起来。原来那多收女徒的妙华宫这次来了位教中长老玉善师姑;而这位面若寒霜的冷艳女子正是那妙华宫掌门的嫡传之徒卓碧华。 听得灵成子几人的寒暄这位年方少艾的卓碧华却是那妙华宫年轻弟子之中的翘楚人物。 听得这几位世外高人你来我往的争论醒言一时竟是插不上嘴只好在一旁听着。 虽然这几位道长言语之间颇为客气但醒言听得出来这几位道家高人言语之中对自家这马蹄山场均是势在必得毫不相让。 无论是那上清宫的灵成子、天师宗的张天师还是那妙华宫的女道人玉善皆都列举着诸般理由阐明自家教门要在这马蹄山上开山立观、弘扬道家真义的宏大愿心;言语之间俱都希望另两家道友能看在同是道家一脉的情份上予以相让。 那上清宫的灵成子道长也就是原来的“成叔”醒言早已熟识;在他印象中灵成子是个非常和蔼的长者。但许是此事乃关系自家道门前途的大事在那言语交接之间却是毫不相让。 当然灵成道长言辞之间还是颇为礼貌客气反倒是妙华宫那位女道长言辞却要犀利得多。而那天师宗的张盛张天师虽然也是好不退让但在醒言看来这位张天师倒是颇为豁达说话之间自有几分洒脱之意。 现在这位闲坐在一旁的马蹄山主倒有些穷极无聊时不时瞅那同龄的年轻女道姑卓碧华两眼;被她现后毫不留情的瞪回之后便又与那清河老头儿扮些鬼脸----那个善缘处的老头儿似乎也是被自己师叔强拉来带路本人对这事儿似是毫无兴趣现在正饶有兴味的陪着少年在那儿挤眉弄眼不已。 醒言正自无聊却突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原来这位上清宫的灵成道长见和妙华宫、天师宗的道友争执不下便另辟蹊径将这事儿着落到醒言头上。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两位道友且住贫道倒还有一事相告。” “嗯?灵成道兄有何事相告?” “是这样的贫道其实早与这马蹄山主一家相识。五月之前贫道便在这张家住过一夜。当时虽与这张家少年只是一面之缘却觉这少年夙有慧根与我道家颇有渊源。于是贫道回得那罗浮山之后便禀与掌教师兄得知。听得我那清河师侄提起这张家少年颇有向道之心于是我等便已商议停当准备收他为上清宫门人。” 灵成道长抿了一口清茶又接着说道: “最近贫道又听得张家小哥诸多事迹便对他入我门中之事越的期许。在贫道此次临行之前掌教灵虚子师兄已吩咐贫道要将这张家少年破格委任他为‘四海堂’之副堂主!”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除了旁边这位当事人少年张醒言。 这位正是心有旁骛的少年乍听得这“四海堂”三字还有些懵懵懂懂不知这“四海堂”倒底是啥。醒言心中还迷迷糊糊琢磨着这听起来好似那江湖帮派怎又和那上清宫扯上了关系。 除了这位兀自浑浑噩噩的少年之外其他在场诸位道长听得灵成子此言之后均是大为惊愕----要知道这上清宫本来便择徒甚严;即使有幸入得上清宫之门很多弟子却还只能研读经书;只有少数天资出众之人才能分配到教中各长老门下学习道术。 正因如此现在他们听得这灵成子这话要直接将这山村少年提拔为上清宫专管俗家弟子的“四海堂”副堂主则无论是妙华宫、天师宗还是那与灵成子同行的清湖众人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只稍愣了片刻这张盛天师与那玉善道姑也都是心思灵透之人;略一琢磨灵成子的话便顿时恍然----说来说去这马蹄山还是张家山场;如要在这道家福地开宗立派自然还得征得这张家的同意---- 显然若能将这张家唯一的子嗣拉入本门之中那这马蹄山的归属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此时在场所有道人俱都暗赞这上清宫的灵成子果然老辣一眼便看到这事的关窍所在。 当下这玉善道姑和那张盛天师便立时俱都现了少年醒言的天赋慧根纷纷表达了要收他为徒的强烈愿望! 现在这原本有些晕晕乎乎的少年虽然很多事儿还不太明白但有一件事却可肯定----因了自家这马蹄山场的缘故自己与那清河老道死缠烂打了好多年却还是未能如愿的向道之心今个儿看来便要轻易实现了! 唉~以往一个也捞不着现在却是三大名门抢着要----此时这位在这半年中经历过颇多历练的少年在那高兴之余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感叹。 现在这妙华宫的玉善道姑正在极其热心的跟醒言介绍与她同来的这位冷艳少女。玉善道姑那些个话语明里暗里之间处处提示少年:在她那委羽山妙华宫之中尽多姣好女子! 现下这天下道教并不禁止道士娶妻。看来这位妙华宫的玉善道姑心思也是活络正瞅准了这少年血气方刚便要从此处入手! 显然这正在诱之以女色。 而那天师宗的张盛天师却极力言他天师宗门门人弟子遍布天下。若是醒言愿入天师宗定当收他为嫡传弟子今后便可一呼百应天下都可风光行得----这却是在暗示他天师教势力广大若是在他门中日后定是前途无量。除此之外张天师还回头去问老张头家中族谱看来是要借鉴那张子房后嗣的传言将这张氏一门与自己这天师宗张天师一脉给扯上点亲戚关系。 看来这应是诱之以权势。 听得这两位道友经了自己的提示突然转圜那灵成道长也颇为焦急。灵成道长暗自叫苦心说这妙华宫天师宗也来得真快;虽然上清宫已为这事多下功夫但看眼下这情形今日若是略有懈怠便极可能有负那掌教灵虚师兄的重托。 正自有些焦急之间灵成道长眼角却恰好扫过那位在一旁已有些坐立不安的少年;冥冥之中却似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在自己眼前一瞬而逝。 倒底是上清宫杰出之士灵成道长立马便辨出这气息是啥。心中略一思索便已是了然于胸。顿时便似忽来一阵狂风吹散那一天的乌云灵成子心中大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灵成道长突然大笑玉善道姑与张盛天师俱是大奇不知道他何故突然笑。 却见那上清宫灵成子转身指着少年张醒言对着面前诸人笑道: “好教两位道友得知这位醒言小哥却已是修习了本门上清之功。” 正在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之时灵成子回又将那兀自一副事不关己神态的老道清河唤上前来道: “想来应是师侄你教会这少年上清之功的吧?” “呃~师叔慧眼如炬正是贫道将我教《上清经》传于这少年诵读;还请师叔恕我这自专之举----其实我也是看这少年……” 清河老头儿正要辩解几句却是那灵成子又是大笑几声止住他不让说下去: “弘我上清真义又何必拘泥于外相?今日师侄你不但无过却还立下大功----待回去后我自会禀明掌教师兄恕了你十年前的罪愆。” “多谢灵成师叔!!” 一直一副漠不关心模样方才口里虽说着恕罪但其实语气还是淡淡然的老道清河现在却突然如换了个人一般连连卑声称谢不已。 “咦?十年前的罪愆?呵~看来清河老道来俺们这饶州厮混还真不似他所说那啥下山历练而是犯了甚错儿被分派到这儿来的呀! “什么错呢?装神弄鬼哄人钱财?那样的话这老头儿还真个是知错不改呢!嘻~” 听了灵成道长这番话醒言心中忍不住这般促狭的想道。 少年与这老道清河熟识已久这番想法只觉好耍倒也没什么恶意。 “好教两位道友知晓既然这张醒言身具我上清教门之功那本门这‘四海堂’副堂主之位于他而言却更是合适了!” 说罢灵成子道长心中大是宽慰;而那玉善张盛两位道长没想到上清宫竟是奇兵突出一时便落在下风只好一边随口说些闲话一边苦思有何应对之方。 且说那妙华宫玉善师姑沉静了一阵子之后却似突然下定了决心瞧了一眼侍立于身旁的弟子卓碧华开口对醒言说道: “若是小哥愿意入我妙华门中今日我便做主将我这妙华宫掌门爱徒卓碧华这便许配于你;你等夫妇二人便在这马蹄山、或那委羽山中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道侣岂不美哉!这段道门佳话不知张家少主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真可谓是石破天惊比之方才灵成子许下那“四海堂”之位更让在场诸人吃惊非常----要知道这妙华宫弟子卓碧华正是那妙华宫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在座诸人俱都听闻过她的显著声名。想不到这妙华宫为了争这马蹄山福地竟是愿意让自己最杰出的弟子委身下嫁于这山野少年! 而那素来是心高气傲、玉冷冰清的妙华宫卓碧华更是料不到自己师叔突然如此说话竟要将自己许配给这土里土气的少年当下是又惊又羞顿时是红霞扑面口欲言而唇嗫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虹桥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且说那妙华宫的玉善道姑为了争得这马蹄山场修立道观竟将身边这位妙华宫杰出女弟子当场要许配给这位山村少年。 顿时在场诸人尽皆愕然。 不用说这些道人来这马蹄山之前早就将这张家老小底细查得清清楚楚都知道这醒言在那饶州城花月妓楼之中充作乐工----所谓“士农工商”这妓楼与乐工在这俗世之中却还在那商人之后都属那最不入流的低下行业。 若说那灵成子与张天师只将这少年招入道门倒还有几分情有可原;道法广大本就为世上众人所开。但现在这妙华宫的长老竟将自己的掌门爱徒便就此许配给这少年----对这有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而那当事人之一的妙华宫卓碧华听得师叔此言心中却是又羞又恚老大不乐意。只不过听得玉善师叔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显是来这之前便已得到自己掌门师傅的应允----一想到这这位素来傲如霜雪的妙华宫翘楚现在竟有些晶莹泪水直在那眼眶中打转! 正在诸人稍一愣噔之际却忽听得一连串清脆的嗓音响起: “呀~却要恭喜醒言娶得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 伴随着这串清泠如泉溅溪石般的声音众人见那茅屋门扉之处如云般飘入一位及笄少女。 醒言瞧都不用瞧一听这声音便知这人便是那位现已与自己颇为熟稔的龙宫少女灵漪儿了。 其实这灵漪儿早已到来已在那门外站得一会儿。只是少女见得屋内人多嘈杂不便进来便立在那石坪之上听着屋内众人争论。 只是方才听得妙华宫的那位道姑竟要将自己的女弟子当场许配给醒言也不知怎的这灵漪儿却觉得这事万般的别扭无理一时忍不住便莲步轻移进得屋来。 “呵~灵漪切莫取笑。” 见得灵漪儿进来这醒言的脑筋也似活泛起来当即便转向那正自等着答复的玉善道姑谦声说道: “多谢道长成全美意;只是此事万万不可。” 醒言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讶然。只听这少年继续侃侃而谈: “且不说小子全然配不得高徒不敢因此便亵渎唐突了佳人----更何况这婚姻大事原不可草率;小子也从未起那娶妻之意。” “唔?” 这下轮得玉善诸人愕然----当然那上清宫诸人却是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俱都谢那上清教主有灵。而现下那位心情大好的清河老道更是没口子称赞: “哈~说得好!相交这么多年老道果然没看错----醒言小哥果然是那尘世中的大好男儿从不贪着这些个……” 只是这句话却没能说完----清河老道正瞥到方才进来的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便将那“美色”二字硬生生吞落肚里。 经得老道清河这句未竟之言的提醒现在众人对这少年拒婚之事却是俱都恍然一齐朝那灵漪儿看去。这仔细一注意众人心中尽皆忍不住一声赞叹: “端的好人物!” 众人只见这刚刚进来的少女颀身玉立在那里身姿绰约眉目如画真是位秀曼都丽、韶媚非凡的好人物。更兼得这灵漪儿为访醒言家庐特地换上一身水袖珠襦的明黄湖裙;现在这一身明珑珠衫左右袖带飘飘真是恍若那传说中的散花天女! 现在这在场诸人包括那妙华宫的玉善、卓碧华在内俱都以为自己找到方才少年拒绝提议的真正原因----有此满身仙灵之气的烟媚少女醒言这一农家少年又复何求? 说起来那卓碧华虽然容貌气质也俱都一流;只是现下与这灵漪儿先天的仙灵之气一比却还在观感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参差。 “看不出来这个平凡无奇的山野少年竟能识得这等好人物----也不知她是谁家子弟!” 众人心中俱都赞叹称奇----却不曾想到少年醒言方才那一番话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醒言正不知众人为何都是一副若有所得的模样但对于这几位道长的争执少年却是突然想到一个还似不错的妙法: “各位道长且莫争执----俺倒想出一个法儿可来解此困局!” “唔?啥法儿?” “不如……贵教三家道门便一起在这马蹄山上修立道观如何?” “呃!” 听得这提议众人皆都默然----醒言却不知道这上清宫、妙华宫与那天师宗虽说都是同出道家源流但多少年来却是个争竞的局面。更何况这上清宫与天师宗原本确是一门但曾因在修道理念上生过不可调和的争讦才导致这天师宗远走蜀中鹤鸣山形成现在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醒言却不晓得这些内情才提出这调和法儿来----却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当下这原本热闹的屋庐内便是有些冷场。 见此情形醒言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提议很可能是个比较愚蠢的主意。 正当这气氛有些沉闷却忽听得屋外渐有锣鼓之声鸣击而至。 众人正自纳闷忽听得屋外有人高声断喝: “马蹄山张氏一家出户听旨!” 呀!原来是有圣旨颁下来了。 一听这声宣喝张氏夫妇与那少年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出得屋门跪伏在这石坪上接旨。 而其他诸人却不便出门便还待在庐内----只是那妙华宫、天师宗诸道觉着有些奇怪的是听得有圣旨颁下来这上清宫的灵成老道满脸尽是喜色。 瞧他神色这道显是嘉勉之辞的圣旨那接旨之人便仿佛他自己一样---- 很快众人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这颁旨之人正是那饶州郡城的姚太守。这道圣旨便应是他昨日所说上奏祥瑞的回应了。只是醒言却没想到这圣旨来得竟这么快。 这朝廷的旨意甚长字句多是骈四骊六看来定是朝中哪位文学高手的杰作了。对于醒言一家来说前面那些个华丽辞藻既听不太明白也没啥实在意义。倒是那接近尾声之语总算点到那重要之处: 圣旨中提到马蹄山有此祥瑞自与这张氏一脉的历代韶德有莫大关系。因此朝廷体恤此情特豁免马蹄山张氏世代徭役并赐上等绢帛十匹、黄金白银各两盘以示嘉勉。 跪了那么长时间就这句听得最明白。当下无论是老张头夫妇、还是那少年醒言俱都乐得合不拢嘴! 如果说这些个赏赐还在情理之中那圣旨最末的几句话却大大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除了那灵成老道以外。 原来这圣旨最末提到这马蹄山突然屹立云霄也是那自然造化之神功;幽微灵秀之地自当与那道德高深的观宇相配。一番铺陈关键便落到下面这句: “朕久闻那罗浮山上清宫诸羽士勤谨修持道德渊深。若马蹄张氏有意捐献灵山予我道门便当以上清宫为先。” 一时间这还在屋庐之内的妙华宫、天师宗诸人俱都似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特别是那天师宗的张盛天师那张红脸膛之上现在却现出些青白之色。只不过毕竟是一派宗主;这些许失态只在那一瞬之间隐现----但还是被那站立一旁的龙宫少女灵漪儿恰好看到。 而那饶州太守念完圣旨一挥手便有左右奉上皇帝所赐的金银绢帛。然后这姚太守又特地嘉勉了醒言几句便即告辞下山而去。 待醒言一家人回到屋中众人尽皆道贺。 贺语渐落却是那先前有些憋屈的妙华宫卓碧华现在忍不住说道: “还要恭喜灵成师伯;这下便省得那四海堂副堂主之位。” 见得这妙龄女道姑如此说话灵漪儿却是听得有些不顺耳。这位也是素来倨傲的龙族公主正要出声为醒言打抱不平却听得那上清宫的灵成子呵呵笑道: “师侄女此言差矣;俗世人且谓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上清宫之人又如何会来食言;那上清宫‘四海堂’副堂主之职自是虚位以待!” “碧华不可无礼;玉善管教不严倒让灵成道兄见笑了。” 却是那玉善师姑也觉这卓碧华说得有些过分便出言表示歉意。 “就是哦~其实这区区一个副堂主却也不在醒言话下……” 灵漪儿正看不惯那女子的冷嘲热讽见得她长辈这般说便也稍稍替醒言鸣了鸣不平----在这四渎龙宫小公主的心目中这上清宫一副堂主之位也确实算不得啥。 只是她这般心直口快于灵成子等人面上却有些不好看。醒言这点人情练达还是有的赶紧截住灵漪儿的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灵漪且稍住----” 于是众人俱都看到这位说起话来自有一股莫名威势的少女听得少年此话一出竟是不再出声立时便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 且不提众人暗自称奇;只听少年继续说道: “其实这上清宫的声名小子早已是如雷贯耳;只是我张醒言年少人卑恐当不得如此大任。” “醒言且再莫谦让这事如此便算说定!” 见现下这般情势恐怕自己不答应反而于这上清宫面上不好看了;醒言只好躬身拜谢: “既然道长如此说小子如果再作谦让便似作伪了。” 说得这话时少年心中不禁想到昨日姚太守那一番话。那“秉志凌云”、“爱惜羽毛”之语便似还在耳边回荡----这饶州少年张醒言也读得这几年诗书却也是才智之士;现在得此良机心中如何不喜? “恭喜醒言哦~当上堂主也!” 却又是那少女灵漪儿笑盈盈跟少年道贺。其实这龙宫公主也非一毫不知世情;相较醒言现在这妓楼乐工身份而言那上清宫的副堂主之位两者之间可谓是霄壤之别了。 现在这灵漪儿正是由衷的替醒言高兴。 “咔嚓嚓” 正在这时却听得那天上一声霹雳----伴随这开春第一声惊雷众人见得那屋外霎时间便是细雨绵绵。 “呵~好一个‘喜闻惊雷听春雨’!恐怕这老天也在替醒言小哥高兴呢!” 说话的却是这天师宗的张盛张天师;只听他继续说道: “借得这声春雷贫道也要恭喜小哥今日入得我道门中来!” 看来这张盛张天师为人甚是豁达;现在虽见得自己争这马蹄山无望虽是一时烦恼但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怀上前一揖真心诚意的向醒言道贺。 “多谢天师!” 见这一派宗主过来行礼只慌得醒言赶紧还礼。 “呵~还要恭喜灵成道兄。” 这张盛张天师却又向灵成子道贺。 正在众人皆以为天师是在贺那上清宫得在这马蹄山修立别院之事却听得张天师指着少年醒言道: “今日更要贺上清宫得此良徒。” 话音落地便即戴上竹笠招呼左右天师宗弟子冒着满天的风雨竟就此下山而去。 众人正自品味张天师这话中涵义之时却听得那绵绵烟雨中传来一阵踏歌之声: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这些却是那国风之句;虽然这词句甚悲但众人听得这歌声却有种说不出的豪迈;这嘹亮的歌嗓和着这绵无边际的初春烟雨滚荡崩腾于这茫茫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待歌声渐渐隐去这妙华宫的玉善道姑也起身告辞。 见这几位道姑也没甚避雨之具醒言与那张氏夫妇倒是出言挽留;醒言说这屋外风雨正浓不如歇下一起吃了中饭待那风停雨住之后再走。 听得少年如此说却是那玉善道姑含笑谢绝: “多谢小哥好意;不过倒也不必担心这区区的风雨却也阻不住我妙华宫诸人!” 说罢却见这玉善师姑、与那卓碧华几人鱼贯而出走入这漫天风雨中----也不知她们使的什么法儿却见那些个雨丝风片只在妙华宫众人左右飘飞却是一丝一毫也沾不到她们身上---- 在这如丝如愁的满天春雨之中这些妙华宫的道姑便此飘然下山而去。 “呵呵这妙华宫的诸位道友果然是道法玄妙。” 却是那灵成道长回头对这正看呆了的少年如此说道。却没见那位正俏立一旁的少女听得此言却是撇了撇嘴甚是不以为然。 “今日闲谈既过贫道等人也不便羁留。待贫道回去略作筹划择日再来贵山商讨诸般事宜。” 醒言听得灵成告辞又是一阵留客。其间少年又提到这“风雨正稠”不如等风雨停歇再走----那灵成道长听了却只是呵呵一笑道: “既然醒言已入我门中那贫道便不妨使出些手段来好让醒言得知我罗浮山上清宫也有些还算说得过去的法门。” 说罢便见这位上清宫灵成子踱到这屋外石坪上只稍一凝神然后便将袍袖一挥---- 醒言只听得“喀啦”一声见这庐前石坪上竟是平地生出一道白虹并且不断凝聚延展便似一道拱桥一般从自家门前石坪之上直架到山脚下去! 见这少年一家看了自己这座雪光熠熠的“虹桥”俱都呆呆愣愣的样子灵成子也不多言只微微一笑朝他们一拱手便与那上清宫诸人视漫天的雨丝如无物依序缓步走上这座弯如玉龙的虹桥直往那山下悠然而去! 第五章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罗浮 便如同做梦一般这饶州少年张醒言在他十七岁那年便成为那名动天下的罗浮山上清宫“四海堂”副堂主。 这求恳了多少年而未果的梦想今日竟是一朝实现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这不在刚开始的那几天里醒言对这事儿也常是半信半疑甭说是什么副堂主便连自己已然成为上清宫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常常扯住那清河老道反复确认----弄得那老道清河简直有些不堪其扰以至现在远远一见醒言走来便立马似那兔雉见了狼狗一般赶紧绕道仓惶而逃! 只不过多亏了这天下第一教高的办事效率不久便让醒言给吃了颗定心丸。在那个春雨绵绵之日灵成子等人跨那白虹飘然而去后只过了三天便带来数位上清弟子又在这饶州、鄱阳左近募得大批木石工匠便开始在这马蹄山上大兴土木。 现在醒言已经辞去花月楼那份乐工之职整日便在这马蹄山上闲逛与那些个上清弟子一起监工、巡查。 只是醒言本便是穷苦人家孩子向来吃苦惯了;现在这啥都不干只在一旁瞎逛的活儿醒言倒反而很不习惯。于是在这开始几天里醒言便常常忍不住撸管扎袖就要上前帮手。 当然少年这热心之举在旁个上清宫道士眼里却是大乖伦常;醒言每每多会被旁边的道人止住: “且住;想我等上清宫弟子又岂能撸袖露臂做这等俗事?没的堕了咱罗浮山的清名!” 虽然少年还是不太能理解这顺道帮个忙、搭个手也怎会就损了教门的清名。不过这些个道人都可以说是自己的前辈既然这么提醒自有他的道理现在也不必多劳心费神的去想。 并且往往这时候醒言才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来已是那天下第一大教的弟子了----而且还是啥副堂主! 据醒言这些天的观察了解到这罗浮山上清宫看来势力确实广大。不说别的单那钱财一项便十分广厚。像这诸般人工采买事宜少年只觉着这银子便似流水般花了出去;可那负责钱孥支出的清湖师叔却是面不改色浑当是街边买菜一般----这位未见过大场面的少年看到这每每都是匝舌惊叹不已! 而那醒言相熟的老道清河因识人有功现也被委任为上清宫马蹄山别院的督建者自此便告别那什么劳什子“饶州善缘处”的闲职了。 只不过在醒言看来这老头儿虽然说担了重职却还和往日一般整日介悠游嘻笑浑不把这些马蹄山建观之事当成啥了不得的事儿放在心上。这老头儿隔三差五便要拉得醒言去那饶州城中的酒肆里喝上一番。 这日子便这样悠悠然然的过去。一转眼便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现在已到了那阳春三月之尾了。 现在这马蹄山上遍山苍翠草木葱茏;满山青绿的山草灌木丛中星星点点散布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点缀着这恰似碧云染就的春山。上野的空气之中到处都飘荡着春虫织就的细软烟丝如雾如絮---- 已分不清是花香、还是草气现在这整座马蹄山野便似都氤氲、蒸腾着一股让人心醉的气息便如醇陈的酒酿一般。 正是: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 便在这大好春光中这位才刚刚适应自己上清弟子身份的少年张醒言却又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却令他又是半信半疑了好几天: 原来他那个远在罗浮山的“四海堂”正堂主刘宗柏刘道兄现已正式辞去堂主之职归于那上清宫抱霞峰弘法殿专心研习道家义法冠得道号“清柏”。而他的空缺则由上清宫目前任事辈分最高的“上清四子”一致决议:鉴于四海堂副堂主年少有为恭勉勤谨现正式擢升为“四海堂”正堂主并望早日前来罗浮山视事。 盯着这飞鸽传书而来的消息醒言心中暗忖: “呀!这些日也只顾闲逛倒还不知道俺这四海堂中竟还有其他副堂主。” 于是少年赶紧向旁边的清河老道讨教。 听得少年如此相问那老头儿却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说张、堂、主啊!你有所不知我上清宫这俗家弟子堂好多年来却只有一位正堂主;而醒言‘道兄’你则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副堂主!” 瞧着一脸惊愕的少年老道清河却更是觉着可乐接着说道: “这‘年少有为’之语不正是说你嘛!----难道还是说俺这个糟老头儿?哈哈!” “……” 刚刚知道事实的少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恭喜恭喜!这下张堂主可要舍出几杯松果酒给老道了!” 这清河老道自尝过醒言家那松果子酒便对那清醇绵长的况味念念不忘以至现在老惦记着醒言家的酒坛一有机会便极力起个因头缠着醒言请喝他家家酒。 “唉~要离开饶州了。” 醒言一时却有些失神没理会清河老头儿的浑缠。 难怪醒言出神。说起来他长这么大虽然早就离别山野去那饶州城中谋生但无论如何却还从没走出过这饶州地界。最远也不过是去那鄱阳县鄱阳湖周遭走动----却也还在这饶州境内。 虽然醒言迫于家境贫苦早已在那茶楼酒肆、烟花柳巷中谋生糊口那南来北往、三教九流之人也是见得多如牛毛;每每听得那南北的江湖商旅说起那些个外地的奇闻异事来他也是向往不已。但现在这“调令”到了眼前真要让他远离故土家庐去那远在东南的异地他乡却还是有些不舍或者说有些茫然。 不过待初时的怔仲一过醒言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能去那天下闻名的罗浮山上清宫修炼道法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这可是他亲身的经历。现在竟有如此良机又如何能逡巡不前! ----一想到灵成子道长显露的那手神妙法术醒言更是心动不已! 将此情形跟家中爹娘一说他们也是大为赞成。虽然是山野村民但并不意味着懵懂愚昧;他们也都是通晓情理之人。 对于老张头夫妇而言自那日看到几位道长在家门前显示的神奇法术现在在他们心目中这罗浮山上清宫的道士个个都是神仙;如果自家孩儿也能去那儿修道实在是几十世积来的福分----又哪有不去之理! 正因着心中着紧孩儿的前途在醒言对双亲言明不舍之意却反倒被老张头夫妇催促说老两口儿身子骨都还壮健让醒言不必担心;既然那罗浮山的老神仙来谕旨那便要他早日动身不要再在家中耽搁。 听得爹娘如此明晓情理醒言也甚为感动。因为虽有那“好男儿志在四方”之说但时下重孝更有那“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起初跟爹娘提及此事时醒言心里还是惴惴的觉得自己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孝…… 既然爹娘如此说醒言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好在经得朝廷赏赐现在家中也颇为富足。又免去了诸般徭役这样老爹也不必出差受苦。 只不过醒言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拜托老道清河常常替他照应一下----现在因了自家那松果酒这老道清河和自己爹爹老张头却是熟稔得紧。 既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再回不到家中醒言又推迟了几日行程花得些银两雇人将家中屋庐整葺一番用那砖石将屋墙加固这才放心。 这几日内倒是那灵漪儿知道了醒言不久便要去那东南粤州的罗浮山真个是山高水远路途险恶少女颇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灵漪儿便约得醒言又去那鄱阳湖的僻静水湄之处将自己那“冰心结”、“水无痕”的法门教与醒言。 待他背熟这龙宫公主却又似想起什么叮嘱道: “那‘冰心结’恐怕不是那么靠得住使用后定要小心啦!万一情形不对便赶快逃吧!” 原来这少女平素也甚少实际使用法术她刚才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醒言见面的情形觉得这“冰心结”恐怕威力并不是那么大因此便着紧提醒醒言怕日后误事。 醒言见少女如此担心却不是很理解心中暗道: “呃?俺这是去罗浮山上清宫学道呢可不是去捉妖怪、与人相斗----不过这龙宫少女却也是一片好心。” 想到这儿醒言便诚恳的向灵漪致谢。 见得这少年如此多礼灵漪儿抿嘴一笑道: “那管玉笛‘神雪’便还放在你那儿吧;若是在罗浮山愁闷便可吹着解乏儿----只是以后可别坏了本宫那‘雪笛灵漪’的名头哦!对了差点忘记----本公主一向慷慨这次醒言远行少不得也要赏赐一二了~” 虽然她这话说得有些颐指气使但醒言与她相处久了却知道灵漪儿和他这般说话只是那谑言戏语而已。 待那灵漪儿说完却见她自袖内递出一对白玉莲花递给醒言: “喏!这便是本公主的赏赐收好了!” 待醒言接过少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你……若是到那手头乏用之时便将它卖了吧也可换得好几两银子!” ----一片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只是这位龙宫少女却不太晓得这钱两概念:这双鬼斧神工、造化天然的龙宫玉莲真可谓是无价之宝;若真个转卖出去又何止是几两银子的价钱! 看着手中这对左右相称、晶润妍然的白玉莲花醒言又何尝不知道其价值。当下他也颇为感动道: “多谢公主赐给如此宝物。可是……我却并未曾带得什么好东西来可作那临别赠物哦!” “这样啊……”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这龙宫的公主听了他这话却是俛不语竟似颇为失望。 瞧少女这般神态醒言也颇为尴尬暗怨自己太过粗疏。正待说明日再送她纪念之物时却突然瞧那灵漪儿似是忽的想出啥好办法便抬头对醒言灿然一笑道: “笨~刚才本宫送于你的那对白玉莲雕不是正好有两个么?你现在可以将其中一只再回赠给我啊!” “呃?本来便是你的再拿它送你……这合适吗?” 听得此言醒言却觉着有些怪异不免有些迟疑。 “那有什么反正人家觉得合适得很!” ----接过醒言递还的其中一只白玉莲花少女的脸上却有些酡然。正自她手抚玉莲心神摇动之时却听得眼前少年问道: “对了灵漪以前便曾听你提起这‘雪笛灵漪’名号竟是四海驰名----只是俺在这饶州城内也算是消息灵通却为何从未曾听得有人说起过?” “笨啊!这是四海驰名当然你们不----” 刚说到这儿这位脸上正有一丝晕红的少女却似是想起什么突地止住不言。 醒言听她话儿只说得半截便有些诧异;凝神去看灵漪儿的面容----却见这位原本欣然的少女现在脸色却有些黯然。 少年不知何故问起灵漪却只是不说。 水面风起烟波路迷;在这一湖春水之湄两人便这样分手道别。 …… 终于到了要起身去那罗浮山的日子。 且不提醒言与他双亲、左邻右舍、还有那饶州城中相熟之人自有一番难舍难分的道别;且说那位一直送得醒言好远的老道清河在终于要临分别之际袖出一书递于醒言。 醒言迷惑将这书接过来见这麻黄纸面上正书着几个端朴的隶字: 『镇宅驱邪符箓经』 少年正不解何意却听那清河老道难得正经的说道: “醒言到得那罗浮山中做那四海堂主若不得意时可研读此经也好打年日挣得几分酒钱。” 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竟此飘然而去…… 正是: 曾听水龍吟 曾看凌波舞 一生痴绝处 无梦到罗浮 第六章 一骑走烟尘,春衫少年豪气 与老道在那古道长亭处别过醒言便与那位陪他同行的上清宫弟子一起上路了。 此去罗浮山路途甚是遥远;醒言用自家赏赐所得金银购得两匹毛驴与那送行的年轻弟子一人一头。 骑驴行走在这泥土路上夹道都是青草翠丛呼吸间都是那熏人的草木之气----在这浩荡的春光里这位驴背上的少年脑海中不自觉便想到灵漪儿那娇俏灵珑的模样。一时间醒言倒有些神思恍惚;两人在那鄱阳湖中畅泳悠游的情景、灵漪儿那半嗔半喜的颀丽身影只在少年脑海中晃荡一时竟是挥之不去。 只不过相比于半年前与那少女居盈难舍难分的心境现在醒言已经是淡然得许多----毕竟这次是去那上清宫学道即使那仙山深远却也是归来有日。而且与那居盈不同醒言对这灵漪儿已知其所在日后定有相见之机。因此现在他也不必那般挂怀。 说起来这位正往那天下第一道门而去的少年与他半年多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自与那居盈相识起前后只不过短短六个月;但这将近六个月中醒言经得的磨砺却是前所未有。现在他的心性已是成熟了许多。更兼得他读了那许多诗书算得是明心见性明了这相聚之事或以时计或以日计或以月计或以年计但都终有诀别之期;一切随缘顺其自然也不好强求得。 因此这位生性豁达的少年此次与这位相处弥久的少女离别便不那么难以割舍----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也许醒言自己也不明白在他身上却是一直有着两种灵魂气度在左右着他的心绪。虽然最近有了些不同寻常的际遇但说到底一直以来醒言只是一个出身微寒、抗尘奔走于市井最底层的贫苦少年。囿于家境还在他甚为年幼之时便只得去那茶楼酒肆、烟花柳巷中谋食平素也多是卑声向人屈苦之时常多。 要说在这市井之中像醒言这样的贫苦子弟还有很多。但醒言在他们之中却比较特殊----少年与他们最大一处不同便是在因缘巧合下跟着饱学硕儒研读诗书。这读书识字之事虽让他明了到很多不曾有的乐趣但在同时却也给他带来一种时人甚少有的迷惘与困苦:醒言再也不能与其他类似的同龄人那般对这样卑躬屈膝的生活麻木不仁。 只不过幸好他天生的脾性便比较随和才让他不觉得那般的痛楚一如既往的做着那市井之事。 而正因为他出身卑下醒言深知与那显族之女居盈、龙宫公主灵漪永远不可能有啥瓜葛、有啥结果----虽然少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但这样的想法却在潜意识中深入骨髓。因此在醒言与这两位少女相交之时反而十分的洒脱坦然相处之时均是率性而行、真性而为不计较那地位尊卑之事----甚至在那忘情之时醒言还偷偷亲了那龙族公主一口! 只是真的像他预想的那样吗? ----这位现在正骑在一头小青毛驴上、神思悠悠看着沿途景色的少年却是不曾晓得在那万里关山之外的深锁重楼中在那十数里之遥的一湖春水底却有人如何的柔肠百转…… 驿路漫漫过得一阵子这景色也就看乏了醒言便和身边这位上清宫弟子攀谈起来。 这位引路陪他去上清宫报到的年轻弟子姓陈名子平比醒言大了三岁今年已是双十年华。 几句话攀谈下来醒言便觉这位上清宫门人并不太善于言辞常常是醒言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再瞅瞅他的面相便让人觉得是端庄肃然一副从来都不苟言笑的模样。 特别是他那两道眉毛生得比较特别比一般人看起来要长些一分向左右斜斜飞起又在那眉心左右离得比旁人都似要靠近一些。便这两道浓眉就让这位道士打扮的青年显出几分勃勃的英气来。 因上次见了那灵成子的手段这闲谈之间醒言对那上清宫的道术便格外的感兴趣。一提到这上清宫道法这陈子平却似乎变得健谈起来。一路听下来醒言便也大体知道了这上清宫如何进行道法传授。 原来在这道法传承上与天下其他道门相比这上清宫却有些与众不同。在上清宫中并不是所有上清弟子都能研习法术。一般人以为上得罗浮山入得上清宫之门便可学到它那高妙精深的法术那绝对是误解。 入得上清门中的弟子无论年纪大小初时都只能研修道经以及最简单、最基本的法术义理。只有待那例行的师长问答考察之后若表现良好被认为在修炼法术方面较有天分才能正式入得那上清宫“清”字辈门下开始修炼道法。当然那道家义理的研修还是要继续进行的。 在这儿陈子平特别提到如果这些弟子之中有那天份绝高之人便有可能被更高辈分的上清宫长老看中直接划到他门下修行----显而易见这样的幸运弟子在那道法修行上的进境绝非其他普通弟子可比。 虽然与醒言同行的这位陈子平并不是这样的幸运儿。但在他的话语之间却还是现出几分颇为难得的眉飞色舞。因为他告诉醒言每次考选被师叔师伯择中的后辈弟子并不甚多;他入得上清宫较早一直等到四年之后也就是前年才有幸入得那清云道长门下修炼道术。 一听这位木讷少言的弟子却已经开始正式修习道术醒言大感兴趣赶紧追问详细情况----只不过听他问起那陈子平脸上却现出几分酒意只告诉醒言他修习的是金系法术便再也不肯多言----瞧他脸上的神色竟有几分忸怩! 醒言也非那迟钝不知事之人一瞧这光景便知不可多问只好把话题岔开。想想陈子平方才说的那些话儿醒言想到一个问题: “这么说其他教门中的传授法子却不是这样?” 见醒言并不追问这陈子平的脸上才又自然起来;听醒言这么问他便特地提到与上清宫齐名的天师宗: “天下有数的几大教门传授法术却不似我上清宫中这般苛责。就如那鹤鸣山天师宗便与我门大不相同。一般子弟只要入得天师宗门中便可跟随师长研习道法。” “哦?那倒不错啊!正所谓‘有教无类’……” 听得醒言赞叹陈子平只是一笑道: “我上清宫立下这般规矩自有其深意。便如那天师宗虽然因为修习道术之徒甚易那响应者便甚为踊跃;但这样一来不免良莠不齐不能因材施教----” 为了增强说服力这位上清宫青年弟子又加了一句: “正因如此每年当那道教嘉元会上三门大比之日天师教弟子虽然参加者甚多但最终拔得头筹者却已是多年未有天师宗弟子了!” “嗯?嘉元会?大比----这是什么?” 说起来这罗浮山上清宫之事醒言现在知道得也不甚多。现在听得陈子平口中蹦出这新鲜词儿便大感好奇。 “呃~这嘉元会大比之事便是每三年一度在我教三清之的元始天尊诞辰那天汇齐天下三大道门:上清宫、妙华宫、天师宗俱都遴选出门下年轻一辈中的杰出弟子聚到一起举行两场比较:一场斗法一场谈经。那研辩经义的竞赛倒也罢了;这道家法术的争竞却是最为引人注目。” “哦?这倒蛮正常!” 醒言心里也觉着那道家法术相比之下要有意思得多。 “是啊!这场道法比较最终胜出的三位弟子均可获一道门宝物。而最让我等欣羡的是那位最终斩获头筹的弟子却还可在三门师长之中任选一位道法高深的前辈宗师来请教道法义理!” 说到这儿这位原本端讷的陈子平现在却是两眼放光说话也比先前流畅了许多: “说起来那些个颁下的道门宝贝常常是些辅助修行的丹丸虽然益处也很大但相较而言倒还罢了----尤其是这讨教道法的机会实在是难能可贵。要知道那些个前辈高人即使是本门弟子平时也都难得见上一面。若能借这机会得到这些个道术已是深不可测的名宿指点往往便抵得上自己黑地里摸索十年!” 说到最后这位上清宫的青年弟子话语端的是铿锵有力;而那少年醒言在一旁听得也是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中两人身下的毛驴在这绿丛夹道的泥土路上已是踢踢蹋蹋行得好大一段路程。 醒言听得方才陈子平这番话也是兴致盎然向往不已。略略回味了一下便听得他对身旁这位并驾齐驱的上清宫弟子说道: “惭愧!这许多时日里只顾闲逛却不知道我教之中还有这等盛事!” 顿了顿醒言便下定了决心: “嗯!俺以后也得跟着门中的长老好好研习道术----若是那道法小有成就便也去参加那大比尽心竭力好替咱上清宫争得颜面!” 想象着那美好的前景一时间醒言只觉得是豪情万丈! ----说到底醒言还只是个少年;听得陈子平说起这大比之事便不免起了那争强好胜之心。 只不过待自己这豪言壮语说完醒言却奇怪的现这陈子平听得他这豪言壮语愣了一下之后一时竟不接话搭茬。 心中正自疑惑却见这位年轻弟子稍停了一下才吭吭哧持的说道: “这事……咳咳、” “您有所不知----张道兄你是那‘四海堂’之主;在我上清宫中与那崇德殿、弘法殿诸部座一样算得是一方道尊----这、这却如何能再入得旁人门下学习道术?” “啊?!” 听他如此说才记起自己身份的醒言便觉得有些不妙;却又听得那陈子平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待到那大比斗法之时您恐怕还是那座上评判之一----这参与比较之事实在是无从谈起!” 这位甚是朴讷的上清宫弟子老老实实的将这番话说与醒言听。 “^#*a^★#!*☆~a!~” 第七章 风过罗阳,棍影如龙人似玉 陈子平这一席话醒言顿似是被倒憋了一口气一时作声不得。 那陈子平见身旁这位原本健谈的少年现在却不作声便转脸瞅了瞅----却见醒言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见此情景陈子平也甚是奇怪;不过心中略略想了想便转脸满怀歉意的对醒言说道: “请恕弟子无礼不应唤你为道兄的----而应该称你为张道尊或者张堂主……以后弟子一定注意!” “呃?” 待陈子平整句话说完醒言才醒悟过来;弄明白陈子平话中意思醒言连忙说道: “咳咳!陈兄误会我的意思了;方才俺只是想那三教大比之事不禁心驰神往而已却与陈兄无干。以后陈兄还是叫我‘道兄’便可----如不见外便请叫我‘醒言’吧!我听得那‘道兄’二字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嗯!其实我也觉得无论叫你‘道尊’还是‘张堂主’都有些怪怪的。” 看来这位不甚善于言辞的上清宫青年弟子心性倒也颇为率直。 这两个年轻人便这样一路闲聊着倒也不觉得旅途烦闷;两人一路上逢村住宿遇镇觅食大约过了十四五日的光景便来到一处名叫罗阳的村镇。 醒言这些时日来一路也走过许多村寨;到了这罗阳却见这镇子是别有特色。 进得镇里走了一阵便觉得这罗阳占地颇为广大。又见这城寨内多植青竹到处都可以看到成片的竹林。 而这街上来往行人的装束却也与一路看来的大为不同。虽然不少人都还是汉族衣冠或短襟或长袍;若饰花纹多以动植物、几何图形为主;但除了这些与那饶州地界相似的衣着打扮外却还看到不少衣饰奇特的男女。 比如醒言一路上碰到不少女子无论老幼上身都穿着镶边或绣花的大襟右衽衣裳;头上裹青色布巾耳戴银质坠环领口别有银排花。下身则常穿齐膝的短裙裤裤脚上往往绣着精巧的花边。而那些个奇袍异服的汉子则多穿黑色窄袖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宽肥长裤裤边多皱褶。在他们的袖领裤脚上也都镶着花边只不过颜色图案均不如女子身上所着那般绚烂繁复。 还见着几个女子衣着又有不同:身着短上衣百褶裙裙色以青、白居多。尤为奇特的是这些女子身上银饰尤多头、颈、胸、手等部位都挂着银光灿灿的饰;而那环于胸前的挂圈上银质垂链犹多颇似缕缕流苏缨珞。 看着那一挂挂的银饰醒言不禁对身旁的陈子平大感叹: “唉~这么多银子!这地方好生富足!” “呵呵这罗阳地界是那汉夷聚居之地。你看到的这些多是苗人、彝人衣尚银饰风俗便是如此----这儿还有很多怪异的民俗实不是我等修道之人所能理解。” 说到这儿这陈子平的语气却似是有些叹息之意;只不过醒言正忙着四处张望这前所未见的风土人情并不曾留意身旁上清宫弟子话中的感慨之情。 见醒言颇有流连之意再看看这天上的日头也渐渐西斜陈子平便提议道: “既然道兄如此喜爱此处的风物不如我们便在此歇下明早再来这街道之上观赏一番?” “好!” 这提议正合少年心意当下便大加赞同。 醒言又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自己看到的山山水水心中不禁大为感喟: “这些天真是大开眼界!且不管到那上清宫能不能学得多少法术----便这一路见到的新鲜景况便不枉此行了!” 又走了一阵两人在街边觅得一家客栈便招呼店家将毛驴牵去喂好两人就在这儿歇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两人起来洗漱完毕略喝了一些稀粥醒言便招呼上陈子平兴冲冲的去那街头闲逛游览。 ----昨晚风尘仆仆一时还未曾细细看得;现在得了空闲这一路摇摆赏玩醒言便觉眼前这罗阳镇竹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这街道两旁的楼馆房舍无论是民居还是酒肆均为竹楼。年代久远一些的那竹楼便呈浅黄之色。这些个或青或黄的竹屋在那青翠竹林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的宁静安详。偶尔一阵风来便是满街的簌簌竹叶之响;那竹林特有的清新之气便随风扑面而来让这二人觉得无比的神清气爽! 正在游逛间醒言却突然看到前面那街角之处正围着一圈人;人群之中还不时出阵阵叫好之声。反正自己也是闲逛醒言便拉着陈子平也凑上前去看热闹。 等两人走近才知道这儿围的人还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堆着;醒言两人便绕着人堆转了转找了个略微稀疏一些的地方往里挤了挤。 往场中一看才知道是一位江湖汉子正在这街头卖艺。 那场面话大概也说过了现在这汉子正在场中央落力的表演。只见他上身精赤露出满身虬肌表演的正是那棍术。 看来这汉子在棍术上颇有造诣手中那一根棍棒直舞得是虎虎生风便如那车轮一般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看着这棍舞得精彩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也不时爆出阵阵叫好之声。 瞧到精彩的地方醒言也不禁心折跟着别人大声叫好。一边喝彩一边感叹: “看来这江湖之中还真有不少奇人异士啊!” 且不提少年心中赞叹却说那场中的汉子也是舞到了兴头上----只见他大喝一声不再在原地舞弄而是满场的游走;而他手中那根齐眉棍则舞得更欢了。现在在旁人眼里这棍棒上便似是施了什么魔法一般似已经离开他双手的掌握只在这汉子身周上下左右舞动飞腾便如一条游龙一般! 见此情景这围观诸人竟都忘了喝彩俱都静静的看着场中这宛若风车般的漫天棍影。直到那汉子挽了几个漂亮的棍花收棍立定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霎时间这围观人群中轰然爆出一阵震天的喝彩声---- 那声音如此巨大直惊得几个街道之外、那只正在街边觅食的乌鸦遽然惊起在罗阳上空盘旋嘎嘎之声不绝于耳。 在这些人群里醒言那口中喝彩之声也是叫得震天响。而他身旁立着的那位陈子平却是一脸淡然似是并不甚以为意----觉这点醒言心中暗赞: “看来这罗浮山上清宫果然不凡----这上清宫弟子的养气功夫真个是不同凡响!” 待众人喝彩之声渐渐平息那汉子也甚是得意抹了抹额头沁出的汗水便满场里一抱拳响亮的说道: “鄙人不才这棍术在那江湖之上却也是薄有威名----正因为俺手中这条枣木棍舞动起来度实在太快就像那天衣无缝江湖上的朋友便因此送了俺一个外号叫做‘水、泼、不、进’!” 听得汉子最后这这一字一顿的四个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而醒言听得这卖艺汉子一番说辞却不由想起半年前望湖楼旁那位王二代杖: “呵~若是让这位‘水泼不进’来执杖恐怕那位王二代杖老兄便不敢再夸下那般的海口了吧!” 这大半年过去人事已是几经变换;现在醒言再想起鄱阳湖边那个猥琐汉子竟觉得还有几分可爱。 而那场中的江湖汉子听得众人尽皆凑趣更是来了精神霎时间口若悬河又将他这棍术猛夸了一番还特别举了几个自己“水泼不进”的光荣事例直说得是绘声绘色。 ----汉子这满嘴的走江湖之言醒言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正在众人听那汉子说故事之时却不防人群中忽有人干脆的说了一句: “什么‘水泼不进’?我看却只是吹牛!” 说话之人的声音在醒言听来却有几分奶声奶气! 而那江湖汉子已是说到兴头上正自洋洋得意;这扫兴话儿一落在他耳里顿时大怒: “是道上哪位朋友?如此不给面子却来扫兄弟的场子?!” 说话之时两眼只往人群里来回踅摸要找出那位大言不惭的寻衅之人。 醒言也自奇怪却听得旁边一位本地打扮的老者说道: “唉~这外乡人恐怕是要倒霉了!” “正是!不知哪位这般不识趣竟敢惹这般武艺高强的汉子!” “呃?” 听得醒言搭的这话茬那位老者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老汉说的这快要倒霉之人却正是场中的这位好汉。” “噫?!” 醒言满脸惊讶。 “这位小兄弟却也是外乡人吧?” “呣!老丈您这都看得出来?” 醒言心下佩服----因为他今天出来换得一身便装而自己那说话口音却也与此地汉人无异。 “呵呵非是老汉有眼力----若是本地之人谁不晓得那小狐仙的名号?” “小狐仙?” 醒言正自摸不着头脑却见场中突然走进一个稚气未脱的红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来到那位正自四处张望的江湖汉子面前。 只见这小女娃两手叉腰嫩声嫩气的仰脸冲汉子说道: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水泼不进’?” “当然!……谁家的小女娃?却别来烦我;没看大叔正----咦?!” 正自不耐烦的江湖汉子却觉得这女娃儿的声音恁地熟悉: “难道方才便是你来捣乱?” 这时醒言也瞧清楚了。 这位突然走进场中的小女娃瞧那模样也不过就是十一二岁光景头上还扎着两支总角小辫。但瞧她那稚气未褪的嫩脸却已是生得明艳绝伦活脱脱便是一个美人胚子----尤其她那小嘴儿一撅之时让人只觉得她那脸蛋儿粉嘟嘟的都忍不住要上前捏上一把。这宛如雪光的俏脸再映衬着那身火红的衣衫整个人便似是粉妆玉琢一般! “好个人物!” 却是那少年醒言忍不住出声赞叹----这一路南来许是阳光渐烈越往南行这女子肤色却常常不如北地那般白皙。乍见了这样的好人物醒言也忍不住要心生赞叹。 “小兄弟她便是老汉方才所说的那‘小狐仙’!” 见醒言一脸迷惑正挨在一旁的陈子平便出声说道: “什么狐仙----眼前这小女娃儿便是个狐妖了。也不知贵地为何有这样的风俗竟大都不以那妖物为恶还称之为仙!” 后半句却是对那老者说的;说这话时陈子平一脸的郁闷。 “呵~这位道长要老汉说啊那世间的异类精灵却也不都是坏的。” 听得这话这位上清宫弟子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但许是敬那老者年高却也不再出言反驳。 这边三人正说话间却见得那场上的小女娃儿似是恼别人说她年纪幼小便出言要试试那汉子的棍术是不是真像他宣扬的那样竟是水泼不进。 而那江湖汉子却不知这少女底气正是自信满满心说也不知谁家走出来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却正好借着她乳臭未干来显显自己的手段;好让这罗阳的民众知道他真州好汉赵一棍“水泼不进”的本事----也好心甘情愿的将那大把的金银奉上! 第八章 竹光水影俱空空 “呀!既是狐仙那便应该有些异能了。这场中的汉子若不使出全身气力来恐怕便是要吃亏!” 听了那老汉的话醒言倒颇替场中这卖艺汉子担心。 “若依老汉看这外乡汉子恐怕这亏是吃定了!” “呃?” “小兄弟恐怕还不知道这场中女娃模样的小狐仙在俺们罗阳这处可是大大有名。虽然她非我族类但却并不祟人反倒常常做些个惩恶锄奸之事。” “哦?那倒不错。” 醒言搭茬顺便溜了旁边陈子平一眼----却见他满脸写着“不相信”。 “是哦!不过呢与她那稚幼的外貌相类似这小狐仙也甚是调皮常常做出那古怪精灵之事----上次便有一游方道人来俺们这罗阳销卖驱妖辟邪的符箓不想却惹恼了这小狐仙当即便让在场的街坊四邻指证她并非人类;然后便将那些个驱妖符箓一股脑儿粘满全身----却是一点异状也无。直弄得那位游方道人既惊且惭而去……” “哼!我等道门中人自当研习道家精义修炼长生执剑卫道以扫除天下妖孽为己任。这些个绘符画箓的勾当却非我道正途!”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正是那上清宫门人陈子平截过旁边老汉的话头。说这话时这位上清宫的青年弟子一脸的正气凛然。 “呃……” 醒言与那老汉俱都无语。 三人正说话间却见那场上的汉子见半道杀出个小女娃来只顾混闹对他那手底下的棍术功夫多有不恭。于是这位江湖汉子甚是义愤填膺执意要那小女娃动手来试试他这真州赵一棍的本事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棍术的至高境界----“水泼不进”! 这个提议一出自有那凑趣的闲人忙不迭的的到旁边店铺之中借来一盆一路嚷着“借过借过”便将这盆清水送到场中二人之前----差不多这所有围观之人与这人一样心思都想看看这场意外的好戏! 见有人捧场那赵一棍兄也是意气满满当下便找了那送水的看客当评判约定让那人不紧不慢数十个数待十声数过之后这小女娃便可泼水----据他谦虚的表示他这棍术先要舞动一阵才能达到那滴水不进的效果! “好啊好啊~~” 那个玉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娃却是觉得十分有趣不住的拍手称是。 待那汉子开始挥动手中那根枣木齐眉棍时围观众人俱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的变化。 这汉子手中棍子再番舞起众人心下俱都暗赞: “看来这真州赵一棍还真有一身惊人的艺业!” 因为等那位帮闲的评判人数到第六声之时这汉子手中的棍棒又似脱离了他手掌一般便如条游龙一样只在他身遭盘旋飞舞。那棍也挥得极快那身周只见一圈棍影又似那狂飚之中飞旋动的风轮一样! 许是这棍子舞动得太急太快围观众人的耳朵里竟不时传来阵阵尖锐的空气嚣叫之音鼓动着自己的耳膜。而那汉子身遭的空气被如此迅疾的搅动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情状----这团棍影闪动的空气便似那火苗烧着的上方竟如同空明流动的水纹一般不住的颤抖、波动! “看来恐怕这‘水泼不进’的名头并非是浪得虚名----瞧这样子怕是一滴水也渗不进去吧?” 醒言正琢磨着却清清楚楚的听到那位帮闲之人已经清晰干脆的数到了“十”。 此时围观众人俱都屏息凝神要看看那小女娃与这武术高手的争斗倒底是谁输谁赢。 且不提众人紧张再看场中这位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却是不慌不忙笑吟吟的端起那盆清水往赵一棍舞棍之处走近了几步----瞧她那步履蹒跚的模样似乎这一盆清水对她来说还有些重了。 “哗!” 这小女孩终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颤巍巍抡起这盘清水“哗啦”一声泼向眼前这位棍子舞得正欢的“水泼不进”赵一棍。 霎时间醒言便看到这盆清水挣脱了陶盆的束缚映着这竹镇清晨的阳光迎风散碎成千万朵璀璨的水花便似织成一道晶莹剔透的珍珠水帘直往那团棍影上罩去---- 却见得这漫天的棍影便似那火苗见了冰水一般一时间竟都消歇! “呀!~” 众人正自诧异却猛听得一声惊叫;再看时却见那位“水泼不进”赵一棍现在却似只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全身各处都在往下不住滴水! “你、你……!” 虽然现在这日头已经升起天气也算温热但场中这位赵一棍被这有如“醍醐灌顶”的清水一淋却觉得是寒意逼人说话也忍不住打起颤来。 现在这位**的当事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淋成这样!赵一棍心里总觉着有些古怪----虽然他这“水泼不进”的绰号也是那江湖朋友抬爱不免略有夸张;但他确也非浪得虚名多年浸淫在这条棍棒上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若是这条齐眉棍舞到那兴头上虽然不至于“滴水不漏”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竟是浑身上下浸得通透便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般浑身还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 “我、我怎么啦?谁叫你夸下那许大海口的~” 这小女娃面对着眼前这位一手戟指着自己的江湖汉子却是夷然不惧两只小手斜叉着蛮腰对答间理直气壮得很! “这位好汉依小的看不如便这样算了吧……阁下这棍棒也着实舞得精彩只是运气不太好----咱这街坊四邻的有钱的就捧个钱场让兄弟得些个彩头这便上路去吧。” 见这赵一棍一脸的气愤那位站在一旁的本地帮闲之人便上前好心相劝。这位闲人与醒言身旁的老汉一样也晓得几分这女娃的来历深知那汉子惹她不起。 只是待他出声说话时在场诸人这才注意到这位方才离二人颇近的评判现在却也是浑身湿透满身往下不住的滴水。只不过也许是事不关己的缘故他倒不似那卖艺汉子那样说话直打寒战;这位兄台言语之间颇为自然流畅浑不觉得有啥难受。 见那赵一棍还有些个不服之意这闲汉便走近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却见这位原本满脸不服气的江湖汉子闻言立马便是一惊;那脸上的神色也从凶狠转成了惊异。 当下这位真州赵一棍便立马歇了声气略捡了捡方才说话间围观众人丢下的银钱便擎着棍棒挑着包裹一声不吭的分开人群飞步而去。 “嘻~真好玩!” “咦?怎么就走了?正好玩呢~为什么不再玩一次?” 却是那场中的小女娃正觉着有趣在那儿雀跃不已----见这汉子立时便走还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 而那位真州赵仁兄耳朵里听到小女娃那真心诚意“再玩一次”的余音却是赶紧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现在这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向四处散去;那位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小女娃也是哼哼唱唱蹦蹦跳跳的离开。 “哼这些个妖怪之流果然只懂得羞辱旁人!” 醒言身旁这位名门正教的弟子正是一脸的不屑。 “呃……方才却也算不上是啥大恶吧?” “嗯正因如此我才放得她一条生路。” 看来这位年轻的上清宫弟子立场甚是鲜明内心里对那些妖怪精灵之类真个是深恶痛绝。 且不提陈子平满腔正气这醒言心里却还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儿----自遭了那些个奇遇之后醒言眼力便敏锐非常因此心下总觉着方才那场比试颇有些古怪。醒言觉得方才浇得那汉子一头一脸的清水却总不像是从那小女孩手中泼出来的----倒似是从那望空影里突然便有一大团冷水当头浇下----而那盆真正的清水却大半被那赵一棍击飞多数招呼在那位离得颇近的帮闲数数之人身上! “看来人与妖斗总是要吃些亏的。” 醒言心下暗暗警惕告诫自己以后遇着妖怪一流最好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不过……那小女孩生得如此美艳可爱行动又是如此的慧黠无邪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厌恶之心啊!” 当然这念头醒言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些天与那陈子平相处下来醒言便觉这罗浮山上清宫出来的青年弟子正义感极强尤其对那妖物一流颇为反感。刚才这位陈子平陈道兄便连那销卖符箓的道人竟也是颇有微辞。 “这名门大派的弟子门人果然便不一样。” 醒言心下感喟并对将来的上清宫岁月期待不已----也许那个四海堂堂主当着也是蛮有意思的呢。 与这位陈子平一比现在看来饶州城里那位专善装神弄鬼哄人钱财的清河老道还真是那罗浮山上清宫中的异类。 “刚才不觉间竟喊了那么多声好这嗓子也有些喑哑;不如我们便去寻个茶摊喝些茶水?” 醒言觉着挺渴便提议去品茗喝茶。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这两人便沿着古街上的青石板路一路寻那喝茶的去处。 只是正走过一个竹桥醒言却忽听身旁这位陈道兄失声惊道: “不好!身上钱袋不见了!” 第九章 暂借灵菩之叶,消我郁结情怀 “不是吧?再仔细找找吧!” “应该是掉了我就挂在腰间的。现在你看这系着钱袋的细麻绳已经被割断了。” 说话间陈子平一脸的懊恼将腰间那系绳给醒言看:那麻绳已剩了半截耷拉在那儿茬口平滑显是被人割断。 “对了!定是方才在那人群之中趁我不留意时被人偷偷割去了!” “晦气!” 听得陈子平之言醒言心下暗暗叫苦。 因为两人这次前往罗浮山的赀钱全都放在陈子平一人身上。因为是初去罗浮山醒言随身携带的东西比较多。虽然那把无名剑就扔在客栈房间里也不虞被人偷去;但这些玉笛啊、曲谱啊、符箓经书啊却都是醒言的宝贝俱都随身携带因此若是再装上那也算沉重的钱袋便显得有些狼犺。因此两人议定这些个银两便都放在陈子平身上。 只不过这位陈子平陈道兄显然不似醒言这般常在市井间行走。若是换了这少年醒言即使在那熙攘人群之中与旁人聊天之时定也是自然而然的站好姿势护好身上携带的贵重物件。 “唉应该是被哪个小贼给偷摸去了。” 醒言叹了一声。看这满大街穿戴银饰的男女想那刚被偷去的银钱即使不来花销却也不愁没有销路。 “张道兄都怪我粗心!” 陈子平一脸的沮丧歉然。 “这倒没啥。钱乃身外之物;这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被一些宵小之徒所趁。” 只不过话虽如此现在两人却都失去了喝茶的兴趣----况且现在囊空如洗也没钱喝茶。 现在一个非常现实的难题摆在了醒言二人的面前:现在住的这客栈房钱还有以后的路费盘缠应该如何解决! 据陈子平说即使骑驴急赶也还要五六天辰光才能到得那罗浮山。若是现在因为盘缠短缺卖掉了脚力那估计便还得要半个多月才能赶到。只是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道理自古皆然;若像现在这样一文不名豁出去一路风餐露宿的话估计到得那罗浮山上清宫醒言二人便差不多和俩落魄的乞丐一样了。 “且莫着急应该有办法的。” 见着陈子平那既自责、又焦急的神态醒言便忍不住出言安慰。与陈子平不同张醒言自幼便在这市井中厮混倒不是那么着急。少年认为只要肯吃苦在这集市上生钱的法儿还是很多的。 “去寻个酒肆茶楼帮几天工?” 醒言先便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妥不妥这样不仅逡巡时日甚久而且也挣不了几个钱。” 略一琢磨少年自己便将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对了!” 醒言突然想起别在自己腰间的那管玉笛----现在这管玉笛“神雪”已是裹上一层颜色不甚惹眼的布套以防路途上歹人见笛起意。这笛套正是那龙女灵漪儿的手笔却着实缝得不怎么样针脚歪歪扭扭蹩脚得紧。只不过即使这套儿再难看上十倍醒言也绝不敢笑话少女这个心血来潮的作品。 “张道兄想到办法了?” 见得醒言似有所悟陈子平也不禁精神一振。 “嗯。你看这样成不----俺身上正带着一管笛儿俺也惯吹得几曲儿;咱不如便效方才那街头耍棍的汉子去寻个街边空地卖艺如何?” “呃……这个、恐怕于咱上清宫颜面有损吧?您怎么说也是我上清教‘四海堂’一堂之主啊!” “嗨~现在谁知道这事呢!至于这面子问题----当年那伍子胥伍大人却也不是曾在那吴市上卖艺吹箫?” “这……说得也是。” “对了这法儿恐怕还是有些不妥” 陈子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找到一个理由给醒言泼了一瓢凉水 “以前曾和师兄来这罗阳采买过竹纸于这儿的风土人情也算谙熟。这儿的居民无论汉夷尽皆能歌善舞几乎人人都会用这当地的竹笛、葫芦箫奏上十几曲儿----恐怕道兄这卖艺的法子……” “唉!说得也是估计也是班门弄斧;还是另想办法吧。” 于是这两人便对着这桥边的清澈河水一筹莫展。正是: 杖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唉都怪我若不是刚才看得那么入神却也不会……” “呀!有了~” 陈子平自怨自艾的一番话却是提醒了醒言当时便截过陈子平的话头。 “嗯?是啥法子?” “看来陈兄你还真是一语成谶;这次我们便真的要卖那符箓了。” 回到客栈之中醒言便找店主人说了一下方才失钱之事----正在那店主人皱起眉头之时醒言又赶紧表明两人都是那上清宫道士一向善画符箓希望店主人能襄助些纸笔炭墨好来画些符箓卖了也好早些付得这住店房钱。 看来这上清宫果然是名动天下便在这罗阳似也是颇有影响。一听得上清宫之名再看看醒言、陈子平这两人的气度这店主人的神色立马便和缓下来非但没有刁难二人还非常配合的拿来竹纸笔墨供二人挥写符箓。 于是醒言便回到客房之中将自己住的这房间当成静室拿出老道清河临别相送的那本『镇宅驱邪符箓经』开始照着书上的图样临摹那些个符箓。 “唉没想到那清河老头儿还真是料事如神!只不过即使这老头儿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用上这本书了吧?” 虽然这位名门正派的上清弟子一向这些个“鬼画符”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但因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丢失了钱袋因此现在这位上清门人对醒言写卖符箓一事却也不太好出声反对只得无语闷坐在一旁。 等用心画得几幅之后醒言却也渐渐摸清了门道。毕竟这饶州少年也曾入得那“无我之境”又跟那龙女灵漪学得几手法术虽然头脑中对那些个阴阳五行之理并不是十分清晰、明澈;但在醒言的潜意识中却已是有一番颇为不俗的直观认识。 因此待画得几幅之后醒言便似有所悟: 这些号称能辟邪镇妖的符箓绝不像陈子平所轻视的那样纯粹是骗人的把戏。 醒言现在这些符箓图样中所有点画线条里似乎暗蕴着某种易理与那阴阳五行之道颇为相合。这些点横撇捺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在一起便似乎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看来便如那玉笛五音暗应着五行一般这些个符箓图画却也是暗合着某种义理;以前我恐怕也是有些错看了那清河老头儿了!” 想到这个醒言便越的虔诚起来从开始那一腔的胡混盘缠之心转成为静心凝神的认真写画描摹。 随着那手腕笔尖的收流转醒言也渐渐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心境整个的身心都似乎开始随着那符箓的线条婉转延展。 而不远处的那位陈子平对此却是毫无知觉还在那儿怏怏不乐。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便沦落到也要靠那几张纸符赚取盘缠这位上清弟子便是既惭且愧。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便连这坐功甚好的陈子平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之时那位一直端坐案前运笔画符的张醒言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少年桌前的几案上、身旁的床铺上还有左右周遭的地板上俱都飘满了画满奇异图案的符箓;有不少纸片还是墨渍宛然还未曾完全干透。 原来老道清河相赠的这本『镇宅驱邪符箓经』中各种符箓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啥都有;什么辟邪解祟的、镇妖捉怪的、役鬼通神的甚至连那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头疼脑热、蚁噬蚊叮竟也都有相应的符箓!真个是: 犄角旮旯无巨细五花八门全都包! ----也不知那老道清河是从哪儿搞来的这本洋洋大观的符箓经书。 折腾了这多时醒言也来不及细细查勘反正是依葫芦画瓢每种都画上几张----按少年的心思这样也许可以广开销路。 待这些符箓纸片上的墨迹俱都干透醒言便招呼来那位蔫头蔫尾的陈子平一起将这些符箓捡集起来。 带所有的符箓都集整到案上醒言也让这位上清宫的修道之人顺便看看他这符箓画得如何。 听得醒言问询这位陈子平陈道兄便有些神思不属的用两根手指挟起一张辟邪符箓来打量一番。 而那少年醒言则是两眼紧盯着这陈子平的神色心下颇为紧张----毕竟他俩接下来几天里的旅途盘缠俱都要靠这些个薄纸片了。 正在察言观色的醒言却突然现这位初时甚不以为意的陈子平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竟是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画得比较丑样子很难看?” 醒言紧张的问道。 “不是----现在要我说张道兄所画的这些符箓恐怕还真是有些门道!” “是吗?” 听得陈子平这么说醒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的我盯着这张符箓看过一阵却觉得分外的神清气爽刚才那些个烦虑竟似是一扫而空!” “是吗?!” 得到这位上清宫弟子的赞赏醒言立时便精神起来接过话茬说道: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方才画这些符箓之时俺还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 “画符不知窍……这话倒挺有意思啊。” “是啊这是俺听你那位清河师伯说的。” “哦是他啊。我们这便出去?” “好。呃~且再等我一下待我再多画上一张符箓。” 刚要收拾家什出门醒言心中一动又是端坐下来开始照章画符。这次他却翻到那“镇妖”部分的最后一页说了声: “就是它了!” 然后便开始认真描画这个全书中最为复杂谲奥的符箓纹样----据这符箓附带的说明宣称这个符箓若是制作施用者道力高深便是那仙禽神兽也得乖乖的被它镇住! 当然醒言可没指望去镇啥仙禽神兽----即使能镇那仙禽神兽可是他能碰见的?醒言内心里是这么琢磨的: “昨日听那老者说曾有来这罗阳销卖符箓的道士最后却被那小狐仙羞辱而去----正所谓有备无患不管这符箓有没有用最好还是挑个据说是最厉害的画上以防万一。” 等这最后一张符箓的墨迹也已干透醒言便和陈子平收拾好这些个符箓摞作一叠;又向那店主人借了竹桌竹凳便来这店前开始设摊卖符。 醒言二人落脚的这家客栈却并非正好临街;客栈的前门离前面的大街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夹路两旁是两片青翠的竹林。醒言便和陈子平一道将那桌凳摆到这竹道临街处在一片竹荫下开始销卖他的符箓。 而那位陈子平陈道兄现在心里还没怎么完全拐过弯儿来在醒言旁边扭扭捏捏真个是坐立不安。醒言晓得他的难处便让他回房歇着自己一个人叫卖便已足够----反正这事儿少年也做得惯熟。但那陈子平却颇顾义气虽然内心里对上清宫弟子当街叫卖的行径万分的抵触但也不好意思留下醒言一个人在这儿卖符。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位陈子平搬了张竹凳往远处略挪了挪离了这符摊隔上一小段距离----即使这样这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体的名门正教弟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啥亏心事那双眼睛只盯着眼前街道青石的缝隙都不敢正视那街上来往的行人。 而那位久溷于市井还没来得及受那罗浮山上清宫经风道雨熏陶的少年却没有这么多讲究、顾忌;待摊子摆好之后便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声吆喝起来。毕竟跟那位专靠符箓混酒钱的老道清河那么久这一套销卖符箓的说辞那是张口就来绝无滞碍! 不过虽然为了配合售卖现在醒言也换上一身短襟道装吆喝得也是理直气壮但却没打出“上清宫”的旗号----一来是那陈子平坚决不赞成;二来醒言自己对这些个符箓也是没有多少信心。 醒言心说自己还没进得那罗浮山便砸了人家上清宫的招牌那多不好。 只不过待醒言扯着嗓子吆喝了许多声之后却最多换来行人的指指点点偶尔会有两三个好奇的停下脚步但也只是随便翻翻拣拣并无任何购买的意向。 “唉晦气!恐怕是上次那个道门前辈在罗阳坏了咱这卖符一行的名声!” 醒言心下不住哀叹。 现在这日头已是渐渐升高阳光也逐渐移到醒言面前的竹案上;还有些太阳光斜透过头顶上这稀疏的竹叶在少年身上撒下斑驳的光点。 吆喝了这么多时又被这暖洋洋的春日一照醒言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起来。现在少年也不似开始那样气势十足;现在他口里那吆喝声也从响亮高亢的“镇妖辟邪”逐渐变成了“驱蚊除蝇”;而那声音也变得真如蚊蝇一般…… 现在在不远处那张竹凳上的陈子平虽然经过上清宫良好的训练现在却也与醒言一样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这门可罗雀之时这位正低头顺眼、没精打采的醒言却突然觉着有个人影来到案前还似乎饶有兴趣的不住翻动自己面前的这些张符箓。 “呀!终于要开张了?” 醒言立时鼓舞精神从头收拾起一身的气力抬起头来准备大力推销一番。 只是正待他要出言夸说符箓之时醒言却见这位正胡乱翻动符箓之人正是今早与那赵一棍赵兄台捣乱的小女娃---- 现在这位一身火红短襟、俏面如施玉粉的小女娃那张恰如朱玉的小嘴儿正撅得老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眼前这位摊主仰着脸气鼓鼓的说道: “大哥哥你也要来卖镇妖符?” 第十章 竹影扶疏,何处飞来神物 “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只是我这辛辛苦苦制成的符箓却还是一张都还没市这刁难的小女娃便闹上门来了……唉!” 这位倒霉的摊主现在心里叫苦不迭。不过所谓和气生财醒言自是深谙个中真义当下也不生气只是俯下脸来跟这女孩儿和蔼的说道: “这位小妹妹俺正是在售卖符箓镇妖驱邪避鬼安宅很灵验的!你要不要也来买一张?” “哼哼~人家才不要买呢” 这小女娃又接着气鼓鼓说道: “你有卖镇妖的纸儿?告诉你我就是妖哦!你真的可以镇住人家吗?我才不信呢!” 这个外貌明媚可爱的小女娃现在正嘟着小嘴一脸的怀疑。而这位正努力推销符箓的摊主听了小姑娘这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忖道: “……这小女娃竟坦承自己便是妖怪真是不谙人情啊。但似乎却又并不是恼俺销卖能镇住她的纸符却更似是怀疑俺在哄骗人~这小妹妹还真是可爱。” 此时这街上路过此地的行人见这位鼎鼎大名的小女娃又来与人厮闹便俱都围住这符摊驻足观看一如早上围观那位卖艺汉子一样。 只是对于醒言来说却是略有不同----早上少年还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现在他却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醒言眼神颇好又在这围观的人群之中见到早上那位站在身旁和自己交谈的老者。现在这位老汉看了这符摊旁的情状又出和早前一样的感叹: “唉~这外乡小道士恐怕是要倒霉了!” 再说这位老者先前口中的小狐仙说完那句不信之语后也不待醒言搭话便在竹案上胡乱扫起几张符纸片就往自己身上拍贴。这女娃小手不停的比划着嘴里还不住的嘟囔: “大哥哥真的骗人哦~你看这些纸片镇不住我哦~” “哦果然啊!” 听说过这“小狐仙”大名的围观人众现在见她贴了这几张符纸却是啥事也没有俱都似恍然大悟: “早瞧这小道士太年轻他画的那些个符箓又如何能管用?幸好没买!” 这些个围观者的嗡嗡议论声终于将不远处街角边那个已经瞌睡着的陈子平吵醒。这位上清宫的青年弟子抹了抹惺忪的睡眼突然见到旁边符摊旁却已是围起了一圈人。陈子平正不知生了什么事立马便弹身而起分开人群来到里面看看到底出了啥事---- 拨开人群后他一眼便瞧见这位身上嵌插着几张符纸片的小女娃。现在这位粉妆玉琢的女孩儿便连那头顶髻上都顶着一张竹符纸显得格外的可爱好笑。 一见又是这“小狐仙”陈子平立时便勃然大怒“唰”的一声抽出背后那把剑来对这女娃高声喝道: “咄!又是你这妖物且吃吾一剑!” 说罢手擎着这把明光烁烁的宝剑便要向那小女娃头上劈去! “且慢!” 却是那醒言见状赶紧出声止住。 “陈道兄且不急动手----我等修道之人最讲求翟心仁厚。又何况不管怎样她也只是个小女娃;这青天白日下血溅当街总不大妥当!” 醒言心中倒没陈子平那样“人、妖不两立”的想法。见这女孩儿天真可爱的神态少年又怎会忍心让那陈子平一剑砍下去?当下他便想了个能让这位上清宫门人立即接受的理由。 那陈子平听得醒言这番话想想也是便有些不太情愿的将这口寒光四射的宝剑又收回到背后的剑囊之中。只不过他对这位小女娃却仍是怒目而视---- 刚才情形恁地凶险但这位差点血溅当场的“小狐仙”却似是根本不知道害怕。在这陈子平怒目而视之下这女孩儿却还和他扮了个鬼脸嘻笑道: “这位大哥哥好凶哦!不过那把刀子却好明亮可不可以借给人家当镜子?” “……” 这次轮到这位上清宫弟子哭笑不得。 “这位小妹妹还是到别处去玩吧!待会儿等俺卖了些银钱便给你买些糖吃!” 醒言看看现在这样子心说如果再让这小女孩在这摊前耍闹下去的话恐怕自己这生意便更是做不成了。因此便想来好言哄哄她看能不能让她赶快到别处去玩。 “不干~如果大哥哥答应不再卖这骗人的纸片人家才走!” “呃……” 想不到这女娃对这些“骗人的”符箓还是这般深恶痛绝。 醒言扫了一眼周围这些个正等着瞧好戏的人众却有些骑虎难下。沉吟了片刻特别是想到自己那还没着落的房钱醒言便决定耐下心来和这位小女孩答话直到把她哄走为止。 看着眼前这天真可爱、面如美玉一样的小女娃醒言却是半点也生不起气来。当下只见这位少年摊主和颜悦色的跟这位小女孩说道: “小妹妹啊哥哥可不是在骗人----你刚才贴的那些符箓却都是辟邪驱邪的符纸。小妹妹如此活泼可爱又怎会是那邪恶之物?” “嗯!那当然哦~” 听得醒言这般解释这小女娃便将那张还顶在头上的符纸一把掀掉。 “那大哥哥你的镇妖纸儿又放在哪里呢?” “呃……却是在这里。” 醒言指了指吓唬她道: “这一张可是俺这些镇妖符箓中最厉害的!” “是吗?你可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吓唬哦!” ----醒言一个不留神又是没来得及阻拦却见这位伶俐的小女娃在那话音还未落地之时便伸出手来将醒言刚刚夸说的那张符箓一把撮过来便往头顶上一拍---- 这道符箓正是醒言不放心临出门前又加画的那张。这张符纸正是经书中号称连那“仙禽神兽”也能降服的符箓。 正在这场中所有人都认为这小女娃还会安然无事之时突然间却是异状陡生: 这道符箓刚一碰上女孩儿的丝便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立即便将小女娃乌黑的髻整个的覆住! 而这位“小狐仙”却也突然间心生惧意便赶紧伸着两只玉藕一般的小手使劲儿去掀头上这道怪异的符箓----只是在场所有人众包括醒言在内却都奇怪的现任凭这小女孩如何使力去扳这张原本柔弱软绵的竹纸现在却似那铁水见了冷风一般迎风长成一块铁板一样罩在她头上纹丝不动。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而这位天真顽皮的“小狐仙”现在也觉察出自己的危险来只见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道: “大哥哥…你欺负小孩!” “我、我可是长得非常丑的妖怪!” “赶快把这怪纸儿拿掉……否则、便要吓死你!” “呃!” 且不提小女娃在那儿挣扎这位卖符摊主现在却是又惊又喜: “呀~真想不到!俺原本只指望能挣得俩小钱的符箓却还真的这么快便见效!看起来这威力还不小呢!” 而现在那围观的人群却是在震惊之余出阵阵的啧啧称奇之声。还有那胆大的年轻人在那儿大声的给醒言鼓劲: “仙长不要怕!听说她只是个小狐仙没什么好怕的!” 听得众人给自己打气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看眼前小女娃这般惊恐无措的模样醒言心下颇为不忍便准备过去将她头顶上那道符箓揭掉。不过醒言倒没忘在除去符箓之前趁这机会为自己的生意吆喝两句: “各位罗阳的父老乡亲、街坊四邻现在大家都亲眼看到了吧?本道长亲手制作的灵符却是绝对的灵验无比!” “现在本道长慈悲为念仁义为怀便要将这道灵符揭去。” “张道兄且慢不如便此将这妖……” 却是站在一旁的陈子平出言相劝。 不过醒言却装周遭声音嘈杂只作没听见当下便从另一侧绕过身前的竹几来到这小女娃的面前便要念咒除去她头上的这道符箓---- 却已是迟了一步! 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这位原本美如琼玉的小女娃却正在渐渐变化出她真正的原形…… “啊!” 这是离得甚近的少年见状惊得往旁边直退了几步。 “呀!” 这一声惊叫却是那在场围观所有人众不约而同的脱口惊呼!其声音之大又惊起附近街上一群正在觅食的鸟雀。 现在在这众人惊奇万端的注视之中眼前这“小狐仙”正逐渐现出她的本来面目: 大出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众口相传的“小狐仙”却不是什么山野林间的狸狐! 只见在这片明灿的春日光影里一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似麟非麟、似虬非虬众人俱都从未见过的雪白异兽正横卧在众人面前! 这异兽一身毛色有如白雪一样映着天上明亮的春阳正散出璀璨的玉气雪光直晃得围观诸人一瞬间竟似看不清眼前事物。 但这位饶州少年张醒言却是目力极佳这之前也已见过不少古怪事物。因此醒言此时并不似旁人那般惊惶;初始惊诧过去之后便神色自若的细细观察眼前异兽来: 只见它浑身如覆白雪毛色璨若雪华。但若仔细看时它这一身雪色的皮毛却又让观者觉得是五彩毕具隐隐有那艳若虹霓的厘光在这如珰似雪的躯体上不住游移流转。而那脖项之处又有一圈淡金色的鬣纹;被阳光一映便散出千万道金色的毫光。在这异兽的头上长着一对羝角质似琼琚美玉状若羚角鹿茸颜色则如淡红焰苗。 犹为奇特的是在这异兽的两胁之下生着一对与它躯体一样洁白如雪的羽翼。只不过这对羽翅上那道毕隐毕现的五彩流光却是更加艳盛。 “神圣哉!” 这是醒言目睹这异兽之后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儿! 再瞧眼前这奇珍异宝一般的异兽在它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之中却是现出一副害怕的神色。 “楚楚可怜!” 这是少年脑海中蹦出的第二个莫名其妙的词儿。 现在在醒言心目之中却再也没将这眼前异兽当成什么异类。看了她眼中那份凄楚惊惶的神色少年心中大起怜意。 当下醒言近前几步俯身蹲在这奇兽的面前笑着对她温言说道: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且忍着些不要动待我来将你头上这道符箓小心揭掉。” 说罢醒言口中念诵着特地背来的咒语伸出手去便要揭去将这异兽牢牢缚住的灵符! 第十一章 烟山空翠,倩谁相许江湖 话说这只在醒言这道灵符之下无奈现出身形的珍奇幼兽见醒言伸手过来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之中竟颇见瑟缩之意。 而醒言在那冥冥之中似乎也感觉到眼前这只幼小奇兽的紧张不安便呵呵一笑说道: “你这小女娃却是不乖;长得如此可爱却又如何来哄我说自己原本长得很丑?” 醒言说完这只正卧伏于地、动弹不得的异兽却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语眼中竟似现出几分羞涩。 “哈~小妹妹你还真是很可爱啊。” 语毕醒言便念着咒儿伸手去揭那张牢牢定在她头上两角之间的符箓。在揭掉这张符纸之前醒言却见着眼前这只雪色流光的幼兽头上这两支淡红的羝角似幼鹿茸角般还未完全长成现在正如两支玉管一般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明珑可爱。 心下喜爱醒言便忍不住顺手在一支角犄上轻轻的抚了两抚。 ----却见这只异兽在少年抚摩自己两茸之际霎时间浑身剧震那双金色的眸子中竟是惊羞之意大盛立时便溢满了汪汪的泪水。 “呃?对不起!” 没想到自己这不起眼的举动竟让这个先前的“小女娃”变得如此惊恐醒言便赶紧停下来直接去揭那道符箓----却见这张原本恰似铁水粘牢纹丝不动的道符现在却像是一片鹅毛一般被这位少年道士轻轻一揭便是应手而起! “道兄小心!” 却是那位立在一旁的陈子平正断声高呼----这位与少年同行的上清弟子生怕这妖兽突然暴起伤人。 只是陈子平却是过虑了。等醒言将这符箓揭掉之后这头彩玉雕琢一般的异兽却还似浑身绵软在原地又挣动了一番才又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渐又凝聚成先前那位明艳可爱的小女娃模样。 这个右手正牢牢握住背后剑柄的陈子平刀真是过分担心了。这个由兽化成的小女娃现在却是双眼噙满泪水劈头第一句便是: “大哥哥你却只会欺负人!” “呃……” 不知怎的现在这少年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这位年未豆蔻的小小少女说完那句带着哭腔的话语之后已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这位哭得正如芙蓉带雨的小女娃返身便从人群稀疏处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然后这在场诸人便听见这道哭泣之声渐行渐远很快便随着风声消失在远处…… 正在众人尽皆愕然之际却突然听见场中一个声音突地大嚷: “各位请注意脚下!不要踩坏了俺的灵符!” “陈兄赶快帮俺把这几道符箓给捡起来!” 这情急的声音则正是这位卖符的摊主生怕围观众人一个不留神便踩烂了散落在地的那几张道符! 而这陈子平现在也明白了这些自己向来不屑的“鬼画符”还真是大有效用心中不禁对这些符箓的印象大为改观。听得醒言招呼他也赶紧弯下腰来和他一起搜检那些飘落在地上的纸符。 幸好被那小女娃扫落的符箓并不甚多这位手脚麻利的摊主片刻之间便和陈子平将这些道符重又集起摞好叠在竹几之上---- “仙长!给我来两张!” “给我每样来一张!” 却是那些个反应过来的围观人众一拥而上纷纷抢着购买这两位年轻道人的符箓。 见经着这意外之后生意竟是大好醒言直笑得合不拢嘴。现在他一边口若悬河的跟顾客介绍各种符箓的不同效用一边招呼那陈子平帮他维持秩序。而那售卖得来的银钱醒言却是放在自己的怀里不敢再让这位上清弟子收管。 一边手忙脚乱的售卖符箓一边还听得那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唔!其实我早就看出来这位卖符的道长仙风道骨;那位原本在不远处闲坐的道人也是精气十足----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说而已……” “得了吧你!先前是谁说这‘乳臭未干’的道士哄人骗钱?” “是吗?是谁?----你确定我说过?呃……那先前又是谁告诉我那小丫头是狐狸变的来着?” “……俺也是听那南街陈二傻说的……想来那妖物变幻多端今日遇着这等高人的灵符才让她现出真正的原形----却是也未可知啊!” “去你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醒言憋了一上午没开张的道符现在借着那小女娃的光却是销路奇佳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是售卖一空! 而那售得的银钱已积得不少;少年怀中衬袋眼下已是不堪重负。因此这余下的银钱便在这竹几之上堆成了一堆----在这两位神妙莫测、道行高深的仙长面前却也不虞有哪个小贼不开眼敢来伸手! 待符箓俱都卖光之后对那些闻讯前来购买的人众醒言也只好很抱歉的让他们下午再来。 现在这收摊的工作却已用不着自己动手早被那一直在旁边拢着手看热闹的客栈店主人招呼来几位店伙计七手八脚便将那竹桌竹凳给收了回去。 至于这两位仙长现在也被这“客竹居”的掌柜恭恭敬敬迎到客栈饭厅的雅座奉上好酒好菜招待。当然这位精明的店主人在好生招待之余却也不忘向这两位仙长求一道能让自家客栈生意兴隆的灵符。 ----先前便得这好心的店主人颇多襄助现在又见他招待如此周到醒言哪有不答应之理?听得这掌柜小心翼翼的提起醒言当下便即满口应承下来。少年还应允会给这“客竹居”附送上几道镇宅驱邪的灵符。这一下直乐得这位店掌柜眉开眼笑那脸上的皱纹都似是条条舒展开来。 虽然这一上午挣得的银钱作那旅途盘缠已是绰绰有余但上午临收摊时已经应允下午还去售卖醒言中午只好又闷在房里描了二三十道道符。下午设摊这些符箓很快又是一售而空。 等到了第二天又有些住得偏远的罗阳居民闻风而至但只听得那客栈掌柜很抱歉的表示在他家落脚的两位上清宫道人在今早天刚蒙蒙亮时便已是乘驴悄然离去。 众人听了店家这话扼腕叹惜之余却又似乎恍然: “呀!原来这两位仙长却是那上清宫的弟子啊!难怪这么年轻却已能制出那样神妙的灵符!只不过----为何在此之前却没听他们称自己是那天下第一道门的弟子?” “那还用说!这两位上清宫的仙长昨日上午有意出去售符造福我罗阳百姓在他们临出门前还特地关照小的不要泄露他们上清宫门人的身份----唉!修为到了他们那种程度自然不屑借着师门之荫;想不到这两位道长年纪不大便已有如此造诣真是令我等这些年岁痴长之人惭愧!” “那是那是!” 客栈主人这一番自肺腑的赞语自是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连声赞同。 不过有一位声望颇高的长者却是拈须说道: “其实若依老夫看来这两位年轻道长年纪却并不一定比你我等人来得小。”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位老者便只是抚髯微笑再也不肯说得一语。 众人初闻老者所言尽是愕然不解其意。不过略一品味便先后俱都恍然大悟: “果然还是李老见识不凡!法力这般高深的道长又如何会是这样的少年!----这罗浮山上清宫还真个了不得!” 这番闲聊传出去之后这罗阳又多了不少皈依道门之人并有不少慕道之心甚为坚定之士打点行囊跋山涉水要拜到那罗浮山上清宫门下! 现在这家上清宫道长落脚过的“客竹居”自此事以后名声大噪真个是客源不断财源滚滚----当然这客栈主人将这生意兴隆之功俱都归于上清宫高人赐予的那几道灵符。现在这几道醒言画就的符纸都被这店掌柜当作宝贝一样供奉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早晚膜拜不已! 而醒言、陈子平落脚的那两间客房现在也特别标明是那上清宫仙长曾经吐纳过的静室价钱自然也比别的客房要高上老大一截。 但即使这样那些房客们还都是趋之若鹜----所有花大价钱住过这“静室”的客人俱都声称在这房中睡觉睡得特别香甜而且第二天总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后来更传出还要离奇的说法。罗阳坊间传言“客竹居”这两间“静室”竟是有益那夫妇的子嗣! 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却说这两位上清宫的高人现在正出得罗阳骑驴行走在郊外的山道上。 “陈兄不知道你如何看法;我总觉得昨日那小女娃现出的原形却让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美得惊心动魄还透出一股神圣不容轻亵的气息……” 见着醒言满口溢美之词陈子平却是皱了皱眉头: “张道兄你恐怕还不了解这世上妖怪的可怕之处----往往那外表越是好看之物却越是危险。比如那毒蛇、那菌菇、还有……” 正听着陈道兄语重心长的解说之时醒言却突然觉着似有人在拉扯自己;低头一看---- 却见昨日那位小女娃现在扯着他的裤脚正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第十二章 吾谁与归?春山一路鸟空啼 “陈兄且稍停一下!” “呣?噫!” 虽然这位刚刚还在大谈“越美越妖异、也就越危险”的上清弟子现在待瞧见这小女娃那怯生生的神色却也不再多言只是微微叹了一声便抬腿滑下驴来立在一旁听着醒言与她的对答。 “小妹妹……你为啥要阻住俺的行程?是不是有啥事找我?” “大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吧!” 这是她的回答。神态有几分惶然但语气却很坚决。 “咦?为什么呀?昨日我不是……咳咳!~” 听得这小女娃劈头便是这么一句不仅那陈子平大讶醒言心里也是颇为惊奇。这两人都不知道这古怪小丫头说这话倒底是何用意。 见醒言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这位异兽化成的小小少女便用她那还略嫌稚嫩的声音向少年解释了一番。叙说之间这小女孩儿似乎对那遣词用句之法并不是很明晰说到某些复杂的地方不免便有些夹缠不清。不过好在醒言心思也算通达从这女娃儿一番讲述之中也大概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小女娃自己也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从小她便是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父母”。她只知道自她能够记事开始便是在这罗阳的山野竹林之中。待过得一些年月偶然窥见那来往的行人便羡慕他们的样子;心念转动之间便自然化成了现在这模样。自此以后也常常去混迹于罗阳市集之中。 只是不少她起初觉得很自然的事情后来却渐渐觉在其他人眼里却是那么得奇怪。听多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她终于知道原来她与他们是不同的;他们是“人”而她只是个“妖怪”。好在这当地的民众对这些个人、妖之分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但即使这样小女娃还是觉得自己与市镇上这些正常人的生活却是大相径庭其他人都对自己也都是敬而远之 ----虽然这小小少女不谙世情但醒言看得出来以这小女娃如此活泼跳脱的孩童脾性这些自是让她感到格外的孤独。 直到昨天被这卖符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逼出自己的原形。虽然小女娃这这小小心眼里最忌讳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这种与众不同;但她却是在这少年道士的一举一动、一笑一语之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善意---- 说到这儿时那位立在一旁一直听着的上清弟子陈子平竟也听出这小小少女语气中的一丝羞涩。只听她对醒言说道: “昨天大哭出来却不是心里难过!” “这么奇怪的感觉想了一天最后晓得大哥哥与其他人都不一样是真对我好----第一次这么感觉所以才哭。” “以前其他人要么叫我小妖怪就不和我认真说话。” 说到这儿这小女娃将她那一双明若秋水的眸子却是不由自主瞅了那陈子平一眼。 ----“呃~”见这小女娃如此反应这位上清宫弟子觉得甚是尴尬便将头偏向一边只装没看见。 “我和他一样一起跟着你好吗?” 说完这句并不甚通顺的话语便见小女孩这一双夕霞映水般的淡金眼眸中正满含着对眼前这位“大哥哥”的热切期望。 “这……” 听完小姑娘这一席话醒言心中也甚是感动当下便要顺口答应---- 只是此时身旁突然传来陈子平那不徐不疾的声音: “张道兄无论其他如何此事是万万不可的。” “……” 听得身旁这位上清弟子的提醒醒言才猛然惊觉过来嘴角不禁挂上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此事不可为;若是换在平时如果听得这无依无靠、又是这般纯真可爱的小女孩竟是如此信任自己那对她这求恳同行的要求自是一万个愿意! 只是现在这时机却着实有些尴尬----陈子平提醒得不是没有道理;想到自己此行的去处醒言实在不好答应得。毕竟他此番前去的是那天下屈一指的名门大教上清宫;若带上这异兽化成的小女娃却实在是有点骇人听闻。遑论其他便看同行的这位上清弟子对“妖怪”二字如何的深恶痛绝便知此事决不可行。 瞧着这惯常被当作“异类”的女孩儿现在那一双明眸之中正充满着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又想起陈子平方才那话语潜在的涵义醒言心中便觉着颇是痛楚: “小妹妹谢谢对在下如此信任!----只是哥哥此行要去的却是一个非常不方便处实在不能带你同去。” ----听得醒言对上清宫如此形容现在这位耿直的上清弟子陈子平却是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还放下那原本有些悬起的忧心: “唔!却是我多虑了----张道兄于这大是大非上果然还是不会糊涂的。” 而那小女娃听得醒言这话却是有些惶急连忙说道: “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拖累你的!” “唉……小妹妹很懂事我知道----是这样的哥哥我此行要去的那个地方对你来说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危险!所以即使你很乖也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走。” “呜~大哥哥是不是因为人家是只小狐狸讨厌人家才不想带着一起走的么?” “呃……” 听得小女娃这话醒言倒有点哭笑不得: “却是谁告诉你是只小狐狸的呀?” “好多人都这么说!” “咳咳他们都不明白的----小妹妹你绝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嗯!我也常常觉着自己和其他狐狸不太一样----我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是狐‘妖’哦!” 听了稚龄少女这番可爱的话语醒言在那哭笑不得之余却是有一丝高兴----终于成功的将她注意力引开。 “相信哥哥的话吧!小妹妹你其实并不是狐狸----虽然狐狸也没啥不好的但昨天哥哥看到小妹妹你真正的模样却是那么的好看----虽然我说不出是啥但相信你原来一定是个非常特别、非常了不起的精灵!” “精灵又是什么?就是妖怪吗?” “……” “做妖怪不开心我却想做人。” 小女娃神色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波澜不惊的话语却是让醒言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痛楚。定了定神少年强露出一丝笑颜: “呵~你还小啦不知道做妖的好处!其实想不想听哥哥的一个大秘密?” “咦?是什么呀?” “你哥哥我其实也是一只妖怪啦!” “真的吗?!” “是啊!所以我觉得我们做妖怪的也没什么不好啦!” “呀!那大哥哥你原来是什么?是只小狐狸还是大狗狗?” “呃……说来惭愧哥哥我到现在都还没本事现出原形!” “用你最厉害的纸符都不行吗?” “是啊!我每天早中晚吃饭之前都要往自己身上贴一次道符每次道符都不一样哦!可是试了好几百道到今天却还没能现出原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唉真是惭愧!” “呀~那好可怜哦----以前人家都还知道自己是只小狐狸虽然现在晓得不是了~” “咳咳是啊是啊!” “嘻~谢谢哥哥哄我开心----知道哥哥不会真正骗我啦;不能带人家走就一定有不能带人家走的道理。我不会不懂事再缠着哥哥啦!” “呃!” 醒言突然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烧。 “嗯!那我就不耽误哥哥的行程啦;我还要去那竹林里找昨天那只小狐狸玩呢!” “是吗?那……去吧!” 看着小女孩看似轻快转去的背影醒言却觉得心里竟似乎很是难过;十数日前离开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饶州城却还不似现在这般难舍。 正要转身骑驴继续赶路醒言却见那已然走出好远的小姑娘却突然回身一路颠跑着过来。 “小妹妹我……” “不是啦我很乖的!只是人家突然想问问能不能另外帮个忙。” “……你说吧只要哥哥能做到一定帮!” “嗯!----既然人家不是小狐狸那原来别人替我取的那‘小狐妖’的名字现在也要改掉啦。可是好像看他们都不能自己给自己改名字所以想请哥哥帮我取一个!” “哦这个没问题!且待我好好想想替你想个厉害的!” “嗯~太好啦!” …… 面对着眼前这翠竹万竿的春山秀色醒言神色凝重的反复推敲了许久才回过头来对这安静等在一旁的女孩儿说道: “想好了----就叫‘琼肜’吧!” “琼容?” “嗯!你的心地纯真可爱便似那纯洁无暇的琼琚美玉一般;这琼玉是很有名的玉哦----有本很了不起的书上就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虽然这眼前的小女娃显然听不懂他这引经据典的话儿;但少年还是郑重其事的将这告诉她。 说到这儿少年心中倒是一动: “这小女孩对我又何尝不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呢?唉!” “那‘容’呢?” “嗯肜欢欣鼓舞状也----也就是高兴的样子;哥哥为你取这个字便是希望你能一直过得快快乐乐的!” “嗯!我很喜欢!” 说罢这小女娃便在道旁踮脚折下一根细小竹枝递给醒言说道: “人家不识字哥哥你在地上画给我看吧!” “好的!” 醒言便接过那段竹枝寻了一块泥地运足了气力一点一画、一丿一捺将这“琼肜”二字端端正正的写了出来。 “嗯!这名字很好看!我记住了谢谢哥哥!” “对了刚才琼肜有句话忘了跟大哥哥说了:哥哥身上有一样很亲切、很喜欢的味道。嗯说过了我就走啦!” 说罢这个已看不出任何不开心的小女娃便这样蹦蹦跳跳着离去。 片刻间这琼肜的身姿便消失在这满目新翠的婆娑竹影中。 ----空山寂寥悄无人语;唯有风吹竹叶瑟瑟作响。 愣了片刻这位已目送女孩离去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抽出别在腰间的那只“神雪”玉笛对着眼前这茫茫的空谷大声说道: “琼肜这个曲儿是哥哥送给你的!” 然后在这片竹影扶疏的山道旁便有一缕婉转悠扬的笛声如唱如诉悠然回荡在这满目苍翠的群山之中…… 待这缕柔爽清籁的余音终于消失在春山之中这位吹笛的少年也收起笛儿回身跨上毛驴对那位还沉浸在婉转笛歌之中的上清弟子说了声: “我们走吧。” “呃……” 听得醒言招呼陈子平方似如梦初醒急急翻身骑上毛驴。 这位陈道兄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对醒言说道: “没想到张道兄这笛儿吹得如此之好----早知你有这番造诣昨日便不用卖那符箓了……” 说到这儿陈子平却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失礼便赶紧止住不言。 不过醒言听了他这话倒没啥感觉: “呵~多谢夸赞!还不错吧?我原本便是靠这笛儿混口饭吃的呀!” 说到这儿醒言却突然变得有些消沉: “唉陈道兄我骗人了。觉得好对不住这女娃儿----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这么一个面目可憎之人!” “这……这话却是从何说起?道兄不必过于自责----这却不是在骗人;她只是一妖而已!” ----少年却是神思不属似乎并没听见陈子平这排解之辞。一时间这山道上又陷入了寂静耳边只听得身下驴蹄在这石道上敲击出“踢”“哒”的声音。 过了一阵忽听得一个突兀的话语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我会回来找她的!” 铿锵有力的话语久久回荡在这空山翠谷之中…… 第十三章 揽秀罗浮,肝胆煦若春风 “我会回来找她的!” 虽然全身沐浴在这和煦的山道春风中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懒洋洋的但醒言这句话却是说得铿锵有力在远处山石的回应下余音竟是袅袅不绝。 “呃~道兄既有此心那以后便再来罗阳探望也未尝不可。” 少年身旁这位刚毅的上清弟子陈子平却也并非木人;现在他见醒言脸上那一脸的坚毅知道多说无异因此只是温言劝解没再提那些个妖、人不两立的话儿。 于是这两人两驴便在罗阳这还算平缓的郊野山道上不急不徐的向前行进着。 现在在醒言二人行走的这处山野中到处都生长着片片青绿的竹林。经风一吹这些竹叶飒飒作响听在耳里便似那涛声一般。 若极目向远处眺望则可以看到在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全都被那葱茏的绿树青竹覆住。眼下这四月天正是到了那春深之处。那些草树竹木生长有快有慢各自应着时节次第的焕着自己勃勃的生机。有些林木现已是蓬蓬如盖叶色苍翠;而有些林木则还刚刚萌出新绽的嫩叶透出一种活泼的轻快---- 因此现在醒言从这驴背上向远处的群山眺去那整个草木葳蕤的春山碧岭便似披着一袭染色深浅不一的翠绿绢纱。偶尔的还能在这袭碧绢之上看到小块嫩白色的薄片星星点点的镶饰在这碧色山野上----那应该便是山间的杜鹃花开吧。 身旁驴背上那位上清弟子现在见着眼前这山野盎然的春色也是觉得无比的心旷神怡。 正在陈子平看着眼前美景琢磨着还要几天才能回到那上清宫之时却是突然听到身旁的少年在沉默了这一阵之后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陈兄我却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 “张道兄有何疑问?尽管道来不必如此多礼。” “嗯是这样的我始终不知为何陈道兄对那异类精灵似有如此之深的偏见?” “呃……” 乍闻醒言此言陈子平倒是一愣;稍过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口中的“异类精灵”倒底是何涵义。陈子平略一思忖便认真的对醒言说道: “张兄其实我也正想要和你提及此事。可能你入得我上清门中时日甚短未曾听得教中长老的教诲自是不知世间这些妖孽的险恶之处----这些个成了精的山妖野怪虽然得了些法力或许也能幻得成*人形但却是从不曾受得道德教化那行事之处颇多诡异不循伦理常常去肆虐、祸害世间众人。 “我辈正教中人一心向道正是为了要聆得那道家真义习得那道家真法不畏艰险去为世人扫除这些个害人的妖孽----这也是教中长老们时常教诲的。我等上清弟子须得时时牢记在心!” 说到这里这位上清弟子语气激昂脸上也满是虔诚之色。 “哦原来如此。那----是不是举凡非我族类的精灵便都是那人尽可诛的妖邪?” “那是自然。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成了精的妖怪总会害人的!” “那……方才这琼肜女娃却并未残害我等啊?” “呃~这个嘛……” 想到那琼肜小女娃的可爱之处这位正自正气凛然的上清弟子却也是一时语塞。 不过现在陈子平这内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位刚入道门的同门弟子这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给彻底的打消----要知道这少年此去罗浮山却是要去担当那“四海堂”的堂主;如果他道心不坚若是闹出什么事体来那可是非同小可! 念及此处这位敦厚坚毅的上清弟子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略一沉吟他便想到了一个颇合情理的说法: “道兄还是心太软了----现在这小妖女还小;若是等她再大上一些她那些个野性便会都显露出来了。道兄可千万别被她那美貌的外相给迷惑住了----举凡世上诸物越是绚烂则害处越大。我教教主李老真君便曾教诲道‘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 “呃~道兄此言也是有理。只不过道兄可曾想过那神龙玄武之类的圣灵却也是非我族类之物;难道他们也是那妖邪一流?” “这……这些圣灵、却连我辈也是望尘莫及……当然不能算在妖邪之内。我所说的妖邪却是那些个山精草怪之流;不是那……” 说这句话时陈子平已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正在他吞吞吐吐之时却是被醒言截过话头: “其实陈道兄我觉得啊我们因那龙凤鸾麟是这世间罕见的仙灵神兽便敬它、赞它、誉它我等还常常自惭形秽。但遇着那些个不如我等的山妖野怪却是憎它、谤它、厌它都欲除之而后快----这却不是有些势利?” “依俺看便如我人类之中有那善恶之分;那精灵异怪之类却也是不可一概而论。” “李老君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悠悠无为的天地面前我等与那精怪木石又有何处不同?” 醒言这番言语虽然说得平心静气但听在这位上清宫弟子耳里却如同响雷一般: “这说法儿却是前所未闻……不过似乎也是无从反驳----是啊对那祥龙瑞凤之类我等为何便不以为妖反以为神?他们却也是非我族类啊!这……” 一时间这位上清弟子陈子平只觉得自己一向奉为规晷、深信不疑的信念却是在这一刻似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隙。 不过毕竟那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怔仲了半晌之后这位上清弟子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唔应该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我道德不深有哪处未曾解得。这教中向来奉行的意旨应该是绝对不会错的!” 现在陈子平似乎找到一颗定心丸心情略为平复了一些。 此时醒言也不再说话。两人便这样放任着身下的毛驴顺着山道迤逦而行。 闲话略过;醒言、陈子平二人便这样日行夜宿终于在离开罗阳七天之后来到了那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下。 此时已是接近四月底了。 现在醒言与陈子平二人已是徒步行走在这罗浮山的入山山道上了。 在离这罗浮山不远的传罗县城内醒言已将那两头代步了大半月的毛驴给作价卖掉了。因为据陈子平说入罗浮山上那上清宫一路上颇涉险峻;这毛驴非但不能代步倒反是个累赘。 这一路上陈子平已将这上清宫与罗浮山的大致情况跟醒言说过好几遍。现在这两人便正在向那坐落于罗浮山飞云顶上的上清宫主殿进---- 罗浮山乃道教十大洞天之一位列第七洞天名为“朱明曜真之洞天”常称为“朱明洞”。这“第七洞天”的罗浮山麓却是委实不小方圆五百余里清幽灵秀云烟缥缈真个是雄峰相继峻脉连绵。 这么大一座山场却被历代都封给这道教大派上清宫。 而醒言现在入得的这罗浮山上清宫其实并不止有一处道观。在那罗浮主峰飞云顶以及环绕周围的三座山峰之上均有道场。在上清门中向有“二阁二堂四殿”之说。 这“二阁”之便是那名扬道门的上清宫“观天阁”是上清教中辈分极尊的长老静修之地。另一阁便是那上清宫藏经之所“天一阁”。这观天阁与天一阁均在飞云顶上。 对于这天一阁醒言倒是蛮有印象似乎那老道清河当年便曾是这天一阁的“高级道士”。 接下来的“二堂”乃“擅事堂”、“四海堂”。前者负责管理上清门中各种闲杂事体也在飞云顶上;后者“四海堂”则是上清宫俗家弟子堂在那环绕飞云顶的三峰之一、抱霞峰上。醒言这次来上清宫也正是要来担当这四海堂的堂主。 而上清宫的主体则便是这“二阁二堂四殿”说法中最后提及的四殿。这四殿便是: 飞云顶上的上清殿朱明峰上的崇德殿抱霞峰上的弘法殿郁秀峰上的紫云殿。 这上清殿便是上清宫的主殿;崇德殿则主要研修道家经义;弘法殿主要研习道家法术;紫云殿则是上清宫女弟子的修持之所。这四殿之中均是各有侧重。虽然上清弟子均属某一殿观之下;但除了那紫云殿比较特殊之外其他三个殿观之间对于上清弟子而言并无明显的界限。比如崇德殿中的弟子若是符合要求便可去那弘法殿中修习法术;而弘法殿的弟子亦会定时去那崇德殿中聆习道家经义。当然紫云殿中的女弟子也可以到其他三殿中去修习。 这上清四殿的称呼其实也是上清宫中较为习惯的称法;其实在各殿实际的正式匾额上俱都呼之为“观”。 现在这位上清宫弘法殿弟子陈子平便按来时教中长老的吩咐正带着这未来的“四海堂”堂主行走在去那飞云顶上清殿的陡峻山道上---- 少年张醒言终于在他十七岁这一年要踏入这名冠天下的道教名门----上清宫! 第十四章 云浮路曲,觌面相逢人不识 【注】:经书友大力支持“两全其美”bbs(前身为“一塌糊涂”)已经成立仙路烟尘专版板名xian1u欢迎有空的书友光临指导。两全其美bbs地址:.1qqm.org/ 外卷调至正文之后;『洒金笺』补全至第五卷第六章。『拈花箓』中增加一篇boaifanfan1书友的书评;投票结果与点评亦更新。 ※※※※ 洞天不夜福地长春 ----佚名 “终于到了!” 走上这罗浮山麓的入山山道这位平时并不怎么喜形于色的陈子平现在也是高兴非常。 “是啊都走了大半月了。没想到罗浮离俺们饶州还挺远的!” “呵~如果将来我们也能学会那御剑飞行的法术便不用这么辛苦了!” “呃?!还真有那御剑飞行之术?” 醒言大为惊奇。 “是的我上清宫中便有不少前辈习有此术!只是我得后生小辈之中会那御剑飞行之术的却只是寥寥。听门中长老提起那御剑飞行之术没有一定的道行是习不成的。” “我等凡人也真能在那天上飞啊?!真是匪夷所思啊……不过那日在马蹄山见得灵成仙长化虹为桥便知这上清宫的法术果是不凡。也不知俺将来有无机缘能否修习得这些高深的道法!” “呵呵张道兄既有此心功成之日也是有的;一切随缘吧。” 两人便在这林荫道上边走边聊着。 刚进罗浮山道不久醒言便感觉到走在这林荫石道上只觉得一股清泠之气扑面而来全身上下的毛孔立时都舒张开来浑身上下分外的舒爽通透。少年忍不住赞道: “呼~这罗浮山麓不愧是那仙家洞天果然不同寻常----这刚一进来便觉得遍体清凉分外的神清气爽!” “是比较凉快。不过这山里面似乎总是要比山外凉快一些吧。” “……这倒是。” ----进这罗浮山之前虽然只是暮春的早晨但天气已颇露炎炎之态。现在两人行走的这山道上浓荫遮日清风阵阵;道旁的石壁上还常有泉水渗滴自是让人觉得凉爽得许多。这些个都属自然与那仙山洞府似乎关系并不大。 见醒言有些尴尬那陈子平微微一笑道: “不过我教所在的这罗浮山位列那十大洞天之一自有它诸多特异之处。便如这罗浮诸峰中有不少峰顶一年到头都是白雪皑皑;但那上清殿所在的罗浮主峰飞云顶虽然是这罗浮山麓的最高峰但却四季如春即使在飞云顶的最高处一年到头也都是奇花遍布绿草如茵。” “……真个神奇也!” 醒言读了些诗书又久在市井中厮混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现在听得陈子平描述的这仙山气派却也是赞叹不已。 “现在我们还只是刚刚开始向上攀爬还觉不出多少异处来;但若是再行得一程便渐渐会见到我罗浮洞天的妙处所在。” 果然醒言初时觉得这山间风景也还算平常与那一路上见到的郊野山岭似乎也没多大区别。但一路走来越往上行便渐渐觉察出这罗浮山的与众不同来。 渐渐的醒言看到这崎岖石道旁多了不少连他这个山里人也从未见过的花草树木来。而那些林间灌木丛中常常瞥见一些毛色体形甚是奇特的小兽在林间一闪而没。 而现在这山道上的鸟雀也渐渐多了起来。许多羽色鲜丽的鸟儿在山道旁的树木间跳跃飞舞婉转圆润的鸣声或徐或疾甚是悦耳。 这些鸟雀似乎并不怯人。比如醒言便看到几只头带金翎的鸟雀拖着长长的火红绶尾便似那传说中的凤凰一般“呖呖”的鸣叫着竟随着醒言二人前行了好大一程在他们头上飞舞盘旋不已。 “哈~这罗浮山的鸟雀还真多!” 鸟影翩跹直看得醒言目不暇接兴味盎然。 “是啊!这罗浮山中向来颇多珍禽异兽只不过……” “呣?” “只是觉得今日这道间鸟雀却似是比往日要多上不少。往日里似乎这林荫道上要静谧许多。” “哈~看来我张醒言与这世上鸟雀却还是颇为有缘!” 两人这样一路说笑倒也不太觉察出这攀山之苦。 这程醒言正埋头走路却突然听见身前陈子平说道: “张道兄请往前面看。” 醒言闻言抬头便看到在那逐渐稀疏的夹道林荫尽头却有一块硕大的山石矗立在前面的山道上便似一头蹲坐的猛虎一般阻断这上山的去路。 而这块山岩正朝他们的这块岩面上斫着四个硕大无朋的篆字: “第七洞天” 这几个苍遒的大字正带着身后旭日的光辉居高临下傲视着这位初诣罗浮的少年。 只是虽然是仰望少年却丝毫觉不出有任何压迫之感。第一次目睹这样气势雄浑的天然石碑醒言只觉着胸中漾荡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豪情。心底奔涌而出的那许多形容词最终脱口而出的却只化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壮哉!” 虽然两人已经清晰的看到了这块石壁但等走到近前却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等醒言走近这块石壁才现这石壁其实便是山道旁一块巨大的山石。只是山道到了山石这儿在这石头底下绕了过去;道旁边便是深深的山涧----正是巧借了这样地势才显出这块山壁在登山之人面前是如此的突兀雄奇。醒言心中暗赞当年选这石壁的斫字之人真个是独具匠心。 绕过这块石壁醒言便现这脚底下的山路变得有些陡峻了;攀爬之间已开始有些费力。又走了一程醒言正有些气喘吁吁;偶一张望却见到道旁不远处的繁密林中似乎隐隐露出了一角飞檐。 ----走入罗浮山这么多时醒言却是第一次看见房舍建筑当下赶紧扯住陈子平问那是何去处是不是已经走到了上清宫----却听陈子平答道: “那是供人歇脚的半山亭;现在离那飞云顶上的上清宫却才走了一半不到还未到得登那飞云顶的岔道处。” “……” “不过现在走得这么多时我倒是有些累了----我们也便在这半山亭歇歇吧?” 于是醒言陈子平二人便拐入道旁这林间小亭中坐在那亭沿上歇脚。 在这林间清风的吹拂下不一会儿醒言便觉着疲惫皆无。向四下望望见这林间遍布着奇花异草景色颇为清幽;又见有缕缕的阳光正从那林间不远处透射进来似乎那光亮之处竟是别有洞天。当下正自闲坐的醒言便颇有探游之意。回头瞅瞅正在那儿闭目养神的陈子平却见他脸上还现出些疲顿之色醒言便不忍拉他同行只告了一声: “陈道兄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却去四下走走一会儿便来寻你。” “嗯!反正今日动身得早张道兄随意游览便是。” 于是醒言便在这山林之中随意行走览了一阵这林间的花木便朝那光亮处走去。等走到那片片光缕泄进之处才现这儿已到了树林的边缘。从这林边豁口走出来醒言便突然现这眼前的天地似乎在他面前一下子便铺展开来---- 这儿正是这罗浮主麓的一侧从这儿望过去远处那云烟缭绕、群山起伏的景致一览无余。这林旁也有条山道绕着这山体延展开去似乎也能上通下达。 只是这条石道似是不常有人走动虽然还算宽大但石阶参差不平上面杂草丛生。而那这石道的外侧便多是那陡峭的山坡下临着似乎流淌着溪水的山涧。从这高处望下去只觉得这山崖下面竟是一眼看不到底。 虽然这山道看似颇险但对醒言这位出身于马蹄山野的山中少年来说却只当平地。当下醒言便顺着这石道朝上面又走了一程只觉着这眼前壮美的山景一步一换。 正在他驻足观望这远处连绵的群山之时忽听得身后山下似乎正有人踏歌而来: “来冲风雨来去踏烟霞去。斜照万峰青是我还山路……” 听这声音似乎吟唱之人已是上了年纪歌咏之间甚有些苍凉之气。醒言赶紧回头观看见那身后山道上正有一位年长道人身披青缁脚踏芒鞋正朝自己这处彳亍而来。 “嗯这罗浮山也爬得差不多一半了应该也会碰到几个上清道人了吧。” 正转念间那位缁衣老道已是行到近前。醒言赶紧避到一旁并对这位显然也注意到自己的道士便是一揖为礼。 那道人也是客气的一揖还礼继续向前走去。 待道人走过醒言便继续看他的山景便准备一会儿便即回去与那陈子平汇合。 只是过得一会儿少年心中却思忖道: “方才那道长的吟唱之词甚是清奇颇有几分烟霞之意----呀!这分明便是一位道德高深的前辈却是我眼拙了!” “可惜了!这觌面相逢竟不曾讨教一二……” 醒言现在心中是懊悔万分。 “嗯?这道人行走得并不甚快我现在去赶应该还来得及。” 只是待醒言脚下如飞赶得好大一段路程却见眼前这云山苍苍天野茫茫蜿蜒的山道上却是半点人影也无! 第十五章 绝顶之登,众山为小 待醒言心中惊觉自己刚与一位高士觌面相失再赶上前去时却现方才那位踏歌而来的年长道人现已是踪影皆无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呀!如此神仙手段我却失之交臂可叹可叹!看来还是俺福缘不够啊~” 山道岑寂唯见天边白云悠悠。看着眼前这空无一人的石径醒言颇有些怅然若失。 少年现在站立的这条石道正在山体树林的一侧右手边无遮无拦这山风便有些猛烈。在这荒凉石道上站了一时醒言觉着这这山风吹衣竟有些寒凉。想起那还在半山亭中歇息的陈子平便也只好怏怏而返。 …… 便在少年方才怅望的石道左侧树林中却有一位年长道人正坐在草间一块青石上脱履摩足不已。只听他唉声懊恼道: “唉!真不该只贪着近路结果却被石头崴着脚倒要歇上好多时……晦气晦气!” 且不提这林中崴脚道人再说那醒言陈子平二人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攀爬终于到了那上清宫的山门处。只见一座古旧的石门矗立在通往罗浮山四座主峰的岔路处。这座高大的石牌门造型质朴上面并未镶饰什么花纹只是简简单单在门顶牌额上书着四个钟鼎篆字: “羅浮上清” 有些出乎醒言意料的是这么一个名冠天下的第一教门其石牌门面竟似是多年未曾维葺清理过山门两边的石柱左近杂草丛生;两根石柱经了这么多年山间风雨的侵袭其上多有风化剥落之处。那些个侵蚀而成的石凹里竟还生长着几株青草。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的古旧才让醒言立即联想到这罗浮山上清宫悠远的历史深厚的根基。也许正是这样的不事修整让这石门略带一些残破才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古老气质。这反而比那些新兴教门焕然一新的光鲜修饰更让人肃然起敬! 待入得这上清石门跟着陈子平攀上那飞云顶所在的罗浮山主峰飞云峰之时醒言才知道什么是洞天境界、什么是神仙气象! 初从岔路登上飞云峰之后醒言现这山道较之前更为险峻。有些地方的石道常常只有一人多宽外侧便是那深不见底的山渊。更有一段石阶从下面望去便似是凭空沾粘在那陡立的峭壁危崖上一般上下全无依着。 饶是少年胆大待他初次看到这条危道之时却也是不寒而栗。尤其当他走在这段凌空石阶上时只觉得这眼前层迭的万山似乎都扑面而来那气势着实让这位年少的罗浮初诣者凛然不已。 据陈子平说原先在这飞云峰开辟山道之时开山匠人行到此处现这山势实在太过险峻难有附着之处甭说开凿道路便连靠近都很困难。山路修到这儿似乎便成了绝路。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一位上清宫的前辈高人施**力凭空在这岩刀削斧砍一般的直立岩壁上硬生生拉出一条盘旋蜿蜒的石阶---- 虽然路开出来了也算能畅行无阻;但这条石道毕竟是悬在半空中行走之人一想到自己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个不妥便是阴阳两隔----这滋味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因此常需在这条凌空石阶上行走的上清门人便管这段凌空的石道叫作“神鬼路”;成神成鬼便看能不能走过这条险道。那初入上清宫的弟子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经得这条“神鬼路”去那上清宫参谒过三清祖师像之后才算证明自己道心坚固从而正式成为一名真正的上清门人。 等诚惶诚恐的走过这条“神鬼路”再向上攀得一阵醒言便突然觉自己的身边竟似是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在不住的氤氲浮动。觉察出这异状的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这回头一望看到的景象醒言终身也难忘记: 此时这眼前的群山之中到处都是弥漫着白色的云翳。这充塞天地的山岚正在不住的蒸腾翻涌便似是那云海一般辽无际涯。在这不断飞动变幻的廓潦云海之中正有三座苍秀的峰屿任这排空而来的云潮奔涌冲刷只是在那里岿然不动。在这漫天云岚的簇拥下这浮动在云海之上的三山便似那传说中海外的瀛洲仙岛一般如真如幻。 此刻那天外射来的纯净阳光正斜照在这三峰之上----便照得这几座云海中的仙岛遍体通明熠熠闪耀着圣洁的光华。 现在醒言正立于这云海之上看乱云飞渡看峰屿沉浮一任这高山上的泠风飒飒吹衣。这一刻少年便似乎觉得自己已是那天上的仙人渺渺乎不知其所自茫茫乎不知其所已恰似漫步云中凭虚御风飘飘乎直欲破空而去…… 正是: 海观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再说那陈子平见少年忽然止住不前只在那儿痴痴看着那抱霞诸峰脸上颇现那出尘之意一时间也不忍出言扰他。过了好大一会儿待少年回过神来陈子平才告诉他在他眼前这三座在万里云海中沉浮的山峰正是那上清宫除上清主观之外其余几处殿观所在山峰:朱明峰、抱霞峰、郁秀峰。这几座山峰环飞云峰而立遥相呼应与这飞云峰一道合称罗浮山“上清四洞”。 而那罗浮山飞云顶离醒言呆这处已不甚远了。过不得多会儿醒言二人便到了这上清宫所在的飞云峰飞云顶上。 在将近飞云峰顶之时山风郁烈云气蒸腾醒言觉得浑身寒意颇浓。但等他到了飞云顶上却突然觉着自己又似回复到山外那温暖和煦的春天里。 这飞云顶便是飞云峰的最顶层了。醒言现这飞云顶便似是一个巨大的石台四处平坦便如平地一般。这飞云顶上果如陈子平先前所说真个是琪花遍布瑶草如茵现出一派长春之意。在那葱翠的竹木间正掩映着几座飞阁挑檐的庙观----其中有一座巍然高耸的楼阁便是那上清宫辈分极高的道人静修之所“观天阁”了。 现在在醒言眼前的这飞云顶上清观正是罗浮山上清宫的主殿。这座殿观外形古朴自然透出一股庄重的气息显得那道气盎然。这上清观前是一处石砖铺就的宽阔广场;在广场四角正按五行方位分布着五座石雕像。醒言略一观望便知那四角的石像分别是道教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在这广场中央的戊己方位却安放着一个硕大的石质太极。这太极图对合的阴阳两半阳面那半上遍布着菲菲芳草正自葳蕤生长显出一派勃勃生机;而那阴面则是光洁的石面上面不停流动着潺潺的水流----这窅窅幽幽的流水正漫过整个石面。 醒言对这太极流水倒是颇为好奇因为在他看着这有若无形的流水之时竟觉得灵台格外的澄净空明;这一路登山的辛劳竟似是一扫而空。 犹让少年惊奇的是他端详了半天却始终没搞明白这太极阴面的流水是从何处生又是流到何处去。这水流凭空出现又凭空流散便似是生生截断了一段流泉将它安放在此处! 现在这石砖广场上颇有几个上清道人在走动;见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少年只是站在太极石像前楞便不免都有些好奇。见引起师兄师伯们的注意陈子平便赶紧招呼了醒言一声领着他往那上清宫门而去。 到了上清观门处陈子平跟守在门旁的弟子说明了来意请他跟掌门通告一声便说那四海堂的新堂主张醒言已到了门外。 那位小道士应声而去醒言陈子平二人便在这门外候着。醒言看到这上清观门的抬头石匾上錾的是“洞映上清”四字;两侧则是一副字体古拙的对联: 锻命摄性玄门至道通仙境 澡雪柔挺兰台灵光透犀真 对现在这位正观看对联的少年来说“入上清之门”----这么多天、或者说这么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事儿现在一旦成真按理说应是激动非常;但等他真到了这上清宫的门口醒言反倒平静下来还颇有兴致的玩味起这副对联来。 不过等得了准许走入这上清观门要去见那名震天下的上清掌门之时醒言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打起鼓来。 在一间清净整洁的静室中醒言终于见到罗浮山上清宫的掌门灵虚子。 在见到这位上清名声最大的道人之前醒言也对他的相貌做过诸多的揣想。虽然想象中的形象颇多但也总离不了那高大威严、仙风道骨的苍老模样。但等他真正见到这上清掌门灵虚子之时醒言才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这位上清掌门果然是一派道德渊深的灵妙风姿;但与想象略有出入的是这位名震道林的上清掌门样貌并不十分苍老。特别的这位灵虚子生得并不十分高大立在醒言面前似乎比少年还要低上一二分。 但便是这不甚张扬的外貌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威势;虽然见他面含微笑随随便便立在那里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敬畏之感。 见到醒言前来这位灵虚掌门也甚是高兴对醒言家将那马蹄福地、让与上清宫修筑别院之事颇是逊谢了一番----直听得少年诚惶诚恐连称不敢。 见这眉目清奇的少年谦抑有礼灵虚掌门也甚是满意。稍停了一下便着人传那四海堂的前任堂主刘宗柏、现在的弘法殿清柏道长前来与醒言略谈一下交接之事。 ----待这位俗家弟子堂前堂主得到传报入得堂内醒言见到他的容貌之时却是忍不住讶异的叫了一声: “原来是你?” 第十六章 神剑忽来,飞落月中之雪 见过上清宫灵虚掌门之后拜过三清祖师像后醒言与那四海堂前任堂主简单交接了一下便算是正式上任在罗浮山上清宫安顿下来。 这里却还有个插话。原来那日醒言在半山亭外的山道上见到的那位神龙见不见尾的“神仙”人物却正是他的前任清柏道长! 当醒言跟清柏叙说了那时的情形清柏不禁哈哈大笑当下便将自己崴脚一事告诉醒言;听清原委不仅少年恍然失笑那位正立在一旁的灵虚掌门也不禁莞尔。 四海堂乃罗浮山上清宫俗家弟子堂坐落在罗浮山抱霞峰千鸟崖上。其处景色清幽自成一格。几间石屋背倚石崖;屋前是一方石坪葱茏的竹木环绕四周绿荫交翳隔却了尘野的喧嚣。 居于其间入目的是宜人的青翠入耳的是悦耳的鸟鸣真如那世外桃源一般! 四海堂前这块宽阔的石坪左边仍倚着峭然的石崖;乱皴的石崖壁上一眼冷泉自石间而出潺潺流泻四季不歇。石坪之前有一方小巧的凉亭名曰“袖云亭”;亭下便临着险峻的山坡。在这陡峭的山坡上多生有松竹树木为这千鸟崖染上四时常青之色。在那竹木之间的略微平缓处则有一道白石铺就的石径斜斜的蜿蜒下山而去。 若依飞云峰而言这抱霞峰上的弘法殿正对着飞云顶算是抱霞峰的正面;而四海堂则在它的背面了。在这千鸟崖对面的无名山峰上则在那乱石之间悬挂着一条宽大的瀑布水势轰然流声不绝。坐在这石居之中从窗中便能瞧见这道如练的水瀑。 在石屋门前两侧则立着一对身姿宛然的石鹤。这对石鹤倒不是纯来装饰。据那清柏道长告知若是那飞云顶有事召唤这对石鹤嘴里便会冒出缕缕烟气同时还会出清唳之声! 虽然这四海堂的石居清陋但对于醒言来说已是十分心满意足了。况且这清幽的景况儿在醒言看来颇有几分神仙气概;能住在这儿少年已觉得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 待醒言来到罗浮山走马上任这四海堂堂主之后才渐渐了解到这上清宫俗家弟子堂的堂主大致是个什么样的职责----原来也难怪那饶州老道清河在临走前要赠他那本符箓经书;这四海堂的堂主在上清宫中还真只是个闲职。 与天师教不同这上清宫更注重世外清修。因此上清教门对这俗家弟子堂便不是很重视。一个直接的表现便是这四海堂虽然列于上清二堂之一全堂上下却只有堂主一人再无其他职司!并且在这堂主的道号方面也颇有尴尬之处。 虽然此际天下教门之中道号按资排辈之风并不甚烈;修道之人只要自己愿意仍可保留自己的俗家名字。但在上清宫中凡是那观堂的脑全都会冠以道号。比如上清宫的灵虚子崇德殿的灵庭子紫云殿的灵真子擅事堂的青云子。但醒言所任的这四海堂堂主的职司却唯独例外惯例上并不按辈分另取道号----虽然那些教中地位更为脱的前辈高人也常常不按辈分自行再拟道号比如那观天阁中据说法力无穷的决明子----显然四海堂堂主并不属于这种。 当然有一种说法便是这样能够更好的体现“俗家之意”。但很显然那位前堂主刘宗柏现在的弘法殿清柏道长神色之间对这条规矩甚是不爽。 现在醒言已经知道他这个四海堂堂主的最大职责便是看管好堂后小屋中藏贮的俗家弟子名册以及一些相关的经卷。另外还要隔三差五的去那罗浮山下的上清宫田产巡视----这田边地头的巡查任务也是他这四海堂堂主的职责之一! 前一个职责委实没什么好做。因为那个藏贮册卷的石屋唯一的一道石门上教中前辈高人早已布好一座五行阵。如果没有醒言那块材质不明的堂主令牌便无法打开。若是有人想要强行闯入的话便很可能会遭受不可弥补的永久伤害! 不过那位清柏道长介绍完这五行阵之后忍不住又咕哝了一句: “唉有人会来偷么?” 这句话虽然低不可闻但少年耳力甚佳却还是一字不拉的听到。 从这清柏老道的口中醒言还知道他这个“四海堂”差点便不复存在----去年年中有几位辈分较高的上清弟子曾向掌门提议要将这无甚用处的俗家弟子堂裁掉。只不过幸运的是门中那上清四子特别是灵虚子和灵成子对这建议确实不以为然最后以古制如此为由将这俗家弟子堂还是保留了下来。 不过听清柏说这话时的口气似乎他对那时没能成功撤掉自己这“四海堂”竟还颇有些可惜----瞧这架势少年还真有些怀疑眼前这老道便是那提议裁撤的主使者之一…… 接下来的日子里醒言果然觉得是清闲无比。只不过这曾经的山野少年却丝毫觉不出有啥闲闷。比起以前在那饶州市井之中的奔波劳碌少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何况他前面的历任堂主也在石屋之中留下不少道家典籍。醒言无事之时便常常翻阅品读----上清掌门灵虚子那次也曾告诫少年说他初入道门应先多研习些基本的道家经义。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普通的市井少年在那时差不多便是睁眼目盲了;若要让他看这些言辞深奥的道家典籍那真是比登天还难。而现在这个坎儿对醒言来说却是丝毫不成问题。事实上虽然常常只是半工半读但少年在那饶州季老先生门下同窗弟子之中所习艺业却已算得上是同侪之中的翘楚了。 醒言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自己的老父----如果不是父亲当年厚下老脸来央那季老先生收他为弟子现在他还真不知道这千鸟崖上清闲的山中岁月该如何打了。 虽然醒言现在已经入得上清宫还当上这“四海堂”的堂主。但这些时日下来他与上清宫其他的年轻弟子基本还没什么交往。倒不是醒言孤僻而是旁人冷落。那些个年轻一辈的弟子能入得这上清之门俱是一时之选。这些与醒言同龄的上清门人不是那世家子弟便是那富族苗裔像醒言出身这般寒微低贱的倒实在少见几乎没有。并且虽然醒言顶的这“四海堂”的堂主头衔差不多便只是个虚职;但那些出身良好、年轻气盛的弟子心中却更是多有不屑----醒言也是那玲珑心肠之人平素与弘法殿的弟子同食从那些略略交接的话语之中自是能体味到这种轻忽之意。 现在看来那送醒言同来罗浮的陈子平倒算是他们之中的异数了。只不过似乎他现在正在潜心研习道法醒言很少能看到他。 当然虽说醒言初时也有些郁闷但他素来惯在那贩夫走卒间厮混对于这些炎凉冷眼却都已经习惯。只不过虽然醒言入得上清宫之前竟还是那妓楼中的乐工可谓是当时最低贱、最不入流的职业;但少年却从来都不轻贱自己的身份从来都不以自己那谋食手段为耻----马蹄山野农户人家的朴实家教让醒言知道只要是自己正经出力做活便没啥好惭愧、好觉得低人一头的。再加上后来又读了那么多先哲圣贤的诗书醒言知道在这市井喧嚣的烟尘之中在这卑寒微末的身份之外自己仍可以保持一颗高贵的心。 醒言现在所在的这罗浮上清宫虽然讲求出世清修但与当时天下大多数道教教门一样也不禁止弟子婚娶。在这上清宫中便有不少双修的道侣。因此那郁秀峰紫云殿中出色的妙龄女弟子便常常会成为其他殿观中年轻弟子欣羡追慕的对象。 只不过这一切的道途旖旎却与醒言无关。那些紫云殿的女弟子也常会来这抱霞峰上弘法殿中修习法术。从平日的风闻中少年觉这些个紫云殿中的上清女弟子对他这个饶州市井而来的少年堂主看法却与那些弘法殿中的男弟子差不多多有轻忽甚是不以为意。 虽然有些沮丧但这样一来倒让醒言少了许多烦扰多了不少静心研习典籍的功夫。 现在除了将《上清经》、《玉皇经》、《南华经》、《道德经》、《神通品》等等这些上清宫推崇的道家典籍细细参读之外醒言还不忘翻出老道清河赠给的那本加了料的上清经用心参研其后那附着的“炼神化虚”二篇----因为醒言现在有空静下来细细回想一下自己身体里这股自命的“太华道力”这半年来的表现还真有点像这两篇中提及的那“强名强字”的太华道力! 经历过这半年的磨砺少年现在深深认识到自己身体里这份意外得来的太华道力绝非凡品。 说起来醒言也算夙有慧根那晚在马蹄山上又偶入那天人无我之境;再加上现在又静心研习了这么多道家典籍现在对他来说也是多有领悟----这“炼神化虚”、“太华道力”还有那所有道家典籍中推崇、追求的“长生久视”它们背后隐藏着的玄妙义理对少年而言却也并非全无头绪。 只是醒言现在觉得自己与那渴求的最终义理之间便似是横着一道隔膜----虽然这层隔膜看似一点便破;但真待他凝神去想之时却觉还是毫无头绪---- 触手可及的距离其间却似有天渊之隔! 直到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事情才似乎有了突破。 这晚正是月半月满如轮清光万里。醒言闲来无事便在这千鸟崖的石坪之上迎风赏月。 现在少年面前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上一轮明月正挂在那片云也无的纯净天幕之中。这罗浮上空的天宇现在正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深蓝;在这片深蓝的映衬下醒言只觉得今晚天空中这轮明月那流泻千里的月华分外的动人心魂。 看着这月照千山的美景醒言只觉得灵台一片空明。 当下便忍不住心生赞叹: “唔!不愧是仙山洞天!立在这千鸟崖上再看天上这明月之时都觉得这月轮分外的清澄明亮!” 对着这千山月明醒言正琢磨着要不要吟上几句以助清兴却忽的听到在自己所住的那石屋之内似乎正有啥东西在嗡嗡作响! 醒言闻声正要走过去察看却突听得那石屋之中“沧”然一声清啸便有若龙吟一般----正自不知生何事少年却突然看到自那石屋窗中正有一物如游龙一般倏然电射而来眨眼间便飞到了自己的身旁! 事出不意倒是让醒言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现这突然凌空飞来之物正是自己去年在那马蹄山上捡回来的古怪剑器! ----这把当年没能卖出的古剑现在却似乎又通了人性正剑尖点地“立”在自己这主人身旁! “唔~这剑果然多有古怪!” 醒言心中暗忖。正待他想往前凑凑看看倒底是咋回事时却突然现虽然目不可及但在那冥冥空明之中只觉着自己头顶上那充斥整个天宇的月华正自趋合汇聚越积越强便如那千川归海一般正在往自己身旁这把剑器中汇去! 而立在这古剑近旁的少年待这月华流光扫过自身之时现自己身体中那股太华道力正似乎受了这月华气机的牵引开始在那四筋八骸中不住的流转! 此时的古剑又出那幽幽窅窅的光华;银色的月辉一触到剑身表面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倏然不见---- 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上现在却似乎正流转变幻着各种莫名的图纹! 第十七章 元灵初聚,炼化剑胆琴心 话说醒言自入得罗浮山上清宫任了这四海堂的闲职平日无聊之时便以研习那道家典籍为乐。 这抱霞峰上的千鸟崖本来便偏于一隅寂静清幽;再加上那抱霞峰上的上清弟子心下对这位“捐山”入教的市井子弟多有不屑因此便更显得这千鸟崖上门庭冷落清静无比! 千鸟崖四海堂与那喧嚣热闹的饶州街市相比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幸好这位道门菁英不屑的市井少年也许其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于这文墨之事上醒言还算颇有造诣。正因如此这个千鸟崖上无所事事的闲差才没让这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憋气抓狂。 闲来无事之时醒言便读读这四海堂石居中那些前辈堂主们所贮的经书。这些个忙不迭的抽身而退的前辈堂主们的藏书倒也五花八门足够醒言来消磨时间。 若不读书那便练笛;这曾用它谋得衣食的本事醒言自不会放却;只不过现在再不用为那工钱逢迎客人那日常所吹笛声之中颇多了几分清逸出尘之意。如果既不读书也不吹笛那醒言一般便在那袖云亭中坐着呆有一搭没一搭的思索自己这“太华道力”、“炼神化虚”、还有那些玄之又玄的道家经纶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普适规律----究竟、什么是道家孜孜不倦所追求的“天道”又是什么在主宰着他们这追寻“天道”的修炼历程! 也许有时候由因而果甚为自然简易;但若要由果及因便往往有登天之难。何况以醒言这么一个少年要去推求那千百年来都鲜有人能描述清楚的“天道”又谈何容易。 不过正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醒言这少年小伙子却没想到这么多只觉着琢磨琢磨这些个事儿还挺有意思----特别的挺打时间! 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直到这个圆月如轮的夜晚。在这个月明之夜少年那似乎毫无希望破解的死结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正在醒言立于这千鸟崖上赏看眼前这千山月明的美景之时却突然现自己那把脾性古怪的无名剑器竟是不请自来突然便激射而至----这把以前常拿来或当棍子使、或装幌子吓唬人的钝剑便直直“立”在自己的身边通体流动着奇异的光华正在聚拢吸纳着这漫天的月华---- 这眼前看似无比奇诡的情景对少年醒言来说却是熟悉无比! 去年夏夜在马蹄山头那块白石之上醒言经历的那个诡异夜晚还有几月前自家马蹄山平地突兀而起的饶州天空都曾出现过这样如若梦寐的诡异情状。 现在拜这无名钝剑所赐醒言全身也沐浴在它吸引而来的无形月华之中----不不止是自己这头顶的月华;醒言清楚的感觉到那充塞浮动于罗浮洞天千山万壑之中的天地灵气似乎也都被牵引起来漩动流转汇集一起朝这把幽幽窅窅的古剑奔涌而来! 虽然这一切都生在无形之中;但这位曾经让那神曲『水龍吟』鸣啸于人间的少年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聚涌而来的天地菁气---- 不仅是感受到。现在这位四海堂主张醒言便正立于这浩荡奔腾的漩涡中心! 与这身外“漩涡”相对应的现在少年身体里那股有如流水般空灵的“太华道力”也似乎将少年这身体之中当成了一个小小的乾坤正在循着他身外天地间那庞大“漩涡”的方向奔涌流转生生不息。 随着这样相生相济、顺时顺向的漩涌流转醒言只觉得自己拥有的那太华道力正在将体外那庞大无俦的天地灵气如抽丝剥茧一般将那至空至明、至真至灵的先天菁气一丝一丝的汇入到自己身体里这个小小的漩涡中来。 与上次马蹄山上所忍受的非人煎熬不同这一次醒言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现在在他心中反而觉得浑身都充盈着欢欣鼓舞的勃勃生机----在这一刻似乎这整座罗浮洞天的万山万壑、这整个明月静照的天地乾坤全都有了自己的生命蓬勃葳蕤通过这至大至微的无形水流一起向这位伫立于抱霞峰顶的少年致意微笑…… ……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奇异的感觉终于像那潮汐一般渐渐的退去再也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着这“水潮”的退却古剑旁这位如入梦境的少年现在也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哦!原来自己还在这抱霞峰的千鸟崖上啊。 重又回到人间的少年又朝那把古剑望去----只见这把曾和他闹过情绪的无名剑器现在重新回复那钝拙无锋、平淡无奇的模样。只是在少年的眼里这把自己曾经差点当掉的钝剑现在却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呵呵上次俺在马蹄山头那块白石上乘凉的古怪遭遇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虽然现在明白这剑器绝非凡物说不定还和自己那神雪玉笛一般属于那神器一流;但醒言心性素来旷达得剑这么久可以说是朝夕相处现在这把钝剑在他眼里就像一个爱闹脾气的老朋友一般实在生不出什么敬畏之心。 只不过现在这把古剑听了醒言这话却是毫无响应一副“俺只是段凡铁”的模样----怕是又在那儿装聋作哑了。 “哈~刚才倒真要多谢你!现在俺神清气爽说起来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原本只是站在这山头赏赏月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段插曲;但少年现在委实觉得经这一遭自己整个人便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只觉得----呃如果这么说有些夸张那至少自己现在便似睡了香甜的一觉之后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上下只觉着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爽宁和! “我说剑兄啊!所谓‘赠人以鱼不如教人以渔’;不如你便把这吸纳灵气的法儿教给俺吧省得俺以后老要来蹭你的份子~呃?还没动静?嗯大不了俺保证以后再也不拿你当棍子使。哈哈!哈哈哈~” 正在醒言心情大好只顾着开玩笑之时却突然觉得手中竟是一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猛觉得眉心突然一冷----月辉映照下这把神秘的剑器现在正凌空飞指剑尖正抵在少年的印堂穴上! 可以说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害怕便只觉得在那空冥之中突然听得平地“轰隆”一声巨响随之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冲破自己的印堂透体而入狠狠地“砸在”少年脑海之中! 刹那间醒言只觉得各种各样古怪的符号或能够感知或无从知晓刹那间便似天河倒挂、雪山崩塌一般铺天盖地的朝自己崩腾奔涌而来! 只是这样磅礴无朋的灌输前后却似乎只持续了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最后这所有的灌输也像那潮汐一般尽皆退去;只有一个少年日思夜想的词儿清晰无比的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炼神化虚” …… 山风吹拂千鸟崖上这位正呆若木鸡的少年却忽然开口对眼前这把还刃指眉心的钝剑恭恭敬敬的说道: “多谢剑兄相教!原来这吸化天地元灵的妙术却正是我那‘炼神化虚’可达的一途。” 少年那月光笼罩的清秀面庞上现在正露出一丝真心的笑颜---- 而原本这把缄默无声的剑器却似乎受到少年的感染突然间也欢欣雀跃起来;还未等少年笑容褪却这把刚作良师的古剑已突然在眼前消失倏然不见! 正自少年慌忙往地下四处寻找之时却突然听见那远处的群山之间一声清啸沧然而起。 醒言赶紧凝起目力努力向那啸声回响之处望去----却见有一点流光便似那天陨流星一般在这罗浮山洞的苍莽群山之间飞腾翔舞! 在少年现在也璀若星华的目光相随下这一点璨然的星光也飘飞得越来越欢倏来倏往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饶是少年目力极佳却也往往追随不及。 随着这点星光在这天野之间的疾奔飞那伴之而生的“沧”然啸音也越来越响;到最后便如那虎啸龙吟一般回荡在这罗浮洞天的月夜千峰之巅。 “呼!~原来是它在飞!呵俺这剑器的脾性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过醒言倒觉得这把剑器甚是有趣嘴角不禁略带莞尔。 “呃?” 正在悠然自得的少年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吵醒那些师兄师伯?” 少年刚一这么想便像立即要验证他的猜测一般突然醒言现在眼前群山之上的黝色夜空中忽的又飞起一蓝一白两道光芒! 这两道流光在夜空中疾的飞舞萦绕便似是在搜寻追逐着什么。 正在醒言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却听得那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有若洪钟的声音: “敢问何方高人?夤夜访我上清……” 这句沛然的话语中气十足回荡在罗浮群山之间奔腾滚动久久不绝。 “……” “坏了!这下可闯祸了!看来俺这位剑兄真不合半夜吵闹现在都惊动教中前辈了!” 看这样子恐怕这在空中舞动的两道流光便是那陈子平口中欣羡不已的上清御剑之术了! 正在少年暗叫不妙之时却看到在那远远的群山之外突然有一道耀目的光华一闪而没;然后先前那连续不断、有若龙吟的清啸之声突然大盛----然后便嘎然而止一切都归于沉寂! 正在醒言不知道生什么事时便看到空中那两道正在飞动的蓝白剑光猛然间齐头并进便如追星赶月一般齐往那光华闪过的远方追去。 “呃~看来俺这位爱闹脾性儿的剑兄这次怕是麻烦大了!” “唉瞧它这脾性俺这位剑兄倒更像个爱玩闹的小姑娘!” 忽然联想起那个行事从无定准的灵漪小丫头醒言不免又大感慨。 少年正自仰头唏嘘却猛然觉得自己右手之中蓦的触到一冰凉之物----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少年倒吓了一跳;低头一看: 呃……现在这正安安静静腻在自己掌中之物却不正是自己那把刚刚闯祸的无名怪剑? 第十八章 风流影动,忧喜无端上眉 见这把神鬼莫测的怪剑居然晓得那声东击西的脱身之术醒言不禁心中大乐! 只不过现在他可不敢放肆的笑出来。瞅了瞅远处夜空中那两点还在不时闪动的剑光醒言便赶紧拽着这把怪剑迅捷无比的溜回房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醒言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这把异剑在屋前石坪上举高放低上下摩挲这把剑身想要搞清楚这剑倒底有啥古怪。 正在少年将这剑迎着亮光便像察看货物一般细细端详之时却突然听得“析呖呖”一声清鸣然后鼻中便闻道一股异香。转头看时却见门侧那对石鹤的修长喙中正自缭绕起两缕白色的轻烟。 “哦!是飞云顶有事相召。” 正在醒言将那把怪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准备应召出门时心中却突然冒起有一个不妙的念头: “……突然相召莫不是冲昨晚那顿闹腾而来?” “嗯!这倒大有可能!” “召我前去难道是哪位前辈高人瞧出啥苗头知道昨夜那道剑光是从我这千鸟崖上飞起?” “……呃!即使知道又如何?大不了也只是怪俺扰人清梦而已!哈哈~” 只不过饶是少年为自己这般排解但一路上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这心怀鬼胎的少年转到抱霞峰上正对那飞云顶的弘法殿附近快要靠近那通往飞云峰的捷径“会仙桥”时却正好碰到几位紫云殿女弟子正袍袖飘飘的迎面而来。 现在醒言所立的这石道甚是狭窄。见前面来了三四位女弟子这位曾经的市井少年便习惯性的避让在一旁。 在这几位目不斜视的女弟子通过之时醒言顺眼一瞧正看到这几位女弟子为之人正是那上清宫年轻女弟子中的翘楚:杜紫蘅。 这位杜紫蘅杜姑娘差不多便是与那妙华宫卓碧华一样的人物不光貌相生得娇俏无比那手底的道法修为也自是臻于一流。这样的人物自然便是这抱霞峰弘法殿中诸位男弟子日常所谈论的焦点人物---- 这“杜紫蘅”之名在这教门之中名头颇不亚于那掌教师尊灵虚真人醒言耳朵里更是差不多听出老茧来了! 因此现在醒言只是随便一瞧便在这几位飘然而过的女弟子当中一眼瞅见这位闻名遐尔的杜紫蘅来。 正待醒言重新上路却突然听到后面那群女弟子中忽起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声顺着这山风翩然而至一字不拉悉数传到少年的耳中----谁叫他的耳力现在变得这么好! 只是这些个正当妙龄的女弟子说起话来自然似燕语莺啼听得少年无比舒服;但一联系到内容醒言便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那几位女弟子包括那杜紫蘅却在那儿窃窃私语对醒言原来的市井身份大加品评: “杜师姐刚才那位让在道旁的小道士好像那个新来的四海堂主哦!” “是吗?没注意嘻~太不起眼了。” “嗯我也看到了就是那个靠捐出自家山场才入得我上清之门的新堂主!喂你们知道吗?这个新堂主以前做的事情可实在是……” 后来这个接上话儿的女弟子话到嘴边却留下半截只在那儿吊她姐妹的胃口。 话说这女子在一起总似有扯不完的话题;便连杜紫蘅这样的出众人物也不例外。当即醒言便听到这个“杜师姐”的声音急切的响起: “呀!他做的啥事?苒师妹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嘛~” “嘻~那我可说了----我从那些师兄口中得知这个四海堂的张堂主啊以前……” 说到这儿便似乎后面的话羞于启齿一般只在那儿嗫嚅不言----这样一来便更引得她那班姐妹连声催促。 又忸怩笑闹了一阵才听得那苒师妹继续说道: “听说他以前……却一直呆在一座妓楼里好像是做乐工啥的!” 虽然这苒师妹“妓楼”二字说得有若蚊吟;但想必她那一群姐妹俱都听得明白;当下只听得一片惊讶或故作惊讶之声轰然响起----这一下即使少年耳力平常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 “真想不到这看起来长得还老实的少年以前竟在那种龌龊的地方做事……掌门师祖们也真是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人招进我静修天道的上清道门!” “……这些道宫之中衣食无忧的小姑娘却如何晓得俺那状况儿!” 醒言正自无奈苦笑却忽听得一个声音有些迟疑的建议道: “杜师姐……这人以前在那么坏的地方做事不如……你便出手教训教训他吧!” “呃?!” 正在醒言咀嚼这“教训”二字是何含义之时却猛然觉得身边一股大力袭来----瘁不及防之下只听“哎呀”一声少年已是被推跌在道旁! 而现在在他的身旁正有一个强力的旋风从少年身旁呼啸着旋转而去一路裹挟起不少草叶尘土。 正在醒言吃痛之时却听得那几个女弟子都好像刚刚看到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一般七嘴八舌的赞那杜师姐---- “紫蘅姐~你这‘旋风咒’原来已用得这般得心应手了呀~” “唉那是自然的啦----唉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将那‘烈火诀’练得如同蘅姐姐这样熟练……” 只听得一路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撒落在这抱霞峰的山道上;重归寂寥的山道上只留下那个倒霉的少年在熹微的晨光中揉痛不已! “呵呵这班修道的女娃儿心性倒是这般疾恶如仇!只是----我可真冤呐!正经出力糊口而已算是啥坏事啊?!” “其实那些花月楼中的姐妹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为得生存强笑迎人这难道是她们自己愿意的么?唉这些个衣食无忧的修道之人恐怕是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的酸辛……” “罢了这次便不和她们计较。还是赶紧去那飞云顶为是!” 受了这无妄之灾的少年虽然有些憋屈但想着掌门急召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通过那座天然而成的会仙石桥往那上清宫急急赶去。 待到上清殿门口那守门的小道士对他恭敬一礼道: “张堂主请去那东偏殿议事堂中掌门有事相商。” 待醒言走入这议事堂时现除了那灵虚掌门之外还有几位以前未曾谋面的道人。这几个道人似乎早已到来已经议过一阵。 见醒言到来那本教掌门灵虚子便微笑着将他介绍给其他几位道长。嗣后又把这几位气宇不凡的道人也大略向少年说了一遍: 那位面貌慈祥的女道长便是那郁秀峰紫云殿的座灵真道长;旁边那位气度平和的年长道人则是那位列朱明峰崇德殿之的灵庭道长;在他旁边的那个略有腮须、长相威严的道人便是那弘法殿的清溟道长;而位于众人之末的那个神色活泛的道士则是那统揽上清宫俗务的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 这些正教闻名的高人在灵虚掌门介绍到自己之时也都温和的与面前这个恭敬的少年堂主互相致礼。 虽然这些人以前醒言基本无从见得但从那弘法殿弟子日常的言语之中少年对这几位上清宫的脑还是略有所闻---- 正是现在这三位灵字辈道人灵虚、灵真、灵庭与那个正在主持马蹄山别院的灵成一道合称“上清四子”。平素旁人见了都会在他们道号之后缀上一个“子”字的尊号。而外教之人则俱都呼他们为“真人”。 在这上清四子之中掌门灵虚与那灵成醒言已然相识。那位紫云殿的座灵真子平素倒不常听说。而那气度清静宁和的灵庭道长据醒言听来的消息倒显得颇为特别----以灵庭道人“上清四子”之尊同时还位列朱明峰崇德殿座但其本人却是一丝一毫的道法也不会! 但是即便如此这上清宫上上下下无论谁提到“灵庭”二字俱都是恭恭敬敬。因为这位灵庭真人虽然不会法术但道德渊深在那道家经义上的修为已臻化境。平素上清门中若有谁修炼道法遇上瓶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便常常会去向这灵庭道长请教----往往只不过几言片语便能让求教者茅塞顿开! 这位分毫不习道法、只晓得沉迷于道家典籍之中的灵庭真人也算是上清宫中的一个异士。 而在他身旁的那位面相威严的清溟道长则是那弘法殿的主持。虽然弘法殿名义上的脑是那上清四子之一的灵成子;但那灵成道长便如闲云野鹤一般常常在外游历他这个弘法殿座也只是挂名而已。实际上的弘法殿脑便是这位灵虚掌门的二弟子清溟道人。 虽然这清溟道人的辈分比那上清四子低了一辈但在那道法的修为上却据说已与他们不相上下----他是现在上清宫清字辈以下诸人中公推的道法修为第一人。事实上在这上清宫中现在隐隐已有“上清五子”的说法----在那灵辈四子之外还要加上他这“清溟子”。 而这位清溟道长不仅法力高强为人也甚是刚直。那位醒言相熟的陈子平陈道兄怕便是颇受他这清溟师傅的影响。 这不待灵虚刚刚将诸人介绍完毕那清溟道长便忍不住出声说道: “好教掌教师尊知晓----昨夜之事确实古怪!弟子与那灵真师伯飞起追察之时见那剑驭之姿如同鬼魅最后更如石沉大海突然间那飞剑便杳无踪迹再也搜寻不到----如此藏头缩尾的行径恐怕非我正教之人所为!” “哦?” 灵虚闻言便向灵真看去----只听灵真答道: “正如清溟师侄所言。” “唔……即便如此却也并不一定是那邪魔外道……只是我罗浮上清向来勤修自持却不知还有哪位法力渊深的道友会来我罗浮山搅闹。” “莫不是当年那太平道的余孽?” 说话之人正是那擅事堂的堂主清云道长。 “呃……那黄巾一党当年已是风流云散;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恐怕不太可能是他们。” 一直没说话的灵庭道长出言否却这种可能。 “那……会不会是秦末被我上清宫一力剿灭的邪魔外道多难教?” “这个更不可能!当年那多难诸邪已被我教祖师等人一网剿灭。况且这年代更为久远应该与他们无涉!” 这次却是清溟子说话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 “哈~当然不可能!那肇事之物现在还乖乖躺在俺房中石几上睡觉呢!” 现在这位表面上老老实实的四海堂堂主内心里却是暗怀着鬼胎只盼这熬人的议事快些结束省得说着说着一个不小心便扯到那千鸟崖上! “嗯?难道咱这上清宫并不是那汉末张道陵时才有?” 正自胡思乱想的少年突然注意到擅事堂堂主话中那“秦末”二字心中顿时大奇! 看来这坊间的传言还真个不太能相信! 正在醒言如坐针毡之时接下来那灵虚掌门的一席话便似给他颁下一道赦旨: “各位道友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吧。不管昨晚造访罗浮之人是敌是友各位都要严加小心。回去后还请诸位道友约束好门下弟子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在场诸人俱都恭敬称是。虽然这位四海堂堂主的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 “我却省事只要约束好自己就行----呃~不对还得看住那把怪剑!” 正自思忖却听得那灵庭道长出言向灵虚说道: “掌教师兄既然现在这敌况不明而那还在饶州的清河师侄已因马蹄之事撤去了一身禁锢、” 说到这儿灵庭倒有些踟蹰略一迟疑但还是继续说道: “……何不就此召来罗浮也好添一强援?” 灵庭道长这话刚一落定正因那“清河”二字竖起耳朵的醒言却奇怪的看到那位一直从容淡定的灵虚掌门突然便面沉似水说道: “那个清河……还是先让他在马蹄山好好呆着吧!” 醒言瞅着情状心中大奇: “唔?怪哉!这位灵虚掌门却也不像是那胸无城府之人----却又怎么一听人提起那清河老头儿便如此怒形于色?” “呵~瞧掌门这架势估计那个清河老头儿怕是将他气得不轻。也不知当年那老头儿在这罗浮山上怎么个坑蒙拐骗闯出啥祸患来。嗯下次遇上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哈哈~” 正在少年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得那灵虚掌门已然恢复了平和又认真说了一句: “诸位道友回去之后特别要告诫那出山游历的弟子在遇到其他正教之人时切记不可锋芒太露!” 看来这看似领袖群仑、风光无比的天下第一教门内里行事也是如履薄冰! 第十九章 云停花睡,谁敲月下之门 回到千鸟崖之后看着这绿荫掩翳中的四海居石屋醒言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忙活了一上午现在又清闲了下来。醒言终于有了些功夫可以在这袖云亭中细细回想昨晚自己那吸化天地灵气的奇妙异境。 “昨晚那时随着俺这太华道力的洄流圆转似乎自己便与那悠悠的天地在一同呼吸、吐纳!” 悠然望着云天外那几点飞鸟悠然的翩姿醒言心中为自己昨晚的感受作了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 “嗯就是在一同呼吸呼吸这充盈于天地之间的仙灵之气!” 少年越想越觉得这个比喻巧妙----似乎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恰当的比喻了。 由于这白日漫长闲着无聊醒言又开始习惯性的围绕着这念头思想开去: “仙灵之气听起了倒是不错……只是昨日俺吸收的仙灵气儿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原本这些个“仙灵之气”或者那“天地灵气”、“乾坤元气”、“日月精华”种种的称谓多见于那道家典籍。甚至在醒言以前喜欢看的那些个神怪志异里面对这些虚渺的词儿也多有提及。 只不过虽然到处都有这样的用法诸多典籍都宣称如果世间凡人或是那草木禽兽要想成仙成神的话想办法去吸取这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是个非常有效可行的途径---- 非常可惜的是几乎所有这样的典籍包括那些大段说明了具体法门的经芨也常常或是语焉不详或是以为理所当然全都没有对这些所谓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作一个清楚的解释。 似乎从没有人想起来要解释清楚这些助人长生、助人飞升的精华灵气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当然那进一步的问题更是没人回答过:为什么吸了这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便能让人长生、让人飞升、让人成神。 这两个可谓一体的问题千百年来似乎都鲜有人注意。甚至连这世间最热衷于长生飞升的道家也常常认为那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现在在这罗浮山抱霞峰偏于一隅的一个小小凉亭中却有一位少年在那里对这个问题认真的追问思索。 也许日后醒言所能取得的成就与他那旷古绝今的奇遇分不开;但也许更为重要的是少年将获得的那一切更与他这种勤于寻根究底、探求本原义理的学习精神密不可分。 当然这个命题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未免太大、太深了些。但这位穷极无聊的少年却是毫无知觉一任清凉山风飘飘吹衣还在那儿冥思苦想: “昨日那怪剑倒是告诉俺这吐纳法儿还奇怪的留下那几个俺熟悉无比的字儿:炼神化虚。瞧它那意思这吐纳天地元灵的妙法儿却也正是俺那炼神化虚之法的妙用。” 想到这儿醒言脑海中不由自主便蹦出那几句已经背得烂熟的经文: “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宙宇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神道广大亦弗能当……” 呃~虽然还是有些玄乎但这炼神化虚之术炼的是什么化的是什么这两篇中倒是说得挺明确。但是炼化之后这仙灵之气、这太华道力又是一个什么的东西呢?这个问题即使这两篇老道清河再三珍重的宝贝经文却也是只字未提。 又瞎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全无头绪醒言也就暂时将这事儿放下去那弘法殿中用饭去也。 在那吃饭之时碰见那半月多前陪自己同来的陈子平免不得又寒暄了几句。现在在这上清宫中醒言平常差不多也就只能和陈子平说上点话儿了。 用食完毕在回去千鸟崖的路上醒言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半个多月前在那罗阳郊外竹影扶疏的山道上那位琼肜小女娃怯生生的面容。 想起那位小女娃初时渴望的双眼最后又似乎欢快离去的步履一时之间这位向来旷达的少年也觉得有些黯然神伤。 “嗯想俺在这四海堂中也算好好供职了这么多时日。这几天我就多到那擅事堂走走看看教中最近有没有啥采买竹纸的差事----如果有的话俺就应承下来也好去罗阳看看那琼肜小姑娘。” 很可惜虽然醒言满心期冀但这老天却似乎不想就这样轻易遂了他的愿望。 待少年去那飞云顶擅事堂去询问那竹纸采办事宜时那位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竟告诉他说自己堂中竹纸存量甚多就是用到年底也怕是用不完! …… 此路不通还得另想他法! 只是这事儿却有些尴尬之处。那盛产竹纸的罗阳离这罗浮山也算路途遥远倒不是他这四海堂堂主说去就能去的。急切之间醒言也没能想出啥其他的高招。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晚上醒言都会按照那怪剑提醒的“炼神化虚”法儿来汇聚、吸纳这充盈于罗浮仙山之间的天地灵气。 虽然已经过好几天的凝神吸纳但醒言觉着自己身体里这股太华流水好像也没怎么变得更为强大。不过也非是一无是处。现在醒言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太华道力相较以前来说已变得更为活跃。当自己要召唤这太华道力出来之时却再也不要去故意“有心无为”而是微一动念那太华道力便应势而起在自己身体这个小天地里流动圆转生生不息。 “呵~俺这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法儿虽然不像那些个志怪传奇里说的那样能很快便让人增长出多少多少年的道行修为----呃想起来还真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呢俺这炼化的道力它品质好啊!哈哈哈~” 开朗的少年这样自我解嘲。 话说这日夜晚又是那月白风清醒言便在那袖云亭旁的石坪上呼吸这天地灵气淬炼他那太华道力。而他那把自己现在已呼之为“神剑”的钝器却自那晚飞腾呼啸于万山之后任醒言再是逗弄却没再有丝毫的响应。 只不过现在醒言对这段又装得像凡铁一般的钝剑有了新的理解: “呵呵看来俺这把神剑倒还挺挑不是那三五月明的良辰吉时还不乐意出来做功课!” 现在在这月照山冈之上醒言趺坐如塑静心炼神。少年此时看上去便似呆若木石但这浩阔无垠的天地星辰之间却有无从看见、但却真切存在的硕大漩涡正在天穹中扭动弯曲朝这少年不住的流转、汇聚。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位似与整个罗浮天地融为一体的少年突然间却伸了个懒腰说道: “嗯完成任务该去睡觉了!” 然后便见他站起身来返回石屋床上解衣睡下。 ----只不过现在少年却有些睡不着。努力凝神静思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能入眠: “唉这炼神化虚的法儿妙是妙却也有个坏处----每次运转那几周天之后整个人都是精神十足倒让俺最近常常失眠!” “嗯只好用那一招儿了!” 于是这睡不着的少年又开始琢磨起来: “俺这吸纳进来的天地灵气还有这融汇而成的太华道力倒底是啥东西?” …… 正在醒言想得头昏脑涨正自暗喜便要成功睡去之时却忽听得在那石屋窗外突然有“嗒”的一声响动便似那踩踏之声! 这声响动其实甚轻;但却还是被醒言听到。 “谁?” 少年反应颇是灵敏立马便翻身而起----却见那透山窗前便似有一道黑影倏然一闪而没! “何方高人夤夜来访?” 不知不觉中醒言用上了那晚清溟道长的说辞。 待少年抄起那把“神剑”推门冲出屋外之后却见这屋前石坪四处并无人迹。现在惟有那月色如银在石坪之上积得似水空明。 “……” 虽然一眼瞧去悄无人迹但醒言还是不放心提着剑又在四处细细巡察了一番。一番察看下来却还是毫无所获。 “罢了方才恐怕是俺晕晕乎乎错把那夜鸟的飞动当成那不之客了。” 一无所获的少年只好又返身回到床上郁闷的重新开始思考: “太华道力倒底是什么?!” …… 第二天清晨醒言在一片啁啾的鸟鸣中醒来。 因为昨晚这一番意外的折腾少年倒比往日迟起了一些。 “咯吱”推开门扉醒言对着千鸟崖前这空阔的群山舒展着腰臂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混杂着草木清气的清新空气。 这高山上特有的纯净空气却似乎与少年每晚炼化的那天地灵气一样让人只觉得是无比的心旷神怡。 “咦?这是什么?” 却说醒言去那岩壁冷泉处撩水抹脸漱口回来正要进屋读书之时却突然注意到在石屋门侧左边那只石鹤嘴上正挂着一串鲜红的朱果。 这串犹带露珠的朱果正悬在那长长的鹤喙上这乍一看上去倒像是鹤嘴里叼着那串果实一般。 “呃……好像昨天俺没采啥野果晾在这儿吧?” “……这么说难道昨晚并不是我的错觉?还真有人来过?” 第二十章 千里客来,徜徉一身月露 “咦?” 手里摩挲着这串鲜色朱实上润泽的晨露醒言心中大奇: “谁会半夜来给俺送这么串果子?” 说起来醒言这个自幼生长在山野村户的贫寒子弟自然积得多年摘食野果的经验一瞧这朱果生长的模样再嗅嗅它的气味便知道这果实不仅无毒并且还绝对鲜美。 一边咬着这甜美多汁的果肉一边心里可就琢磨开了: “这事儿还真是奇了!想我这张堂主在这罗浮山上清宫中除了那陈子平之外几乎未交得什么朋友----那位陈道兄自然不会深更半夜来给俺送啥蔬菜瓜果!” “难道俺以前不小心救过啥山间虎豹野兽?现在便衔来猎物报恩……” 遇到这奇事儿醒言又忍不住联想起以前常看的神怪志异。 “呃~不对如果是那虎豹的话叼来的应该山鸡野雉才是!” “难道俺救的竟是禽鸟?呃……真想不起来了。也许隔的时间太长了吧。” …… “还是不对!” 正在醒言吃完果子去那冷泉边洗手之时突然又想到刚才自己这解释实在勉强大有不通之处: “再怎么说在这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的罗浮山中也不会有给俺报恩的鸟兽啊!” “嗯!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昨晚隐约瞅见的黑影并不是什么无意飞过的山鸟。今晚我再留意一下便是。” 今天是该去罗浮山下巡查田产的日子醒言去那弘法殿厨房之中取了些干粮点心便一路下山去了。 罗浮山上清宫在这山下的传罗县境奄有良田千顷俱是上好的田地。这位上清宫四海堂的堂主便在这田边地头悠哉游哉的晃荡一日;偶然累了便寻得一处荫凉树下倚着树干打瞌睡。 待那日头偏西之时醒言便踏着夕阳又回到这罗浮山千鸟崖上。 照例在入夜月明之时醒言又在石坪趺坐炼化他那太华道力----今晚这修炼尤其重要:为了找出那不之客的真面目必须保证自己精神十足! 细心的少年在他刚从山下回来之时便已将自己那石床上的被褥存心摞成有人睡在里面的模样。眼见着月已西移夜渐深沉醒言便虚晃一枪装作回屋睡觉----却在那门扉一开一合之时暗暗捏起那“水无痕”的隐身咒瞬息间少年的身影便遁迹无形! 虽然现在那门扉已经慢悠悠的阖上但这间四海堂正屋的住户却已然留在了屋外。 说起来醒言经了这些时日的炼化现在在这日益精纯的太华道力辅助下那龙女灵漪儿教给他的几样法术少年早已用得是得心应手。可以说现在他已能“术随心动”微一动念那几样法术便应手而生比他召唤自己那太华道力还要来得快捷方便得多---- 这几样从龙宫公主那儿习得的法术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简易道法。现在少年对这几种法术随心所欲、瞬时施用的境界在其他那些普通的修行人眼中真已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当然醒言这少年可不知道这么多还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现在他正隐身倚在石屋西南角的一棵古松树身上时刻留意着屋前有没有啥异状。 昨夜那个不之客并没让醒言等得多久。 就在那月影西渐悄然移到中天之时从千鸟崖下山石道旁的竹林中醒言清楚的看到正有一个人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走上这洒满月辉的石坪。 “那是……” 虽然现在已是沉沉深夜但那月色甚明。借着这皎洁的月华醒言清楚的瞧见那个人影的模样。 ----这位终于看到那夤夜送果之人是谁的少年却是微微叹息了一声;而他那原本隐匿在空明之中的身形又渐渐浮现在这月影斑驳的松荫之下。 现在那个夜来之人已经走到一只石鹤之前正踮着脚儿将一串朱果又要挂到那石喙之上。 “琼肜。” 少年轻唤一声。 “哎~” 那女娃应声而答。 ----忽听得“扑嗒”一声那女娃手中正要挂上鹤嘴的果实跌落在这石坪烟尘之中! 原来这踏月而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罗阳山道上依依而别的小女娃----琼肜! 此刻这琼肜小女娃正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转身便要向山下逃去。只是等定了定神看清这突然呼她名字之人正是那位自己追寻而来的大哥哥便又止住了挪动的脚步。 此时正是月色分明只见琼肜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现在却是一脸的惶然。这小女娃便像做了什么错事、被突然现一般跟已来到面前的少年怯怯的说道: “我、我不是故意让你看见的!” 也许是月光清寒醒言看到琼肜那原本圆鼓鼓的脸蛋现在已是清减了几分;而她身上的衣物也尽露褴褛之状。 见女娃惶恐醒言心下更是酸楚勉强挤出一丝笑颜蔼声说道: “琼肜妹妹真没想到你能来看我!哥哥很高兴呢!” “真的吗?琼肜偷偷跑来找你哥哥不生气吗?” “当然不生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倒是实话。现在醒言心中便似是放下一块久悬的石头觉得无比的轻快----虽然日常之中少年并不察觉但以他现在这份轻松解脱来看便可知道这块“石头”却是一直沉甸甸的横亘在心头。 听得醒言的话语琼肜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只不过小女娃便似突然想起什么蓦的惊呼一声: “呀!刚才不小心那果实却跌烂了!” 原来是琼肜突然想起那串好不容易找来给哥哥吃的朱果已经掉落在地上一时间心疼无比。 “这个先不管它----外面寒凉还是先回屋再说!” 虽然此时已是那暮春初夏的季节虽然夜色深沉但实在算不得寒凉。只是看着这千里来寻自己的琼肜小女孩儿现在醒言心中却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柔情。当下少年便揽着小女娃那犹带夜露的双肩将她让进屋内。 山居小屋之中青灯如豆烛影摇红。在这烛光摇曳的温暖石屋里琼肜那似乎沾满烟尘的玉靥上现在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哥哥你真的不怪琼肜自己跑来找你吗?” “当然不怪!怎么会怪你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呢~这可是哥哥的真心话哦!” “呃对了那罗阳离这儿有千里之遥琼肜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现在安顿下这小女娃来醒言终于提出这个一直存在心头的疑问。 “是哥哥告诉我的呀~” “呃?!我告诉过你?” 醒言大奇。 “嗯!哥哥身上有个琼肜很喜欢、很亲切的味道!我一路闻着就找到了!” “……” 这琼肜小姑娘说话还是有些夹缠不清但醒言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这琼肜毕竟不是人类恐怕是有些异于常人的特异之处。 “后来到了这大山里又有别人告诉我哥哥住的地方。” “谁?” 少年警觉起来。 “是好看的长尾巴红鸟啊~” “……” “嗯!见到哥哥知道不生气琼肜很开心。就先走了。” 说着这小女娃便站起身来竟似要离去。 “咦?妹妹为什么要走呢?不和哥哥在一起么?” “琼肜很懂事的~在这大山里琼肜看到很多好凶的道士都说要捉妖怪呢----哥哥没骗我这儿真的很危险!” “如果我这个妖怪赖在哥哥身边那些道士便也要对哥哥不好了!” “我还是去那竹林里藏着以后天天夜里都来送好吃的果子给哥哥吃!” …… 听着这小小少女真心的话语看着她那双纯净无暇亮若星辰的眼眸醒言这个向来旷达无忌历惯了市井之中种种卑颜屈苦、早已忘了啼哭为何事的刚强少年现在却觉得鼻子一酸那双眼之中竟似蒸腾起一层朦胧的雾气。 “哥哥……琼肜还是惹你生气了吗?” 看到醒言的样子惶恐的小小少女手足无措。 “没!” “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从今日起琼肜你就跟在哥哥的身边!” “明日我便要去和掌门说过我这四海堂主便要收下第一个弟子!” 第二十一章 清襟凝远,当大计而扬眉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佚名 在罗浮山抱霞峰这个人迹罕至的千鸟崖上“清修”了这么多天这位原本惯于奔走于市井之间的少年似乎也受了这天地灵气的浸润涤去那原本浸渍于骨髓之中的烟尘之气。 只是在这个月柔如水的夜晚见到这一身风烟之色的琼肜小女娃醒言那深埋于血液之中的豪侠之气却又不可抑止的爆出来。 “我这四海堂主便要收下第一个弟子!”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撞在这山屋石壁之上嗡嗡作响! “从现在起你便不是一个妖怪!” 少年俯身对这眼前的小女娃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 “嗯!哥哥说琼肜不是妖怪那琼肜就一定不是妖怪~” “好!明天我便带你一起去禀明掌门让你成为这四海堂中的一名弟子。” “嗯!只是……为什么要做弟子呢?我只要能天天夜里来看见哥哥就行了~” “因为我要我兄妹二人都堂堂正正留在这上清门中!” 而那琼肜小姑娘却不甚明了少年这话中的涵义。对她来说只要知道自己喜欢的大哥哥真心要自己留在身边便什么都满足了。 现在琼肜已经在醒言那张床上睡着而少年则在旁边一张竹榻上躺下。 石床之上这位心思单纯的小小少女便像往日在山野之中那样觉着已经找到一个最为安全的睡处很快便沉入香甜的梦乡。 几缕银洁的月辉从窗棱中漏了进来正涂在她那犹带浅浅笑容的面庞上。 琼肜睡得香甜那边少年却难以入眠。躺在这清凉的竹榻上醒言却睁着双眼盯着那幽暗的屋顶。在他的心中现在正在紧张的筹划着明日该如何与那灵虚掌门应对。 身在上清宫这么多天对这个天下第一教门的风气也已算是颇为谙熟。虽然方才经过一番筹谋拟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说辞但醒言深知明日自己要面对的可是那高深莫测的灵虚真人----明日之行可谓是一分一毫的把握都没有! 想到此处醒言转脸看了看那正自熟睡的琼肜----小女娃那张稚气未脱的俏靥上现在正带着一丝甜美的笑容。这丝浅浅的甜笑看在醒言的眼中却觉得是那样的恬静、安详;看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笑颜醒言那颗紧张不安的心也似乎随着那平和的呼吸之声渐渐安宁下来。 “嗯明日便顺其自然吧。” 这样想着这位四海堂的少年堂主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毕醒言便带着琼肜准备去那飞云顶上的上清殿拜见上清掌门灵虚子。 不过琼肜小姑娘有些奇怪的是她这位大哥哥却忙活着在怀中揣上几本书册又将一支白石头笛儿别入腰间。最后还拿起一把不起眼的钝钝的大剑紧紧握住闭目念念有词了几句说了些奇怪的话儿然后便将它斜背在身后。 “醒言哥哥那掌门离这儿很远吗?” 琼肜觉得她的大哥哥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带上好多东西就觉得有些奇怪。刚才在那冷泉边洗脸的时候醒言已将自己的名姓告诉了琼肜。 “嗯倒不是很远。不过哥哥喜欢把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 少年答道。 待嘱托过琼肜几句要紧的话儿便要启程----只不过临出门时醒言倒是迟疑了一下: “要不要先跟那陈子平说一声?毕竟他知道这琼肜的本相。” 略一思忖少年还是决定:不用了。 “今日这个‘妖怪’弟子我是收定了。或早或迟知会那陈道兄又有什么分别?还是得先得到那灵虚掌门的肯。行便行;不行便罢了!” 于是醒言便在前面引路琼肜跟在后面形影相随;这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男女便往那会仙桥迤逦而去。 在途中山道上正在少年左右周遭蹦跳不停的小姑娘琼肜忽的扑闪着那双大眼睛向醒言问道: “醒言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去开了那个什么掌门琼肜才能当你的徒弟呢?” “……” 正在少年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费力的解释着此行目的之时那前面狭窄的山道上正走来两位上清宫女弟子。 “呃……怎么又会遇上她!” 原来那远远走来的两名女弟子为一人正是那几日前害得自己跌了一跤的杜紫蘅! 正待牵着琼肜避在道旁却不防那杜紫蘅二人已来到了面前。 “咦?这是谁家的孩子?却为何跟你在一起?!” 现在这位面貌娇俏的女弟子脸上正是冷若冰霜一脸怀疑的看着醒言。 “呵~她是我昨日在罗浮山下遇到的一个孤儿。她现在孤苦无依正要入我四海堂门下。” “真的?” 杜紫蘅这简短的两个字却似在那怀疑之水中腌过好几年那脸上更是写满“不信”二字! 这位素来为长辈所喜、为同辈所尊的灵真子得意女徒看着琼肜那身醒言特意保留的褴褛衣物还有她那一看便知不谙世途险恶的面容便不得不让这杜紫蘅认为: 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一定是被这位曾在妓楼中做事的不端之人给哄骗了。 什么“加入四海堂”那只不过是幌子;以后还不知道要用什么龌龊的法儿来害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呢! 这位向来心气甚高的杜紫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想合理;当下她便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冲醒言说道: “且不管原先这女娃从哪里来现在你又要带她到哪里去----既然让我遇到便先让她跟我回那紫云殿去。待禀过灵真师尊后再行论处。” 说完她便伸手去拉琼肜的手臂要将这位落入虎口的小女娃从眼前这个危险的男子身边给解救出来! “晦气!” 醒言心中暗叫倒霉心说怎么一大早便让他碰上这位难缠的人物! 见杜紫蘅要将琼肜拉走醒言当然不允----若是这个心地单纯的小女娃被弄到那紫云殿中去还不知道会露出什么马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当即醒言便将琼肜护在身后对眼前这位正义感十足的女门徒说道: “请你相信这女娃确实是自愿要加入我四海堂中!现在我正要带她去禀过掌门师尊。” 很可惜这位张堂主完全合理的解释听在那位已经先入为主的杜姑娘耳里却只觉得通篇都是谎言。 “嗯!这位大姐姐醒言哥哥从来不骗人的!” 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正极力藏在醒言身后的琼肜现在也开口为少年说话。 同样这小女娃情真意切的证言却更让这位自信的女弟子相信正有一桩坏人哄骗小女孩轻信上当的悲惨事件真真切切的生在自己的眼前! 当即便听这位杜姑娘招呼道: “黄苒师妹~帮我一起来把这小女孩带走!” …… “这位杜道友请住手。我说的都是真的!” 醒言一边护在琼肜的身前一边再次请求杜紫蘅相信他的话。而那位琼肜小姑娘也非常机灵乖巧在少年身后不住的闪躲腾挪只让那杜紫蘅抓不着。 不过这位自以为已经抓住事实真相的杜紫蘅却将自己抓不到那小女孩全都归咎于醒言故意阻挠。当下便见这位一向少有挫折的上清翘楚停下手来脸上似笑非笑冲醒言说道: “难道张堂主还要跌上一跤不成?” 也不待醒言答话便见她嘴角嗫嚅就要再次施展上次那“旋风咒”将眼前这可恶之人就此刮跑! 正在这时她旁边那位黄苒师妹却突然惊恐的现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其后就看到她这位杜师姐便突然全身抽搐脸色青白那两弯原本淡若春山的青黛之眉现在也突然覆上一层雪白的冰霜! 还没等她怎么反应过来便看到她这突然出现异状的杜师姐已经停住了颤抖---- 现在这位紫云殿法力高强的杜紫蘅脸上正闪着一层冰光浑身一动不动僵在这山道之上静若泥雕木塑! 虽然现在正是初夏天气这山道上也是阳光灿烂但现在站在杜紫蘅身旁的这位紫云殿女弟子却觉得有一股寒气腾的从脚底冒了上来全身都似堕入那三九冰窟之中! “你、你……你用妖术!” 这一声打着颤的惊呼正是从这浑身打着冷战的黄苒口中出----这位紫云殿弟子也与那杜紫蘅一样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出身妓楼的少年正是不学无术;但现在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突然见他瞬息之间便让自己这位法力高强的杜师姐冻得如同冰人一般----如此迅如鬼魅的施法如何不让她认为杜师姐是中了这少年的妖术? 此时这位法力也不弱的上清女弟子在那惊恐之下竟根本忘记要攻击这施展“妖术”之人! 听得黄苒这声惊呼眼前这少年却是哈哈一笑然后朗声说道: “黄苒师侄方才莫不是我听错了?” “怎么似乎有人在说我这堂堂的上清宫四海堂堂主竟是在施用妖术?” 第二十二章 英风涤荡,消散一天云霞 醒言这话说得字字清晰听在黄苒耳中这位紫云殿女弟子这时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原本毫不起眼的新入门弟子却还是那四海堂的堂主! 虽然现在这天下道门之中对辈分之类的等级在称呼上并不十分讲究;毕竟在追求天道的道路上道家讲求万法自然清静修行那尊卑高下的观念并不十分强烈。比如在这上清宫中这后辈弟子黄苒叫醒言、甚至叫灵庭子一声道友都没多大关系----可是这上清宫虽然是那天下清修教门之冠但再怎么说却还是身在人间。受了那尘世习俗的浸染这教门之中的长幼之序还是非常讲究;方才杜紫蘅这攻击戏弄尊长之举无论如何都是万万不合礼法的----看着眼前这位突然一扫颓气一脸古怪笑容的少年黄苒心中蓦的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个才入道门不久的山野少年难免戾气犹存这次会不会借机便将杜师姐…… 大难临头这黄苒却反而镇定了下来急促但清晰的跟眼前少年求道: “张堂主请手下留情放过……” 刚说到这儿却突然换成惊叫: “你要干什么?!” 原来眼前这个张堂主似乎根本便没听到她说话旁若无人的将双手抚上杜师姐那如覆冰雪的额头! 还没等黄苒反应过来却见那已被冻得脸色青白、僵硬不动的杜师姐突然间“嘤咛”一声然后便软软的慵倒在道旁!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你杜师姐现在很冷你最好将她移到太阳底下去。” 醒言方才双手抚上杜紫蘅的额头却是运转那体内的太华道力将这“冰心结”的法咒解除----这个夜捉吕县宰、吓退胡世安的饶州张醒言又岂是那只知逞一己之力的莽夫! 方才出手固然迫不得已但也是仗着自个儿会这冰心结的化解之术才敢放手施为。 醒言刚才这瞬间冻结杜紫蘅的法术正是他来罗浮山前得那龙女灵漪儿所传----平时在千鸟崖上如此无聊少年仅会的这几种法术还不大练特练!他那屋旁千鸟岩间的冷泉之水早已不知道被这位张堂主冻过多少次! 不过那灵漪当时授法倒并未教他化解之法----因为她本来便没学!以灵漪那四渎龙女的公主脾性将人冻就冻了怎还会劳神费力去想那破解之法?倒是这张醒言在崖上“清修”万般无聊之际偶然一运太华道力那刚被自己冻结成晶莹剔透的冷泉冰柱居然便似那雪渥沸汤竟应手而化! 当时少年觉得大为新奇赶紧大试特试将这一手化冰之术早已是练得炉火纯青。只不过虽然熟练无比但一直倒也没机会在别人身上练手;今日这杜紫蘅便恰好触了霉头。 不过初见这“冰心结”的巨大威力醒言心中也是颇为凛然: “没想这法术用在人身上威力竟是如此之大----那灵漪小丫头居然还担心这法术不灵!不过以后倒也不可掉以轻心方才或许是这杜紫蘅未曾料得俺竟会抢先动手!” “嗯以后如有必要定要记得先下手为强!” 且不说醒言心中转念不止那位与杜紫蘅交好的黄苒现在也明白过来方才这张堂主举手之间又是解了师姐所中的法术。听了醒言的话她便赶紧将这兀自浑浑噩噩的杜师姐半扶半拽挪到道旁让她倚在一块夏阳照耀的青石之畔自己则在一旁紧紧搀护----触手传来那阵阵冰寒让这位向来在法术上也是自视颇高的上清弟子惊心不已! 看到这情形醒言现在倒也有几分歉意。看来以后这冰心结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少施用为妙! 醒言这么想着正准备与琼肜一起上路之时却突然听得有人急急叫道: “蘅妹你这是怎么了?” 醒言赶紧回头去看却见一面容俊朗的年轻道人正奔到那二女之旁急切的询问那杜紫蘅出了什么事。 醒言抬眼仔细观瞧却见这年轻道士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生得俊眉朗目----这个俊雅的上清弟子不是旁人正是那陈子平素来景仰的大师兄华飘尘。 这华飘尘正是那弘法殿主持清溟子的徒资质出众一身艺业据称已得那清溟子的真传。这个华飘尘不仅一身修为甚得众人敬仰更兼得他这姿容俊秀更是颇受那些紫云殿女弟子的诸般青睐。现在这位清溟子的大弟子正与这紫云殿的出众人物杜紫蘅走得颇近正是那上清宫中公认的一对般配的道侣。 现在这华飘尘见得自己心上人面色苍白精神委顿浑身软靠在这青石之上如何叫他不急? 看得有旁人到来醒言也倒没一走了事而是拉着琼肜来到这三人之前。还未等华飘尘开口醒言便以目示意让黄苒告诉他方才倒底生何事。 说起来这黄苒面貌生得也颇姣好天资也算颖慧虽然没有她杜师姐出众但也是深得她那紫云殿的师尊灵真子的喜爱。杜紫蘅与她交好也算是惺惺相惜。只不过现在这位心气儿颇高的修道之人方才见了醒言那雷霆手段却让她那原本满腔的轻蔑现在却全都化成了一个“怕”字! 当下虽然有些吞吞吐吐但还是将方才的冲突前因后果如实说与这弘法殿大师兄听。听她说话的同时醒言却隐隐将那琼肜护在身后身体里那股似乎可以消化万力的“太华道力”已暗暗在体内流转不息。 正在黄苒叙述完醒言暗自防备之时却见那华飘尘听罢黄苒所言蓦然站起转身与少年直面相对---- 那一瞬间他体内这股太华道力虽然还按照那原来的轨迹不紧不慢的悠然流动;但它的主人却已将那警戒之心提到了最高界限。 正在少年暗防这与杜紫蘅相好之人暴起难之时却看到这华飘尘竟是儒雅的深深一揖卑声说道: “方才却是紫蘅师妹不对不合冒犯阁下之威----还望张堂主宽宏大量不要让她灵真师尊知晓。” 这话一出醒言倒有些讶异;而那已然恢复过神志的杜紫蘅还有那黄苒却从这向来老成持重的华师兄话语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这年轻气盛的张堂主真告到自己那灵真师尊处即使她再是喜爱这得意女徒恐怕为了那众人面上也少不得要惩处两人一番----到那时这张薄面却要往何处搁! 倒底还是这华飘尘大师兄心思敏捷一眼便瞧到这关窍之处----虽然醒言从未起那衅事之心但这几个“后辈”弟子现在却必须要虑到此节。 醒言也是那心思玲珑之人一听华飘尘这话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刚要习惯性的谦声作答话到嘴边但转念一想却还是淡淡然说道: “嗯华道友不必多虑本堂主岂是那斤斤计较之人。现在我正有些事要去见过那灵虚掌门。不便多叙这就告辞。” 说罢便袍袖一拂携着那琼肜的小手飘然而去。 “恭送张堂主!” 这是华飘尘在二人身后执弟子礼谦恭的送别。 …… 见华飘尘如此谦恭倒让这位表面上看似淡淡然的少年心中有些不安之感。 只不过分开缥缈的云气走过会仙桥之后醒言转念一想: “呵~想我张醒言虽然没甚本事但于这些个剑走偏锋的歪门邪道却也是见得太多----于这上又惧得何人?……何况今日下午不知道自个儿还是不是这上清之人!” 这么一想这位久践于烟尘、受这道门教化没多时的饶州少年又是豪气满怀望着这迎面而来的巍峨山石对身旁的小女娃大声说道: “琼肜妹妹咱这便一起去打开那道掌‘门’!” “不对哦哥哥~” “呣?” “哥哥那掌门不是能打开的房门啦;掌门是我们上清宫里最厉害的人只有他喜欢琼肜才能留在哥哥身边!” 这个天真无暇的小小少女正一本正经的纠正着哥哥的错误。 “……” “琼肜越来越懂事了!” 少年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一路行走没过多时这两人便登上飞云顶。 这飞云顶琼肜却是初来。乍登上这绝顶之峰看到这么大一片广场饶是她喜欢玩闹却也被眼前这接天绝地的气势给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醒言又何尝不是呢?在走向上清殿的途中经过广场中央戊己方位那硕大的太极石盘之时望着太极阴面那似乎永远流转不息的流水醒言心中忽有所感便立定下来。 现在自己所立这飞云顶似与那天顶的苍穹竟是如此的接近;那天幕上乱云飞动便如那万马奔腾。但在这看似近得逼人而来的天际云端又高翔着几点几乎看不清的飞鸟正傲然俯视着这苍茫的大地。 仰头看着这浩荡无涯的云天这位似乎从来无所畏惧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亘古不变的悠悠天地面前他这一个小小的少年是何等的渺小…… “罢了我等尘世之人也只不过是那朝不知夕的蜉蝣罢了!” 仰望这高高在上的云天飞鸟自感那天地无穷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正在醒言被天地威压、恍恍乎不知其所已之时却忽听得耳边一声轻唤: “哥哥你在看什么?” 原来是琼肜见自己哥哥只是呆呆的看着天上一句话不说便觉得好奇扯了一下少年的衣袖出言相问。 听得琼肜这一声轻唤如中魔魇的少年这才醒过神来。定了定心神温言说道: “哥哥在看天上的鸟儿呢它们飞得真高呢!” “嗯~她们真厉害!我也好想有一天能像她们一样飞上天去----便可扯下一段云彩来当被子盖!嘻~” 说罢这满心憧憬的小女娃嘻嘻一笑。 正自有些恍惚的少年忽看见这小小少女那一笑之下细细弯成两道新月牙儿一般的眼眉。 见到这纯真无暇的甜美笑容刚才正有些心气低沉的少年忽又振作起来: “便为着这千里来寻我的小女娃方才那盈盈一笑我张醒言今日也是要拼上一拼!” 便见这已然恢复常态的少年携着这犹自浅笑盈盈的小小少女迈步朝那上清宫深幽的观门走去…… …… 在临到观门之前醒言又将那需得注意之处跟琼肜细细交代了一遍。看着他这般郑重的神情再想到一路上听到的言辞这乖巧的小女孩儿也知道这一次关系重大便忽闪着那明亮的大眼睛将少年的话语牢牢记在心中。 在观门前醒言便请守门的小道士进去通报一声说四海堂堂主有要事求见。 那位小道士倒是识得醒言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进去替他通报。 不一会儿这小道士便走出来跟醒言说道: “掌门师尊正在见客----不过他说你现在便可入内去那内殿西侧的澄心堂见他。” 醒言谢过这小道士便带着琼肜走进这上清观的大门。 刚进观内不久走在这甬道上醒言便听到前面内殿之中似乎传来阵阵低嗥之声便似有野兽正在低低咆哮。 “是大老虎!~” 琼肜一听这声音便兴奋的拍起手来! “咦?” 按照那守门弟子的指引醒言奇怪的现自己这一路向澄心堂行去那先前听到的低低虎嗥之声现在竟越来越响! 等到了那挂着“澄心堂”匾额的堂舍进去之后却看到那灵虚掌门正与一位袍袖飘飘的老道人交谈;而这位红脸膛、络腮胡的高大道人身旁正半伏着一只白额吊睛猛虎潜伏着爪牙正在烦躁不安的低低咆哮! 看掌门跟这红脸道人说话的口气这老道大概并非上清之人。见有客在醒言便知趣的避在一旁暂不上前行礼说话---- 却忘了他身旁还有个好奇的小女娃! 只见这个小琼肜一见到这只大老虎便忍不住滑出少年的手掌欢呼一声竟朝那只一直低嗥不止的猛兽便此冲了过去! “呀!” 一个不察便眼睁睁看着这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一路朝那头凶猛的野兽雀跃而去! 却说正在那两位道人愕然、而这少年又要施那冰心结之时却见那只一直低嗥的兽中之王在小女娃靠近之时竟是突然停了口中的咆哮止住了挠地的爪牙变得像一只温良的猫儿一样眯缝起一双虎目任这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将那只皙如琼玉的小手抚上它一身威风凛凛的皮毛! “哈哈!~” 正在醒言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得那高大道人突地哈哈大笑。只听他对着面前的灵虚子夸道: “灵虚真人!方才你还不甚相信----你看俺这三天前刚收服的虎儿是多么的驯良!过不多久俺便要将它当坐骑!” “哼哼俺这‘伏虎道人’的称号可不是贫道信口胡吹的!” “……赵真人果然道法高强居然有这般伏虎之能真叫贫道佩服佩服!” “咳咳请叫我‘伏虎道人’!” “……” 正在这两位相熟的高人对答之间醒言这位四海堂堂主在一旁却有些心急火燎----虽然看起来琼肜似与这些禽鸟走兽甚是厮熟;但万一这头老虎突然凶性大那也真个不是耍子。当下醒言便顾不得是否失礼赶紧上前将这位兀自依依不舍的小女娃从老虎旁边拉回----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这少年趋近那猛虎之时这头桀骜不逊的万兽之王竟是悄悄往后瑟缩了一下! “哈哈~看来今日倒颇宜驯兽----那老道便就此告辞!” “赵真人----” “请叫我‘伏虎道人’!” “呃!伏虎真人莫忘了贫道相托之事!” “那是自然!俺伏虎道人却也要看看倒底是哪路神圣敢来这罗浮山示威!” “那就多劳费心!” “哪里话告辞!” 说罢这位红脸道人便喝起他那头正乖若猫儿的猛虎就此飘然而去…… “想不到赵道兄已能在短短几日内降服猛虎看来道行又是精进不少了!” “掌门所言甚是。” 醒言在一旁附和----却在心中想到昨日自己筹划这收留琼肜之事是不是忘了还有另外一个法儿。 正在灵虚口中称赞醒言心中思量琼肜咬着指头怅望门外之时却忽听得那上清观外突然传来一阵咆哮叱骂之声…… 堂内之人面面相觑俱都不明所以。 倒是灵虚掌门先开口问醒言道: “道友此来有何事相告?” “禀过掌门弟子昨日下山巡查田亩在乡间现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弟子见她无所依附又颇有慧根愿入我道门修行----弟子斗胆请掌门师尊示下准许我将她收入四海堂中。” 字斟句酌的说完醒言紧张的留意着灵虚的反应一时竟不敢与他直面相视。 …… “就这事?” “呃?” 听得掌门师尊这句话醒言大讶抬头望向这位上清宫的灵虚真人一时竟不知他这话是何用意! “我是说醒言你是我上清宫俗家弟子堂一堂之主那收录门徒之事便只要你这堂主自己决定便行。却不必来问我。” “呃?!” 正准备担下一天风波的少年听得掌门这一席话那脑子都似乎打起结来! 倒是那琼肜小女娃正是天真烂漫听了灵虚子这一席话当即便拍手雀跃道: “太好了那便让他收琼肜作妹妹吧~” 听得这小女娃天真的话语又见这少年目瞪口呆这位上清宫掌教真人灵虚子却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微微一笑道: “醒言啊既然我上清宫委你任这四海堂堂主这堂主之位便绝不是一个虚职。你既是堂主便与那灵庭灵真诸位道友一样在自己职司范围之内都有那专断之权!” “只不过我上清宫向来择徒甚严除了入门弟子家世必须清白那本人的资质也需上乘----以后四海堂中若是再入新人张堂主你可要严加考察……” 只不过灵虚真人这后半句话却似是白说了----这位大喜若狂的张堂主后面的话儿早已听不清了只在那儿不住点头称是! “嗯本来这女弟子都要去那紫云殿中去……” 刚说到这儿那琼肜就嚷了起来: “我却只要跟哥哥在一起~” “呃也好反正现在你还小便先留在四海堂中吧。张堂主现在便可去擅事堂清云那儿将她登记在卷。顺便也领些银钱给这位小道友买两身衣服……” “好的好的!” 现在这位少年堂主已经不知道说别的词儿了。 “嗯如果没有其他事那张堂主便带这位小道友去那擅事堂登录去吧。” “好的好的!” 正在这位张堂主如在云里雾里脚似踩在棉花堆上正要出得这澄心堂之时----却忽听得身后那灵虚掌门突然沉声说道: “张堂主!”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这个张堂主的第一反应便是假装没听见赶紧拉着琼肜飞逃出这上清观门! 只是醒言却还是停了下来定了定心神回身缓缓说道: “弟子正要遵照掌门所言去那擅事堂办事----不知还有何事?” “你……曾跟清河学过道法?” “……” 许是这几个转折都来得太快这位原本神思淡定的少年一时竟怔仲在那儿只在那儿思索:“青河?清河?清河是什么?怎么觉得说得这般顺口?” 稍停了一会儿这少年才终于反应过来: “哦!原来便是那个专来俺家骗酒喝的惫懒老头儿啊!” “……这位灵虚掌门却似乎对那清河老头儿颇有成见----他现在如此问我却不知是何用意?” 虽然心中担着忧虑但面对灵虚这样的问醒言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是的清河道长曾传过我一些道法。我上清典籍《上清经》便是蒙他所传。” 瞧灵虚掌门先前那个声气清河老头儿曾给少年的那个什么『镇宅驱邪符箓经』自然是略去不提! “唔……不过道法并非术法那你便好好研习吧。” “这个小道友灵气逼人以后崇德殿讲经之时醒言便可多带她前去听听。” 淡淡的说完这几句那灵虚掌门便不再说话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多谢掌门教诲!今日多有搅扰弟子这便告辞!” 却是醒言惟恐夜长梦多赶紧告了一声辞便拉着犹在兴味盎然观察灵虚胡须的琼肜急急走出门去---- “唔……” 身后传来一声迟到的应答听在醒言耳中却似乎有些虚无缥缈直让他一路不住的思索刚才这一声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待出得这上清殿的大门又来到这飞云顶的阔大广场上时这两个少女男女却现那头顶天穹之上金色的阳光已经刺透了云层将几道金辉缭绕的光柱正投在这二人身上。醒言与琼肜的衣襟被染得流光溢彩便似那天上的金霞已然飘落在二人身上。 而与这飞云顶遥遥相对的那抱霞三峰现在也被这几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华映照得通体灵明浮动于奔腾涌流的山间云岚之上便似那鎏金翠玉堆成的仙岛一样。 看着眼见这造化非凡的天地奇景想着方才那喜出望外的赏心乐事四海堂主少年张醒言顿时意气风对身边这个正如玉女金童一般的琼肜女娃大声说道: “走咱回家去!” “嗯~” 正是: 朝对妖娆友 夕观浩渺霞 天真长乐道 便是神仙家! 『仙路烟尘』第四卷“游仙一梦到罗浮”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五卷:“酒酣拔剑斫地歌”。 卷首词 酹烟霞 v 有酒陪云醉︶ v壶空伴剑眠︷ v欹枕烟霞日 v不忍算流年 ︶ 管平潮圝 第一章 飞鸟忘机,暂安陶然之乐 且说那少年醒言担着天大的心思做好诀别上清宫的准备跑去请求掌门灵虚真人准许他收留那琼肜小女娃----谁知道正是那世事难料那灵虚掌门竟是一口应承! 现在得了这好信的少年真个是大喜若狂一踏出那上清观的大门便兴奋的对琼肜叫道: “走!咱回家去!” “嗯!” 少年说得轻快女孩儿回答得也干脆跟着自己那快步奔前的醒言哥哥一个劲儿的往那山下冲去。现在这琼肜也很高兴脸蛋儿上红通通的几绺泛着金泽的丝被迎面而来的风儿一吹只在那脸前不住的飘动。 只是刚刚跑到那离开飞云顶的石径入口少年却突然一下子停住拍着脑袋说道: “呃!~俺都乐糊涂了!倒忘了还要去那擅事堂登录入册!” “琼肜我们先去擅事堂!” “好!” 那位已经冲到前面的小女娃听得醒言这么一说又是一声清脆的应答转过身来便继续跟着哥哥往前直冲~ 这担心夜长梦多的少年将琼肜领去那擅事堂心急火燎的找到清云道长将掌门的意思一说便请他把琼肜登录在册。不过登录之时倒并未指明琼肜是他这四海堂主的弟子----说实在的醒言再是那一堂之主但也委实太年轻;在他还没显示出什么“灵根天赋”、“百年一遇”等等的旷世奇能来之前要说什么开门收徒不仅少年自个儿说不出口便连那负责登录的清云道长也觉得实在别扭。 因此再考虑到琼肜在一旁“哥哥”“哥哥”的叫个不住最后所有人达成一致意见:只将这小女娃算为四海堂中新入职司。 在填到那具体职责一栏时清云道长很客气的征询眼前这少年堂主的意见结果醒言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洒扫清洁”来! 这倒不能怪他心思迟钝----难道那千鸟石崖上的四海堂中除了这事儿还勉强说得过去之外还有别的工作需要这小女娃来分担? 当然那清云道长是不能按照少年所言那样写的。等他落笔之时却已变成了“协管文册协察田产”…… 当下少年心下大为叹服: “倒底那生姜还是老的辣!清云道长这话写出来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登录之事已定又略微寒暄几句这少年堂主便赶紧拉着琼肜急急离开这飞云顶向那抱霞峰千鸟崖而去! ----琼肜意外寻来之事到此便尘埃落定。 现在已是入夏时节;醒言便在四海堂侧屋之中安了一张竹榻便成了琼肜的居室。 虽然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曾强烈要求要住到哥哥房中。但她这醒言哥哥毕竟也有十七岁的年纪于那男女方面的世情也是颇为了解。虽然这小女娃也说不清楚自己多大但瞧她模样约摸也应该有十一二岁了。俗话说“七岁不同席”;虽然这少年素行无忌对琼肜也着实喜爱但在这个问题上却还是不能依着她----当下便将这个只管腻着自己的小姑娘好说歹说哄到那侧堂之中睡下。 第二天清早在那冷泉之处洗漱过后醒言便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对这脸上还湿漉漉的小女娃说道: “咳咳琼肜啊今个儿便是你正式加入俺这四海堂的第一天----唔本堂主今日便先来教你一样法术也省得以后出去行走之时被别人欺负!” “好啊好啊!----堂主哥哥要教琼肜什么法术呢?” “这法术嘛、你却曾亲眼见过----” “咦?亲眼见过?……” 小女娃稍一思忖便叫了出来: “呀~哥哥是不是要教我那冻人的法儿?” “哈哈正是!不过那却不叫冻人的法儿它叫----” 刚要说出来那“冰心结”三字之时醒言却见这眼前的小女孩儿将臂一挥然后仰着小脸儿对醒言问道: “堂主哥哥是这个法术吗?” “……” 醒言一时没有应答。因为他突然看到眼前这刚刚还在汩汩流动的冷泉现在已经被冻成了几柱冰棱。而那岩间后续的泉水顺着这片冰棱淌下来很快便被这寒气所凝又在上面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柱。 “是这样的吗?” “呃……好像是的。原来琼肜已经会了啊?哈~” 没能当成师傅的少年正尴尬的打着哈哈。蓦的他又想起往日那个在罗阳街头被淋成落汤鸡一般的赵一棍便问这个正兴高采烈的小女娃: “琼肜那日在罗阳街上淋得那舞棍之人一身的水渍----却也是使了法术吧?” “嘻嘻……是啊!原来都被哥哥看到了呀?” 小女娃有些不好意思一脸嘻笑那双眼睛又笑成两弯细细的新月牙。 “你是怎么做的呢?” “怎么做的……嗯!好像我眯着眼睛想一下就可以了!” “就这样?” 醒言颇有些怀疑。 “是呀!不信我想给你看~” 见堂主哥哥有些不相信这琼肜便有些着急。然后---- 便在这小女娃话音刚落之时醒言便突然听得身后“轰”的一声;回头一看就看到那石坪之上凭空便腾起一大片火焰在那儿正烧得旺盛!这火势甚烈火舌熊熊喷射倒把醒言吓得往旁边跳了一跳! “呀!快灭掉小心烧进旁边林子里!” “嗯好呀~” 正在醒言赶紧驱动那太华道力着忙融那被冻成冰块的泉水之时却见这放火之人眨了眨眼睛----于是那片烧得正欢的火场上方便突然毫无征兆的望空里浇出一大团清水来! 只听“哗啦”一声便将那正烧得旺盛的火舌给一下子浇熄! 见此情景少年突然间恍然大悟: “呃……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那位在一旁帮着数数的裁判之人却也被浇得像那落汤鸡一般----这调皮小丫头真正泼出去的清水却大都被反弹在那位帮闲之人身上!” “这么看来那个‘水泼不进’赵一棍倒真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只是不太走运偏偏遇上这顽皮的小琼肜!” 想到这儿醒言倒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醒言认真的跟琼肜交待嘱咐她以后在这上清宫中不要轻易使出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法术来。若实在有必要施法便尽量只用方才那一招“冻人术”好了。这样的话若是事后有人问起也好有个说辞---- 这个叮嘱话儿却和昨天去见那灵虚掌门之前跟琼肜交待的差不多。只不过却不是什么法术都不能使。以后在这罗浮山中还指不定遇上什么麻烦事儿到时候也不能坐以待毙。一两样防身法术却还是要的。 至于那要与人为善不要只为着好玩儿便拆人台----这些个世故的话儿以后倒可以再来慢慢熏陶。 交待过这些以后这位四海堂堂主便又虚心的跟小姑娘请教起来问她方才那些个神奇的生水引火法儿倒底是怎么施展出来---- 很可惜虽然这琼肜小女娃觉得好不容易有个事儿可以帮着哥哥便在那儿努力的讲授自己的施法心得;但待她这位用心听讲的堂主哥哥聚精会神的听了好半天之后才无奈的现琼肜开始说的却都是实话----这琼肜小女娃真的便只是稍微凝神想一想便想出那真真切切的一大团水、一大片火来。而至于具体如何施法这小女孩儿却始终说不清楚。 在跟着这小女娃练习了半天如何正确眯眼之后醒言终于清醒的认识到: 这琼肜真个是天赋异秉。就自己这资质看来是拍马难及了! 想通此节这位虚心的求教者便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承认了自己的学习失败----但他万万料不到的是他这自认驽钝的学生倒无所谓但那个敬业的“授业老师”却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那一双明眸之中竟是盈满了汪汪的泪水便似乎快要哭出声来! 见此情形醒言只好又使出那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又哄得这小姑娘开心起来。嗣后他便让琼肜在这千鸟崖上玩着自己则换了一身便装急急赶到那传罗集镇上买了几件女孩儿的衣物----琼肜原来那身衣裳因为昼夜行走于那山林之间早就褴褛不堪已是不能再穿了。 现在醒言的“清修”之地千鸟崖风景还与往日一样的清幽。但自从琼肜意外寻来之后这儿便热闹了许多。原先醒言在这袖云亭旁吹笛解闷之时也就只有那鸟雀相伴;而现在在这少年左右飞舞的鸟雀之中却又多了一个琼肜! 说起来虽然醒言现在对那神曲『水龍吟』还是心有余悸不敢轻易相试;但毕竟曾经奏出过这样的绝世神曲后来又反复研习过那本灵漪儿相赠的『风水引』现在醒言对这五音五行之理已算得颇有认识。这位四海堂主隐隐的感觉到这两份曲谱若要引动那法术效果并不在谱儿如何具体排列;更重要的、更起作用的却是内里蕴涵的五行之意。 本来为了谋求衣食醒言便谙熟那吹笛之术;现在有了这样的认识又有那玉笛“神雪”襄助这个目前吹曲儿只为解闷的少年已能抽取这两神曲曲中之意吹出那自己想要的效果来! 于是每至那夕阳西下漫天的霞彩正映在这千鸟崖上之时醒言便会立在这石坪之上和着这高崖上的清风随心所欲的吹上一阵婉转悠扬的笛曲。仿那『风水引』他将自己吹的这个曲儿称作『百鸟引』。这“百鸟引”从无确定的曲谱只有确定的曲意。但只要是这“百鸟引”吹出来便会引得那附近山野间本应归林的鸟雀来他身周盘旋飞舞! 远远望去便见罗浮洞天中这许多的奇禽异鸟在这千鸟崖上的霞光中翂翍旋舞且翔且集真似那传说中的“百鸟朝凤”一般。 而在这群翩跹翔聚的鸟雀之中现在又多出了一个灵动的身影----每当醒言吹笛之时琼肜便等到她一天之中最为开心的时刻;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娃总会随着这漫天翔翥的夕鸟和着少年的笛音一起嬉戏、追逐…… 每当这时这个岩身被夕霞映成彤黄之色的“千鸟崖”便真的名副其实为千鸟之崖了。 而在那明月当空之时少年也不忘运转自己那“炼神化虚”之法充实他那似乎毫无进展的太华道力。这时候爱玩闹的小姑娘便会静静的陪在一旁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在那儿趺足而坐----只是虽然少年也曾跟她解释了半天什么是炼神化虚但这小女孩儿与他哥哥几天前的反应一样还是那全然懵懂…… 山中的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热闹而又悠然的流逝。 这一天正在醒言看着琼肜在这堂前石坪上玩耍之时却见那崖前林间石道上正远远的走来一人。 第二章 杯酒凭栏,检点浮生闲话 这天下午醒言和琼肜看到从那崖前蜿蜒上山的林荫夹道上正在有一人远远的朝这千鸟崖走来。 “怪了这大热天的会有谁会来这四海堂呢?陈子平?不过看走路的样子不像。” 因为隔得颇远醒言一时也认不清来人倒底是谁。 又过了一小会儿等那来人又走近了些醒言才瞧清楚原来这位千鸟崖的访客却正是上次那杜紫蘅的要好之人弘法殿清溟道长的大弟子华飘尘! “咦?他来做什么?” 醒言心中暗自警惕便小声提醒了琼肜一下。 不过等那华飘尘上得石坪跟这两人表明来意醒言才知道自己完全多虑了。 原来这位弘法殿的大弟子这番提着一篓酒菜前来竟是要替他那位紫蘅师妹来向醒言赔礼道歉! 只见这位一身素衫依旧一尘不染的华飘尘在这袖云亭中一边在石桌上摆下几小碟花生香豆之类的下酒菜一边笑着跟醒言说明来意: “张堂主有所不知那次紫蘅师妹回去后经我一番劝导也颇是后悔。但那女孩儿家脸皮就是薄虽然明知自个儿做得不妥可就是不好意思来开口相认。这几天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鲁莽----这不便央我过来跟张堂主说个道歉话儿。” “哈哈哪用如此多礼----那事我便一直没放在心上!” 醒言闻言爽朗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怀。 说起来这张醒言曾在那市井烟尘中混得许久可谓是识人无数。这些年历练下来于那人情交接之上也是颇为通达。正可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待听得华飘尘这几句言辞恳切的话儿醒言便知他这番前来替他心上人道歉并非作伪确实是出于真心。 其实自那日醒言不得已出手教训过那杜紫蘅之后这个清溟徒华飘尘便一直成了少年心中的一个疙瘩。虽然自己向来是无所畏惧但现在这千鸟崖上自己的身边多了琼肜这个来历特殊的小女娃;为她着想多一个交恶之人总不是好事。 现在看来这个自己一直担心的人物却也是那通情达理之人。晓得这点醒言也甚是高兴当下便帮着华飘尘铺排酒菜并吩咐身旁的小女娃一声: “琼肜去帮哥哥拿两只陶碗来。今日我要与这华道兄好好喝上一回!” “嗯!” 小女娃儿应声而去颠颠的跑到那石屋之中拿出两只陶碗来。 于是这醒言、华飘尘二人便在这袖云凉亭中对着眼前绿意盎然的青山翠谷听着对面无名山上流瀑的水声潺潺开始喝起酒来。那琼肜小女娃则端着一小碟香豆乖乖的坐在哥哥旁边吃着零嘴。 华飘尘带来的这一小坛水酒与当时大多数坊间所售米酒一样并不甚浓烈清醇爽滑正好喝来消暑----喝着清酒吹着山风真是好不快意! 推杯换盏几番之后醒言便听那华飘尘问道: “张道兄听说你曾跟那清河师伯学过法术?” “嗯是啊!” 少年顺口答道。 “果然!” 听得醒言这随便一答那华飘尘却似是恍然大悟又喝了一大口酒。 “咦?华兄此话确是何意?” 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愚意是说既然张堂主曾跟那清河师伯学过法术那紫蘅师妹败在道兄手下也真是不枉了!” 听得华飘尘这回答醒言心下倒是蓦的一动又想起当日灵庭子的一番话----当即醒言便停下碗盏认真的问道: “那清河道长法力真个高强?” “那是自然!道兄也不必替自己的授业师傅谦虚----是不是清河前辈没跟堂主讲过?唔也有可能毕竟经过那场变故……” 现在这位已有几分酒意的弘法殿大弟子一脸崇敬的说道: “清河师伯灵虚掌门徒为人清狂不羁当年号称‘上清狂徒’;但又极有天资修炼得一身高强的道法连续三届在那嘉元会上独占鳌头----以至于在第四届上经三教长老一致议定三次嘉元斗法冠压同侪的弟子将不必再参加道法比较……唉!如此想来那清河前辈的道法又岂只是‘高强’二字可以形容!” 言语之间这弘法殿大弟子大有恨不相逢之意。 这位华飘尘也是颇为豪爽;但一待他提到心目中的偶像便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一边饮酒一边叙说多年搜集来的清河事迹。 于是这位听众的脑海中便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直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不停更替交换: 一会儿是饶州善缘处那个清河老头儿数年如一的嬉皮笑脸猥琐模样;一会儿又变成那月圆之夜万山之巅白衣胜雪剑气飘风的世外高人…… 华飘尘这一通话下来直把少年的脑袋灌得晕晕乎乎倒真要以为自个儿已经醉了! 从这华飘尘散散碎碎的话里醒言还知道那个老道清河却还有一个外号便是那“天一酒徒”正说他极为嗜酒----这事儿醒言倒是深信不疑。 说起来这次华飘尘提着一坛酒来便是推此及彼料定这四海堂主定然也是喜欢喝上一口! 不过虽然相对于那陈子平来说这华飘尘从长辈那儿听来的前尘往事要多上许多;但醒言听了一会儿却现其实这位清溟徒对那老道之事也是知之不详;很多事儿在少年听来倒颇似那无稽的传言。于是待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头少年便插上一句问了一个自己最为想不通的问题: “我说华道兄方才听你说起那位清河道长竟然是灵虚掌门的徒----可为何会被遣去饶州善缘处?” 少年心中才不信清河老头儿那冠冕堂皇的“入世修行”说法! “这个……” 正自滔滔不绝的华飘尘却似是一时被问住;皱着眉头细细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 “这事倒不大听师伯们提起;只隐约记得清溟师尊曾偶尔跟我提过他那位清河师兄被委以看守天一藏经阁的重任却不知怎地有一天竟将一个本门圣物给弄丢!所以即使那灵虚掌门极为喜爱清河前辈但也是大为震怒;虽然当时教中前辈多有说情但灵虚师尊还是重重责罚了清河前辈禁锢了前辈一身道力给遣出了罗浮山。” “不过幸好最近听说清河前辈因引荐堂主有功那一身禁制已被消除真是天大幸事!” 说到此处华飘尘以手加额长长的嘘了口气倒似那解脱苦难之人正是他自己。 “圣物?” 一听这词儿醒言却立马竖起耳朵试探着问道: “这圣物……是不是那藏经阁中的什么珍异秘笈?” 长久以来老道神神叨叨传给醒言的这本『上清经』对其来历少年私底下已经设想过多种可能……甚至包括那坑蒙拐骗。这次听华飘尘一提“圣物”二字醒言立马便留起神来----却听那华飘尘迟疑的说道: “呃、好像不是什么经书。听传言说倒似是清河前辈冬天里温酒误拿了那圣物当柴……这个说法真是荒唐!不过门中长辈对于此事一般都不再提起所以我也不甚清楚。” “哦原来如此。真是世事难料啊!” 想起往日那清河老头儿的脾性对于华飘尘认为是无稽之谈的说法醒言倒真有几分相信----只不过却不敢直说出来省得伤了席间和气~ 当然不管怎么说华飘尘这番话倒是解了少年心中的疑惑: “难怪那天灵庭子提出让清河回山那灵虚掌门甚不高兴。原来这清河老头儿当年竟还闯出这样的祸端来!” 这一番谈话下来倒让醒言知道难怪那陈子平对他这个大师兄如此崇敬。这个清溟徒华飘尘果然是个大好男儿谈吐之间甚为磊落洒脱。虽然带着酒意但说话还是非常得体。 看来这华飘尘对这上清宫中的事体倒是知道得不少。醒言便借着这机会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华道兄有件事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何事?尽管说来便是。” “我上清宫中是否对那异类灵物一概视为寇仇?” 说到这儿醒言怕华飘尘起疑又添了一句: “前些日在上清宫中看到有位赵真人竟是与一头猛虎相伴。似乎掌门师尊也并不如何在意……所以我心中甚是疑惑!” “哈~原来是此事----可能张堂主来得这罗浮山不久对本门还不是十分熟悉。我罗浮山上清宫在天下道门中能占得一席之地便要归功于谨遵那上清教祖的教诲讲求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我上清教门之中对这天地万物的理解并不拘泥于一途。” “就说那异类妖怪我上清宫中向来便有好几种看法。只不过我清溟师尊倒是对那些个异类精灵颇不以为然。” “原来如此!” 听得华飘尘这番解释醒言心下顿时大宽赶紧又替这位华道兄斟满一碗米酒。 那华飘尘也是谈得兴起接着又说道: “说起这兼收并蓄在我上清宫中虽然对于那修炼天道以清心炼气、静养存神为主但其他途径也并无特别拘束。比如那‘玄素之道’的房中术也并不禁止。只是这房中之术现在在我上清门中已基本无人再修习了。” “哦?这是为何?” “因为门中曾有位灵初前辈一心推崇玄素之道谨遵那阴阳炉鼎之法----只是数十年修炼下来不仅道法进展甚微而且还……” 原来这上清宫中与灵虚灵成相同辈分的却还有位灵初道长。只不过这位灵初前辈向来只信奉以房中之术来修合天道。很可惜他以此法修行不仅那道法未有大成还因那些个炉鼎女子俱都慕他人材再加上灵初前辈心软这多年下来那些个本只是买来修合道法的女子竟都成了他的妻妾! 现在这位灵初前辈已是儿孙满堂;山上住不得便去那罗浮山下做了个儿孙绕膝的田舍翁。这飞云顶上清宫灵初道长已是不常来了。 有了他这个前车之鉴现在上清宫中一心只为修得天道的后辈弟子俱都是暗自警醒已没谁再热衷于那“玄素之道”了! 倒想不到这上清宫中竟还有这等趣人!听华飘尘略微一说醒言当下便有些忍不住笑意---- 却不防少年身旁那位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琼肜突然稚声稚气的问道: “醒言哥哥那房中之术是什么?” “呃、”小女娃这问却难不倒醒言。这些天少年常在四海堂中研阅经书那本专讲玄素之道的《纯阳真经》也是大致览过现在还留有些印象: “这房中之术也称玄素之道它是循那……” 刚说到这儿少年的解说却嘎然而止!然后这位刚刚还在认真解答的醒言哥哥便对面前这位一脸好奇的小小少女正色说道: “琼肜妹妹你还小。这房中之术小孩子却不应该知道!” “为什么我不应该知道?----呃~哥哥啊都说人家不是小孩子了!” 这小女娃儿嘟着嘴儿抗议。 “这个……呀!哥哥现在恐怕有点儿醉了咋觉得有些难受~嗯琼肜你去帮哥哥拿杯凉茶来让我醒醒酒。” “好的!” 听得哥哥有些难受琼肜便赶紧朝那石屋一路小跑而去。 只不过经过石屋门侧的那只石鹤时这小女娃儿却是偷偷停了一下立定身子跟石鹤比了一下----却有些沮丧的自言自语道: “唉和前天一样还是没长高……” “哥哥他什么都好----但如果不总把琼肜当小孩子那就更好了!” “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小女娃儿学着醒言刚才在凉亭中的口气在那里幽幽的喟叹了一下。 经了这个插曲后不多久那袖云亭中喝酒之人也差不多酒兴阑珊华飘尘便告辞下崖而去。看着这位华道兄有些歪斜的下山背影醒言心中颇为感慨: “今日这一叙也真值得----原来却不知那位总是嬉皮笑脸的老道清河当年竟还是这等杰出人物!” “当真是世事难料!” 正在少年出神之时却忽听得身旁“嚯啦”一声----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位正在勤快收拾着碗筷的小琼肜却不小心将一只陶碗扫落在青石地上。当下那陶碗便摔得四分五裂。 …… 看着这散落一地的陶片少年却突然如遭雷殛一时竟怔在那里说不得半句话来! 第三章 福至心灵,参幽微以通玄 盯着这碎了一地的陶片这位微有酒意的少年竟是突然起呆来。 那个扫落陶碗的小女孩儿见醒言如此反应立时便满面惶恐: “哥哥你生气了吗?……都怪琼肜笨手笨脚打破哥哥的心爱之物。” 琼肜在一旁自怨自艾眼中又是蓄起一汪泪水边说边蹲下去一片一片的将那陶片捡起来。 虽然琼肜正说话但醒言却似是充耳不闻只在那儿呆呆的出神。直到琼肜蹲下身去捡拾挡住他的视线时才突然回过神来。而现在这个琼肜小妹妹竟是语带哭腔泫然欲泣----醒言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也蹲下来和她一起捡拾这碎碗片好言慰解这个伤心的小小少女: “呵~这陶碗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碗啦哪里会是哥哥的心爱之物摔烂一点也不可惜!” “哦?那哥哥为什么要生琼肜的气呢?” “咳咳那是因为----呃!根本就没生气啦!只是哥哥突然想到一个很头疼的事儿。” 原来这少年自入得这罗浮山以来便常常研读道家经典。在那个月圆之夜又受了那把怪剑的点化晓得那萃取天地元灵的法儿自此以后他便对这修道一途也从以前的混口饭吃逐渐变得颇感兴趣。在那无聊之际醒言也会琢磨琢磨那些道家经义。在琼肜来这千鸟崖前他还会常常思索一些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儿来打时间或者助以入眠。 虽然这些天来多了琼肜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娃儿陪在身边这千鸟崖上的清幽日子不再显得那么闲闷;但他那研修道家经义的心思却一直都没放下。 方才正是这碎得一地的陶碗残片猛的触动了醒言的心思让这位习得“炼神化虚”的法门觉得那天道也并非不可期的少年突然间就变得呆若木鸡---- 《道德真经》、《南华真经》等诸多道家典籍都说那天地本原皆是混沌“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混兮其若浊”“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这天地万物的本原正是那毫无义理规律可循的散乱无常。而刚才这些个散落的碎片却突然让醒言惊觉: 这世间似乎欣欣向荣、秩序有常的万物却都是在朝着那混沌、破灭的方向运行。 陶碗落地支离破碎;草木柔条死也枯槁;人生百年尽归尘土;即使那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山川河流却也免不了会沧海桑田。这世间的事物生灵似乎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回归天地的本原重归那枯寂破灭的混沌。 虽然先贤有“思劳於万几神驰於宇宙”的意气风但这个天地宇宙的真相却是: 生长孕化并不是宇宙的方向;而寂灭、混沌、死亡才是宇宙间的永恒…… 如果这样那现在这天下的道家千百年来孜孜以求的“长生久视”岂不只是那缘木求鱼全都是妄谈? 方才醒言那一瞬间的失神倒不是为自己不能修道长生而沮丧而是从这散落一地的碎片突然现这大行于天下的道家其最终追求的很可能根本便是个绝无可能实现的虚无之物---- 在当时来说他这个念头也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因此刚才才会突然怔立当场嗒然若丧! 现在蹲在他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儿听了劝慰知道哥哥并不是生气已然破涕为笑却也忘了问这位醒言哥哥为何呆。而她身旁这位心中刚刚经过一场大混乱的少年一边拾捡着陶碗碎片一边自言自语道: “唉原来这陶碗摔成碎片容易却不能自个儿复原成陶碗啊!” “嘻~那是自然啦!哥哥今天怎么也变得笨笨的了?” 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娃又怎会知道她这醒言哥哥方才心中掀起的那番惊涛骇浪! 不过听得琼肜这恰似新鸟娇啼的话儿醒言倒真个顿时释然开怀一笑道: “哈~妹妹说的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顺其自然便可。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嗯!” 这一场不是风波的风波就被小姑娘这么一个简单的鼻音儿给结束了。 现在琼肜开始忙活起她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来:趁太阳还没下山前用清水冲一下这块石坪。一来可以洗去石坪上的树叶灰尘;二来也可以消去这盛夏石坪上炎炎的暑气。这样晚上堂主哥哥便可以有个清凉干净的地方好专心吸那天上的彩光了! 说起来在醒言眼中那毫无颜色的天地灵气在这个小琼肜的眼中却是映成了漫天扭曲流转的绚色光流。看来这个异兽化成的小女娃儿确实不可以常理度之。 当然她这细心的堂主哥哥又是一番叮嘱让她不可以将此事告诉别人。而这琼肜知道自己看到的与哥哥所见不同却又是一阵伤心觉得因为自己是妖怪才有这样的不同那小小心眼儿里只觉得好生难过。结果为哄她破涕为笑又费得少年好半天时光----与琼肜相处的这段日子醒言的口才又是大为精进了! 现在机灵的小女孩往四处瞅瞅瞧着并无旁人便又施展开前些日罗阳街头的把戏从半空中突然招出一团清水然后将它哗啦一声砸在石坪上这凉凉的水儿便四处流溢。 在琼肜清洗石坪之时醒言便立在那冷泉旁边看着清水漫过那被日光晒得泛着白光的石坪。 瞧着这四处漫流的清水少年心中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唉!就瞧这水也总是趋向那无所定行啊!” 回头看看这冷泉那岩间水气凝成的圆润水滴正从那倒垂的石笋尖上滴落下来在底下光滑的青石上面撞碎向四处飞溅起晶莹的水花。 正是心中有感便触目成情。现在醒言脑子里总是萦绕着那万物皆归混沌的念头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循着这个理儿一番联想。 正在少年心中感慨之时却突然觉得面前寒气一现然后便看到眼前石笋上那颗正自悠悠然然、便快要落下的水滴却忽的凝住不动滞锢在那里便似那鲛人的眼泪一般已是凝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咦?” 回头一看却是那琼肜小女娃儿正对着自己扮着鬼脸嘻嘻笑道: “又见哥哥呆便来吓吓你!” 原来是琼肜刚才施了冰冻之术。明白了原委醒言倒也不以为意。回头看看这颗晶莹小冰珠似滴非滴、将滴未滴的模样倒觉得甚是有趣---- 蓦的这原本悠悠闲闲的少年却突然猛一回身一把拢住正在那儿嘻笑的琼肜兴奋的大叫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突然见哥哥这如颠似狂的模样这位正被不住摇动的娇小女娃顾不得双肩吃疼只在那儿连声问道: “哥哥你怎么了?” 见堂主哥哥自方才自己打碎一只陶碗之后似乎便有些怪怪的;现在见他又是这副模样琼肜心中倒甚是担心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便在那里急声问询。 “呃!” 这个乐而忘形的少年听得少女这一连串急促的问话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松开双手跟琼肜不住的道歉并解释了方才失态的缘故。 原来这事儿还真算得上是起因于琼肜、又得益于琼肜。初见那只碎陶碗醒言便忧那人力有穷万物总归于混沌;方才突见琼肜这小小恶作剧少年脑海里却又是灵光一闪---- 刹那间便似那万里的乌云尽皆消散满天又是那星月交辉! 少年现在正是如此想法:既然那水滴可以滴落成散碎的水花也可以凝成静滞不动的冰珠这么说来那向来被认作天地之母、万物本原的纯一混沌是不是也应该有对应的相反之物?或者说若以“混沌”为正那是不是也存在着一个“负”的混沌?若以“混沌”为阳那应不应该还有一个“阴”之混沌? 正所谓福至心灵现在醒言便自然而然的联想起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天地灵气是什么?日月菁华是什么?自己那炼神化虚又是什么?” 现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那天地灵气、那日月菁华那道家认为的“仙灵之气”便是那负的“混沌”、阴的“混沌”!而那炼神化虚便是将充盈于这天地之间的负之混沌炼化成能够存在于自己身体之里、能够为自己所用的负之混沌----也就是那“太华道力”! 现在一连串的想法便像走马灯一般在少年的脑海中不住的闪过: “天地之母万物之原为何一定只能是单一的混沌?也许那一正一负、一阴一阳才是那完整的天地本原!” “也许并不必拘泥于天地本原的数目----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一是二其实都无所谓真正的本原还是那天地运行之‘道’啊!” “虽然那生命最后必将终结但为何我辈生灵仍能存之于世上?究其本因应该便是在那性命完结之前世上生灵都在不停摄入那负的混沌!无论是千年老椿还是那转瞬蜉蝣都是因为摄入那负的混沌才能存活于世上啊!” “草木之荣枯乃草木摄入负之混沌之法;时人之饮啄乃我辈摄入负之混沌之法;凤凰之涅磐乃仙禽摄入负之混沌之法。而天下修仙求道的教门究其本原也都是要寻那吸纳负之混沌之法越生死将人生匆匆百年变成千年、万年!” 现在醒言的灵台之中前所未有的清睿空明: “现在终于懂了原来那‘炼神化虚’所强调的‘有心无为’不仅是召唤‘太华道力’的法门还是那天下修道的至理。若止无为则最多减缓混沌的到来并不能真正‘无不为’。清静无为只可养生而已并不能长生不老。” “只有循那‘有心无为’主动炼化那‘负之混沌’才真正有可能达到我教道门所追求的最高境地:长生久视!” …… “呃?!” 却说正在醒言瞑目凝思、为自己的现兴奋不止时却突然觉着眼帘前一阵晦暗明灭----这位正沉浸于凝思天地义理之中的少年顿时便惊得失声叫道: “不好!难道真让俺悟得天道便要为老天不容要将天谴来灭我?!” 惶恐之下赶紧睁眼一瞧----却见那琼肜小女娃正伸着一只宛如脂玉的小手在自己眼皮前不住的摇动! 还没等醒言说话却见这琼肜讶道: “咦?哥哥却没睡着?” “……” “唉~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至道则无言----那真正厉害的天道又岂能让俺随随便便就给悟出来?呵~哪还用担心遭什么天谴哦!” 只不过经得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思潮起伏却更加坚定了他每晚坚持炼化那天地元灵的决心! 千鸟崖上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似乎这山中的岁月就会这样一直平淡无奇的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在这位四海堂主下山巡察上清宫田产之时却是听得农人说起在这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脚下近来竟是有蛇妖出没! ※※※ 【注】:在老子、庄子、张醒言所在年代的近两千年之后才有西人提出与“混沌”相近的理论“熵”学; 中国古代哲学之灯照亮了华夏千年的岁月其光芒至今仍璀璨夺目不可逼视。在哲学范畴我等炎黄子孙似已是锢步已久。 此是本书中第二次集中论道。 第四章 冰光幻灭,转瞬妖魂之影 这一天又到了醒言该下山巡察田产的日子。 说起来这罗浮山下的千顷良田对上清宫来说颇为重要。但上清宫与它的佃户关系向来不错这个巡察田产的差事其实基本无事可做。 现在为了避那盛夏的日头醒言便寻得一处树荫坐下半倚在树干上歇息。虽然间有那斑驳的日影透过枝叶映在他身上但在这绿荫里经那田野间的清风一吹着实惬意。 醒言在这树底下纳凉那位跟他而来的琼肜小姑娘却一时闲不下来正在那田间地头玩得起劲一会儿采采那田埂边的野花一会儿又蹦蹦跳跳的去追逐蝴蝶----在那追跑之时小琼肜头上扎着的两条鲜红丝带不住的随风飘飞本身便宛若那蹁跹的彩蝶在这片浓绿之中盘桓、飞舞。 奔舞之间小姑娘那红扑扑的嫩脸上沁出点点汗珠便似那粉荷上的晶莹露珠一般。 看着琼肜那无忧无虑的活泼身姿醒言脸上也不觉现出一丝笑意心中想道: “这小女娃儿倒是精神十足也不怕这天气炎热。” 正在他看着琼肜玩耍享受着绿野凉风无比闲适之时忽听得有人在耳畔说道: “唉真是怪事!竟有妖怪敢来这罗浮山下作乱!” 醒言闻声转头见说话之人是一个年纪不甚大的农人也来这四五棵大树遮成的绿荫下歇脚。一把铁锸正搁在他身旁旁。 “妖怪?” 正自无聊的少年听得农夫这么一说立马儿便来了兴趣。 “是啊!这位小道爷还没听到风声?” “还没听说。” 现在已将近正午虽然天上有片片缕缕的流云但这头顶的日头还是颇烈这农人便安心在这儿歇脚。现在见有人搭茬自然是有问必答将这近来村中的大事一五一十的说与醒言听。 原来因为上清宫的缘故这罗浮山脚下向来便是景气清和从无妖怪作乱。近日不知怎的竟有一只蛇妖在附近出没据说还伤了几个人。这妖怪来这罗浮山下捣乱倒真些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了。 刚听这农人说起时醒言还以为这只不过是乡间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但这农人言之凿凿说他们村中已有好几人遭那蛇妖袭击并且还受伤不轻。然后便向醒言描述那蛇妖的可怕样貌说它眼若铜铃身如巨木长得无比的吓人----那诸般景象虽是旁人见得但他说得绘声绘色倒似是亲见一般。 虽然听他说得活灵活现言语间又常常赌咒誓但醒言心中却还存着些疑虑问道: “既然有这蛇妖伤人但你们为何没请我上清宫的道人来降服妖怪?我上清宫中可是有不少法力高强之人哦!” “唉这个俺们也想到了也曾央得贵教的几位道爷来过!” “哦?那结果如何?” “唉!” 只听他重重叹了一声道: “一样没用。没成想那蛇妖竟如此狡猾见有上清宫道人在此便只晓得躲在自家洞里再也不肯出来!” “是吗?呵~这些成精之物倒是蛮有灵性!” 听得农人的叙说醒言又想起数月前那饶州祝宅之中的榆木凳妖来。 “看来今天那蛇妖也不会出来了。” 这位上清宫的少年道长随便的说了一句。 “那可说不定。” 旁边这农人也是无心的应了一声。 “……” 待两人都反应过来时那农夫倒有几分尴尬讪讪道: “虽说道爷您年纪不大但毕竟也是那罗浮山上下来的;有您稳坐在此那妖物自然是不敢……” 话刚说到这儿却突然停住----因为此时两人都听到在那时鸣时歇的夏蝉叫声中竟隐隐听得有女子呼救之声传来: “蛇妖……救命……” 这断断续续的呼救声顺着风声清晰的传到这两位闲扯之人耳中。 听得这呼救声醒言猛然一惊抬头一看却见那原本在附近嬉玩的琼肜现在已是不见踪影! 霎时少年便似被蝎子蜇了一般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攫起农夫那把铁锸便朝那呼救声传来之处风一般的冲了过去! “琼肜素有异能应该不会轻易就被蛇妖伤到吧?” 一边力急奔一边安慰自己。 虽然极力让自己宽心但离得那断续呼救声越来越近醒言那颗心也揪得越来越紧浑没心思去细细察堪那呼救之声倒底是不是琼肜传来。 等奔得近了这个心急火燎的少年才觉前面不远处那个呼救之人并不是自己那琼肜妹妹----距自己大约数十步开外的一片林边空地上正有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女子在不停的挣扎呼救;而在她的身上正盘踞着一条胳膊粗的黑色蟒蛇在不停的收缩绞动着! 见此情景少年这颗高悬的心倒反而放了下来。虽然这蟒蛇看起来块头不小但对于醒言这个山里出身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大蟒并不罕见。 “惭愧!倒虚惊了一场还真以为是啥蛇妖。原来只是这样的蛇虫!” 醒言他家便是猎户出身;这种捕蛇事体自是颇为熟谙。当即他便将手中那把铁锸搁在一旁然后便专捡那被日光晒得滚热的地面不动声色的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而那条大蛇在醒言靠近之时似乎毫无察觉只顾在那里死缠着那个女子。 在离那蛇约摸还有四五步远正在轻轻靠近的少年便停了下来略略打量了一下眼前蟒蛇的方位----然后便见他突然起步一个箭步急蹿了上去手掌戟张一下子便准确的掐在那蟒蛇的七寸之处! 虽然也许在旁人眼中少年这番举动似有些惊险莽撞。但正所谓会者不难醒言方才这一连串动作有惊无险诸般行动尽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现在他的右手掌正死死扼住那大蟒的七寸左手则紧紧抓住圆滚滚的蛇身一起使力将它从女子的身上剥离。 这条浑身黑鳞的大蟒虽然百般作势回头张嘴要咬醒言以摆脱眼前的困境。但很不幸的是它那最紧要的颌根七寸之处已被这大力少年死死的掐住任他如何扭摆却也是伤不得少年分毫。 眼见这条大蟒被自己牢牢擒住醒言也安下心来。回头看看那个满面灰渍的女子现在似乎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少年便以格外温和的语气婉言宽慰道: “这位大姐现在已没事了。这条大蟒已被俺擒住。你没有受伤吧?” 刚说到这儿却见那个已被惊呆的女子似乎突然醒悟过来然后便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一下子跪倒尘埃悲凄的说道: “多谢道长相救!小女子家中之人都已被这蛇妖害死;妾身现已是无依无靠想求道长再善心……” “蛇妖?” 正在少年听得这女子突如其来的求恳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却没注意到他手中那条大蟒死死盯住自己竟似在细细的打量!现在少年这本就清俊的面容上蔼然可亲更是散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雅冲和之气。 “……道长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为奴为婢……” 这女子似乎也有些不谙世情少年手中还擒着那条大蟒她便急于向他谢恩。正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却突然觉着手中这条已被自己牢牢擒住的大蟒竟是剧烈颤动起来! ----待他低头看时却这大蟒的身躯竟是正在不住的膨大! 还没等这在场的两人反应过来便见这原本只有胳膊粗的大蟒已然蜕变成一条水桶粗的巨蛇! “不好!真是蛇妖!” 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便见这条巨蟒轻轻一挣便已然脱离了少年的控制。而那原本间杂着白色花纹的黑色蟒头突然间竟化成了一个男子人脸的模样!在那嘴角两边探出两颗闪着白光的尖锐獠牙让蛇妖这苍白的脸面显得无比的妖异恐怖! 现在便见这突然变异的蛇妖便似狂一般将头乱摆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正在那儿吐字不清的狂喊道: “可恶的人……都给我……去死!” 然后便张开血色大口扬起两颗锐利的獠牙一口向醒言咬来! ----乍逢剧变虽然尽皆震惶但醒言却比那女子更先反应过来。见这蛇妖面目狰狞的咬来醒言赶紧将头一偏避了过去。 只不过虽然没让这蛇妖伤着脸面但它厮咬的度实在太快醒言也只来得及堪堪一让却被那蛇妖死死的咬在了左肩之上! 刹那间醒言便觉得左肩上一阵剧痛然后便觉着有一种酥麻之感裹挟着一股异常阴冷冰寒的气息朝全身流去…… “原来并不是无毒的蟒蛇!” 虽然剧痛攻心但少年并没有慌乱奋力一掌便拍掉正咬在肩膀上的蛇妖然后迅疾动那“冰心结”的法术朝那蛇妖攻去---- 在那冰气及身之时这蛇妖明显一滞动作也缓慢起来。但与上次那杜紫蘅中法不同这蛇妖端的顽强虽然中了法术但并没立即便被冻结而是奋力将那水桶粗的蛇身死死缠在少年身上并且越勒越紧;而它脸上的神情也是越的狂乱狰狞起来! 那一刻一股阴冷凶狠的妖异气息便如潮水般涌来似要将这少年灭顶湮没…… 正在这千钧一之时正奋力抗拒那蛇妖缠身的少年却突觉得身体里那股太华道力不待召唤便自行流转起来。 正如少年每晚在千鸟崖上所做的功课一般这股太华道力正将那潮水般涌来的妖气吸收、炼化……比之吸化那罗浮洞天中的天地元灵这次的炼化却是如此的迅疾一下子便将那汹涌而来的妖气给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太华道力的炼化并没有就此终结。 待将那气势汹汹的妖气吸纳殆尽之后这太华道力又倒卷过去开始从那蛇妖身体里将它那些个狂乱之气吸化抽离…… 这一切虽然只是生在一瞬间但对于那正陷于狂乱的蛇妖来说却似乎是那么的漫长。 不过这样一来被这蛇妖缠身的少年却顿时解脱出来。当即醒言便觉得身上一松似乎身上这个正死力盘缠的蛇妖力道一下子乏了许多。 醒言心思何等敏捷当即就反应过来;值此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想得太多赶紧便凝神贯注专心运转那“炼神化虚”之术---- 却见这个正自狂乱不已的蛇妖随着少年开始全神运用那“炼神化虚”之术它那脸上原本无比狰狞凶悍的神色却突然转化成万般恐惧的模样;然后便听他喉头荷荷作声只来得及喊得一句: “噬魂!……” 然后便化成一座僵直的冰雕。 虽然见蛇妖这副样子但醒言吸取方才的教训却仍不敢松懈。还在那儿继续施用那炼神化虚之法。 正在此时醒言耳中忽听得一声娇喝然后便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一道影子便如旋风刮过----凝神一瞧却见眼前这原本还有一丝颤动的蛇妖立时便碎成了千块万块…… 待那旋风般的红影落定醒言才看清这击碎蛇妖之人正是那一直在别处玩耍的小琼肜。现在这小女娃儿宛若粉荷的娇靥上竟带着好几分愤怒凶猛之色。 “呵~” 见危机已然过去醒言正要说话----却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倒落尘埃---- 在那遥远深邃的黑影里似乎正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就要死了吗?” 带着这最后一个念头少年便堕入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五章 玉魄含情,芳魂清入肌骨 醒言悠悠的睁开双眼---- 头顶上纯蓝的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便似那罗浮山中皑皑的雪峰。 “好蓝的天空啊!” “咦?我刚才睡着了吗?” 醒言突然现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旁边几株小草草叶正随风拂在自己的面颊上让他觉得痒痒的。这样舒服的躺在草坪上便似刚刚睡醒;似乎还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正在少年呼吸着芳醇的草叶清气之时忽然头顶的蓝天上蓦的探入一个少女的螓正自又惊又喜的对自己说道: “醒言哥哥你真的醒了吗?” “呵~是琼肜啊。中午好啊!” “中午好!----咦?哥哥啊这时候还来逗我~肩膀上还疼么?” “肩膀?” 听琼肜这么一说醒言倒觉得有些奇怪一下子便坐起来转头向自己两侧看看。怪了除了左肩上的薄布坎肩破了一个洞以外其他都没什么异样。前后左右耸了耸肩膀却还是没有丝毫异状。 “不觉着疼啊~唉真是不小心怎么就挂破了个洞!” 醒言正自心疼定了定神一看却现在旁边的草丛中还跪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正在一动不动的呆呆看着自己。 “谢天谢地!” 听得醒言这么一说那还有些惊疑不定的小琼肜立时便笑逐颜开小手儿抚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那块好看的石头真的就医好了哥哥中的蛇毒!” “那个大蛇妖怪真是可恶!” 刚刚还欣喜非常的小女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现出一副愤怒的神色。 “大蛇?妖怪?” 一听得这两个词儿方才还在浑浑噩噩的少年略微思忖了一下便立时记起了之前所生的一切。 “我、我刚才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还有这肩膀上的伤口……怎么不见了?” “琼肜是你救了我吗?” 记起之前事情的少年大为迷惑特别是对他那连个伤疤都没有的左肩更是不能理解正一连声的朝他这琼肜小妹妹问。 “不是琼肜……是哥哥这块好看的白石头救了哥哥!” “呃?石头?!” 看着少年迷惑不解的神情琼肜便连说带比划的将方才生的事儿跟醒言说了一遍。 原来在琼肜击碎那蛇妖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哥哥出了什么事儿便突然看到哥哥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上;他那左肩上被蛇妖咬过的地方也开始汩汩的渗出一股黑血来。 见此情景这小女孩儿顿时惊惶无措赶紧凑近去察看那伤口。靠近这被蛇妖咬中的地方琼肜只觉着一股冰寒阴冷之气袭面而来----正是醒言体内的蛇毒作了! 虽然这个经历单纯的小女孩儿以前从无任何处理蛇毒的经验;但心急之下琼肜本能的便想用嘴去替哥哥吮吸出那黑色的毒血来----这些黑黑的毒血流干净哥哥也就会没事吧? 正在琼肜俯下身去之时准备吮吸毒血之时却见异变陡生---- 只见眼前这不省人事的少年怀中突然间便光亮了起来便似她哥哥的怀中正升起一只小小的月轮正熠熠辉耀着乳色的光华。 当时头顶上正有一块云彩飘过遮住日头;在这暗暗的云影里琼肜看得分明醒言的怀中正有丝丝缕缕的柔和白光从衣衫里透射出来然后一齐汇聚到他左肩上的伤口中去----在那白光触及到伤口之时哥哥那正在不断渗出的黑血中便似有一条条微小的黑气顺着这丝丝缕缕的白色光华被源源不断的吸了出来。 见此情景琼肜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了那道正在吸出毒气的白光。很显然哥哥怀中一定有什么宝物正在替他疗伤。 在少女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只见醒言伤口中被吸出的黑气由刚开始的浓重深黑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便见那伤口之上已经不再有黑气冒出。 就在那黑气完全稀淡消失不见时那个已然只有鲜红血液微微渗出的伤口在那道柔和白光的辉映下竟然自行的愈合了! 现在少年左肩上那原本深深的蛇齿伤口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就连疤痕都没有一个! 随着伤口的愈合从醒言怀里出的这道白光便在他那已然回复均匀的呼吸声中逐渐暗淡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这白光完全看不见琼肜才敢再次摸上少年额头----这时她现哥哥的额头已从之前那如同冰块一样的寒凉重又变得温暖如常。 就在琼肜跟醒言叙说刚才情景之时这小姑娘仍是心有余悸。当想到哥哥刚才差点就死掉自己却没能帮上什么忙时这位见哥哥转危为安已然高兴起来的琼肜小妹妹突然间又变得莫名的难过起来。说着说着那语调之中竟带了哭腔;而那双眼之中更是一阵波光闪动。 见此情景醒言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能白光的石头……是这个吗?” 说话间醒言双指夹起一物向琼肜晃了晃: 那个琼肜口中替自己吸净毒气的石头不是别的正是半年多前那个少女居盈临别之时从自己脖项中解下赠给少年的那块贴身玉佩! 自那次分别之后这块玉佩便一直戴在少年的颈中从不曾解下。现在这块玉佩依然那样的圆润晶莹玉面上微微泛着碧色的光泽。现在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就是这块入手清凉、晶润嫣然的玉石方才竟是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直到此时少年才知道曾在那鄱阳湖险恶风波中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少女送给自己的是何等的珍贵之物! 便似突然现了一件以前自己从没留意过的重要事情一样醒言紧紧握着这块玉佩一时竟怔在那里愣愣的出神起来。 正在少年出神之际那位在旁边一直跪着的女子在地下膝行了几步挪到少年的跟前道: “多赖恩公搭救!天幸恩公无事否则小女子便是万死也不能恕罪!” 说着便深深的拜伏下来。 “姑娘不必多礼。惩强扶弱救危济困本来便是我辈男儿应做之事。快快请起吧!” 见此情景醒言便站起身来要去搀起那跪倒的女子---- 却见那女子突然间便哭泣起来悲声告道: “好教恩公得知小女子本是粤州常平人氏。只因家中困顿无法过活便与爹娘一道要去投奔住在这传罗县内的远房叔伯----谁知只因多年未通音讯不知这一支远亲早已泯殁多年。正与爹娘要回常平却没想在这路上爹娘二人竟都被这蛇妖害死……” 说到这儿泪下如雨。待哭得一阵才又哽咽着续道: “若不是恩公相救奴家方才也差点葬身蛇口。小女子现已是无依无靠只愿恩公怜我弱质收留此身;我愿为奴为婢也好略报恩公大恩大德!” “哦?” 听得女子这一番情辞恳切的求告醒言并未遽然作答却在那儿沉吟起来。 而那琼肜小女孩儿见这女子泪水涟涟早已是大动恻隐之心----再想想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无依无靠”么?当下琼肜这小小的心眼儿里便觉得自己与这位可怜的大姐姐竟是如此的同病相怜! 只是自己这位一向和蔼可亲的醒言哥哥听了这位大姐姐方才这番声泪俱下的凄惨求告一时间竟似是无动于衷又开始在那里起呆来。 “哥哥莫不是还没有恢复过来?” 心思单纯的小小少女这样揣想着便准备开口替那位可怜的姐姐求情。 正在此时却听自己那堂主哥哥已然开口: “这位大姐莫忙悲伤请先答我一言:为何你在那蛇妖未曾显露真身之前便称它为妖?” ----听得少年这句语气平静的问话那女子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用那依旧凄楚的语调回答道: “恩公有所不知其实我爹娘遇害之时小女子正去附近人家讨水喝其实并未曾亲眼见得那蛇妖的真面目……” 说到这儿这个年轻女子又自嘤嘤的哭泣起来。 “哦……是吗?” 这话刚一出口却见这位正站在女子面前的少年突然出手如电一把便将那跪着的女子脖项掐住。 “哥哥!你这是?……” 琼肜突见醒言这古怪举动心中大为不解便出言相问。 只是她哥哥却并未答话只是满面凝重的一动不动----而那位脖项被握住的女子身躯颤抖显是被少年这个出其不意的举动给吓得不知所措。 “哥哥在干什么呢?” “嗯哥哥这么做一定有哥哥的道理。只是琼肜也好想知道为什么呀~” 正在琼肜无比好奇之时却见她那位少年哥哥那只握住女子脖项的右手已经松开缩了回去脸上还露出一种怪怪的神情----琼肜却不知道醒言这脸上正露出好生尴尬的神色。 原来方才虽然听得这女子的解释也颇为合理;但醒言心中还是颇有疑窦。当下他便决定出其不意的出手运转那太华道力去试探这女子是否也有那狂乱的妖气----经得几次历练特别是降服那榆木凳妖还有刚才这蛇妖醒言心下已有几分明白:自己这太华道力恐怕正能克制这世间的妖气。 这试探法儿想得倒是无比完美;但令他万分尴尬的是刚才他这一出手非但没识出一丝一毫的妖气反而还从女子身上感觉到有一股无比清醇的气息正和自己的太华道力互相应和----这气息在居盈、灵漪还有这小琼肜的身上却似乎都有感应到…… 突然少年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是这世间的女子本来便都有这样的气机? 当下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不由自主的有些脸红起来! 正在少年尴尬、少女不解之时却见这个仍然跪在草中的女子突然间便大哭起来泪雨滂沱而下: “小女子双亲殁于蛇口现下又见疑于恩公----却还有什么面目再留在这世上!” 说着便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左右便似要找得一棵大树去撞树自尽。 女子这嚎啕哭声悲凄愁懑分明是心中郁结有感而听来绝非作伪。 当下醒言也暗责自己多心;见这女子悲伤异常竟要去寻短见醒言赶紧往前一步要将她拉住---- 却不防身旁又是一道红影闪过! 原来他那满腔爱心的琼肜妹妹早已是抢先一步将那女子的衣襟扯住…… 于是当他下午在那罗浮山飞云顶的擅事堂中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又开始了一番登记入册的活动。 这次那位清云道长已是驾轻就熟在那女子名讳之后的职司一栏依样添上: “协管文册协察田产” 而这位女子听她自己说姓寇小字“雪宜”。 待醒言领着这琼肜、寇雪宜二人向清云道长告辞之时却见这位擅事堂堂主欲言又止竟似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清云道兄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 醒言心下狐疑----莫不是自己这琼肜小妹妹这些日露出啥马脚? 正在少年心怀鬼胎、准备尽快开溜之时却见那位清云道长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诚恳的说道: “张堂主且留步----不知道兄可曾听说过那灵初前辈之事?” 第六章 冰姿媚骨,噬谁人之清魂 待这一行三人回到千鸟崖上这位四海堂的新成员寇雪宜寇姑娘便去那岩间流泉处就着清寒的泉水濯洗脸上沾染的灰渍。 而待她洗去那一脸的灰尘之后这位刚刚收留她的四海堂少年堂主才现眼前这位与自己萍水相逢可以说是顺手救下的落难女子那一脸蒙蒙的烟尘遮住的竟是如许清丽的容光! 说起来醒言至今结识的几个女子居盈、灵漪还有这仍是稚齿的小琼肜个个都是那世间一等的人物。以前他还有些忽忽视之以为世间女子也大抵便是如此。直到了他入了上清宫上得着罗浮山见识过门中那许多年轻女弟子醒言才现即使这上清宫众人瞩目的杜紫蘅、黄苒比之自己相识的那几个女子却还是颇有不如----虽不是东施西施之别但也绝非貂禅昭君的千秋各具。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在在醒言心中那世间的女子即使再好看又如何能及得上居盈、灵漪半分呢?何况这眼前正在濯面之人还是自己在田边随便碰上、顺手救下的寻常女子。 正因存了这样的念头在寇雪宜经冷泉之水浣濯、露出她那清爽容貌之后醒言乍睹之下还在那儿有些漫不经心的评价道: “唔…这女子生得还不错。” 只不过瞧着瞧着便似那寇雪宜脸上突然多了一块磁石少年的眼睛便这样被吸引着一时竟转不开去。 “咦?!” 这一看直让醒言心中大讶! 原来待这位闲着无事的堂主再仔细瞅瞅竟是越看越惊奇----这位寇姓女子何止是生得不错!细细打量之下这位在田边低头无意救下的苦命女子即使比之于那居盈、灵漪的仙姿玉貌竟也是不遑多让! 虽然这寇姑娘现在仍是一副荆钗布裙的打扮但就是这样的寻常打扮亭亭立在那水声潺潺的冷泉之侧却自然流露出一脉娟妍清丽之气。这股清隽入骨的神气与那同样清冷寒凉的流泉互相映衬愈显得她所立之处清幽非常。 特别的与居盈、灵漪还有琼肜相比这位寇雪宜寇姑娘虽然年岁似乎比自己还稍稍长出但那举止之间总让人觉着有几分纤弱出尘之态。她那宛如玉雪的粉靥上正带着一抹淡淡的凄容更衬得那纤妍清婉的身姿似乎正随着这千鸟崖上的清风在飘摇浮荡。 并且这寇雪宜正是人如其名肌肤之间如若冰雪一股清靓玉白之气直渗入肌理之中。 正是: 数点寒泉润蔻柔足践轻尘暂淹留; 满树琼香宜雪绽半含冰露半含愁! 被醒言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这寇雪宜寇姑娘倒并未现出什么羞赧之色那神色之间依然从容淡定似乎并不以为意。倒是少年过得片刻自己醒悟过来觉着这般举动颇有些失礼便赶紧将目光移开。 这寇雪宜与那大半月前搬来的琼肜一样也在侧屋中觅得一室安顿下来。 少不得第二天醒言又换上一身便装去那罗浮山下的传罗集镇上用上次卖符剩下的一些银钱又置办了一些必要的饰品衣物。那琼肜素来是丝带束醒言这次便替她又买了一段鹅黄带。又在头脑中略微想象了一下寇雪宜穿上衣物的样子醒言便替她购置了一袭靛蓝布裙. 这蓝布裙虽然是粗布衣衫但透气还不错正宜这夏日山间穿着。那深蓝布裙之上还用白粉之色染着孔雀曳尾的图案裙边则是几小片兰丛写意看起来倒颇有楚地风味。这也正是醒言选它的原因:在价格便宜的前提下尽量挑选那些韵味别致之物正是这位饱读诗书的市井少年一贯的购物原则。 在付钱之前少不得又要跟衣饰店老板略略讨价还价一番。自入得上清教门之后虽然读得不少道家清净无为的“出世”典籍但一旦自己“入市”这讨价还价的习惯却还一时没能改掉。 在临出店门之时那掌柜又跟醒言大力推销铺中顺带销售的胭脂水粉极言其佳称其颇能添女眷之美。但很可惜的是任这掌柜说得再是天花乱坠醒言还是没有任何的购买意向。这倒不是他悭吝;而是醒言又凝神想象了一下小琼肜那宛如脂玉的可爱面颊上涂满朱红水粉的样子----当即醒言便差点笑出声来! 这么一来眼前这老板的落力推销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少年自然是要坚辞不买了。正是: 翩翩玉质妙在无瑕;一染嫣红便成俗物! 待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折腾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后便去弘法殿找那相熟的陈子平闲聊。 说起来这个陈子平陈道兄虽然受他那清溟师尊影响较深行事颇为端方。但实际上内里也并不完全是那木石心肠之人。上次醒言将琼肜收入四海堂中对熟知内情的陈子平来说实际上颇有几分“先斩后奏”的味道。但当醒言看似理直气壮、实则紧张万分的将此事告诉陈子平之后这位素来对异类精灵深恶痛绝的上清弟子却是沉吟了半晌然后缓缓说道: “既然这样那张道兄以后切记莫再在你那四海堂中随便画那道镇妖符了……” 此言一出醒言当即便将他引为知己。 这次前去却有另外一事相问。 待和陈子平略说了一阵闲话醒言便问道: “陈兄可曾听说过‘噬魂’之事?这噬魂、是不是我正教的一种厉害功法?” ----昨天与那蛇妖相搏可谓九死一生;虽离现在差不多只有一日的功夫但那时种种的情景已不知在少年的脑海中回放过多少遍。那个突然狂的人面蛇身妖怪在喊出那“噬魂”二字之时原本狰狞的面容一瞬间竟变得那般的惊恐。这一幅离奇鲜明的场景就如同刚刚生一般;那刺耳的惊呼声就似还在耳边震荡回响。 “瞧那蛇妖如此恐惧的神情恐怕他口中这‘噬魂’之术便是我正教之中一种极厉害的功法吧?又或者说不定这‘噬魂’正是俺这‘炼神化虚’之法的别名!” 这是醒言百般思忖之后得出的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现在来找陈子平闲聊正是要印证一下。 谁知待他这句语调平和的问话话音刚落却见眼前这位神色端和的青年门人已是遽然变色惊声问道: “你方才说的、是‘噬魂’?!” “是啊。怎么了?” “此事你是从何处听来?” “也是昨日无意中听来的。这噬魂倒底是何物?听起来倒怪怕人的。难道不是我正教中的道法?” 醒言也颇是机灵现在见眼前这陈子平反应如此剧烈心说最好还是先含混一下听听再说。 “何止不是我正教道法!” 却听这位知交愤愤说道: “这‘噬魂’正是那邪门左道中第一恶毒之术!” “哦?!” “道兄有所不知这个噬魂之术却是那些邪魔外道之人最为推崇的法咒。若能施展此术便能吸化旁人精血以来增强施术之人的法力----若只这样倒也罢了还算不上是最阴邪的法术。毕竟这世上还有一些邪术也能吸人精血但只要受害之人奋力逃离还能留得一条性命;修养一些时日这些损伤的精气血脉还能弥补回来。而这噬魂之术尤其邪恶之处便在于若将它施展在修道之人身上不仅能吸其精血更能将修道之人苦苦修持的道气元神一并吸噬殆尽并且不死不休!” “呀!这般邪毒!” 这位少年堂主越听越是心惊。 “是啊!多年道行毁于一旦----这对我等正教修道之人来说是何等的险恶!吸精炼魂这‘噬魂’之名也正是从此处得来。” “而那噬魂之人通过此法便可凭添多年的道行。这等不劳而获之邪途也只有那邪魔之人才会走得!” 现在这位素来沉静寡言的陈子平经醒言这“噬魂”二字一撩拨立时便打开了话闸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一番陈说下来滔滔不绝。说到那激愤之处语气激烈端的是慷慨激昂! “既然这噬魂之术如此厉害那岂不是我正教中人的心腹大患?” “那是自然!只不过幸好天佑正道据说这‘噬魂’之法修炼起来非常麻烦一般也就流于传说之中几乎无人真正看见施展过。” “呀!幸好幸好!” 受得陈子平感染醒言也长吁了一口气。只不过略定了定神心中却忍不住想道: “无人看见施展过这话倒有些尴尬……如果真有人看见差不多也便罹难了吧?” 正琢磨着却听那陈子平继续说道: “据说那噬魂施展之时阴风恻恻不时有黑气冒出端的是恐怖怕人……” 只是陈子平之后的这些话儿醒言却再也没心思听下去。 虽然表面仍在那里时相应和花插着搭着话茬但在他那内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七章 卷蕴丹霞,浣尽愁思尘虑 虽然在陈子平对那邪恶的“噬魂”大感慨之时醒言也是唯唯诺诺不时出声附和。但若是陈子平稍微留意一下便会现眼前这位听话之人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又闲扯了一会儿这位心怀着鬼胎的四海堂主终于寻得一个机会起身告辞。 等重又立在这通往千鸟崖的山道上醒言才突然觉自己方才竟是冒出不少冷汗经这山风一吹衣衫便被汗水粘在身上说不出的别扭难受。不过这阵清凉的山风倒也把他吹得清醒了许多。 正自踯躅向前有些意兴彷徨的少年不经意瞧见道旁那些正自蓬勃葳蕤的山草花丛心中却是猛然一动: “不对!我这‘炼神化虚’之术绝不应是陈道兄方才所说的那邪恶无比的‘噬魂’!” 自己这么多天以来在千鸟崖上栉沐那罗浮洞天中的仙灵之气体验到的是何等清微玄妙的境界。而在那“炼神化虚”施展之时在那“太华道力”流转之际整个人又是变得何等的澄澈空灵! 如此灵妙的道术又怎会是那万恶不赦的邪魔法咒? 经这凉爽的山风一吹这位刚刚被陈子平一番话震得晕晕乎乎的少年头脑又变得灵活起来。他接着又想道: “若这炼神化虚真是那陈子平所说的邪恶之术那为何我每晚炼化之时陪在一旁的小琼肜却总是安然无恙?” 想通这一点少年心下大宽。 不过既然自己这炼神化虚之术能被人看成“噬魂”那似乎也颇有必要再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这个掌握不久的道术倒底还有什么效用。自然那“炼神化虚”篇中的字句又开始像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不住的回放。 在掠过无数的字影之后终于他在化虚篇最后一句话停下: “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宙宇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神明广大亦弗能当。” 现在在经历过这许多风风雨雨之后留心一想醒言立时便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理解: “那所谓炼天地混沌之神便应是俺在那千鸟崖上每晚必做的功课了。而这化宙宇违和之气……恐怕这才是俺能击碎那榆木凳妖、冻结那狂蛇妖的真正原因!” 如此一来昨日降妖之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终于有了解释:为何昨日刚开始时自己那“太华道力”毫无响动;而直到那蛇妖狂之后才自行动起来。 “呣!看来那蛇妖狂后的狰狞之气便是那所谓的‘违和之气’吧?” 而因那蛇虫本来便耐寒冷常有经冬僵而不死之蛇;只有在自己用炼神化虚化去蛇妖那体内妖气之后才让他被那冰心结的法术迅冻结。 “看不出俺这炼神化虚之术非但不是什么邪术反倒还是那些个邪气的克星!” 想到这儿少年倒也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不过稍停了一会儿醒言那已然轻松了的神情却又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对……俺这炼神化虚之术施展起来似乎倒与那邪术‘噬魂’别无二致啊!” 突然间醒言想到一个不太妙的场景:下次再让自个儿遇上妖怪若这妖怪又是不凑趣只管在那儿颠狂那难保自己这正义感十足的太华道力不会主动跑出来“炼神化虚”! 若那妖怪再仿昨日那中术蛇妖的样子扯着脖子只管大喊那自己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听陈子平方才说的那意思似乎这世间也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噬魂”是啥模样若是经那不识货的围观者众口一传那自己的下场…… “也许没那么可怕。” 虽然强自镇定但醒言眼前还是不停的闪现出陈子平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醒言很清楚这事与收留琼肜之事相比绝不可同日而语。忽的他脑海中又闪起一个念头: “当年那清河老道被驱逐下山会不会也与这炼神化虚有关?瞧他送自己这本经书时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恐怕此事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虽然这是笔糊涂帐但醒言觉着自己会的这个疑似“噬魂”之术若是引出什么后果来到时候恐怕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人之事了。 “此事必须得找个法子遮掩过去。” 少年忖道。 等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倒没怎么费神醒言便想到了一个化解之途。 “陈道兄方才不是说那噬魂邪术施展时总是一派阴风恻恻、黑气腾腾的景象吗?我这炼神化虚之术施展时倒没这种----不对俺那炼神化虚施展之时虽然是无声无息;但若是被那妖怪平地一声惨嗥倒也颇为诡异。” 想到这儿醒言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俺便可想个法儿让自个儿在那施术之时现出点什么光明气象来显得正气十足----那便不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 只可惜这想法虽好但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却现这法子真要实施起来却也并不容易。 这不醒言立马便想到自己仅会的几个法术之中那“瞬水诀”的法咒倒是可以让自己全身光。但很不幸的是当他在这山地上动起瞬水诀之后全身上下倒是应声腾起了一层光辉在这浓密树荫里看得也甚是分明---- 可惜的是他身上这层青幽幽的黯黯光华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光明堂皇的景象;若是再配合上一声凄凉无比的惨叫……那非但不能起到掩饰效果反而还让人更加生疑! “唔那就等有了空闲去那飞云顶上的藏经阁走一遭看看那儿有没啥让人浑身冒金光、一看就是正气凛然的法术经咒!” 拿定主意之后少年的脚步又变得轻快起来往那千鸟崖一路悠然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中让醒言有些出乎意外的是他无意中收留下的这个寇雪宜寇姑娘倒是给他和琼肜带来不少便利。 以前每到餐时醒言还要带着琼肜去那同在抱霞峰上的弘法殿中觅食。但自从寇雪宜来了之后这三人便只去那儿吃了四五次便不再去了。 因为大约两三天后寇雪宜跟醒言告说道她不太习惯在这许多生人面前进食。 因而她便央醒言去那弘法殿的食厨之中讨来必要的锅碗瓢勺还有那米面菜蔬然后她便在这四海堂中举火升灶就着那方不知哪位前任堂主留下的小小石灶开始给这四海堂中一众人等烹煮那一日三餐的食物。 但实际上在四海堂中占得多数的这俩女眷基本上只吃那琼肜小女娃儿每日不知从哪儿拾掇来的鲜美果实;这灶间烹煮之物大多都进了这位四海堂主的肚腹。 虽然醒言也曾劝寇雪宜不必如此辛苦但每每她只是淡然一笑称她当日许下为奴为婢之愿这些便都是她应该做的。 说此话时寇雪宜那张如霜赛雪的面庞上便现出一种连男子也少见的坚韧不回的神色。伴着它的还有那一抹似乎永远也消不去的愁颜。 瞧她这副神色劝过几次之后醒言也就没再坚持。只是这么一来却扰碎了不少上清宫年轻弟子的清梦: 在雪宜到来之后便常有那其他峰上的年轻弟子不畏那风吹日晒、跋山涉水之苦巴巴的赶来这抱霞峰弘法殿中用食! 又过得几天这一日永远不知疲惫的小琼肜又扯着她的雪宜大姐姐结伴去那山中摘花觅果。这两个女孩儿一走便显得这四海堂中一时间清静非常。 得了这阵空闲醒言便在那袖云亭中诵读经书。在看过半卷经书之后觉着有些倦怠便展目眺望对面山岑间那道潺潺不绝的流瀑舒缓一下精神。 袖云亭飞挑的亭顶遮住了这夏日的阳光。不时有些微黄的叶茸从亭畔树木的枝头飘落随着山风悠然而下散落在少年面前铺开的经卷上。 又出了一会儿神醒言忽的想起来反正现在也是无事何不趁此去访那飞云顶上的藏经阁中?也好瞧瞧有没有合适的法咒可以来遮掩自己这疑似噬魂的炼化之术。 想到这里他便束好面前的卷轴略拾掇拾掇道服便朝那飞云顶迤逦而去。 上清宫天一藏经阁坐落在罗浮山飞云顶上清观之侧与后山的观天阁遥相呼应。但与观天阁那巍巍入云的参天气魄相比这藏经阁从外面来看并不十分显眼只是一座三层高的石楼。石楼阁顶俱覆青瓦。 天一阁如此材质正宜防火。而这藏经阁“天一”之名也是取自那“天一生水”的说法喻指克制火患。这“天一生水”是何来历在琼肜来那千鸟崖之前醒言无事之时倒也曾经做过考证。只不过最远也只晓得那前朝大儒郑玄曾说过:“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再往前便湮没不可考了。 现在远远望过去这天一藏经阁青灰相间造型质朴外表颇为古旧。只有那阁顶四角弯翘的飞檐才让它显出几分灵气。 到得这藏经阁门口那守门的弟子却似乎不太认识他。只有在醒言出示了那块四海堂堂主令牌之后那守门弟子才告了声罪恭敬的请他入内。 待来到藏经阁里面醒言才现这间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藏经阁内里却颇为宽绰广大。一排排的檀木书架在平整的水磨石地上整齐的排列着架间则叠摞着一卷卷的经册。 在经架间略略逡巡了一圈之后少年便有些奇怪的现这整间楼室里除了自己之外便是几位看守藏经阁的道人。除此之外这诺大的藏经阁中便没什么上清弟子在翻看经书。 ----这位新入门的四海堂堂主有所不知的是在这藏经阁中收贮的都不是那寻常修习所用的经籍。上清弟子日常修习所用的道家经卷在上清各殿之中都有自备。 说起来醒言那四海堂中相对他堂中弟子的规模而言那藏书也算得上是十分丰富了! 另外让醒言觉得颇有意思的是在天一阁这个道门藏经阁中竟然还有好几栏书架上面堆叠的却不是道家经籍。略略翻翻有不少正是他以前在那季家私塾中所涉猎阅读的诸子百家的经卷。甚至在那儿还现了为数不少的武术典籍。而在一些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古古怪怪说不出来历的经轴。 而这几栏有些另类的书架则全都赫然铭着四个篆字:“海纳百川”。 看来这上清宫藏经阁的设置也很好的秉承了那上清教祖的教义。 还有一点也让细心的少年注意到。那便是虽然现在那麻纸、竹纸在上清宫中甚是风行但在这藏经阁中醒言却现所贮藏书几乎全都是那些竹木卷轴。略一思忖便大略可知其缘由。 一来自是因那大多数藏书年代久远那时恐怕还没有纸。二来即使现在新入的卷籍也不用纸张写就大半便是为了能藏贮久远不易损毁吧。说起来那麻纸竹纸虽然轻便但较易被虫咬蛀;况且若是经常翻阅其损也不利于长久存贮。 就是这千百卷不同年代烤制成的木牍竹册蕴贮一堂混合着散出一股说不出的气味。这气味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但却颇为清郁沁人心脾恐怕便是那古人津津乐道的书香吧? 醒言就在这些散着汗青香味的经卷书架中往来查看。只是待他转上好几圈儿也耐心翻查了一些经卷但大半个时辰下来却还是毫无所获。 半晌徒劳无功之后醒言才觉这藏经阁一层之中的经册卷轴虽然称不上浩如烟海但也差不多够得上书叠青山。逡巡了好几周花费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现除了变得眼花缭乱、双目酸麻之外还是一无所获。 终于醒言决定放弃自己寻找转去询问那负责守护藏经阁的前辈道人清旸道长。 恭敬的见过这位面容清瘦、相貌慈和的清旸道长醒言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询问清旸道长在这藏经阁中有没有那施展开来能让他浑身上下现出一派光明灿烂景象的法咒。 许是这要求比较古怪倒费得他不少口舌。最后才终于让这位清旸道长明白眼前这位新入本门不久的少年堂主说了半天的法术原来并不是那利于攻防的法咒----这少年心急火燎说了半天的法术却只是想让自己在施法之后变成一派光耀堂皇的模样! 却说这位清旸道长方才见这位少年堂主在那书架之间专心致志的翻寻经卷还在内心里赞他勤勉。等现在弄清这少年的真正来意再看他那一副急切的模样便在心里暗暗叹道: “唉可惜了。倒底还是少年人只想学这些个华而不实之术。” 只不过这清旸道长向来温蔼并不准备拂这位少年堂主的兴头。略一思忖便缓声对眼前这个一脸期待的少年说道: “原来堂主要求此术……贫道想起来了在那边‘丹霞匮’中有一卷名为『太上大光明神咒品』的经册。那里面好像记载着堂主所需的法术。几年前贫道似乎浏览过大概叫‘旭耀煊华诀’。” “呀!那就多谢道长相告~” 听清旸道长这么一说便知这藏经阁中确实有自己设想的那种法术;这样一来自己那心腹隐忧便差不多完全可以消除了! 当即醒言便大喜过望干脆利落的谢过一声之后就赶紧转身朝丹霞匮奔去。清旸道长所指示的那个“丹霞匮”偏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若不是经他提醒醒言根本便不会注意到。 而在这位急奔而去的少年身后这位说话素来缓慢悠然的清旸道长还没来得及将那更重要的下半截话儿说完便见得这位性急的少年堂主已是向那“丹霞匮”一头冲去! 第八章 言存嘉意,欣然有会于心 负责守护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这位清旸道长脾性还真有些慢慢悠悠。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他的前任老道清河正因为过于张扬跳脱才导致最后酿出大错所以上清宫吸取教训慎重考量之下才选了这位性情沉静的清旸道长来做这天一藏经阁阁主。 因此在醒言以为清旸道长的话已经说完便转身朝他所指的“丹霞匮”奔去时那清旸道长却还是留下后面半截颇为重要的话语没来得及说。 于是便在醒言已经奔到那丹霞匮书架前准备开始翻寻那载有“旭耀煊华诀”的经书时耳中才听到清旸道长迟到的一句话: “……那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 “呃?” 听到这句话醒言那已经开始翻动经卷的手顿时便停了下来: “莫非来这丹霞匮中寻书还有什么重要关窍不成?” 当即这位从谏如流的少年赶紧停下手中的翻动又返身奔回清旸道长的面前恭声问道: “不知道长所指何事?” ----却现眼前这位清旸道长现在竟是一脸的古怪;沉吟了半晌之后才有些讷讷的说道: “呃……也无甚事。张堂主便去那丹霞匮中寻找吧耐心寻一下应该不难找到。” “是。谨遵阁主所言。” 少年恭敬一答然后便带着满腔的莫名其妙又返身去那个嵌在阁厅东南角的丹霞匮前开始专心的寻找清旸道长指点的那本经咒。 果不其然也没费多少功夫醒言便查到了那卷《太上大光明神咒品》。找到后将这经卷小心的取下来醒言便在旁边寻得一处干净所在盘膝坐下来细细研读这经卷中所载的内容。 且略过少年专心研习经卷不提再说刚才那位清旸道长现在可谓是疑窦满腹。 原来清旸方才说那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确非虚言。这丹霞匮中所贮经书若要修习俱都要求修习者奄有不小的道力。若是道力修为不够还来强行修炼的话则不仅无益反而还有大害。 因此为了避免那些贪功冒进的后辈子弟吃苦头坏了修行这藏经阁中的前辈长老便在这丹霞匮的周遭布下一座小小的五行阵法名为“巽壁阵”。若是有那道力修为不够的上清弟子靠近这丹霞匮时这座“巽壁阵”便会自然动起来阻其到那架前寻阅经卷。 虽然这座阵法兼带着也有防盗的作用只不过若是那贼徒能进得这藏经阁便不会是一般的小贼;这座阵法也基本不会起到作用。 其实方才也是醒言一心只想着那掩饰噬魂之术便没怎么留意;若是稍加留心便会现这丹霞匮离得一般卷架颇远旁边墙上则镶有一块木牌上面也书明此事。 不过虽然没能留神但幸运的是醒言年纪小则小矣但并非是道力全无。虽然他那太华道力经了这么多天的淬炼并不见怎么增多但也已算得颇为精纯;丹霞匮旁这座小小的五行阵法自然不会对他动。 只不过这些内情那清旸道长却无从知道因此便在那儿疑惑不已: “怪哉!这位四海堂的张堂主听说入得本门才不过两月光景。看他年纪也只不过十六七岁却不知如何竟能通过那巽壁之阵?” 一番思忖之后这位行事谨慎的清旸道长想到一个合理的可能: “莫不是这阵法年深日久今日竟是失去效用?” 这念头一经想出便越琢磨越觉有理。 有了这想法之后略一思忖这位忠守职责的藏经阁阁主便唤过不远处那位正在洒扫的徒儿小道童净行。 见师傅相召这小道童赶紧过来躬身说道: “不知师傅有何吩咐?” “唔是这样的有本《阴骘大定经》为师想翻阅一下。你替为师去那丹霞匮中取来。” “是……嗯?”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等想清楚师尊话中之意这位与醒言年纪相仿的小道童净行大讶忍不住问道: “师傅那丹霞匮前的五行阵徒儿不是还不能……” 刚说到这儿便听得他师尊又是和缓的说道: “唔你去吧。自有为师的道理。” 瞧着师尊莫测高深的样子净行也没法只好怀着一肚子迷惑朝那丹霞匮走去。 在他身后清旸道长正拈须想道: “唔……虽说我这净行徒儿修为尚浅但总比那刚入教的少年要强一些吧?如果他也能近得那丹霞匮那便一定是巽壁阵已然失效。” 且不提这清旸师尊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再来布设一座新阵势却说他这位小徒儿净行依着师傅之言朝那丹霞匮一路走去---- 就在这清旸道长暗自认为自己这徒儿应该和醒言一样安然无事之时却冷不防忽听到“咚”的一声响! 这一声冷不丁的响动倒让这位没有多少思想准备的清旸道长惊了一跳。抬眼再去看时却现他那净行乖徒儿额头上已然长出一亮晶晶的大包! 原来净行刚刚靠近那丹霞匮离那阗石书架还差一步之时却在他身前突然便是一阵青光闪耀就似平地砌起一道无形的砖墙一般“咣当”一下净行那探在前面的白净额头就已是吃了一撞! ……待净行熬着痛无比沮丧的回到师傅面前时倒没注意自己这位清旸师尊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 虽然自己这少年徒儿受了委屈但方才这事儿的真实缘由却有些不大方便跟他直说;这清旸老道只好另想了一个说辞。 于是这位正自熬痛的净行小道童便听到面前这位师尊语重心长的教诲道: “净行我徒你跟我修习道家经法也将近三年了。你看那边地上那位和你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他已能安然无事的通过丹霞匮前那座小五行阵了。” 略顿了一下接着情辞恳切的鼓励起眼前沮丧的徒儿来: “净行啊你的资质是非常高的。以后可要更加勤力修行争取早窥道家真境才是……” 清旸这话一说这位额头正隆起一包的净行道童便立时忘了所有的疼痛;当下他心中大为感动: “原来师尊对我期望如此之高而我却懵懂无知不求上进。都怪我不争气……” 当即净行就觉得有些要热泪盈眶便语带哽咽的说道: “师尊教诲小徒一定牢记在心!从今日起我定会勤修道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嗯!这样便好。你去吧。” 小道徒鼓舞而去留下身后他这位一脸羞红的师尊。 但正所谓“造化弄人”现在这位正忙着羞惭的清旸师尊完全没想到的是正是他这一无心惹起的小小风波竟成就了日后上清宫一位道德高深的一代高人!而在其他方面并无多少杰出成就的清旸道长恰恰就因为座下出了这位高徒便在那上清宫历代名人谱上附带着留下一笔。正是: 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方才生的这所有的一切那位席地而坐、正自专心研读经诀的少年却是毫无所知。他的所有神思都已经沉浸到这道经中去了。 正如一般道家经书一样这卷《太上大光明神咒品》中所记载的“旭耀煊华诀”前面大约占了全篇一半的篇幅都是在阐释宣扬道家经义。只有后半部分才是真正的经术法门。 当然这本诀册中免不了要将这法诀的效用夸说得无比之大;但醒言志不在此便无心细看这些溢美之词直接就跳到那经咒开始之处细细的品评研读。 只有在这时候醒言才深深的感到自己当年在为衣食奔波的同时挤出时间去跟季老学究“之乎者也”那工夫完全没有白费。在研读这些文法谲拗、字句难懂的道家经文时如果没有扎实的文学基础则不用说去理解、仿照、施用恐怕便连最基本的句读都是十分的困难! 虽说这“旭耀煊华诀”要达到的效果并不繁复;但这法咒口诀通读下来也着实不容易。不过现在这些已经难不住这位晓读诗书、颇熟五行阴阳之理的少年了。 因而也没过多久这位正自细细观察醒言的清旸道长便突然看到这少年堂主的身上忽的蒸腾起熠熠闪动的辉煌光焰来! ----这千万道明耀堂皇的炫目华光便似那旭日映照的绚烂金霞一般将这少年的全身上下笼罩。在这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映照下现在这少年看上去便似那金甲神人一般! “成功了!” “以后若再遇上那狂乱的妖怪便不必自缚手脚了!” 大喜之下这位施术成功的少年便腾身而起将那经卷放回到经架上;谢过清旸道长之后便欢欣鼓舞的出门而去。 而这位清旸道人见这位身上犹剩着一丝明光的少年载欣载奔而去在替他高兴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暗想道: “这少年天份是十分高的。只可惜似乎过于注重这些华丽之术。今个这法术本身倒也还罢了但他的取意就有些……若是今后一直如此未免便有些入了歧途。” “嗯以后得便贫道得多开导开导他。” 这位惜材的天一阁阁主心中如此想道。 第九章 云浸几案,冰纷笔上之花 待回到千鸟崖上醒言现那琼肜、寇雪宜二人还未回来。刚才去藏经阁那一阵折腾兴奋过后还是觉着有些倦惫;他便在这袖云亭中的石凳上歇着让这横崖而过的清凉山风,吹去自己这一身的倦意。 又歇了一阵正自看着眼前山景之时便见到自己这四海堂中的其他两个成员正从崖前石径上远远的走了过来。前面蹦蹦跳跳的自是那琼肜灵动的身影;后面那个窈窕从容的身姿则是那端庄谦抑的寇雪宜。 等这二人回到崖上这小琼肜见着自己的醒言哥哥正在这袖云亭中呆便跑到他的身前献宝似的将她俩在山中采得的那些新鲜果实一一摆在他身前的石桌上。这些或红或橙的果实上还闪耀着一些水光应是她们在回来之前便已在那山涧溪水之中预先濯洗过了。 看来这琼肜小女娃在摘寻野果方面还真有一番不俗的本事。待醒言随手拈起一枚果实放在嘴里轻轻一咬便立时觉着一股香甜醇美的汁液破皮而出瞬间便布满自己整个舌端。而在那甜美的滋味之外更有一番清新凉爽之气随着这果实汁水的下咽辗转流过全身端的让人惬意无比! 在品着如此佳味的同时醒言还不忘在那吮食间隙口齿不清的赞美她们几声。 看到哥哥如此喜欢自己摘来的水果这个正在贪吃年纪的小琼肜却似是比自己嘴里吃着还要高兴只管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少年哥哥。在看着他咽下舌间最后一口果液后琼肜便满含期待的问他这果实味道如何。 很显然听她相问醒言自是赞不绝口。在得到他肯定答复之后小琼肜才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串果实倚到一旁享用去了。 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经得方才那一番赶路那白皙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血色;看在醒言眼里便觉她现在的样子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只不过她脸上的那副神情却还是那漠不经心的模样。 见她只是垂手侍立在一旁醒言便笑着让她也尝尝这些果实的滋味。 听得堂主相邀这寇姑娘便应了一声: “是。” 淡淡说完这个简单的字儿便随便捡出一个橙色野果开始轻轻啖食起来。 看着寇雪宜还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醒言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双亲俱在却完全能够理解这位妙龄女子失去父母之后的凄怆痛楚。怪不得常有那“如丧考妣”的说法现在看她整日里这副恹恹的神态便知这位寇姑娘虽然在这千鸟崖上不虞衣食自己和琼肜平日里也和她笑谈无忌但自始至终她都好像没能从那丧失亲人的痛楚中完全恢复过来。 也许这些刻骨铭心的痛苦需要更长的时光来慢慢消磨、冲淡。 心中这么思忖着少年倒有些庆幸当日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若是那天不管不顾那眼前这位弱女子还不知道要在那风尘之中怎样的颠沛流离呢! 想到这儿醒言不免又想起那位千里来寻自己的琼肜来当即便转过头去看看这个小女娃儿----这一瞧不要紧倒让少年哑然失笑! 原来与寇雪宜那般庄娴的吃法不同这个琼肜小女娃吃相却很有些饕餮之态。现在这小姑娘正倚在亭边栏柱上将那果实咬得汁水横流溢出唇角涂满在那红扑扑的脸蛋儿上。 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女醒言倒没准备将自己习得那“旭耀煊华诀”的事儿告诉她。毕竟琼肜还小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知道后若是无意间将这事说给别人听那自己这遮掩法儿就不灵了。到了那时若要自己再想其他法子倒也大为头痛。 至于这位寇姑娘虽然对自己一直恭恭敬敬但似乎常常是神思不属那心思儿也不知游离在何方。因此更是不必将此事跟她赘言。 少年张醒言跟他这位娇憨可爱的琼肜小妹妹还有这个有着冰清玉冷之气的寇雪宜在这午后的千鸟崖上便这样乐融融的啖着这些清凉香甜的野果任山风拂面任日光西移一时间倒也是无比的陶然适意。 许是习得那旭耀煊华之术解了心头一大隐忧的缘故这日傍晚在那夕阳西下云霞满天之时醒言觉着兴致颇高便取出自己那玉笛神雪开始吹奏起婉转悠扬的笛曲来。 在这夕鸟归巢之时醒言吹奏的自然又是那并无确切曲谱的自创曲儿:“百鸟引”。 在他那清逸爽滑的笛音中间或跳动着串串清泠的音符在那空灵之处轻盈闪动若有若无便似那天上仙禽的鸣唱一般。 闻得少年玉笛中流淌而出的曲意那些正在结群盘旋于附近山峦林木上空的鸟雀又呼朋引伴一般飞集到这千鸟崖上随着醒言玉笛曲调间的高低婉转在他身周追翎衔尾翩翩翔翥 眼前这鸟雀翔集的场面那小琼肜早已是见怪不怪。见哥哥又吹起这引鸟的笛儿这小女娃儿便闻声而至颠颠的跑来只管在少年的身周与这些鸟雀一起追逐翔舞。而在那追跑雀跃之间这琼肜小女娃竟也能身轻如燕常常仿着那鸟雀翔舞的姿态也在那半空中转折滑翔便似肋间生了双翅一般。 此时她那束的丝带也曳在身后荡荡悠悠随风流动就像那飘逸的凤凰尾羽----琼肜这番凌空浮转的姿态倒颇像那游侠列传中所描摹的技击之舞。 千鸟崖上这般千鸟翔集的景象对那位入山不久的寇雪宜来说却是她头一回瞧见。因此当她立在旁边听笛见着这一幅人与鸟共存共舞的和谐景象时脸上便现出无比惊奇的神色。 现在在寇雪宜那双向来都似静澜止水的明眸之中也开始漾动起一丝迷惑不解的光芒。 待醒言一曲吹毕琼肜便跟那些鸟儿雀儿咕喃着只有她们之间才能理解的话儿似乎正在那里依依不舍的道别。 醒言瞧得有趣便一本正经的问她: “妹妹啊你在跟你的鸟儿朋友说什么呢?” “嘻~我在嘱咐她们呢!” “哦?嘱咐什么呀?” “我刚告诉她们等下次哥哥再吹曲儿时一定要记得再来和琼肜一起听!~” 说这话时小女孩儿的语气郑重其事。 瞧着小琼肜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一股怜爱之情自醒言心中油然而生。 正想接着跟这小丫头打趣之时却忽听得那素来较少说话的寇雪宜正用略显生涩的语调问道: “这些鸟……为何不怕人捉?” 言语之间颇有些迟疑之态。 寇雪宜这句问询传到醒言的耳中倒让他颇有些惊讶----倒不是她的问话匪夷所思;而是因为自从那次求自己收留她之后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位寇雪宜寇姑娘便几乎没怎么主动跟他说过话。 “是啊!醒言哥哥为什么呀?” 听雪宜姐姐这么问旁边的小琼肜也附和着言一脸专注的期待着醒言哥哥的回答。其实这小丫头跟这些鸟儿不知道沟通得有多好! 既然这平时难得主动说话的寇雪宜开口问询醒言便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字斟句酌将这“百鸟引”之术个中涵义用她们较能理解的方式认真的解答起来: “我所吹的这笛曲儿里含有与那些禽鸟交接之意。吹出这个曲儿只不过是为了将这意思告诉那些鸟雀。” “这笛曲其实并没有确定的谱调。因为若要得那鸟雀信任最重要的便是要消歇机心敞开胸怀告诉那山中的归鸟我要与她们同忧同喜同栖同飞同沐这漫天的夕霞同享她们那归林的喜悦。那些鸟雀虽非人类但自有其通灵之处。听得俺这笛曲她们自会知道我这里并没有张开的罗网而只有与她们一同欣喜这天地造化的诚挚之意。” “那什么是机心呢?” 在那寇雪宜似懂非懂之时这琼肜口快听不懂“机心”二字便立即开口询问。 “说到这机心可有一个故事哦!” “有故事呀!那哥哥快讲给我们听!~” “嗯!在从前有个人住在海边非常喜欢海上的鸥鸟。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海边和那些鸥鸟一起玩。这人非常讨那些鸥鸟的喜欢常常有上百只海鸟簇围在他的身边。” “咦?这人和哥哥好像哦!” “呵~是嘛!再说这人有一天他父亲对他说道:‘我听说那些海鸟都喜欢随你一起游玩;那你就帮我捉一只来让我也来玩耍一下。’儿子听了父亲的话觉得从自己身边那上百只海鸟里要捉得一只鸟儿来非常容易于是便满口答应第二天很有信心的去那海边引鸟。” “那他捉到鸟儿了吗?” 小琼肜一脸担忧之色。显然她是在替那可怜的鸥鸟担心。旁边那位寇雪宜寇姑娘也在认真的倾听。 “没有!等这人到了海边却奇怪的现那些平时总愿意和他一起玩耍的鸥鸟只肯在天上盘旋一只都不肯飞下来!” “这是为什么呀?” 琼肜不解的问。 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间插着问倒将他这故事的叙述衬托得恰到好处: “这就是因为那人有了机心啊!他心里想着要给老父捉一只海鸟回去存了对那些鸟儿不好的心思;那些聪明的海鸟就再也不肯飞下来和他一起玩了!” “这不好的心思就是机心!” 这两个女孩儿听完醒言这番话之后反应各有不同:寇雪宜若有所思小琼肜则拍着掌儿赞道: “故事真好听!” 这天真的小姑娘却完全没想到当初她因为醒言的符箓现出自己不喜欢被人看到的真身但却还是一心只想和哥哥在一起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直觉着这个有着好闻气息的大哥哥对她毫无“机心”。 不过这琼肜却不懂得如此归纳只在那儿一脸崇敬的望着她的醒言哥哥问道: “这故事是哥哥做的吗?” “呃……不是哥哥写的。我也是从书里看来的。” “那写这书的人一定也很了不起哦!” “是啊讲这故事的书叫作《列子》。写它的人叫列御寇据说还是我们道家的仙人呢!所以也有人把这书叫成《冲虚道经》。我房里就放着一卷!” “哥哥能看懂也很了不起哦!琼肜便笨笨的只会画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琼肜对那列子似乎并没啥特别的反应。 “呃~其实这也不难如果妹妹愿意哥哥可以叫你认字啊。只要识了字以后你自己就可以看懂很多故事了!” “好啊好啊~我要认字!” 一听自己以后也能读懂哥哥才能看的书这琼肜小丫头便兴奋起来在那里雀跃欢呼不已。 “雪宜姐姐你认识字吗?” 小姑娘兴奋之余也没忘旁边她的雪宜姐姐。 “我却不识字。” 听得琼肜相问寇雪宜略有羞赧的答道。而说完这句话她那双似乎永远沉静的眼眸中却突然燃起热切的神色似乎她对这识字之事也非常感兴趣。但许是囿于她自己给自己赋加的奴婢身份虽然心中期盼但口角嗫嚅似乎并不好意思出声相求。 寇雪宜这番欲语还羞的情形自是全然落在醒言眼里。 “原不知这寇姑娘也是如此好学。这倒是件好事;也许可以借着习字来冲淡她心中那番抑郁之情。不过瞧她的脾性俺这出言相邀时倒不能太着于痕迹。” 于是少年便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寇姑娘你也一起来学字么?” “我……也可以吗?” 果不其然听得少年相邀这寇雪宜还是有些迟疑。 “当然。” 云淡风清的语气却饱含嘉许之意。 “那就多谢恩公!” ----让醒言、琼肜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听得醒言出言应允这位平素皆称他为“堂主”的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又口称“恩公”;而她那纤妍袅娜的身姿更是盈盈一拜竟向少年行起那跪地膝拜的大礼来。 “寇姑娘快快请起!” 见此情形这位受她礼拜之人赶紧趋前一步将她双臂搀起----在触及寇姑娘双臂之时醒言觉她浑身微微颤动竟似是激动万分。 看到她如此郑重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温言说道: “寇姑娘我只是在闲暇无事之时教你和琼肜妹妹读文写字而已不计较师徒的名份。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礼。” 在醒言看来这寇姑娘方才大概是尊他为师长了才会行如此隆重的拜礼。若是奉他为师的话这般礼仪倒也不算过分。 “以后还请寇姑娘不要如此拘礼否则我倒不好坦然教你。” “是。” 随着这一声应诺那已然立起的寇雪宜似又回复到往常的模样。 于是第二天醒言便去那擅事堂领来足够的纸墨开始教琼肜二人读书习字。待开始教授之时醒言才知道这寇雪宜与那琼肜一样可以算是只字不识。这也不奇怪那时一般人家的儿女即使那男子也不一定有习文的机会更何况是女儿之身。 因此醒言便回忆着当初季老学究对他的启蒙之法开始有板有眼的教这两位女孩儿习字起来。在这习字开始之时对这两位毫无基础的女弟子光是教她们拿捏那三寸毫管便费得醒言老大功夫。 头几日这两个女弟子的最大成果便是略略会得那握管之法。而这几日顺带教授的文字虽然是那些笔画最少、平时又最易碰到的字儿但被这两位姿容娇美的姑娘笔底写出来却还是殊为难看歪歪扭扭便似那蚯蚓爬过雨后泥地一般! 虽然这习字入门甚难但那平常似乎总是神思不属的寇雪宜在这此事上却是异常的坚韧专注毫无气馁之言。见雪宜姐姐这般用心那位正在贪玩年纪的琼肜小女娃在自己哥哥面前自然也是绝不甘心落后。 于是自这一天起便可见到这四海堂里的石屋窗前又或那临崖而立的袖云亭中常有两位少龄女子身前卷本横陈手中柔毫轻捏在一位清俊少年的导引下细致认真的描摹着文字。 也许无须计较她们书写的内容;就这般临几拈管的端娴姿态本身便已是一幅曼妙清雅的画图---- 身处清幽之境教习婉转娥眉人间至乐亦不过如此哉! 第十章 枕柳高眠,莲歌飞入梦魂 没想到偶尔一次吹笛戏鸟便让这四海堂所有成员又找到一个颇能消磨时光的事体。 让醒言有些诧异的是那位平时总有些神思缥缈的寇姑娘一到那把笔练字之时便立即一扫恹恹之情神思变得无比的清明。 并且只有在醒言充当这塾师角色之时寇雪宜与他的言语交谈才会变得自然起来。或曰变得正常起来。 说起来平日里这寇雪宜在她那不多的言语之间对醒言都是极为恭敬便真似那奴仆面对主人一样。只不过就是这样客气非常的言谈却总让这位四海堂主感觉出一丝清冷淡然。 借着几分少年心性醒言为了印证这点还曾仿照那往日市井中的惫懒之徒故意凝神注目只管紧盯着寇雪宜的粉靥观看---- 照理说若按那世间妙龄少女的正常反应在醒言如此肆无忌惮的注目之下这寇雪宜正常的举动则应该先是满面飞红接着低头垂继而拈衣无语然后局促不安----若是那面皮儿再薄上几分甚至还会轻轻一跺脚低嗔一声“无礼”就此转身逃去! 而按醒言心中预先的构想在他如此无礼的盯看之下且不提少女居盈就是那鄱阳龙宫里的刁蛮公主灵漪儿往日若被自己这么一瞅也自信能让她羞到那拈衣无语的地步! 很可惜的是这预想中女儿家的种种忸怩情态却全都没在寇雪宜身上生! 瞧这印证的结果只能说这位入山不久的寇姑娘应该还没那丧亲痛楚之中解脱出来。 正因如此这寇雪宜对于读书练字的认真态度才让少年觉着有些讶异。看来这寇姑娘可真算得上是好学非常;这文字教习竟能将她那丧亲的痛楚暂时从她心中驱离。 与寇雪宜相比那位好玩爱动的小琼肜能够静下来听讲练字倒反不会让少年太过惊奇。因为从往日里的诸般事体来看醒言深深的感觉到这琼肜小女娃儿对自己总有种非同一般的孺慕之情。 不过虽然那寇雪宜求学心重小琼肜也是乐此不疲醒言却深知“欲则不达”的道理。特别是在这刚开始之时若是加诸过重的课业往往会让这俩女弟子产生厌倦之情。 因此每日之中若无其他事体醒言总会带二女去那罗浮山野中嬉游息憩。 现在正是盛夏之时。与山外不同这夏日的罗浮山满山苍翠遍野草木葱茏。在山野之间那百年千年的古木随处可见。这些年岁久远的古木往往生得十分巨大树冠蓬蓬如盖葳蕤茂密绿荫交翳掩映。若是行走其间几乎觉不出那炎炎的暑气。 而在这罗浮洞天的夏日碧野之中上清宫四海堂诸人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那小琼肜某次无意间现的一湾莲湖。 原来某次小女娃儿在山中游荡偶然现在离开这抱霞峰大约五六个山头之外的某处山脚下竟有一处方园不小的水荡。 在这连绵山脉中能有如此面积的湖泊也算得上是一件异事;当琼肜把这现当成一件新鲜事告诉醒言之后这处水泊便成了四海堂众人纳凉避暑的惯常去处。 山间这一池清波潋滟的碧水就犹如一轮圆月一般被静静的拥在四围青山的怀里。 而在这水泊之中生长着不少野莲荷。现在正是荷叶茂盛的时节;一眼看去湖中那田田的荷叶或漂覆水面或撑举如盖上下错落挨挨叠叠遮住了大半个湖面。 虽然现在已是盛夏但因为山中的清凉这湖中的荷花还未盛开;放眼望去便可看到在这满湖的青碧之间星星点点缀布着许多含苞待放的粉色荷箭。 这一池幽谷深藏的碧水再加上这满湖的清绿莲荷自然更让那暑气消逝无踪。而醒言三人在这莲池的休憩之所也可称得上是一个颇为奇特之处。 就在这莲湖东南岸边有一株年岁甚老的杨柳根须深深扎入岸堤泥里。而它那蓬蓬的树冠则斜斜的伸入湖中。与其他古木一样这株柳树伸入湖中的枝桠有两个分枝竟是生得极为宽大便似是两只木船一般凌空悬在这湖水之上。 而醒言几人的莲湖消暑之地正是选在这船形的柳枝之上。柳树气清不惹虫蚁正可以放心的倚靠。小琼肜还给这两个船样的柳树枝取了名字叫“树床”。 现在醒言便舒舒服服的躺在这“树床”之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山中难得的湖风。 就在这拂水而来的清风中若有若无之间还可以嗅到那水边特有的微微腥气。就是这样的 湖水气息常常让少年觉着彷佛又回到那饶州的鄱阳湖畔。 这样安详的午后这样清郁的湖风不知不觉便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再伴上那断续传来的夏蝉之声这位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卧在宽大柳干上的少年神思便逐渐模糊起来似乎便要如此沉沉睡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醒言忽觉着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酥痒之感。睁眼一瞧原来是那琼肜小女娃正爬到自己身旁拿她那毛茸茸的辫在自己手臂上不住的拂蹭。见少年开眼瞧她这小姑娘便嘻嘻笑个不止。 现在琼肜辫末端的毛在醒言手臂上轻轻的拂蹭还真让他觉得酥痒难忍。正待少年要抬手将小姑娘那泛着金泽的螓从自己手边推开却见这个小丫头见自己磨蹭之人已经醒来便坐起身子轻轻挥动起那两只小小的粉拳竟替醒言轻轻捶起腰腿来---- 虽然这小女娃儿对此事并不十分熟练偶尔那节奏还稍稍有些紊乱。但在那一捶一扣之间琼肜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 而在那轻捶的间隙小姑娘偶尔还侧过脸来看看自己捶摩之人的反应。若是见到醒言正在看着自己小琼肜便眉弯如月嘻然一笑。 而这位受她恩泽的少年堂主却在小琼肜这略显生涩的举动之中感受到一番“讨好”之情。 但是她这这一番“讨好”之情却显得是那么的纯洁无暇;随着琼肜那轻击曼扣的节奏醒言便不可抑止的感动起来。这种感动之情暖暖的麻麻的便有若实质一般瞬间便充盈了少年全身让他整个的身心都荡漾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之中---- 想来身旁这位心地单纯的琼肜小女娃因了她那“妖怪”的身份内心里早已将自己当成她最大的倚靠。而这份倚赖之情从这位如美玉般洁净无瑕的小小少女心中迸出来便化作对自己的诸般“讨好”举动。 只是小小少女这样的故意“讨好”之举却让人兴不起丝毫烦恶之情反倒会强烈的感觉到这种“讨好”正是那世间最纯净、最真诚的感情。 而此刻那位寇雪宜寇姑娘则凌空坐在另一个阔大柳枝上隐在那头顶笼罩的柳树阴影之中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融洽无比的二人淡定的眼眸中平静如昔看不出心中有何感想。 处在这样安谧祥和的夏日午后身上任小小少女粉拳轻落这位静卧在柳干上的少年突然觉着世人常常追慕的那所谓神仙岁月也大概不过如此吧? 想到“神仙”二字醒言不免便想起那鄱阳湖中的四渎龙神云中君还有他那位宜嗔宜喜的孙女灵漪儿。 想到这个龙宫公主醒言脸上不自觉便现出一丝笑意: 现在回想起来在与那灵漪初识之时尽见着她刁蛮之处。但后来熟稔之后却现这灵漪的刁蛮更多时候其实只是一种可爱的憨直。 心中这么想着不自觉便探手入怀取出灵漪儿临别相赠的那朵白玉莲花开始在手指间把玩起来。 眼前这朵白玉雕成的莲花也不知是谁人雕就真可以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线条婉转之间竟将莲荷那含苞欲放的娇柔情态在这块石性坚硬的雪色玉髓上惟妙惟肖的表现出来。 若不是那莲瓣上晶润琅然的光泽醒言还真看不出这朵白玉莲花与身下湖中那些个真正的含苞芙蕖倒底有啥区别。 见醒言把玩着这朵洁白可爱的玉莲那琼肜小女娃儿便忘了手中的捶扣一脸好奇的问道: “哥哥你在什么时候摘了这朵莲花?” “呵~” 醒言有心要逗逗这个娇憨的小女娃: “这却不是摘的是它自己刚才飞过来的。” 于是小丫头一脸惊奇: “咦?莲花也和鸟儿一样飞吗?” 顿了顿略一思量便不免疑惑起来: “奇怪哦~哥哥晚上吹笛的时候这些花儿怎么不飞过来和我一起玩?----是她们不喜欢听哥哥好听的笛声吗?” “哈~” 见这小女孩儿竟要信以为真醒言不禁哈哈一笑正经说道: “刚才哥哥逗你呢。这可不是真的莲花;这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你看它是不是和真的一样?” “呀!这怎么会是石头做的呢?哥哥你可不要哄琼肜哦~” 许是这玉莲雕得实在太过逼真小琼肜现在反倒有些迟疑。 “呵当然没骗你;你自己来摸摸看~” 说着醒言便将手中的玉莲递给身前的琼肜---- 却不防就在小姑娘从他手中接过这龙宫玉莲之时两人交接之间微有错落一个不注意竟让这朵白玉莲花一下子滑出手中往身下莲湖中落去! “呀!” 见玉莲脱手醒言吃了一惊赶紧一侧身转脸朝树下看去好瞧清楚那玉莲掉落之处待会儿也好去下水打捞---- 就在此时少年看到无比神奇的一幕: 那朵灵漪相赠的玉石莲花在空中落下之时竟有几分飘飘荡荡就像一朵真正的莲花一样朝那柳荫笼罩下的湖水中悠悠飘去。更奇的是待它触水之后也没像寻常的玉石那样就此沉落而竟然稳稳的浮在水面之上就和那真正的覆水芙蕖一样! 就在醒言心中如此想时却现那朵玉莲便似要印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原本翕拢的玉石莲瓣现在竟正在慢慢绽放。 过不多时这朵自少年手中滑落的玉莲便在这树上三人惊异的目光中盛开成一朵蕊瓣宛然的雪色芙蕖! 这朵须臾盛开的莲花正安然浮动在这柳荫笼罩下如丝绸般柔滑的湖水上恬静娇洁;而在那荷蕊莲心之处却似乎聚拢起原先玉莲身上所有的晶润正漾动着一片明亮的光泽似水镜又似月华。 而在这莲心皞洁的空明之处踞在树上的少年却似乎从中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便似一道轻烟一般如梦如幻…… 第十一章 漪漾荷心,涤花容于水镜 莲分二朵花开并蒂 ----管平潮 就在醒言俯身探看那坠水玉莲之时却无比诧异的看到这朵雪玉莲苞在那悠然飘落、触水之后竟在须臾之间绽放成一朵娇美的水莲。 见了这等异事醒言赶紧翻身从柳枝上跳下湖岸蹬掉脚上芒鞋涉水去察看那朵正自盛开的白玉水莲。 而琼肜与寇雪宜也立在少年身后的岸上看着他去打捞那朵落水莲花。 立在这朵玉莲跟前醒言现在这朵盛开水莲的蕊心正积出一面晶莹玉润的镜鉴烟泽潋滟光可照人。只是在这面莲蕊镜鉴之中现在映照出来的却不是少年的面容而是一位长少女的娇柔背影。 而这位少女虽然正背对着俯察看的醒言;但她的身影少年早已是无比的熟悉: 这位莲中少女正是那鄱阳龙宫中的四渎公主灵漪儿。 现在灵漪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雪色绢衫坐在珊瑚石桌之前正自以手托腮支颐凝想;满头的乌丝如瀑布般随意的披散下来显得无比的柔顺安然。 瞧灵漪儿这般少有的恬静情态估计现在这女孩儿正是神思缥缈吧。 当隔了两三个月后再次看到灵漪儿醒言忽觉得这眼前的小龙女前所未有的亲切起来。瞧着她这副娴静的样子醒言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微笑忖道: “以前倒不知道这灵漪竟也有呆的时候。” “没准儿说不定已是睡着了吧。” 而灵漪现在身下坐着的这腰鼓样镂空白玉凳还有身前那海玉珊瑚石桌对醒言来说颇为熟悉: “呣这儿应该便是俺上次去过的灵漪闺房吧。看来这龙宫的宝贝真个神奇竟能传来千里之外的景象!” “也不知灵漪知不知道我在看她;也许真是睡着了吧……” 正自少年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却见那一直悄然不动的出神少女似乎突然觉察出什么蓦然转过脸来正与这凝目注视她的少年四目相对: 这一刻醒言清楚的看到那镜中人儿的眼眸中正闪动着一丝惊喜的光芒然后便对他舒展开那深锁的娇颜嫣然一笑…… 这朵并未杂糅太多情感的笑颜映在少年的眼中却让他觉得是那么的自然亲切。 此时的灵漪似乎再也不是那高不可及的龙宫公主。对醒言来说眼前这位莲心少女便像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一般正在对自己展露着自内心的笑颜。 见灵漪巧笑嫣然醒言便也自然的报之一笑。 “这莲花能不能传递声音?” 少年心中这般想着便要说出那问候之语试试那灵漪能不能听到----正在他这问候话儿刚要出口之时却突然现那水中的容颜正变得模糊起来。 慢慢的在醒言无奈的目光下那莲镜中的少女便渐渐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影子人像几不可辨。 最后这面玉莲蕊心的水镜之中便如同普通的清水一般只是倒映着少年怅然的面容再也看不到分毫灵漪的影子。 初时醒言还有些不死心又等了一会儿希望这玉莲中能够重新出现那灵漪儿的影像。只可惜面前莲朵仍旧平静无奇虽然莲心晶泽依旧但已看不到任何远方的倩影。 又呆立了一会儿醒言才俯身将那朵莲花轻轻捧离水面看着它在自己的眼前慢慢闭合重又化成一朵玉石莲苞。这时他已经有些神思不属倒没有开始那般惊奇。 不过见着这玉莲闭合的一幕醒言心中倒是一动当下重又将这莲苞放入湖中----只可惜虽然这玉莲又自辗然绽放但那莲蕊之中仍是没有丝毫异样。 彻底死心之后这位向来没啥心事的少年现在倒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在他心中不住的回想方才看到的那朵粲然的笑颜连自己如何回到岸上如何再次爬上那“树床”都毫无知觉。 不知不觉中那国风中的著名诗篇正在少年的心中被反复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不知怎的这位一直都安于这山中清闲岁月的少年经了这一段插曲心中倒起了一些波动。 重又卧到那柳枝上自然逃不掉那小琼肜好奇的追问。醒言也不隐瞒当下便将那灵漪的事儿跟小丫头略说了说。当然那些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的地方少年自然不会跟琼肜细表。但即使这样小女娃儿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看那神情看来这小女娃儿把这当成一个有趣故事了。 不过对小女娃儿来说现在在那雪宜姐姐之外她又多了一位“灵漪姐姐”;这一收获竟让小琼肜欢欣鼓舞了好半天。 而在这小女娃儿开怀之时她这位唯一的“醒言哥哥”经了方才那段插曲却再也没有了那卧柳高眠的兴致。过得一阵子醒言便携着琼肜雪宜二人往那抱霞峰千鸟崖回转而去。 正在这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时醒言偶尔往旁边山坡上一瞅却恰巧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道旁那陡峭的山坡草丛中不住的拨草翻寻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物事。若是说他在采药却又不像因为他背后并无药蒌手中也无药锄。 “瞧这样子莫不是这上清弟子掉落了什么重要之物?这山坡如此陡峭一不小心便会失足滚下山去----我还是过去帮帮他吧。” 心里这般想着醒言便跟身边二女说了一声然后便小心翼翼的踩着斜坡上呲出地表的石砾手上略攀着蜿蜒的藤蔓小心的向那上清弟子靠去。 只不过大大出乎醒言意料之外的是待他赶到得那小道士的跟前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却觉着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这位正自仔细搜寻的上清弟子并不是在找什么遗失之物。他如此落力的翻寻原来竟是在寻找这罗浮洞天中可能埋藏着的法宝道器! 略略寒暄几句醒言便知道这位一心找宝的少年弟子名叫田仁宝是那朱明峰崇德殿中的年轻弟子。这田仁宝生得圆头圆脸面相柔和一副亲切之像;和醒言说话之间语气也甚是温和。 只不过待一提到这找宝之事田仁宝脸上便现出无比的坚决之色。 见醒言对他所言露出颇为诧异的神情这田仁宝便将他心中的想法跟少年和盘托出。其意大略便是: 这罗浮山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又是那天下第一修仙教门上清宫的所在千百年来这山中自然是高人辈出说不定还常有那神仙往来。因此在这罗浮山野之中一定会有那前辈高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遗留下来的仙家宝物。 这位田道兄坚信只要他细心寻找总有一天会让他找到那法力强大的道家法宝。到那时不用怎么费力他的修行自然会突飞猛进;而且以后若下山去除魔卫道有这等厉害的法宝在手那些个邪魔妖怪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儿这田道兄那张温和的圆脸上已经是神采奕奕;由于激动的缘故现在他满脸上都涂上一层兴奋的容光;看来他已经沉浸在那不知已想象过多少回的美妙景象之中! 见他这副模样醒言倒忍不住伸手去扶了他一下生怕这位田道兄激动之下一个不察就此滚下山坡而去。 想来这位热衷找宝的田仁宝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这渺无人迹的山野之中半天都没人和他说话。因此好不容易醒言前来询问当下这一番畅想说得真可谓是滔滔不绝。而这一番话语说得如此顺畅毫无阻滞想来应该已是在被他心中已不知念叨过多少遍。 现在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说出来固然是为了解释给醒言听;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自己鼓劲。毕竟这天长日久的坚持下来也不容易。 只不过虽然这田道兄说得起劲但对于他这找宝的念头醒言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事有些虚无飘渺。且不说那真正的仙家宝器会不会被随便丢落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即使有那要在罗浮山这样一座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场中找出来也无疑是大海捞针。 当然按典籍上记载有不少仙器即使被深埋在地底下也自有宝气冲天光射斗牛----但若真是如此则早已被人挖去了。这么一思量便知田仁宝这想法若要成功实在太难。照醒言看来若有这等工夫还不如潜心修炼那样说不定还能早些入得大道。 只不过虽然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但见着眼前这位上清小道士脸上坚毅的神色醒言也不好说出多少扫兴的话儿来。但若是不说又如骨鲠在喉;当下少年便挑了些委婉的词儿跟这位田道兄表达了一下此事的艰难暗喻此事颇不可为。只可惜对于他这番好意这位田道兄却完全不以为然;在听出醒言言语之中的否定之意后这位心性执着的上清弟子似乎还要与少年展开争辩。 见此情形醒言也颇为无奈只好放弃了这没啥效果的劝诫。 不过既便如此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还是为门中弟子的人身安危着想耐心的提醒了这位一心找宝的小道士让他在这陡坡峭岩中找宝之时一定要注意那脚下的安全以免一个不小心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番话语醒言倒是说得直截了当。因为他瞅了瞅这四下的地形即使是他这位自幼生长在山野之中的子弟看着这陡峭的地势心中也颇有些惴然。 而这位田道兄虽然觉着眼前这少年不能理解自己如此正确的想法心中颇有些沮丧;不过听得他这番情辞恳切的提醒田仁宝心下也颇为感激诚恳的谢了一声。然后便道了一声别攀援着往别处搜寻而去。 见着这位田道兄执着的模样醒言心中倒也有几分赞叹转念想道: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看这田道兄这般坚持说不定有一天还真会让他找到那威力强大的法宝!” “呵~想不到我上清门中倒也是颇多趣人。” 这般思忖着醒言重又攀回到那山道之上与二女汇合一路洒下那小琼肜的欢声笑语朝那千鸟崖归去 这样读经教字、游冶避暑的闲散日子惬意悠闲着实让醒言乐在其中。 可惜的是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现在就要暂且到头了。 原来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一日忽接得那飞云顶上的通告言上清宫中每季一次的讲经会便要在七月初一那天召行;而按照惯例规程他这位四海堂堂主作为上清宫中的“长老”之一也要在这讲经会上给上清宫众多后辈弟子讲演经义。 而这位接到通告的少年堂主初听得信儿时还颇有些不以为意。讲就讲吧毕竟那些道家典籍自己还是看得不少;到得那讲经会上估计也能讲出些义理来。 只不过待仔细想想醒言头上却是冷汗直冒。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小到大自己还从来没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讲过啥正经的说辞更遑论要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面对如此众多的上清门徒----要知道这些个上清弟子可都是那天下的一时之选! “呃~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吧?我近来也有在这四海堂中讲习……” 醒言这般安慰自己;但很可惜的是在瞥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一个稚齿、一个妙龄的女弟子之后醒言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虚。在他的眼前忽然呈现出一副可怕的图景: 就在那阔大恢宏的讲经堂中上清宫中众门人济济一堂。而自己这上清宫四海堂堂主立在众人面前本应是侃侃而谈;但不幸的是在那上清宫几百名青年才俊的灼灼注视下自己却是一个字儿也讲不出“足将移而趔趄口将语而嗫嚅”只好等着在所有人面前大出其丑! “这可该如何是好?” 在入得罗浮山两个多月后少年陷入了他第二个“危机”…… 第十二章 霜笛快弄,转合虎龙之吟 “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或许到时候情形也没那么糟糕。” 少年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宽下心来。 只不过这样的自我宽慰却似乎起不到多大效用。每每想到自己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张口结舌的尴尬情状醒言心下便还是很有几分惶惶不安。当然在这惶然之外少年也有几分不甘心。 毕竟这上清宫不比那饶州的市井街头。若在这等庄重的场合出乖卖丑届时恐怕就不仅仅是自己放不放在心上的问题了。到那时即使自己再怎么对旁人的鄙夷不以为意但毕竟自己还担着个四海堂堂主的身份;若是这等尴尬事体传出去不仅自己脸面无光于这上清教门的颜面上恐怕也会大大不好看。 “唉那灵虚掌门不知为何要如此坚持一定要俺也去那讲经会上讲演。” 少年心下不住的哀叹。 而堂中另外二女却丝毫不晓得自己的堂主正自忧心忡忡依旧一如常态: 寇雪宜按部就班的做着那堂中洒扫的杂事小琼肜在袖云亭旁跟两三只鸟儿戏耍。这小女娃儿自从听了醒言那“鸥鸟忘机”的故事便对这戏鸟之事格外感兴趣起来。与落在千鸟崖上的山鸟嬉戏已经成了这小女孩儿目前最喜欢玩的游戏。 “嗯?” 看着琼肜跟那几只山鸟亲昵的追逐颠跑之态醒言心中似乎有所触动便如有一道灵光突然自心头闪过自己这愁闷了好几天的事儿隐隐约约便好像看到一条挽救之途。 这想法刚冒出来时还有些模模糊糊在脑中时隐时现。待静心凝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突然冒出的这似乎颇为可行的破解法儿便在醒言的脑海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呣虽然此事似乎有些怪诞;但瞧现在这番情势暂时也只好这样了。” 望了望天上那几绺流动的浮云这位少年堂主心中打定主意: “离那讲经会就剩下四五日了此事不宜再拖那便在今晚施行吧!” ----几日愁闷烦苦之事一朝破解自然让人心情变得爽快无比。 现在琼肜这位醒言大哥哥一扫几日来的愁眉苦脸舒展开笑颜加入到小琼肜嬉鸟的行列和她一起与那几只翠翎黄羽的山鸟逗玩。 而琼肜见她这几日来少言寡语的大哥哥现在竟愿意跟自己一起来玩自然是惊喜非常嬉玩的兴致大涨。不一会儿这千鸟崖的石坪上便只见得这小女孩儿的衣衫满场飘动。 到了这日晚上弦月如弓星如棋布正是一个晴朗的仲夏之夜。用过晚食之后醒言便在这四海堂中召集起本堂所有成员郑重其事的宣布: “为准备下月初一的讲经会经认真考虑之后本堂主决定今晚我就要在这石坪上做一些讲演的演练----” 没成想这四海堂主一本正经的宣告刚讲完第一句便被听众打断: “嘻~好啊好啊!琼肜正好和雪宜姐姐一起看哥哥演练!” “咳咳!” 刚刚进入些演讲状态的少年被这积极的听众踊跃的言打断倒有些哭笑不得;当下只得改变预先的腹稿删去一大段铺垫文辞及早进入正题: “琼肜妹妹啊是这样的在下月初那崇德殿里的讲经会上听你堂主哥哥讲演的可不止是你们两个;那儿还会有很多其他人一起来听哥哥的讲演。” “哇!那样子更热闹更好玩~” “呃……” 到此时这四海堂主预先设想好的正式宣告已告完全失败。看出这堂主的身份不太管用醒言只好拿出哥哥的权威来跟小琼肜连哄带解释的说道: “唉热闹是热闹不过对哥哥来说可不大好玩。因为哥哥还从来没在很多人面前正经说过话所以呢在那之前需要预先演练一下。” “那哥哥今晚请了很多人来吗?” “呵~哥哥哪有本事找那么多人来!所以今晚我就想了另外一个变通的办法效果估计也差不多吧?” 听这最后的语气似乎少年本人对这变通法儿的效用也不太能肯定。 “是什么法子呢?” “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到了。只是” 这后面一句话才是少年费这一番口舌的重点所在: “说起来这法儿可能有些怕人子所以你们俩一定要躲在屋子里;随便外面生什么事也千万不要出来----琼肜啊哥哥这话你可一定要听!” 见小琼肜口角嗫嚅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有些异议醒言便语气坚决的添上一句。 看哥哥这副认真的样子琼肜也只好闭上嘴巴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一旁的寇雪宜自然也是应声称是。 见这二女都已应允醒言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出门而去。 不一会儿这呆在屋内的琼肜寇雪宜便听到那屋外的石坪上正有一缕笛声翩然而起。 “哥哥却只是去吹笛?” 琼肜不明所以与身旁的寇雪宜面面相觑。 只不过待这窗外传来的笛曲儿转过一两个调儿这屋中二人才觉着有些异样来: 原来她们渐渐现今晚少年所吹奏的这段笛曲听起来却与往日那柔婉清逸的曲调大不相同;现在这曲儿虽然还是那样抑扬动听但曲风滑烈震人耳膜;在那曲调转接之间竟似乎包蕴着一股慷慨雄浑之气崩腾郁烈直叩听者心扉。 这石屋之内的两位少女还是第一次听得醒言吹出这样壮阔的曲调;她俩都没想到原来平日这位和蔼亲切的少年竟还能奏出这样狂酷不羁的慷慨之声来!并且这传入耳中的清狂曲调更似乎生出一种特别的魔力直让人心神摇动似乎便要对着那笛曲传来的方向舞蹈、拜伏…… 就是这样摧魂夺魄的霜管之声自少年那神雪玉笛之中喷涌而出撞响在千鸟崖清冷石壁之上又转头朝那罗浮洞天中的千山万壑飞腾过去傲然如青云之卷尘屑慨然似悲风之动廓寥。正是: 催云端之别鹤惊水底之骊龙! 随着这摄魂夺魄的笛曲入耳而来那琼肜也是心旌摇动。但她那脸上神色还算得颇为自若。而小女娃旁边那寇雪宜却略有些不同。现在她那一张粉靥上经那漏窗而入的月光一照似乎显得更加的苍白。随着这笛声高低起伏雪宜双眼也渐渐迷离恍恍乎似不能自已。 正在这屋中二女意动神摇之际那似有魔力的笛声却已是嘎然止住。 “咦?哥哥不是说要演练讲经的吗?” 琼肜最先反应过来便扒上窗棱向屋外寻那醒言哥哥哥的身影---- 这一看却让这小女娃儿大叫一声然后便如一阵旋风般冲出屋去! 而那位寇雪宜刚刚缓过神来却又被小丫头这怪异举动给吓了一跳。正疑惑间寇雪宜转脸往窗外一瞧----这一看不要紧却让这寇姑娘大吃一惊! 原来借着天上的月辉雪宜清清楚楚的瞧见在这窗外的石坪之上现在竟然正挤满了山间走兽!而在这些山兽之中竟然不乏那虎豹之类的凶猛之物。 现在这些个虎、豹、熊、罴、兕犀、麋、鹿、狐、狸正自挨挨擦擦或蹲或伏或坐或卧挤在这千鸟崖四海堂前的宽大石坪上。 更出乎雪宜意料的是这些沐浴在月辉之中的山野走兽无论是那性情本就温顺的麋、鹿还是那素性悍烈的虎、豹现在俱都低眉顺眼相安无事的排列在这石坪之上静静的呆在那正自抚笛临风的少年面前。偶尔有几声低低的嗥声、鼻息声从那石坪上顺风传来。 暂且不提雪宜心中惊奇且说这位四海堂主张醒言原来下午他从那小琼肜逗鸟之举中得到启现在便召集这许多兽类充当听众来听他演讲! 而少年这召集百兽的法儿与他那引鸟的法门“百鸟引”相类都是从手头两神曲之中体会出那五行阴阳之理然后便自那曾经慑服群兽的『水龍吟』中琢磨出这召引百兽的曲意。 只不过与那“百鸟引”略有不同的是方才这召集百兽的笛曲还要借那太华道力的辅助才能奏尽曲意。 自然那在慑服群兽之外更能引动天雷疾电的『水龍吟』有了上次在那马蹄山上的惊险教训醒言到现在还不敢再试上一试;最多也就只敢吹吹这些自己重新编排出来、曲力都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笛曲。 虽然这样改编出来的曲儿法术效用自然大打折扣与那完整版原始版的『水龍吟』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俩衍生出来的曲儿也有它们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安全、省力! 而这位因成功引来百兽、正有些洋洋得意的少年有所不知的是这些个引鸟引兽的效用虽然也颇为神奇;但若与他自身这种究及义理、融会之后又能触类旁通的能力相比这些具体法门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话说这位刚刚成功引来足够数量听众的少年满意的收好笛儿清清嗓子正要开始讲演之时却突然见到那原本已嘱咐留在屋内的小琼肜现在正一路欢呼着颠颠的跑过来。在那雀跃之余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埋怨着醒言; “哥哥啊这样好玩的事儿却不想带琼肜一起玩~” “……” 原本已到少年嘴边的劝责之语就这样被呛了回去! 现在这位已当了哥哥许多天女弟子的小琼肜正在这满坪的兽群中穿梭游走口里嘀咕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儿看样子似乎正在给这些蹲伏得有些杂乱无章的走兽重新安排理顺它们的位置。 而颇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小女娃儿所到之处不少体积甚大、相貌凶猛的野兽便似都变成那家养的猫儿狸奴一般神态举动恭顺无比乖乖的在这小小少女的指挥下积极挪动着自己略显笨拙的身躯安坐到那指定的位置。 而在忙活完这一切之后这琼肜小女娃儿便似完成了个大任务蹦蹦跳跳的来到众兽之前两腿儿一蜷席坐在石坪上;然后便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儿就如往日每次习字开始时那般仰着脸儿乖巧的对面前正有些目瞪口呆的少年说道: “哥哥大家都坐好了可以开始讲演啦!” 第十三章 花雨零乱,最是幽情难吐 对着眼前这挤满石坪的山间走兽看着它们幽幽闪动着的兽目醒言不自觉便有些惊慌失措那腹中早已反复斟酌好的说辞一时竟是无法说出口来。 “果然大有演练必要!” 看这情形若是自己不经过这样的演练则即使那讲经内容准备得再好恐怕真到了那讲经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其结果也和这样差不多。这恐怕便是那所谓的“知易行难”吧。 “好那就从现在开始正式演练!” 少年心中给自己暗暗打着气儿。 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醒言便朝自己身前这一大群坐伏于地的山兽看去。特别的少年逼着自己的目光对上这些听众灼灼的兽目。 “唔那只老虎浑身雪白应该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甝兽’吧?” “嗯还要角落里那只狐狸也是通体雪白确切的叫法应该是‘貔’。” “想不到这儿白色皮毛的山兽倒还不少。那儿蹲着的白豹则更是少见。白豹确切叫什么来着……对了应是‘貘’!” “这些雪白毛色的山兽他处倒不多见。看来这罗浮洞天果然是神仙洞府珍禽异兽还真个不少!” “呵~这小女娃儿本来应该是什么呢?” 眼光略低扫到正端坐在众兽之前的小琼肜醒言心中忍不住顺便起了这个念头。只可惜在他以前所读的那些诸子百家的典籍之中似乎并无这样的记载。 这一番浮想联翩倒让这讲经之人镇定不少。少年开始立于众兽之前的慌乱现在已经平息了许多。 “咳咳!” 清了清嗓子安定下心神醒言终于开始讲演起他预先思量好的道家经义来。 初时当醒言眼光与面前这些山兽相对之时还颇为不自然那讲演也自是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不过待过了一阵子他便摸到一些窍门。 现在醒言故意将那目光上移不再对上山兽们的眼眸而只是盯着它们头顶的皮毛。这样一来果然心中便少了许多旁骛之虑可以专心致志于口中的演讲。 于是这位讲经之人后来的讲演便越来越顺畅渐渐进入那旁若无人的境地;那口中的道家经义也似那流水一般毫无阻滞的宣讲出来。 少年此时所讲演的经义主要是他平时在这千鸟崖上所研习的道家经典。在宣讲之中还带上些《上清经》之中所记载的炼气法门;这上清经是上清宫的基本教典到那讲经会上少不得要提上几句。 而在醒言讲到那兴起之时又忍不住将他上回悟得的那“阴之混沌”、“负之混沌”的想头滔滔不绝的演说出来。这个想法向来只是在他脑海中盘旋还从不曾说出口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大声宣讲出来自是让这少年觉得舒畅无比不免就有些手舞足蹈。这一通讲下来真可谓是绘声绘色! 在醒言讲演之时那端坐在他面前的小琼肜也不管听懂听不懂只在那儿仰着脸儿一双明眸忽闪忽闪目不转睛的专心望着自己这位正自滔滔不绝的醒言哥哥。 而她这位只管看着她身后那些走兽头顶皮毛的醒言哥哥却没注意到这些本应该懵懂无知的听众里竟有不少眼眸之中正闪动着奇异的神采竟似是若有所思! 于是在这僻静的千鸟崖上、袖云亭旁便出现了如此奇异的情景: 在这银色月辉的笼罩下正有一个清俊少年面对着百十只静静蹲伏的野兽傲然伫立朗声宣讲着道家的真义。而那些原本桀骜不逊的凶猛山兽现在却变得安静无比匍匐在少年的面前似乎都成了他专心听讲的学徒。 此时高天月挂如弓四壑风吹叶响…… 正在醒言讲演到那兴头之处兽群后部却有一只豺狗许是维持同一个坐姿的时间太久便有些不耐忍不住躁动起来当即“桀桀”怪叫了几声。 在醒言那清朗的宣讲声中这几声豺吠听起来端的是刺耳无比。 乍听到这几声怪叫少年略有诧愕便停了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何事时便见那怪叫声响起之处正有几只虎豹之类的猛兽倏的立起身形口中低低咆哮在石坪地上磨动着爪牙一齐朝那只豺狗逼去! 而这只扰乱讲堂秩序的豺狗被如此阵势逼得不住的往后退却口中哀哀低鸣;偶然觑得一个空处便一转身朝那崖下山野间落荒而逃。 见豺狗已逃这几只虎豹熊罴也不追赶只是又一声不吭的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 见此情形醒言倒是大为诧异: “想不到这些野兽竟是大通人性!” 这个念头一起醒言便再不能将这完全只当成自己的讲经演习。看着眼前这多为猛兽的听众醒言思量了一下便又将那道家以外的一些天人教化之理略略演说了一番。 不知不觉中已是月移中天。 见时候不早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便结束了这场奇异的讲经预备会。 在兽群散去之时那位琼肜小女娃儿却在崖口不住逡巡便似在那儿送客一般。 瞧着小女孩儿兴高采烈的身形醒言心中忍不住猜道: “小琼肜这个样子倒和每次飞鸟散去之时一样……这小女孩儿不会又在那儿提醒那些山兽说什么‘记得下次再来和琼肜一起听经’的话儿吧?” “呣今日讲演倒还真是意犹未尽;在那讲经会之前也不妨再演练几番力求精熟为好。” 心中正自散漫的思量着耳边却忽听得一个声音幽幽的问道: “张堂主为何要将上清门中的道家经义讲与这些野兽听?” 醒言闻声转现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在那月辉笼罩下醒言瞧得分明这寇雪宜正自秀眉紧蹙柔美的面庞上正涂满疑惑不解的神情。 “哈~不瞒寇姑娘说这正是我为那下月初的讲经会所准备的讲经演练啊!” 说这话时醒言倒有些洋洋自得之色;显见是他为自己能想出如此有效的变通法儿感到颇为得意。 只不过他这简明扼要的解释却似乎还未解得那寇姑娘的疑惑。只听寇雪宜继续说道: “这些上清教义在小女子听来实在是精妙非常、宝贵非常----堂主为何将自己门中的道经义理轻易便讲给这些野兽听?它们可是那异类之物啊……” 问这话时这寇雪宜身形微微颤动竟似是颇为激动。 不过醒言倒没注意到这些;听得寇雪宜如此说辞他只是微微一笑道: “所谓‘道’乃天之道而非人之道。醒言又何须顾忌那山兽非我族类便要藏私耶?” 醒言这样的念头已是在心中酝酿了许久。自从他在那罗阳山道上与琼肜无奈分别之后这位上清宫四海堂新任堂主便对那些个人妖之分、异类之论很是不以为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些深恶痛绝。 而现在他与那琼肜朝夕相对这么久已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异类小妹妹更是早将那“非我族类”云云抛到那爪哇国里。因此对于今晚将这道家天道之理、道家炼气之法讲与这些个异类山兽听醒言着实不太在意。甚至在他决定如此演练讲经之时根本便没考虑过这一点。现在听得雪宜问起醒言才想起这一节。 至于这讲经的内容醒言觉着今晚所说似乎也不是什么上清宫需要秘藏之技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对那道家典籍的理解讲出来也没甚不妥。 正在这位刚刚结束“讲经”的少年堂主跟这位疑惑不已的寇雪宜解释完准备去招呼那琼肜返屋之时却冷不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竟已是挨了重重一掌! 事如此突然少年开始竟没反应过来。等过了小半晌待感觉到右面颊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之感正在脸上蔓延开来醒言这才意识到: 眼前这寇雪宜方才竟是扬手在他脸上重重击了一掌! 只不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实。因为平时这位寇雪宜寇姑娘全都是一副娇柔之态平素对自己又确实是恭敬非常! “为什么寇雪宜竟会突然掴我?我刚才有说错话么?” 正在这位兀自懵懂的四海堂主存着好大惊疑准备开口问询时却见眼前这位打人之人竟已是泪流满面…… 月光映照下清楚见得这位流泪之人虽然哭得无声无息但相比那寻常嚎啕之状却似是哭泣得还要厉害。清冷月辉中寇雪宜泪水肆溢漫布靥颊全身更是微微抽*动不住。 且不提这少女泪眼滂沱、那少年莫名其妙却说那位刚送完听经众兽的小琼肜听得这边响动有些异常便赶紧跑过来看倒底生了何事。 只是到达事现场这小姑娘却不问话只管手指抵腮绕着这两人走上好几圈儿细细打量眼前正一手捂着腮帮子的醒言哥哥还有那双眸泪水如注的雪宜姐姐----瞧她这样式似乎心中正在紧张的评估着眼前的情状尽力推断出事实的真相。 正在那位捂着腮帮子熬痛的被评估之人被小女娃儿瞅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却见这围着转圈儿的小女娃儿终于停了下来用那脆生生的清嫩嗓音一本正经的宣布: “哥哥!一定是你轻薄雪宜姐姐了!” 说到那“轻薄”二字之时这小女娃儿还特别加强了语气。 “我没有!” 这位刚被小琼肜法眼如炬鉴定出来的轻薄之徒马上便忍不住言为自己辩护。 ----但不幸的是少年今晚的运道着实不济;今晚他的所有这些短促有力的解释却似乎都起到了负面的作用;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见得这眼前的琼肜小女娃儿拍手笑道: “嘻嘻~那就是了。以前那些街边轻薄过女孩子的人事后都会这么说!” “^#*a^★#!*☆~a!” 第十四章 清夜闻笛,梦随三更花落 “雪宜姑娘不知何故气恼?” 见寇雪宜哭得如此厉害醒言倒顾不上和琼肜纠缠当即小心翼翼的出言相问。 只不过听得问那寇雪宜并不作答却哭得更厉害了;现在在她那无声流泪之时又间隔着嘤嘤的抽泣。 “为何这寇雪宜突然变得如此悲戚?” “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唉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醒言心中略一思量便觉着自己已经推知事情的真实缘故。 “看她这样情形我得劝上一劝。” 当下醒言便用着自己最和蔼的口气向寇雪宜耐心的劝解道: “雪宜姑娘我知道你因为家中不幸便对那些异类妖物存着痛恨因此见着我今晚跟那些山间走兽讲经便有些不愉。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儿醒言又感觉到自己那右脸颊上正火辣辣的疼痛。心中苦笑一声口中继续说道: “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但若依俺看来姑娘这般想法其实也是有些失之偏颇。照我来看在那山野江湖之间修炼成形的精灵之中真正为恶的恐怕也只是少数。”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此时醒言偷偷注意了一下雪宜的神情现这个泪眼迷蒙的少女那哭泣之状似已有收敛之势。 当即这劝解之人士气大振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往下娓娓说道: “正因如此我觉着似乎不能因为我们见着几个作恶的妖物便以为那些世间的所有异类精灵个个都是那妖邪之物。正好比在我辈之中又何尝没有那品行不端之徒?若以此推论那世上便没有好人了。” 说到这儿醒言心中一动想到这寇雪宜平日习文练字之时对他在那些经史子集上的学问颇为羡慕……想到这茬儿少年便赶紧引经据典摆出几个典籍上记载的事儿来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先圣经卷中有言那上古之时的圣皇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不是那蛇身人面就是那牛虎鼻尽皆非人之状但却都有那大圣之德受我们后世万民景仰。而那夏桀、殷纣、鲁桓、楚穆之流虽生着一张人面却有那禽兽之心。可见这善恶正邪之分倒并不在于外貌形状如何!” 说到这儿这位正自侃侃而谈的少年欣喜的觉眼前这位刚刚哭得如雨打梨花的少女现在竟渐渐止住了悲泣慢慢平静下来听似乎正专心听自己说话。脸上泪痕依旧但只间隔着偶尔哽咽上一两声。 “哈~看来俺这番肺腑之言已快要完全解开这寇姑娘的心结!嗯我再加把劲儿争取将寇姑娘心中的郁结从此彻底的消除!” 受了鼓舞的少年浑忘了脸上的疼痛准备以自己这个活生生的示例来彻底打消雪宜心中的执念。只听得醒言情辞恳切的继续说道: “因此虽然俺上次险些命丧那蛇妖之口但并不等于说从此我就要与那所有的山间兽禽精灵为敌所以今晚----” 刚说到这儿这位正以为就要大功告成的少年却惊愕的现眼前这位本已止住悲哭的少女却猛然又是哭声大作接着便双手捂面转身疾冲而去! “呀!不好!莫不是要去撞崖?!” 想不到这外表清柔的寇姑娘力气竟似不弱醒言瘁不及防之下一个没拉住便眼见着这已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寇雪宜从自己眼前转身疾奔离! 不过让这担着好大心思的少年心下稍微宽慰的是这寇姑娘并不是要去投壁跳崖而只是奔回她自己的石屋中去。 耳中听得门扉“砰”的一声响动醒言面露苦笑心中悔叹不已: “罢了真是不小心!为何偏偏提起那‘蛇妖’二字以致又勾起寇姑娘心中的痛楚之情。” “本来都已经差不多将她说服……唉!都是自己得意忘形忘了避讳。” “也罢先让她好好哭一场等日后慢慢思量我方才的劝解相信过一段时日这寇姑娘定可消解心中的郁结。” 只是虽然少年如此宽慰自己但不免还是颇为沮丧。正在他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眼光不经意的扫过身旁却又是吓了一跳: 原来那位一直立在自己身旁的小琼肜现在正两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而让少年吃惊的是这小女娃儿一对明眸之中现在正蓄积起两汪水泽借着天上星月的光华正在那儿盈盈闪动。 “唉我说琼肜妹妹啊怎么你也来学你雪宜姐?” 似乎今晚这麻烦事儿都赶到一块儿来了;顿时这位原本意气风的四海堂少年堂主 不光觉着自己脸上隐隐作痛这脑袋也似乎有些嗡嗡作响起来! 正在醒言晕头转向之时却见这小女娃儿眼中蓄积的泪水一下子便决了口子淌满那她那娇俏的面容。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便见他这琼肜小妹妹一头冲了过来扑到少年身上那头脸只管在他布衫上乱蹭;一边磨蹭一边口齿不清的哽咽道: “呜呜呜~原来哥哥是真的不嫌弃我!” “……” 听了琼肜这话儿醒言倒真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心地纯真的小丫头心里竟是一直担着这个完全不必要的心思。 看来他方才那番用在雪宜身上并告失败的劝解话语却无意中解了这“妖怪”小丫头的心结。 “呣!看来方才那一番良苦用心倒也没完全白费!” 当下少年颇觉着找回几分宽慰。 “琼肜啊哥哥从来就没嫌弃过你呀!咳咳我说妹妹啊你就别在哥哥身上乱蹭了----你把那鼻涕眼泪都涂在哥哥衣服上了吧?” 听了他这话那位正埋头在醒言衣襟之间的小女娃儿顿时止住呜呜之声然后便将脑袋从少年身上移开。 现在这琼肜小姑娘已然破涕为笑;听了哥哥的话儿她那沾满泪痕的笑靥上神色忸怩颇有些不好意思: “嘻嘻~哥哥啊明日雪宜姐姐不帮哥哥洗衣服的话琼肜一个人帮你洗!” “……” 提到这“雪宜”二字醒言便有些黯然。 而那琼肜小女娃儿却不大懂得察言观色心中想到啥就说啥。这时略定了定心神这小女孩儿又想起开始的疑问便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轻薄雪宜姐姐的呀?” “……我没有啊!” “嘻~哥哥还这么说!” 看来和这小女孩儿实在有些夹缠不清醒言觉得比较郁闷。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年便有些怀疑的问道: “妹妹啊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轻薄?” 此话一出却似乎正戳到那琼肜的痛处当下这小姑娘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说起来就气人----哥哥你不知道每次有人轻薄等我赶过去却都轻薄过了。问他们怎么轻薄的却都不告诉我!真个气人也!” “呵呵是吗?” 瞅着这小小少女义愤填膺的模样醒言心下暗自好笑: 看你这样的小小女孩儿家人家当然不会告诉你! 正自暗笑之时却冷不防听到那小琼肜充满希冀的话语正钻入自己耳中: “哥哥啊看来你知道如何轻薄就你来告诉琼肜吧!” “咳咳!” 小琼肜这话一出少年当即就好像喝水突然被呛着一般! 不去看小丫头那扬起的小脸儿上满含期待的神色醒言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跟这位好奇的小姑娘摆出哥哥的威严: “琼肜妹妹你还小。这轻薄的事儿小孩子却不应该知道!” “……哥哥啊琼肜真的不是小孩子~” 虽然这丫头小声抗议但明显底气不足。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琼肜你也该睡觉去了。” 正是醒言觉着这话题不应该跟这样的小女孩儿多谈便赶这小丫头回屋睡觉去。 “好吧。不过哥哥啊等琼肜长大了你要记得告诉我什么是轻薄哦!” “好的好的。” “还有那房中术!” “……琼肜啊看来你记性真的很好。明天我要多教些字儿给你认了!” 就在醒言目送着小女娃儿回屋之时却见这小丫头走到她那小窝门扉之处忽的停住;正在少年诧异之时却见这小小少女转身回眸对着他冁然一笑认真的说道: “哥哥你不要再轻薄雪宜姐姐了她好像不喜欢。等琼肜长大哥哥便来轻薄。琼肜最多轻轻打你一下只装装样子。” 说完这句话这小女娃儿便似放下了整付心思推门进屋睡觉去了。 “谢谢你琼肜等你长大再说吧。” 顺着小女娃的话儿今晚已有些晕头转向的少年口中自然而然的溜出这么一句。 …… 俄顷便听得这石坪上回荡起一个无比郁闷的悲屈之声: “我、我倒底轻薄谁了?” ----千鸟崖上明月之下正有一个满面悲愤的少年在那儿直欲仰天长啸…… 第十五章 何物动人?人影柳浪衣香 ……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弥漫空气中酝酿着一股米粉特有的清香。 终于又盼到一个蒸米糕的年关! 醒言瞅着眼前棕叶蒸笼上那一小块又白又糯的粘糕注目良久才小心翼翼将它揭起来捧在手心: “是一次就吃光还是先吃一半?”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他手中这块白粘糕似乎等得不耐烦竟一下子飞了起来“啪”的一声贴到他脸上。顿时醒言只觉得脸颊上一阵温温热热----被这温湿的年糕包住面颊他倒觉得暖洋洋的挺舒服。 只过了一小会儿这正自陶醉的少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记得现在还是夏天家中哪来的年糕?” 于是这个正自酣睡的少年便一下子惊醒。撑开眼皮看到石屋顶上那熟悉的斑斑痕迹醒言终于确认刚才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不过……怎么刚才梦里那湿湿热热的感觉现在还有?而且这股温热之感好像还在自己面颊上不住蠕动! 待这位睡眼惺忪的少年转过脸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时却猛然觉着有一样柔软湿热的物事正从自己鼻尖上扫过! 这一下倒把醒言吓了一跳那朦胧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待他定神一瞧却现那琼肜小女娃儿正趴在自己身旁。 “咦?琼肜你在这里做什么?” “嘻~哥哥醒啦?我正在给你疗伤呢!” “疗伤?!” “是啊哥哥忘了么?昨天你被雪宜姐打了一下现在这边脸上都鼓起来啦!” “哦!原来如此。” 经琼肜这么一提醒醒言才完全记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 摸着右边脸上肿起来的面颊醒言露出一丝苦笑心说道: “没想到那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寇姑娘手底力气竟是不小!呃?怎么右脸上湿漉漉的?刚才梦里那……” 想到这儿醒言有些迟疑的问道: “琼肜妹妹你刚才是怎么替我‘疗伤’的呀?” “嘻~拿舌头舔啊!” “……拿舌头舔?!” “是啊以前小狐狸腿在石头上撞肿了他娘亲就用舌头替他舔撞伤的地方。舔过之后没多久就变好啦很灵验的!” “来哥哥再靠近一点我来继续帮你疗伤~” 一边说着这小丫头一边便又趴过来极力伸出她那软软的香舌只管往醒言脸上乱凑。 “哎呀!妹妹啊别胡闹啦~” 这位疗伤对象正手忙脚乱的推挡这救人心切的小姑娘。 “哥哥不要只管躲呀!别误了疗伤~” 现在醒言一只手正使劲抵住小琼肜的腮帮子不让她再凑上来;而那小丫头也不退让一心只想要过来替哥哥“疗伤”。于是小琼肜近来被养得有些鼓起来的面颊正被少年推挤成可笑的模样那小嘴儿也被挤得嘟了起来。 正在这兄妹俩笑闹推拒间忽听得门扉一响正有人推门进来。 “是雪宜姐姐呀!” 那推门进屋之人正是昨晚那泪雨滂沱的寇雪宜。现在寇雪宜似已经恢复了正常手中正端着一只陶碗小心翼翼的捧进屋来。醒言正趁着小丫头这抬头一分神一骨碌便从床上爬起来找着鞋子以最快的度下得地来。 现在虽是夏日但石屋清凉醒言一向都是和衣而睡。也正因为如此这寇雪宜才会直接推门而入。 醒言略整了整衣襟见到雪宜手中所捧陶碗之中正盛着一汪泛着深碧色的汁液觉着有些奇怪便出言问道: “寇姑娘这碗中盛的是……” “禀过堂主这是罪奴今早煎熬的汤药正要献给堂主饮服。” 说罢寇雪宜便双手微往前伸将这盛药的汤碗递在少年面前。 “呵~雪宜姑娘有心了。多谢!” 一听这是药汤醒言立时便觉着右脸颊上还真有些火辣辣的;于是便道了声谢赶紧将那药碗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开始啜饮起来。 少年正喝着的这碗乌碧药汤虽然入口甚苦但却蕴涵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光闻着那气味儿就让人觉得气爽神清。 而熬药之人也显是十分细心这碗药汤入口清凉估计已用那冷泉之水浸润多时丝毫不带一丝炎气。 因此这三分的清凉再加上那三分的清香让这碗苦口良药并不十分难以下咽。不一会儿醒言便将雪宜呈献的这碗药汤喝完。 将这陶碗随手搁在旁边的石案上醒言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碗药汤果真爽利倒似是那积年的郎中所制----雪宜你这碗药汤是用什么草药熬成?” 听得醒言问起那寇雪宜裣衽答道: “禀过堂主这汤中有节华。” “不错!节华味苦平可消皮肤死肌活络血气。” “还有石鲮草。” “这味也宜;石鲮可治风热死肌润泽颜色正是对症。” “还有泽漆。” “唔泽漆味苦微寒可抚皮肤燥热消弭四肢面目浮肿----不过我可没这么严重啦!还有其他草药否?” “还有知母草。” “呣知母味苦微寒无毒可除寒热主治血积惊气。这味更是适宜!说起来昨天我还真被你给惊了一跳。” 醒言这句乐呵呵的无心快语话音刚落便忽见眼前正恭谨答话的寇雪宜“扑通”一声拜倒尘埃以额触地颤声说道: “昨夜婢子无状忤逆堂主威颜请堂主责罚!” “唉又来了!” 虽然寇雪宜这番跪拜颇为突然但从她往日种种恭敬情状来判昨晚冲动掌击过后今日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因此雪宜这突然一跪醒言倒并没再“血积惊气”;随后说出的开导词儿也是讲得心平气和: “雪宜姑娘昨日之错并不完全在你我也有欠考虑之处;两相抵消这责罚之事便无由提起。” “况且方才这碗药汤怕是费得你不少心思吧?看你露痕满衫想必一大早便去那山间采摘草药吧?如此有心我又如何忍心再来责罚于你?” 说着醒言便上前将这雪宜搀起。 待寇雪宜在少年搀扶下冉冉立起抬起头来时醒言却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雪宜姐姐你怎么又哭了?” 旁边的小女娃儿满脸迷惑正小心翼翼的出声问询。 “琼肜啊你不知道这应该是你爱哭的雪宜姐姐被哥哥刚才的话儿感动得哭了----可不是什么轻薄哦!” 鉴于昨晚后来那番纠缠不清醒言赶紧出言解释。不过他心里还是带着些疑惑: “这雪宜姑娘还真有些反常……我刚才的话儿有那么感人吗?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且不提醒言心中存着些疑虑他身旁的那位琼肜小妹妹对他这番解释倒是深信不疑;这小女孩儿正拿手指比划着一脸天真的说道: “嗯!哥哥的话儿就是很喜欢听。雪宜姐姐原来你和我差不多爱哭呀!” 听得小女孩儿这天真的话语那位正自满面泪痕的寇雪宜竟立时云消雨霁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姐姐以前也没这么爱哭。” 语仍微带哽咽但说话人的心情显然已不再低沉。 寇雪宜脸上这份自内心的笑容虽然淡似无痕但落在醒言的眼里却已放大成无比灿烂的笑颜。因为这恐怕还是寇雪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乎自然的笑颜。见到此情此景醒言心中也大感欣慰: “看来昨天挨的那掌挺值!如此一来这寇姑娘似已完全解开了抑郁已久的心结!” 想起昨晚挨的那掌眼光又不自觉的扫见旁边几案上那只陶碗。瞥到这只喝空的药碗醒言心中倒是一动: “说来也奇这寇姑娘竟懂得这么多药理。虽说我也从书上知道这些草药之名但毕竟也只认得一些最常见的药草。若让我真的去山中采摘齐全恐怕也大为不易。” 待他将心中疑问跟雪宜说过这寇雪宜便告诉他她家本来便以采药为生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便对这些药草颇为熟悉。 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醒言赞叹了几声寇雪宜便暂且告退出屋去打些清冷泉水来给他敷面。 见雪宜出去打水终于让小琼肜寻得一个空隙这小丫头便赶忙凑近热情的建议道: “哥哥~我再给你舔舔和喝药一样有效哦!~” “谢了谢了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下次吧!” 经了这场风波醒言倒没什么心思来教什么功课。于是这日下午他便带着琼肜雪宜去那莲湖游憩。 待到了那莲池边上琼肜贪着这潭清碧的湖水便嚷着要下去泳浴。而在她的鼓动下那四海堂中另一位成员寇雪宜居然也半含羞涩的点头附议。 这样一来这位一向开明的堂主也不好反对只得同意她们下水。而他自己只好留在湖岸上担起那望风的任务----这处四海堂的避暑行乐之所虽然幽静偏僻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迹。在那莲湖西南岸边的柳荫中便系着一只小小的竹筏在水边悠悠荡荡也不知主人是谁。 这样一来四海堂中这两位还是处子之身的少女要去这湖中洗浴戏耍自然少不了那望风之人。虽然琼肜雪宜二人有些浑浑噩噩但醒言心中却是十分清楚便自告奋勇的担当起望风的职责。 现在这位张大堂主正坐在湖岸柳荫之中不时朝四下紧张的探望;不远处二女晾放衣物的苇丛则是他重点关照的地段。 就在少年克尽职守望风之时那远处层层叠叠的青碧荷叶丛中则不时传来阵阵女儿家娇憨的嘻笑。 而这俩女孩儿嬉水之时的娇声笑语顺风传到这位正在闷坐望风的张堂主耳中不免便让他生出几分懊恼: “罢了!早知我抢先提议恐怕那坐在这儿闷之人便不是我了……说起来俺那‘辟水咒’‘瞬水诀’倒有好长时间没演练过了。” 看着眼前这清碧见底的湖水少年不免便有些眼馋。 坐在湖岸边时间一长便有些无聊。于是醒言便折腾起随身系着的玉佩聊以打时间。拿这挂玉佩在自己右脸上磨蹭一番得出结论:这玉佩不能消肿。 醒言摩挲着手中这块玉石不由自主便想起它原来的主人少女居盈。 只不过对这段只可能存在于过去的朦胧感情少年现在已变得比较坦然。感受着这块温润玉石自手中传来的阵阵凉意醒言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现在你至少还能常常看看居盈丫头的随身玉佩已经不错了!” 不知不觉中日影渐渐西移;大约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边莲荡之中的嬉声笑语正逐渐平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醒言便见到那两个丫头已经穿戴整齐正沿着生满芦苇的湖岸朝这边漫步而来。 经过那湖中碧水的浣濯醒言面前这两位韶丽的少女粉靥上犹带着点点晶莹的水珠经这斜阳一照显得格外的明娜娇艳便似那浴水的芙蓉。 正在醒言觉着耳目一新之时却惊奇的现寇雪宜在他略略端详之下那如同湖中粉荷的俏靥上竟正荡漾起一圈羞赧的晕红。 见得此情此景少年大感欣然: “唔昨晚俺挨那一掌确实很值。这位素来冷如寒梅的寇姑娘居然懂得在我面前害羞了!看来她真的正常了。” 略略替琼肜抹去鼻尖欲滴的水迹醒言便率堂中众人朝那千鸟崖回转而去。 这一行三人刚上得抱霞峰不久便见到对面有几位上清道士正朝这边飘然而来。 第十六章 石上坐客,正倚无心之柳 就在醒言三人转回千鸟崖的途中在那抱霞峰石道上正遇见几位上清宫的年轻道人。 醒言眼力甚佳虽然那几人还未到跟前便看到那四人之中倒有三位是自己熟识:华飘尘、杜紫蘅、黄苒。剩下的那位面目俊雅的年轻道人他倒从未见过。 不一会儿这两拨人便在山道上相遇。 见到熟人醒言脸带笑意准备跟华飘尘几个打个招呼。只不过他却慢了一拍;那个醒言不认识的年轻道人已是抢前一步对自己说道: “咦?这不是四海堂中的寇姑娘吗?真巧啊竟在这儿碰到!” 呃!看来这道士并不是在跟自己这个为之人说话。 那寇雪宜听得年轻道人的问候却不作答只俛低眉轻嗫樱唇不一言;不仅如此她还往躲在醒言身后的琼肜那儿略靠了靠。 雪宜这番反应对她来说倒是极为正常恰与这年轻道士热络的问候形成鲜明对比。 见雪宜未曾答话这年轻道人倒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道: “雪宜姑娘冰姿倩冷果然是人如其名!” 直到此时醒言才得了个空儿略带迟疑的问华飘尘: “华道兄这位是……” 这时华飘尘也来到几人跟前听得醒言相问便笑着答道: “这位正是崇德殿灵庭师伯祖座下弟子赵无尘赵道兄。赵道兄向来风雅自许此时眼中自是只有美人没了旁人啦哈哈~” 看来华飘尘与这位赵无尘甚是厮熟言语间带着不少戏谑之意。 醒言听得华飘尘如此一说再看眼前情状便也哈哈一笑接道: “这是当然!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华道兄一道之人自然都是那风雅蕴藉之士啦!” 听得醒言这话除了赵无尘仍有些神思缥缈之外那其余三人脸上俱都露出了一丝笑意。眼前曾与少年有过一番龃龉的杜紫蘅、黄苒二女自然都不是钝人。醒言只需轻轻一句便让杜黄二女知道他已不再计较她们以前对他的无礼之事。 “哈哈张堂主过奖啦!我说赵兄别出神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四海堂张堂主清河师伯的得意弟子!” “原来是张堂主。幸会幸会。我已是久闻道兄大名了!” 与华飘尘眼中那一丝自然流露的热切不同这位赵道兄对清河二字似乎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哦?久闻……大名?” 醒言听得赵无尘这一说倒颇感到有些讶异。 “是啊久闻大名!现在上清宫中谁不知道那玉冷冰清的寇雪宜寇姑娘就在四海堂门下!” “哈哈~赵兄果然风趣!” 原来是这样的“久闻大名”醒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张堂主为什么好些时日都不见你们四海堂中之人来弘法殿中用食?” “这个、其实是寇姑娘不大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饭所以……” “哦原来如此。寇姑娘孤芳自赏也正是恰宜。” 这赵无尘果然风雅虽然颇有几分失望但言语间仍是暗暗赞了寇雪宜一句。 见此情景再回想起这些天来的蛛丝马迹醒言心下倒有几分感叹: “倒是俺懵懂了。对于俺这朝夕相对的寇姑娘连人物如此出众的赵无尘道兄都有这等反应看来寇雪宜的美貌之名早已是名扬我罗浮上清了!” 正这般思忖着忽听得有一人开口说道: “不能与寇师妹一起用饭真是替赵师兄可惜啊……” 这话幽幽的话语正是从那黄苒唇间飘出。 “呃……苒妹这话从何说起?” 黄苒这话一出赵无尘脸上立时便有些不太自然。而他的“苒妹”现在也是脸现不愉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站在黄苒旁边的杜紫蘅倒不自觉的往华飘尘那边靠了靠。 醒言心思也称玲珑一瞧这眼前众人的反应便知和华飘尘杜紫蘅二人一样这赵无尘与黄苒两个恐怕也是那众人眼中的般配道侣了。只不过现在凭空冒出个寇雪宜就让这眼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对了张道兄昨晚是你在吹笛吗?” 正是华飘尘见眼前气氛有些尴尬便有心扯开话题。 醒言会意赶紧对答: “是啊。昨晚有些睡不着便略吹了几个曲儿解闷。原来俺笛声传得这般远!” “是啊!往日偶尔听了还有些飘渺;不过昨晚我在前山却听得甚为清晰。只不过昨晚这曲儿听得虽然清楚但怎么总觉得很怪异……” “嗯?怪异?!” 这时醒言变得有些紧张。 “呵~其实也算不上十分怪异只是觉得你曲调儿起得太高而且听得好生不连贯。两三个高音儿过后要等得许久才出下个音儿倒让我在那儿等得好生着急!哈哈~” “原来如此!呵呵华兄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我正是专门练了那笛中的高泛音儿。唉!实在太难所以才让华兄等得焦急哈~” 醒言又用上那随机应变之才把这段说来话长的事儿轻轻松松便掩饰过去。 不过他两人这一番对话听在琼肜耳朵里却让她觉得好生奇怪。因为昨晚哥哥那段笛曲在她耳中却觉得是无比的连贯好听。 只不过虽然琼肜心中犹疑但这小小少女将大哥哥在她刚上罗浮山时嘱咐她的话儿时刻牢记在心里。所以现在见有旁人在场琼肜心中纵然百般奇怪但也忍住不说出口。现在这小女娃儿只管乖巧的挨在少年身后安安静静的一言不。 其实华飘尘与小琼肜听到的那效果截然不同的笛曲实际正是同一。少年昨晚那段召兽曲正是脱胎于神曲『水龍吟』;因此曲中自然有不少音符常人并不能听到。 听得两人谈起吹笛那赵无尘也插进话来称自己对笛艺也颇有研究。 借着这个档儿华飘尘又将那赵无尘夸说了一番。醒言这才知道这赵无尘竟颇是多才不仅在法术上颇有造诣而在那礼乐经文方面更是不凡。 见醒言露出敬佩的神情赵无尘便很热情的提议得空他将专门拜访千鸟崖也好与醒言好好切磋一下笛艺。 听得赵无尘这个提议醒言略想了想便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因为要着紧准备下月初的讲经会并无多少空暇此事可等讲经会过后再说。 这几人又略略交谈几句见日头西落天色已是不早便互相道别而去。 这日夜晚又是那明月当空星光点点。 醒言袖着手正在石坪上闲逛。偶然斜眼一看便瞧见那琼肜小丫头正在四海堂石屋门前围着右手那只石鹤不停的转圈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醒言正觉着有些无聊便踱过去问琼肜道: “琼肜妹妹你在门口转什么?是不是有啥东西掉了?” 醒言这一问话那小琼肜倒似吓了一跳赶紧直摇手儿着忙说道: “没、没掉什么!” 然后这小女娃儿便撂下她的醒言哥哥转身跑开了。 见小丫头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醒言倒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他便觉得也没什么: 像琼肜这样的小小年纪心里有些古古怪怪的天真想法并不足以为奇。 其实醒言并不知道琼肜刚才在他现在站立的地方正是忙活着她的一件大事: 跟那石鹤比照个头看自己长高了没有! 这件事儿对这小女娃来说可是她日常之中的一件非常重要之事。 在琼肜那小小心眼儿里觉着仅仅因为她是小孩子醒言哥哥就藏着很多好玩的事儿不告诉她这让她感觉非常泄气。因此琼肜现在一天之中除了跟哥哥习字、跟鸟儿玩耍、跟雪宜学作杂务剩下的一件事儿便是期望着自己能够快些长大。 只是方才让这小小少女大为失望的是和前几天一样她竟然还是丝毫没有长高----唉~虽然偶尔长高了一两次但小琼肜心里很清楚那只是因为她把脚儿悄悄踮高的缘故…… 不过泄气之余这小女娃儿偶尔也会感到很疑惑。因为虽然琼肜能够随心所欲的召唤出清水、烈火等等物事还能变幻出很多东西但只有一样她试了千百遍却始终不能遂她的心意: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琼肜”的年纪变得更大。 “唉只有再等上几年哥哥才肯‘轻薄’……” 在这不知轻薄为何物的小女娃儿脑海中又浮现起醒言右脸颊上鼓起的可怜模样心中竟觉得有些难过…… 且不提小丫头这天真可笑的心事再说她的那位醒言哥哥此时正在石坪上闲步。这看似恬静的少年心里其实正在不住的斗争着: “今晚俺该干嘛呢?是依往日行那炼神化虚的功法还是再召集一些走兽来演练三四天之后的演讲?” 而按他的心意昨日那番宣讲其实自己并未纯熟还有诸多需要反复演练的地方。相比之下那炼化天地灵气之事倒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目前提防在那讲经会上出丑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只不过经了昨晚那一场风波醒言现在对演练之事变得颇为踌躇。虽然今日那寇雪宜似乎旧貌换新颜但实在不晓得她这番转变是因为被自己昨晚那番话说服还只是因为心存愧疚的缘故。 正在少年在这石坪上磨蹭拿不定主意之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柔柔的说道: “堂主今晚不让那些山兽来听你演讲么?” “呃?” 醒言闻声转头只见那俏立在银色月光之中的寇雪宜一脸的宁静平和…… 于是这晚少年又得到一次宣讲演练的机会。 不过与昨晚有些不同的是这次醒言只是稍稍吹了一小段召引百兽之曲便见到昨日那些个珍奇山兽已是衔尾鱼贯而来。顷刻间这千鸟崖袖云亭旁的石坪上便已是济济一堂。 正待醒言准备开讲之时却忽然听到半空中正传来一阵奇怪的破空之声;赶紧抬头一看才现眼前的夜空中竟正有许多禽鸟飞来! 这些翅转如轮的禽鸟顺次降落在这千鸟崖上的松柏枝头。方才那阵奇怪的声音正是这些山鸟翮羽划空之声。 而在这些不请自来的鸟雀之中有些醒言能够叫出名儿比如那鹰、隼、鹫、鹏、鸱、鸮、鹩、鹨;但还有不少奇异羽色奇异神形飘逸饶是醒言熟读古经却还是全然不识。 “哈~咋来了这么多鸟儿?” 看着眼前正纷纷落在松枝上的禽鸟这位四海堂主是又惊又奇。 正自疑惑间无意低头一看却正瞧见自己那正端坐在众兽之前的琼肜妹妹正是一脸得意的嘻笑---- “原来是这小丫头!” 一望琼肜脸上那副熟悉无比的笑容醒言便立即找到山鸟自来的准确答案! “也罢正所谓有教无类。能在这么多禽鸟走兽面前讲经俺那演练效果定然更好!” 于是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便转惊为喜略定了定心神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演起道家经义来---- 此时群禽息羽众兽藏牙;整个石坪之上除了少年那如同清泉一般的朗朗话音便再无一丝杂语; 此时小琼肜专注的仰望着神采飞扬的少年;另外一位立在石鹤阴影里的少女同样专注的倾听着少年每一句话语; 此时清风遍地星月满天万壑无声…… 立于这神仙洞府的抱霞峰顶可望到那西天上银月如钩;素洁的月辉正涂满整个罗浮洞天。 夜里的罗浮山正氤氲蒸腾起朦胧的岚雾如丝如缕。若有若无的夜岚映着天上素白的月华便幻成千万绺银色的轻纱在万籁俱寂的罗浮诸峰间游移飘荡…… 而在这浩大廓寥的罗浮洞天之中在某个不起眼的山崖上正有一位与漫天星月同样清朗的少年睇眄天地意兴遄飞在月光中讲演着天道的秘密。 少年这样的讲演一直持续到讲经会的结束。只不过这样奇特的讲演并没有就此终结。当他在追寻天道的道路上每当有新的领悟之时便会聚起山间的禽鸟兽群将自己的体悟向他们宣讲。 而往往就在这样的大声宣讲之中少年更容易现这些悟想之中的种种不足。 这样奇特的讲经一直持续到少年彻底离开这罗浮山中的千鸟崖。而这少年也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无心之举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多年以后就在眼前这纷纷扰扰的天地江湖之间有一个神秘奇异的道家宗门逐渐进入众人视线之中。 这个神秘的宗门号为“玄灵教”。 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晋教派门中却似是奇人异士叠出;短短几年之间便做下几件震动四方的斩妖除魔之事。 既然有这样的强大教门崛起江湖自然免不了会让诸多有心之人对它多方打探----而让人惊奇之处正是在此: 就是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教门行事却异常低调;门中教众的行踪也大都飘忽不定。正因如此即使是那正邪两道之中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士也从不能知道这个道教宗门的真实面目。 因此虽然这江湖之中有心人如此之多但到现在众口流传着的有关这一教门的确切消息也不过只有寥寥两条: 玄灵宗门虽然门规松散但所有教众行事之时都会自称是“四海门下走卒”; 这些道士打扮、相貌奇特不凡的教众除了拜那三清祖师塑像之外还要朝拜两张画像。一张画像之中绘的是一位神色威严无比的道人;另一张则是一位神色同样威严无比的女子。而让人失望的是这两张挂像都画得中规中矩并不能看出这两人的确切面目;只约摸晓得这两幅画像中所绘之人年岁都不甚大特别是那位女子。 对于前一条消息那天下郡县之中倒确实有几个以四海为号的门派不过大都上不了台面没人会相信他们真值得玄灵教众那般尊重。 而后一条消息则据说是江湖中一位强人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才得打探回来。他说: “前面那个道士应该就是玄灵宗门的教主;而另一张画像之中的女子他们都叫她‘大师姐’。” 说完这些之后这位曾经杀人如麻的强横武者便会扯住眼前听者的衣袖开始滔滔不绝的背诵起《道德经》来;并且不等背完绝不撒手---- 据说这位好奇心过重的可怜汉子在不幸被玄灵教众看破行藏之后便被撮到一座壁立千仞、四处绝无依靠的孤兀峰顶风餐露宿整整念了十天的《道德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这位千鸟崖四海石居之中的少年还不会知道今后即将生的这些个江湖轶事以及对自己的影响。 这位正在竹榻上辗转反侧的少年正陷入他多日未曾遭受的失眠苦恼中: 明日便是那七月初一了。 第十七章 云飞鹤舞,清气吐而成虹 聚羽流之真客将炼气以长生 舐淮南之丹鼎吹子晋之瑶笙 ----介休 七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千鸟崖上这位满腹心思的少年便已经早早的起床。 一阵忙活过后现在醒言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一身正式的道门装束。自己折腾完便开始忙着催促门下那两位成员让她俩赶紧穿戴上昨天特地领来的正式道服。 好一阵忙乱之后现在再看这四海堂中三人端的是面貌一新: 醒言披一身玄色道氅头戴冲天冠脚踏登云履峨冠博带仙风满袖;若非走近细看还真以为这儿站着哪位道德高深的前辈宿耄。 而那两个女娃儿现在也换上一身素黄的道袍足践莲花屐头上覆一顶雪色逍遥巾。 这一身雅淡的道姑装束丝毫不损二女娇容反让她们更增几分明媚玲珑。 这日卯时正中开始的罗浮山上清宫讲经会在朱明峰上的松风坪举行。现在这位袍袖飘飘的四海堂主正一马当先率领着堂中诸人取道向那朱明峰迤逦而去。 松风坪位于朱明峰之阳是一块占地广大的石坪。这片石坪已被打磨得平洁如镜;石坪之南下临一座石势峥嵘的渊崖。石坪四周则为草地所围其上瑶草如茵。 翠碧芳坪之外则生着许多株古松曲干盘枝宛若虬龙。这些老松树冠如盖交错连理;针叶青绿苍碧每经山风吹拂便有一股清气弥于四周。“松风坪”之名正由此而来。 在这些青苍的松木之间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白鹤在松间漫步。 在松风石坪靠近南面山崖的一边平地又垒起一座高高的四方石台名曰“听景台”。 听景台倒并非取“听经”谐音。这个台名据传来自先汉一位瞽目道士。据说那时崇德殿中有一位盲道人曾在这石台上筑庐而居修真自持。这位盲道士生性豁达并不避讳自己双眼目盲之事还将自己所居草庐命名为“听景庐”。 历经数百年的风雨草庐与道人都已物化只有这石台与“听景”之名流传下来。 现在醒言便和上清宫各殿堂脑一齐列坐在这听景台上。而其他上清宫中前来听经的一众弟子则都盘膝坐在台下松风石坪之上。 讲经会是上清宫一年之中不多的几次盛会之一因此除了那留守殿观或者例行寻山的弟子之外几乎全部上清弟子都来参加声势颇为盛大;从台上放眼望去各辈上清弟子几乎已将这巨大的松风坪坐满连那坪边松树下的绿茵地上也坐了不少上清弟子。不过虽然听经者人数颇多但秩序井然。 而在众人面前的听景高台之上虽然醒言只是叨陪末座但已算得十分的尊荣。因为现在台上端坐之人除了他之外只有灵虚掌门还有那灵庭、灵真、清溟与清云。诸殿之中也各有几位长老在这听景台上只不过都只能立于他们之后。因此在醒言入座之时还好一番推让;虽然现在遵照惯例坐下也还是觉着好生不自在。 在灵虚、灵庭诸人的背后都各自侍立着一对道童手中捧着剑器、拂尘一类的法器。 这也是醒言昨日才被告知的讲经会惯例。 这个惯例常让历届四海堂堂主头疼。这罗浮山上的上清俗家弟子堂本就人烟稀少近些年来都是堂主“独善其身”。每到这讲经会举行之时便不免会有些尴尬。像醒言的前任清柏师伯每到这讲经会之前还得临时去别的殿中暂借得两位道童来充数装门面。 不过幸运的是现任这位张堂主恰能免于这样的尴尬:相对而言现在他这四海堂人丁已旺盛不少现在恰能凑满各殿参与讲经会的基数! 于是那琼肜、寇雪宜二女便责无旁贷的担当起随侍道童的角色来。现在琼肜手中正捧着白玉笛寇雪宜则执着无名剑侍立在醒言身后。 她们手中这两件四海堂的“法器”那白玉笛固然是实至名归但另外一件便有些卖相不佳只是醒言已经找不出比它更像法器的物事了。 今日上清宫这场讲经听经之会着实让这位入上清宫不久的少年大开眼界。 待到卯时正中便见灵虚掌门振袖离座立到台前正中用低沉清晰的话音宣告罗浮山上清宫讲经会正式开始。 然后列于听景台下左侧的道乐场中便撞响起三四声幽幽的钟鸣。在最后一声钟鸣余韵将尽之时便听得一阵丝竹之声悠然而起开始齐奏那道门开坛乐曲“迎仙客”。 清越悠扬的丝竹管弦与醇厚的编钟互相鸣和让这开坛道曲听起来格外的幽雅从容。 随着这清静出尘的乐意松风坪上的上清弟子似乎都有些神游物外彷佛感觉到东边云天外熹微的晨光之中正有瑶裳羽衣的仙人足踏祥云而来……正是: 诸天花雨笑瑶台月露清;仙旆离玉阙云幢降驾来。 一曲奏罢经义宣讲便正式开始。 四海堂的宣讲被安排在最后估计是那位负责安排讲经事宜的灵庭道长特意做的安排好让这位次参加讲经会的少年堂主能有充裕的时间观摩一下前面诸位长老如何宣讲。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上清宫这天下公推的道门领袖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在醒言之前讲解经义的那些上清长老真可谓是舌粲莲花将那幽微玄奥的道家经义讲得精妙透彻;无论是就句论句的诠解经义还是从前人经典中向外推演尽皆说得脉络分明饶有新意。 在醒言前面讲演的这些上清前辈之中不消说那位向来以精研道典著称的灵庭道长自然是飞花粲齿妙句连珠。而在他之外便连那整日耽于俗务的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也是表现不凡在台上结合着平日堂中俗事诠释着南华真君有关天道“每下愈况”的典义。 清云这番讲演语言事例尽皆平实自然但却同样人深省。当下醒言便对这位貌似市井掌柜的老头儿刮目相看。 而在这些讲演之中给醒言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弘法殿清溟道长的讲演。清溟道长是罗浮山上清宫候补着的“上清四子”一身道术修为极为精湛自然与那清云道长以身说法类似在清溟讲演提到“虚实互化”之理时便举那以气御剑为例---- 当即只见清溟道长朝这边一招手醒言便看到身边不远处正有一把湛蓝宝剑腾空而起朝那清溟道长飞舞而去。 让少年大为称奇的是清溟道长这把飞剑虽然绕空舞动的范围极小只在清溟身周上下飞动但那舞动的度却是极快。饶是醒言离得并不算远也几乎只能看到一道蓝色的电光在那里盘旋飞蹿。而最让醒言惊叹之处便是眼前这道宛如游龙一样的疾剑光飞舞之间无声无息竟是丝毫没有任何破空的声响! “妙哉!” 清溟如此精妙的操控飞剑之术瞧在台上台下众人眼中俱都是叹服不已。 醒言在心中大赞特赞之余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寇雪宜手中自己那把剑器----却见自己这件法器仍旧是一副黯淡无光的驽钝模样与台上那道动若龙蛇的蓝色剑光一比显得是那么的没精打采。 “唉~得空俺得再去一下藏经阁或者拜访一下清溟道兄……” 眼前这道飞舞的剑光实在神奇不得不让他对自己那把古怪剑器生出几分幻想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这最后一个讲经者了。 听灵庭道长宣布过后这位抱霞峰四海堂堂主便硬着头皮起身来到这听景台的正中准备开始他生平第一次正式讲演。 在走到这听景台正中之前醒言还觉着颇为自信: 经过这几天突击演练只要心中的腹稿中规中矩的宣讲出来那纵然不出彩也总不会出甚大丑。 这种隐隐约约的自信一直维持到他走到这听景台中央之前。而当真正站在这讲经石台正中之时醒言才突然觉有些不妙: 刚才置身一旁还没什么感觉;而等他真正成为这松风坪上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时竟觉得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现在从这高高在上的听景台朝下望去只见这阔大的松风坪上乌压压坐满上清宫中的各辈弟子。眼光略一扫去顿时只觉得人人都在紧紧盯着自己。当即醒言便觉着一阵头晕目眩甭说是开口讲演现在便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当然其实此时的实际情况并没有醒言想象得那么糟糕。因为此时至少有一大半的青年弟子目光都不在他身上: 在醒言从坐处离开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看全寇雪宜那秀曼袅娜的娉婷身姿了! 不过呆立在台中的少年却丝毫没能察觉这样的有利态势。这位四个多月前还是市井小厮的少年现在正是心乱如麻心中不住哀叹: “罢了!今日才知啥是真正的众目睽睽……” 不过这样尴尬的沉默也并未持续多久。在台上愣了这一阵已算是进退失矩大出其丑。察觉到这一点醒言反倒开始镇定下来心想着反正这丑已经出过何不就此豁出去? 于是在台上长老开始摇头琼肜雪宜开始着急台下众人开始暗笑越来越多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讲经者门下弟子身上时这位上清宫新晋少年堂主终于开始声讲演了! 只不过虽然醒言开始宣讲但也是说得结结巴巴那心中原本打好的腹稿早已寻不着去处。现在这位四海堂主口中的宣讲若是认真听一下简直便是言辞散漫毫无章法。 只是醒言相对如此劣质的讲演此时反倒无人在意。台上台下的宽厚长者们见这个只因机缘巧合才当上堂主的市井少年在上清宫数百弟子面前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多句话来已让他们大感宽慰。众人心中只想着只要这少年堂主开始说话然后到某处嘎然而至那今日这场讲经会也就算圆满结束了。 而场中那些个年轻弟子大多数男弟子早已是心不在焉而在台上那位仙子;为数不多的女弟子则或者暗嗔旁边师兄师弟不专心听讲道心不专或者索性也跟着他们遥望台上那位四海堂的妙龄女子暗暗将她相貌的各部分跟自己做着详细的比较…… 总而言之现在这松风坪上的所有人都已不关心台上少年实际在说什么。基本上在几乎所有人心目中今日这场讲经会到此已算完结了。 但台上这位额头冒汗的少年却不这么想。口里说着自己平日最熟溜、同时也是最浅显的经句醒言心中却开始想到: “不对我是这讲经会最后一个宣讲之人若是照现在这种情形那简直便是坏了这一整场精妙无比的讲经盛会!” 大事当前醒言终于又开始回复他那往日惯有的镇定。 “如何才能让俺这一塌糊涂的讲演大为改观?” 醒言口中继续不知所云心中却在不住紧张的思索。 蓦的一个时辰之前清溟道人那道激闪的剑光便似突然化作一道灵光在少年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了!何不如此行事?!” “反正瞧这情势也不可能更坏;何不就试试平日所悟之技?虽然只是偶一为之还不娴熟但好歹也要试上一试说不定便能起死回生!” 经过这一番思忖此时醒言的心神已完全安定下来。 当即这松风坪上原本满耳的松涛之声却突然被一阵清亮的声音盖过: “清云堂主今日曾诠那‘每下愈况’之理醒言听来甚觉精妙。天道无私每下愈况;愈是到那低下细微之处便愈能领悟得天道的奥妙。此理清云道兄已然讲得十分透彻精到我便不再重复。” 说到此处醒言这忽变得清朗无比的话语终于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台上那琼肜小女娃儿倒没什么感觉但寇雪宜却知道现在自己这位少年堂主终于又回复了往日应有的神采。 只听这位四海堂主继续说道: “其理不再多言;今日我只以身示范。在我入得道门之前曾做过那俗世间最为低下的妓楼乐工;但就是这等低下之事我却体味印证到一些道家的义理。请容我略略演练给诸位道友观看。” 台上这位捐山入教的四海堂主以前曾做过不入“士农工商”之流的妓楼乐工此事倒是众所周知;醒言此番宣讲出来倒没引起太大动静。众人好奇的是这位口才突然改观的少年倒底要示范什么。 “我于笛中悟得一些道家真义。” 哦!原来是要吹笛。台下诸位弟子瞅瞅台上那位小女娃手中正捧着的玉笛俱都恍然大悟。 只是醒言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那位正准备上前将笛儿递给哥哥的小琼肜: 只见这位说要表演笛艺的少年却未曾返身去取那小女娃儿手中的玉笛。现在这位少年堂主双手举于脸侧手指在那虚空之中凭空指点便似手中擎着笛儿一般。 而离他较近的灵虚、灵庭诸人则奇怪的见到这位举止古怪的少年闭目瞑神口角微动似乎正在朝那并不存在的笛孔中嘘气。 “这位刚刚镇定下来的张堂主怎么又……” 正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之时却俱都清楚的听到就在那松风声中忽有一声清泠婉转的笛音正在悠然而起。 “这、这是……?!” 不约而同的这松风坪上所有讶异惊奇的目光全都汇聚到那位伫立高台的少年身上: 飘入耳中的这缕悠扬笛音竟正是从他悬在虚空之中的手指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流泻而出! 而这缕不徐不疾的笛音宛若琳琅玉鸣;在那委婉飘逸之余说不出的平和宁静恰似那随风潜入的春雨淅沥不知不觉间便让听者气柔息定心静神清。 许是醒言前后表现优劣差异太大现在不仅台下那些年轻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便连场中许多见过诸般大场面的前辈长老此时也被醒言这虚空幻出的笛音震住。 所有人都在心中对本门这位少年堂主重新评价。仰望着山风中醒言那清逸飘洒的身形此时几乎已无人再有闲暇去对他那位女弟子浮想联翩。 可以说醒言这段凭空奏出的笛曲效果绝不亚于先前那道激扬的飞剑电光。 而这位四海堂堂主的示演似乎还未结束。就在众人都被这笛声吸引之时忽听见几声清亮的鹤唳便见到数只丹顶雪羽的白鹤或从云天而下或从松林中出翩翩降落到少年的面前。 笛声缥缈鹤影翩跹在四海堂外所有上清道人惊奇的目光中这些个笛声邀来的人间仙禽羽翼舒展张歙随着那清灵出尘的笛音徘徊舞蹈;笛步之间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此时正是天高云淡;在台下众人的眼中那位立在高台之上的少年峨冠博带袍袖飘飘身周仙禽环舞身后云天高渺再加上那一缕清逸遐畅的空明笛音一时间只觉得在今日所有宣讲之中这最后一场才最为精彩----已有一些弟子在心中开始暗赞起那负责筹划经会的灵庭师伯如此用心良苦的安排下这一场出人意料的压轴…… 正在这些人神思缥缈浮想联翩之时这场中“压轴”的少年已经停住那虚空中的吹奏。 待最后一缕余音消散醒言便迎着台下所有向自己望来的目光平心静气的说道: “诸位道友这便是我在市井之中悟得的真义:有无相生音声相和高下相盈。” “今日我四海堂的讲演便至此结束;在此谢过诸位道友的耐心!” 说罢醒言躬身一揖然后便袍袖飘拂迎着两朵如花的笑靥归入座位中去…… ※※※ 友情推荐:《锋芒》/sho?b1_id=28656 第十八章 庭空鸟语,溪山梦里游踪 醒言这次登台讲经真可谓是先抑后扬奇峰突起;现在已有不少人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位原本毫不起眼的少年。 就在醒言返身回座之时见到座间的那些上清长老都在朝他微笑致意。而与他同来的琼肜雪宜二女不消说更是面露欣容由衷的为他高兴。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现在这位归入座中、已是正襟危坐的四海堂堂主身躯竟正在微微颤抖个不停! 原来方才那一番凭空奏笛正是他运转太华道力驱动气流在指间激荡声。刚才醒言沉浸于笛音之中一口气坚持下来倒还没觉着有什么异样。但一俟事情完毕醒言却只觉着气短力竭手臂竟似有痉挛之意。再加上几日来成天担着的心思一朝完结这心里也甚是激动因而醒言现在只觉着自己胸膛之中一颗心怦怦直跳那身躯也震个不停。 尤其糟糕的是醒言越想止住震颤就越震得厉害! 不过幸好今日所着袍袖颇为宽大一时倒也没人瞧出他的异状。现在灵虚掌门正立于听景台正中之前诵读着经会最后的祷祝之词。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掌门师尊的身上。即使偶尔有人向醒言注目也只当这是风吹袍动绝想不到这位面容恬淡的四海堂主内里竟正是浑身抖个不停! 说起来醒言方才这番虚空奏笛之技原本只是他无聊之时偶然悟得。话说某次琼肜雪宜二人抛下自己的堂主径去山野之中采摘果实。恰好那天醒言又是无心读经百无聊赖之际便起兴研究了一番玉笛声之理。一阵折腾似有所悟然后他便试着驱用太华道力在指间模拟玉管之中的气息振荡;几经失败之后最后竟让他一试成功。 虽然这样空手鸣出的笛音没有玉笛神雪那般天然的神韵但也已得上差强人意。只不过往日他只把这当作一个有些趣味的小把戏当时试演成功之后便就此撂下;却没想到这个原本心目中的雕虫小技今日竟起到救场之用。这么一想醒言不免便有些感恩戴德开始琢磨起它的重要意义来: “呣此技甚妙!以后急切之间倒可省得去拿笛儿……”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之时听到那台下的道乐班儿又开始奏起乐曲来。这时奏的正是道门功课结束时的乐曲:“送天尊”。 这“送天尊”属广成韵用于道教法事功德圆满后道众们感谢诸天神真的福庇祈求普天黎庶无灾无障的赞韵。 在这中正平和的道曲声中列在听景台上的诸位上清长老和着音韵节拍开始齐声吟唱起道曲相应的经咒来。 清静幽缓的丝竹钟磬再加上带着几分苍凉的道唱玄声终于让醒言身上这阵不合时宜的颤抖渐渐的趋于平息…… 现在平静下来的四海堂主也按着节拍随着众人曼声吟唱起来。 在道曲即将结束之时只见立于听景台正中的上清宫掌门灵虚真人随着编钟击出的浑厚音节足踏九宫禹步高声颂祝: “巍巍道德功德圆成;永度三清长辞五浊……” 随着掌门这一声颂唱台上台下所有上清弟子齐声念诵道: “无量天尊!” 随着这一声直冲云霄的道号宣诵上清宫七月初一的讲经盛会便功德圆满正式结束。 讲经会结束之后松风坪上的上清弟子并未完全散去。不少弟子从崇德殿中领来草席酒蔬在这松风坪上铺排开四五成群结伴而坐开始饮酒畅谈起来。 这般做法正是罗浮山上清宫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每次讲经会结束之后这些禀修逍遥的上清羽士便会在这松风坪石台草茵之上幕天席地呼朋引伴或在松间饮酒或在石上谈玄即可交流修行心得又可增进同门友谊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自然现在那些紫云殿中的一众女弟子便大受欢迎一人常得多处相邀。 醒言现在正跟灵虚、灵庭等上清宫中各殿座一起在听景台西南侧的松荫之下饮酒;与他同来的琼肜、寇雪宜二人便被托在相熟的陈子平、华飘尘等人的席间。 许是今日表现出人意料现在这位年未弱冠的少年列于这些名动道门的宿耄之间一时竟没人再觉得有啥不恰宜。免不了自会被问起今日演讲之事醒言便拣着些恰宜之处说了一番酬答倒也应对得体。 饮过几巡淡酒忽听得灵虚掌门说道: “今日诸位道兄正好都在我正一事要跟各位商议。” “哦?请掌门师兄示下。” “也不是如何大事。前日南海郡太守遣来文书言他辖下的揭阳县中山匪猖獗屡剿不灭现在那些匪徒声势愈壮大扰境劫民祸害甚大。” 听灵虚说到此处那位盘膝坐在一旁的灵庭道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师兄这剿匪一事本是官家之责却与我上清有何关系?” “本来也并无干系;只是那段太守说原本这些山匪也不足为虑只是最近不知怎地每次郡兵前去剿匪衔尾追击之时在那些匪人身后总是平地生出火焰如壁如墙阻住官兵去路每每就眼睁睁看那些山匪扬长而去。” “这么说有术士妖人暗中协助匪孽?” “正是。所以段太守忧心忡忡只好向本门求援。诸位道兄现在便可小议一下看看有无合适人选去协助官兵剿匪。” 灵虚子话音刚落便听到清溟道人心直口快的话语: “禀过掌门师尊这斩妖除魔之事本教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贫道觉得官家常常夸大其词说不定只是匪人施用火计而已。即使真如公文中所说恐怕也只是疥藓小妖实在无须大动干戈。” 些些小事便要来惊动上清掌门清溟颇觉着有些不耐。 不过对于他这种不以为然那位喜怒不轻易形诸颜色的灵虚掌门却少有的沉下脸来沉声说道: “清溟啊官府之事从无小事。我上清宫虽然修的是天道慕的是仙法但毕竟这殿庙观堂还在人间。诸般事宜有赖朝廷之处颇多又如何能对官府忽忽视之?” “师尊教训得是。” 见灵虚不悦清溟赶紧起身称歉。 正在席间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忽听得有人插话道: “既然是疥藓小妖却又扰动黎民何不就让小子前去历练一番?” 众人循声瞧去那位毛遂自荐之人正是今日表现不凡的四海堂少年堂主。 原来听得灵虚、灵庭、清溟一番对答醒言便又动了那路见不平的心思。这位久在市井中行走的少年深悉那匪患的害处。在鄱阳大孤山中出没的那些匪寇向来都是顶着替天行道之名干着伤天害理之事。这些好汉视人命如草芥劫道时一有不趁意便挥刀屠戮随便抛尸于道旁。 因此一听是匪祸连接再听得清溟分析只是小妖作怪估计自己也能对付醒言便借着几分酒意来跟掌门主动请缨。 呆在抱霞峰千鸟崖这几个月醒言也颇有些静极思动之意。 见醒言主动请缨那灵虚掌门沉吟了一下跟少年认真的说道: “张堂主有这份除妖爱民之心固然很好只不知可曾想好应对之策?” “禀过掌门我曾学过一些符箓之术可在兵士身上绘那避火的符咒。” 醒言小心的略过传授符箓之人不提。 “呣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之方。但醒言你若与那施术之人狭路相逢又准备如何应对?” “好教掌门得知我曾在饶州习过一门冰冻之术;按五行冰水克火之说想来定能破解那人的法术。” “哦?” 听少年如此说席间众人都有些惊讶。见旁人面色迟疑醒言便有心试演一下。微一凝神便只见眼前青光一闪摆在他面前的那杯水酒已然是冰霜浮动寒气袭人。 见得这杯冰酒看来他所言非虚灵虚当即便应允了醒言的请求: “好这次襄助官府之事便由你一力主持。明日你便来飞云顶澄心堂中我好跟你交待一些必要的事宜。” 醒言称谢过后却听得灵虚掌门身旁的那位灵庭道人含笑问道: “不知醒言跟清河师侄习得的冰冻之术已达几分火候?” 于是接下来席间众人口中饮的都已是清凉爽寒的冰酒。 啜饮之间那位清溟道长心下却又是另一番心思。 看过醒言上午那番别出心裁的演讲现在在这位道法精湛的清溟道人心目之中已真正将少年视为本门之中的一堂堂主。因此一想到醒言下山要用到符箓之法这位行事端方的清溟道长便觉着有些堕了上清宫正职堂主的声名。 于是待略略饮过两三盅之后清溟便寻得一个机会跟醒言说道: “贫道瞧张堂主也有一把剑器不知可曾学过本门驭剑之术?” “呃?!驭剑、之术?!咳咳!” 清溟突然这么一问倒让这位正在抿酒的少年差点被酒水呛着! “驭剑之术?是不是就是您今日示演之术?” “不错!‘驭剑诀’正是我上清门中的飞剑法门与天师教门之中的‘飞剑术’妙华宫中的‘飘刃舞’正是天下道门中三大飞剑之术。” “我上清门中的驭剑诀不知张堂主可曾研习过?若有闲暇贫道可以与堂主切磋一二。” “……” 听清溟道长这么一说醒言顿时激动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上午他才刚刚想起要学这飞剑之术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便有此中的高手主动跟自己提及----难道今日这时辰真的是宜出行、宜饮宴? 大喜之下醒言张口结舌一时都忘了回答。稍待片刻醒言才醒悟过来慌忙答道: “其实我对道门飞剑之术早已是倾慕已久只是入门时日尚短一直无缘习得。若能得清溟道兄指点那自然是小子天大的福分!” “好说。清溟在弘法殿中随时恭候堂主----最好是在下山除妖之前!” “好!醒言在此谢过!” 听清溟道人如此爽快的答应醒言当即便起身离席恭恭敬敬的对清溟深施一礼。当下清溟也起身回礼。 见得两人这番举动席间其他道人俱都微笑不已。 待兴尽散席醒言便携琼肜、雪宜离了这朱明峰回转抱霞峰千鸟崖而去。 今日这场讲经会对醒言来说真可谓是收获颇丰。 记着清溟之约这日下午醒言便拖着自己那把无名钝剑兴冲冲去前山拜访清溟道人请教驭剑之术。见醒言依约来访清溟也甚是高兴;略作寒暄之后便开始跟少年讲解驭剑之理。 原来这上清宫的飞剑之术“驭剑诀”分为“培灵”、“驭剑”两个步骤。 培灵便是通过特定之法培生剑中之灵。驭剑归根结底便是剑主与剑中之灵感应之法。心意想通才能使动飞剑法门才有可能将剑器驾驭得宛如手指臂使。 而“驭剑诀”又是上清宫御剑飞行的基础。 清溟道长这一番前所未闻的话儿直听得醒言心花怒放当下便支起两只耳朵仔细聆听生怕漏掉一个字儿。 有名家讲解示范学生又颇为聪慧通达不多时醒言便将这颇为复杂的“驭剑诀”以及清溟道人的驭剑心得一字不拉的记在心中。 在醒言告辞出门之前又请清溟道长鉴定了一番他这把得自马蹄山中的古剑看能否用来作飞驭之剑。在得到清溟道长肯定的答复之后醒言这才放下心来跟清溟道长道谢辞别欢欣鼓舞的回那千鸟崖而去。 乍习得这样神奇的飞剑之术这位少年堂主便和他那位琼肜小妹妹得了一件新玩具一样正是心痒难熬只想着如何早日练成此术。当晚醒言便按清溟所授法门开始在袖云亭旁折腾起来。 只是让他有些泄气的是无论怎么折腾眼前这把古剑还是毫无动静。这时醒言才想起清溟说过的话: “驭剑诀”与其他法术不同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光是那剑中之灵的培生便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而若是剑器天生剑质不佳或是剑主道力不济甚至只是因为修炼者运道不好说不定过上十年八载“驭剑诀”的修炼也还是一无所成。 而上清宫现在这数百弟子之中真正熟谙驭剑诀之人也不过寥寥数十之数。 想起清溟这话这位心急火燎的剑主终于静下心来乖乖的开始按部就班修炼起来。 也许这日经的事儿太多这位正瞑目凝神的少年堂主倒忘记一件事:他这把怪剑可能本就有灵。 第二天上午醒言便去飞云顶上的澄心堂面见灵虚掌门。灵虚子跟他交待过一些必要的事宜便嘱他尽快出不可让太守久等。 于是翌日清晨这千鸟崖上的四海堂一大早便开始热闹起来。 炊烟袅袅正是寇雪宜开始炊煮早粥并为醒言煎炸路上的干粮。琼肜也早早的起来满屋奔跑按她自己的理解从墙根屋角搜罗着哥哥出门应备之物。 这小丫头昨日听说醒言要出远门便嚷着也要同去。不过醒言觉着此行并非是游山玩水而是要协助官家做事很可能会遇上凶险。何况军兵行旅之间若带上这个小女娃儿无论少年怎么想象总觉着有些不伦不类。 因此昨晚任凭琼肜腻在身旁百般游说醒言也只是不松口---- 见堂主哥哥态度坚决在所有可以想象的招术都宣告无效之后小丫头也只好乖乖的松开小手溜下地去到一边玩耍去了。 揉着酸的脖子醒言满意的忖道: “唔琼肜真听话!” 终于到了要出的时候了。 现在只见这位即将踏上除妖卫道之途的少年身后斜背古剑腰间系挂玉笛一身紧凑的青色道装全身上下被薄薄的山间晨雾一绕正显得英气勃勃。 接过雪宜递来的褡裢行囊醒言又跟二女略略交待了几句便道了一声别转身下山而去。 豪情满怀的少年身后在千鸟崖清凉微润的晨风中正有两位衣飘飘的少女伫立在那儿目送少年的远去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宛如幻梦的山岚晨雾之中…… 正是: 小女情娇 少年气豪 轻离云府 足践尘嚣 回望来路 水渺山遥 ………… 『仙路烟尘』第五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六卷: “云飞剑舞雄千里” 卷首词 临江仙-偶争锋 临江仙 月冷星沉埋剑处 惊起旧国征鸿 旌麾同向乱山丛 雄戈连云寨 霜刃吼天风. 弹剑长歌谁顾盼 归燕几度帘栊 翩翩忽忆旧颜容 清笛吹北调 冰枕梦南泓 管平潮.圝 第一章 三生系梦,徘徊芳路烟尘 顺着石径拾阶而下离了罗浮山麓醒言便沿着山下官道朝揭阳县城的方向迤逦而去。 出了罗浮山醒言这才现在现在这七月天里山里山外简直就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山里是清凉界山外是热火炉;即使偶尔有风吹来也像是蒸笼气儿一般吹在脸上都觉得热烘烘的。 不过幸好他现在行走的这官道两边植着不少树木。醒言便只挑在绿荫之中行走才不觉得十分爊热难熬。 瞅瞅天上的日头再看看眼前泛着白光的官道醒言思忖再三最后决定还是不要省了这笔脚力钱。进了附近的传罗县城醒言便赶去城南的骡马市集给自己挑选合适的脚力。 一番交谈挑选之后醒言便买下一头瘦驴。这驴虽然瘦了点但价格委实便宜据说还能在山路上奔跑。 “哈这便是俺此去剿匪的战骑了!” 虽然这头坐骑卖相并不甚佳瘦骨嶙峋两胁肋骨根根可数;但听那驴贩说正因为这驴皮骨清瘦才能在那些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跳踉无碍。 不过对醒言来说更重要的是这头能跑山路的好驴价钱并不算高正与他那并不丰盛的钱囊相称。两下一凑合醒言便很爽快和这头瘦驴的主人做成了这笔交易。 将驴贩附赠的那条麻布片做成的鞍具在驴背上搁好醒言便翻身上驴骑着这头用作出征的战驴在这传罗县城街上招摇过市往县城西门而去。 经得一处铁器铺忽听得有人大声向他吆喝: “这位斩妖除魔的小道爷快来看一看呐!本铺正有今天早上刚刚出炉的新鲜刀剑种类繁多价格公道保证质量您不过来看看?” 听得这一声吆喝醒言不禁有些忍俊不禁;吁住胯下毛驴回头跟那位刀剑铺老板笑道: “掌柜的您原来莫不是卖菜的?还是做点心生意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位掌柜倒吃了一惊: “看不出这位道爷年纪不大神通倒不小!俺原来正是城边种菜的菜农后来才改行做这铁器生意。” “哈哈倒不是俺神通广大----从您那句‘今天早上刚刚出炉’便知道掌柜您一定不曾做过酿酒生意。” 闻听此言那位刀剑铺的老板也醒悟过来跟着醒言一起笑起来。 不过说笑归说笑少年倒是有些疑惑: “我说掌柜的您怎么会招呼我来买剑?你没见我背后正背着一把剑器?” “呵~道爷您还真会说笑----那分明只是一根陈年的铁棒啊!依我看道爷您还是来俺铺子里挑一把趁手的利剑这样才更方便道爷您去斩妖除魔!” 听了掌柜这番话醒言在讪笑之余倒也颇有些心动: “此去剿匪差不多便要与那些亡命之徒生死相博到时免不了要用件趁手的兵器。但现在背后这位剑兄倒似那琼肜小女娃儿一样果是调皮自从一个多月前在罗浮上空遛过一圈儿之后便又是这副驽钝的模样----若是这样到那两军阵前又如何与人交锋?” 念及此处这位热血沸腾的小道爷便下得驴来进了这铁器铺开始打量起铺子里的各式刀剑来。而那位成功招揽生意上门的掌柜自然在一旁热心的跟少年介绍推荐着自家的刀剑。 不过在挑选之间醒言突然想到此去本来便是要与郡兵一起去剿匪。到了那军营之中刀剑还不多得是?到那时自己随便挑一把就是又何必把银子白白花在这儿! 想到这一点这位正在左顾右盼察看刀剑的少年便忽的停下来跟掌柜的道了声歉转身骑驴继续赶路。 离了传罗县城这官家驿道两旁的树木便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抹着额头上不时沁出的汗珠听着驴儿在黄土道上单调的蹄声渐渐的醒言便觉得有些无聊起来。为了打时间他便开始数起道旁的树木来。 正数到大约四百来株琢磨着刚才倒底是数到四百三十、还是四百四十时醒言那灵敏异常的耳朵里忽听到路左灌木丛中正微有唏嗦之声传来。几近于无意识的转眼一瞥却恰好看见那绿树丛中正有一抹红影一闪而没。 “咦?莫不是那儿藏了只山鸡?” 甫念及此正数数数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少年立时便精神一振: “哈哈~运气不错!若猎得这只送上门来的野雉俺今晚这顿饭食便可以丰盛不少啦!” 不愧是出身于猎户之家醒言对这些山禽的习性着实熟悉。来在这官道附近游荡的野雉一定是机警异常稍有惊动便可能立即飞起逃去。 虽说这野雉飞不甚高也飞不太远但若想凭着自己这两条腿要在旁边这灌木横生的野地里追上逮住它几乎就不可能。再说在眼前这七月大热天里若跟着它在野地里跑上一圈儿则即使最后能够逮到却也是大大的不值! 因此虽然现在醒言昏沉之意一扫而空但并没敢弄出多大声响。现在醒言只是不动声色的将驴儿驱到官道的右边然后轻轻的滑下驴背将缰绳系在旁边树木上----一切准备完毕便悄悄的从旁边绕着向那丛灌木掩去…… 哈~那抹红影还在! 醒言弓着腰从那绿木草叶缝中依稀瞧见那雉鸟的红羽还在不禁大乐脑海中已开始构想一副美妙的图景: 在那暑气消退、清风初起的黄昏入得某处酒铺一进门便将一只肥硕的野鸡砰一声掷在柜台上招呼店家用心炒来;之后过不多久自己便就着香喷喷的鸡子肉悠闲的啜着店家的黄酒…… 不过正所谓“成大事以小心”这位机敏非常的四海堂堂主抹去口边欲滴的口水猫着腰儿更加机警的朝那猎物所在之处潜去---- 就在离那红影绰绰之处还有半丈之遥时一直静静前行的少年突然暴起从那已经堪察好枝蔓较少的路线朝那野雉出没之处疾冲而去…… 只是与想象中鸡飞狗跳羽毛四散的情景截然相反的是正在朝那“雉鸟”扑去的少年却忽听得前面树木丛中竟传来一声女孩儿带着几分不甘的惊讶话语: “哎呀哥哥!怎么又被你捉到了~” 这声突如其来的话语倒把这位一心猎捕野味的少年给吓了一跳。 “咦?这话儿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还别说前面灌木丛中打横儿冒出来的这句话语还真像自己在千鸟崖上无聊之时陪那琼肜小女娃儿玩捉迷藏时常听到的一句话儿。 “琼肜?!” 脑海中刚闪现出这俩字儿这位目瞪口呆的少年便看到从他面前的那丛绿树之中忽然冒出一只脑袋来----这张现在正一脸嘻笑的俏靥不正是自己那位琼肜小女娃? 一瞧见小女娃儿脸上那副熟悉的笑容醒言便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顿时便见他趺足悔叹不已: “罢了!我怎么又忘了这小女孩儿能一路嗅出我的‘味道’来!……怪不得昨晚她会这么乖!” 想通此节的少年便苦着脸儿跟这位正嘻嘻而笑的少女问道: “我说琼肜啊哥哥现在这一身汗味儿你竟还能辨得出来?” “嘻~那当然!这是哥哥夏天的味道啊!琼肜也很喜欢~” “……” 听了这话醒言一时无言。 待琼肜乖乖的跟在身后来到驿路树荫下醒言便对她语气凝重的说道: “你这次偷偷溜出来你雪宜姐突然看你不见了一定会很担心啊!” 醒言想通过这一点动之以情来说服小琼肜赶紧原路返回----却听得琼肜立即答道: “不怕!我都有写一张字儿告诉雪宜姐姐我出来寻你跟你一起去打败那些山里的坏蛋!雪宜姐姐看到我留的字儿便不会再担心啦!” “哦?你还留了一张字笺?” 想想最近二女学文习字的进展醒言便对琼肜这句话大感惊奇。 “当然!” 琼肜自豪的回答。不过接下来的话儿却变得不那么自信: “醒言哥哥琼肜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就一下子写了两张一张给雪宜姐姐一张留给哥哥看!” 说着琼肜便掏出一张写着字儿的竹纸小心翼翼的捧给醒言。 满含惊奇的少年待接过小琼肜郑重其事递过来的这张纸笺定睛一看却忍不住哑然失笑: 原来这一大张竹纸上就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儿---- “我也去”! 这张纸笺的作者现在正满含期待的仰着脸儿问道: “哥哥我写得对吗?” “……对对很简洁!嗯虽然字儿少了点但你雪宜姐姐应该能明白你的意思。” “嘻!太好了!” 瞧着笑逐颜开的小女娃儿醒言心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点着她的鼻头说道: “琼肜啊你这次出来准备很充分啊----是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偷偷跟来?” 听了少年的问询小琼肜却不答话只在那儿嘻嘻笑个不住。 瞧着她那一脸的笑容醒言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对她说道: “琼肜哥哥这次去是要跟坏人打仗比上次打那蛇妖还要危险你真的不应该跟来----” 刚说到这儿便奇怪的见到琼肜双手朝背后探去----然后只听“唰唰”两声眼前一阵明光闪烁醒言便见到小女娃儿的双手之中已是多了两把薄薄的短刀片! “我会帮哥哥一起打坏蛋!” 小琼肜双手舞动着这一对刀片语气坚定的对哥哥说道。 “咳咳!” 看来这小女孩儿心里倒底在想什么还真让人琢磨不透。 半晌无言之后醒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有些迟疑的问道: “琼肜你手里这两把刀片多少银子买的?” 听醒言这么一问这位正自兴奋不已的小女娃儿倒一时愣住。待歪着脸儿想了半天才惊呼一声: “呀!才想起来好像买东西还要给钱----这次我又忘了……” 原来这位偷溜下山的少女偷偷跟在哥哥身后见他在那家刀剑铺子里停留了片刻便记起自己这次是要跟哥哥一起去打坏人也要买一把合适的兵器。于是稍一打量小琼肜便决定了要“买”的刀剑;于是双手一招两把新鲜出炉的短刀片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到她的手中…… 听得琼肜这一番话醒言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那罗阳市集之中的民众要称她为“小狐仙”----现在这民间里都传说着狐仙有凭空摄物之能若是谁家莫名其妙失却什么物事便往往归到那狐仙的头上。看来这小琼肜被误当成狐仙倒也不完全是平白无故。 瞧着眼前这位明珑可爱的小女娃儿一脸不好意思的神色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 也罢现在离那罗浮山已颇为遥远不妨便带着这小女娃儿一起上路也去见见世面省得这些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这笔买刀钱还是等下次回来再顺便算了。 想到这儿醒言便对琼肜说道: “这次既然你已经跟来便随哥哥一起去那揭阳县城吧。不过” 见眼前小女娃儿闻言雀跃醒言话语一转变得十分严肃起来: “哥哥此去是要和坏人打仗十分危险。到了揭阳琼肜你一定要听话乖乖呆在县城里不许再偷偷跟着哥哥!” 话音刚落便已听得眼前的小女娃儿毫不犹豫的答道: “哥哥琼肜还是会偷偷跟去。” “呃?” 见得醒言疑惑小小少女正是笑语嫣然: “因为琼肜已经想过了其他事儿都会很乖都听哥哥的话。只有不让琼肜跟在醒言哥哥身边却谁说也不听。” 听了她这语气平静如常的话语少年却半晌无言。移时才抬头看看天上缓缓说道: “琼肜你真是哥哥的福星。你看现在天上云彩多起来变得凉快多了……” “真的呀?” ----瞧着眼前抬头看天的小女孩儿、那一脸兴奋欣喜的模样这位向无多少心事的随和少年却已在心中暗暗立下一个誓言: “无论何时我都要让她永葆这样开心的笑颜!” …… 漫漫黄土道上正有一位斜背古剑的少年骑着驴儿朝那无尽的远方迤逦而行。身后一位明妍娇娜的小小少女正倚在他的背上双睫闭阖已然静静的睡着;微翘的嘴角犹挂着一丝甜甜的浅笑想来正是美梦香甜…… 驴蹄“笃笃”向前正溅起一路的烟尘。 第二章 抑巧扬拙,消馁英雄豪气 许是之前一路颇为辛苦琼肜攀着驴尾巴跃坐到醒言身后不一会儿便在驴步颠簸之中枕在醒言背上睡着。 原本醒言对琼肜的到来并没什么心理准备开始还觉着有些别扭。不过等过得一时小女娃儿从瞌睡中醒来开始向他叙述起自己种种古怪可笑的想法时醒言便突然觉这看似没有尽头的驿路行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枯燥无聊。 现在唯一不太欢迎小琼肜到来的便是这头外表羸弱的瘦驴。 借着这次赶长路的机会醒言就开始跟琼肜灌输起各种生活常识来。而不通世务的小姑娘往往冒出些奇怪而可爱的问题让醒言几乎笑了一路以致到最后嘴巴还没说累两侧面颊倒快要抽筋了。 当然除了聊聊这些世俗话儿醒言免不了还要跟这位的琼肜小妹妹大谈这次前往揭阳协助剿匪应该注意的事项。虽然未曾亲历过这种军旅剿匪之事但百变不离其中一些基本的要点醒言还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就在这样的口头军训快要结束时这位少年教官特别加重语气对身后正接受培训的新丁说道: “琼肜啊在和那些坏蛋打仗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到处乱跑。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紧紧跟在我身边不要跑散。” “嗯!那当然我本来便要紧紧跟着哥哥~” “很好!还有如果有人靠近攻击你你一定要狠狠的打还千万不能手软!因为那可不是和哥哥游戏玩耍。” “嗯!我就拿刀戳他还用法术冻他就是不让他打到!” “不错!就该这样。对了那些坏人被你打到可能会流血;你害怕吗?” “不怕!----最多只把眼睛闭上。” “……千万不能闭眼!那些人都很凶恶的即使流血也会扑上来杀你。你合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那我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嗯这么做才对!到了揭阳县城我就去买只鸡来琼肜你帮着杀一下先习惯习惯流血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怎的哥哥现在特想吃鸡子肉。” “好~” 跟这么一位花骨朵般纯稚的小姑娘说这番血腥味十足的话儿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可是这些话儿醒言又不能不说。因为这小丫头鼻有异能自己又身带莫名其妙的“异味”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这固执的丫头跟自己一起出征。一想到这点醒言便决定还是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不可有丝毫文饰含糊之处---- “兵者凶也。”一到战场上便是你死我活的事儿丝毫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混迹市井烟尘多年醒言深知这些山匪的穷凶极恶;在他心里对这些匪人并无多少恻隐之心。若是换了另外一位上清宫青年弟子情况便恐怕大大不同。除去四海堂中现在这三位其他上清宫年轻一辈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自幼在锦绣堆中长大然后便来罗浮山中修习清净之道对那些落草山中的好汉并没多少概念----若是让他们下山协助剿除这些并非妖魔外道的匪徒时说不定便会束手束脚最后反而坏事。 而现在对于这位入教不久的少年堂主来说却丝毫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这位修过三四月清净教理的少年现在仍然深信: “杀得人者方能生人。” “越名教而任自然。” 这两句话正是他的启蒙老师季老学究在清谈中不知道从哪位玄友那儿听来就顺便在塾课上传授了。 在离开罗浮山的第四日下午醒言与琼肜二人终于赶到南海郡揭阳县城。 揭阳县此时还属南海郡辖属山丘遍布面积广大。揭阳县城与其他南越城镇一样多植竹木民居也多为吊脚竹楼。虽然揭阳市集要比罗浮山下的传罗县繁华不少但此时岭南之地还未如何开化即使像揭阳这样的大县还是不如醒言家乡的饶州诸县来得繁华。 因此与饶州郡县不同的是现在来揭阳剿匪的南海郡郡兵就驻扎在揭阳县衙旁----城中民房并不稠密即使县衙左右也都留着好大一片空地足够让郡里来的军兵安营扎寨。刚踏上揭阳街道不久醒言便远远望到郡兵驻扎的营寨。 直到此时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接下来这位壮志满怀的少年就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现在在郡兵营寨的大帐之中主持这次剿匪事宜的郡都尉鲍楚雄正一脸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两位自称是上清弟子的少年男女。 接过醒言递上的印信书文鲍都尉便开始细细检查。在堪辨书文印鉴真假的同时鲍都尉还不时抬头打量少年两眼。 将这上清宫的书文颠来倒去鉴定过几遍之后这位满脸络腮胡须、长相壮实粗豪的鲍都尉终于确认:这上清宫的印信文书都是真的。 虽然确认信物是真但还是没能打消鲍都尉的疑虑。在他等待上清宫高人的这几天中早已将来人想象成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而现在立在眼前的这两位实在与想象中的形象相差太大: “这两位男女分明就是双双小了一号儿!” 瞧这位“堂主”的年纪只合是上清宫的道童。而另外那位据说是他随身道童的小女娃儿现在更是一身“童装”一副粉雕玉琢、皮娇肉贵的模样在那儿不停的东张西望----无论怎么瞅都觉得这小丫头是从哪户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儿女。 “这位小道爷你说你是上清宫的四海堂堂主?” “正是!” 醒言一边回答一边上前递上自己的堂主令牌。 鲍楚雄举着这块令牌瞧了一阵又掂了掂分量现自己居然看不出这令牌的材质。看来这令牌也是真的了。将令牌递还醒言鲍楚雄随口问了一句: “四海堂堂主不应该是刘宗松刘道爷吗?” “回将军四海堂前任堂主是刘宗柏刘道兄。现在他已去弘法殿中修行道号清柏。因机缘凑巧我于四月之前入得上清门中并被委任为四海堂堂主。” 醒言回答得分外仔细。 “原来如此。” 鲍楚雄口中故作惊讶的回答着但心里却仍有些嘀咕: “看这道装少年对答之间风度俨然还真有几分修真羽士的气度。不过也指不定是哪户士族人家偷跑出来的兄妹半道捡到这令牌文书便扮成道士模样冒名来俺军营玩耍!” 只是怀疑归怀疑也不好公然审问。命手下给醒言看座之后这位粗中有细的鲍都尉便在接下来的寒暄中对上清教门表现得十分仰慕开始跟醒言打听起上清宫诸般事宜来。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见这位相貌粗豪的鲍都尉对上清宫的鸡毛蒜皮变得如此感兴趣醒言当即便有问必答能说多详尽就说多详尽。这么一来鲍楚雄倒不太好意思再继续盘问下去。 见差不多取得了鲍都尉的信任醒言正暗自高兴却忽听得鲍楚雄又出声问道: “看张堂主背后这把剑器样貌奇特定是一件宝物----想必张堂主一定熟谙贵门的飞剑术吧?” 已差不多相信了来人身份的鲍楚雄现在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道法上来。按他的想法正所谓真人不露相眼前这位少年既然能被名动天下的上清宫委以堂主之职又派他来独当一面那这少年定是有一身惊人的艺业了---- 很可惜这位都尉大人的幻想再次破灭;听他问起飞剑术那位张堂主脸上正微现酒意尴尬的答道: “不瞒都尉大人说我上清门中的‘驭剑诀’俺前天方才习得……这飞剑之术在下其实不知。” “呃?那不知张堂主准备如何帮我对付那些会放火的妖人?” 今日已是第二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鲍楚雄现在说话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 经得这一番折腾这位趁兴而来的少年堂主气势已经弱了许多。略略沉吟了一下醒言才得将心中反复斟酌过的想法说出来: “禀过都尉大人其实我对符箓之术颇为熟谙。等到大人率麾下兵马出征之时我就预先在兵士衣甲上绘好避火符咒。有了这些避火符兵士们就能穿火而过将逃窜的匪寇一网打尽。若是遇到那放火的妖人我便……” 说到一半之后醒言的言语重又活泛起来;但在他刚要将法术“冰心结”搬出来时却被一个报事的兵丁打断: “禀都尉大人辕门外正有十几位天师教的道人求见说是听闻大人追剿妖匪之事特地前来助阵!” “哦?!” “快快有请天师教的诸位道爷进帐相谈!” 正有些泄气的鲍楚雄忽听得这一声禀报顿时精神大振眉间积攒的晦气一扫而空! 第三章 大巧无巧,闲看幻剑灵符 这次揭阳之行醒言可谓是趁兴而来只想着如何灭匪锄妖。但始料未及的是光是自己这上清弟子的身份就让这位郡都尉鲍大人给鉴定了半天。 醒言心中自然有些郁闷鲍楚雄在那儿也不快活。瞧着眼前这俩道童鲍都尉不免就生出些腹诽来: “这上清宫……莫不是自恃身份不把咱太守大人的求援文书放在心上?怎么就派俩道童来俺这儿敷衍了事?俺与俺麾下儿郎可不是去郊游踏青而是要厮杀拚命去的!” 心中正自烦恼忽听传报说有天师教之人求见当即便似久旱逢了甘霖鲍楚雄赶紧叫兵士传话让天师教诸位道爷进帐相见。 不一会儿便见有十一二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正姗姗而来。 立定之后只见这位素衣少女微微一福然后轻启樱唇婉声告道: “民女天师宗弟子张云儿领家严之命与盛林二位师兄下山游历。途径贵境听闻妖匪作乱便特来助都尉大人一臂之力。” “哈哈!难得各位道长如此有心鲍楚雄在此谢过!这几位是……?” 接下来其他天师教诸人一一跟鲍楚雄见过大致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原来在这十一二人之中直接从天师教道坛所在之地鹤鸣山而来的只有张云儿和她的两位师兄----瞧样貌大致在而立之年的那个红脸道人名叫盛横唐;另外那位叫作林旭的便年轻许多大约二十出头一身玄色劲装面容俊朗轮廓分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正显得英气勃勃。 而其余诸人则都是左近的天师教教徒;无论醒言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像刚从田间归来的农夫。 在这些人中也只有那位盛师兄穿着道服其他人都着便装。这天师教诸人包括为三人所有人穿着的都是粗布衣裳虽然也是干净清爽但无论做工还是质地都远不及醒言身上这套青色道服来得精致透气。不过这些打扮俭朴的天师教众腰间俱都系着一只铁铸的小葫芦不知用来盛放何物。 听说那为女子姓张又言“领家严之命”醒言心中似有所动就对她多打量了几眼。只见这位云儿姑娘荆钗布裙打扮朴素唯一一个引人注目的装饰便是胸前挂着一只淡黄虹贝做成的链坠。 乍看之下张云儿虽然眉目楚楚秀丽婉然但并不能让人心生惊艳之感。不过待醒言再多看两眼便觉她唇眼眉目之间似乎内蕴着一团喜气让人觉着分外的可亲眼光一经落在她脸上就似乎再也不愿离开。 且不说醒言在一旁打量这些主动上门的天师教教徒再说这位郡都尉大人。有了刚才的教训现在鲍楚雄很快就直奔主题: “能得诸位道长襄助末将心下甚是感激。只不知各位准备如何助我对付那放火的妖人?” ----虽然天师教诸人对张云儿如众星捧月但似乎这交际之事还是以那位青年道人林旭为。听得鲍楚雄相问就见林旭朝前一步昂朗声答道: “对付妖人自然是要用我天师宗正一天罡符法。”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我等几人便来献丑给大人演练一下我天师宗灭妖之术!----此处有些狭小请大人移步去帐外观看我等施法!” 一听此言鲍楚雄顿时眉开眼笑赶紧随林旭等人来到帐外那片军马日常操练的宽敞空地上。 听得这些天师教道人要施展道法醒言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开眼界的机会当即便拉着琼肜跟在众人之后一起出来瞧热闹。 而天师教法师要施展法术的消息在郡兵军营中也是不胫而走不多时这片空地上就围上几堆看热闹的郡兵。 先施法的是那位盛横唐盛师兄。这位年纪最大的盛师兄似乎颇为内向也没交待啥过场话儿便紧走几步来到空地中央。 在众人注目之下盛横唐先将腰间那只葫芦摇了几摇然后捻开竹塞将葫芦口儿小心的对着右手食指指头磕了几下。 在一旁观看的醒言正不知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盛横唐已将葫芦收好左手在胸前一划便已从怀中拈出一张黄纸然后便用指头开始在纸上涂抹起来。 虽然这位盛师兄看似比较木讷但方才这几个动作却是一气呵成毫无滞碍端的如行云流水一般。 直到此时醒言才弄明白这些天师教铁葫芦的作用:原来这些葫芦之中都盛着画符所需的墨汁! 当即醒言便被这个小小的细节给折服: “惭愧!这等妙法我却没能想到。难怪天师教符法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别具一格!----虽然这磨墨的事儿最近有雪宜、琼肜代劳但哪及他们这般快捷方便!” “不错不错!得空得让琼肜帮我去山中寻只葫芦来~” 正想着却见盛横唐已将符箓画好。然后也未见他如何念诵咒语便见手中那张轻飘飘的黄纸突然就似离弦利箭一般“唰”的一声脱手疾飞而去---- 很难相信瞧如此凛然迅疾的声势竟是由一张轻若鸿毛的符纸出! 光这一手就把在场这些靠兵械吃饭的军兵给震住。 等众人稍稍反应过来再朝那符纸飞去的方向看去时却现那张符箓已牢牢贴在三四丈开外的那只麻石磨盘壁上---- 有了刚才那般威势现在所有围观众人包括醒言琼肜在内全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等待那磨盘生惊人的变化。 只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与方才那等夺人的声势截然相反现在那张泛黄的符纸却没再有丝毫动静只和那只蠢头蠢脑的石磨一起静静的呆在那儿晒着太阳。 正在场中陷入一阵出人意料的宁静之时却听那盛横唐忽然大喝一声: “破!” 洪钟般的话音刚刚落地众人耳中便听得忽有“啪”、“啪啪”前后三声清脆的鸣响;再去看时那块众人瞩目的石磨已然裂成四爿! 而这四爿石磨残块大小几乎一样恰似从磨盘表面精心丈量好一个等分的“十”字然后用神兵鬼斧从中划开! “好!想不到盛师兄的寒冰神符已练到如此地步!” 说话之人正是林旭。这位英气逼人的年轻道人在对师兄符法赞叹之余顺便将他没说出的法术之名给众人作了交待。只听他继续说道: “师兄既已施术我也不便藏拙。就请都尉大人与各位军爷看看小道的‘爆炎飞剑’!” 说着林旭就将手中已制好的符箓啪一声贴在他那把铁剑上;然后将手一扬奋力一掷便见这剑符合一化作一溜黄光直奔方才的石磨碎块而去。 正在众人准备慢慢细看法术效果之时却已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符剑落处已腾起熊熊的火焰。火光之中那把掷出的铁剑忽又倒飞而回重新回到林旭的手中。 待火焰散尽再去看时现刚才那四块磨盘碎块之中有一块已粉身碎骨化成一堆石子齑粉!在那石屑飞散之时有一些甚至溅到站得稍近的兵丁身上。与此同时众人鼻中忽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炙之味。 而在这一堆碎石之旁其他三只磨盘残块在刚才这道犹如雷轰的爆炎飞击之下却是丝毫无损! 见林旭露了这一手场中顿时彩声雷动。且不说那鲍楚雄看得红光满面便连醒言这位精晓符术的上清弟子看得也是目眩神驰: “想不到天师教符法竟有如斯威力!其他不论光是这份出神入化的操控之能便非常人所能企及。” 此时醒言忽记起前天清溟道长跟他说起的一句话: “飞剑之威在灵准而不在气势。喉头轻击之力远甚于离身三丈以外的霹雳雷霆。” 如此推及看来这两位天师教弟子的符法修为已臻登堂入室之境。 现在在醒言心目之中已经把师尊这次交待的任务自行调整成从旁协助这些天师宗的道友并顺便学习观摩…… 正在醒言心中起了些自菲之意时那位外表柔婉的张云儿款款说道: “两位师兄符法威力强大小妹万万不及。云儿还是来将裂损的石磨移掉吧。这是爹爹教我的‘千幻丝萝’。” 说话之时便见一张符纸从张云儿掌中脱手而出御风飞去飘飘飖飖转眼已飞落到一块磨盘残片之上。甫一触到石磨异变陡生: 便似藤萝生长一般以符纸作根由一而二由二而四迅生出许多藤蔓来。 这些藤蔓越蘖越多扭曲蜿蜒迅疾向四处延伸。眨眼功夫在张云儿喃喃的咒语声中这些凭空生出的藤蔓便织成一张密网将三爿石磨残块牢牢裹住。 然后只听张云儿娇喝一声: “去!” 便见那三块分量不轻的石块冉冉升起在离地三尺之处略略悬停了一下然后便悠悠的朝左前方飞去----便似在那空明之中从天降下黄巾力士将这些石块拎起。 与盛林二人施法有所不同的是现在张云儿十指正拈作奇异的姿势在空中缓缓的抹动。 此时众人的目光全都随着远处那无翅而飞的石磨移动看着它飞到附近一道水渠的上方。然后便见这石磨如同中箭的鹞子一般倏然掉落“哗啦”一声砸入水中。 “好!” 震天介的叫好声里郡都尉鲍大人尤其叫得响亮。因为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位暗中煽风点火的无耻妖人已被狠狠的丢到臭水沟中! 待喝彩之声渐渐平息便听林旭向鲍楚雄朗声说道: “都尉大人我等天师教人众届时倾力对付那放火的妖徒。其余的匪寇还要多赖诸位军爷的勇力;我等修道之人实不便与之厮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至于火阻官兵一事则可让我盛师兄在大人军马出战之前于兵丁衣甲上绘好避火符追击之时就不必再惧那妖人的雕虫小术了。” “哈哈好!” “早就听闻天师教的符法独步天下今日果然让鲍某大开眼界。这次能得天师教诸位道长相助定可马到成功!” 林旭这番气势十足的豪言壮语顿时将都尉大人胸中所剩无几的烦忧彻底扫除干净: “哈~等这次擒住那可恶的妖人定要将他在南海郡各县之中游街枷号一个月以消吾心头之恨!” “不过……” 鲍楚雄转念一想又有些迟疑: “让这么多法力高强之人去对付那个跳梁小丑是不是太夸张啦?” 正在鲍都尉心情大好之时耳边忽听得张云儿略带迟疑的问话: “鲍大人那位道兄是……?” 在这场热闹即将接近尾声之时终于有人注意到那位混在人群当中正乐呵呵看热闹的道装少年。 “他?” 鲍楚雄顺眼瞧过去---- “哦!他啊。他是俺们太守大人专门从罗浮山上清宫求来帮俺剿匪的四海堂张堂主。” “四海堂……张堂主?!” 此言一出就如同风过平湖这天师宗为三人脸上顿时有些变了颜色。 第四章 气结烟霞,胸中自无冰炭 现在这天师宗三位法师正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连醒言也不例外。张云儿与鲍楚雄这一番对答自然便落在他眼里。 这时醒言才省起自己的身份赶紧拉着琼肜从人堆之中钻出来来到这几人面前。 走到近前醒言一揖为礼: “上清宫张醒言见过天师宗诸位道友。方才目睹诸位的符法果然神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见醒言行礼林旭三人略略也还了一礼。不过与醒言这份热络相比林旭几人的反应相对就有些冷淡。只听林旭说道: “张堂主过奖了。其实我应该恭喜堂主才是。” “为何?” “张堂主入得上清宫区区三四个月便受如此重用被派来独当一面自然是要恭喜的。” “呵~哪里哪里让林道兄见笑了。” 嘴上客套着醒言心里却有些奇怪: 自己与林旭几人并不相熟但听他这说话的意思怎么似乎对自己竟颇为了解。 正疑惑间听得那林旭又接着说道: “张堂主三月入得上清宫三月底离开马蹄山前往罗浮山赴四海堂堂主之职。除去路上一个月算起来张堂主只在上清宫待了区区两个多月。如此短暂时日便被派来担此重任想必一定是习得上清精妙的道法了?” 略顿了顿刚才还没啥表情的林旭现在脸上已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知张堂主能否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林旭这提议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叫好声催促这位张堂主也赶快来演练一下神奇的道法---- 武人本色正喜热闹刚才林旭等人那番轰轰烈烈的符法直看得他们目瞪口呆。正在意犹未尽之时忽听说刚才混杂他们当中一起看热闹的道童竟是上清宫的什么堂主当即这些军汉便高声喝起采来催促醒言赶快上场! 现在这所有军士之中只有鲍楚雄的情绪并不那么高涨。听过林旭这一席话鲍都尉几乎对醒言彻底丧失了信心。 林旭忽然如此提议醒言倒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听得这番说辞醒言已大致猜到这几位天师教道友神色古怪的原因: 大抵便是因为四个多月前自己拒绝了他们宗主张盛天师收他为嫡传弟子的美意而转投入上清宫门下。 不过虽然想通此节但醒言觉着这疙瘩现在不便解释也不必解释。现在他琢磨的是: “瞧场中这气氛看来今天必须得露一手了。嗯就示演一下自己最为娴熟的攻击法术:‘冰心结’!” 打定主意醒言便转身朝四下一抱拳朗声说道: “好既然盛情难却那今日我便来献丑一番!” 听得少年答应示演周围的人声顿时平息下去。所有人都开始专心致志的盯着这少年道士的一举一动。 走到校场之中醒言往四下看了看却现附近到处都是光洁溜溜的黄泥地并没啥合适的施术对象----总不能把这威力不小的“冰心结”随便施展在哪位军汉身上吧? 不过眼光扫处恰瞥见一只拴马的木桩正孤零零的树在不远处。这段三四尺高的木桩微呈枯褐之色显已是饱经风吹日晒。 “诸位看好我将把‘冰心结’之术施用在那木桩身上!” 话音刚落醒言略一凝念一道冰心结的法术便瞬即闪落到拴马桩上。 如此快捷的施术自然显示出施法者对法术精湛的理解以及高妙的道力来。 可惜的是醒言这法术施展风格与那几位天师教弟子大相径庭快是快但围观众人却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还在注意观察着醒言看他准备如何施法。 见众人没有反应醒言只好出声提醒;此时众人才知原来这少年道士已经施法完毕。 见众人脸上大都现出懵懂迷惑之色醒言便请得附近一位军汉让他去检查一下那段木桩。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那位军士走到木桩之前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摸…… 让众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开始还有些瑟缩的弟兄现在却将手一直贴在木桩上再也不肯挪开。 “有古怪!” 众人更是期待。 醒言在一旁也热切的问道: “怎么样?感觉如何?” “不错挺冷很凉快!” “……” “哈哈~” 在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便忽听得一声大笑从人群中传出。 这声大笑正是从林旭口中出: “哈哈!张堂主这招法术果然有趣。夏日炎炎正好用来纳凉!” 听得林旭这话满场军士顿时明白过来也跟着哄笑起来。此时便连那位颇为庄矜的张云儿听师兄说得有趣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而那位琼肜小丫头以为林旭正在夸她哥哥便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呵!见笑了啊~” 见自个儿的法术取得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醒言也颇觉有些尴尬摸着脑袋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其实张堂主能施出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张堂主只在罗浮山上呆了短短两月时间。” 见醒言尴尬那位盛横唐盛师兄忍不住出言宽慰。 而那位鲍楚雄鲍都尉现在对醒言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刚才听林旭说起这少年只在罗浮山上待了俩月鲍楚雄便有恍然大悟之感。再一想其实自己也不能怨这少年要怪也只能怪罗浮山上那些眼高于顶的前辈掌门是他们做出这样赶鸭子上架之事。 这么一想鲍都尉对醒言的态度变得宽和了许多。见醒言尴尬鲍楚雄也跟着打起圆场: “盛道长说得是短短两月能有这样的法术也很不容易了!其实张堂主的见识也是不凡在如何对付妖人放火之事上和天师宗的道长想到一块儿去啦!” “哦?” 林旭三人全都露出好奇之色。 “张堂主也曾提过要在我麾下儿郎衣甲上绘上避火符咒那样便可将妖匪一网打尽!” “避火、符咒?” 一听此言那素以符箓自负的天师宗林旭又有些忍不住笑意。 稍微正了正神色林旭便对鲍都尉一抱拳说道: “张堂主见识果然卓绝。鲍大人我突然想到既然这次出征剿匪主要还赖大人军马拼杀这避火符咒自然极为重要。不如就和刚才一样让张堂主和盛师兄预先也来试演一番看一下避火符的确切效果。大人以为如何?” “好!这个提议正合我意。征战之事并非儿戏这避火符咒可容不得半点闪失。盛道长、张堂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周围军士一听这番对答自然鼓噪之声又起----刚才看醒言示演冰心结瞧得不明所以甚不爽利。现在听得林道长言下之意要让这天师教和上清宫的弟子门人比试一番自然是群情汹涌鼓动之声分外响亮。 “嗯也好;预演一下也好在临阵之时让各位军爷更加放心大胆的穿火追击。” 盛横唐略一沉吟便同意了师弟和鲍都尉的提议。与血气方刚的林旭不同盛横唐倒并不是想与上清宫之人争强斗胜。 听三人说得都挺有道理醒言便也点头应允: “好那就试一下。” 顾不得别人怎么想现在醒言心里还有些高兴: 看来这次剿匪他倒也并非完全出不上力。 “张堂主要不要用我这特制的符墨?” 盛横唐打量了醒言一番没看到他身上有啥瓶瓶罐罐便好心的提议。 “特制符墨?” “正是这是本教用秘法制成的墨汁灵气内蕴久而不凝倍增符箓威力。张堂主要不要试试?” “呀!这么厉害!那我就来试一下多谢盛兄!” “不客气。不知哪位军爷愿意来一试贫道的避火符?” 盛横唐话音一落立时就有好几个军士奔出。盛横唐就挑了最先奔来的那位。 虽然应征盛横唐符箓试演的士兵如此踊跃但轮到醒言吆喝之时却个个都推耳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一个人愿意主动上前相试。 正尴尬间忽见有一军士越众而出冲到醒言的跟前---- 见到终于有人愿意挺身而出醒言不禁大为感动赶紧扶住那位冲撞而来的军汉感激道: “勇士啊~多谢!” 谁知那人一时不及答话只顾回头望去破口大骂道: “赵老六你这混蛋竟敢跟俺开这玩笑!” “冤枉啊!是钱大毛这贼娃推你……” 人群中响起赵老六的叫屈声。 正歪缠间忽听得鲍都尉一声断喝: “都给我闭上鸟嘴!在各位高人面前你们这样子乱嚷嚷成何体统?!” 见都尉怒这几个军汉赶紧噤口不言。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醒言盛横唐二人终于开始准备在这俩兵士的轻甲上画起符咒来。 只是提心吊胆的等了一阵那位让醒言画符的兵士孙小乙见旁边那盛道长已开始画起符咒来自己背上却没啥动静便觉着有些奇怪。 越是这样安静孙小乙心里便越是毛。当即他就转过脸去看看那位小道爷倒底在干嘛: “哦~原来在看书。” 他见到醒言正摊开一本画满奇怪线条的经书在那儿认真的研读。 “道爷您这是在?” 孙小乙有些好奇。 “呵~我在复看符谱。” “不瞒这位军爷说平时我画符不多。虽然这避火符的符谱俺下山前早已背熟但临提笔为了保险俺还是再看一遍为妙。” “哦有道理。这和俺们临阵磨枪差不多……呃?!” “^#*a^★#!*☆~a!” ----虽然现在天上流云朵朵地上清风阵阵但这位孙小乙突然觉着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自己似乎就要中暑晕倒了…… 幸运的是醒言之后的手脚还算麻利就在孙小乙真正晕过去之前终于在他背后轻甲上画好一道避火符。 见二人都已画符完毕那林旭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预先制好的符箓往远处无人空地上一掷。立时那片空地上便腾起熊熊的火焰烧成一片火海。 不消说林旭造出这片火海自然是要孙小乙二人去那儿赴汤蹈火了。 见醒言也准备妥当盛横唐便说道: “现在就请两位军爷从前面那片火中穿过----不要怕避火符会保你们无事。” “好!” 不多时那位勇敢的军士就从容趟过那片火海然后又折回到众人面前: “哇!太神奇了!真的没事也。” 现在那个军士骄傲得就像凯旋归来的英雄在围观弟兄面前逡巡一周让他们瞅瞅自己走过火海后安然无事的样子。 虽然这位英雄脸上衣上还是横七竖八的画着些烟熏火燎的炭痕;但俗话说“水火无情”刚才毕竟是在旺火里走过一遭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咦?孙小乙你咋还在原地?” 检查过法术效果鲍都尉兴奋之余却看到醒言跟前的那个兵丁就像那根拴马木桩一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林旭那片符箓造成的火场已渐渐弱了下去。 “咳咳!孙小乙你这厮再不过去的话我就命人臭揍你二十大杖!” 见孙小乙那厮如此胆小鲍楚雄便开始恐吓起来。 被鲍楚雄这么一吓孙小乙无可奈何只好磨磨蹭蹭的朝前面那片恐怖的火焰走去。一边挪步一边在心里不停祷告希望天上地下各个路经此地的神仙能大显威灵保佑自己背上这道学徒画成的避火符真能让自个儿夹生着回来! 不过孙小乙略感安慰的是眼前那片火苗经自己这一顿磨蹭声势已是弱了不少。 “嗯果然做人还是不要事事争先为好;瞧这火候最多也就能三分熟……” 这般胡思乱想之时转眼就挨进了这片火场。 谁知就在这位心存侥幸的孙小乙进得火场开始使出吃奶的气力拔足狂奔之时只听“轰”一声他四周那原本声势已经弱下去的火苗忽然又蓬勃而起火舌吐动光焰熏天甚至比原来烧得更旺! “呃?难道俺制符的功力又进了一层?” 目睹此情此景林旭心下是又惊又喜。 ----却没人注意到那个上清宫张堂主随身小女童正在那儿小声嘀咕: “奇怪哦~醒言哥哥的纸符最灵为什么那个大哥哥老不肯往前走呢?那火儿都快熄啦~” “不过没关系我再把它烧热!” 小琼肜这一热心不要紧却听得那冲天的火海之中顿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坏了!定那小乙哥被烧坏了!” 正在众人惊惧之间却忽看得一个人影正从那片蒸腾旺盛的火海之中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那位已疑似殉职了的兵卒孙小乙! 此刻这孙小乙正呲牙咧嘴扯着脖子出阵阵恐怖的惨叫。听得这叫声如此凄惨醒言不禁心里一凉: “罢了还是功力不够----想不到俺这道用心绘制的避火符今日竟会失灵……” “不过幸好这位小兵哥还是冲出来了还有得医救。若真是闹出人命来我就万死莫赎了!” 正在惶恐无措之时已有好几位军卒冲了上去齐齐扶住孙小乙准备将他往远处水渠那儿拖。 “有军医吗?离这儿最近的烧伤大夫在哪条街?” 正是醒言在那儿大叫。 “咦?你身上咋不见伤痕?” 一片混乱中正有一位扶着孙小乙的军士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毫无异状就连被烧焦的火痕也没有当即就出言相问。 “……呃?是啊我、我好像真没死!” 听得弟兄相问一直鬼哭狼嚎的孙小乙这时也停住叫唤挣脱众人开始手忙脚乱的检视起全身上下来。 “呵呵呵呵呵真的是啥事儿都没有!” 一番仔细检查之后孙小乙开始傻笑起来。 “会不会是内伤?有没有觉着胸腹哪处痛?” 另一位军士关心的问道。 “嗯?!” 听他这么一提醒孙小乙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不好!我怎么觉着两腿软这心也狂跳不停啊?!” “闭嘴!你这是被吓的。” 这时鲍楚雄也凑过来一听孙小乙这话顿时一顿笑骂。 “呵呵呵大人教训得是是被吓的----小人还真的啥事儿都没有!” “那你刚才鬼叫个啥?!” “也是吓的……” “去你的!” 鲍楚雄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横踢在孙小乙屁股上让他又是一阵呲牙咧嘴。不过这次他却再也没敢叫出来。 “妙哉!想不到张堂主于这符法也有如此精深的造诣。上清倒不以符法为长张堂主可算得上贵门中的一个异数!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 说话的正是盛横唐。 这位天师教的盛师兄正是内行只看这只小小的避火符便知眼前这少年符法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当即这位醉心于符法修炼的盛横唐便对醒言起了结交之心。 如此结果倒是大出那位等着看笑话的林旭意料之外。不过刚才亲睹了醒言的符箓之效现在林旭也略略收起了轻视之心跟少年赞得几句。 而他身旁那位张云儿则一脸微笑的看着醒言心中忖道: “难怪爹爹那次自马蹄山回来之后将这少年在嘴边挂了好几天。这般看来这少年还真有些不简单。” 正想着耳边又回荡起鲍楚雄那有如洪钟一样的粗豪声音: “各位弟兄听了!咱这次有天师教诸位高人相助还有上清宫的张堂主帮着画符此次剿匪定能马到成功!” “事不宜迟现在各位就回营着紧整饬兵械。明日鸡啼之时我就带各位弟兄出去剿灭那躲在火云山中不敢出来的无耻寇贼!” 郡都尉命令一下满场将士震天介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各自归营准备去了。 跟手下军卒交待完毕鲍楚雄便转过身来对林旭、醒言等人和声说道: “现在就请诸位道长跟我到大帐一叙。在出征之前跟各位聊聊火云山的匪情。” “好!大人先请。” 林旭代表众人应了一声这一群人便要归入大帐中去。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听得蹄声如此急促众人都抬头向蹄声来处望去----落日斜照之中正见那揭阳街道上有一骑由远及近朝军营这边疾奔来;快马身后掀起一路滚滚的烟尘。 “这不是太守大人的随身家仆段安吗?他来有何事?” 那马脚力很快眨眼功夫就来到近前;鲍楚雄一看马上骑士正是熟人。 待那段安勒住坐骑翻身落马鲍楚雄赶紧迎上去问道: “段安你为何如此匆急?是不是段大人有紧急军情传达?” 那段安却并未直接回答喘着粗气说道: “鲍大人见到你就太好了!我家大人就怕你们已经出征。” “哦?莫非匪情有变?” 鲍楚雄闻言变色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那倒不是。” 段安略略一顿然后便急急问道: “鲍大人那上清宫的张堂主、他到了么?” 第五章 倩语无心,遂啸不鸣之剑 眼瞅这段安快马加鞭急吼吼而来就好似身负十万火急的军情。但等他一开口却在那儿只顾着打听上清宫的道士来了没有----饶是段安问得这般清楚鲍楚雄还是觉着自己刚才没听明白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张堂主?你说哪个张堂主?” “咳咳…就是上清宫掌门灵虚真人派来、协助大人剿匪的上清宫、四海堂张醒言、张堂主……” 喘着粗气儿的段安将这句说得支离破碎。 “哦是他啊。张堂主他已经来了!” 鲍楚雄一指站在旁边的醒言。 醒言这时也过来见礼: “在下便是张醒言。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 话还没说完那段安便抢着说道: “谢天谢地!可让俺赶上了呼~” 略喘了喘段安续道: “我家大人就怕你们已经出征了!” 一听这话那鲍楚雄顿时紧张起来急急问道: “莫不是匪情有变?!” “不是。其实是段大人要亲来送诸位出征。他怕你们已经出便让俺先骑快马奔过来招呼一声。” “哦原来如此。” 鲍楚雄一听此言顿时把心放回肚里;他心说: “这才对嘛。这些时日俺每天都派有斥候在火云山那边刺探也没见回禀说那块儿有啥异动。” 刚想到这儿鲍楚雄却似忽然记起什么有些奇怪的问段安: “我说段安太守大人不是跟俺说过只要上清宫道长一到我就要立即率部出不得延误吗?怎么老大人又改主意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依小的看段大人他这次也是临时起意。” 那段安现在也是一脸苦笑: “两三天前段大人就接到上清的飞鸽传书好像也没怎地只是挺高兴。昨个儿俺还见大人悠悠闲闲白天和一班文友论诗品茗;晚上就在府衙酒宴招待了几位访客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今个儿一大早就来把俺从床上拖起着俺快马奔来叫你们且慢出征还要好生招待张堂主千万不可怠慢----” 段安说到这儿包括他自己在内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望向醒言---- 鲍楚雄琢磨道: “这少年莫不是有啥天大来头?否则怎会让太守大人如此眷顾?” “唔……想起来了林道长刚才说其实这张堂主入上清宫并没多久三四月前才离得马蹄山什么的----难道马蹄山马爷、他是朝中哪位大员?奇怪我可从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我认识的大官也不多……” 鲍楚雄在这边疑神疑鬼林旭那几位天师宗弟子则想到: “难怪天师真人提过罗浮山上清宫和朝廷联系甚是紧密。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堂主竟让一郡之的太守大人专门赶远路跑来交纳。如此看来上清宫在朝中的势力已是越来越大。唉!” 再想起自己天师宗的教民往日所受的那些官府憋屈顿时这几位天师宗弟子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且不提这几人各怀心事只听那段安顿了顿之后接着交待道: “段太守明日一早便能赶到揭阳。小的就请鲍大人、张堂主先耐心等一晚上。” “对了都尉大人能不能给小的先饮口水?这一路急赶直把我给渴死了!” 一听此言鲍楚雄赶紧安排段安到一处营帐中歇下并命人送上一大瓢清水。 虽然段安只是一家仆但却是段太守的心腹对他鲍楚雄也不敢怠慢。 一郡都尉对太守家奴如此恭敬自有其原因。本来都尉这一军职品级在当时并不算低。但此时天下稍安武人地位已下降不少。在那中原之地不少郡中的郡兵甚至都已被撤销;即使仍然保留这都尉一职也往往由太守一人兼任。只有像南海郡这样未开化的岭南蛮疆因为民风彪悍盗匪滋生才原班保留下郡兵编制用以保境安民。 不过虽然岭南诸郡的郡都尉仍由武人担任但却受太守节制。所以虽然现在郡都尉鲍楚雄对太守大人这般忽然起兴似的折腾大感不满但他仍然保持着一脸的笑容安排好段安与诸位道长的住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醒言便与鲍楚雄、林旭等人一起在中军帐中等候太守的到来。 鲍都尉手下三百名郡兵人马此时也都在准备着出战前的诸般事宜只等太守、都尉大人一声令下便即开赴火云山征剿匪贼。 现在天光尚早也就刚过鸡啼二遍。借着这空儿鲍楚雄便跟醒言、林旭等人细细介绍了一下这次所剿贼寇的具体情况。 原来这股得妖人暗中相助的匪徒老巢在揭阳县西南与龙川县接壤的火云山上据险结营号为大风寨。大风寨寨主名叫焦旺只因毛枯黄便得匪号“金毛虎”。 这匪焦旺虽然绰号威猛但手底下功夫其实一般。只不过焦旺其人虽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正属于粗中有细一类的人物。与他打过交道之人全都说他外憨内猾着实是诡计多端。 正因为如此这金毛虎焦旺才能领着手底下的匪徒躲过县兵一次次追剿并且还有余裕吞并附近山头的草寇以致大风寨的人数越剿越多最后几有二三百人的规模。 这些匪徒来去如风劫掠如火直让附近几县民众苦不堪言。火云山群寇遂成揭阳几县的心腹大患。 不过正应了那句俗语:“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大风寨众匪风头渐劲为患渐烈逐渐便引起南海郡各级官员的注意。终于在三个多月前大风寨在龙川某处劫掠时因村民反抗便将村中十几户尽数屠戮酿成滔天血案合郡为之震动。此事传开州牧大为震怒严责南海郡太守倾尽全力剿除凶徒;否则就要申告朝廷将他免官治罪。 如此一来南海太守段宣怀自然被搞得焦头烂额;在上下催逼、群情汹涌之下更是严令郡都尉鲍楚雄全力清剿大风寨贼徒。于是在鲍楚雄领着郡兵一阵狠打之下大风寨匪众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后龟缩到老巢火云山中。同时匪寨人数也越来越少现在估摸着只剩下百来号人。 大风寨众匪盘踞的火云山说起来也是揭阳县一景。正是山如其名火云山石岩皆呈火红色。远远望去整座赭红的山体矗立在蓝天之下就像是座火焰山一般;连那飞过山顶的白云也都被映成红彤之色正如火烧红霞。 而火云山不仅山色似火就连山上的草木其枝叶也都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关于火云山当地人还有一个传说说这山曾是那灭亡已久的南越国王室狩猎御苑之所。不过这说法也就火云山附近山民说说而已其他人只要见到这山的怪异模样便不大肯相信这处山场真有啥狩猎的价值。 不过虽然这火云山外貌奇特但山势并不险峻;这些暂时遁入山中的匪徒被这些了狠的郡兵剿灭只是早晚间的事。 只可惜就在鲍都尉一路穷追猛打意图一鼓作气攻下大风匪寨时那个放火捣乱的妖人出现了。每次郡兵攻上山去便会被平地冒出的熊熊火焰阻住去路。而在追击小股下山觅取水食的匪队时每每在快要得手之时又会被一片火海挡住去路。 几次攻击全都无功而返。没办法鲍楚雄只好率部怏怏而回请太守延请得道高人来协助他锄妖破匪。 说到这儿鲍楚雄拳掌狠狠相击跟眼前这几位正听得入神的道门弟子说道: “大风寨匪寇实在可恶!这次能得天师宗几位道长帮忙又有张堂主相助一定能将这些鼠辈一网打尽!” 听得鲍楚雄这番绘声绘色的介绍醒言几人也是感同身受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随大军出。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之时大约卯时将尽忽听得帐外原本军士往来喧哗的声音一下子归于沉寂。然后就有位传令军士进帐禀报: “太守大人来了!” 一听这话帐内几人都是弹身而起赶紧走出大帐去迎接太守大人。 来到帐外醒言便看到一位冠服俨然的官员正从一辆马车中走下。晨光中醒言看得分明这位鲍楚雄口中的段宣怀段太守大约五十开外身形偏瘦面相方正态度威严颔下蓄有一绺胡须正随风拂摆。 段太守下了马车便举步朝这边走来。鲍楚雄见状赶忙迎上去说道: “大人足下小心----天气炎炎何劳段大人亲来送军出征?” “呵呵楚雄你有所不知。这次老夫来到揭阳一来是送师出征二来则是备得两件小小礼物要送给上清宫的张堂主聊表我南海郡对他鼎力相助的谢意。张堂主在哪儿?快快带我与他相见!” 段太守这前半句话还说得四平八稳但到了最末语气却变得颇为急促直看得鲍楚雄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见太守大人提到自己也毋须等鲍楚雄指引醒言便赶紧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 “小民张醒言拜见太守大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就是张堂主?” “正是。” 听得确认段大人便开始上下仔细打量起醒言来。 正在醒言被瞧得莫名其妙之时便见段太守拈起颔下胡须连声笑道: “果然果然!” “呣?”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太守大人过奖啦!” “张堂主不必自谦老夫这句话你是当之无愧。” 这位原本官威甚重的段太守此刻却似已完全忘记鲍楚雄等人的存在只管满脸堆笑一心跟醒言说话: “这次老夫前来正有两样东西要送给张堂主。来人!” 一声召唤旁边一位典吏应声上前手中正捧着一只红漆托盘盘中叠着一方水蓝色的丝绸织物旁边搁着两条饰着羽毛的旄尾全都染成金黄色。 “这是?” “此去剿匪张堂主正是主力岂可没旐旆旌旗助其威势?这方水蓝玄鸟飘金旗正是老夫命人连夜赶制现赠与堂主祝张堂主此去旗开得胜!” 说这话时旁边已有一随从军卒取来一根青竹竿段太守亲手将那旗帜展开套在竿接着又将那两条旄羽在竿头系牢。 太守大人这番举动更把旁边那位剿匪主将鲍楚雄看得直咧嘴。 此时这竿旌旗已在清凉的晨风中展开。众人抬仰望只见在那飒飒作响的深水蓝旗帜上正绘着一只金色的朱雀神鸟。神鸟图案造型简洁但极为传神就像只活物一般。 众人仰望去只见旗上那只金色玄雀在晨光辉影中随风飘飞羽扬翼张傲然睥睨恍惚间就似要从半空中飞扑而下。 “听说堂主静室筑于罗浮山千鸟崖上想来珍禽异鸟必多;而玄鸟朱雀又是守护南方的圣灵主太平老夫便自作主张命画师绘此图案不知张堂主满意否?” “当然!当然!” 醒言现已是如堕云雾之中哪有说不好之理。而他身旁的琼肜看着旗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金色鸟儿更是蠢蠢欲动;若不是面前有这么多生人说不定早就飞身跳上去仔细看个究竟。 这事似乎还没完。又听那段太守接着说道: “不知张堂主此次出征有没有合适的坐骑?” “禀过大人坐骑我有;我曾在传罗县城买得一驴虽然瘦了点但脚力还不错!” “哈~张堂主说笑了出征斗法如何能骑蹇驴?来人!” 段太守又是一声喝令便见马车后面转出一位马夫手中牵着一头姿态神骏的白马朝这边“踢踏”而来。 “这匹白马名为‘飞雪’是我府衙中最为雄健的骏马。现在就讲‘飞雪’赠与张堂主祝张堂主此次出征马到成功!” “这个……太守大人实在太过盛情晚辈恐怕承受不起。” 此时不光鲍楚雄直咧嘴醒言也觉着有些不合适起来赶紧出言推辞。 “哈哈贤侄说得哪里话来~” 见醒言自称“晚辈”现在这段太守的称呼也变了;只听他说道: “贤侄奔波数百里都是为我治下子民谋福。老夫这两样薄礼只取个口彩贤侄不必推辞!”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等此战归来再作论处。” 醒言见段太守神色坚决知道一时也不好推辞便暂且收下他这份厚礼。 而他从段太守方才这句话中也终于有些明白太守大人为何对他如此礼遇: “原来都是为了治下子民啊!----段大人真是位爱民如子、礼贤下士的贤明好官!” 心中正佩服着忽听那段宣怀段大人讶道: “咦?贤侄背后这把宝剑倒是颇为奇特。可否借予老夫一观?” 原来正是段太守看见醒言那把毫无修饰的无名古剑从他背后露出黝黑粗简的剑柄。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醒言还是赶紧将无名剑取下递与段太守。 段太守将这钝剑在手中略略翻动了一下便笑道: “醒言贤侄这剑颇为沉重怕是不甚趁手;看这锋刃无光似乎还没开锋又如何能在阵前防身对敌?不如贤侄就先用着老夫的佩剑吧。” 说着段太守就将钝剑递还醒言待他重新背好之后便解下腰间佩剑连鞘递给醒言说道: “贤侄可拔剑一观。老夫虽是文官这把随身佩剑也非名剑但总还算轻便锋利。” 醒言此时已抽出鞘中宝剑放在眼前观瞧----只见这剑刃口锋芒毕露寒光闪烁果然是把利器! 正看时只听那段太守谆谆教诲道: “俗语云‘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临阵杀敌非同儿戏兵刃锋利与否实在不可轻忽视之。” “这……” “已受大人旗马又如何再敢觊觎大人的随身佩剑?晚辈万万不敢从命。” 虽知段大人这番美意是出于勤政爱民之心但醒言还是觉着有些承受不起连声称辞不受。 而旁边林旭等人目睹这一幕正是张口结舌心情复杂;那位鲍楚雄鲍都尉则又开始扩大考虑范围努力回想朝廷中有没有叫“马蹄山”的高官显吏。 见醒言推辞这位文士出身的郡守说道: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张贤侄英雄年少老夫赠剑也是理所……啊!” 刚说到这儿附近几人却突然只觉眼前乌光一闪然后便见醒言背后那把不起眼的铁剑现在竟冲天而起宛如游龙一般在众人头顶飞舞一圈嗡然作响然后便一头扎下! 只听“喀”一声轻响就如斧入腐竹这飞剑已将醒言手中那把太守佩剑轻轻割成两截;然后便是“仓啷”一声铁器堕地之响传来。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又见刚才那把飞斩而下的铁剑“唰”的一声已不偏不倚的钻入少年左手剑鞘之中! 现在这把肇事的无名剑正从太守那把黄金虎吞口暗绿鲨皮剑鞘中露出仍旧平凡无奇的剑把来。只是这时再没人觉得这把剑驽钝简陋。 “完了这剑不早不晚偏在这时候赌气捣乱这下可闯了大祸了!” 醒言心中哀叹正要称罪之时却现那太守段大人虽见自己佩剑被斩断却不仅没生气相反的看那神色似乎他对自己佩剑折断一事还觉着挺高兴: “原想不到贤侄宝剑竟是如此利器!贤侄你瞧老夫这把剑鞘正合剑意。既然贵剑已择其居所贤侄就不要再推辞了。” 段太守只想着赠出剑鞘但林旭、张云儿、盛横唐几人尽皆对醒言方才那灵动无比的飞剑之术震惊不已。正在众人脸上变色之时那位同样惊奇的鲍楚雄鲍都尉开口问道: “张堂主你昨日不是说你不会贵派的飞剑术来着?” “呵~不瞒鲍都尉我真不会本门驭剑诀。只是俺这剑有些古怪常常不待驱使便自个儿飞到空中实在让人头疼!” “原来是件通灵的宝物!”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都羡慕不已。同属道门的天师教三人目睹醒言的神剑现在也是别有心思---- 张云儿一脸欣羡: “哇!想不到张道兄的宝剑竟如此神奇~上清宫的宝物真多也!” 林旭则暗自不平: “想不到那上清宫为争得马蹄山福地不仅给这少年许下堂主之职还送他如此宝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盛横唐却有些摇头: “唉宝物归宝物只是这少年还不懂驱用。真可惜了……” 且不提众人各样心思。在段太守将这几样物事送与醒言之后便着鲍楚雄点齐兵马他在点兵高台上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儿然后便命郡都尉鲍楚雄正式率军出征。 少年醒言终于要踏上未知的征程。 第六章 枰上演棋,岂悟生杀之机 在随南海郡郡兵出征路上醒言并没骑上那匹太守大人盛情相赠的白马“飞雪”。虽然他也很想试试在这匹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感觉但一注意鲍都尉、林旭等人的神色醒言还是生生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当然这匹脚力也不能白白空着;思量一番醒言便将“身小力弱”的琼肜给推上马去自己则在一旁牵着缰绳充当马夫与林旭等人一起步行。 南海郡郡兵大都为步卒只有主将鲍楚雄和少数几位校官、传令兵骑马其他人大都持械步行。因此在这条宛若长蛇的队伍中那匹神骏白马上的红裳女娃儿此刻就显得格外的显眼。 现在这位初次骑马的小丫头正摇晃着脑袋不住朝四下张望瞧新鲜就好似正踏青郊游一般。在她马后跟着一位掌旗军卒手中执着那竿水蓝玄鸟飘金旗。鲜色的旌旗在野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旄羽随风飘卷金蓝辉映煞是好看。 若只瞧这面大旗倒也觉着威势十足。 此去目的地火云山虽然在揭阳境内但因揭阳地域广大那火云山又在与邻县交界处因此离县城也将近有二百里之遥。 刚从揭阳县城开拔出来这行军队伍还算齐整排成一溜长蛇顺着官道迤逦而行。但过得一个多时辰这队列就有些散乱起来。头顶着骄阳行进军卒们全都是汗流浃背便不免有些懈怠起来。 这情形落到鲍楚雄眼里自然是大为不满;不过这鲍都尉也是带兵的积年老手思摸着现下离火云山还远顶上这日头也着实灼烈若就此呵责军卒恐怕会影响士气。这么一想鲍楚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随他们去了。 漫漫长路颇为枯寂免不了便要让人寻些话儿。正行走间醒言便听得天师教的那位盛横唐盛师兄开口跟他说话: “张堂主昨日见你演练符法确实不凡。不过恕我直言贵教似乎并不以符法见长。不知张道兄最擅长何样法术?若能惠告我等几位法师也可心中有数此去与妖人斗法之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盛师兄所言甚是。要说我最拿手的嘛应该便是……” 说到这儿醒言却卡了壳----要说自己最擅长的法术当然便得数灵漪教的那招“冰心结”。只可惜昨日那场演示颇为失败这法术显然已被问话之人自动忽略掉。又或是“水无痕”?“辟水咒”?“瞬水诀”?可这些法术在自己上得千鸟崖后就有些疏于练习。 正在醒言左右为难之时旁边忽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哥哥最拿手的一定就是吹笛啦!” “吹笛?” 一听此言众皆愕然。 “是啊!” 小琼肜满怀热情的为醒言做着推介: “堂主哥哥吹笛最拿手有时不用笛儿都能吹响~” “不用笛都能吹响……口哨?!” 瞧着琼肜那稚气未脱的娇俏面容附近几人立时都忍俊不禁。便连前面那位端坐在黄骠马上正虎着一张黑脸的鲍楚雄都没把这突如其来的笑意给憋住: “哈!~这小女娃子说话好生有趣!” 不过醒言倒没觉着琼肜这话有啥好笑;当即他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哎呀~我咋没想到。琼肜谢谢你提醒!” “盛兄啊我最拿手的正是吹笛!各位要不要听我吹曲子?” 说着醒言便伸手要去取腰间那管神雪玉笛。 “咳咳!” 鲍楚雄闻言赶紧回头将手一摆拦阻道: “张堂主!我看还是不必了。行军途中吹曲儿恐怕会扰了士气!” “呃这倒是……” 醒言这才想到此举不妥只好讪讪笑了两声继续专心当好他的马夫。 见这情形盛横唐便好心叮嘱道: “张道兄如此看来到那与妖徒斗法之时你便可让我等打前阵。你只需在这玄鸟旗下居中策应便可。” “……谢谢盛兄美意!” 这番对答之后倒是张云儿见着琼肜神态可爱便开始逗她说话。只是此后无论她怎么逗引这马上的小女娃儿却再也不肯多说话只在那儿看着她嘻嘻笑个不住一双眉眼弯成两道可爱的新月牙儿。 鲍楚雄这队郡兵行到离火云山大约还有十里之外的一处凹地便收勒部曲暂作修整。除了整顿队形、派出斥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便是由盛横唐、张醒言二人给士兵衣甲绘上避火符。 这类符咒大都有时效限制;为挥最大效用两人在快接近战场之时才开始为士兵描绘符箓。 此时大约午时将尽日头已从正南略略偏西军兵腹中大多饥馁顺便也借着这机会就着皮囊中的清水啃食干粮。 等斥候跟鲍楚雄回禀匪情无变时醒言二人已在所有兵甲上绘好避火符纹。鲍楚雄一声令下这队约略三百人的兵卒便军容整齐的朝火云山开拔而去。这之后再无一人随便交头接耳又或拖后前。 不到半盏茶功夫醒言便清楚看到在数里外的湛蓝天空下正盘踞着一座遍体赤红的山峘。之前鲍都尉曾提过火云山并不险峻醒言便在心目中将火云山想象成一个秃平的山丘。直到这时亲眼一瞧才现心中预想大为谬误: 远远望去火云山山势雄峨峰峦奇峻。山上石岩或呈赤赭或显紫红如染嫣霞之色;坡上林木虽正在七月夏时却已似被三秋霜染漫山红遍;偶有热风吹来便掀起红涛阵阵。 放眼眺去在七月烈阳照耀下整座火云山红光灼灼焰气蒸天就像支硕大无朋的火炬正在天穹下熊熊燃烧。而峰顶上空聚敛的云朵形状奇特似舟似崖被赤色山峦一映如若彤色棉绒。正是: 火云满天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 正在醒言惊叹天工造化神奇之时那马上的小琼肜忽的探身跟他小声说道: “哥哥那山好奇怪哦~” “是啊!我也头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红石头山。不过挺好看的。” “嗯!不光好看也很好闻呢~” 说着琼肜便皱了皱鼻头使劲嗅了起来。 “呃?” “……琼肜妹妹啊我看你这鼻子真灵都快赶上狗鼻啦!不如下次和哥一起去打猎?哈!” “好啊好啊!一定不要忘记带上我哦~” 正在醒言跟琼肜逗笑之时那位沉默已久的盛横唐忽然大声说道: “恭喜都尉大人!” 盛横唐这句话着实没头没脑鲍楚雄觉着有些奇怪便回头问道: “盛道长尚未开战喜从何来?” “大人且容我细禀。贫道曾跟天师真人习过观气之术可测军战利负。” “哦?快快讲来!” 一听有关胜负之事鲍楚雄立马便大感兴趣。 “大战之前战场上方常有云气凝结。若云气如堤如坂则为军胜之气。若如覆舟赤白相随则主将士精勇。大人请看、” 盛横唐抬手向远处火云山一指说道: “此刻四方云气正在向火云山聚集或如巨舟或如堤坂流转变幻红白相间正是主我方大胜之气!” 鲍楚雄闻言大喜立命身旁小校骑快马往复奔驰将盛横唐之言遍传军中。兵丁听得传报顿时欢声大作此起彼伏尽皆加快步伐恨不得立即便扑上大风寨厮杀。 鲍楚雄见郡兵士气高涨心中大乐向盛横唐谢道: “其实能得阁下几位高强法师相助那些鼠辈怎还不束手就擒?” 不多久这支士气高昂的剿匪军伍便行进到火云山下。 到达目的地鲍楚雄勒住战马略略整顿队形便要下令兵士一起向火云山上冲击。正要扬臂喝令之时忽见马前闪出一人拱手禀道: “不知将军预备如何破敌?” 定睛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天师弟子林旭。鲍楚雄现在对这几位天师宗弟子正是倚重见他问便和声答道: “既得几位相助麾下儿郎又不惧火气楚雄预备就此一鼓作气攻上山去将那大风匪寨一举荡平!” “将军此法虽然甚妙但也许还有更好的破敌之方。” “哦?愿闻其详。” 见鲍楚雄感兴趣林旭便将自己一路筹划的计策娓娓道来: “那些贼徒虽然不敌将军勇力但正所谓‘穷寇莫迫’这些草寇都身负血债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定然会死力抵抗。并且这些亡命之徒还有地利之便比你我更熟谙火云山地形;若他们据险而守负隅顽抗恐怕将军一时也是难以攻下。” 听林旭说得有理鲍楚雄不住点头。 “还有一点也颇为可虑。军士身上的避火符过得两三个时辰效果便要打上折扣;再加上厮杀间难免浸染血迹符力恐怕更难持久。若到两军胶着之际那鼠辈妖人再躲在暗陬趁便向在狭窄处拼杀的郡兵放火恐怕那时就……” 虽然林旭并没再说下去但鲍楚雄已知其意。本来他还信心满满但现在听林旭这么一分析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如此说来若径直杀上山去恐怕又要演那赤壁旧事……不知林道长有何良策?” “大人可用‘抛砖引玉’之计。兵经有云‘抛砖引玉类以诱之击其蒙也。’” “道长的意思是将那些山匪诱下山来然后一举歼灭?” “正是!蒙者下坎上艮之卦。上艮为山下坎为水;山下有水险也。若大风寨匪寇在山下平处与将军兵马对敌则敌寇大险将军必胜。到那时若那鼠辈妖人不知机敢再出来捣乱则我等几位师兄弟定叫那厮有来无回!” “果然妙计!” 听得林旭这一番高谈阔论鲍楚雄鼓掌赞道: “想不到天师教诸位道长不仅法术了得于兵法也是这般娴熟着实让楚雄佩服!” “我这便命人准备些金鼓旌旗去那火云峰大风寨前鼓噪诱敌!” “呃……请恕在下直言此种诱敌之法效果未必就好。” “哦?” “旌旗金鼓只疑似也;兵经‘类以诱之’之语意指需用类同之物诱敌这样才可以假乱真。大人可分出七八十名兵士让军中校官带领去那大风寨前攻击喊杀如此那些匪寇才能深信不疑。否则那些贼寇龟缩已久不一定会上当。” 说话之时林旭神采飞扬言语间充满着强大的自信。 “哈哈!林道长果然是年少多智算无遗策真不愧为人中俊杰!难怪你师兄之前看出军胜之气----有林兄弟相助楚雄何愁不胜?这次若得凯旋第一份功劳非阁下莫属!” “不敢当不敢当!” 林旭口头虽然谦逊有礼但脸上还是掩不住一丝喜色: “在下只是略尽绵力全仗大人将士骁勇而已。” 略顿了顿林旭谦恭的请求道: “此战得胜之后不知都尉大人能否帮我教一个小忙?” “哦?有用得上鲍某之处只管说来!” “其实也不是甚大事。番禺地方我教几位教民先前因些琐事而遭官府缧绁至今仍在囹圄之中。只望都尉大人凯旋之后替咱在太守面前美言几句……” “哈小事一桩包在鲍某身上!” 鲍楚雄拍着胸脯大打包票然后便依林旭方才所献计策安排去了。 现在不仅鲍楚雄一众将士眼中只有林旭几位天师教弟子便连这位上清堂主张醒言自己在耳闻目睹了林旭整个献计过程之后心中也是叹服不已: “天师宗这几位道友真个是人中龙凤!特别是这位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林旭林道兄于战阵兵法竟是如此精熟!虽然俺也曾读过一些兵书战策可就是不曾想过要来将它们用到实处。” 赞叹之余醒言打定主意决定开战之后定要为林旭等人马是瞻从旁尽心协助。 现在的火云山脚下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不知不觉间众人头顶的天空中已是彤云密布。 千里云阵下的火云山偶被骄阳一映便呈现出血一样的猩红。 第七章 红烟射日,一炬便成焦土 听了林旭计策鲍楚雄大赞神妙立命手下孙校官率一彪人马鼓噪杀上山去务必将大风寨群寇引到眼前空地上来。 待孙校官点齐人马领命而去鲍楚雄便带着余下的约二百多名兵卒潜藏到附近山林中只等那些匪徒过来便一齐杀出。 瞧着眼前这万无一失的布置鲍楚雄心下颇有几分得意: “这些个无谋草寇用上这等计策对付是不是有些抬举它?” “此战胜负已定!”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合围战鲍楚雄便兴奋不已反复在那儿检查明光铠的环扣将手中大环刀在甲衣上反复磨蹭一刻也静不下来。折腾了一会儿这求战心切的鲍都尉便开始不停的从树缝中向林外踅摸只等孙校官将那些匪人引来。 大风寨的匪徒并没让鲍都尉久等。就在那诱敌之兵派出去还不到半盏茶功夫林中伏兵便听到林外一阵叫嚷喧哗之声传来---- 只见那孙校官正领着五六十残兵慌慌张张的退了过来。身后一群匪徒正狂呼乱嚷的紧追不舍。前面这群官府败兵若从背影看过去似乎正狼狈不堪慌不择路;但醒言鲍楚雄等人在正面看得分明这些南海郡的残兵败将脸上个个都是神态自如。 “好小子真有两下子!不愧是跟了俺鲍楚雄多年的老部下!” 暗赞之余鲍楚雄做了个手势让弓箭手准备放箭。 片刻之后待那些山匪再迫近了些鲍楚雄瞧得清楚那群匪寨追兵也不过就五六十人的样子。 “嗯?好像少了点。莫不是剩下的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还是……” 正在鲍楚雄狐疑之际忽望见那匪群之中堕后一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直欲擒之而后快的大风寨寨主、“金毛虎”焦旺! 此刻焦旺这厮正在那儿狂呼乱喊不断催促手下加快步伐。 一瞅这厮鲍楚雄疑虑全消一股怒火直往上蹿。再细细一打量焦旺身边这股贼人数目委实不多。 “哈哈!焦贼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当即鲍楚雄便大吼一声: “儿郎们莫忙放箭且跟我冲!” “今个老子要抓活的!活捉匪金毛虎者重重有赏!” 说完这鲍楚雄就一马当先从林中蹿了出去。见都尉大人冲出林中伏兵尽起一声喊跟在后面疾冲而出。 醒言、林旭等人待兵丁悉数冲出之后也跟着出得林去随时警戒准备对付那暗中放火的妖人。 林中伏兵一出那些正在逃跑的郡兵立时也返身杀了回去。身后迫得较近的匪徒措手不及之下顿时便有十几人横尸当场。 正一心追敌的金毛虎焦旺忽见那死对头鲍楚雄正率标下军马从旁边树林中席卷而出顿时大惊失色。这等情形下稍一迟疑便是灭顶之灾。 不过值此危急关头也不用劳烦焦旺招呼他手下这帮兄弟就已经裹挟着他往回飞跑那架势奔得比兔子还快。 乱军之中这位形容彪悍脸上遍布刀痕的焦大寨主还不忘回头破口大骂: “鲍楚雄你这杀千刀!敢用这等下三滥手段暗算你焦爷爷!” “哈哈!你这中计的蠢货还敢自称爷爷?今日鲍某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嘴里回骂着鲍楚雄紧催胯下战马在其后紧追不舍。不过这山地多坑洼骑着战马奔跑反倒不快。鲍楚雄追得甚不爽利便立即翻身下马提着大刀迈开大步就和手下兵卒一起向前追去。 此时醒言林旭等人也跟在郡兵后面向前行进时刻搜寻左右提防妖人暗中施法。心中担心贼人流矢醒言便将琼肜从白马上抱下来让她紧随在自己身后。 大风寨的匪贼南海郡的郡兵就这样一前一后追跑下去。 “晦气!这帮贼徒看似没吃饱饭的样子可跑起来还真叫快!” 眼见兵匪之间一直若即若离鲍楚雄不免就有些焦躁起来。 现在他前面这些大风寨的匪人屁股上就像点着火一样两腿奔得飞快在郡兵前面不知疲倦的疯跑。 不过让鲍都尉颇感欣慰的是这次一路追去并没再出现阻住官军去路的火焰。 “哈~看来这妖人也挺知趣晓得有天师宗高人坐镇便不敢出来触霉头!” 鲍楚雄心情大好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不过那位方才负责诱敌的孙校官现在却觉着有些奇怪起来: 刚才他在半山道上遇着的这些山匪现在并没照原路逃回山寨而是绕着山坡朝火云山深处跑去。 不过现在前面这群匪人队形散乱不堪应该已是慌不择路了。 “呣想来应是山匪不想把官兵引进老巢去。不过焦旺这厮这次可就是插翅难飞了!” 不知不觉间这一路追兵就来得一处三面环山的坳地之中。 这处山坳由三面平缓的山坡围成正面对着高耸的火云山峰。周围山坡上长满叶色嫣红的林木枝桠交错密不透风;脚下则是遍地的红褐茅草兵卒齐膝以下尽没草中。自高山上吹下的风息带来一丝让人压抑的炎气。 身处这围赤色的山坳就好似站在一片燃烧着的阔大火场上。天空中笼罩的彤色云团正给这片火场投下巨大的阴影。 见着这奇特的地形再看到前面那些正忙着朝林中散去的匪人醒言心中忽然一动: “奇怪这景况怎么这么熟悉?就好似刚有人跟自己提起过一样……” “不好!----这、这不就是林旭那招‘抛砖引玉’?!” 就在醒言突觉不妙刚要大叫提醒鲍都尉之时已见那一直忙着逃蹿的金毛虎焦旺忽在山坡林前停住回身阴阴一笑朝这边好整以暇的说道: “鲍大人啊鲍大人谁不知俺金毛虎智勇双全?敢在俺面前玩这种把戏!好老子今天倒要瞧瞧倒底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那焦旺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梆响一阵箭雨从林中应声飞出! 这通暗箭来得如此突然冲在前面的郡兵不及用盾牌遮挡立时便应声倒下十几人便连那鲍楚雄铁铠遮护不到的左臂上也被蹭上一箭顿时便血流如注。 见主将受伤那些兵丁立即举盾冲上来将鲍楚雄护下阵去。 此刻醒言忍不住朝那位天师宗弟子瞧去----正见他那张白脸上已现出几分赧色显然正羞惭不已! 不过虽然南海郡兵被贼徒出其不意的迎头一击打蒙折损了些人手但这些经常剿匪的兵丁也是经验丰富待最初的慌乱过去后立即反应过来围成一尾兼顾的圆形大阵阵中所有人都举起盾牌护住头脸;最外侧的军卒则单膝跪地矛刃向前用盾牌护住整个身形。 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此后郡兵便再无多少损伤。与此同时贼寇从林中射出的箭矢也渐渐稀疏起来。不一会儿密林中便不再有箭羽射出。看来匪人的箭矢存量不多此时已经告罄。 见此情形鲍楚雄忍着痛高声喝骂道: “焦旺你这卑鄙贼子只凭这就想暗算到你鲍爷?若让俺逮住定将你碎尸万段!” “哈!好好好那俺就等着!不过可别让老子等得太久!” 回敬了一句那焦旺就在箭矢及身之前哧溜一下闪进林去。 见瓮中捉鳖不成还被王八反咬一口顿时就把这鲍楚雄气得七窍生烟决定再也不管啥劳什子“逢林莫入”----气急败坏的郡都尉一把将臂上射入不深的箭矢拔出狠狠折断摔在地上便举刀向前就要下令追击。 就在鲍楚雄那刀还停在半空中众人耳中忽听得“轰隆”一声;再去看时便见阵前草地上已燃起冲天大火! 带着一丝炎气的山风正顺山坡吹来;这平地暴起的大火借着风势向郡兵圆阵探出凶猛的红舌那火浪铺天盖地而来就似要将这火海中的孤岛一举吞没! 遭此巨变那原本整齐的郡兵圆阵立时便松动散乱起来。这些兵士虽然衣甲上都绘着避火符但在这惊人的火势之前眼见火苗朝自己身上蹿来还是免不了本能的朝旁躲闪。 风助火势郡兵脚下那些红色茅草也渐渐燃烧起来。一时间马嘶人叫沸反盈天乱成一团。 “那放火妖人还是动手了!” 当即这群天师教弟子包括那七八位教民迅即取出清水符箓朝阵前火海掷去。这些天师教秘制的符箓一触火舌喷出的炎气便化作条条水龙朝火焰扑去。 在这些清水符箓连接而成的水幕之中那火场灼燃的势头便渐渐被遏制住。不过这火场面积甚广仍有不少符箓未到之处那火苗便借着风势仍旧向众人袭来。 就在此时只见那天师宗女弟子张云儿从袖中取出一符扬手朝空中掷去;然后口中便飞快的念起咒语来。 在这急急的咒语声中那张飘在半空悠悠荡荡的符箓忽然青光四射出耀眼的光华。待光华稍微淡却众人便见那处正有一青光闪闪、硕大无朋的“凪”字停在半空凝住不动。 顿时便似这凝滞不动的符字一样那原本漫天飘卷的风气一时间也俱都消歇。 随着山风消逝众人脚下正自蔓延的火苗也立时止住了凶猛的势头。 在天师教弟子符箓和小琼肜的泼水法术下这片人造火场的声势终于小了下去只剩有零星的火苗还在不甘的闪动。 “呼!想不到那妖人的放火之术竟有如此厉害!不过幸好我有天师教高人在此。” 虽然遭遇过几次放火术但如此这么凶猛的势头鲍楚雄还是头一次见到。因此在那心有余悸之余也不免暗自庆幸。 “看来这次剿匪也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现在鲍楚雄已不似先前那般乐观。 “弟兄们且听清楚!我等暂且向后退避一下眼前地势不利我方作战。” 这一把火终于让鲍都尉回复了冷静瞧出眼前这地形分明就是个合围之势绝非久留之地。 “哈哈想逃?没那么容易!” 正在郡兵有条不紊向后退却之时忽听得坡上密林中又传来一声狂妄的大笑。鲍楚雄听得清楚那说话之人正是贼人头目金毛虎焦旺。 伴随着这一声断喝前面密林中猛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嗥啸之声有若雷鸣。 正在众人惊疑之间却忽见那密林之中正有成百头凶猛山兽疾奔而出便似了疯一般朝他们冲来! 而在这些恶狼野豕身后那些先前已经逃走的大风寨匪寇重又狂呼乱叫的奔杀出来只等前面这些猛兽冲开一条血路就要跟上来屠戮残兵。 这一次冲杀而来的匪兵足有百多号人看来已是倾巢出动了。 “弟兄们不要慌!拼了命也要给俺顶住!逃都没用转头就是死!” 见着眼前古怪情形鲍楚雄丝毫没有慌乱言简意赅的跟那些已被惊呆的郡兵布着军令。 见情势急转而下那天师教众人赶紧朝阵前施放符箓意图阻住那些疯狂的猛兽。此时林旭、盛横唐、张云儿等天师教主力全都使出看家本领或祭出“爆炎飞剑”或施用“寒冰神符”或展开“千幻丝萝”只想能阻住这些野兽势如山崩的冲击。而醒言见着情况危急也赶紧叫琼肜对那些猛兽落蹄处放出火海意图阻它一阻;他自己则飞快使出“冰心结”远远施放到山兽身上。 在醒言诸人的全力阻挡下那些疾冲而来的兽群势头略缓了一缓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朝着这边冲撞过来。眨眼之间便已有郡兵跟野兽厮杀起来喊杀之声呻吟之声响作一团。 “孙校官!给俺带人护住阵后法师!” 现在鲍楚雄看出来了不管先前林旭计策如何但现在这些道教法师已是自己今日全部希望。剿灭匪徒的宏愿已成镜花泡影;现在问题已变成如何才能把尽量多的南海子弟活着带回揭阳去。 正在孙校官带人朝林旭醒言等法师收缩时异变又生! 就在兽群与兵阵接触之时其中一匹身形巨硕、毛色似铁的獒狼身上忽有一人从狼腹下翻身而起跨坐到獒狼背上。这忽然冒出之人面如蓝靛体格伟巨长得就如凶神恶煞一般。 现在这巨汉端坐狼骑仰天狂笑将手中一只赤色葫芦随意点洒---- 只见成百上千只火焰身躯的明焰蝗虫从葫芦口蜂涌而出扑闪着火色羽翅朝那些郡兵飞舞而去! 立时不少郡兵衣甲上便爬上这种闪着明耀光焰的渗人火虫;脚下的红草地也重又腾起熏天的火焰。顿时这眼前的战场浓烟迷漫火浪吞天不时响起阵阵凄惨的嚎叫。 虽然所有士兵身上都预先绘着避火符但看妖人这手段恐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眼见妖人现身林旭、盛横唐、张云儿几人立即擎剑迎上前去各使看家手段敌住这个凶神不让他再有闲暇放火。 而在此之前那鲍楚雄已冲上去一回想与这巨汉一决雌雄----却在一照面之间手中大环刀被那巨汉重斧一下子磕飞两臂也被震得酸麻几不能转动;正在那巨汉暂放下赤色葫芦要来专门对付他时已有鲍都尉的亲兵拼死冲上前来将赤手空拳的鲍楚雄抢了回去。 眼见实力相差太大这位悍不畏死的都尉将军喟叹一声: “罢了这妖人还是让天师教诸位道长去对付吧。我还是来组织人马抵住兽群匪徒。” 取过手下递过的一把环大砍刀鲍楚雄重新振奋精神率领部下与眼前这些敌寇猛兽苦苦周旋。 有了刚才鲍都尉的教训现在这三位天师门人并不与那巨汉硬拼只围着他如走马灯般来回缠斗确保他无暇再向郡兵放火。开始时林旭等人觑得空处还向这妖汉扔得两三次符箓让这妖汉吃了不少亏。 只不过这巨汉也委实勇猛林旭等人并没多少这样的机会。并且过得一阵即使瞅得空档也不能再腾手施用符箓了----因为他们怀中存货均已告罄又无暇再现场制作。因此现在这四人正战得难解难分一时也难以分出胜负。 就在这烟熏火燎狼奔豕突之际南海郡郡兵渐渐就有些抵挡不住死伤也渐渐多了起来。 再说那位上清宫的少年堂主手底下与那些天师教教民助着郡兵抵挡敌寇脑海中却在紧张思索着一个问题: “按理说猛兽畏火但为何眼前这些狼彘狰狡见着眼前妖人所放火焰却仍然不管不顾只管冲击?” 用“冰心结”冻结几只狼彘之后离兽群略近了点醒言透过迷蒙的烟火仔细观察起这些不停扑击的猛兽来。 在拼着呛了几口浓烟后终于让他现在这些猛兽的臀背上都有一小块妖异的明火在静静的灼烧。 “咳咳咳咳原来如此!” 一边咳嗽一边紧张的思索着对策: “怎么办?让琼肜四下泼水?” “不妥!像这兵慌马乱之际到处是狼豕乱蹿到处是兵匪奔杀以身后这小女娃儿一人之力如何能顾得上这满场飞蹿的野兽?一个不好还很可能会被乱军踩倒!” 此时眼前四处烟火弥漫喊杀之声震耳欲聋;阵阵惨叫嗥哮之声不停的撞击着醒言的耳膜。在眼前这奇异惨烈的战场中人兽交错难分彼此;虽然山兽数目大约也只有百来头但往往要三四个兵丁才能堪堪抵住、杀死一只疯狂的野兽。 呛鼻的硝火烟味中不时飘来阵阵难闻的皮肉焦臭味道。远处那些准备坐收渔利的大风寨匪徒正在林前好整以暇的观战不时爆出无比放肆的狂笑讥骂之声。 就在这漫天纷乱之中少年的心神却无比沉静下来。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醒言脑中已是转过无数念头;片刻后做出最终决定却已是经得反复斟酌----这位脸上横竖熏着几道烟痕的少年正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唉不管如何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琼肜快跟哥哥一起走!” 打定主意的醒言回身拉住一直倚靠在他背后的少女朝阵后那匹正被火场熏得焦躁不安的白马飞雪奔去。 飞身上马之后醒言又将小琼肜拽上马来。 “哥哥我们要先走吗?” 小女娃在背后疑惑的问道。 只是她哥哥并未回答只往横里一带马缰----只听白马“唏溜溜”一声长啸就此朝战场相反的方向奋蹄而去。 身后正在与师兄妹一齐围攻那巨汉妖人的林旭听见白马这一长声嘶鸣回头一望正瞧见少年打马离去的背影: “这个懦夫、胆小鬼!” 林旭忍不住骂出声来。就这一分神他手中那把铁剑却差点被妖汉巨斧扫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目电声雷,长舒龙吟虎啸 于声如雷如电其为气至大至刚。 ----佚名 伴随着“哒哒”马蹄声醒言琼肜二人很快便将喊杀震天的战场抛在身后。待身边迷漫的烟雾逐渐消淡重又能看清眼前的天地云林醒言便勒住白马翻身跳下。见哥哥下马小丫头也轻盈的飘身而下。 回望来路在那烟接云天之处隐隐听得有阵阵马嘶人沸之声传来。可又隔得较远若不仔细分辨还会以为那儿只是处嘈杂的集市。 “嗯此处空气澄净待会儿便不怕浓烟呛着鼻子。” 醒言飞快扫了四周一眼。正准备动手之时忽听得琼肜在身旁迷惑的问道: “哥哥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把那些坏人打败再回。” “也好!可琼肜看不到那些坏人呀?” “呵~没关系哥哥马上就给你变个戏法。不过琼肜你得帮哥一个忙。” “好!” 小女娃儿闻言立即挺胸抬头只等哥哥交待任务。 “马上我便要吹笛;若有扎着黑头巾的坏蛋来打扰哥哥你便拿刀子把他赶开!” “好!” 小女娃儿也不问醒言为啥要吹笛只立将手中一对明晃晃的短刀片舞成两朵花儿。 “很好!还有件事琼肜你也一定要记住。” “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哥哥便要去一个叫饶州马蹄山的地方跟人说你是张醒言的妹妹----那样就一定能找到我了!” “好!可是琼肜为什么会找不到哥哥呢?哥哥身上好闻的味道琼肜一直都在想着不能忘记!” “呃……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醒言柔声答道。 打定主意要以神曲『水龍吟』震退群兽的少年一想起那次在马蹄山试奏神曲时九死一生的情景便禁不住神色黯然。 轻抚了抚身前小小少女柔顺的丝醒言便转身面对家乡饶州方向默默祷祝: “爹娘如若孩儿陨命于此今后您们就把琼肜当女儿吧!” 祝毕一脸肃然的少年便再无犹豫伸手直奔那把玉笛“神雪”而去。 且略过这二人不提再说那天师宗林旭等人却是越战越心惊----瞅着眼前狼骑上这位上身精赤、肌如虬结的靛面巨汉林旭心中大为惊疑: “怪哉!这些下三滥的草寇从何处寻来如此勇猛的强人?眼前这厮不惟武力法术俱高还似乎颇有心计显非寻常妖物----却如何会心甘情愿替这帮身负血债的草寇出头?” 当是时也在他身周这片烟雾弥漫的战场里在那凶兽咆哮声中军兵惨叫之声越来越多显见是渐渐抵挡不住。而不远处密林前百来位体力充沛的匪人正作壁上观虎视眈眈只等官军精疲力竭之际便要上来冲杀。 眼前战况已到最坏地步眼见便是个全军覆没之局。 虽然林旭正偕师兄妹极力与那妖汉缠斗但对眼前战局情势心中是一清二楚。这位天师宗的青年俊杰不知怎么脑海中就忽然闪现出那位上清堂主策马逃去的背影。 不过现在林旭心中已是无比平和: “罢了他才只是一个少年大难临头惊惧而逃也属自然。我也不必笑他。” 一想到这这位天师宗弟子心中一动挡格几下寻得一个空隙便出声对身旁那位正奋力困敌的少女说道: “云妹今日你便先走吧。” “不错!” 话音刚落便听那位素来沉默少言的盛师兄接茬厉声喝道: “云儿你一女孩家留在这反倒碍手碍脚!” “……” 少女并未回答只把手中三尺青霜舞得更急。 “哈哈!你们汉人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话太对!今个你们便都去死吧!” 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凶狠巨汉忽如雷鸣般吼出一句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话音一落就见怪汉将左手中赤色葫芦奋力往空中一抛那其中剩下的火虫便随着在空中翻滚的葫芦抛洒出来向战场中四下飞去。 随即正奋力鏖战的军丁们便见身周烟火之势大张只觉着一股强劲的火炎之气扑面而来直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立时便有几位军汉身上衣甲先是冒起几缕青烟然后便“呼”一声腾起火苗来。 一直身处火场之中的南海郡人众最担心的事儿终于生了: 自己衣甲上的避火符就快要失效了! 对官兵而言战局已到最危险的关头。 就在鲍楚雄等人快要绝望、大风寨匪徒摩拳擦掌之时忽听得那半空云天里似乎正飘来一阵乐曲之声。 这缕只是隐约传来的乐音听来却是如此清泠缥缈淡乎如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让这些正陷于酷炎火气的郡兵似嗅到一丝久违的清冷水气。 “这、这是谁在这火云山中吹笛?……莫不是那位上清宫的少年?” “唉现在甭说这样的小曲即使用那龙钟鼍鼓也无法挽回眼前的败局!” 闻得这缕笛音林旭鲍楚雄等人都是一脸苦笑。不过那些郡兵听了这虚渺飘来的笛声精神倒是振奋了不少又重整旗鼓奋力挡杀起来。 只是渐渐的这战场内外人众忽觉随着那笛声飘飖四周的天地正变得有些异样起来: 现在那天顶的彤云已在不知不觉中暗换了颜色由明火一样的亮红逐渐转变为滞重的墨色。原本轻薄明快的云阵现已渐渐厚重起来铺天盖地便像一口黑锅将整个火云山倒扣其中。而在那黑色云幕之后正有无数个沉重的闷雷在低低的嘶吼咆哮。 现在这火云山坳中熊熊燃烧的焰苗似已变成黑夜中的篝火。正是: 乌云郁而四塞天窈窈而昼阴; 雷殷殷而响起风萧萧而并兴! 见着这古怪的天变无论是蠢蠢欲动的匪徒还是苦苦缠斗的人兽全都不自觉的放缓了动作。 而在这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之际那抹先前影影绰绰的笛声现在却变得无比清晰正伴随着天边的闷雷将每一个跳动的音符传入众人耳廓就好像那吹笛之人正在自己耳旁吐奏---- 随着一声飘于云端的笛音流水般急转而下那些正在烟熏火燎中的南海郡兵忽觉得脸上触得几点清凉。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倾盆大雨便已瓢泼而下;千万道粗壮的雨柱就如天河倒挂将天地连接到一处;地上原本四处肆虐的火舌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水瞬即浇熄。 “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这些眼看着便要遭殛焚之灾的南海郡兵见着这从天而降的雨水顿时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战场之中处处冒起火苗被雨水浇熄后产生的缕缕青烟;这些带着几分水火腐气的烟味嗅在鲍楚雄等人鼻中却觉得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只不过这场于官兵而言不啻是久旱甘霖的暴雨对那些大风寨匪人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合时宜。那匪金毛虎焦旺正在雨水中大骂老天爷: “倒霉!晦气!这贼老天!----火云山从来干旱平时攒点水都不舍得大口喝怎么这节骨眼上给俺来场雷雨?!” 不过让这厮略感欣慰的是战场中那些被己方驱策的猛兽虽然身上那朵“神火”已被浇熄但这些畜生仍然按着方才争斗的惯性继续扑击眼前的官兵。 “……不对这笛声有古怪!” 场中诸人只有这巨灵神一般的怪汉觉着眼前这场豪雨与那仍旧飘荡而来的笛声大有干系。 刚一念及却听得、那原本透着一股清灵之气的连绵笛音蓦的嘎然而止就此消逝无踪。 “呼!如此正好。今个老子可没啥心情听小曲!” 虽然只是一支笛曲停歇但这巨汉却忽觉自己顿时轻松了不少。随着笛音消逝这恼人的雷雨也渐渐变小许多只在那儿淅淅沥沥飘洒着些若有若无的雨丝。 正在巨汉与大风寨群匪暗自庆幸之时却猛然又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前这原本动荡不安的战场怎么正渐渐变得静止下来?! 觑眼观瞧却现原是那阵中正自不停扑击的山兽突似集体中了魔厣一齐放低身形潜伏爪牙只留兽目仍在云翳阴影中灼灼闪动。 这副场景着实诡异便连那些正跟猛兽搏斗的郡兵也看得懵懂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与猛兽邻近的兵卒全都执械小心戒备提防这些似乎正在蓄势的猛兽暴起伤人。 不过那位巨汉此时却有不同的感觉: 他胯下那头獒狼虽然仍在尽力支撑着自己的重量但他很明白这头自己精心训练的凶猛兽骑现在竟正四足颤! “不好!中了汉人奸计也!” “这些夺宝贼子果然没这么简单!” 虽然不明白倒底生何事但这位貌似粗莽的怪汉心中很是清楚今日生如此多的古怪一定是眼前这些狡猾的汉人又在暗中施展了某种让人恐怖的诡计招数! 正在这几方各怀鬼胎僵持不下之际却忽听得在那遥远的天际有一声如若春霆般的吟啸正从天外破云而来! 这声突如其来的吟啸横奔直撞惊心动魄恰如苍龙长吟于九霄澎湃崩腾如振如怒从那浩渺的天穹划空而下在这火云山野中振林撼岩震胆摧肝! 自这一声起那威慑人心的磅礴吟啸便时断时续盘桓于苍穹之中撞击着众人的耳膜就似乎在那云天之外正有一条遨游天宇的神龙乘云气御天风睥睨众生鳞爪飞扬向这火云山野中卑微的生灵傲然宣示: 绥我则安抗我则苦;顺则在青云之上逆则堕九渊之下! 在这无上威严的吟啸声中两股战战、心神摇摇的人众只有在声声龙吟间袅袅余音里才能现这样有如神咒般的啸鸣音色竟与方才的笛声如此相似。 很难想象就是这同一支笛管方才还奏出那样轻灵泠冽的柔逸乐曲! 而伴随着这声声有如龙吟一般的笛音在那盘踞在火云山上空的乌黑云阵后低沉的雷声一直滚滚无绝。与刚才略有参差的是现在已不是笛催雷鸣而是雷和笛吟。 与这雷声相伴的是天际不停耀动着龙蛇般的闪电;紫白的电光正无情的撕开黑黝的云幕。从这山坳中向郡兵身后开阔处望去西边那原本被乌云笼盖的下半部天空已被不停闪耀的电光透射成一种惨淡的苍白正在大地邻接的上方如水波般动荡不住。 雷声震野电光激荡在这神鬼莫测的天地异变面前火云山坳中这些素来敬畏天地神明的生灵无论兵匪无论人兽全都如木雕泥塑一般不敢有丝毫异动。 此时这些人才终于明白为何刚才还凶狠无俦的猛兽现在却如膜拜神灵一般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与大多数人在心中忙着虔诚祷告不同曾与张醒言同行的那几位心中却正如翻江倒海一般。因为他们脑海之中全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似乎无比荒唐的念头: “这些催风化雨、震慑万兽、裹挟雷霆的神咒龙吟难道、难道真是那少年奏出?” 鲍楚雄、林旭、张云儿等人心中忽又回响起那个小女娃儿热切的话语: “哥哥最拿手的就是吹笛啦!” 电闪雷鸣之中却是那南海郡郡都尉最先醒悟过来: “惭愧!” “不过正是得道多助。这次鲍某如若活着回去必将那焦贼人头一起带回。” 鲍楚雄这句低沉嘶哑的话语伴着天上滚滚雷声道出却让那位还在七八丈开外的金毛虎焦旺猛然打了个冷战。 正在鲍楚雄要喝令手下军卒越过呆滞不动的猛兽直接向林前匪众攻击之时却听得耳边那段正自长鸣的吟啸竟冷不丁嘎然止住。 然后便见这满场邓邓呆呆的山兽忽如蒙大赦一般朝四下落荒逃去。急急奔踉之间倒撞倒好几位军士。 而这些逃蹿的猛兽大多都朝山坡林中奔去顿时又把林前那些没啥思想准备的山匪直冲得七零八落。 除了这些倒霉的郡兵山匪场中还有一人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猛兽大逃亡中损失惨重: 此人正是那被林旭几人围在垓心的怪汉。 现在他那头训练有素的狼骑在那笛啸终止之时终于停住四足的震颤重又回复了活力----于是这匹獒狼终于有力气将背上之人颠落尘埃然后便义无反顾的绝尘而去! 颇为可惜的是这怪汉的对头们却一时反应不及又要闪躲那位舍命冲撞突围的獒狼因而并没能把握住这个绝好的机会。 等林旭盛横唐醒悟过来时这位摔得灰头土脸的怪汉已如一座小山般重新站在他们面前。 不过现在这位大风寨山匪的主心骨手中已没了那能放火的赤焰葫芦;光凭他的武勇在这些人数仍然占优、犹有剩勇可贾的郡兵面前已不足为惧;被生擒或被斩杀只是迟早间事。 而那些坏事做尽的匪徒目睹眼前这电闪雷鸣的骇人景况不免就回忆起从前长辈唠叨过的神鬼报应典故----虽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们早已多年没想起过但此时却极不合时宜的蹦到眼前并且那种种恐怖场景还都那样栩栩如生! 现在这些疑神疑鬼、内心恐惧的匪徒再经那逃蹿的猛兽一冲已真正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这场一波三折的战斗胜券似又重新掌握在得天襄助的剿匪军兵手中。 第九章 仗剑从云,光耀三军旗鼓 含金精之妙质耀火德之明辉。 ----祢衡 见到己方危势已解鲍楚雄立即着手安排反击。一声招呼立有十多位军卒替下盛横唐三人开始围攻那位会使法术的妖汉。而盛横唐这三位天师宗法师立即退到阵后专心绘制必要符箓。 毕竟以剑御敌并非天师宗法师所长。 经得刚才一番战火燎天人兽相博虽然声势颇为吓人但郡兵死伤其实并不严重。虽然那些猛兽来势汹汹但这些官兵绝非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可比个个训练有素又有利刃坚盾在手。这种情况下还不幸被猛兽厮咬至死之人寥寥无几。而那场真正能带来灭顶之灾的大火又被突如其来的及时雨一顿猛浇现在只剩下几缕青烟再也成不了气候。 因而虽然现在南海郡郡兵队形散乱不堪受伤者也不少但整支队伍并未伤筋动骨;待鲍楚雄一声令下这些已憋得一肚子怒火的郡兵便开始对密林前的匪兵起全面攻击。 面对官兵迅猛的攻势这些早已是腿肚子转筋的大风寨匪人连逃的时间都没有只好各抄兵刃死命抵抗。临到性命攸关之时这些自知血债累累的亡命匪徒不知从身体哪块儿又冒出一股邪劲一番挡砍居然将如潮般的官兵攻势堪堪挡了下来! 火云山剿匪战事已进入短兵相接的胶着状态。不过在人数占优又狠攻打的郡兵面前这些大风寨匪贼全面崩溃也只是迟早间事。 现在盛横唐几人已经制好必要攻击符箓正在寻机往那位靛面怪汉身上招呼。 只不过这个长相鲁莽的长身巨汉对这几位会使符咒的法师竟似一直暗中防备从不肯在一处停留只将他那只宣花重斧舞得如疯如狂一路奔蹿专往人堆子里扎。而那些郡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在这巨汉势如疯虎的攻击下反而施展不开手脚只好任他在人群里左冲右突一时竟拿他没办法。 见此情形盛横唐几人倒也不便施用符箓。毕竟现在那巨汉专往人多处挤所过之处又都被他搅得一团糟可不比揭阳军营那专门空出来的校场。万一符咒失了准头又或被那妖汉做啥手脚误杀伤了官兵那样反倒不美。 不过盛横唐他们也不怎么着急。因为那貌憨实智的巨汉虽然迫得他们不能下手但毕竟这保命法子消耗极大;除非他是巨灵神仙转世否则按这架势恐怕是撑不多久。到了力竭之时这头猛虎也就走到他的末路。 现在隐藏在火云山上空云阵后的雷音一直在滚动低咆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战鼓在催动着这些地上的生灵彼此生死争锋。应和着天上的雷鼓地上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矛刃锋牙噬吮而出的鲜血正将脚下这片本就赤赭如火的土地遍染上一层诡艳的腥红。而那西天不停闪耀的惨白电光更把这剧烈动荡的血色土地映得如同鬼域魔宫。 不过这样有如炼狱般的惨烈战斗似乎并不需持续多久。那些负隅顽抗的匪寇已渐渐抵挡不住开始在郡兵的刀枪下成片倒下。 对大多匪徒而言即使现在有心逃蹿他们身后遁入林中的后路也不复存在: 不知不觉间兵匪之间已是犬牙交错;大半匪徒身后的林木已悄悄换成刀枪并举的军丁! 也许只有在这时才能显示出正规军卒与乌合之众的真正差别来。不用上司劳神大声吆喝铺排这些郡兵便非常默契的结成组伍将匪徒分割包围。每处或大或小的包围圈中全都保持着对匪人的人数优势。 因而虽然这些悍匪靠着对死亡的恐惧尽力展示着最后的疯狂;但瞧这架势这些满手血腥的大风寨群盗离他们的最后覆没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情形自然也落在那位大风寨寨主眼中。这头杀人如同戏耍、内心早已麻木不仁的金毛虎浑身第一次被寒彻入骨的浓重恐惧包围: “难道、今天便是我焦旺的死期?” “不不会的!我还要再撑一会儿!” 让鲍楚雄颇感奇怪的是眼前这位显然大势已去的著名匪也不知被啥邪念支撑着手中那柄乱舞的狼牙棒竟一刻都没放缓的苗头。 虽然对这厮恨之入骨但同为武人的鲍楚雄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份坚韧武力。 在战阵之后则听得盛横唐说道: “罢了我等已不必再施放符箓了。就让官兵处置那汉子吧。” 因为现在场中那位巨汉横冲直撞的势头已经减缓不少脚下步履颇露蹒跚之态显见已是气力不济了。这时盛横唐等人若是有心对付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现在这巨汉正是虎落平川已不必再劳他们动手。若此时出手攻击倒落下个乘人之危、暗中偷袭的话柄这自是天师宗弟子不屑为的。 就在所有郡军、天师教弟子都觉着大事已定之时忽听得头顶上一直低低呜响的闷雷猛然大作;一连串巨大的雷声轰鸣震天动地便似要将众人脚下的土地给整个掀翻起来。不过这样的异响也只持续了片刻那雷声便又恢复了低沉的腔调。 就在这时那位擅使火符的天师宗弟子林旭突然讶声叫道: “咦?怎突变得如此清凉?!” 原来就在刚才声声雷震之中似乎就在一瞬间林旭突然感觉到一种爽然若失的清凉之意----一直在火云山中徘徊的火炎之气似乎就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丝火云山特有的炎气即使在之前那样猛烈的暴雨之中也只是稍稍减弱一两分! 就在林旭惊讶出声不久基本战场中所有人都感觉到身周天地间的这份变化。只不过这样的天变与先前暴雨不同对战局并没太大影响: 暑气一去浑身爽快郡兵攻得更猛;凉气一来头脑清醒了许多匪兵抵抗得更勤。两下一抵消并没像先前那样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 只不过在这些人当中却有几人面露喜色。那位正自勉力冲突的巨汉感受到身周空气的变化嘴角忽露出一丝笑意;立时他身上似又凭空长出几分力气又恢复了初时所向披靡的气势。 另外一位喜上眉梢之人则是那个一直奋力抵抗的金毛虎焦旺。和他交手的郡都尉鲍楚雄还没见过像他这样将垂死挣扎进行得神采奕奕的家伙。 而现在这厮更似是捞着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大喜若狂: “厉门主果然成功了!就快来救俺们了吧?” 此念一转这位一直不肯乖乖受死的悍匪更是精神大振;手中狼牙棒一阵胡乱挥舞倒把左臂受伤使不出全力的鲍楚雄给生生逼退两步! 正在鲍楚雄和天师教几人心中狐疑之时耳中却突听得一阵尖厉的呼啸正从高耸的火云山顶传来。抬眼觑去觉在那高高的火云山上正有一溜红光如流星赶月般朝山下这边猛扑而来! 在低暗的云天下这道疾飞驰的火焰分外显眼便似条分开层层云雾风澜的愤怒火龙将一路阻挡自己的林叶掀向两旁。 等再近些天师教诸人看得分明那道飞奔而来的火光原来是一头急奔腾的金钱豹;豹上端坐一人背后披风正腾出条条火焰;被迎面而来的山风一掀这火焰披风便高高飘起将势如奔雷的豹骑变成一条迅猛疾驰的火龙。而豹骑之人手上则擎着一把宝剑同样也正吞吐着丝丝鲜红的火焰。 “不好真正妖人来也!” 林旭先反应过来立即祭起他的“爆炎飞剑”直朝那飞奔而来的豹骑激射而去。 见这火符飞剑电射而来那豹上之人却夷然无惧只将手中烈焰之剑在面前略旋了个圈儿便将飞来的符剑轻轻粘连在剑尖。 还没等林旭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见自己那把符剑已被豹骑怪人拨射而回朝这边破空射来。 目睹剑光飞来林旭也颇为敏捷赶紧朝旁一躲;然后便听轰然一声再去看时已见到身后三四丈开外的那棵大树已被他的爆炎符剑炸成漫天木屑。 这一声气势惊人的爆响终于惊动了这个胶着的战场。几乎所有人都看到那匹火焰豹骑的到来。顿时焦旺与手下群匪尽皆大声欢呼起来: “厉门主!厉门主!” 这个挟风带火而来的厉门主似乎对大风寨群匪有着巨大的魔力。见他到来战场中原本已快是强弩之末的匪众一下子就沸腾起来。这些斗志重燃的匪寇竟然一鼓作气朝周围的官兵反攻而去! 林旭刚才放出的那道符剑丝毫没能阻挡豹骑的迅猛来势。转眼间这厉门主便已突入战场;手中剑、背后披风、胯下豹骑正组合成一条肆虐无忌的火龙在战场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火骑暴突之处郡兵尽皆退避不迭丝毫兴不起对抗之心;就连那骁勇的郡都尉鲍楚雄在豹骑经过身周之时也不自觉就退避三舍不敢撄其锋芒---- 在这样所向披靡的纵横冲撞下南海郡郡兵苦心经营的对敌分割包围之势瞬即便告瓦解! 目不交睫之间这厉门主就驱散围困在那位靛面巨汉周围的军丁两人汇合一处一起傲视着战场中胆战心寒的官府军兵。 直到这时南海郡众人才终于有暇看清匪人口中这位“厉门主”的长相: 赤白面隼目鹰鼻颧骨高耸棱角生硬;苍白的脸颊脖项上绘着三四朵形状奇特的血红火焰;被火光一照这些火纹宛若活物分外诡异。和他旁边蓝面巨汉一样这厉门主也甚为长大罩一身皂色裙甲两耳各挂一只杯口粗的金环。 瞧这怪异的长相打扮显然这两人都非汉人。 那位靛颜巨汉喘息几下然后便开口说话: “门主那物事到手了?” “嗯。” 厉门主苍白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 “摩兄弟你呢?” “我没事。不过我曾见军中有面崭新的朱雀旗。然后便又不见。” “哦?” 听到“朱雀”二字那厉门主眉毛不禁一跳。 “属下以为刚才那暴雨还有头顶雷声恐怕都有古怪----这人能呼风唤雨又专躲在暗处恐怕不易对付。门主要小心。” 见这素不多言的摩护法竟一连串说出好句话显见是忌惮非常。见此情形素来心高气傲的厉门主心中也是暗暗警惕;不过口中却道: “这个我自晓得赤岸不必替我担心。我厉阳牙行事向来谨慎岂会被小人所乘?” 原来这两人中白面隼目之人名叫厉阳牙靛面巨汉呼作摩赤岸似都是大有来历之人;听他俩这番对答显是为火云山中某样重要物事而来而且现在已经得手。 略过这兄弟俩叙话不提再说那剿匪诸人见妖匪气焰大**旭、鲍楚雄几人顿时心急如焚。 “擒贼擒王。如今之际只有用符阵对付他!” 见这横空而来的厉门主法力高强寻常符箓怕是不起作用林旭等人立即决定要合几人之力用天师教威力强大的符阵对付他。 此时林旭、盛横唐、张云儿这几位法师都已避在兵阵之后;前面兵士重重阻隔将他们严密保护起来。在那法力高强的妖人面前恐怕也只有这几位天师教的法师才能和他一争高低。 于这符阵天师教三位同门之间已是默契非常。顷刻之间便见有六朵符箓乘风扶摇而起瞬即飞凌火焰豹骑的上空;其中五张符箓排成五星形状围着中间那张符箓回旋不止出或红或白的毫光。 摩姓巨汉法宝已失见这几张符箓来者不善立时跳避一旁。厉阳牙则毫不退让只默运法力将剑器披风上的火焰催得更旺。 转瞬之间那不住盘旋的五星符箓便在林旭、盛横唐的呼喝声中化作一圈寒光烁烁的五角冰环;而在这寒光闪耀的冰环上竟跳动燃灼着千百道鲜明的火焰---- 见着这冷热相随、冰火相生的奇景场中无论兵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观看着这场难得一见的斗法。而这场斗法孰优孰劣直接关系着己方是胜是败、是生是死! 就在火焰冰环盘旋几圈之后忽听张云儿娇喝一声: “缚!” 话音刚落那张处在垓心的符箓瞬时便化作千万点青色的光华如丝雨飞入花丛消融到周围那圈寒冰火焰中去。顿时这火焰冰环上便激出千万道火焰冰气红白相间如藤蔓鬼手一般张牙舞爪朝厉阳牙扑腾而去! 面对这样古怪的符阵厉阳牙也不敢怠慢已用火焰将豹骑团团裹住。那千万条气势汹汹的冰火触手一碰到厉阳牙身周的护身火团就再也进不得分毫。 天师宗的冰焰与厉阳牙那团妖火便开始两相争拒起来。 在此紧要关头林旭、盛横唐、张云儿三人也都是神色凝重口中不停念诵着神秘的咒语催动十数丈开外那方“冰焰天牢缚魔阵”。 在他们细密的咒语声中那符阵中千百条散着诡异美丽的冰焰触手开始逐渐向眼前的火团进逼。 半寸、一寸、两寸……在冰焰似乎能蚀骨化魂的侵袭之下渐渐的厉阳牙那团护身火焰便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被逼迫得不住向内退缩。 不一会儿功夫就在郡兵欣喜、匪众惊惧的目光中那一人一豹已被冰焰光团牢牢裹缚在其中。就在这慢慢收缩的光团之外仍有千万道鲜红透明的冰焰触手在空中不停的飘飖摆动离合着绚烂的冰火神光。 看来那豹骑上的白脸法师已经抵挡不住天师教的神妙符阵说不定就快要形神俱灭了。 就在鲍楚雄喜形于色焦旺、摩赤岸面如死灰之时却忽听“轰”的一声那个正在不停裹缚收缩的冰焰光团却猛然炸开碎成千万点缤纷的光雨朝四下飞溅而去;退避不及之人已被灼得出骇人的惨叫! 就在那光团崩裂之处正有一道耀目的红光从厉阳牙怀中冲天而起直透云霄。在晦暗的云天下这道赤红的光柱如此灿烂夺目直让人不可逼视。 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这道红色光柱已经消失无影。 而阵后正在全力施为的林旭几人就在那光团爆裂、红光冲天之时胸口突如遭重石捶击惨叫一声齐齐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侥幸化险为夷的厉阳牙想着刚才的凶险正是惊怒非常立时便和摩赤岸呼喝着大风寨匪徒朝官军这边冲杀而来。 本来厉阳牙那有如火龙一般的豹骑官军便抵挡不住。现在这条火龙还被撸了逆鳞更是凶猛异常在战场之中纵横冲突所向披靡瞬即便瓦解了郡兵仅有的几处抵抗。 到了此时鲍楚雄麾下这一拨剿匪郡军终于斗志全消帜歪戈倒开始朝后溃逃。 而在乱军之中斗法失败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三位天师宗弟子也被郡兵教民或拽或扶一起裹挟着逃离战场朝西边的来路溃败而去。 见官军溃退焦旺这厮自是不肯放过乘人之危的机会极力聚拢起手下一帮亡命之徒跟在郡兵后面衔尾追击。这厮心中打的是这样的如意算盘: “趁着厉门主法力之威这次一定要把鲍楚雄这混蛋打怕下次就再也不敢来打搅老子生意……这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买卖这次定要做牢实!” 心中越想越美焦旺这厮口中便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 “弟兄们这次一定要杀出俺们大风寨好汉的威风杀得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敢再来!” 听他这一番鼓动大风寨这群惯于捞好处的亡命徒立马都狂呼鬼叫起来跟在焦旺后面就往前猛冲。 不过包括他们智勇双全的寨主在内这些还有劲儿追击的贼徒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甚大饶是心中琢磨着奋勇追敌可脚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刚才战斗中已经被官军杀得死伤过半因此上虽然这群追兵群情激愤喊杀震天但其实也只有五六十人稀稀拉拉跟在焦旺后面往前冲。听了他们震天响的喊杀恐吓声再看看与之大不相称的追击度实在让人觉着这些匪徒口齿间的气力要远远胜过足下。 不过虽然追兵乏力官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两拨人的头尾还勉强能够接上。 就在焦旺精神头十足的率众追击之时那厉阳牙、摩赤岸二人见官军败退反倒没有冲在最前。 这俩人刚才一合计总觉着与其让人在暗中算计不如现在就借势逼他现身明刀明枪干上一仗无论是胜是败总之要得个说法。否则以后这人一定是阴魂不散反而麻烦得紧。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要穷追猛打但交换一下意见之后这哥俩一致认定这暗中之人甚是棘手实不能轻举妄动;最稳妥之计还是让这些似乎斗志昂扬的匪兵打头阵为妙;他俩只要在后压阵静观其变就是了。 且略过这二人筹划不提再说正两相追逃的匪寇官兵。不到半柱香功夫这两拨人便行出有三四里之遥。 正追击间那位追得正欢的匪焦旺忽然有些奇怪的现前面那片如潮般退却的败军竟似乎在渐渐放慢了步伐好像又想要重新开始聚拢阵形。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刚才一阵还没被烧够?!” 正在焦旺且骂且喜、奋力加快步伐之时跟在他后面不远处的一位匪徒猛然就见冲在最前的焦头领毫无征兆的“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然后就顺着惯势叽里咕噜朝前滚去。 “焦头领是不是被石头绊倒?” 刚刚得出这个符合常识的解释这匪兵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焦头领那**的身形就像根不知弯曲的直木椽子正在布满碎石的野地里朝前翻滚而去好像丝毫不觉痛楚。 正当左近匪徒觉着头领这一跤跌得诡异之时这个就似滚地葫芦一般的金毛虎已然滚到一匹白马蹄下---- 视线上移此刻所有追击之人全都清楚的看见就在渐渐拢住阵形的郡兵之前正有一人一马如同海潮过后露出水面的礁岩傲然挺立在战阵之前! 而那端坐在雪色白马背上之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之中远远望去就如同金甲神人一般。千万道辉煌的光焰蒸腾炫耀如燃金霞;霞焰吞吐之间又似与西边天际正不停闪耀的电光息息相应就好似眼前这整个的昏天黑地都在这霞耀电激之中震荡晃耀起来。 “咚!……” 已有几名匪徒在这样的电光激荡中目眩神迷一时竟毫无知觉的臃倒尘埃…… 第十章 九天雷落,引动八荒风雨 军中有句名言:“将乃军之魂。”前朝诸多战事表明一名将帅的武力智谋往往直接决定了战事成败、军兵生死。 不过这句话放到南海郡郡兵这次剿匪战事中来恐怕就要改成“法师乃三军之胆”。在这场百多人规模的战斗中双方这几位术士的法力高下直接左右了战局。 于是当怒气高涨的厉阳牙有如转世火神般纵横战场之时这些原本充满荣誉感的南海郡官兵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杀戮面前也只得抛下所有尊严在山匪的叫嚣声中落荒而逃。所有郡兵心中只存着一个念头: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离那位火灵杀神越远越好! 于是鲍楚雄便带着手下如丧家之犬般逃出三四里地直到遇到这位巍然傲立的金甲神人。等被追兵迫着再靠近些这些失魂落魄的郡兵才现原来这个浑身金光的“神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先前替他们绘制避火符的上清宫堂主张醒言! 直到此时不少人才想起来在刚才那场丢尽颜面的战斗中似乎一直都没见这位上清宫小道士的身影。不过对这些人来说现在也不及细想前因后果只要知道他自己这方之人变可----瞧着满眼的神光滟滟这些落荒而逃的郡兵竟渐渐安定下心神不自觉便放缓逃跑步伐开始收拢队形来。 一会儿功夫这些原本散乱不堪的南海郡败卒就已列阵于醒言身后。那面偃倒已久的水蓝玄鸟飘金旗也被重新举起威风凛凛的飘扬在当前的主将身后。 这些溃逃的败兵能这么快重整旗鼓自有其原因。这些郡兵虽然执刀戴甲其实也都算是普通民众。对他们而言平日最多也只能从坊间巫婆神汉那些个小把戏中略略接触些神鬼奇异之事也只能算是略知皮毛。等这两日中亲眼见到这些法师术士的高妙道行才第一次晓得这世上原来还真有与神仙相类的人物。 于是在将这两日所有匪夷所思之事略作整理后这些官兵便得出个结论: 身上能光冒火的法师才真正厉害! 现在瞧瞧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身上正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不是传说中的神仙霞瑞还是什么?! 立时这些郡兵胆气又豪重新燃起奋力一搏的希望----看那两名怪人和大风寨匪人穷追不舍的态势也只有放手一搏才可能捡条性命回去。何况现在又找到一个看来挺坚实的靠山就更要和那些妖匪斗上一斗了! 不过对于少年这身鼓舞士气的霞彩那位被一名军卒扶着的盛横唐神色却是惊诧万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见: “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 “他刚才又去哪儿了?” 想想两日中这名上清宫堂主的表现盛横唐越来越觉得这位谦和的少年深不可测。 当然盛横唐最后这个疑问倒很好回答。醒言刚才自然是躲在僻静处吹奏神曲---- 自掣起神雪玉笛这位神色谦恭的少年就如同换了个人;肃穆端洁神采灵逸似乎整个人都与这管晶莹圆润的玉笛融为一体。 微一动念平时隐匿无踪的太华道力便立即流转全身。 流水般奏鸣行云布雨的“风水引”火色的天空便开始风云变幻转眼间就已是阴霾满天云阵如墨漫天都充盈着一片云情雨意。未等引来的天水掉落便已借势奏响四渎神咒“水龍吟”。 顷刻间天地激荡雷大震雨暴注。 声声龙吟奔腾飞起之处那位颀身傲立在滂沱大雨中的少年似乎已全然忘其所在浑不知身周天地的剧变。恍惚间醒言似乎觉得自己已化成一条苍色的巨龙正摇摆尾遨游在墨色云涛之中摧风云千里挟雷霆万钧雨流云乱云蒸雨降纷纷纭纭彷佛整个的乾坤天地只剩下自己的鳞爪飞扬…… 正在他神思恍邈似随这威灵神妙的笛音在浩渺天穹中追云逐电、横奔雷行之时却忽见身下的万里云涛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奔涌出一股强大无俦的引力正在将自己巨大的鳞躯朝裂口中吸去! 突遭此袭少年猛然惊寤记起自己原来的所在。只不过虽然云中神龙的幻觉已经消失但那张拼力吞噬自己的黑色巨口却仍是洞然如旧! “不好!太华道力尽矣!” 有过一次经验的少年立即便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原本均匀流转在身体之中的太华道力现在似已不受自己控制全都朝那管闪着幽光的玉笛涌去转换成声声惊魂动魄的水龙啸吟。 “难道这水龍吟的曲子每次都一定要奏完?” 醒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脸上那丝无奈的苦笑。声声吟啸中自己的整个躯体似乎已变成一片无助的秋叶飘飘荡荡离那张巨口越来越近。此刻似乎他身周整个的天地都已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的墨色中醒言彷佛已看到一只只毒色的眼睛听到一声声凄厉的鬼号…… “我正在堕入九幽之中吧?” 浑身传来的剧烈撕痛反倒让灵台保留着一丝难得的清醒。但在闪过这丝念头之后他心中便再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整个的心神魂魄正在被凄迷的黑暗渐渐湮没…… 成功让剿匪郡兵免于殛焚惨祸的少年自己却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在他身旁滂沱大雨中专心守护着哥哥的小琼肜却对眼前正生着的灾难毫无所知。 就在苦难的身心已快接近寂灭之时猛然间一道金色的灵光闪电般横过无边的黑暗将那似已沉积了万年的混沌瞬间撕裂! 禁锢心魂的黑暗立时便化成千万块残破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正在品尝死亡滋味的少年就好像突然走出幽闭自己的铁桶重又回归到清明的人间。此时在他的心神之中已感觉不出什么是光、什么是暗只觉着一抹太阳般的亲切微笑正灿烂温暖着自己的整个身心…… 沉沦的魂灵得救之后醒言便彻底清醒过来记起刚才刹那间生的所有事情: 就在他心头那道奇异的金色灵光闪过之后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背后猛然冲来汩汩然如浪潮般涌入他已如空竹一般的身躯;与此同时那似已停不下来的“水龍吟”也突地嘎然而止。 不仅如此就在这派充沛的道力流水般涌入身体之时隐约间醒言竟似乎感受到这股流水源头的“想法”! 这种奇异的感觉无法言表但醒言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非比寻常;反应迅捷的少年立即便寂灭了所有的尘思俗虑只在那儿静静的凝想紧紧抓住这份似乎稍纵即逝的微妙感觉。 这样奇妙的沟通直到那外来的太华道力不再涌入为止。 “这便是清溟前辈所说的‘感应’?”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窥得“驭剑诀”一些真窍醒言便激动不已! “真是神剑啊!” 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因为这把神剑的缘故便可省去“培灵”阶段。而刚才那份太华道力互相流转之间又似乎让他窥破几分“感应”的堂奥。于是醒言就开始回忆起这把怪剑的诸般好处来。 “哈!那青蚨居的章朝奉还真有不识货的时候!” “不过……好像我也是。呵~” “哥你在笑什么呢?不吹笛儿了吗?” 现在雨已停住一直忙着虚劈雨点雨柱的小琼肜已很难再找到劈砍对象。这时她才现哥哥那一直连奏着的曲儿已经演完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便仰着脸儿好奇的问。 “呵~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等回去再告诉你!不吹笛儿了已经结束了。” “嗯!我也正好结束了!” “呃?你结束啥?” “我练刀法呢!现在也练完了。” “哦这样啊。琼肜真乖。我们现在就再去打坏蛋吧!” 醒言放心不下那边的战局。 “好啊!” “那我们上马!” 就在醒言开始挪步时才无比郁闷的现自己现在正浑身酸痛无力简直是寸步难移! 想来应是方才的神曲耗完自己全部的精力。 最后还是在小琼肜纤弱的肩膀死命顶扶之下这位刚刚呼风唤雨的法师才勉强蹭上了马背。见哥哥上了马琼肜也拽着马尾巴哧溜一下跃坐到哥哥背后。 “我让这白马慢些走估计到了那山坳处我气力便能恢复。” “驾!” 打定主意之后这位筋酥骨软的骑士便使出全身气力牵了牵马缰绳吆喝一声便预备策马慢慢向前。 谁知现在不仅仅是他浑身无力他胯下这匹白马飞雪也似乎是四足软难以向前;现在已不是前进快慢的问题而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见着这状况醒言才想起来刚才那震慑万兽的水龍吟应对这匹神骏的白马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作法自毙’是不是就说我这样子?” 进三步退两步的白马驮着这位胡思乱想的少年如蜗牛般朝喊杀正酣的火云山坳中挪去…… 就在这不到五六丈远的行程中醒言完整目睹了厉阳牙介入郡兵剿匪战斗的整个过程: 看到他宛如火神天降一样自火云山顶冲下又流星般没入喊杀阵阵的火云山坳。然后便瞧见远处本来只冒着些青烟的战场突然又腾起冲天的火光。不久他便听到顺风传来惨叫声更加稠密那火光也更加旺盛。 不消说现在郡兵的处境一定不妙。 “罢了!如今之计只能试试我这太华版的‘噬魂’了。” 救过他两次性命的疑似噬魂之技现已是浑身无力的少年唯一可恃之术了。 “马兄能再快点吗?” 鞍桥上的少年心急如焚。 只可惜还没等他到达战场却已经等来官兵的溃败。现在在他正前方正有一群狼狈不堪的官兵倒拖着矛戟像群没头苍蝇般朝自己这边涌来。 “罢了看来大势已去。” 点点这群败兵的人数大约也只有百来人连当初的一半也不到看来死伤颇为惨重。 正在懊恼事不可为的少年突然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便赶紧叫道: “琼肜快快下马!只管往后跑别被人踩倒!” “嗯!” 背后猛然一松那小丫头已应声溜下马去;原本正倚靠着她的少年倒差点朝后仰倒。 略正了正身形醒言便驱使太华道力提前动起原本只作掩饰之用的“旭耀煊华诀”将自己整个身形罩上一层光亮。 施术之余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还不忘大声吆喝: “各位军爷脚下仔细千万别撞到!” 醒言所担心的正是此事。在山匪追击下慌不择路的败军若撞到这匹马上不仅他可能人仰马翻这些郡兵恐怕也会接二连三倒上一批;如此紧要关头摔跌在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只不过让醒言没想到的是自己情急之下拿来作指示用的光明术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充沛的太华道力让这旭耀煊华诀的千万条光焰气势惊人竟让这群逃兵重新鼓舞起战意在醒言这匹蹄酥足软的白马之后重又集结成阵。 而那些正忙于追击的山匪也差不多产生同样的判断在被光焰晃晕几位之后这些匪人就开始朝同样身带焰苗的厉阳牙身后避去。而他们的领金毛虎焦旺则已再没这个机会: 与那些郡兵不同醒言对这个冲到近前的家伙自然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冰心结”将他瞬即冻翻在地! 现在匪兵之间正以醒言、厉阳牙二人为分界线中间空出一大片野地只横七竖八躺着几位倒霉的山匪。 瞧这眼前的架势醒言立即便明白了此刻自己的角色----现在他已是两军阵前交锋的主将南海郡军兵的主心骨!如此情势下“不如俺们继续逃?”之类的建议是万万不合适说出口的。 无论如何今日他必须得顶下这一阵。 那位受伤不轻的郡都尉鲍楚雄已在亲兵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凑近跟醒言说了一下刚才那场败战中的大体情势。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已可让这少年想象到刚才战况的惨烈。 “今日若想让南海残兵活着回去必须击败这个厉姓人物!” 醒言已明白对面那位赤门主便是今日这场战事的关窍。 当即这位决心已下的临时主将朝对面大喝一声: “呔!你这邪徒为何要助匪作恶?” “哼你这端人为何要趁火打劫?!” 回敬一句的厉阳牙俩眼死死盯住醒言身后旗帜上栩栩如生的朱雀图案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呃?难道此人已知我用水龍吟暗助官兵之事?厉害厉害!” 心下佩服口中却不知再怎么往下接话。而对面那赤白面的骑豹怪客一时也不作声只冷冷朝这边看。 正有些尴尬时醒言却突然惊喜的觉自己身上的气力竟不知在何时又重新回复! 现在他只觉着身上气力完足就像是酣睡刚起时那般沛然充溢。活动手脚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难道又是神剑相助?” 两军交锋之际一时也不及细想缘由;现在浑身气力恢复醒言觉着自己又多了几分把握胆气更豪张口便朝对面断喝一声: “你何不过来一战!” 若不是胯下这匹战马疲软他早就催马冲上前去;现在也只好等那怪人主动来攻。 “门主小心那厮诡计!” 见着对面那人突然手舞足蹈巨汉摩赤岸立时便觉得头皮一阵麻赶紧提醒门主小心提防。 “哼我当然不会上当!” 现在头顶天空中闷闷的雷声还在不知疲倦的滚动听在醒言耳中就似是催促出击的战鼓。 “那就出击吧!” 片刻前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醒言现在真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就在他心中动念正准备抬手拔剑之时却忽听得“仓然”一声清啸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背后鞘中之剑就已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将剑柄恰恰置入满脸愕然的少年手中! 一瞧这情景那边噤若寒蝉这边士气大涨;突出阵前的厉阳牙则更是暗自警惕。 “咦?难道现在我已能与这把剑心意相通?” 虽然心中惊喜但可不敢在这时继续试炼什么飞剑之术;在这紧要当口还是把剑抓在手心比较牢靠! 在所有人紧张注目下只见掣剑在手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 “琼肜你还在马后吧?” “嘻……” 背后传来一串尴尬的嘻笑。 “那你现在帮我在马股上扎一刀然后就躲开。” “好!” 这小丫头听得哥哥指令立即毫不犹豫的执行扬手挥起明光闪闪的短刀片朝马后腿上部就是一戳---- 只听“唏溜溜”一声嘶叫这匹后股放血的白马立即便向前蹿了出去。 这匹勉强冲击的疲软战马冲到离厉阳牙还有两丈多远处终于被脚下昏迷匪人的身躯绊到一声哀鸣之后便侧摔在尘埃之中。 就在小琼肜见状掩口惊呼之时却见她的堂主哥哥早已在白马倒地之前冲天而起借着奔马的惯势在半空中朝那厉阳牙飞翔而去一如扑击猎物的鹰隼。 这一次是少年头一回主动攻击如此可怕的强敌;是胜是败是生是死自己完全不知。 不过即使如这样视死如归般鲁莽的攻击也不甘就此轻易的送死;值此生死一线之际已不用他刻意思索就本能的将自己真正最娴熟、最强大的法术运转全身---- 浩荡沛然的太华道力正振荡全身;整个人的心神也进入那“有心无为”的境地。 于是在这片荒野上所有人屏气注目之中那个浑身神焰耀映之人现在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凌空步虚无翼而飞一往无前的奔腾而去;那把高高扬起的古剑正泛着奇异的神光似乎也正在兴奋的细细嘶吼。 在这一刻那雷声那闪电那低沉的云霾似乎都已被人忘却;整个天地中似乎只剩下这人、这剑、这道绚烂的神光。 而这道剑光所指之人则现前方似有座大山正朝自己飞来极天无地避无可避! 大骇之下厉阳牙赶紧将手中之剑朝前奋力一掷意图阻上一阻---- “哧” 只轻轻一响这把刚才还在官兵阵中肆虐的烈焰之剑已如被汹涌山洪崩腾而过的一段朽木被那把闪耀着电光的古剑轻轻切成两截在地上遗留下两道火焰。而那把斩剑之剑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在少年上方高傲的向后倾仰彷佛要耐心等到真正斩击之时才会优雅的落下。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仅仅不到两丈的距离这位素来强横的一教之主厉阳牙却似乎已经历过一段久远的幽暗的抑郁的岁月。 就在那道迷离的剑光快要及身之时这位如遭夜魇的厉门主才终于来得及飞离胯下豹骑朝后平平逃去。 “咔嚓嚓!” 随着少年手中古剑挥落一道似已等待很久的闪电挟着一声爆烈的雷鸣在那剑光落处倏然闪现出自己张扬舞爪的身形。耀目的龙蛇之形通天彻地让人看不清这道突然闪耀的幽紫电光究竟是落自九霄神府还是升自地狱幽冥…… 等被强光闪盲的双眼恢复过来才现那头面目狰狞的凶猛豹骑现在已不见踪影。 空中正扬扬洒洒下起一阵奇怪的黑雨…… 第十一章 霞刃飞天,横杀气而独往 龙可豢非真龙。虎可搏非真虎。 ----佚名 跃马横空、九天雷落、剑底飞避、烟灭灰飞这前后一连串的事件实际只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就是这样瞬间所见却让在场所有人产生一种错觉都觉着方才自己已经饱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 厉阳牙那头凶猛豹骑已在雷震之下化成飞灰。空中扬扬洒洒着的黑色齑粉提醒着在场诸人:方才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刚才那些打打杀杀在上清宫堂主“驱雷役电”的手段面前都似成了儿戏。现在火云山下茫茫旷野中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忘掉所有杂念眼中只剩下那道兀自向前飞飘的金色身影。 此时此刻已入忘我之境的少年一击得手之后灵台依旧无比的纯净清明并未分暇刻意去想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金辉闪耀的身形微一沾地复又飘然而起直直向厉阳牙躲避的方向飞扑而去! 而他那剑锋所指之处的厉阳牙也算好生了得居然能在方才那记似乎避无可避的雷霆一击下得暇逃出一条性命。不过虽然侥幸避开但这位纵横南越蛮疆的铁血强豪竟平生第一次在短兵相接中生出几分惧念。 在闪躲中仍未忘眼观六路的厉阳牙眼角余光无奈的捕捉到那位半路杀出的神秘道士如影随形一般一击中的飘然又至饶是自己急切间逃得如此迅捷那道耀映着金芒的剑光眨眼间又飞到离自己后脑勺不到三尺之处! 大骇之下厉阳牙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从怀中掏出那对刚救过自己一命的宝刃分掣手中迅返身迎敌。 这对霞气灼灼的短刃一出厉阳牙身前立时便红光大盛。 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身经百战的经验终于起到关键作用。面对如此深不可测的对手厉阳牙反倒沉静下来将手中那对奇异的短刀舞动得恰如两道盘空的赤电;而他身后烈火披风上的焰苗也被催得无比强劲。数百道飞蹿的火舌直朝醒言汹涌舐去。 面对厉阳牙强悍的反击醒言却似是一无所觉;他的整个身形似已与手中剑器浑成一体在厉阳牙身周左右不住搏击。似已毫无杂念的少年却在潜意识中清楚的感觉到: 直面眼前汹涌的火浪剑光若自己不顺应着此刻奇妙的心境恐怕立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正极力反击的厉阳牙马上便觉那道围着自己打转的剑光总在自己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神出鬼没的剑击专拣他抵挡不及的地方招呼让他只来得及左推右挡丝毫无暇反击。更奇怪的是他自己苦炼而成的披风烈焰却始终不能燃及敌手的身躯;气势汹汹的焰苗在快要舔舐上醒言躯体时总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也前进不得分毫----若此时还有谁能凑近细瞧便会现两人之间火焰与金辉交界处正激荡流窜着千万条肉眼几不可辨的细微电芒! 见自己法力武技俱都高强的门主竟被那少年怪道的凌厉攻势压迫得左支右绌巨汉摩赤岸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挥舞着巨硕的宣花重斧奔向近前意图与厉阳牙前后夹击醒言。 还没等他来得及加入战团便听得场中又是一声清脆的叫声: “不要打我哥哥!” 话音未落拔足飞奔的摩赤岸便觉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惊之下赶紧闪躲摩赤岸只觉一股凉气恰从自己鼻尖前划过。正在他惊惧之时却见身前左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娃儿正嘟着嘴儿仰看着自己。 “谁家跑出的小女孩儿?快快躲开小心被俺斧头刮到!” 一心救主的摩赤岸也不及细想好心提醒一句之后便又揉身挥斧直冲醒言砍去----只往前冲得一步眼前一花又是一道寒光冲自己飞来。再次堪堪闪避过后摩赤岸这才终于瞧清楚: 原来这阻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小女娃儿! 不用说这位挡住摩赤岸去路之人正是小琼肜。刚才这小女娃儿在马股上戳了一刀之后立即紧跟向前在不远处立定紧张瞧着她醒言哥哥的战斗。一见那位身形吓人的怪汉狂呼乱叫着冲过来她便也赶紧奔上前去替她哥哥拦阻: 虽然眼前这位大叔跟自己一比简直就像座巍峨的大山;手中那把重斧也显得巨硕无比自己手中这两把小刀与它一比根本就不成比例!但既便如此小琼肜仍是夷然无惧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与他拼打。 所有这一切也都是眨眼间事。后方军阵中的鲍楚雄等人只留神看那醒言打斗;突见这小女娃儿打横冒出竟要去阻挡那位凶神恶煞般的巨汉一时俱都是面如土色。只可惜众人与她相距甚远即使有心冲去救她也是来不及了。 正当鲍楚雄林旭等人嗒然若丧之际却见那位粉红小衫、嫩黄带的小小少女并未马上丧身在巨汉重斧之下。不仅如此那位叫作“琼肜”的小姑娘衣带飘飘恰似穿花蛱蝶一般上下翻飞竟围着那凶汉不停的攻击起来! 这小姑娘身姿如此轻盈便似生着翅膀一样只在摩赤岸身周飘飞;她手中那两支明光烁烁的短刀顺着从空中向下的俯扑之势正在向摩赤岸不停的击刺----她这灵动转折的身姿一如……一如那千鸟崖上常与她嬉戏的飞鸟! 被这打横冒出的娇小少女缠住摩赤岸自是大呼晦气。只不过略经得几个回合摩赤岸便收起轻视之心更甭提啥怜娇惜弱的容情念头: 这位不知谁家跑出捣乱的少女手中所执虽只是两把短短的刀刃彷佛一下子便能被自己重斧震飞;却不知怎地这女娃儿总能绕开这把力能开山的巨斧只管往自己头脸脖项要害之处刺击----来势之精准、角度之刁钻好几次都把他给吓出一身冷汗! 如此一来甭说解门主之厄连自保都有些问题。这样不利局面立即便把摩赤岸急得吼声连连一把重斧舞得虎虎生风恨不得将这恼人的小女娃儿立时逼退。只可惜小琼肜似乎已经找到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嬉戏追腾的感觉只管围着眼前这位想打哥哥的坏蛋上下扑击并且还越打越起劲儿----这小丫头偷偷跟着醒言哥哥下山已经有好几日没跟崖上的鸟儿们玩耍了! 说起来醒言这位琼肜妹妹恐怕真有些天赋异禀对这技击之事竟是无师自通。面对摩赤岸那只狂舞重斧这小女娃儿可谓沾之即走就似有高人指点一般----一击不中飘然而去丝毫不让那巨斧碰上自己分毫。然后这小丫头又在半空中匪夷所思的凭空转折回来凌空扑击继续将手中短刃直指摩赤岸要害部位。 更让摩赤岸觉着晦气的是虽然现在他手中巨斧舞得上下翻飞滚动口中更是咆哮连连势如疯虎若是换了旁个女子甭说对敌光瞧着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早就被吓得骨软筋酥;但很可惜的是眼前这小女孩儿却似乎不知道啥叫害怕只管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更有几次这小丫头竟在自己那去势已尽的斧刃尖上足尖轻点借力而起飞到半空中重新俯临扑击! 自己将巨斧玩命般的挥舞却只有挥劈带起的罡风才能将那小丫头的裙裳带吹得荡荡飘飘! 看起来这位初始一心襄助哥哥的小琼肜现在已有些沉浸在玩耍之中了! 看到那巨汉在琼肜逼迫下竟露出手忙脚乱的窘迫模样鲍楚雄几人咋舌之余心中也不禁暗暗生出些惭愧之心。 天师宗几位法师歇得这一阵也渐渐缓过劲儿来蹒跚着挪到阵前替醒言琼肜观战。虽然现在那位在半空中翩翩击刺的小女孩儿正乐此不疲浑不觉有啥危险;但旁观的盛横唐几人却替这位常在生死一线间游走的小姑娘捏着一把冷汗。待又略略恢复了些林旭盛横唐几人便开始着紧绘画符咒准备尽早解除那小女娃儿的“险境”。 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出手场中形势已是变化陡生: 不知怎地就见那位浑身裹在一团火焰红光中的厉阳牙突地一声惨叫便似只断线风筝般朝侧后跌飞而去! 原来正是醒言在挥剑击打间一时经得厉阳牙侧面悠然见他披风飞起胁下露出好大一块空档。见此良机醒言当然便自然而然挥掌一击拍在厉阳牙肋上----少年本就力大在剧斗中近距挥出一掌更是使足吃奶气力。当即这一掌便让这位武力强横的厉门主在一片火焰激荡中“哇”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形都被劈得猛然飞了开去! 一击得手醒言便收手立住。见大敌已败心头一松他整个人都似乎都虚脱倦怠起来;身上那层一直辉煌蒸腾的金焰立时便黯淡下去转眼就销匿于无形。 正在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却不防那位倒飞出去的厉阳牙在万般艰难中竟仍能聚起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兵刃猛然便向来处奋力抛掷---- 两道红光便如两朵绚烂的赤霞朝已经浑身懈怠的少年飞射而来! 望着激射而至的夺命神兵醒言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一丝念头: “值了。” 第十二章 须臾剑语,惊谁人之幽怀 且说张醒言将厉阳牙一掌震飞之后正全身懈怠之时却冷不防那厉阳牙在倒飞之中竟仍能将手中两只赤红的短刃狠力掷出! 霎时间两支灿烂着血色霞光的锋刃就似一对燃烧的火鸟翂翍着鲜红的焰华直朝闪避不及的少年扑去…… 火鸟?! 一阵眼花缭乱中一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红影“唰”的一声从半空中蹿过便似是流星赶月一般;就在这红影掠过之后那两把正在风中肆虐呼啸的霞刃立即便不见了踪迹! 而那位正闭目等着熬痛的少年对这瞬间生的事体一无所知还在那儿苦候: “没这么慢吧?咋还没来?” “哇呀!~” 正等得不耐烦一声预料中的惨叫终于延期传来。 “呃?” ……这声惨叫状如杀猪咋这么难听?实在不像是自个儿叫唤出来的。 直到这时气力耗尽的少年才觉着有些不对劲赶紧睁眼观瞧。眼光扫及之处正见那野草丛间厉阳牙俯伏于地一动不动头脸处浸着一摊血洼眼见是不活了。不远处像座小丘样横卧于地之人正是开始那位身形长大的凶汉;现在他身上还燃着些火苗冒出缕缕的青烟。瞧他躺卧的方位这位大叔就应是刚才那声杀猪般惨叫的声之源;看他兽裙上的火苗大概是中了天师宗的烈火符。 “呼~这俩助匪为虐的家伙总算毙命!” …… “呃?刚才那两把飞刀呢?” 这时醒言才想起自己刚才闭目等死的事儿心中不禁大疑。 正迷惑间从旁忽的闪出一人举着两支锋刃如水波般晃荡不已的鲜红短刀仰面跟自己说道: “哥哥原来这两只不是鸟儿!~” 这满面嘻笑的献宝之人不是琼肜是谁? 过得这当儿鲍楚雄一众郡兵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便一声喊各操兵刃如潮水般向那些怔怔呆呆的匪徒杀去! 见官兵杀来这些匪徒才如梦初醒赶紧举刀弄棒死命抵挡----虽然刚才被醒言击杀厉阳牙的惊人架势给吓得肝胆俱裂但毕竟现在刀剑临头这些悍匪又怎会束手待死? 只可惜此时南海官兵士气如虹就如出柙猛虎风卷残云般横扫这些存着怯意的残匪!顿时多日剿而不灭的大风寨匪徒死的死降的降不多时便被官兵整肃一空;火云山下的野草中又躺下数十具尸体。 而那位被醒言冻僵的巨盗猾匪“金毛虎”焦旺早就被恨他入骨的鲍楚雄给一刀砍下头颅。 不过“兵者凶也”;饶是这样一边倒的收尾战斗仍然是血腥无比。火云山的匪盗大多是罪大恶极之徒;降与不降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因此在人数占优的郡兵面前常有那悍不肯降的贼寇被奋不顾身的郡兵从后死死抱住然后另一位官兵从前方正面一刀剁下---- 由于这样的场面实在过于血腥醒言只好背对着杀场将那好奇的小女娃儿挡在身前不让她瞧见分毫。 直到此时醒言才有余暇觉察方才鼓荡自己全身的沛然道力现已如退潮般全不见踪迹;蓦然充沛的气力也不知流向何方。现在他整个人都酸麻无力经脉中更如空竹一般只觉着整个身躯都似乎飘飘荡荡无所凭依。 面对这般情势再结合往日诸多怪事醒言已大略明白其中关窍: 上次马蹄山上贸然吹奏『水龍吟』这次再吹神曲解救官兵之急在自己并不深厚的太华道力中途耗光之时两次跳出救场的都应是自己这把已入鞘中的无名古剑----虽然马蹄山那次这把古剑藏身在白石之中。 移动着酸软的手臂勉强将琼肜小丫头冒出的脑袋拨回醒言苦笑道: “唉剑兄啊咋这样小气也不将道力多借给俺一会儿……” “就不给!” 蓦的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醒言竟意外听到一声答话!这句彷佛就回响在耳边的应答依稀就像个女孩儿在那儿赌气撒娇声调简直与那位龙宫的公主一模一样! “咦?琼肜刚才是你答话吗?” “没有呀!” 那位正准备将脑袋再次偷偷探出的小丫头以为又被哥哥现赶紧悄悄往回缩了缩讪讪答话。 “真的没说?就是这句‘就不给!’” “就不给?真的没说呀~也没想偷看哦!” “哥哥你想跟我要啥呢?” “呃还没想好。” 心不在焉的胡乱答了一句醒言暗自忖道: “唉气力耗光现在竟开始有些幻听了!” 且不提他在那儿胡思乱想再说鲍楚雄麾下兵马的战斗。就这说话的功夫剿灭残匪的战斗已经结束现在郡兵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见大事已定鲍楚雄赶紧朝醒言这边赶来。这位现在气力比醒言强不了多少的南海郡都尉正有说不完的感谢话儿要讲给这位不远千里赶来为揭阳百姓造福的上清宫张堂主听! 就在这时却忽听得一阵喧嚷。鲍楚雄扭头一看正见五六名兵丁围作一堆似乎正在那儿拉扯着什么还不时出争执之声。 “这些不长进的家伙又在那儿争战利品!” 原来这南海郡的郡兵虽然作战军纪还算严明但一俟战斗结束便习惯三五成群搜寻战利品。严格说来按当时郡里规矩打扫战场所得战利品都得上交州郡府库;作战士兵的犒赏会由太守另行颁。但南海郡兵士们这样私分战利品的习惯倒颇能助长士气鲍楚雄也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与手下兵丁计较。 只不过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这次郡兵伤亡惨重多数人都在默默掩埋死去同伴的尸体或者在安顿伤者因此这阵争夺战利品的喧嚷声便显得格外突兀刺耳。更何况还有上清宫的高士还在此处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哄抢财物实在是不开眼之极!当即鲍楚雄便大为恚怒立即转过方向朝那几个正争成一锅粥的家伙移去。 待走近了些鲍楚雄才瞧清楚原来这伙兵丁正是在争那个妖人肩上的披风。鲍都尉从人缝中看得分明虽然那妖人已被张堂主劈死但他覆在背上的那袭烈火披风却仍在蒸腾着鲜红的焰气霞光。如此一来既便是再蠢的家伙也看得出这袭披风正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宝物!鲍楚雄这次恍然大悟为啥这几个家伙这时还有争夺战利品的心思。 略过鲍楚雄开口训斥、那几个兵丁还不肯放手不提再说醒言他现在虽然有气无力但眼力耳力仍佳听得这阵喧哗很容易便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瞧着那几个军士争夺殁者披风的身影这位上清宫少堂主不禁喟叹道: “虎死留皮也大致如此吧!” “嗡~~” 正在感慨醒言却突然觉背后鞘中之剑竟突然微微振动;剑匣相击间正出低沉而清越的鸣响。 “不对!” 见这把奇剑无端振鸣醒言立即就觉着有些不对劲。略一思量他便似有所悟: “呵~也只可能那处有古怪!” 只见这位一直像根木桩杵在那儿的上清宫堂主突然便大声喝叫起来: “咄!你们这些军士好生惫懒!这妖人明明是我所杀尔等为何还要拦在俺前面抢那宝物?!” 少年撇下小琼肜一边叫嚷一边努力挪动步子朝那群官兵蹒跚走去。此时他已经拔剑在手。 见上清宫小道爷怒那群争得正欢的郡兵立马就一哄而散便连那位正自呵斥的郡都尉也赶紧退避三舍。 “算你们识趣!” 只见这张堂主满意的哼了一声便又继续朝那具已是孤零零的尸体走去。 “哈哈!” “果然还是雏儿!这次便要栽在我手!” ----这个凭空冒出的奇怪想法竟正是自那具看似已经了无生机的“尸体”厉阳牙! 原来他刚才被醒言重击一掌虽然受伤颇重但对他而言并无生命之虞。不过既便如此他也知道对上这样武力同样高的法师若是正面交手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讨不过好去。因而这位向来行事不羁的厉门主在被击飞之后便心生一计准备就着败势诈死来诱敌手近前;然后便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暴起一击----以他现在聚起的气力若被这臭道士挨上不死也得重伤! 虽说厉阳牙这般筹画正是典型的诡道;但残躯深陷敌众之中仍敢存这样的伤人念头这位厉门主厉阳牙可真不是一般的悍勇。 就在厉阳牙准备孤注一掷之际他所信奉的大神也似乎乐意帮忙----如他所愿那个可恶的臭道士果然眼馋他的宝衣正在朝这边赶来。 就在厉阳牙暗暗蓄势心中自觉得计之时却渐渐觉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少年道士还在一路大嚷但现在却没了丝毫声息;更渗人的是原本官兵们打扫战场的响动声现在也一下子归于沉寂。 暮色低垂的旷野中只剩下呼呼的风息。 诡异的静谧让原本以为就快得手的厉阳牙觉出些不妙;还没等他来得及有啥反应便突觉有一冰冷之物已轻轻触到颈后: “请教阁下:是尸冷还是剑冷?” 第十三章 异宝奇琛,俱是必争之器 颈后那剑尖只是略略碰触却让厉阳牙觉得万般的寒凉。 剑触之处便似有蚂蚁咬噬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瞬即传遍全身。那句谑笑话语过后头顶便再无了声息;但就在这片静默中厉阳牙却是寒毛倒竖浑身的肌肉都霎时绷紧----不再是蓄势伤人而只是利器及身前身体本能的反应。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让这段时间变得分外的漫长。紧张万般的厉阳牙过了好一会儿才觉颈后要害处那点渗人的寒凉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去。 “罢了原来这人并不想伤我。” 到了这时这位蛮疆强人已是心神俱丧再不敢兴分毫反噬之心。面对如此智勇双全的强敌玩甚智谋显然徒劳。于是那些依少年手势大气都不敢出的官兵无比惊讶的看到不远处那具张堂主隆重对待的死尸竟突然翻身而起浑若无事般出声说道: “唉还是剑冷。” 一听得这句陪笑答话时这位一脸淡然的少年内里顿时如释重负。 “为何要助纣为虐阻挡官军剿匪?” 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不急不徐。 “你是说这些山匪?” “不错或许他们十恶不赦但几月来真心护我寻宝我便当替他们消灾。仅此而已。” 听得这样奇怪逻辑醒言一时倒有些错愕。 略一沉默这对面二人却几乎同声讶道: “寻宝?!” “剿匪?” 略一停顿这位灰头土脸的厉门主便忿忿不平道: “哼你们这些汉人最会假惺惺;明是来夺宝却总要找借口----某虽打不过却是不服!” “这样啊……嗯我只是奉师门之命来襄助郡兵剿匪其他的确一无所知。阁下信也罢不信也罢就这样了。” 醒言说这话时正是一脸的睥睨傲然----若搁在这场战斗以前年未弱冠的少年摆出这副面孔林旭、鲍楚雄不免便会觉得十分不协调。但此时却没人觉得可笑;所有人都觉得张堂主这副神情是如此的合理自然。 显然包括厉阳牙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位与强敌近在咫尺还一脸从容的少年内里其实是多么的虚弱! 越是见醒言这般傲然厉阳牙越是不敢作其他想;只听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真的只是来剿匪?那你那杆朱雀旗又要作如何解释?” “朱雀旗?” 回头看看军阵当头处那面正猎猎作响的朱雀大旗醒言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面旌旗?它只是太守大人临行前赠我。又有何不妥?” “难道真不是来夺我宝物?” “当然不是!” 醒言还是没弄明白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朱雀乃上古四圣灵之一为南方守护之神。哼本道爷南来火云山剿匪用此旗正是适宜。莫非阁下以为有何不妥?” 说话时醒言故意将握剑之手紧了紧。这个动作虽然细微看似不露痕迹但又如何能瞒得过身经百战的厉阳牙?----只见他赶紧接茬: “罢了罢了算是历某想差;料想你也不会骗我这块俎上之肉。” “实不瞒道爷说我祝融门素善堪察宝气;这次前来揭阳正因几月前见火云山上宝气冲天云光红艳蒸腾正是五行属火。算这星宿方位应是传说中古南越国之镇国宝器朱雀神刃即将出世了。” “朱雀神刃是不世出的火系神器我祝融门向崇火德见此异宝出世自然便要来寻。却不料这神物果与一般法器不同竟是灵性非凡整整和历某在火云山中捉了三个多月的迷藏弄得俺对这处山场所有犄角旮旯都了如指掌!” 开始时这位祝融门主还有些神情恹恹;但不知怎的也不知他瞧见啥说到后半截厉阳牙整个人竟重又变得容光焕起来直看得他面前这位强自支撑的四海堂主暗暗心惊不已。 此时旷野中所有人都在静静注目着两人的对答不敢稍有轻举妄动。不过这些人中要除去醒言旁边不远处一直忙着把玩战利品的小女娃。也不知这小丫头使了啥法儿她抢来的那对鲜红短刃现在竟正在她身周上下飞舞流光点点残影翩翩像极往日她在千鸟崖上与群鸟相嬉的光景。 略过她不提;只听厉阳牙继续说道: “只是三月辛劳寸功未得。直到今日在你们与山匪战事正酣时我才终于能用本门异法收得这对神刃。” 说到这儿这位厉门主便有些黯然叹道: “唉真是天意!今日历某方知神物有灵原是强求不来的。” 顺着厉阳牙的眼光略略一瞥醒言终于闹明白他口中百般着紧的宝物是什么----若按少年往日脾性晓得此情后定然会将琼肜手中之物立即奉还。只不过判断眼下情势醒言却另有打算。只听他淡淡说道: “厉门主得罪了。夺宝虽非我本意但经得今日这场风波我却不能再将宝物还你。” …… “阁下这是哪里话!” 一听这话的腔调醒言悬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立刻又落回肚里。现在厉阳牙竟有些神采奕奕: “天地有灵物各有主何况这样神物。现在这对朱雀神刃已自己寻得真正之主了!即使你要还我它也不依。” 说到这儿厉阳牙却又变得有些悻悻然: “我说呢!怪不得三月来一直没结果怎么今日就让俺轻易得手!” 随着这话他背后那袭烈火披风上的焰苗又朝外蹿出一二寸。 虽见厉阳牙懊恼但醒言却是心情大宽晓得今日这场危机基本已算过去了。 正庆幸间却听得那厉门主突然大声说道: “宝物虽不敢再觊觎但却另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道爷能够应允!” “请说。” “……恳请您准许将那位姑娘归我!” 戟指之处正是那位兀自玩耍一无所知的小琼肜! “啊?!” “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请她加入祝融门。” 一见少年神色不善厉阳牙赶紧加快了说辞: “并且我想将这门主之位就让给这位姑娘来做!” 已决心听到任何事都面不改色的少年听得厉阳牙这番话还是不免有些动容。还没等他来得及答话便见眼前这位明显受伤不轻的厉门主已经无比迅捷的蹿到琼肜面前弯腰低头正用尽可能和善的语调诚恳告道: “这位小女史请做我们祝融门的掌门吧!” 只可惜虽然厉阳牙无比真诚但他面容本就苍白怪异现在再涂上一层血污尘草便让他所有改善形象的努力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小琼肜立即便被吓得跑到醒言身边紧靠在哥哥身侧紧张注目着这个面目狰狞、背后喷火的怪物----一门心思和神刃玩耍的小女娃儿已忘了这人的来历……而那对状若火鸟的神刃也一路飞舞着跟她来到醒言身后。 见未来的门主跑掉现任门主立即紧随其后亦步亦趋来到醒言跟前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低头跟眼前的未成年少女继续游说道: “您能让朱雀神刃认主便是普天下再合适不过的祝融门掌门!俺们祝融门可是南越苗疆第一大派您若当了门主可真是威风之极!” 说到此处厉阳牙挺胸抬头昂望远----却瞥见眼前的小门主还是无动于衷只管扯着身旁少年的衣角嘴唇紧咬将小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 见游说失败厉阳牙也不气恼。此刻他已完全忘了醒言的存在眼里只有那位转世火神。略一思忖厉阳牙便换了个腔调耐心哄道: “我们苗疆可是很好玩哦!有会飞的白蛇能喷火的虫子会唱歌的葫芦很多美貌热情的少女还有……” 求贤若渴的厉阳牙越说越不靠谱立即便被从中打断。只见醒言揽着小琼肜的肩头不悦道: “厉门主诱拐女童官府可是要判重罪!琼肜----” “你想跟这人去做祝融门的掌门吗?” “不想!” 小丫头不加思索的回答清嫩的嗓音干脆利落。 “好厉门主可曾听清?此事就请不必再提。” “既然今日之事大都源于误会本堂主便不与你计较。请阁下离去。” “可惜可惜……” 见事不谐厉阳牙无比惋惜。不过他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却让醒言暗暗心惊。 不得再纠缠的厉阳牙并未立即依言离去却又开口说道: “既然阁下无意伤我性命那不知可否也放我兄弟一条生路?” 少年闻言大奇正是不知所谓。只不过他表面却仍然保持云淡风清含糊道: “唔佩服门主果然见机。那好吧。” 闻得赦令厉阳牙赶紧转身朝后走去。在背后一道好奇的目光中厉阳牙走到一余烟袅袅处伸脚踢了踢叫道: “起来吧。再装也躲不过!” 话音刚落那位自门主“不幸遇难”便一直睡地不起瞑目若死的莽汉此刻竟一骨碌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火苗竟似是浑然无事只在那儿乐呵呵憨笑不已。 “我俩是老搭档了呵呵!” 见少年神色古怪厉阳牙随口解释一句。然后他又转身略略搜寻了一下找到被醒言劈成两截的断剑在接口处略略对好口中念念有词。稍待片刻只听厉阳牙大吼一声挥手在剑身如流水般抚过----在众人无比惊奇的目光中那把断剑竟又回复如初就好似从没被砍断;锋光烁烁火焰腾腾便是刚从熔炉中重新锻炼出来也没它这般光洁滑溜! 与周围其他信心满满的官兵不同看厉阳牙露得这手醒言内里却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一俟执剑在手本应转身离去的厉阳牙却突然厉声狠道: “倒差点忘了问阁下倒底是何方神圣?!下这样狠手打我!有朝一日俺厉阳牙一定要再找回这场子!” “呃……” 瞧他这气势汹汹的凶狠模样这位脱离市井不到半年的少年第一反应便是胡乱编个话儿搪塞过去。只不过略一迟疑醒言已记起眼下周遭的环境虽非光天化日但也是众目睽睽。万般无奈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高声回道: “本堂主、正是罗浮山上清宫门下张醒言!” “上清宫?什么堂主?” “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堂主!” “呀!原来是上清宫的神仙。失敬失敬!怪不得原来我是败在上清宫四海堂堂主手下也不算十分丢人!” 刚刚满脸不平之色的厉阳牙立即便换上一副笑颜突然间心情大好。虽然这位祝融门门主未必听说过“四海堂”仨字但现在他却将这堂名说得顺溜无比。 “咦?历兄为何前倨后恭?” “张堂主这都不知?” “嗯?”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罗浮山上清宫可不是俺区区一祝融门能惹得起所以也只好将今日这仇撇过不记!” 勇悍非常的一门之主厉阳牙现在这服软话儿却说得如此自然直把醒言看得目瞪口呆。厉阳牙却仍是浑若无事笑道: “对了张堂主且不要太气恼;今日与官军对敌我可未曾下狠手。那些被我伤及的兵丁只是略中火毒并无大碍调养一些时日便好。” 听得这话鲍楚雄等一众官兵尽皆松了一口气。厉阳牙又拉过身旁小山般的巨汉重点跟琼肜姑娘介绍道: “咳咳我这位兄弟姓摩名赤岸是俺们祝融门大护法;摩护法善能驱兽纵横南疆无人能敌人称‘火灵兽神’便是……” 话还没说完却已被摩赤岸瓮声瓮气的打断: “惭愧!在张堂主面前还提什么兽神!门主咱还是快走吧。” “好!两位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众人便觉眼前一花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然后这祝融门二人就已踪迹全无! 惊愕间醒言抬头往天上寻找恰见暮色天空中一道红色的云光正朝西南方歪歪扭扭的飞去。 见厉阳牙被自己重创之后还有如此手段醒言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凉。只有无忧无虑的小琼肜似是毫无知觉见怪物走掉又开始一心一意和那两只“火鸟”玩耍起来。 这时已走到近前的天师宗林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可惜让那两妖人给跑了……” 他这心直口快之言只说到一半就自觉不妥赶紧噤声不言。 只不过林旭这话醒言已听得分明;看看乌天上那道淡淡的火影他不禁苦笑道: “唉有没有哪位好心帮着扶我坐下?” 硬撑到这时他已形若半瘫早就是寸趾难移。 扶着无力的少年坐到地上林旭再回想一下今日战事心有余悸之余便难免有些脸红:初时的踌躇满志顾盼自雄现在想来却是无比的荒唐!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献计的林旭。这一队行伍之中在出征时又有谁能预先想到这样十拿九稳的战事最后竟会打成这样? 想到这里这位熟读兵书的天师宗门人看了一眼正盘坐地上闭目运气的少年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句: “唉今日方知恃人之不攻不如恃己之不可攻……” 这时候苍茫的暮色已完全笼盖大地。黑暗的天幕下那座炎气褪尽的火云山顶已燃起熊熊的大火;被官兵清理后的大风匪巢正走向它应有的归宿。 从火云山脚下的旷野中远远望去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便像一支照天烧的巨大火炬映红了远方半边的夜空。 而众人脚下这块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搏杀的土地已完全被湮没在凄迷的夜色中。正是: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迷离……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正传来郡兵苍凉的葬歌声: 战城南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 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 腐肉安能去子逃 …… 『仙路烟尘』第六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七卷: “美人如玉剑如虹” 卷首词 仙山月 v 泉琴如梦月如诗︶ v魂与花光入砚池︷ v云中谁奏多情曲 v催绽东南第一枝 ︶ 管平潮圝 第一章 问水听山,皆言不如归去 就如同约好一般在南海郡这场剿匪战事完毕之时黑夜也悄然降临了。 现在郡兵们已在旷野平地中搭起五六座军帐让军医在其中医治受伤的兵士。 这支前来火云山剿匪的队伍出时并未想到还需在山中过夜因此只带了少量帐篷以致现在大多数幸存士兵只能在野地草丛中睡下。露天营地的周遭已燃起几堆明亮的篝火以吓阻那些夜里出来游走觅食的猛兽。 不过郡兵所有这一切忙碌现在都已与醒言无关了。自从吓退那两个蛮疆杀神醒言就彻底的游离于眼前的战场之外;精疲力竭的张堂主现下只能一动不动盘坐在地存神炼气。 见他如此鲍楚雄等人也不敢上前搅扰。只有琼肜现在终于玩得累了就倚在哥哥身上安静的睡着。 浓重的黑夜终于静谧了所有的喧嚣;只有旷野中游离的雾气悄悄露湿了褴褛的征衣。 第二天早上直到东天里的晨光直照到脸上才让这群疲惫的征人勉强睁开朦胧的睡眼。偶尔在火云山峦间露出半面的灼烈夏阳此刻落在鲍楚雄等人眼中竟觉得无比的亲切温暖。前夜火云山野中郁结不散的阴郁之气也似乎被这火红的阳光驱逐得一干二净;只有远处及膝深草中零落的断肢残臂仍在无声的提醒着人们: 昨天生的那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无端的梦魇。 在温暖的晨光中醒言也终于醒来。这时他才觉昨晚自己一直静坐炼气但现在已是躺倒在地。身上不知是谁替自己覆上一袭皂色的战袍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 略挪了挪了身子正想起来却现旁边还睡倒一人。侧眼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琼肜妹妹正倚靠在自己左臂旁睡得香甜。现在这小丫头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蜷侧在一旁;长长的睫毛正随着呼吸均匀的颤动。 瞧琼肜手脚头脸摆放的姿势醒言可以想象昨晚随着自己入眠后无意识的躺倒这小丫头竟也保持着侧倚的姿势跟着他一起滑倒睡下。 见她未醒醒言便仍旧保持原样省得惊了她的睡梦。小丫头原本温润如玉的嫩脸上现在正熏抹着好几道烟灰之色。瞧着这些醒言不免又想到昨天的战斗: “想起来了昨天应是琼肜帮我挡住摩护法的吧?最后还帮我挡下那两把夺命的飞刀……” “真没想到这偷偷跟来的小丫头竟然还救了我一命!” 直到这时醒言才意识这位娇娜可爱的小妹妹昨日竟是生生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拽回! “对了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古怪刀法?” 心中大起怜爱感激之余醒言又对琼肜昨日的表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当时他并没正眼观瞧但小丫头那穿花蝶鸟般的神妙身姿仍是鲜活的映在他脑海中。 “看来回去后我也得抓紧练练‘驭剑诀’。万一以后再遇上啥凶险之事也不能老让琼肜涉险。” 经得昨日之事醒言已总结出几条宝贵经验。除了好好修炼法术之外他还打定主意一定要花些功夫训练这小丫头不要老跟在自己后面。只是这任务看起来很是艰巨;不过如果做不到也不打紧。以后自己尽量安分守己与人为善深居简出不和旁人争狠斗勇便是了。 正在醒言将如意算盘打得山响时却听得身旁有人说道: “哥哥我又睡懒觉了。” 原来是琼肜醒了。 起身后只一站起那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鲍楚雄便赶紧走上来一抱拳禀道: “张堂主琼道姑早膳已在那边帐篷中备好就等二位过去享用!” “……都尉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气?” 一郡都尉这样的大官对自己摆出恭敬前辈的姿态立时便让他有如针芒在背好生不自在! 在众人陪同下吃过这顿别扭的早膳醒言忽想起一事便问道: “都尉大人不知昨日那些伤兵可都妥善医治好?” “托堂主的福那些受了皮肉伤的都已敷药包扎妥当。中了妖人火毒的重一些的幸得云儿道姑施术治好。其他的等回去慢慢将养一些时日便好。” 那天师宗的张云儿也轻声说道: “其实也非云儿法力只赖家父赠送的解毒虹贝才得解军爷们所中火毒。只是这虹贝能效有限吸得数人后现在火毒已充盈其间;若要重新恢复效用得费上两三个月让所吸火元慢慢消褪----只是那时却又无需此物了。” 听得张云儿这席话醒言方才现她胸前那颗原本淡黄的玉贝现在已变成深重的朱红显然这便是她所说的贮满火元。 看到这解毒挂饰醒言倒突然心中一动言道: “说到解毒我这儿倒也有一只友人赠给的项佩依稀也有解毒之能。不知都尉大人可否容小子一试?” 张堂主主动请缨鲍楚雄哪有不应之理。虽然听他说得谦逊但帐中所有人都彷佛已看见那些中毒士兵活蹦乱跳的样子。 若是醒言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恐怕便要大为紧张因为他可真的只是想试上一试。不过幸运的是众人想象中理所当然的情景真个变成了事实: 醒言手中那块晶润滑洁的玉佩只要挨近火毒伤口约半寸处便自动出亮白的毫光。然后千万条纤细红丝便在这片白光中被迅吸收到玉石中。 与众人想象略有出入的是在医完十几人之后这块玉佩仍然光洁如初丝毫未显异色。现在鲍楚雄等人对醒言诸般神奇手段已是见怪不怪只在心中赞叹: “果然是罗浮山的宝贝恁地神妙!” 众人中只有两人略有些异样: 一人是张云儿。看着醒言也拿项中玉佩替受伤郡兵吸收火毒这位天师宗的女弟子不知怎的俏脸上竟浮起一丝晕红。只不过这抹微红在胸前朱色挂贝掩映下一时倒也不虞有人觉。 另外一位则是这位手拿玉佩之人。他表面虽然神色如常但内心里却也是感叹万千: “想不到居盈姑娘赠我的却是如此重宝!” “嗯虽然与她相见之机渺茫但下次若遇见灵成师祖不妨问问她的音讯也好略通我感激之情。” 略过闲言不表不多久这群剿匪郡兵便收拾旗鼓整队踏上返城的路途。 与来时一样仍是琼肜骑在高头白马上只不过现在这匹太守郑重相赠的“飞雪”蹄踏间一蹇一拐;如此模样正是拜它背上骑客所赐。醒言则谢绝鲍都尉好意一心只当琼肜马夫。这一路上基本无人跟醒言搭话只有那位天师宗的盛横唐路途之中赶上来和他交谈一番。 盛横唐所说的这些话儿乍听在醒言耳中倒觉得颇为突兀;什么“大光明盾”什么“飞鸟斩”都是他闻所未闻。初时被他一说倒弄得一头雾水。等又交谈了一阵醒言才渐渐有些明白原来自己昨日使的那“旭日煊华诀”正是盛横唐盛赞的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小琼肜上下翻飞的剑击之舞则是让他欣羡不已的失传绝学“飞鸟斩”。 显然琼肜小丫头何曾学得什么前人绝学“飞鸟斩”此说当属无稽;醒言对她来历了解得很这小丫头能显出昨日手段实应是天生慧赋。不过这“飞鸟斩”的名目想想倒很是恰宜。仔细一琢磨便觉小琼肜剑舞的身形正是脱胎于平日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的嬉戏追舞。 不过盛横唐那“大光明盾”的提法倒是让醒言耳目一新。原来据这位中年道人说“大光明盾”乃罗浮山上清宫颇负盛名的法术可以抵御不少法术攻击还有回复气力之效。据说那位在道教盛典嘉元会上连续四届拔得头筹的“清河真人”很大程度上便是得此术之助。 听了半天醒言终于弄明白这“大光明盾”的说辞恐怕正是别派中人对上清“旭耀煊华诀”的称呼。听到那个回复气力的说法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终于明白为何昨日气力迅疾恢复!” 他心中原本正奇怪昨晚一番炼神化虚努力恢复了些太华道力但也只是精神清爽了许多浑身气力仍是不济。现在看来原因正是在此。若不是顾忌此际突然冒出一身焰气不伦不类醒言倒立时要试试这法诀的功效是否真如盛横唐所说。 在跟醒言交谈之后不多久盛横唐等人便跟他与鲍都尉请辞。虽然大家都是一再挽留这些天师宗弟子仍是飘然而去。想来应是念及昨日林旭所献计策差点陷官兵于绝境便觉着不如中途转回省得再见太守时面上尴尬。虽说经得这一番同生共死鲍楚雄等人自不会去揭其短处;但盛横唐几人是何等人物自不会腆颜向人。如此决然而去也实属正常。 临别之际众人难免恋恋不舍醒言更与这几位道友共期来日再见之机。 这群天师教弟子来时约有十一二位但此时归去却只剩下六人还不到一半之数。苍茫天穹下草路荒尘中那几点逐渐淡却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孤单落寞。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悲凉之气霎时充满少年的心头。从这一刻起醒言突然觉自己无比的怀念千鸟崖上清淡悠闲的生活。 回到揭阳与鲍楚雄一道跟太守禀过剿匪战事之后醒言便出言告辞。虽然段太守盛情挽留诚心邀请他与琼肜二人前去治所番禺游玩但此刻醒言已是归心似箭便婉言相拒。 见他态度坚决段太守也不勉强;依着方才鲍楚雄的禀告又跟醒言强调了一下妖匪果然势大段宣怀便命人取过一盘散碎金银赠他作路费赀柴。这份盘缠相比路程而言显然过于丰厚;但赠银之人心意甚诚醒言谦逊不过也就收下了。至于那暂时跛足的飞雪白马太守原本也一并要赠作少年的坐骑但待听说罗浮山上养马不便到了山脚下传罗县境便要卖掉段宣怀也就不再勉强。只是依他意思将这未赠出的脚力折现又在醒言褡裢中又添上几饼银子。 至此这一番奔波辛劳也算是报酬丰厚。 虽然现在天师宗弟子已经离去但鲍楚雄仍未忘他们所托之事。在醒言还未动身之时鲍都尉便已为身陷囹圄的天师教教民求情。 只不过那原本兴高采烈的段太守一听是天师教教民之事便有些蹙面皱眉兴致乏乏。最后还是幸得醒言说了句求情话儿那段宣怀才欣然应允。见太守答应那鲍楚雄也似撂下一桩心事。现在心情大好的郡都尉正快语说道: “段大人今日俺鲍楚雄算真服你了哩!” “哦?” “大人识人之明果然非同小可!这次剿匪若非有张堂主相助楚雄只怕早已成失路之鬼。出征前见大人看重张堂主原本俺还有些想不通;现在想来实是楚雄愚钝了!” “哈哈哈!” “这可是都尉大人第一次奉承老夫!其实张堂主少年英才法力无边下官已是久仰大名了!” 听得鲍楚雄服气段宣怀以手拈须哈哈大笑显然是得意非凡。当然对太守后面这句客套话儿醒言自不会当真了。 告别太守都尉等人醒言便与琼肜同乘着那头瘦驴一起踏上归途。现在少年心中再没心思想那刀光剑影、斗狠争雄;满腔里只想着要早些回到自己那风平浪静的千鸟崖。 两人身后已留作南海郡镇军之帜的水蓝玄鸟飘金旗正在揭阳上空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二章 藏珍怀璧,未问是缘是劫 “怪哉!这驴儿休养了几日咋回程时变得如此不济?难道是水土不服?” 醒言胯下这头瘦驴原本耐力还可以但现在出了揭阳不久便已是步履艰难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听着这驴鼻息沉重醒言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又挨过数步他才终于明白原因所在: “原来是这袋金银累事!” 想通此节醒言立即便跳下驴来将位让出请钱袋与琼肜共乘一骑。现在这褡裢囊内颇丰与来时空瘪情状不可同日而语也难怪这驴不堪二人之负。 见哥哥忽跳下驴背琼肜自然觉着奇怪不免出言相询。跟她说明缘由后这丫头便好心建议说不如把这钱袋扔掉省得让哥哥累着。自然这条诚恳谏言立即便被醒言否决。 驳回琼肜提议醒言心中忖道: “看来这次回山后还真得好好练练剑诀。若俺会得‘御剑术’便无须像现在这般狼狈。以后出远门正可省下脚力钱。若回饶州省亲也大为方便!” 夏日南国的草路烟尘中这一驴一囊二人走走停停倒比来时多花了一日才于这天上午到达罗浮山下的传罗县城。 到了这处醒言先去驴马集市上一番讨价还价后比买时略亏些银钱卖掉这头疲驴。之后又带琼肜去刀剑铺还上琼肜那对短刀片的赊帐钱。 待这二人走出好远那位刀剑铺的掌柜还在不停打量手中银钱疑惑道: “我这铺可从来没给人赊帐呀?” 且不提刀剑铺老板一头雾水再说这凯旋归来的兄妹二人见日近正中腹中有些饥馁便在街边寻了处面食铺要了两碗清汤挂面权作两人中饭。 吃了两口醒言忽想起自己现在已是钱囊丰厚便又招呼老板给两人碗中各加了一块卤汁牛肉。一路劳顿现在这顿吃下来真个是痛快无比! 等琼肜将碗中最后一根面条吸下抹过嘴儿醒言便招呼老板结了帐起身径返罗浮山复命。一路上那对厉阳牙口中的“朱雀神刃”正和其他两把短刀片用细草绳栓在一处系在琼肜背后。不知疲倦的小女娃儿蹦跳一路那清泠的叮当声也就响了一路。 回到罗浮山中醒言并未先回抱霞峰千鸟崖而是径直去飞云顶上清宫复命。 来到上清观正门处还未等他开口便见那名守门弟子一脸笑意抢先开口道: “恭喜堂主师叔凯旋而归!掌教师尊有过交待若见师叔归来无需通报直接就去内殿澄心堂见他。” 谢过守门弟子这位已升级成“师叔”的少年便携着堂中女弟子径往内走。 虽然上次为琼肜入门事来过澄心堂一次但那时心情激荡又何曾记得路途。因此这回二次来访这两人竟又在幽深的内苑中寻了好一阵才看到挂着“澄心堂”匾额的房舍。 入得堂内却见不仅灵虚掌门在那灵庭子、清溟道人也都在内等候。见到教中前辈醒言赶紧快步趋前躬身礼敬道: “张醒言见过几位师尊!” 见哥哥趋前行礼琼肜也跟上前去作模作样的舞舞拜拜。只不过这礼敬之人显然心不在焉一双明亮的眼眸滴溜溜乱转只管好奇朝四下打量----上次被那头可爱的大老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还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屋内景色。 见醒言执礼甚恭灵虚掌门拈须笑道: “张堂主又何须多礼。两日前段太守已有飞鸽传书过来尽告剿匪详情信内对你颇多赞誉之辞。看来这次我上清宫是派对人了。” 灵虚子说这话时旁边灵庭、清溟二人也满面尽是嘉许之意。 “呵呵呵~” 听得掌门夸赞醒言呵呵傻笑不已。虽然他心中不住告诫自己要矜持、要谦逊可这满心的喜意就是抑制不住一下子全都堆到脸上来了! 正在四海堂主傻笑时忽听得灵虚掌门又说道: “看太守信札中所述情状想来你已习得我教‘旭耀煊华诀’了?” “是啊!原没想到这光法儿竟这么有用。” “光法儿?哈!” 听得醒言这么说灵虚几人全都大笑起来。过了片刻灵虚子才忍着笑跟醒言说道: “你可知这旭耀煊华诀一系正是我上清宫最负盛名的法术?” “呃?最负盛名?……这个我倒不知。不过前几天剿匪事毕听天师宗弟子盛横唐说过说我用的这叫‘大光明盾’可抵御不少法术还能回复施术人气力----” 刚说到这儿站在一旁的清溟道长便接过话茬: “不错‘大光明盾’正是别教中人对此术的称谓。” “只不过他们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旭耀煊华诀只是这一系三术中的第一术。在其上有‘飞月流光斩’威力强大施展时如月陨九霄神鬼难挡。再进一步便是我罗浮上清至高神技----” “天、地、往、生、劫。” 话音落定在场三位宿耄俱是一脸肃然彷佛这五字本身便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他们陷入深邈悠远的遐思。 受了这庄严气氛的影响醒言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在那儿反复咀嚼清溟方才的话语。而琼肜此时则是一脸的茫然不晓得刚才生何事。 过得良久才听灵虚真人缓缓说道: “天地往生劫此术以劫为名便可知其威力无穷。” “飞月流光斩我教之中练成者不乏其人观天阁几位长老自不必说;便连贫道也堪堪会使。只不过再上一阶便不可同日而语。纵观我上清宫悠久绵长的历世历代也不过三四人练成而已。据天一阁本教史籍记载此术修成之后轻则可移山倒海重则可毁天灭地----正因如此才被天下修道之人视为神技。” “据贫道浅见我上清奄有的这一劫术已是我中华之地修行羽士有可能练成的最高法技!” 说到这儿这位涵养功夫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的灵虚子脸上也不免现出几分骄傲的神光。而一直仔细聆听的四海堂张堂主则早就是心醉神迷、不知身在何处了! “虽然这‘天地往生劫’号称神术却还是要以飞月流光斩为前提。而飞月流光斩又要以旭耀煊华诀为基础。既然张堂主已习得此术----” 说到半截子瞧了一眼正伸长脖子等待下文的少年灵虚子才又接着把话说完: “那我就将飞月流光斩传授与你。就算是这次对你一番辛劳的犒赏。” 说罢就见灵虚就在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眼前正晕乎乎的少年言道: “这是贫道习炼飞月流光斩的些许心得希望对你有些帮助。” 几近无意识的接过这本无数人眼中的珍宝后醒言又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那天地往生劫呢?” “……哈哈你有此雄心甚好。只是这门神技其实并无法诀。” 说到此处见少年一脸懵懂茫然灵虚一笑续道: “不过若是认真说起来也不甚难;据门中秘录记载若想练成此技也只要做两样事:先要修得你手中这本小册所载之术然后便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去另一本书册中悟得神术关窍。” “还要另一本书?” “正是。不过这本书你也有那便是《道德经》。” “道德经?!” 听到这儿醒言突然有些醒悟如此神技灵虚又怎么轻易跟自己说得。现在说的应该是笑谑之言了。只是瞧他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跟自个儿开玩笑。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际只听灵虚又说道: “不错正是《道德经》。我却没跟你说笑。” 灵虚彷佛看出醒言的心思。只听他耐心解释道: “虽然这本道家教典坊间肆内随手可购但却是我道门最本原的经典。至高神技于本原典籍中寻实是再自然不过。只是若能从道德经中悟得此技便离飞升之日不远又何须再用此术出手……” 说到最后灵虚倒颇有些感慨。 “掌门所言极是醒言受教了!不过此术便不是弟子能够奢想的了。” “唔顺其自然吧。” 见醒言意兴阑珊那灵庭子倒是出言鼓励: “张堂主且莫灰心。这飞月流光之术已属本门绝技习得之人寥寥无几。今日既蒙掌教师兄授书回去后还要多加研习方不负师兄栽培之意。” “嗯醒言自会谨遵教诲!” “灵庭师伯说得是。不过修习此技也需以驭剑诀为基醒言你还需勤练才是。” “清溟道长请放心驭剑诀我自会勤加练习。对了这几日剿匪战役中我自觉已有些进展已渐能与剑中之灵略相感应。” “哦?!” 这次倒是三人一齐惊讶。 “这么快便培得剑中之灵?” “是啊。我这剑可能有些特别。” “哦?那可否将剑借我一观?” “当然清溟师伯请随便看。” 虽然这剑古灵精怪但见几位前辈对自己这般爱护醒言自然也不再多方忌惮很爽快的就把古怪剑器解下递与清溟。 其实在他内心里也非常想弄明白这把怪剑倒底是怎么回事。 接过剑后清溟手抚剑身瞑目不语。 正在醒言紧张之时忽见到清溟道长原本端肃漠然的脸上突现出一缕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看到这和煦神态少年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立时便放回肚内。 “妙哉!此剑之灵如日如月;以心应和如沐春风----这真是把难得的善剑!” “醒言这剑你是从何处……” 话音未落却忽见原本一脸煦然的清溟突然间脸色大变面皮青白眼神呆直如睹鬼魅;两鬓间黄豆大汗水涔涔而下! “呀!” 似乎费了好大劲清溟才猛力甩脱手中剑器立在那儿大口喘息。一见清溟变得这模样醒言立时在心中暗暗叫苦: “坏了!一定又是这怪剑捉弄人。” “怎么回事?!” 灵虚等人目睹清溟异状急急问询。 “咳咳……刚赞着这剑却突然感到一股阴冷冰寒之气似潮水般涌来……照这么看这却又是把邪剑……” “清溟殿长莫怪其实还是小子莽撞了!” “哦?” 听醒言这话说得古怪清溟停住喘息瞧向醒言等他下文。这时现他已将自己刚刚抛掷地上的怪剑重新拾在手中。 “呵~其实这剑颇会些障眼法平素就喜欢玩笑向日里也常常将我捉弄。只是没想今日却……看来回去后我还得好好调教。” “原来如此。那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它是我去年在马蹄山上拾来。想那天生福地之处必不会出什么凶邪之剑。” 担着心思生怕剑被没收醒言口才立时便捷起来正可谓对答如流。 “哦此言有理。” 听到醒言这么说清溟等人一时都释去心中犹疑不去追究。只听那崇德殿座灵庭子认真说道: “向来便听灵成师弟说张堂主道缘广盈、福泽深厚想来不管如何应能镇住这剑。只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多研习道家典籍化尽任何影响修行的戾气。” “多承指教了!” 见这场风波顺利过关醒言自然是满口应承。在他想来自己除了存着些惩奸除恶之心那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戾气当然是半点也无。 说到这处他倒突然想起一事便跟灵虚禀道: “这次下山剿匪我无意中夺来苗疆第一大派祝融门一心寻掘的宝物恐怕……” 当下醒言便把跟厉阳牙他们的冲突略说了说。当然除了如实禀报冲突起因经过也注意提了一下朱雀神刃是为琼肜所夺并且祝融派的掌门厉阳牙也是见得神刃认主才甘心离去。 说罢他便将琼肜背后那对朱雀神刃解下来递与灵虚观看。 一见此刃灵虚灵庭几人都有些惊异。互相传看一番灵虚开口说道: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行;你此次下山又为本教立了一功。这对朱雀神刃正是古南越国镇国之宝当年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便连南越国灭国都与此大有干系----没想今日却被你们得来!” “呵~也是凑巧。不过却因此得罪祝融门是不是有些……” 因见过灵虚掌门对别派谨慎模样醒言心中便有些惴惴然。且不管那历阳牙是不是真的不记仇此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跟灵虚真人禀报一下。 见醒言诚惶诚恐那灵虚倒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醒言你过虑了。若非衅起我方我上清宫又惧得何人来?那等情势下自然不能将神刃递还否则岂不是授人以柄?你当时处置正是恰当。况且……” 说到此处灵虚转向灵庭以目视之。灵庭是他多年师兄弟一见灵虚又摆出这副模样自然心领神会当即便笑着接道: “况且这神刃都被你夺来我上清宫更是不用惧他。否则倒还真有些麻烦哈哈!~” 笑罢灵庭又有些悻悻然: “醒言你看你家掌门师尊就是这样什么冠冕堂皇的事儿他说他做这等机诈之事却老要我来替他说!” “哈~你还抱怨!这可是当年我接下掌门一职时与你们几个师兄弟约好的。否则我哪有这般闲心情当甚掌门。有空还不如多读几卷《黄庭》。” 这两位道貌岸然的上清尊长一番笑闹倒把少年看得目瞪口呆。看来清河老道那游戏风尘的脾性恐怕也并非无脉可寻。 “那这对神刃是否要上缴?” 醒言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说这话时旁边那位一直事不关己的小女娃儿顿时大为警惕。若不是生怕给哥哥添乱她倒立时要闹将起来只是不肯给! “呵呵正所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这神刃已认----” “琼肜!” “嗯既然神刃已认琼肜为主那我这几个老家伙又怎能夺后辈之物?” 一听此言兄妹二人尽皆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这位小道姑你可知这宝物还能变戏法?” “呀?它也会变戏法吗?” “会啊!小姑娘你且看好----” 说着便见灵虚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右手掌中“唰”一下放出一道白光直朝那对残影晃漾的鲜红宝刃罩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等灵虚手中白光消失许久那对神刃还是没起丝毫变化! “老爷爷你不会是在骗小孩吧?” 小琼肜一脸怀疑。 听得自己信誉受疑这位名震天下的道教真人脸上竟有些微微红。 当然经多了风风雨雨这等小场面如何难得倒他。只见灵虚定了定神对那对无动于衷的神刃大声喝道: “千年神物久溷尘泥浑忘却本来面目哉?” 说罢手中又是一道白光射出----这一次他左手中那对朱雀神刃立时有了响应。只见那洁白光柱中原本红光烁烁的宝刃竟缩成两只明丽的鸟雀翩翩飞上少女的鬟。 等红白光尽醒言却见那对原本三寸来长的兵刃竟已变成两只雀鸟形状的簪分附在琼肜的鬓上。 “哥哥好看吗?” 琼肜将头一偏一仰看向身旁的醒言哥哥----这小女娃儿竟似知道生何事。 “很好看啊。” “和雪宜姐姐呢?” “……一样好看!” “真的?!琼肜还以为没雪宜姊好看呢!” “谢谢你掌门爷爷原来你真没骗人!” “那是自然!” 重得小丫头信任这位上清道尊轻出了一口气竟似是如释重负。 “对了这戏法儿能教我玩玩吗?” “当然本来便要教你。” 当下灵虚便把这法门讲解给琼肜听。醒言在一旁听得分明略一思忖便明白灵虚苦心: 所谓“清酒红人面宝物动人心”朱雀神刃这样光华四射的模样实在太过招摇。只有掩去本来面目才不至遭人觊觎。只不过听灵虚话语间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神器才能够变化自如。 听明白掌门的意思少年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身后那把剑器。当下便在心中慨叹道: “我这剑倒是省事。就算是把神器也从不需花费这番气力。” 见诸事已毕醒言便即告辞。那灵庭还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灵虚止住: “张堂主一路劳顿那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明日上午巳时请醒言还来此处一叙有件事需跟你说清楚。” 醒言一声应喏便携琼肜出门而去。背着那袋已成为四海堂开支经费的太守赏银醒言正是心情大好一时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事。 过不多久这两人便踏上通往千鸟崖的山路。行走在熟悉的石道上醒言竟有种久违的感觉正像他每次从饶州城返回马蹄山一样。 “雪宜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已从飞云顶知晓我们今日回山的消息?说不定已做了好吃的在等我和琼肜!” 正在这二人一路迤逦快到四海堂所在千鸟崖之时远远的却听见一阵喧嚷声顺风传来……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三章 花开顷刻,惆怅刹那芳华 ★★★诚挚祝愿:神舟六号天路平安!★★★ 清新中文网的专访:. qxzpage/o/74/11.htm ※※※ 梦中魂似断醒后泪真流。 ----佚名 远远便听千鸟崖上传来一阵喧嚷醒言心下颇有几分奇怪: “咦?想那寇姑娘平素并不喜与人交接此时千鸟崖上怎会如此喧闹?” 不过喜看热闹一向是他爱好;听得这番动静醒言立时加快脚下步伐直往千鸟崖上奔去。 待靠近千鸟崖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他耳力甚佳此时已听得分明崖上嚷闹之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妖怪”“祸害”“窝藏”……听得这些险恶词儿醒言着忙紧赶几步奔上千鸟崖。 就在他踏上久违的石坪时正听得那人说到: “……不如你便从我那前事就一笔勾销!” “哦!原来是赵兄。” 这时他才现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曾见与华飘尘一道的崇德殿弟子赵无尘。 “赵兄莫非是来寻我切磋笛艺?” 正说得起劲的赵无尘这时才觉醒言二人的到来。听得问话回身看去正见醒言含笑立于身后。 乍睹醒言赵无尘倒似猛然吃了一惊。略定了定心神才有些尴尬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那个……” “咳咳也只是寻常来看看。” “哦?那为何刚才听赵兄提甚‘妖怪’、‘窝藏’的话儿?” “是吗?咳咳……” “呃?怎不见雪宜出来迎我?” 不管赵无尘窘状醒言这才觉在这盛夏时节自己居所四海堂竟正是门户紧闭。 “寇姑娘我和琼肜剿匪回来也!” “寇姑娘你在里面吗?” 喊了一声不见回答。这时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便返身问赵无尘道: “无尘兄你刚才和谁相闹?你可知寇雪宜在屋中吗?” 正在赵无尘口中嗫嚅不知如何答话时醒言琼肜二人却忽听到那原本悄无声息的石屋中忽响起一阵啜泣之声。听那泣声渐起的情状想来屋中哭泣之人已是压抑良久。 虽然那屋中传来的泣声并不甚高但醒言却听得一清二楚。再联想起先前听到的喧闹这位正眺望石屋的少年霍然转过身来双目炯然生光直直逼视赵无尘冷冷说道: “请教赵兄此事你作何解释?” “这个、张兄误会了。其实也没甚事只是……” 正说到这儿那屋内啜泣之声略略转高;正口角嗫嚅进退失矩的赵无尘却忽似被针芒戳了一下心中怪道: “咦?!奇怪!原本我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么?----怎么在这烟花之地出身、只会吹几手怪笛的暴小儿面前竟变得如此不济就好似自己真做错什么事一般!” 当即醒言便突见这原本神情萎靡的赵无尘忽的将脖一梗扬眉回望自己傲然说道: “此事?此事还要问堂主自己!” “问我?赵兄此话怎讲?” 张堂主一头雾水。 “哼!且莫装憨。我来问你身为上清宫一堂之主张醒言你为何要藏污纳垢、收庇妖物?” “藏污纳垢?收庇妖物?” “不错!” 赵无尘斩钉截铁答了一句接着又呵呵冷笑起来: “佩服啊佩服!张堂主果然不是常人。被我说破心事现在居然啥事没有一副毫不知情的委屈样子。” 莫名其妙的少年听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便有些不悦道: “无尘兄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此事我真是不知绝非我张醒言故作懵懂。” 顿了顿醒言又诚恳续道: “上次我一睹赵兄风采颇生仰慕心下多有结交之意。若是今日赵兄要这么说可真寒了醒言的心。” “哼哼谁知道呢。” 赵无尘一脸的不以为然 “当然本道也无暇与你计较。今日既被你撞见便不妨摊开了明说。” “正当明说!” “好!那我就不妨直言。其实我绝无闲心去推究张堂主在堂内收纳这样一个明艳尤物倒底是何居心;只不过现在既然让我撞破那张堂主便得割爱让这雪宜‘姑娘’归我。当然” 正侃侃而谈的赵无尘瞧了眼前少年一眼又添了一句: “如果堂主舍不得那雪宜仍可住在这处----不过事先可要说好若是我唤她可是要随叫随到。” 说到这儿这赵无尘脸上竟现出几分古怪神色。这神色有几分暧昧还有几分猥琐倒让醒言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呢? 哦原来这神情当年花月楼中很常见。 “原来赵兄是为这事。” 醒言倒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 “这事我也想过。其实雪宜处世一直清冷淡薄。我思摸着若为她觅得一个如意鸳侣说不定能让她过得开心些。上次见过赵兄风采之后我倒也并非没这么考虑过----” 见他说得低声下气赵无尘正是听得无比舒服。只是正听到关窍处却见张堂主嘎然而止;然后似是转念想到啥语调一转沉声说道: “赵兄想起来我倒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如实相告?” “当然可以。你说。” 见这位四海堂堂主话头放软赵无尘正是心情大好。 “你刚才所说‘妖怪’‘妖物’倒底喻指何物?” “哈!张堂主只顾跟我说笑。若不是你心知肚明又怎能忍痛割爱、跟我服软?那妖物不就是在----” 说到此处赵无尘抬手朝四海石居方向一指: “妖怪不就在那处?” “呼~” “原来如此。” “呃?” 见自己指过之后这位张堂主突然神色大宽赵无尘倒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只听他语气轻松的说道: “你是说雪宜?那不可能。一定是无尘兄误会了。寇姑娘是我从山下偶然救来的小户女子绝不可能是什么妖怪!” 说起来也是醒言心中有鬼;否则若按他往日机灵劲儿又何须直到此时才知晓赵无尘“妖物”所指何物。 正在他心下大宽却听赵无尘气急败坏道: “张醒言没想到你到这时还敢跟我打马虎眼!” “----哼!也难怪如此雅丽脱俗的女妖精又有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舍得放过!” “只不过舍得舍不得今日也由不得你了。寇雪宜妖怪身份确凿即使你有心维护她也是不能了。” “哦?此话怎讲?” 听他这话说得新鲜醒言倒是大感兴趣。在他身旁的小琼肜则听得大人争执言语之间又是“妖怪妖怪”的说着这本来活泼的小女孩儿便一脸黯然的躲在一旁丝毫不敢插上只言片语。 却说那位赵无尘见醒言还这般浑若无事的模样正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只听他嚷道: “你却不要装懵懂。上次来访千鸟崖你那寇雪宜竟施妖术伤我!” “哦?” “不是的!” 正待醒言想要追问时却见屋内奔出一人悲切说道: “自堂主离山后这赵道爷便几次来崖上拜访。初时还循着礼数可后来却风言风语、动手动脚想要……想要调戏奴家。” 这泪眼婆娑之人正是一直阖户不出的寇雪宜。 “一派胡言!我只是略表仰慕之情而已怎能谈得上调戏?!” “雪宜你接着说。” 醒言却未管赵无尘叫屈只叫雪宜继续说与他听。 “赵道爷几次调笑都被婢身婉辞拒绝……都道若是堂主归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原本以为赵道爷也是知理之人我只须将门户紧阖也就不来蒿扰……” 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哽咽话语醒言脸上渐转凝重。只听寇雪宜泣道: “却不知道五日前七夕那晚他又来崖上说了很多难堪话儿……奴家正待紧闭门扉却怎知他竟破门而入便要对奴家用强还说……” 不知何故说到此处时寇雪宜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在那儿悲声啜泣。 “赵无尘可真如寇姑娘所言?” 听罢雪宜一番话醒言甚是气恼;待转向赵无尘质问时脸上神色已然不善。 “哈哈!两位一唱一和这戏演得精彩!要不要再来一遍?” “不错!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那也只是我爱慕之心稍强而已无甚难堪处。既然大家面皮撕破那我也就不妨明说。” 这位一直还算举动儒雅的赵无尘此时却换上一副恶狠狠的神色: “原本我还有些惭愧不过待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竟用妖法伤我我便再无愧疚之心。那晚这贱人竟趁我一时不察平地生出许多奇形怪状的藤萝将我冷不丁捆住----” 说到这儿赵无尘脸上涨得通红叱问道: “张堂主!你这堂中之人的来历不用你说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个来历平凡的民家弱女子又怎会使出这样法术?瞧那藤蔓滋生的怪诞模样不用多想一望便知是山中草木妖精召唤之术----” “其实张醒言你又何必逼我说出来呢?瞧你俩刚才这番唱和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吧?哼一个妖精还不是想玩就玩?你又何必跟我装糊涂。说起来张堂主早先是妓楼出身吧?这个中滋味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 少年一时无言。 这时也只有在他身后的琼肜才瞧得清楚她的堂主哥哥衣裳服袖现已似是无风自动竟正急促的颤抖个不停。 刚才赵无尘那话说得虽然恶毒可小琼肜却如何能知其中喻意。目睹哥哥异状正满心奇怪之时却现堂主哥哥那异样的微微颤抖已经止住。 “赵无尘你一口一个妖物就仅仅因为自己被人捆得像端午节的粽子?” “你?!……” 少年这句平静的话语却把赵无尘气得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位外形儒雅、举止风流的名门弟子赵无尘看在醒言眼中却只觉得万般的厌恶。 “你、你竟想矢口否认、一心庇护这妖物?!” 赵无尘也非省油的灯片刻就缓过劲儿来反诘道。 “赵无尘你错了。我一心庇护不假只不过却不是庇护甚妖物。” 这话一出便连那位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寇雪宜面颊上都现出好几分惊异之色。恍惚间只听自己的堂主正朗声说道: “我张醒言能被你师爷灵成子郑重延入上清宫担当四海堂堂主之职其中手段又岂是你这等鼠辈能知!” “藤萝缚人?小把戏而已。某日闲来无事随手教给她而已。” “张醒言!你、你就想凭这顿大话便要堵住我口么?” “不敢。我张醒言又怎敢指望赵大道长信任?你且来看----” 说罢醒言便转身走向一旁在石坪边俯身略一察看便用右手掬起一把泥来。 见醒言这古怪举动不仅赵无尘懵懂便连寇雪宜也不明其意。只有小琼肜估摸着是不是哥哥也要学刚才老爷爷想给大家变戏法----小丫头所想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只见醒言手中平举着那掬黝黑的泥土来得赵无尘面前说道: “草木之戏小术耳。你可要看清楚。” 说罢便见他闭目凝神口中嗫嚅似是在念什么古怪咒语。只是虽然他神态庄严但手中那捧泥土一时却也无甚变化。 正待赵无尘要嘲他故弄玄虚时却突然如见鬼魅猛然间张口欲呼: 西斜的日光中看得分明少年手中那抔随手掬来的泥土中间竟突然生出一点碧绿的嫩芽! 然后这点嫩芽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似被春风吹起一般渐生渐长顷刻间竟长成一株叶蕊宛然的嫩黄小花。在花周围又有许多鲜绿小草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株明艳的花朵一齐在千鸟崖的清风中飘摆摇曳---- 集萃天地生机之源的太华道力竟在刹那间让一颗零落的花种提前吐露那绚烂葳蕤的芳华! 目睹此景赵无尘倒吸一口冷气: “三十六天罡**之‘花开顷刻’?” “算你识货。” 刚刚实践完“负之混沌”理论的少年随口应道。见事情未被搞砸他在暗地里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堂主法术神妙在下自然要佩服。只不过这顷刻生花之法和寇姑娘藤萝捆人法术却还是大有不同----”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再捆你一次才肯相信?” “……也差不多。” 至此醒言终于明白为何以前花月楼中常听人说“色胆包天”! 看着眼前这张纠缠不休的嘴脸醒言没来由的便觉得一阵烦闷。转眼一瞧正看见寇雪宜雨打梨花般憔悴面容。 “七夕……七月初七正是在五天前……五天前不正是南海郡兵与大风寨贼寇血战那一天?” 霎时几日前那场烟火横天、断肢遍地的惨烈景况重又无比鲜活的跳荡在少年眼前;隆隆的鼙鼓就似炸雷般突在他脑海中擂响。一时间少年只觉“嗡”的一声浑身热血都涌上头脸。 于是这千鸟崖上几人便见这一直耐心周旋的清俊少年突将手中花土向旁一丢猛然暴声喝道: “赵无尘你道四海堂主是你家豢养仆奴?说要演法就要演法?” “今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小爷再没心思跟你废话。既然你一心挑衅那咱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落地便忽听“轰隆”一声一道惊龙般的剑光猛然飞起直在众人头上呼啸盘旋!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四章 剑冷光寒,吾往杀中求道 ……在抱霞峰南麓的神仙崖上东侧耸立着一堵光滑的石壁。石壁中间有一道约3公尺长的裂纹裂口光滑如刀劈斧砍而成相传是古仙人试剑处。因此神仙崖也被叫作“试剑岩”。清代《罗浮纪胜》有诗云: “昔年仙侠游剑气欲横秋;一击风云碧千年瞑色收。青苔横断石山鬼向人愁;光华经千古至今犹照眸。” ----《罗浮山旅游指南》 凯旋而归的少年在飞云顶上受到掌门嘉奖正兴冲冲赶回来想与留守之人分享这次曲折的剿匪经历谁知刚到千鸟崖还未进屋便遇上这样晦气事。本来他还与这厮耐心周旋演示一出“花开顷刻”的法术意图含糊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料到这厮不知死活竟与他纠缠到底----别说是醒言不会那藤萝缚人的法术就是会此时也不耐烦再奉承给他看。 一想到自己与琼肜二人与那些南海郡兵、天师门徒在火云山上出生入死而赵无尘这厮居然就在那晚上崖来骚扰自己堂中之人----一想到这醒言便再也压不住火只觉腾的一下那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今日我都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一次他背上那把怪剑却恁地勤快;少年刚一动念还没等施展什么感应之术便已见它挣脱剑鞘腾空而起在千鸟崖上空盘旋飞舞出阵阵声势惊人的怪啸声! 目睹张醒言这副激烈模样那一直盛气凌人的赵无尘也是大吃一惊。这位素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的上清得意门徒向来便没把这捐山入教的庶民放在眼里。上次讲经会虽然这张堂主没像他预料那样当众出丑但那什么空手吹笛虽然出人意表但想来也无非是妓楼之人谋生糊口的花活儿。若不是因为这位如花似玉的寇姑娘他才懒得和这人虚与委蛇----与他说话没地辱没了自己身份! 只不过现在见他摆出这番架势倒是大大出人意外。原本见着张醒言居然完整回来便已让赵无尘大吃一惊。火云山是什么地方?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地方山高水恶匪悍贼险还有凶险非常的火精出没这什么风月子弟张堂主就是去一百个也是了帐到最后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却不料过了这么些时日居然还见他安然回返! “也罢这厮也不似想象中那么不济事不过也未必就真厉害。这种市井之徒不就是靠一张嘴吃饭?我可不能让他大言唬住。如果这次将他打败再在师尊面前吹吹风说不定这四海堂堂主之位就归我了。说来也晦气这四海堂本来倒没放在眼里谁知却是个出美人之处……” 正所谓利令智昏饶是头上剑舞如龙这赵无尘还在那儿只管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仅好整以暇脸上还露出一丝古怪笑容。赵无尘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倒让怒气冲冲的少年有些吃不准起来: “莫不是这厮有何诡计?大有可能。这厮能与华飘尘齐名必有过人处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此节醒言立即运起“旭耀煊华诀”在身周布上一层护体光华。有了这“大光明盾”的保护少年心下稍安便对眼前兀自出神的赵无尘大喝一声: “你是战还不战?!” “战。为何不战?” 赵无尘语带轻佻的答道。 “呵呵!没想到你会的障眼法儿还不少。只不过凭这些虚头滑脑就想唬退本道爷?没那么容易!” 倒不是赵无尘不知道旭耀煊华诀。只是现在他已钻在牛角尖里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让他相信这位入门没多久的市井小民身上的光亮居然就是他至今也未能领悟的上清秘技。只听他故作洒脱的朗笑一声轻松说道: “哈哈今日就让美人看看倒底什么是真正的法力!” 说罢赵无尘便脚下力依着奇怪的步式手舞足蹈围绕着醒言几人转起圈来。 “这厮倒底弄甚玄虚?” 见赵无尘举动古怪醒言心下倒有些犯疑。 “且不管他。我还是先下手为强。” 凝目观察着赵无尘奔走轨迹然后醒言便按着驭剑诀的法诣两指骈指大喝一声: “疾!” 便听“倏”一声风响那把正在空中盘旋不已的古剑猛然便朝行进中的赵无尘疾砍而去! “轰----” 一阵金石相击声东岩壁上石粉四溅----再去看时却是那剑飞偏了两寸只击中千鸟崖冷泉岩壁。 “可惜!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还有些手生!” 这边醒言惋惜那边赵无尘却是惊得一身冷汗: “哎呀!看来这厮飞剑法术也不是一味唬弄人!” 吃得这一惊赵无尘再也顾不得继续走那台步赶紧出蓄势多时的拿手绝技: “蚀骨风”! 他这法术厉害之处在于施展时并不似其他风系法术那样吹尘扬叶有迹可循。虽然声势没那些飞砂走石的法术惊人但威力却不遑多让;还未等敌手察觉已在无声无息间将一股风邪暗劲悄悄送入敌人体内暗中侵蚀其筋骨神元让中术之人痛不欲生。 这蚀骨风之术正是上清宫为数不多的几种风毒法术。赵无尘这番选用此术正是要在不动声色间让醒言在床上躺上两三月不能理事然后…… 赵无尘这算盘虽然打得阴险但委实筹划得不错。只可惜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冥冥中自有报应他今日实在是太小看眼前这个市井小民了。与往日所有争斗不同这一次心思缜密的赵无尘对敌手实力的判断产生了致命偏差。特别是他不知道他眼前这位面容清朗的少年对手竟是刚刚从血溅火燎的生死杀场中归来。 再说赵无尘激出这道极少落空的“蚀骨风”之后千鸟崖上的空明之中便有一道看不见的暗流直朝醒言汹涌波动而去---- 就在这道暗流准确涌上毫不之情的少年躯体时却忽被那层不住流转的光华给生生挡住。刹那间波焰交接处光焰大盛;原本平滑流动的光华立时在那处激起细密的光波浪簇。 一种动荡后赵无尘近年来已很少失手的拿手法术已被消弭得无影无踪。而此时还是一无所知的少年正奇怪那厮为何只管挤眉弄眼就是不出手----他却不知刚刚自己这层“大光明盾”已替他挡下赵无尘无比凶狠的一击! 这一切也只是生在片刻之间。正在赵无尘奇怪、张醒言懵懂时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喝叱: “休伤我哥哥!” 说话人正是琼肜。虽然她一直不理解堂主哥哥和这人在说什么但现在双方动起手来她便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这人是坏人! 还没等她来得及动手帮忙却见一道暗青色的风气已如利箭般射向哥哥。当下小琼肜又惊又怒立即便让头上两只雀簪显现原形驱动着射向那位正在等待敌人倒下的赵无尘。 “哎呀!” 利刃及身之际这赵无尘也是好生了得;恍惚间他只觉一股火气扑面而来心知不妙赶紧将头一低避过神刃锋芒---- 头颅暂留颈上只是那头上所挽道髻却未曾逃过;只听“嘶啦”一声连巾带已被削去半边。顿时满头丝披散下来遮住了他整个颜面。 空气中正传来一阵头毛烧烫的焦臭味! “?!” 透过盖住脸面的头赵无尘依稀看见空中那对飞舞的朱雀神刃。猛然间这位一心寻衅的上清门徒却一时如遭雷殛怔立在那儿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醒言却不管这许多内情;见赵无尘吃了亏又怎肯放过这机会赶紧欺身向前飞起一脚便将这似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无耻之徒给一脚重重踹落山去! 几乎是同一刹那只听轰隆一声醒言那把古剑已是猛然斩下正击在离赵无尘原先站立处约三四寸处。 这次倒不是醒言失了准头而只是他临时起念生生将剑偏在一旁。百忙中少年忽然记起这厮虽然可恶但还够不上伤他性命;现在若真杀了他恐怕也是麻烦无穷。 经得这次揭阳剿匪之行醒言已明白这世上确实有不少该杀之人。只是方才这人眼下还不是。 现在这千鸟崖上又只剩下清一色的四海堂门人。寇雪宜仍是怔怔呆呆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一连串事情中清醒过来。醒言则和琼肜一道趴在袖云亭的栏杆上朝下看: 只见刚被踢落的赵无尘现在正像只滚地葫芦在灌木丛生碎石遍布的千鸟崖南坡一路滚下山去。 赵无尘一路翻滚醒言琼肜二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由近及远的转动直到这厮撞上一棵木性坚硬的灌木才堪堪将下滚之势阻住。这时再从从这高崖上望去赵无尘差不多已成了一颗铜钱般大的黑点。 两人就这样一直朝下望着醒言不动琼肜也不动。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个黑点终于有了响动似乎正在挣扎着爬起然后在原地略停了一阵便开始慢慢朝旁边移去。 “呼~算他命大!” 醒言松了一口气;瞧山下黑点蜗牛般的移动度估计赵无尘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呼~” 却是小琼肜也学样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脸问道: “哥哥那坏蛋做了什么坏事呀?” “那坏蛋轻薄你雪宜姊。” “这样啊!” 小丫头恍然大悟。不过马上又有些迟疑: “那、哥哥不也是轻薄过吗?” “这……轻薄也分好的轻薄、坏的轻薄。那家伙是坏的轻薄。” 少年只想早些结束这话题。 “哦原来这样。真坏!” 沉默了一会儿只见这小丫头又带着几分担心的说道: “那等琼肜长大哥哥可一定要记得好的轻薄我哦!” “……” “琼肜!我们不要只顾聊天还是先扶你雪宜姐姐进屋歇息。” “噢~” 小丫头应了一声却偷偷朝山下赵无尘挪去的方向瞅了几眼。瞧她那眼眸乱转的模样不知这鬼灵精怪的小女娃儿又在打什么古怪主意。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1t;/a>&1t;br> 第五章 泪凝幽梦,与谁托付花盟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俚语 “快哉快哉!这等无耻之徒正当一脚踹落。看他以后还敢来我堂中聒噪!” “只不知这杀才也算是道门弟子却为何如此龌龊?” 大呼痛快之余醒言不免有些疑惑。这赵无尘好歹也算华飘尘好友又得黄苒赏识若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这厮又怎能说出刚才那般不堪的秽语。 其实少年有所不知。这世上有一等人徒有一副锦绣皮囊本质却是腐坏。这种人若遇他敬赏之辈不自觉就收起猥琐心思摆出一副风流模样与诸人一起谈风弄月往来唱和颇似人模人样。但一待遇上他藐视之人则又自动换上另一副嘴脸。 赵无尘正是这样的势利小人。这厮原是揭阳地界的世家大族据说祖上还是湮灭已久的南越国王亲贵胄倚仗这样身世原本对醒言就已是万般不屑不太当人看又何况是现在身为妖精异类的寇雪宜?难免就愈加放肆只把她看成一件低贱货物。 只可惜这次赵无尘却想差了念头。也合该这小子倒霉他这次招惹的这位顶着虚职的张堂主别看年纪小却是知书达理又经得饶州城市井烟尘中多年磨练本就不是什么纯良善主;再加上刚刚从一场血火厮杀中归来生死战阵都见过还惧他这点小场面?现在触他霉头焉能不败! 当然醒言却一时想不到这许多情由心下恨恨之余也只当那厮是鬼迷心窍吃错了药。既然眼见龌龊之徒已被踹落崖下便不再管他只笑吟吟跟琼肜说道: “妹妹啊坏人已经打跑咱还是先扶你雪宜姊进屋歇息。” “嗯。” 还在栏杆上恋恋不舍朝下张望的小丫头听哥哥招呼便干脆利落的一声应答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去扶那位如遭霜凌的雪宜姐姐。 刚一左一右扶着寇雪宜走出几步醒言却似又想到什么便说道: “琼肜啊现在坏人多你还是先留在屋外看看有没有坏人再来。有人来就叫我。” “嗯好!” 这个吩咐正中琼肜下怀立即松开小手一蹦一跳奔到袖云亭边继续观看山下那个黑点像蜗牛般缓慢移挪。 略扶着雪宜香肩醒言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四海堂正屋之中。这时寇姑娘脸上犹带泪痕浑身微微颤抖显见内心颇不平静。 将她扶入屋中醒言便顺手带上门扉。不过稍一迟疑之后又反手将木门拉开。现在这四海石屋门户洞开从外向内固然一览无余从里朝外也很容易能看到屋外动静。 就在少年将门扉打开之后这屋内情势已是风云突变: 刚刚还一脸嘻笑的少年突然间就变了神色“仓啷”一声那把原本应在鞘中的铁剑已然紧倚在女子雪白的颈头。 “说!你倒底是何人来我四海堂又有何居心!” 神色凝重的少年低沉而果决的喝道。 这一番风云变幻那寇雪宜却如同早已料到一般;要害处冰冷的剑锋正咬合着雪嫩的肌肤但却丝毫没能让她害怕。只听寇雪宜语气平淡的说道: “恩主莫着忙。雪宜这几日正是等着此时。” “不错那赵无尘虽然无耻但他说得没错我寇雪宜确实不是人而只是山野中一个卑微的草木妖灵。” 说到此处秀眸微举却见眼前之人神色并未有任何异样仍是沉默如水。于是又继续说道: “在眼前这方圆五百里的洞天中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冰峰其上冰雪亘古不化。冰峰最顶处的冰岩雪崖便是雪宜的家。” “我来到世间第一眼便是看到一片雪色明透的冰壁然后现自己正飞舞在一株美丽的花树间。”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花树你们叫她‘梅花’。” 此时寇雪宜面前唯一的听众已是双目瞑闭似乎已经睡着。只有那把古剑仍然一丝不苟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现自己慢慢长大也飞得更远。但我始终都不敢离开那棵终年开着淡黄花朵的梅树。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一道霹雳从比冰峰还要高的天上朝我打来。还没等我知道生什么事就看到身边那棵一直陪着自己的花树已经变成了一阵纷纷扬扬的粉末。”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心痛。便飞得更远。然后就遇上一条也会说话的大蛇很凶狠的说我要认他做大哥否则就要吃掉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吃掉不过还是听了他的话。” “大哥知道很多我从没听说过的事包括那道毁了我树家的雷霆。他说那是我们妖怪修行第一个五百年注定要遇上的雷劫。” “他说你很幸运有人替你挡了天劫。” 说到这儿女孩儿原本冷漠宁静的脸上悄悄滚落一滴晶莹的水珠。闭目听讲的少年虽然没看到这抹泪光但听到“大蛇”两字时眉角忽的跳了跳。 稍微停了停雪宜继续往下叙说语气仍是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大哥对我很好可是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有一天我听说这山里有同样修行的人类出过不少飞升的仙人可能知道能躲过天劫的办法。又听说他们会一种神奇的图画能够把前面修行人积累的有用东西记下来传给后辈----于是我就去跟大哥说想学他们的‘道’;却被大哥骂了一顿。” “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对妖很凶见了就要杀掉。但我有个坏脾气想过一件事就总是忘不掉。于是又过了好多年想了很久后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学道的好办法。于是又去找大哥。这次大哥没骂我却一连好多天没理我。然后有一天他跟我说好吧不过我们要等。” “等了很多年我们等到了等到一位在山中‘人’里身份很高但年纪很小本事也应该不大的张堂主。” “后来后来……” 说到此处一直语调平静的女子却再也说不下去。一双眼眸中蓄积已久的泪水霎时间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浸湿了整个清冷娇柔的面容。 “哦----” 一直不动声色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眸。此时他手中的长剑已从鹅羽般的粉颈间悄悄滑落。 看着眼前泪水肆溢却又无声无息的悲恸女子醒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寇姑娘你不必往下说了。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泄露了身份却为何不逃?还要忍受这许多天秽语污言?” 听得问询寇雪宜又抽泣一阵才渐渐止住悲声语带哽咽的回道: “我……我虽是妖怪却也不是全无心肝。” “在千鸟崖上这么多天我一直以异心对堂主堂主却以真心对我。那次对群兽讲经又知道堂主对我们这些……我又如何能连累堂主一逃了之?” “在上清宫这些时日也知道窝藏妖物是何等大罪。这次身份败露又不能答应那人无耻要求雪宜只好守在堂中等堂主回来落。无论是一剑将我杀却还是绑到掌门那块儿说明情由想必他们都不会为难堂主……” 说到这儿这原本一脸凄然的女子突地决然说道: “既然堂主已知内情那就请快快动手吧!” “……也好。” 答过一句这张堂主却未急着举剑只是又接着淡淡问道: “对了雪宜你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说你愿为奴为婢、什么事都听我?” “不错自然说过。” “那你忍受这几日苦楚是不是就为等我回来不让我难堪?” “是……” 一心赴死的女子见眼前之人不来动手只管问话不知他倒底是何用意答话间便有些迟疑起来。只听这少年堂主继续说道: “嗯那寇姑娘你便听好” “方才你也听得明白我已跟那无耻之徒说过你那什么藤萝缚人的法术正是跟我学得。” “希望寇姑娘能继续帮我圆谎不让我难堪!” “……” 这时节少女展眼望去却看见眼前这原本一脸凝重之人现在却换上往日熟悉的笑容----这抹略带了些促狭的笑意看在寇雪宜眼中却如同三月春阳般灿烂温暖。 “呜呜……” 目睹这片明亮的笑容纵使心中再有千言万语却也一时都说不出口;落寞花靥上原已云收雨霁的珠泪现在又滂沱而出直哭得如同雨打花枝一般。这一场雪雨花泪后人曾咏“泣梅词”以纪之曰: “淡梦如烟淡烟如梦将散欲消还聚。恐他惆怅夜夜丁宁费尽冷言温语。 辛苦玉骨冰肌雪后霜前有心无绪。叹幽香自惜东风来聘未曾轻许。 原不爱桂子秋凉牡丹春暖辜负张郎佳语。苔情自绕竹意相遮暂躲骄云浪雨。 一片芳魂可怜化作殷勤断肠神女。正徘徊好处斜月又来催去……” 眼见这位梅花仙子哭得香肩颤动、花雨凌乱少年禁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面上恣溢的泪华…… “哎呀~” 正在这情景交融之时一声脆嫩的叫声蓦然在两人耳旁响起。转脸看去却原来是那位一直在外面看山景的小女娃儿。这个循哭声而来的小丫头正嘟着嘴儿仰着小脸埋怨道: “哥哥啊你又要轻薄雪宜姊么?却不记得叫琼肜一起来看!” 正是: 但吟新月当今事愿与梅花结后缘。 第六章 云房启户,坐看烟月氤氲 醉花宜昼袭其光也;醉雪宜夜清其思也。 ----佚名 “琼肜我在替你雪宜姊擦眼泪呢。” 刚抹到一半儿的少年讪讪收回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那寇雪宜也慌忙止住哭泣自袖中扯出一条绢帕抹拭泪痕。 “你看你雪宜姊这些天很想念我们又受了坏人欺负所以很伤心。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静静。” “噢~这样啊!雪宜姊你放心我替你好好报仇!” 被醒言拉往门外时小丫头还不忘回头安慰一声。 “咦?这么会儿功夫就不见了?那厮倒腿快!” 原是醒言蹭到袖云亭栏杆边往下看却现先前还在山下辛苦挪动的赵无尘现在已完全不见踪迹。 “唔如此甚好。若是真断送了那厮性命倒实在是后患无穷啊。嗯幸好他没事……” 感叹一句转脸问旁边小女娃: “琼肜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可曾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 听了哥哥刚才的感慨琼肜却似乎有些迟疑略顿了顿才眨眨眼睛回答道: “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吗?” 醒言也是随便问问便没再说话。略吹了会儿山风静了静心绪便跟旁边女孩儿说道: “我去看看你雪宜姊好些了没。你一起去吗?” “……哥哥你先去吧琼肜今天觉得山景特别好看就想再看一会儿!” “哦?那就好好看吧。我先过去了。” 说着醒言便撇下小女娃儿径自回屋去了。 过不得半个多时辰黄昏便降临在夏日的罗浮山。西边的云天上鲜色的红霞灿若锦缎绚烂斑斓的火烧云铺遍大半个天宇映得这抱霞峰上的千鸟崖也如同施展开少年的旭耀煊华诀。 这时候寇雪宜已经恢复了往日情态开始炊煮起晚食来。琼肜今天也特别乖没再缠着她哥哥玩耍而是自告奋勇的去帮雪宜姊伺弄锅灶。插不上手的张堂主便只好在石坪上林木边来回溜达消磨饭前的时光。 别看他现在沐浴一身霞光悠哉游哉的来回闲逛浑似没事人一般但他内心里现在却着实不能平静。尤其是一想到刚才雪宜跟他说的话少年便觉得头皮一阵凉: “原没想到自个儿身边竟一直待着位时刻想要自己性命之人!” 原来雪宜方才告诉他自从当初救她那一刻起她便暗自决定要忍辱负重等学到上清宫真正的道法再亲手将仇人杀掉---- “只是” 听到这词儿当时正转身欲逃的少年才暂安下心来听她继续叙说: “只是那晚听到你召引群兽听经说出那一番肺腑话儿我就……我就心如刀绞。” “那一刻我已知道这大哥的仇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 “我是不是个很怀的妖怪?” 说到这处一直俛似呓语般说话的女子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望着醒言。 “当然不是!” 看着寇雪宜迷蒙的泪眼中竟隐隐闪现出几分绝望的神色醒言在暗暗心惊之余回答自然如斩钉截铁般干脆。虽然死者已矣再多议论未免有些不敬;但现下却不能让生者再去重蹈死路。为解开雪宜心结醒言又不得不略略回述了一下当时无奈情状并小心着措辞委婉的告诉眼前这位梅花仙灵: 这人间的门派最重颜面尤其是上清宫这样的名门大派。虽然自己不才但好歹也是上清宫中一位正职堂主;若是那次死于非命则无论是她还是她大哥都绝逃不过上清宫雷霆般的反击报复。 为了说明这一点醒言告诉她若不是生今天这事便连赵无尘这等龌龊之徒若知自己门中堂主被杀也一定会铁了心为之报仇。 而这一点她那位蛇大哥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清柔的女子神情复杂的微微点了点头。毕竟为了混入人间教派她也曾花好多年仔细观察过这些世况俗情。这道理连她都懂。 而对醒言来说在闲逛中回想起刚才这番交谈便不免又想起那次遇险情景。与雪宜之前的话一相印证他却有些疑惑: “为何她大哥会中途变卦?却要真的对我下口。莫非他不知杀我之后的后果?这不可能。” “对了当时恍惚间似乎他盯着我瞧了一阵然后才凶性大。呃?!” “难得我这脸长得如此凄惨便连那妖灵都忍不住要除之而后快?” 清俊的少年苦笑一声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脸。 正踱步间忽觉脚下踢到一物。低头看去现原来是一块沾着些枯花败叶的泥土。再细细一打量却现这块泥巴正是自己先前用来演示法术的花土。只是记忆中那样美丽绚烂的生气蓬勃现在已荡然无存;黄花碧草现已是黯然蔫枯。 “唉还真是花开‘顷刻’。” 瞧着花草那破败模样醒言不禁生出些感叹。 蓦的他似是心中一动原本准备迈向前去的步伐忽又停了下来: “不对按理说这花草的生机不应该如此短暂。” 在少年眼中似乎地上这蓬平淡无奇的枯花败草正想跟他说些什么。 看来在他悟得的那“负之混沌”为万物生机之源的义理外天地间还应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冥冥中左右着一切生灵的孕育生化。 “是什么呢?” 一朵凋零的野花竟让少年陷入许久不曾有过的苦思。 “罢了!今日已生这么多事我还是先歇着等以后有了闲情再琢磨!” 思摸了一阵没甚头绪也就不再多想。 “不知晚饭还要多久才好……” 这时醒言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四海堂石居侧屋中“咳咳”之声大作。转眼望去却看到充作厨房的石屋中正有一股浓烟从门窗中一阵猛冒然后便见两个女孩儿一路咳嗽着跳了出来。 “呀!是不是走水了?” 醒言见状大骇赶紧截住那个正嗒着舌头不住喘气儿的小丫头问她是不是屋中失火。 “咳咳!是走水了----咳咳我只想帮雪宜姊烧火又嫌火不够旺就、就放了把火。又太旺了就泼了些水。咳咳、待不住就出来了!” “原来如此!” 听琼肜一番描摹石屋主人顿时放下心来。 “呼呼~又活过来了!哥哥你不要担心我再去刮一阵风保管这些烟马上跑掉!” 自觉闯了祸的小丫头决心将功补过。 “别别!” 醒言赶紧将冲动的小丫头从后一把拉住。 “琼肜啊刮风能刮跑的可不止是烟!咱还是等烟自己散了吧不着急。” “那哥哥不饿吗?” “……不饿。你看----” 少年将脸略朝晚霞方向侧了侧映照出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来。 “嗯!那好吧。嘻嘻~” 张堂主剿匪凯旋归来的第一天就在这场混乱不堪的烟火中临近结束。 “唉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少年满足的叹息一声躺倒床上准备安歇。 今日正是七月十二。如果说头几天弯月如弓那今晚的月亮便已是拉满了弓弦。皎洁的月辉正透过木格窗棱洒在少年身上。 月夜如此静谧但少年却一时睡不着。蓦的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醒言突地翻身下床。“吱呀”一声推开门扉轻手轻脚的走过铺满月色的石坪便来到一间小屋的门前。 “哒、哒” 在门扉上轻轻敲了两下少年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寇姑娘你睡了么?” 屋内沉默片刻便听得一个女声也是低低的回道: “堂主我睡了。” “……” 少年默然在屋外徘徊了两圈儿又忍不住折返回来隔着门说道: “雪宜我有件很急的事儿只想今晚就跟你说。” “……” 这次轮到屋里沉默。在经过一阵止水般静谧之后才听得一个声音梦呓样低低说道: “好吧你……进来吧。” “太好了!” 已等得万分焦急的少年如闻大赦顿时松了一口气。只听他说道: “寇姑娘还是麻烦你先起来我们到亭子里说----也好省些灯油钱!” “……” 只听屋内一阵唏唏嗦嗦之声想是那寇姑娘正在穿衣。不多久便听门扉“吱呀”一声响寇雪宜已站在醒言面前。 于是这二人便踏着月色来到袖云亭中由寇雪宜讲解那藤萝缚人之术给醒言听。 原来刚才他躺在床上正准备睡着却突然想起一句话儿顿时就把他给惊出一身冷汗---- 一天忙乱直到此时才记起今日那灵虚掌门曾吩咐过要自己明日上午巳时到飞云顶找他一叙。 这时候醒言心乱如麻浑记不起当时灵虚的脸色。心怀鬼胎的少年便不免联想起今日这事: “莫非这几日赵无尘聒噪之事已传到掌门耳中?明日这趟便是要我与赵无尘对质?” 一想到这儿他便再也睡不着赶紧起来寻雪宜让她跟自己说说那藤萝缚人法儿。 这一番月夜交谈直说到更深露重之时。其时也皓月皎皎当空花阴徐徐满地。 袖云亭斜月清辉中这两人俱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搅醒了琼肜的美梦。 虽然到最后醒言还是没能习得此术但雪宜与那辩说不清的小女娃儿又不同一番问答下来倒让醒言大致明晓其理。若是再加上那一手“花开顷刻”的法门估计明日一番辩驳下来也不是全无致胜之机。 月色西斜时这二人便返回屋中各自安歇。 闲话少叙。第二天上午醒言揣着满腹心思径来到飞云顶澄心堂中。 刚心怀鬼胎的蹩进澄心堂眼光略往里一扫却把醒言给吓了一跳: 原来在厅堂之中除了掌门师尊灵虚子之外崇德殿座灵庭子、紫云殿殿长灵真子、弘法殿副殿长清溟子这四位上清宫高位之人竟一齐在堂中候着他。 看到这阵势张堂主心里只觉一阵虚更来不及细看这堂中是否还有他人。 只不过虽然他心下惶恐但既然来了也就没道理临阵退缩;否则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想到这儿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团团一礼敬道: “四海堂张醒言见过各位尊长!” “醒言咱就等你了!” 灵虚子劈面便是这么一句。还没等少年惊悟过来便听他续道: “今日正有一事要着落到你身上!” “啊?!” “是这样的你四海堂是我上清宫中俗家弟子堂往常偶有俗家弟子入山修习便需你四海堂主多加管饬。” “!” “嗯?张堂主你怎么神色古怪?是不是染了什么病恙?” “呃不是不是其实是刚才一路急赶----咳咳嗯现在好多了请掌门继续说醒言洗耳恭听!” “好那便简短截说。就是今日有一俗家女弟子要来罗浮山中修行一段时日需住到你那处去。” “哦!原来是这事。” 这位俗家弟子堂张堂主原本担着天大心思直到此时才完全放下心来。 略一品味掌门方才的话却觉得有几分疑惑便道: “禀过掌门原来似曾听清柏师叔说过说是若有俗家女弟子上山学道都须暂住到郁秀峰紫云殿灵真师尊处不知这次怎么……” “不错本来确是这样。只不过这次、” 灵虚子正说到这儿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原来张堂主真个不记得小女子了~” 仙籁般的声音响过便见灵真子身后转出一人来正笑吟吟望着醒言。 “是你?!” 一睹此人面目少年顿时一阵眩晕一时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强烈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七章 雨打平湖,涤去几年尘梦 菱透浮萍绿锦波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佚名 忽闻这句笑语盈盈醒言心中诧异赶紧朝这位转出之人望去: 这人有琪花琼蕊之貌、飘烟抱月之腰不正是那位曾与他同蹈鄱阳烟波的少女居盈? 这一次少女正以本貌炫装而出濯濯如春日柳滟滟如水芙蕖真可谓神光离合顿时就让她站立之地成为一处众人不敢逼视的所在。 正在这四海堂主一阵头晕眼花之时忽听那盛装少女启唇说道: “正知堂主多忘事幸亏居盈带得信物来。” 说罢便见她从覆着一圈珍珠缨珞的纤腰间解下一只锦绳系着的小竹杯来递与眼前呆怔之人笑吟吟道: “请堂主勘验好盅上字画可是真迹?” 这只略泛青黄的小竹盅上正刻有扁舟一叶水波几痕远山数抹;那几个朴拙的“饶州留念”不正是自己去年那个夜晚在马蹄山上就着熹微的月光刻成? 目睹这只已略带斑驳的小竹杯霎时间那往日鄱阳湖上的涛声水声、船声浆声似乎一齐都又在耳边回响。 没想到此生竟还能再见到她! 过得这一阵这位乍睹故人的四海堂主已从初时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重又恢复了常态。 摩挲着手中的竹杯醒言这才想起少女刚才的问话便略作端详一番温言答道: “查勘无误;原来你真是居盈!” 将手中竹盅递还少年却也撩起颈中挂着的那枚玉佩含笑问道: “你这枚信物我却也时刻带着。” 见少年回复了正常眉目楚楚如仙的居盈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望着他手上那块晶润的玉佩少女只轻轻吟道: “谅君子之不佩怅永望兮江南……” 见两人如此那灵虚灵庭二人在旁相对一笑。便听灵虚轻咳一声说道: “既然居盈姑娘与张堂主旧曾相识那正好便可住到千鸟崖上也好叙叙离情。” 听掌门说话醒言便完全清醒过来。让居盈住到自己那处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还会有啥疑虑。只是这居盈小丫头怎么又成了上清宫俗家弟子? 听得少年相疑那灵虚便略略解释了一下: “居盈幼时身体孱弱生得一场大疾;幸得师弟灵成相救于是便拜在我上清门下修习炼气清神之法。” “原来如此。” “好那居盈姑娘入住四海堂中你便再无疑议了吧?” “当然醒言求之不得呵~不知掌教师尊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见着澄心堂中这几位道尊都在想必绝不会只为这点小事而来。说不定接踵而至的便是自己与赵无尘对质之事----却听灵虚子说道: “嗯今日召你来便是交待这件事。居盈姑娘身娇体贵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她安全!” 吩咐这话时这位掌教道尊竟是一脸凝重决不似普通的场面话。 “那是自然!居盈是我旧友我自会全力保她周全。” “那便好。来你收下这个。” 说着便见灵虚返身从身后石案上取来一只黄铜铸就的蟾蜍盒儿递到醒言手上嘱道: “若崖上遇得危难你便按下蟾目我飞云顶便可知道。” “好!” “不过……这只铜盒又如何示警?” 醒言不解问道。旁边居盈看着也甚好奇不知这小小蟾盒又如何能隔山示警。只听灵虚耐心解释道: “醒言你可曾听闻这世上有比肩之兽?古经有云:‘西方有比肩兽焉与邛邛岠虚相比为邛邛岠虚啮甘草;若有难则邛邛岠虚背之而走。其名谓之蹷’。这盒中正是用我上清秘法豢养的蹷平素不虞饮食;邛邛岠虚便在我飞云顶上了。” “原来如此!” 一席话听来醒言觉着颇长见识;只不过见灵虚真人如此郑重竟似是如临大敌醒言倒觉得有些过虑了便跟掌门说道: “其实掌门有所不知我千鸟崖地处幽僻一般也没谁会来搅扰。” 说此话时他心道赵无尘吃了昨日这亏以后应是不敢再来崖上聒噪。却听灵庭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插话道: “张堂主也不可掉以轻心近来罗浮山也不太安稳。昨日我崇德殿中便出得一件怪事:座下弟子赵无尘不知何故竟失踪整夜。初时与他相近弟子也不在意谁知一大早竟现无尘倒在一处泉涧边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已是奄奄一息。看他手足上那几个尖锐牙印。想必应是无尘出去寻幽访胜之时不防遇到山中猛兽----瞧牙印形状似乎还不止一只!” “唉瞧他情形看来不歇上两三月神志是不得清醒了……” “啊?竟有此事!不知是在何处寻得----是不是在我千鸟崖附近?” 问这话时少年脸上流露出自内心的关切之情。 “不是醒言请安心那处泉涧离千鸟崖甚远。不过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这儿那灵庭子又有些奇怪的自语道: “怪哉!罗浮洞天中的山禽走兽大都受了这洞天灵气的陶化应不会这般凶暴----莫非真与那有关……” 刚说到这儿便听灵虚子截住话头道: “师弟今日居盈姑娘旅途疲惫咱就早些让她回千鸟崖上安歇吧。那些冗事咱还是以后再作商议。你们二人便先去吧。不过记得不要去太过偏僻的地方以防被野兽伤着。” 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若有凶兽恶徒来你崖上喧扰你便权宜行事吧。如有必要格毙勿论!” “……谨遵掌门之言。” 醒言便不再多言领着居盈退出澄心堂外径返千鸟崖而去。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句话语;听那声音正是为人方正的清溟在争辩: “掌门师尊既然山中甚不平静不如还让居盈姑娘住入灵真师姑紫云殿中……” “不行!” 斩钉截铁般的回答正从灵虚灵庭口中不约而同说出! 醒言与居盈两人现在正一前一后走在盘曲的石径上。分别这么久现在终于又再次相逢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日未曾相见时存下的千言万语此刻却都似堵在了心头。 过得一阵醒言觉得这样的静默好生尴尬思摸了一下便略略放慢脚步跟身旁的女孩儿说道: “居盈怎么不见你带衣服包裹来?” “醒言你终于肯开口了么?” 一直不好意思先开口的少女喜滋滋的说道 “居盈现在是你堂中弟子这一应开销当然要由你负责!听掌门伯伯说你最近从官府那儿得了不少金银----你可不许跟我省钱哦~” “呵呵!那是当然。只不过” 看着身旁少女身上那套华光隐现的雪色裙裳醒言却变得有些迟疑: “即使俺再不吝惜钱财可咱这山脚下传罗县城中无论如何也没你这等华贵裙服卖……” “堂主你放心只要你堂中其他女子穿得我便穿得。” “呵~原来你都打听清楚啦……” 这话题一开两人便都抛去了原先的拘谨似乎重又回复去年那几日相聚的光景。往日那一幕幕似乎又从心底泛起重又鲜活在自己眼前。轻言笑语之间彷佛又闻到一丝熟悉的水气微腥…… “居盈现在还早堂中应该还没备下饭来;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保管你喜欢。” “好啊!” “只是那地方有些远。” “放心吧我能行得。不过……刚才师尊们不是说不要去太过幽僻的地方么?” “哈哈!” 此时醒言大致已想通内情便哈哈一笑道: “居盈你放心吧有我张大堂主在自然是百无禁忌!” “那便好!” 居盈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少年。 于是大约半晌之后这两人便身处在那处莲荡之中。 一叶竹筏载着两人悠悠荡荡在满湖碧荷之间。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铺满大半个湖面的清碧荷叶间朵朵娇艳的荷花高擎水上多与人面相齐。少女侧蜷在筏后少年跪坐在筏头攀着两旁的荷茎菱叶让竹筏在满湖青碧中画出一条曲曲折折的水路。 此时天光大好四围里晴峦染翠正是一派出尘景象。望着一湖花色闻着满鼻荷香居盈忍不住赞道: “真美啊~” 这一声普通的赞叹现在却有些异样----也不知怎的有这少年在前居盈这句赞叹竟带了些不常有的娇声。少女忽觉出这点生怕醒言觉便不觉面上有些羞红;两朵红粉正可与旁边盛开的菡萏媲美。 不过娇羞的少女却是多虑了。筏头的少年一时又怎听得出这其中的区别。在他耳中一样都是天籁清音。 听得赞美他便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娇娜的面容笑道: “其实我也觉着眼前的山水真比平时多了些韵致。” “为什么呀?” “因为它们今日也借得些美人丰韵吧。” 少女闻言轻啐一口----不禁又回想起当日鄱阳湖畔这少年的轻薄话儿;看来相隔几近一年却还似当年那般惫懒。 醒言却不知少女心中这许多想法;刚才一转眼恰又瞥到少女腰间系着的那只小竹盅便咂咂嘴叹道: “可惜现在没酒否则正可浮觞曲水岂不更是快活!” 说到这儿忽又想起什么便跟身后的少女夸耀道: “居盈你可知道去年秋天你曾在我家喝过的松果儿酒后来都惊动了皇上!现在我们饶州城郊的松果子酒都成了州府贡品了!” 说话间正是一脸的得色。 少女见状只微微一笑道: “是么?” “当然不骗你!对了居盈你觉不觉着现在日头有些烈了?” 日近正中阳光便愈觉炽烈醒言生怕晒伤了身后这位娇柔的少女。 在醒言面前居盈也不甚拘束听他相问便答道: “是有些晒人。” “哈如此正好!” “咦?” 少女不明他为何突然兴高采烈。 “这样天气正好可以给你看看我学过的一样法术!” 不知怎的在居盈面前醒言不自觉便有些夸强好胜之心。于是便见他取下不离身畔的神雪玉笛开始吹奏起那充满着云情雨意的仙曲来。一时间清润悠扬的笛声在一湖青碧中悠悠的响起。 只不过虽然笛曲好听这法术展示却有些偏了本意。原本醒言只想引来些乌云遮蔽这头顶的日头却不知是未能随心所欲控制火候又或是心情紧张挥失常过不多时自这莲荡上方聚起的淡墨云阵中竟纷纷纭纭下起一场烟雨来。 这阵雨丝如烟如雾染湿了满池的浅翠娇青;大些的雨珠跳荡在荷叶湖面上一时间满湖都是雨打莲荷之声。这对重新邂逅的小儿女正是那: 依然水枕风船重向烟波寻旧梦; 何必淡妆浓抹一空色相见天真。 见自己法术失常淋湿了少女醒言大为尴尬。正想道歉却见居盈见着满湖烟雨竟似是更加高兴。见雨雾齐来忙折下两朵阔大的荷叶一朵递与少年一朵顶在自己头上。婆娑顶着荷笠还对他盈盈一笑似是颇有些惊讶赞许。 移时这湖上飘飞的烟雨正将二人身上衣裳染透于是少女便显现出少年从未见过的娇曲玲珑。一时间这位素来胆大包天的少年却只敢怔怔盯着少女的俏靥眼光再不敢往别处流动…… 就在这二人神思缥缈之时却已是云收雨霁四围里山色如黛翠树欲流。东天外正挂着一道淡彩的霓虹。正是: 飘然凤雀出樊笼醉受遥香淡淡风;且作蝉栖深柳外愿为鱼跃翠茎东。 浮天竹盏三千碧映水宫衣十万红。涤尽几年尘上梦君心应似藕玲珑。 第八章 凭栏看剑,窥见身外之身 待得云销雨霁醒言居盈二人便穿过层层叠叠的莲叶将竹筏划回岸边。上得岸来又坐在湖边青石上晒得一阵衣物少年便取过石上那只铜蟾盒儿和少女一起回转千鸟崖。 经得这场烟雨的洗沐现在这眼前的山景正显得格外的清明通透。瓦蓝瓦蓝的天空看在眼中都觉得有些晃眼。 归途中醒言在石径旁边斜坡上又见到那位醉心寻宝的同门弟子田仁宝。 见得熟人醒言便侧身朝坡下打了一身招呼。听得上面有人喊自己名字田仁宝也在百忙中抬起头来仰脸答道: “好啊!哦原来是张……” 话才听他说到一半却冷不丁瞧见这位同门突变得目瞪口呆那张圆胖脸上正呈现出忘乎所以的神色。一瞧这模样醒言暗叫不好赶紧出言提醒道: “田兄小心脚下!” ----却已是迟了;话音未落那位攀在半山坡的上清弟子早已滚成一只圆团葫芦眨眼间便落到山脚之下! 不过幸运的是这处山坡并不陡峭田仁宝所攀之处离山脚也不远因此这番意外才没酿成两天内第二桩落山惨剧。只见那位落山道友只在山坡底只稍略停了一下便爬起来舒展开手脚朝山上这边遥遥致意---- 看起来这位仁宝道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意外。 回到千鸟崖上居盈很快便与四海堂其他两位成员打成一片。 刚开始见到这位陌生的姐姐琼肜居然还有些怯怯的不怎么敢与她说话只在居盈不注意她时才偷偷的扑闪着眼睛打量这位仙女般的新姐姐。 只不过小女娃这样的认生只持续到午饭后。吃过午饭这小小少女便已经“居盈姐姐”、“居盈姐姐”的叫开。四海堂堂主才来得及略略介绍过一遍这三位女子小女子便已经凑到一块开始无比融洽的聊起天来。 见她们这么快就变得如此熟稔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醒言倒颇有些吃惊。等在旁边悄悄逡巡两圈儿才渐渐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虽然居盈与雪宜、琼肜之前并不相识但她们都有个共同话题那便是闲聊她们都相识的张大堂主其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听着四海堂清凉石屋中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这位正在袖云亭中阅读经籍的少年心底都有些动摇起来。他忖道: “难道、我以前那些事儿真有这么多可笑?” 或娇柔、或明媚的轻言巧笑不时顺风传来便让这位张堂主午后清修的效率大为降低。 也许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得一阵才能习惯吧。 待日头微微西斜阳光不那么燠烈醒言便带着琼肜或者说琼肜缠着醒言两人下得罗浮山去传罗县城中给四海堂女弟子们采买饰品衣物。居盈有心一同前去但少年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她待在堂中歇息。 居盈来到千鸟崖之后白天一般都到郁秀峰紫云殿中跟灵真子修习养气清神之术。若得空闲她便代替醒言来教授雪宜、琼肜习文练字。 通过几天的观察看来这居盈丫头的父母跟罗浮山诸位道长确有些交情。这不上清宫一般弟子都带不回寝处的道法典籍居盈竟都能借回。 这些典籍醒言先参详一番然后便讲解给琼肜雪宜听。在这两位四海堂主直属弟子中虽然琼肜对法术修习一向是无可无不可但对于寇雪宜来说居盈带回的这每一册道家法典都显得格外的珍贵。 由于自己堂中这两位女弟子来历都有些骇人听闻醒言在介绍给居盈听时难免便语焉不详多有含糊之处。因而现在见着这位清灵雅淡的寇姑娘如此好学居盈惊讶之余心下倒颇为敬佩。 而居盈本身的有些行为却也让醒言大感奇怪。这位显然出自富贵之家的居盈小姐竟对雪宜惯常做的各种琐碎活儿分外感兴趣。于是醒言便常见这两个女娃或在东崖冷泉边或在侧屋锅灶间兴致盎然的交流着洗衣做饭的心得体会。 虽然有些惊讶但当时女子做这些事儿也算是天经地义;过得一阵醒言也就见怪不怪。 在居盈初来千鸟崖时这位四海堂张堂主还曾想借机整顿一下堂中的辈分次序。或按入门先后或按年龄大小总要分出个大弟子二弟子来平日也好招呼省得姐姐妹妹的乱叫----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家子呢! 很可惜他这番苦心说出来后竟没人能够理解: 雪宜谦卑的说自己只是奴婢;琼肜嚷着只要做哥哥的妹妹;居盈则是一脸笑意虽然赏心悦目、明媚如兰但显然也不甚积极。 于是张堂主试图建立堂中新秩序的愿望在多方阻力面前终于化作了泡影。 略过这千鸟崖上的悠闲岁月不提再说某一处水光涵澹的所在。 一株玉雕般的花树下正有一位姿容袅娜的少女以手支颐坐在一爿青石上静静的出神。 少女头顶的树冠上正开满玉色的花朵。每枚花瓣晶润秀长;偶一飘落坠地琅然有声。花树枝桠间正翩翩游动着数尾满身银辉的游鱼。 “灵漪我儿怎么又在呆?” 说话的正是位宫装丽人正由远及近朝花树下遐思翩翩的少女飘然而来。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 直到丽人问了第二句少女才从缥缈的神思中恍然惊醒过来。 “是不是又在想那位饶州城的吹笛小子?” “没没有。” 少女习惯性的回答。略停了一停才想明白母亲说话的涵义不禁玉面生红急促嗔道: “那个傻小子、又懵懂、又惫懒我才不会想他呢!” “真的?” 女儿这矢口否认的急切语气真正是不打自招。看着一向娇纵无忌的女儿现在脸上竟飞起两朵红云直看得这位宫装丽人暗暗心惊。便笑道: “不是便好。灵漪你也是聪明孩子要知道那位醒言公子和我们可不是一类人。正所谓人神相隔如阻渊薮……” “哎呀娘你说到哪儿去啦!不听不听不听~”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少女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早被娘亲看出了心事;羞急之际便又回复了往日娇蛮本色扑到娘亲怀里跟她撒娇。 “我、我去找爷爷说话!” 正把螓摇得似拨浪鼓的少女忽的眼睛一亮便从母亲怀中挣脱转身竟飘飘而去。 “这孩子已晓得怀着心事了。嗯有空也得替她留意一下了。” 瞧着孩儿迤逦而去的婀娜背影这宫装丽人忍不住喟叹一句: “真是养儿一千岁常忧九百九……” 再说罗浮山上那位张醒言浑不知因为自己在数千里外已引起一小场温馨的家庭风波。剿匪战事凯旋归来居盈又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少年堂主正是心情大好。每日里不是读道经便是习法术这日子正是过得惬意非常。 有了火云山战事的教训每晚时张堂主都会在袖云亭中行“炼神化虚”之法将充盈于罗浮洞天的仙灵之气炼化成自己的太华道力。 约摸在回崖后第四天这一晚正是月满如盘。银色的月轮高高悬在罗浮山万里云天上。在崖前赏了一会儿月几位女孩儿便进屋去探讨女红;醒言则留在袖云亭中开始一天中最后的例行功课。 值此月半之时醒言那把怪剑自然也是陪在他身旁一起呼吸这月夜洞天中灵妙的天地元气。一番炼神化虚之后少年又手握古剑开始修习起“驭剑诀”的感应之术来。 月光笼罩下的罗浮洞天正显得无比的安详宁谧。千鸟崖上氤氲的雾气正悄悄沾湿了少年的襟衣。 在这样静谧宁和的山中月夜里这位手握古剑的少年竟倚在栏杆上渐渐睡去…… “我这是到了哪里?” 昏昏欲睡的少年忽然觉自己已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这所在是如此的奇异。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没有下;整个人都似乎飘荡在无穷无尽的黑色夜空中手足都无所凭依。 少年不知生何事见着这古怪诡异的境地心下竟生出一丝害怕来。 正在六神无主之时忽听得身旁一声轻盈的浅笑;蓦然转眼看去似乎正有一个少女从旁边一闪而过。 “等等我!” 少年浑不及思考便飘飞着追了上去。方才这飘然而去的少女似居盈似灵漪似琼肜又似雪宜。或者又都不似。但少年却没有细想是谁只觉得这少女自己是如此的熟悉。 只是这四处无所凭依任凭自己奋然力却只是飞不快。焦急中只听那浅笑在前却始终追她不及。 正在苦恼间忽听得“砉”然一声就如黑色布幕被撕开一处身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猛然变得明朗起来。 “呜嘿……” 转眼间便觉自己已在一处混乱不堪的战场中。身旁晃动的尽是光怪6离的人身兽影;耳中听到的尽是稀奇古怪的狂呼乱叫。 “我又来到火云山么?” 正在心中奇怪时却看到自己已变成一支硕大无朋的奇异兵刃从万里云涛中破空而来朝这些纠缠厮杀在一起的怪人怪兽扫荡而去。 须臾间昏暗的天地已是玉宇澄清;满天的星斗灿若少女的眼眸;清朗的日月东升西落不断交错。转眼一瞬似乎便已过了万年。恍惚间彷佛曾有一只软壳的小蟹悄悄爬过自己冰冷的身躯留下几滴咸涩的水迹;又似有一只雄俊的云鹰曾在自己身旁呼啸飞过。 在这刹那千年中似乎曾有四季颠倒之时;旁眼看到“自己”这把剑刃愤然飞起一点流光与那北斗天罡六星争斗;然后便化为北斗第七星处在杓头第一位引领群星指东为春指南为夏指西为秋指北为冬。 似乎又曾有痛苦憎恶之时;于是飞出千万条蛟龙汹波蔽日水浪横空6地汪洋一白千里。恍惚间似有千万人在向自己祷告;又有千万人在一人带领下围堵疏导努力想将恣肆的洪水东引入海。极力想看清那人面目却只是一片模糊。 挣扎展目间却现滔天的洪水突然间反扑过来正要将自己吞噬湮没…… 转眼就要灭顶却在此时猛然惊寤。 睁开惊恐的双目却现自己只是在高崖上的石亭中。微展惺忪的睡眼却觉银洁的月华已经悄然逝去;一缕鲜红的晨光正穿透东天外万里的云涛映照在怀中那把苍然的古剑上。 “呃?” 蓦然间正揉着朦胧睡眼的少年却突然觉似有什么异样---- 睁大双目便看到眼前那朵明烂的阳光正照亮黝色剑身上两个古朴的篆字: “封神”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42289target=_b1ank>好书推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1t;/a>&1t;br> 第九章 笔阵生云,遮却色身幻影 惺忪的睡眼犹未适应熹微的晨光;阳光灿耀的二字正据满少年整个的视野。 “封神?” 醒言揉了揉双眼再往四处瞅瞅终于确认现在并不在做梦。 “这就是剑的名字吗?” “封神……好大的口气!” 心中将这二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做过的离奇怪梦醒言忍不住想到: “这剑灵是不是又在和我逗趣?” “封神说不定只是当年铸剑人的名字吧?嗯这前辈姓封单名一个‘神’字。” 胡乱想到此处心中倒是一动: “这剑名有了不知这剑灵有名字没?若没有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正好无事便来帮她胡乱取个!” 刚想到此处还没等他去与剑灵感应却现眼前剑身上那两个大篆正渐渐扭曲着形状。等揉了两三下眼睛再去看时却现原本剑身上的“封神”现在已变成另外两字。 这两字笔画歪扭虽然自成一体古拙自然但却殊为难认。翻来复去辨认了半天才现这两字为 “瑶光” “瑶光这便应该是剑灵的名字吧?” “瑶光、瑶光……这词儿倒似乎挺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啥。” “哈!这剑会写字倒是有趣!” 想到这节醒言忽想起一事便在心中对眼前这古剑“封神”默祝道: “神剑啊不如、这剑上之铭就写成‘醒言之剑’如何?” 祷祝未毕却见神剑微颤嗡然有声似是娇嗔一声;赶紧再去感应时却已是毫无响动。 “其实俺只是开个玩笑呵~” 见剑灵瑶光不再搭理自己醒言只好讪讪笑着自我解嘲。 “哥哥早上好啊!你起来了吗?” 问候如此礼貌热情一定是可爱的琼肜妹妹。回头望去正是琼肜居盈她们穿戴整齐要来冷泉旁边洗漱。 奔到袖云亭中小琼肜皱着鼻头说道: “昨晚便想与哥哥睡在一处可居盈姐姐说我身量小夜里睡着睡着就要滚落山崖去。可居盈姐姐身量正好却又不要和哥哥一起睡!” 小丫头一脸的遗憾与不解。 这样的童言无忌那个正在冷泉边的居盈丫头也不知听清没。只不过她手中布巾不知怎地却突然滑落地上。 而向来对小女娃儿这样童稚话儿不以为意的少年此时听了却突然不自觉便满脸烧红!这异常神色过得好一阵才消褪殆尽。 幸运的是现在东天里朝霞正映红了他的脸颊一时也不虞让人看清脸上尴尬模样。而今个儿居盈洗面比平素时间长了许多;等她姗姗来到袖云亭中时醒言神色早已回复了自然。 “居盈你来得正好” 待居盈来到亭中醒言便开口问她: “你读书多帮我看看这俩字啥意思。” 说着醒言便将封神剑递与居盈。 居盈执剑端详半晌略略思忖一下便将铭文涵义告诉身前少年: “瑶光北斗杓头第一星。” “哦!原来如此。居盈果然是博学多闻!” 醒言闻言恍然忍不住赞叹一声。 听他赞叹居盈略有赧色;那琼肜小女娃儿则是一脸的欣羡心中正憧憬着: “居盈姐姐读很多书总能得哥哥称赞。要是琼肜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读很多书、写很多字就好了……” 联想到自己那一手狗爬字体小丫头便是一脸黯然。正在此时却听少年惊声说道: “北斗杓头第一星?!” “原来昨晚这梦并不是完全荒诞无稽。” 当下醒言便把袖云亭上这场怪梦跟居盈几人讲述一番。虽然梦中之事向来只记得大体但那偶然流光飞起化身北斗第七星与天罡六星争斗之事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此事竟是这剑亲历?又或是有何喻意?” 醒言遂与居盈等人细细参详只是总不得正解。最后四海堂主下定决心: “等哪天下山巡田去传罗街上转转寻个星相摊儿让他帮俺解解这怪梦!” 于是居盈与雪宜俱都散去各自整理衣妆去了。只有琼肜还立在少年身边仰脸说道: “哥哥你经常做怪梦吗?” “也不经常~只是近来多些;可能有些嗜睡多梦吧。也不知和前些天去火云山剿匪有没有关系。” “嗯!琼肜最近也经常有做怪梦呢!” “哦?什么梦呀?” “我梦到喷火的大山还有掉不到底的大河!” “还有呢?” “就这么些了!我每次都梦到好多东西可醒了就只记得这两样!” 小女娃一脸的怏怏。 “是吗?呵~其实做梦都这样也没什么稀奇。这冒火的大山嘛应该就是上次去的火云山;掉不到底的大河……哈!是不是上次看到那个坏家伙掉下山去才做这梦的?” 这时他倒没想去寻什么解梦摊儿自己便竭力帮着小女孩儿解起梦来。 确实相对琼肜那许许多多的古怪念头来说她刚刚所说的怪梦看起来并不奇怪。原本醒言还预备听到更为离奇的事儿。 现在也不知少年怎么胡乱说了一通便见这小女孩儿被逗得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便似觅食的鸟儿般雀跃着蹦到冷泉旁让雪宜姐姐帮着洗脸。嗣后少年也踱到岩泉边撩起寒凉的泉水清洗脸面口牙然后便端坐到袖云亭中让寇雪宜帮着梳绺好髻戴上逍遥道巾。 在雪宜帮自己梳理头的当儿少年堂主张醒言恰瞥到倚在旁边栏杆上的封神剑心中不禁想道: “唔我四海堂中至此便再无不识字之人!” 与往日略有不同的千鸟崖清晨便在这样有些无聊的想头中结束。尔后开始的一天又与往日无甚不同。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天这天下午醒言在袖云亭中参研“飞月流光斩”的法笈用心研读一会儿似是略有所得便放下卷册站起来略舒了舒腰身歇息一下。他向远山浮云眺望一阵又朝对面山上永不停歇的流瀑呆呆出了会神。依稀可辨的流泉铮淙之音正与葱绿山林中嘶嘶蝉鸣声一起断续传来。 流翠的青山徐来的清风悦耳的泉声正让这山中的夏日变得格外的惬意清凉。 正享受着这自然造化的恩赐醒言忽觉着四下又似乎有些过于清静。略一思量便知道为何这样。轻手轻脚走到一间石居侧屋前隔着棱窗望进去---- 呀!果然不出所料那原本正应读书习字的琼肜雪宜现在都已经伏案悄悄睡着。 安憩着的雪宜仍保持着清泠秀淡的姿容;侧伏在案的琼肜头脸正枕在臂上小嘴儿微开口鼻一歙一张嘴角旁隐约有水痕一道恰似那粉荷露垂。显然这小丫头正是午梦香甜。 而在这二人玉臂之下犹压着几张字纸上面仍有墨痕未干。 “这姐妹二人也不怕墨汁儿弄污了手臂。” 心中这般想着少年便抬腿迈进屋内要替她们抽出那几张枕着的字纸来。 待进得屋内他才现原来地上也三五零星的飘着几张纸儿;想来应是穿窗而入的清风将它们吹落。 漫不经心捡起来正准备放回案上;想了想却又将它们举到眼前要来浏览一番也算是检查了她们的课业。 只是这顺便一看却让醒言大吃一惊! 原来在他出门去亭中读经前曾教二人摹写《南华经-逍遥游》中简单的一段: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按理说他现在举起观看的这张竹纸上应该是一纸春蚓秋蛇般的字迹;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满纸的灵动飘逸! “这字儿写得既清且丽既凝且逸飘飘乎竟似有凌云之意!” “是‘飞白’字体?却又不似;即便飞白也无这般清逸……” 惊叹之余却是大疑: “这俩女孩儿是绝写不出这等好字来。难道是居盈今日出门前所写?也不对居盈字体雅媚中内蕴端秀与此大不类同。况且这纸上墨迹分明仍未干透。” 再看看其他字纸却更让他惊讶: “逍遥游”中后面他没教到的生字段落现在竟也用同样飘逸秀美的字体大段书写其上。 “怪哉!不知是谁所写。莫非是有哪位雅士高人悄悄来访留下墨宝后却又不辞而别?” 心下实在好奇便忍不住推醒这两位偷懒的女学生。 只是询问、测试的结果却又让醒言大吃一惊。原来这满纸仙逸不凡的字儿竟正是这位四海堂中的后学末进----琼肜姑娘亲笔书写! 只可惜面对如获至宝的少年反复盘问这小姑娘只是一口咬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前迷迷糊糊的正打着哈欠突然就觉得自己会写这些字了也能写得比以前好看些了----原本还以为也是在做梦呢! “岂止是好看些而已。” 听着琼肜的叙述醒言心中暗自嘀咕 “看来这小女娃儿身上还真有不少出人意料的神奇之处。也不知琼肜是否真个从小生长在罗阳山野竹木间;字儿咋突然就写得比我都好?!” 心中狐疑之余忍不住又盘诘一番。只可惜这小女娃儿对自个儿的来历向来便说不清楚;现在又突然现自己也能写出好看的字儿识得以前从不认识的生字端的是兴奋非常;于是那口中答话更是云中雾里摸不着边际。 因而问过三五句后醒言便放弃了盘问只来得及反复回答: “是啊妹妹你这字儿真的很厉害!” 这答话反复说出前后几有十三四遍。 那寇雪宜在一旁看着替小丫头高兴之余心中也十分羡慕;她已暗暗立下志愿即使自己头脑笨些学得慢但只要努力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也能写出好看字儿看懂深奥经书进而……也能得到堂主的夸赞! 略去小丫头在那儿兴奋跳闹不提;等到了傍晚居盈从郁秀峰习法归来小琼肜便似献宝一般扯着她让她看自己写字。结果却是小女娃儿哭丧着脸来找她醒言哥哥叫屈: 刚刚郑重其事准备展示书法给居盈姊看时却现自己字迹又回复往日蟹爬模样! 于是她便要来拉哥哥去作人证向居盈姐姐证明那几张好看的字儿确实是她书写。 后来方知小琼肜这识字写字的怪异才能竟是时灵时不灵连醒言也想不通倒底是何道理。 日子就在这样的清幽与笑闹中交错度过。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多天正是八月出头又到了一年中秋高气爽的时节。 再过几天便是八月中秋了。 这一日上午与小琼肜逗笑完毕正准备开始修习法术之时醒言却忽听得“唏呖呖”一声清唳。转头看去却是门侧那对石鹤喙中正缭绕起青烟两缕。 石鹤报信想来应是飞云顶有事相召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弄月放歌,兴来醉倒花前 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佚名 “依稀记得上次灵庭真人欲言又止似是山中有事。不知这次飞云顶相召是否就是商议此事。” 在赶往飞云顶的山路上四海堂堂主正猜测着这次飞云顶是因何事相召。 走在山路上的少年闲着无事便开始回想起这一年中生的事儿来。其实得空细想想便觉得得自己现在这生活就如同在梦幻之中。 原本奔波于饶州市井整日琢磨的就是谋生糊口之事便连在季家私塾中听老先生讲课时脑袋里都要装着酒楼灶间的锅碗瓢勺、座椅分布。像他这样一个山野贫民小子真可谓是逢人三分低;当年在烟尘污淖中奔走之时又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竹前消受无事福花间翻看未完书”自己这罗浮山上的日子过得真如神仙岁月一般。 “俺当年向道之心那般坚定也算不枉了!” 少年跟自己打趣。当年虽然坚持不懈的向老道清河申请入教却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局面。那时可只是为了温饱。 “也不知今日何事相召。不过也毋须多想;反正现在这生活已属非份若有啥坏事体大不了再回饶州重操旧业便是。”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之前飞云顶几次相召都没啥坏事估计这次也差不多自己去随便旁听听也就罢了。 这次醒言自己也没料到今日飞云顶相召他竟是主角! 原来南海太守段宣怀今日亲上罗浮山代朝廷颁下玉牒文书加授饶州籍上清道士张醒言为中散大夫。 在接受太守所传谕旨之时这位新任散官张醒言直听得晕晕乎乎。具体词句几乎记不得只知道大意是说他家世福德深厚有仙山得自然造化在先又有勤修道德、助剿除魔在后因此经南海郡中正官累日寻访观察认为上清道士张醒言名绩卓异为人纯孝便奏请州府报与有司得闻特除其中散大夫之秩。朝廷准报并赐饶州城郊上好水田百亩以为张醒言父母养老之资…… 这一番谕旨当时听在醒言耳中真赶得上居盈丫头那样的灵籁仙音了。对他来说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天大喜事!虽然这中散大夫与太中大夫相类品秩并不算高比那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颇有不如;但当时这样的散官荣秩基本只颁给名门士族还大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诸大夫官皆处旧齿老年”;像醒言这样的年轻山民与这些品秩根本便是风马牛不相及。即使是再狂乱的少年梦想也从未敢奢想过这等好事。因为对他来说根本就想不上去。 而现在这不可能之事竟真真切切的生了! 在飞云顶用过饭食现在走在回山石径上的少年到现在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那太守、掌门、师祖师伯们席间的恭喜话儿到现在仍轮番回响在耳边。这脚下坚硬的石道现在却变得似棉花一样绵软走在上面两脚都好像借不到力气整个人都似要飘飞起来。 “呵~现在练练御剑飞行说不定能成功……” 这位新任的中散大夫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回到千鸟崖第一件事就是让力气最小的琼肜在自己胳膊上狠拧一把。这小丫头向来最听醒言哥哥话于是就真的让这位张堂主一声惨叫: “没想小丫头竟有这等好力!” 确认过并非梦中之后醒言便跟堂中两位成员郑重宣布这个好消息并拿出玉牒文册让她们传看。 虽然雪宜琼肜并不大了解这份头衔的意义但听得醒言一番解说也大致知道这称号来之不易算是一份殊荣。于是这四海堂上下便准备大肆庆祝一番。琼肜跑去山中寻找香美的秋果雪宜精心烹煮美味的菜肴醒言则打开酒坛的封盖准备等居盈回来好好庆祝一番。 今日居盈倒回来挺早醒言回来后没多久她便从郁秀峰归来。听得醒言兴奋相告居盈也十分高兴跟他祝贺道: “恭喜堂主得此荣秩;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出将入相了~” 听她这打趣话儿醒言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又等得琼肜从山中采摘归来这四海堂庆祝晚筵便在袖云亭中正式开席。 亭中石桌上已铺排开果馔饮食;四只石盏已斟满清醇的米酒。待得张堂主一声令下这三位堂众便次第入席开始在斜阳晚照中推杯换盏起来。 自然除了醒言杯中是原汁原味的米酒其他三女酒盏中都已勾兑了大半杯冷泉之水。在啜饮之前居盈又将石杯中酒水倒入醒言相赠的那只随身竹盏中说她已经习惯用竹杯饮酒。 晚风清徐夕霞明媚过不多久这袖云亭中的酒宴上便已是杯盘凌乱。醒言酒量甚佳陪这几位女孩儿喝酒只能算作小饮。但她们几个杯中虽已勾兑泉水却也是有些不胜酒力。不多时琼肜雪宜粉颊上已是两片酡红。居盈酒力似乎比上次马蹄山夜酌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但酒过三巡之后也已现出娇憨之态。她那从不似人间凡物的蕊靥仙颜现在也飞起两朵嫣红如染西天明霞。 那醉了酒的琼肜便开始口不择言的数叨起她哥哥往日的“轻薄”行径来。小女娃儿口齿不清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幼稚可笑但不知怎的却让居盈丫头脸上酡红之色更浓恰如那春水桃花娇艳欲流。一时间直瞧得醒言酒意更浓如欲醉去。 筵至半停酒正微醺忽又有相熟的华飘尘、杜紫蘅、陈子平、黄苒四人各携了酒菜一齐来千鸟崖上向醒言祝贺。于是从屋中搬来几张藤椅竹凳重开酒筵。 酒至酣时醒言忽觉意动便离席拔剑起舞对着眼前的明月青山醉步石崖剑击秋风清声歌道: “芝华灿兮岩间明月炯兮九天。 借醇醪以沉醉兮问灵剑之前因。 拂香雾之仙袂兮振神霭之玄缨。 排风霄而并举兮邈不知其所之……” 清朗高峨的吟唱回荡在月下空山中余声久久不绝。华飘尘等人在旁亦是弹缶击节、清啸相和。 醒言歌罢入席已见琼肜不胜酒力倚栏醉眠便捉臂抱入屋中置于小榻上安睡。安置完毕复又出来饮宴。 移时兴尽席散醉态醺然的几位年轻道友便相互搀扶着踉跄踏月归去。正是: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翌日上午直到日上三竿醒言几人才得起来。琼肜雪宜酒醉颇深醒言居盈起来洗漱时她们还没起床。 寒凉的泉水让醒言昨晚的酒意一扫而空。此时的头脑正是格外清明于是又不免琢磨起中散大夫和揭阳剿匪之事来。 初得封号的兴奋过去再看看今日之事却似与昨日也没啥不同。 想着想着不经意便瞥到身旁的少女。看到居盈娇袅的身形少年倒是心中一动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 “居盈你是不是与那段太守相熟?” 听得问话正撩水敷面的少女却是一颤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不会真与段大人相熟吧?” 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却见到居盈这反常反应----难道居盈真的认识段太守? “也不算相熟。” 居盈已经反应过来正斟酌着词句。缓慢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措辞似是镇静却反而隐藏不住一丝慌乱之情。 “也只是知道他而已。我有亲戚与他相识。我又来过罗浮山几次便都在他府中落脚……” “那你有没有跟他提起我?” 醒言追问。少女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想了想便说道: “提了我可赞了你一番。我正好听他说你要来帮官府剿匪便告诉他醒言你胆量大又机灵一定能帮上忙!” “哈哈哪里哪里~” 醒言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那太守那般看重我;原来都是因为居盈你在帮我推荐!” “呃?居盈你家亲戚做什么的?太守大人咋这么相信你的话?” 却听居盈笑道: “醒言应该是你有本事啊!你看这次不都靠你才打败那些匪贼的吗?上次我俩一起去捉陈魁、捉吕县宰就知道你很有本事!” 少女笑语盈盈却是答非所问岔开话题;少年也不再深究就似在他心底里潜意识中也不愿再追问下去于是就顺着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两人当年鄱阳湖上那番英雄事迹来。 直到这时候醒言才似乎有闲暇、或者说有胆量仔细看起居盈的面容来。 心中刚刚平静下来的少女却又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逗得心里怦怦直跳。对她来说向来很少有人敢这样直视自己;现在被他这样盯着瞧端的是万分忸怩。不过虽然有些不自在居盈却过了好久才轻轻嗔道: “你……又在瞎看什么?” 醒言却未答她只说道: “许久不见今日才觉你比上次清减许多了……” 少年这轻轻的一句话儿却让居盈一滞便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心头。一时间少女只觉得万分的委屈竟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 见自己一句话竟逗得居盈哭了起来这位少年堂主顿时就慌了手脚。醒言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看那琼肜小丫头是不是正在身后。 “呼幸好这小女娃儿昨晚贪杯。” 正庆幸着准备转过身来问居盈何事难过却只觉肩臂一重。转脸看去却原来是居盈正靠过来伏到自己肩头不住抽泣。这一下醒言整个人立时变得僵硬起来原本的话语再也问不出口只一动都不敢动任少女在自己肩头哭泣。 渐渐的他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僵硬的姿势慢慢变得自然起来。见得居盈泣不成声他又何尝没有许多话儿想说?只是那千言万语临到了口边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他只轻轻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捉住少女的柔荑。 曾在鄱阳风雨中紧握的双手现在又重新握到一起。 ………… “居盈姐姐这么早就走了吗?” “咦?哥哥你怎么也不小心~” 约摸半晌后千鸟崖上一个小女孩儿正仰脸看着犹在冷泉边呆的哥哥。看着醒言衣服肩臂处被水儿淋湿好大一块小琼肜便好心的建议道: “不如哥哥以后也让雪宜姊帮着洗脸吧!” 于是千鸟崖上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又过了几日这天正是八月十四。这晚醒言正在千鸟崖头修炼“炼神化虚”居盈、琼肜、雪宜几人也在一旁沾沐这奔涌而来的天地灵气。 就在这时却见远处罗浮山野中出现十几个奇怪的透明圆团闪着幽幽的红光正朝千鸟崖这边飘忽而来……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ter.asp?bu_id=1127254&b1_id=198o1target=_b1ank>★★★欢迎加入仙路烟尘邮件列表!★★★&1t;/a>&1t;br> 第十一章 光浮影乱,顿销千秋魂魄 “那些灯笼又来了!” 看到那十几个悠悠荡荡的红色光团一直就没能坐住的琼肜立即便跳起来拍手笑嚷。 正在炼神化虚玄妙境界的少年虽然双目紧瞑但似乎有着第三只眼清清楚楚的看到琼肜蹦跳的模样。 “呵~琼肜还把那些前辈唤作灯笼真是大不敬。” 现在醒言即使在炼神化虚之时也能有些余暇思量旁个事情。 且说琼肜口中的这些灯笼最近常在醒言修炼太华道力时出现。第一次看到时醒言还真有些讶异这飘来荡去的灵逸模样还不知是何种生灵。当他将这等异状告诉陈子平才知道这些状若龙宫水母的透明光团却是些上清宫中殁去之人的魂灵。 原来罗浮山上清宫千年大派历代多有道德渊深、法力高强者;但最终能得机缘飞升的只是寥寥少数。长生久视对大多数人间修道者来说与那镜花水月大抵相似。那些世人众口相传的得道羽士最多不过是比常人长寿些罢了。 不过在漫漫道途中总有些翘楚之辈上百、数百年殁去之后虽然身躯物化重归尘土但魂魄却不会随之飞散仍能保留下来飘荡在人间的洞天福地之间。对于这些与众不同的先人魂魄后辈们恭敬的称他们为: “道魂” 也许对这些能在天地间数百年游荡的道魂而言也算是一种长生久视。只不过他们倒底有没有神思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现在这些飘荡在千鸟崖前的幽红光团便正是上清宫历代高人物化后留下的“道魂”。这些飘飘荡荡的光团魂影现在正婆娑飘舞在满天的霓光彩气之中更让这千鸟崖前的夜空变得如同梦墟幻境一般。 当然对于千鸟崖上几人而言眼前这梦影流虹般的瑰丽景色也只有琼肜才能看得完全。其他几人只见那几个明红光团在月影中悠悠荡荡而已。 见这些道魂又来醒言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专心炼化身周涌动漩流的天地元灵之气。只有千鸟崖周遭的石坡林木间在道魂飞来时略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又很快平息----那些山野中的幽暗处正潜藏着许多珍禽奇兽;对它们而言还不大习惯这些灵气逼人的精魄。 暂时的不安平息之后这些曾聆四海堂经课的珍禽奇兽现在又重新专心沐浴在四海堂主聚拢来的天地灵气之中并按各自的方式尽力炼化这得之不易的乾坤菁华。 这些人间罕见的奇禽异兽甚至还有些草木精灵已不知在这罗浮洞天中生长了多少年月;既便如此每次崖上少年施展炼神化虚对它们而言都不啻是一次盛大的庆典。正可谓: 听经者明其性也;沐化者叨其光也。 经过山野间短暂的骚动之后这千鸟崖重又回复了正常;只有小琼肜还在那儿使劲跳着脚儿扑扇着胳膊想要飞起来去和那些光团玩。 虽然现在千鸟崖上空似是一片祥和。但谁都没注意到在那氤氲光气中悠然飘忽的道魂中有一只却似乎并不是随波逐流。这缕道魂光团比同侪都大红色光华更强;若是凝目久视竟觉颇为刺目。若是仔细观瞧这道魂生得的形状又与其他光团的混沌圆团模样不同;在它朱红的光影中竟似留有手足模样的细须正在随风飘动。 其他道魂现在都悠然随风而舞似乎身不由己;只有这枚道魂却正在悄悄朝少年靠近。只是轻飘向前却又有些犹豫不决;进者四退者三若往若还似是心中也甚挣扎。 这样进退两难的情状并没持续多久;就在满天的洞天灵气逐渐转淡、醒言快要结束炼化道力之时这团道魂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猛然便朝那位趺坐在地的少年电射而去! 很难想象如此鬼魅般诡疾的形影就是刚才那只风吹即动的幻影光团。而那位正在神游天外的少年却突然觉得漫天的星光月华一下子都消失在眼前。 “生什么事?” 眼见自己突从宁和清明的境界滑向黑暗之中原本神思缥缈的少年便猛然惊觉。用那俯视自己的神思去察看正现那只幽红的光团正极力向自己身躯中挤去! 还未等完全反应过来却只觉一阵彻骨的剧痛潮水般涌来;闯关夺舍的幽魂正努力将本主的魂魄元灵挤出躯壳---- 这瞬间袭来的痛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痛;身似遭受斧锯之刑却连挣扎痛号都不能;想要手足乱舞攥得一物减轻痛楚却连一个趾头都动不得一片草叶都抓不住。 堕向冰寒黑暗中的少年如若还来得及判断那么这次他所遭受的苦痛比以往所有太华道力耗尽的苦痛似是还要惨上好几倍。 而这危急时刻之前几次关键时节全都出手救助的神剑瑶光却再不见丝毫动静。幽暗的剑身正微微闪映着冷冷的月光似乎袖手一旁凛然看着少年如何应付。 “果然是我所得非份吗?这次老天就来收回……” 努力收敛神思、与那侵夺的魂灵争拒几次却没有丝毫效果。渐渐的醒言便开始放弃无畏的挣扎准备面对魂飞魄散的结局。 此时千鸟崖上空聚拢的灵光还未散去犹在月空中散着淡彩的辉芒;侵夺躯壳的异魂正闪着美丽而诡异的红光渐渐没入少年的躯壳----罗浮的月下山野依旧清灵出尘;但在拂山而过的夜风中却似乎响起一丝得意的冷笑。随着这声冷笑抱霞峰千鸟崖前的山野中似乎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沸腾起来;原本宁静祥和的崖前石坡林木间现在已充斥着愤怒的尖唳咆哮。 就在耳边万籁即将归于寂灭、自己这苦难的灵魂就要得到解脱之时蓦的已全然放松心怀的少年却突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圆转流动---- 如此熟稔如此亲切如此滑畅如此空灵不正是自己一年来形神与俱的流水太华? “也罢今日就最后一次用它吧。可惜它不是‘噬魂’。” 已是神魂恍惚的少年现在却反而变得从容淡然。虽然要去运转流水般的太华道力却没有太多的争竞之心。也许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在人间运转道力了。 强忍痛楚努力将最后一缕神思与那空明的流水紧紧相连。这一刻借着那流转不息的太华道力少年似乎重又形神完聚;初时的涓涓细流片刻后已是沛然如绺正浩浩荡荡流转于似是即将易主的躯壳穿过那枚没入躯体大半的光团---- 这一缕缕不着行迹的水流每次穿过那团光影之时便不动声色的从光团中扯下一小绺光影带动它们溶入到汩汩不息的流泉之中。原本红色的光流溶入太华道力之中瞬即便失去了本来的光彩一起汇入到那道空明无形的水流中。 面对这样暗暗的侵蚀那团不请自来的道魂似是毫无知觉还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而鼓舞庆祝;但顷刻之后它便突然惊寤:自己竟面临灭顶之灾! 是坚持还是逃离? 只一迟疑这枚强横的魂灵便已被越来越壮大的“水流”齐顶漫过----浪荡世间几百年的魂魄就在这转眼间澌然寂灭。 霎时骚动不安的山野重又归于静寂。 “咦?天上怎么有这么多彩气?” 似是大梦初醒的少年睁眼后却看见天空中正摇动着千万条淡淡的瑞彩;正准备挣扎着站起却现经历这场苦难后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痛觉。 弹身站起后活动活动手足便听居盈正用急切的语气问道: “醒言你没事吧?” 刚才那只红色光团从侵入到被消没其实也只是半盏茶凉功夫。而其间少年面上又是神色如常因此这周围几人委实不知生何事。倒是居盈听到山野中兽鸟一片嚎鸣又见着这团红光倏然没入醒言躯体才让她担起不少心思。 “也没甚事。” 面对居盈关切的问话醒言只是淡然相答;现在他自是没有心情向几女喋喋诉说方才的怪事。这事儿本就匪夷所思说出来徒让她们担心。 抬头望望天上那十几只悠悠然然的道魂红团仍在一片淡彩光辉中飘飘荡荡似是浑不知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呆望片刻醒言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原来这清静道场也并不太平。” 又想到刚才那团被自己炼化的“前辈”道魂醒言不知道是应该痛恨还是应该可怜。 正自出神忽觉似有冰冷之物入手;低头看去正是那把一直旁观的剑器。现在这把名“瑶光”号“封神”的古剑正温顺的蜷入自己的掌中。对醒言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把怪剑对自己如此亲昵倒让他一时微感愕然。 正手抚剑身思绪翩翩却又听那位琼肜小妹妹在一旁开口叫道: “哥哥~” “唔?”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败那只灯笼!” 再次出乎醒言意料自己刚刚“吞”了一只琼肜口中的灯笼但这次她却没说出什么可笑话儿来只用一双亮如星月的眼睛仰望着自己;粉嫩的面颊上正充满甜美的笑意。 “嗯!” 温言笑答之后醒言便伸手过去将这小小少女揽在身前。刚刚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难现在他觉着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珍贵。 抬头望望才现万里云空中那轮皎皎的明月现在已是圆满如轮。 “哦明日就是中秋团圆节了。” 这晚入睡之前看着从窗中透进屋内的几缕月辉却现自己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清明就连那月影中几不可辨的细微烟尘都瞧得格外分明。又想起自己今晚后来竟能看到原本只有琼肜才能瞧见的灵光异彩醒言便再也睡不着。 “是我太华道力又有长进还是因为那团道魂带来些异变?” 又想起最后危急关头化险为夷的情景便忽记起昨日午筵中灵虚掌门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飞月流光之术进展不大?醒言你须知道我上清真法绝不可以‘术’视之。上清玄术若要习成都要有道德修为相衬。你回去后可多研读些本教典籍。” 想起灵虚所言少年似有所悟便翻身下床去桌案上取过那册已反复读过不知多少遍的《道德经》就着床前的月光观阅起来。 翻过几页正看到这几字: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第十二章 月舞霓裳,密呢长生之语 云鬟雾渺影迢遥 谁向流光斗舞腰? 花前满杯斟明月 同醉芳秋庆逍遥。 ----管平潮 谨以本章祝所有关注本书的朋友中秋快乐人月两圆! ※※※ “不争而善胜。” 醒言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道德经上的词句虽然很好的解答了刚才凶险情势下的反败为胜但却又让他生出些许疑问。 “天之道就是不争么?” 正在热血年纪的少年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说法。倘若真个事事不争那这样的天道可让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比如赵无尘那厮几日前欺上门来时那般可恶难道当时对他也要讲求“不争”? “不可能!” 少年心中的回答斩钉截铁。 “看来我还是乖乖的求个温饱清闲便好。这天道仙路似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轻易修成……” 醒言心中感叹。只是虽然自我解嘲但还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正在他就要和衣睡下却在书页阖上的最后一瞬偶然瞥到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一字: “胜”。 就这个转瞬即逝的影像却似道灵光一般在他脑海中突然划亮。 “胜?” 只一刹那他便似豁然开朗: 这天之道无论“争”还是“不争”最后还都要着落到这个“胜”字上。 看来这天之道不仅要“胜”还要“善胜”! 哈~蓦然想通刚才那所有的怏怏之情一扫而空。 “呵~看来这天道修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嘛!” 觉着已经找到正确答案的少年就这样带着满意的笑容在满身月华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了。 这中秋节是人世间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所有人都会在这晚明月初升之时祭月、拜月、赏月常常都是通宵不寐。 对于醒言所在的罗浮山上清宫这八月中秋又要比春节更加隆重。毕竟大多数年轻门人都是远游在外时人又最重孝道因此即使像上清宫这样的出世教门也会在中秋这晚借着祭月赏月之机让门中弟子向远方的父母家人遥相祝愿。 当然那拜月一事就只有女弟子才做了。俗谚有云:“男不圆月女不祭灶。”便正是说的中秋、春节祭祝之事。 原本每到这一天上清宫中各峰弟子都会在本山拜月完毕之后去其他殿堂中呼朋唤友一同赏月。特别的对于许多男弟子而言观赏那郁秀峰紫云殿中女子拜月的胜景是一定要赶去看的这可是他们一年中最大的乐趣之一! 但是对拥有三位美貌少女的观景胜地抱霞峰千鸟崖而言这次却有些特别。灵虚掌门在近日特别传下旨令: 中秋之夜非四海堂中之人均不得前往千鸟崖。否则将以违犯门规论处。 为何只顾大事的飞云顶会传下这条似乎有些无聊的旨令?原来在居盈入山之前这千鸟崖还算清幽;但自从她上得千鸟崖之后这偏处一隅的四海堂就变得不那么清静起来。由于居盈上山之事各殿知情座均是秘而不宣因此在此后几天中罗浮山上清宫中就传出多个版本的“遇仙”传闻来。 这些传闻尽管细节上大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惊人相同: 让所有福缘广厚的弟子们遇见的那位仙子真个是貌比天仙----哦习惯的说辞用到这儿却有些毛病因为那位仙女儿本来便是天仙了。 这些遇仙奇事叙到此处那些文才好些的便说得天花乱坠吟诗作赋歌以咏之直听得人恨不得要以身代之;若是稍逊风骚的便会赌咒誓以助声势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渐渐的就有些求仙心切的弟子不怕冒渎仙客竟偷偷尾随身后看她洞府究竟坐落何方以图今后能再续仙缘---- 很显然这样跟踪得到的结果非常惊人:原来那位仙子的洞府竟然就在抱霞峰后的一座石崖上! 每每直说到这这些胆大妄为的遇仙者才会想起这石崖倒底是何所在: 那不就是本门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嘛! 再加上郁秀峰紫云殿中相熟女弟子偷偷相告的信息稍加综合这些资质聪颖的上清弟子便立即晓得: 原来这位“貌比天仙”的女子竟是位新入山的四海堂弟子! 直到这时有些入门时间较久的门人才想起来似乎在两年前也曾风传过这样的遇仙传说。只不过那次仙子的行踪飘忽不定倒不像这回居然被打听出住处。 于是在之后的一两天内这千鸟崖左近便再不得清静。狭小的登崖山道上挨挨挤挤着饭后闲游的道友;心不在焉的谈玄论道声盖过了原本啁啾的鸟鸣。于是常要去山中闲逛的琼肜便在路上经常被偶遇的同门大哥哥们截住赠以各式精美的点心并在流着口水的女娃儿来得及品尝美味之前很不善解人意的问长问短扯尽四海堂中的鸡毛蒜皮。 当然在这些热情的同道中有少数人则完全是冲着本人去: 跟自己卓越的师兄一对照那居仙子与寇雪宜自己根本就甭用想了。不过也不要紧这千鸟崖风水好时和年丰今年尽出美人;就拿眼前这小女娃儿来说虽然还是**但就似粉妆玉琢一样活脱脱便是个美人胚子。若按阴阳生长之说放开眼量去看过不得几年便又是个仙子般的人物----若在上清宫中能有这样的女子陪着自己则自己那颗刚被现并不十分坚定的道心定可应声化作铁石! 只不过这样喧嚷的情形只持续了两天。还没等睡不成午觉的张堂主考虑要采取什么断然措施便听得飞云顶上飞下一纸禁令:上清宫中只有四海堂堂主所提供的名单中人才可于平日前往千鸟崖探访。 这道大不近人情的禁令一下来顿时便断绝了许多人的美梦。从此罗浮各峰上就多了许多夜夜少眠之人。 “清静倒是清静只不过果馔却没得吃了;真是祸福相依啊……” 正下山去采购中秋节诸般用品的少年在山路上有些惋惜的想着。 “啧啧~那几支金黄色的棒棒糖味道还真不错!” 醒言咂咂嘴似乎那甜味儿又回到嘴边: “呣按那股清香来说应该是麦芽糖吧?这次到县城集市上倒要留心找找。” 那位随他一起下山的小琼肜并不知道醒言哥哥此时心中的想法。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丫头正绕着少年蹦蹦跳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追逐着一只飘飞不定的彩蝶。刚才那支让醒言回味无穷的棒棒糖便正是拜这小女娃儿所赐。每每得到馈赠琼肜都会带回四海堂请堂主哥哥品尝。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到得传罗县集上那琼肜对中秋祭月赏月的诸般果馔食品竟似乎比他还熟。什么菊花酒、桂花糕、活水蟹、糖芋头新米做成的糍粑祭月用的檀香银烛等等等等这小女娃儿竟似是如数家珍。 心下奇怪便略一相问才知这小丫头在遇到自己之前也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中秋佳节的团圆寓意便分外喜欢。只是在罗阳民户人家祭月拜月赏月之时这小女娃又不敢靠近只能偶尔凭空摄物取些果馔躲到无人之处独自吃了聊表过节之意。 说到这儿小女娃儿就半含羞涩半带自豪的告诉自己信任的哥哥: “哥哥琼肜每年只有这一个晚上吃东西时才会哭鼻子~” ----不知怎的小姑娘说到这儿那位一边听讲一边兴致盎然挑选货物的少年竟突然动作一滞。素来心性刚强的少年听了琼肜这句期待自己夸奖的话儿也不知怎么竟觉得鼻子一酸喉头竟突然有了些哽咽之意。 “嗯我知道琼肜从来都是乖孩子!” 郑重的夸了琼肜一句醒言便将手头还准备跟老板再谈谈价钱的糍糕毫不犹豫的买下。自此之后凡是琼肜看中的物事只要她刚刚叫得一声醒言便立即买下与以往斟酌再三的风格可谓迥然而异。到后来倒是熟悉哥哥的琼肜觉这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好几次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欢呼。 即使这样过不多久这两人手中便再也提不下更多的物事。幸好略检点一下现今晚所用之物大多买齐。 这次采买醒言还买到一样新鲜物事。中秋之日所食新米糍粑一般都是实心并无馅料。但今日有家点心铺别出心裁在米饼中间又嵌入或咸或甜的饴酥做成圆盘形状号称“月饼”。又在那店铺两边特地请读书人写得一副顶针联以作宣传: “小饼如嚼月月似酥饴甜。” 看它立意新奇不待琼肜话醒言便立即买下。 回山的路上看着琼肜背着她那只小口袋在前面一步一步往山上走醒言便不禁想起自己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父母: “平常都不觉得这时真想他们啊……要是爹娘知道我认了这样一个又乖又可爱的妹妹一定也很喜欢。” 思忖到这儿又自然想起另外一人: “那龙宫里的灵漪儿她们过不过中秋节呢?” 想到这儿他心里倒是突然一动: “上次在莲花蕊里见她面貌一回未必就是固存在里面的影像说不定就真是她当时的情景!嗯得空再试试看行不行。” 虽然一年中有十二个望月之时。但从没有今天这轮圆满的明月让普天下之人如此期待。 就在那申时将近之际随着黑蓝夜幕的降临东天上那轮银盘般的圆月终于向人间撒下皞洁的月华。 这时醒言已将竹椅桌案或搬或驮在千鸟崖石坪上摆放整齐。雪宜居盈二人也结束了灶间的忙碌开始和小琼肜穿花拂柳般将果品饼食端到屋外桌案上摆齐。 醒言点起檀香火烛对着月亮说了几句祝祭的话儿便立到一旁含笑看着这几个女子在一片银烛高燃香烟缭绕中对着东南天穹中的明月合掌稽望空拜祝。 在这几位拜月的少女当中居盈姿态最属优雅。合掌、闭目、俛、默祝、抬头、睁眼、垂手这一系列动作如同流水般顺畅自如。而那琼肜对这一系列拜月流程似是非常熟悉但举手投足间却颇为生疏。虽则如此小女娃拜月之仪仍是做得一丝不苟平素常常嘻笑的脸蛋上此时却庄重无比映着天边的月光彷佛正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寇雪宜对这样的拜月之事似是不甚熟稔。只不过她中间默念祷祝的时间却比其他两人都长。 待这拜月仪程结束这四海堂众人便开始正式赏月。一边咬食着新米饼一边瞻望着天宇中那轮寄托着无限情思的圆月。罗浮洞天中纯净的天空让天上这轮明月显得格外的圆团明亮。偶有几绺云翳悠然飘过就让这轮圆月似在一溪流水中浮沉、飘荡。 看到此处醒言心中似有所感便放下手中果食回到屋中取来一只陶盆在冷泉边接满清水然后放到食案上。 见少年这样举动居盈、雪宜也不知是何用意只饶有兴味的看着。琼肜倒是在一边拍手嚷道: “哥哥真厉害都把天上月亮捉到地上来~” 醒言闻言一笑便从怀中掏出那朵白玉莲花放入盆中说道: “看看这次能不能再瞧见你灵漪姊。” 自从上次之后他已将灵漪之事当故事讲给琼肜雪宜听;自居盈来后因了那次吹动“风水引”的缘故也一并将传授此术之人相告。因此现在这在场几女都知道在那数千里之外的鄱阳湖底住着位美丽有趣的龙宫公主。像水底龙宫、四渎龙女这样的神幻事儿经醒言之口讲出琼肜、雪宜、居盈几人竟全都深信不疑。 这次能不能再睹芳容呢? 在醒言、琼肜等人紧张万分的目光中这朵入水的雪玉莲苞果然就似有了生命一般在一片月华清辉中慢慢绽放成一朵娇美动人的出水莲花。 少女居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奇情景便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那朵正自绽放的水莲眼眸片刻都不想移开。 正在醒言要探过去看看蕊心有无人面倒影之时却突然看到一件奇异之事直惊得目瞪口呆: 在那月华之下、清水之中洁白的莲花瓣里正冉冉升起一位身姿娇娜的白裳女子。 “灵漪?!” 皓月的清辉中看得分明这位绰约凌波的月下仙子正是那位鄱阳湖中的四渎龙女。 “是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少女从案上飘下跟目瞪口呆的少年调皮的一笑。 “你、你……你怎么能来?” “笨哦这是我们龙宫的法术‘镜影离魂’。我特地去跟爷爷学的~” “呀~龙宫法术果然神奇!云中君他老人家还好吗?” 灵漪儿却不管醒言的奉承套近乎嗔道: “爷爷他当然好啦几千年都没生病了。哼~你到今天才想起还有我这个朋友!” 直到方才才有机会施用新法术的少女正是薄怒微嗔。 正是: 感关雎而念好逑竞绕春婆之梦; 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 “你就是水底下的灵漪姐姐吗?” 正在少年尴尬之时小女娃儿这声怯生生的娇脆话语适时响起。 “是啊!这呆子也有跟你提起我?” 乘月而来的龙族公主轻盈的一转身恰看到说话之人: “哇~这是谁家的小囡?好可爱啊!” “呵这是我新认的妹妹名叫琼肜。” “哦琼肜!” “琼肜快来让姐姐拧拧脸蛋儿!” 这月下的小琼肜粉嫩的面颊微微鼓起着实讨人喜爱。 “好啊~” 小丫头也很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大姐姐便乐呵呵的将粉鼓般的脸蛋凑上前去~ 醒言瞧在眼里心中暗乐。他心说: “终于明白这小丫头只知道忌讳‘小孩子’这仨字;若是换了其他说法她就不知!” 一番纷乱之后醒言便向灵漪介绍了居盈、雪宜。 说到居盈之时那灵漪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少女启唇说道: “你就是醒言千思万想的居盈么?” “……是。” “唔果然生得美貌也难怪这人念念不忘。” “灵漪公主说笑了。” 居盈虽然口中谦逊但听了灵漪之言心里却甚是欢喜。 在灵漪打量居盈之时居盈也在看她。月下的这位白衫龙女身姿颀秀长扶风影态绰约月辉映照下的娇靥上目剪秋波眉横远黛口鼻娟挺自有一种恬澹清灵之美。 与平常美貌女子相互见面后不同这两位均因容貌而声名遐迩的少女在打量完对方之后皆在心中暗赞一声一时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那寇雪宜一副清冷娇婉、惹人怜爱的模样也让灵漪在心中暗暗称奇: “这醒言虽是惫懒但结识的几个女子却都是不凡。” 少女心中思量也不知是何滋味。 闲话略过。在这位远道而来的四渎公主得知这几位姊妹均按人间风俗刚刚拜完明月之后便也嚷着让醒言重新铺排香案她也要来对月祝拜。 等灵漪儿也有模有样的拜月完毕这千鸟崖上几人便一边吃着果品食馔一边赏月谈天。现在有了灵漪的加入又有“鄱阳湖上的勇士”、“花月楼中的恶少”、“火云山下的英雄”、“四海堂中的堂主”这个共同话题这几个女孩儿没一会儿就抛开初见时的拘谨开始叽叽喳喳无比亲热的聊起天来。 看着这几个女娃儿一边蠕动着腮帮子咀嚼食物一边清晰流畅的说着话儿当即便让这位一口不能二用的少年大为叹服。 当几人说到醒言荣膺中散大夫之秩家中得了百亩稻田之时便见那少女居盈冲着这边盈盈一笑道: “当日无知浪费了许多米粮喂鸡;这下张堂主也算得到百倍之偿……” 那位张堂主现下正忙着对付口中的新奇糍粑“月饼”而居盈这句话本就说得轻微含糊一时倒让醒言未能听得如何清楚只在那儿“唔唔”作声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就在案上果馔大多吃完要开始享用菊酒大蟹之时终于得了空闲的少年便提议: 反正现在已大体果腹大家就不如听他奏上一笛儿聊这月夜清思之意。 这提议正合众人之意。于是一曲随心而的清况笛歌就在这澄净月空中悠然响起。 又听到雪笛亲切的乐音灵漪的感受与其他几人又有些不同。听到那婉转爽滑之处这位四渎龙女再也忍不住便一振裙衫忽的飘地而起朝千鸟崖外翩然飞去。 吹笛人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飞空而去的少女一时不知生何事便停下口边神雪朝眼前的月空中望去---- 却见凌风飘去的少女翩翩飞往对面无名山崖上那道流堕不歇的瀑布。 然后只觉眼前夜空中清光一闪便听得“铮淙”一声对面寂静山崖处竟有几声清泠的琴音跳宕飘摇而来。 诧异之下凝目望去正见那山崖月影中衣带飘飘白裳翩翩灵漪儿正如飞鸟一样在那流瀑前随风飘舞。而那道原本奔流不歇的瀑布现在竟生生停住分拢成数条闪着珑光的水束---- 四渎龙女灵漪儿现在竟以高山为琴流瀑为弦施无上法力弹奏一阙带着水灵之音的恢宏筝曲! 见着这神奇的场景醒言居盈等人惊讶之余心下尽皆赞叹不已。 俄顷醒言反应过来那神雪玉笛便重又举至唇边。他这次吹奏也与方才不同。为应和灵漪那些依自然造化而生的琴音醒言现在正是气集神凝微微运上了太华道力。 初时只是笛和琴音;略过了一阵便成了琴伴笛鸣。于是这千鸟崖前的月夜空谷中便交织回荡着清郁悠远、宏大廓寥的神曲真可让金石震山陵动百兽歌千鸟舞。 与以往任一琴师不同现在这位龙族公主正是左右翱转上下飘飞进退之间身姿曼妩。目睹此景在那曲到浓处之时那位一直静处的寇雪宜忽的也翩然而起投向泉琴石崖上空中和着琴笛节拍在月光中翩跹而舞。 谁能想象万丈冰崖上梅花精灵的舞蹈?罗带飘风长袖交横以天地为舞池以明月为华灯态度从容舒意自如。婉转之间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容惆怅不可具象。 现在的寇雪宜彷佛已完全放开身心极力舒展曲折着自己窈窕的身形极尽娇妍极尽妖娆…… 虽然少年正专注于笛音;可这天地中的一切对他而言已成一个整体;还有什么美妙的情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如此瑰丽动人的场景自然感染了在场所有人。顷刻间便有一曲人间仙子曼妙娇婉的清歌和着琴管的拍节幽然而起。歌曰: 睇东山之琼轮映绮疏而独处。 似半面之妆成觉娥眉之弥妩。 杨柳兮细腰折芙蓉兮娇面莹。 独俯躬以长跽愿稽而乞灵。 ………… 歌音缥缈清冽动人不似人间可闻。 就在貌可倾城的少女歌罢余音缭绕之时又听得那拨弹着流泉之琴的神女将清妙的歌声婉转续起: 美人迈兮音尘阙 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 波路长兮不可越 ………… …… 歌声滑烈如怨如慕直让人心动神摇。正是: 爽籁而清风生纤歌凝而流云遏;婉转芳夜之歌密呢长生之语。 就在居盈灵漪二人珠喉玉啭之时葱茏的山野间又飞来许多萤火虫。萤虫飞舞之际正是银辉明灭流光点点在千鸟崖前汇成一条巨大的光带似一条闪耀着银光的绢纱环绕着那个飞舞的精灵翩跹流转。渐渐的又飞来更多银点便被那位闲在一旁的小女娃儿往来奔跑指挥着停落在袖云亭的翘脊飞檐上又或落到四海石居的窗棱屋脊上。 于是这原本寂寥清廓的千鸟崖立时便成了如梦如幻的不夜之城…… 彷佛受到这所有一切的感染那把一直沉默的瑶光神剑也突然闪耀起灿烂的光华“呼”一声冲天而起又直落到那把巨大的山崖流瀑琴筝前临空飞弹挑刺在琴曲笛歌的间隙击出“訇訇”的巨响一如那洪钟巨鼓之音。 在这样雄阔的弦歌巨唱里袖云亭正对的广袤山野中似乎正回荡着无数奇异的鸣啸在与千鸟崖前的仙歌神唱互相和应。 就在四海堂这中秋佳节忘情的庆祝盛典正到了**之时却忽见东天上有两道灿然的剑光正绕过起伏的山峦朝这边急飞来! 第十三章 水月流虹,我醉欲眠天风 琴临秋水弹明月客至奇峰扫白云。 ----佚名 正当千鸟崖星光满地、歌舞盈空之时忽见那东天上正有两点灿然的剑光朝这边飘射而至。 正在吹笛的少年立即感应到有不之客来访便停下口边笛儿;心念电转处那把正在瀑琴边忙得不亦乐乎的瑶光神剑已是倒飞而回紧紧握到少年手中。 还未等翩跹于月空中的灵漪雪宜二人回到崖上顷刻间这两点剑光已飞临千鸟崖山前。 “何处仙客降我罗浮赏月?”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醒言握紧剑柄的手立即放松。皓洁的月光中看得分明那个话之人正是自己的掌门灵虚真人;而另外一位则是弘法殿清溟道长。 现在灵虚道长正飘然立在一把白如霜雪的飞剑上在月空中微微澹动如立水波之上意态从容望去如若仙人。而素以法力闻名的清溟道长这时便显出功力高下来。与灵虚不同他现在正在千鸟崖前不住盘旋虽然度并不急促但与灵虚子那份如立平地的悠然姿态自不可同日而语。 见得掌门突至那飘泊在半空中的寇雪宜如同受惊的小鹿飞鸟堕地般投到千鸟崖上紧靠到醒言身旁。而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见二人到来却是不慌不忙翩然飘飞到灵虚面前淡淡说道: “你是何人?却来搅我清兴。” 灵漪正歌舞到兴头上却不料被这俩老头从中搅扰心中颇有些不高兴。 醒言耳力颇佳灵漪这倨傲话儿自然一字不差传到他耳中。当即这位少年堂主心中大急正要出言缓颊之时却已听得掌门谦恭答道: “回告仙子贫道乃罗浮山上清宫灵虚道人。我与清溟师侄只是闻得这千鸟崖仙乐缥缈不知生何事便来打扰;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仙子海涵。” 原来灵虚真人正在飞云顶与门下弟子同乐佳节忽闻得抱霞峰方向异曲喧天也不知生何事。心中又着紧那千鸟崖上之人便赶紧跟弟子门人告罪一声拉上清溟道人同往抱霞峰来察看。 听得灵虚子答言甚恭又听说他是醒言掌门这位骄傲的龙族公主便不在矜持相对。只听她嫣然一笑道: “还以为是哪来的不客却原来是上清掌门。仙子不敢当;本宫乃四渎神君的孙女封号灵漪便是。” 一听此言顿把灵虚真人惊得慌忙稽礼敬道: “不知上仙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仙子见谅!” 见自己尊贵无比的掌门见到灵漪如此惶恐礼敬那位与少女嬉笑惯了的少年心下倒有些不解。他却不知灵虚再是天下道教领袖但却还未得道飞升;但凡这人间修炼之人又有谁不是位列仙班之人的后辈?因此他这般礼敬却也是理所当然。 正在醒言觉着灵漪还不够礼貌便要出言相劝之时却听得那四渎龙女随意笑道: “不知者不罪。况且我家醒言还在你上清门下还要有劳灵虚真人多方看顾----我这小友人虽惫懒但还算聪明有啥好法术你尽管教他不怕他不会。掌门你可不能藏私哦~” 这大模大样的话儿说到最后却是小儿女情态毕露。 灵漪这一番话“她家”那位醒言直听得哭笑不得。而那位灵虚掌门却还在谦恭答道: “张堂主天资颖慧贫道何敢藏私!便连上清宫压箱底的秘技都授与他了……” 正在醒言要出言证实之时却见那位一直在空中盘旋的清溟道长突然落到千鸟崖上寇雪宜跟前盯瞧一阵转脸跟醒言讶声说道: “怪哉据我所知醒言堂中这女弟子只是平民落难之人又怎会习得飞天之术?” 此言一出醒言立时冷汗涔涔而下。 此疑问不可谓不致命。要知道现在连他自己都不会御剑飞行之术又何况寇雪宜那样的凭空御虚?这次与上回赵无尘之事不同就算他再机敏百倍却也再生不出啥办法开脱。 于是便如晴天击下一道霹雳霎时间醒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神震惶嘴角嗫嚅口中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而寇雪宜见得堂主为难便决心要将自己之事和盘托出并说明醒言并不知情。若有啥严厉处置自己一人生受只与他人无关。 正在这尴尬时刻却听得那空中的仙子正传来一阵有如甘霖般的仙籁神音: “清溟不必疑惑。雪宜她是我闺中好友是我遣她入得四海堂中。醒言他当年也没出过啥远门最远也就到我家。我怕他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罗浮山那偷懒脾气作不好好修行便请雪宜妹妹托辞入得四海堂也好早晚监督他用心进学。此事却是连张堂主自己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 现场中除了灵漪、醒言、雪宜三人外灵虚清溟琼肜居盈等人俱都是恍然大悟。 “神女此言正解贫道多日之惑。有此神人居于门下实在是上清之福!只是却有些冒渎了。” 灵虚一揖转身朝寇雪宜、琼肜二人含笑眺去。虽然他口中话儿说得谦逊但从那一脸掩不住的笑意显见这位掌教真人心中正十分高兴。 见灵虚被自己骗过心思玲珑的龙女心中暗笑口中却淡然答道: “好说。” “那就谢过上仙!今日贫道与师侄不告而来多有搅扰已是大罪。不敢再耽搁神女清兴贫道就此告退。” “甚好。” 于是灵虚微一示意便与清溟道人腾空而起各归本殿去了。 见二人行远那位白衣飘飘的仙子立即飞堕落地立在醒言面前一脸慧黠的笑道: “怎么样?替你掩过尴尬事却要如何谢我?” “呵呵呵……谢是自然大不了过会儿吃蟹时俺不与你争抢便是!” 彻底搬去心中这块大石醒言心情正是大好言语也变得轻快起来。与这对老熟人互相调侃不同那位寇雪宜却已是拜跪在地口中称谢不止。见她认真灵漪倒是慌忙将她扶起微笑道: “雪宜妹妹不必记挂心上。这世间之人有一奇怪处便是逢人最讲来历也不管她现下情形如何。姐姐今日只不过略偿他们所愿而已。” 正说到此处醒言接口说道: “雪宜你却不可哭泣今日正是良辰美景之时落泪不祥。” 原来少年最知寇姑娘脾性怕她感动哭泣便出言预先制止。 “谨遵堂主之命。” 雪宜回答之中果然已带了几分哽咽之意。 “只顾说笑却忘了喝酒赏月了。” 居盈见着这情景赶紧岔开话题。经得灵虚、清溟这一回拜访此时已是月移中天。巨大的银盘正洒下千里的清辉让罗浮山野中的花草林木如覆上一层皞洁的银雪。 当即雪宜便去灶间将养在热水中的蟹酒端到石坪桌案上众人便围桌而坐准备据案畅饮大嚼。 为举止方便醒言便将封神剑、神雪笛放回屋中。看见那支躺在月光中的玉笛少年忽想起往事便在回到席上时跟灵漪笑道: “没想到雪笛灵漪竟在今日完聚。” 听得此言灵漪也想起当年鄱阳望湖楼上的雨夜对饮。不知怎的她那颗一直矜持着的内心里竟似乎突然充满了柔情。 也许这丝丝缕缕的柔情原本就在那里只是她自己不知而已。 瞧见龙宫公主脸上突然现出的娇羞之态同为女儿家的居盈又如何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情。又回想刚才灵漪与灵虚掌门的对答于是这位四渎神女的心思在居盈眼中便如同水晶般透明---- 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情窦开启于这方面的见识又岂是旁边这位只顾盯着盘中大蟹的少年所能企及。 想到这里少女的神思便似有些不属。过得一会儿这位情肠百转的倾城少女不知想到何事脸上神色似乎转眼释然重又变得轻松起来。只是这脸上娉婷的笑容中似乎又隐上一缕淡淡的愁绪。 只听居盈忽然开口说道: “灵漪姐姐现下明月正好居盈恰吟得一诗要赠与姐姐。” “好啊~快念来听听!” 不惟灵漪醒言等其他几人也大感兴趣。便听居盈轻启珠唇轻声吟道: 靥浣明霞骨欲仙 月中纤手弄轻烟。 痴魂愿化相思月 千里清光独照君。 少女吟时唇音缥缈如在天边在如雪的月华映照下益显得幽丽绝伦。 待她吟完那位受赠诗歌之人却突然羞红满面。这位素性骄傲的四渎公主便似突然间被别人说穿心事当即便愣在当场。过得片刻才想起自己需得有些表示便赶紧起身过去轻捶居盈香肩一下又轻啐一口落落大方的说道: “妹妹你千万不可会错意。这人当年欺负我后来又相识也只不过当作好玩的徒弟绝没有其他情意。” 这番爽快的话儿说出来一边说给旁人听一边也是在说服自己。灵漪心中忖道: “嗯正是如此!和醒言这家伙可扯不上什么相思。虽然当年他……偷偷亲我;可那只是他一时酒醉未醒作不得数。况且两人都当不知便也与从未生过无异。我也不必老牵挂心上……” “咦?怎么我娘亲还有这位居盈姑娘都把我和这惫懒家伙放到一块儿一起往那歪途上瞎想?” 正当少女疑惑之时却听得那位“惫懒家伙”正开口接话: “不错不错!灵漪这话说得是极。我只是个才得了些清闲的穷小子只不过曾跟灵漪仙子学些法术而已平时又觉得说得来话儿仅此而已其他实在没什么。” “是么?” 居盈只笑吟吟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而另一位当事人听得醒言这顺着自己心意的帮腔话儿却不知怎的一阵烦乱忍不住在心中怒道: “什么‘其他实在没什么’?你不是亲过我一口吗?!” 那壁厢正自悠悠然的少年自不知少女心里这番古怪盘缠的心思却只顾在那儿扯起另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 “对了居盈上次倒没觉原来你诗歌也做得这么好。” “嘻~承蒙堂主夸奖。上次见得你诗文做得好小女子回去便也请了塾师教习风雅。” 听他们说到这儿那位一直与雪宜姐姐剥食着肥蟹的小女娃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情便口齿不清的插话道: “姐姐能不能、也给琼肜写一呢?” “哦?琼肜妹妹你的诗还是让醒言哥哥送你吧~” “好啊!哥哥写的诗歌最喜欢~虽然全都听不懂!” 正开始对付一只肥硕蟹螯的少年闻言失笑口舌一时再也无法专心吃食便放下蟹螯整整脸上的笑容瞅了瞅眼前的明眸又看了看天边的明月略一凝思便说道: “有了!琼肜你听好: 明月万里兮照昆仑 素影徘徊兮梦前尘。 霓裳羽衣兮空中闻 嫩颜何时兮羽翼生……” 一诗吟罢少年笑问琼肜: “哥哥此句如何?” 小女娃遽未回答明如秋水的眼眸中竟似是若有所思。 此时正是素月分辉银河共影。 “这小丫头难不成竟能听懂我这应景诗歌?” 正诧异间却见那小丫头已回过神来拍着小手大声叫好;又嚷着哥哥也要替雪宜姐姐写一。 那位在一旁静静进食的娇泠女子听琼肜说到自己又见堂主看来便谦谦一笑说道不必了。只是此人此景此情转眼间少年心中已天成两句对联便对她微微一笑道: “雪宜你的是: 璧月凝辉前身定呼明月; 琼花照影几生修到梅花?” 此句吟罢众人齐声叫好。不过这其中也许只有醒言雪宜两人才解得这句中真实涵义。咫尺二人月光中相视会心一笑。 正待醒言斟满菊酒要与众女同祭圆月之时却忽见那位四渎龙女飘身而起黯然说道: “醒言各位姐妹我却要回去了。” “为何归去恁早?” 正是居盈出言挽留。 “妹妹不知并非我不想奄留。只是我法力已尽这镜影离魂之术已不得维持。灵漪便先行离席了。” 不待醒言开口灵漪便又俯身对琼肜说道: “妹妹莫怪姐姐先前多抢了些你的食点。其实我都没吃现在便还你。” “……可惜啊还没来得及持螯把酒呢~这次便要沉睡上两三月了吧?等我醒了再来寻你们玩……” 就在醒言几人不解其意之时却见话音落定这眼前白衣少女的身形竟开始渐渐消散不一会儿便已经痕迹全无。 人影消散处月华如积水空明;只有空中一缕淡淡的幽香表明那处曾有佳人俏立。 惆怅的少年展眼望去那盆仙子浴波而出的清水中漂浮的莲花也已经阖上重又变成一朵雪玉花苞。望着水面微漪的月影少年一时倒有些迷离: “这月影空花容易生成也容易消散啊……” “咦?” 正在少年感叹之时忽听得琼肜指着桌案上一叠整齐的糕点讶异的跟哥哥说道: “那不是灵漪姐姐刚刚吃掉的那几块点心吗?怎么又在那儿好像都没动过。” 灵漪先前故意跟小女娃儿抢过几块糕点这小丫头正是记得格外分明。而醒言看着那一叠似乎原封未动的糕点便更觉得刚才彷佛只是做了一场幻梦。 见少年有些伤感居盈便举起贮满菊酒的竹杯盈盈走到跟前柔柔说道: “张堂主虽然仙子已去但日后自有再见之期。今夕月儿正佳就让我们来陪堂主赏月饮酒只望堂主莫嫌居盈红粉简陋。” 听得居盈这么一说醒言也回过神来赶忙举起身旁案上的酒盅笑道: “若说居盈红粉陋那世上还剩得几个可看之人?” 于是这月光笼罩的高崖石坪上觞来卮往笑语晏晏。且饮且食且聊之际不觉已是月轮西堕;于是原本下通宵宏愿的四海堂众便于这片斜月清风中次第眠去。 到了第二天酒量最好的张堂主最先醒来正想像往常一样弹身而起却现动弹不得。努力撑开惺忪的双眼却现自己与居盈雪宜几人正胡乱相挨一起睡倒在千鸟崖石坪上。略一转脸却现自己这几人正是脸挨着颊儿足压着腿儿横竖乱成一团…… 光天化日下觉这尴尬场面醒言不禁脸上烧、心跳加怕有人不顾飞云顶禁令一早闯来便赶紧悄悄腾挪准备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下偷偷起来。却不料这交错在一起的几位真个是牵一而动全身。醒言浑没注意到在他怀中还像猫儿般蜷着一人;刚一挪移就听到身下有一人脆生生叫道: “哥哥早啊!” 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好这千鸟崖上幕天席地的众人便都一齐醒来。于是四海堂便在一片手忙脚乱中迎来崭新的一天。 日子就这样简单而快乐的度过着。 在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中醒言从未中断过道力的修炼。自从中秋前夜吞噬过那只冒险抢关夺舍的道魂少年便觉着自己的太华道力似乎突破了一个从未逾越的瓶颈----自己终于能够感觉出身体里那股流水太华正一天天精湛、壮大起来。 终于有一天晚上正当勤修不辍的少年在千鸟崖前炼神化虚之时竟突然觉随着太华道力的圆转流动自己端坐在石坪上的身形竟缓缓的离地而起飘在距地两丈有余的半空中;拂崖而过的天风正吹得衣襟飒飒作响。 移时随着太华道力的周天回转停留半空的身形又复缓缓落回石坪。 正所谓福至心灵回归地表的少年浑身又闪耀起明耀的金芒。只不过这次以剑为引这些蒸腾吞吐的明黄焰苗顺着瑶光神剑的剑身燃去并在剑端凝聚成一朵灿白的光片。然后在少年一声叱喝中这朵新月般的光华便朝无尽的夜空中倏然飞去。 黝蓝的天穹中恰似有一道璀璨的流星迅疾划过。 虽然这朵初具规模的“飞月流光斩”与最终月陨九霄、剑气千幻万千枚阴晴圆缺各具形态的皓月光华潮水般飞扑而出的场景还是大有差距;但毕竟这朵小小的月华已让四海堂主张醒言成为天下能够使出此术的十数人之一。 乍得成功、正欣喜欲狂的少年回眼望去那几位惊讶看着自己的少女在一片斜月柔光中愈显得婉丽娇妍---- 对青山如许有美人如是少年豪气顿生只觉得这飞腾凌云之日并非完全不可期测! 正是: 美人如玉剑如虹 尘虑洒然空。 神剑婆娑初绕指 盘曲如龙。 偶携仙侣亭上酌 看青山当户 双鹤步从容。 玉华初卷影重重 风起处 云飞乱 夕阳红。 『仙路烟尘』第七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八卷: “雪影摇魂映清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