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妃三嫁》 第一章 晨曦初露 魏国西南蜀地府川都,春天的清晨,天边吹着微风,远黛群山还依稀浮在淡淡薄霭中摇曵,东边的一抹彩云,被亮丽的晨曦染得彤红,娇艳欲滴,远处近处,偶闻几声嘹亮的雄鸡啼鸣一起一伏,天,破晓了。 “晨曦小姐,晨曦小姐,……”魏西远大将军慕容临府邸,丫环红荷急匆匆地跑,也许是跑了太久,在春天清凉的早晨,红荷的额上还浮出一片薄薄的汗珠,小脸涨得红红的。 由于她跑得飞快,路上一些三三两两的下人,都不断地闪避着她。 “骨碌碌!”撞飞了一颗小石子,飞到一个下人的身上,顿了一下,这下人见是红荷,是爱教训人的慕容三小姐的丫环,瞪着眼闪到一边去了。 “作死呀你这小蹄子,好大的胆子,小姐的名讳可是你叫得的!”待红荷进得屋里来,丫环绿柳在一旁嗔道,眉眼笑得弯弯的,并伸手磕了她的脑袋一下,“还是,那个黑面先生已经来了么?” “还不是,先生已经到了,正在研墨,估计一个时辰后就要开始醮笔了,小姐还未醒么?”吃痛了,红荷缩了下头。 黑面先生,府中新来的教习先生。老爷慕容临,自几个孩子年少时,即从川都的教坊中请来教习先生,教习琴、棋、书、画和识字。慕容临挑剔,这几年先生也换了不少,而这一个,是最严厉的,也最不讲情面,小姐少爷如有犯错必受责打,很得慕容临的赞赏。正因为她整天板着脸没有笑容,活似个修罗,小姐称她为黑面先生。 “小姐昨晚上看《蜀府志》,很晚才睡下,现在……”绿柳焦急地瞄了瞄里间,那粉红的帐幔、粉红的锦被,还是静静的。这小姐,看起书来就没个完,劝也不听,就是任着自己的性子来。 小姐也真的能睡,天打雷劈,也不见得会醒来。红荷咽得话都说不下去了,小姐要没睡够起脾气来也不是玩的。 “要迟了,这个先生肯定会责打小姐。”红荷说。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小姐被责打,以前的先生,断不会如此的严厉。 “否则不会是黑面先生了,她责打小姐时,脸可是黑的!”绿柳眉头都皱起来了。 “怎么办?”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来。 两个丫环正跺脚时,一道淡紫的身影飘了进来,随之一道淡淡的荷香也沁了进来,是大小姐慕容霓裳,见此情景,她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晨曦,还在睡?”一把握住那段露在锦被外的皓腕,“快起来!” 谁让母亲去世得早?不,妹妹晨曦从来就没见过母亲,母亲慕容大夫人是突厥公主,在生下妹妹的第二天就突然血崩,话都未留下一句就阖然长逝,两姊妹就托附给没有孩子的三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都是汉人,与母亲交流甚少,三夫人虽说照顾两姊妹,因是妾室,对于身份高贵、从小就被皇上订为皇子妃的两姊妹,是敬畏多于照顾,而且,父亲慕容临是大将军,军务繁忙,对子女们格外严厉也疏于照顾,子女们都怕他,母亲没了父亲也照顾不了,两姊妹从小就相依为命,这个妹妹,性格不似她温婉,经常闯点儿祸,让她操碎了心。 “见过大小姐!”红荷和绿柳齐声道。 “昨晚又看书了,还是又做了机关匣子玩儿?”看了眼睡的正香的妹妹,霓裳有些无奈。 “是看书,我们也劝了,但小姐……”红荷小心地说。 “以后再要这么晚才睡,你们来禀我好了,别管她,这有我待着。”霓裳声音高了点。 “是,大小姐!” 慕容霓裳伸出手,狠狠地把在锦被中的那个白腻的小鼻子揑了一下,锦被中的身子动了一下,“咳!”慕容晨曦的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眼睛还是眯着的,如扇的长睫覆在眼睑上,举起手,她揉了揉眼睑,红唇嘟了起来。 “谁……哦,姐姐!”莫非,今天的教习又要迟了么?那个黑面先生可不是玩的,她可不怕打,就不想让二姐慕容羽衣见着了笑话,多了个话柄。晨曦与这个二夫人生的二姐,在府里可是个对头,经常磕磕碰碰的。 “还想挨戒尺?多挨几下就舒服了?”慕容霓裳调侃她,她的声音很轻,她本就温婉,脸上总是和颜悦色,声音也是软软的。 “知道了,嬷嬷,以后不敢了!”慕容晨曦对霓裳伸了伸舌头,鞋也没穿,“嗖”地一下闪到梳妆台前坐下。 “还贫嘴,快点儿,我不等你了!”霓裳伸手拧了她手腕一下,说着快步走了。 晨曦急急地对绿柳她们说:“梳洗,快!” 红荷已经拿来了外衫和袜子,两个丫环快地给慕容晨曦穿上,她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铜镜前,慕容晨曦仔细瞧了瞧,雪色的肌肤由于看书时间过长,已经比以前少了些许红晕,她深邃眼窝微微泛白,栗色的长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她微微叹了口气,咬了咬下唇,以后可不要看书看得太晚了,头晕沉沉不说,样子也这么狼狈。 转,慕容晨曦对绿柳说:“给我用些胭脂吧,把个貂皮披肩也拢上,外面还有些冷!”她皮肤好,以往一般只是用些膏脂和珍珠粉,很少用胭脂的,今天,也只好这样将就了。 梳洗完毕,晨曦独自一人走过长廊去教习间。 刚走过长廊,就听见旁边的用膳大厅里“啪……”的一个巴掌声,接着听到一个声音道:“你这个蹄子,刚跟你说,这就记不着了!”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哭泣起来。 近前朝里一看,竟是二夫人房里嬷嬷,在训斥一个伙房的丫环。 “刚才吩咐的不是这个,又换了,并不是记不着。”那丫环抽抽咽咽。 见得晨曦进来,嬷嬷的手停在半空中,都差不多忘了放下,那丫环想是见到了嬷嬷的表情,转过身来,愣了下,也竭力忍住抽咽声。这府里,下人们都怕这三小姐。 “啪……”晨曦走近前抬手就给了这嬷嬷一个巴掌。 这嬷嬷平时就嚣张,还不是仗着二夫人?大夫人没了,这二夫人在府里管着事,她娘家也有些财势,平时眼睛就向着天上,拾掇的自己身边的一帮奴才也狗眼看人低,不过晨曦可不怕她们,晨曦堂堂大夫人所出嫡女,教训了一个妾室的奴才还不是小事一桩! “嘴上说了不就是个事了,还打人,没了王法了!”晨曦叱道。 “啊……三小姐!”见是晨曦,那嬷嬷赶紧低了头,“老身……” “以后再要乱了规矩,小心家法伺候!”这边晨曦不等她说完,快步离去,否则更迟了!留下一脸惶恐的嬷嬷和丫环。 第二章 黑面先生 待慕容晨曦急匆匆赶到时,已经听到里面传出了朗朗的说书声,糟了,果然是迟了! 从后门先探头朝内看了一下,确认先生未注意到自己时,闪了进去,先是坐得离众人远远的,趁人没注意,挪上前一点,稍后,再一点。 这是多年来的做法,能过则过,不能过认罚。 这时慕容霓裳、二姐慕容羽衣,四夫人生的十岁的双胞胎弟弟慕容澄、慕容湛都在,他们倒是注意到了晨曦,神色各异,不是吗,那个经常遭责的慕容三小姐,鼎鼎大名,谁人不知?特别是慕容霓裳,是又恼又气,不知这妹妹又去拾掇什么好事,竟迟了这么多! 黑面先生正讲习丹青:“墨分五色,浓、淡、干、湿、焦,在水墨画中体现五色,配以丹及青而作画,……” “先生,羽衣知道,浓淡可以让画分出层次!”慕容羽衣得意地环视一周,并特意在晨曦处停留多一会儿。 “嗯……”先生应了一下,又自顾自地讲下去。 看着一本正经、目不斜视讲解的黑面先生,慕容晨曦心里却是忐忑的,希望谁也没注意到她,放过她一次吧!想起六岁时的那段经历,她仍不寒而颤。 父亲慕容临自几个孩子年少时,即从川都的教坊中请来教习先生,教习琴、棋、书、画和识字,那次是晨曦第一次逃课,当怒气冲冲的慕容临把晨曦从花园里逮回来后,不由分说亲手在背上抽了五鞭子,那时才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呀,不知那儿留了疤痕没有,那身可爱的肌肤可是晨曦的骄傲,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却是长留至今,晨曦这个混世小魔女,是断也不敢不到教习间了。不愧为大将军,兵法用到了家,慕容临这一招擒贼先擒王,治了最刁钻的混世小魔女,其它就只有听话的份,这不,慕容霓裳都这么大了,学的也不少了,仍乖乖地到教习间学习。不过,也怪不得慕容临,现时复汉风复古风这么烈这么时髦,作为大将军的他也断丢不起这个脸逆着走的,只有跟上跟上再跟上这股风,附庸附庸再附庸这风雅。 那些枯燥无味的丹青,素来非晨曦所喜。 看向众人,慕容澄用手撑着眼皮,慕容湛神情呆呆的,慕容羽衣是一脸的得意,装什么蒜!再看看慕容霓裳,不愧是未来太子三皇子的正妃,神情淡定、处变不惊,好雍容的气度! 晨曦也只得硬撑着,否则给爹爹知道自己有什么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也得小心这羽衣,要是她告诉了爹爹…… “晨曦小姐,水墨中的五色,败笔多出在哪儿?”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先生问道。 “水墨的五色是画中最难拿捏的,败笔多出在调色、醮水、下笔力度之上。”晨曦冰雪聪明,自是一点就明。 见先生紧绷的脸有些松了,晨曦舒了口气。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晨曦混在人群里,正想拉住霓裳,“唔,晨曦小姐,你今天迟了半柱香时间,责打一戒尺!”黑面先生面无表情地说。 说是黑面,也真是委屈了,她本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皮肤也白皙,只因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且责罚犯错的少爷小姐毫不留情,被晨曦贬称之。 这边,霓裳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黑面先生处推,晨曦只得走上前去,“先生,免了吧,晨曦的手可是又白又嫩,而且----”晨曦还在作最后挣扎。 “小姐,这是老爷吩咐了的!”怕痛呀不好意思呀还未表达出来,晨曦的话就已经被打断了,黑面先生就是黑面先生。 伸出手听打,罢了罢了,不就一戒尺嘛,忍着点就是了,要落在爹爹慕容临手里,还不知怎样个死法。晨曦别过脸,不想看下面众人的脸色和表情,其实想也想得到,二姐慕容羽衣肯定就是幸灾乐祸嘴角勾起的那副表情,和晨曦最针锋相对的,就是这个二姐,她当然乐得见到晨曦出糗。 霓裳也沉着脸,一语不,对于这个任性的妹妹,就非得好好地管教不可,否则,以后怎么当皇子妃! 糗也出了,戏也散了,就在晨曦欲与众人鱼贯而出时,先生忽然说:“晨曦小姐留下吧,在下把前面的教习给你补上。” 这个先生是慕容临今年才请来的,在府中教习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和晨曦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晨曦人是张扬了点,但对人没坏心,或许这先生对自己另眼相看?晨曦心里想。 不管怎样,晨曦还是感激的,她喜欢这样有规有矩的人。 第三章 舐犊情深 给先生留了一柱香的时间,待出得来,晨曦马上便到姐姐房里。 “姐姐……” 晨曦一路小跑,冲进了姐姐的闺房。 霓裳坐在房内,正专注地描绘一幅绣品的轮廓,见妹妹进来,她放下了炭笔。 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妹妹,对于今天教习迟到被罚的事,她还耿耿于怀,正想找她呢,她就冲上门来了,正好! “今天拾掇什么好事,又迟了!” 不过,霓裳的声音是轻的,她本就温婉,有怒火,也是埋在心底。 “耳环掉了,还有……”晨曦坐在霓裳旁边的椅子上,掐住下巴,拖长声音说道。 不就是教训了二夫人房里的糗嬷嬷吗!这件事不值得跟姐姐说。 “跟姐姐也不说实话,”霓裳拧她的手腕,“还有珠链断了,头花坏了,是不是?”霓裳佯怒。 “哎,姐姐,晨曦都已经挨打了,不就是些破事嘛。听说姐夫快要来了,是吗?”再不转移话题,就无法招架了。 果然,霓裳的脸有些红了。原订是半月后,由爹爹慕容临亲自送女上京出嫁。哪知忽地又来了圣谕,三皇子席君睿,不日将亲到川都迎亲。 “嗯,就这几日了。姐姐出嫁了,晨曦你可要多担待些了!” 出嫁,对霓裳来说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三皇子人中之龙,嫁给他是多少世家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忧的就是这个妹妹,“以后不要惹爹爹生气,还有二娘、羽衣。”霓裳陷入了深思。 依稀记得,两姊妹十七年相依为命的日子。 七岁时,等不及下人过来,四岁的妹妹用稚嫩的手臂艰难地将扭伤脚无法行走的自己扶起…… 九岁时,只有六岁的妹妹被父亲责打的那天晚上,那迷惘无助的眼神…… 还有,两姊妹一起谈诗、下棋、嬉闹……的日子。 她出嫁了,母亲又没了,妹妹会不会很孤独?思常常,乐常常,霓裳的心揪痛了,眼圈也不由地红了,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姐姐,别伤心……”晨曦拿出手绢,小心地替霓裳抹了下眼睛,“晨曦都十七了,又不是小孩子。” 这多愁善感的姐姐呀! “哎,姐姐见过姐夫吗?听说姐夫不仅英勇善战,而且还是一表人才呢!”晨曦抿着嘴唇朝姐姐眨了眨眼睛。 晨曦一个小女孩,家里也没什么年轻男子,性情缘份的,不懂,姐夫这么能打仗,要是和爹爹一个模样,那还是挺可怕的。不过这些可不敢和姐姐说。 “就知道问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只小时候见过一次,都这么长时间了,没印象了!” 活泼的妹妹,冲淡了霓裳的伤感。 “晨曦,爹爹跟我说,皇上失踪的九皇子半年前找到了,才十六岁,比你小一岁,要赐婚给你,姐姐出嫁后,想来你也要出嫁了。”顿了一下,霓裳又说。 皇上的九皇子,战时一个救过皇上一命的姑娘所生,在战乱时失散了,皇上一直很内疚,也一直在找,皇上心里认定,晨曦要许配给这个九皇子,所以霓裳早早就订了亲,晨曦一直都未订亲,现九皇子找到了,那么,晨曦就要订亲了。 “出嫁?什么时候?”晨曦是吃惊不少。 爹爹总是认为晨曦顽劣,出嫁这么大的事情,他也只是告诉姐姐。 “现在还没定,等你姐夫来了就知道了。”霓裳担忧地看了眼妹妹,要嫁给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她担心这个不安份的妹妹,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姐姐,为什么我们都非得嫁给皇上的儿子?皇家规矩那么多,晨曦岂不是天天受责打?”晨曦神色不由的暗淡。 “皇上定下来的事,爹爹也作不得主。爹爹就要从边城回来了,晨曦可得安分点。”霓裳有些无奈,抚了下晨曦的头。 什么,爹爹就要回来了,那从他书房偷的书…… “呼……”的一下,晨曦起身就走。 “哎,晨曦……”霓裳还想叫住她,哪知她已经跑得没影了。不住的叹气,这个妹妹,十七岁了,还是这么毛毛燥燥,让她放心不下。 回房拿了书,晨曦带着红荷和绿柳,主仆三人朝西边的书房悄然而去。为了避开人们的视线,她们也净挑着偏僻的路径走。爹爹的书房,可不是随便便能进入的。 谁知,在到了书房外拱门时,还是遇到了麻烦,她们碰到了慕容羽衣。 “三妹妹又要去寻是非了么?”羽衣一脸的戒备,眼光不断在她们三个身上游移。 “二姐姐,刚在花园处见到墨轩来了,送花来的,二姐姐该是去挑几盘好的在房里摆着了,晨曦已经挑着好的了。”晨曦望着她说。 墨轩是别宛的管家,二夫人娘家侄儿,和晨曦姐妹一起长大,羽衣对他一直心心念念,但他到府中时,却喜欢和晨曦说笑,晨曦也乐得拿这墨轩来气气羽衣,很有趣。 慕容羽衣一听,心里想见墨轩,又怕落了人后挑不到好的花儿,急急的去了。 慕容羽衣刚转身,这边红荷和绿柳已经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这慕容羽衣就是容易上当,特别是有关墨轩的。 “你们这两蹄子,就知道笑!快给把风,时间不多了,记住了,还是老办法,有人来就咳一声。”晨曦嗔道。 慕容临的东边的一个窗椽已坏,轻轻的一推,窗就开了,晨曦跳了进去。 书房内光线不好,但晨曦对书房是再熟悉不过了,很快就把带来的书放回原处,又开始在寻觅的想要看的书。 慕容临的书房实在是太大了,晨曦找着找着,时间就过去了。 突然“哗啦”一声,晨曦吓了一跳,回一看,血液都差不多凝固了,只见门口赫然站着爹爹慕容临。 慕容临,皇上的结拜兄弟,西远大将军,现虽两鬓染白,但眉宇间仍掩不住英气和凛冽。 完了!晨曦刚谓叹一声,忽又吃惊地现,一脸得意、嘴角勾起的慕容羽衣从慕容临身后转了出来。 又是这慕容羽衣,被骗到花园里,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招来了慕容临,够狠! “爹爹,三妹妹还真在这儿!”慕容羽衣笑了,被骗到花园里,老羞成怒后刚巧现慕容临从边城督巡回家,马上把爹爹带到这儿来了,这次晨曦死定了,有好戏看了。 晨曦看向红荷和绿柳,红荷指指自己的喉咙作痛苦状,意思很明显,喉咙都咳痛了,书房里的人竟然没听见。 在府中没有人不惧怕慕容临的,晨曦也同样。 “爹爹,无非就看个书。”晨曦陪着笑。 “曦儿,想必也知道女眷不能随便进书房吧。”慕容临不依不饶。 “呃,女儿看的是《蜀府志》,蜀府都谓川都,三面环山,川都名观称云鹤,川都名绣称蜀绣,孔明天灯称一绝,生为川都人,当知川都事!女儿一向知道爹爹不拘小节、深明大义。” 晨曦眼睛审视着爹爹的脸,她知道,慕容临也并非不认理的主,不能让慕容羽衣太得意了。 “好!既然曦儿读,女孩儿家爬窗上椽没个端庄,以后不准再这样,可记住了。” 见到这个顽劣的女儿居然有心思读书,慕容临的语气是明显软了下来,对于这个女儿,他表面严厉,其实是打从心里的疼爱,是少有的冰雪聪明、慧心兰质,就是太任性了,非得严厉地管教不可。 “女儿知道了,爹爹英明!”打蛇随棍上,得了便宜卖乖,“爹爹,这些书女儿拿走了。”晨曦想开溜。 “曦儿,等等,爹爹从边城带来了特产松花糕,还有连城的竹品,洛城的木器,放在爹爹房中,曦儿过去挑几件,羽衣也过去吧。” 慕容临叫住了晨曦,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谢谢爹爹,女儿过去了!” 爹爹虽然经常外出,可是很少、很少带东西回来,晨曦兴奋地抬脚想走,还有个小算盘,就是想快点离开令人压抑的爹爹。 “曦儿,别把书给忘了。”慕容临吩咐。 晨曦吐了下舌头,拿了书,一溜烟跑了。 看着远去的女儿们,慕容临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些年边境不平静,军务繁忙,自己对几个孩子,是忽略了许多,孩子们与他都生疏了,特别是霓裳和晨曦两个失去了母亲的女儿。 第四章 遇上无赖 三年前,十七岁的姐姐本要与皇后的儿子三皇子大婚,皇后却突然薨逝,府中守皇后之丧,晨曦是三年未出府。 现姐姐待嫁,教习间的功课也停了,晨曦很想出去,这三年,晨曦都差不多给闷出病来了。 几位姨夫人与姐姐,是没指望能与自己一起出府了,宫中送来了聘礼,还要备嫁妆,她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晨曦与二姐羽衣约了,结个伴,到慕容府位于川都郊外的别宛走一遭。 一早,晨曦过去找羽衣,但没见着,羽衣房中人说是已经走了。羽衣不知是急于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墨轩,还是记恨着晨曦前些天又捉弄了她。 与往常一样,晨曦换上了布衣,将自己的皮肤花妆为麦色以不引人注目,戴上面纱,带了红荷、绿柳和四个侍卫,坐马车往别宛而去。 时川都处胡汉混居,出于胡人的信仰,也由于汉人女子的三从四德影响,女子出门大都戴着面纱,特别是未婚女子。 别宛位于川都郊外,从川都到别宛需要经过一个名叫泾水的小镇。泾水镇的路不如川都的宽敞,路的两旁绿树环绕,路边,有时还可见到淙淙小河或清清小溪,在春天早晨淡淡的雾霭中,掩映在绿荫中的食肆和民居,仿佛还在沉睡,路上的行人也稀稀落落,一切,都还在静谥和倦慵之中。 马车刚进入小镇的中心街道,车辙就出了些问题,晨曦让一个侍卫牵马车到作坊修理,约好修理后在镇西口等待,自己乐得与红荷、绿柳和三个侍卫在镇内的街道上闲逛。 小镇的中心街道是小碎石铺就的路,路两边多是平房,这些平房基本上是店铺,店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川都特色的食品、用品、小饰物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卖书画的,路上,也有三三两两的小贩,穿街串巷,吆喝叫卖,不愧是小镇,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多,比起川都来是清静多了,晨曦一面看一面走。 “好个小胡女!”正看得入神时,一个声音在晨曦耳边炸起,晨曦虽戴着面纱,但栗深目,自是一眼见到就知是胡人女子。 晨曦看向声音的方向,见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的衣料很华贵,衣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从外表上看,此人非富即贵。 他眼睛微微眯起,显出一股邪气,紧盯晨曦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晨曦的眼睛紫蓝色,有着厚重的双眼皮,水灵扑腾,不化妆也是十分的迷人。 这是什么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一副纨绔子弟的痞相。 好好的称呼姑娘,打个招呼,很难吗?小胡女小胡女的,胡人女子又怎啦,也不比汉女少胳膊少腿,且多数胡人少女都极漂亮,只是由于习俗和文化方面的原因,教养不及汉人女子,这些所谓的汉人男人,追逐漂亮胡女,还给这么轻慢的称呼,晨曦是一阵厌恶。 糟,遇到无赖了。 此时,晨曦身穿布衣打扮成一个寻常女子,只让红荷、绿柳和三个侍卫在百步内跟着,不想生事,要生出了事的话,慕容临是不会再让她出来了,那在府中岂不是闷透了。 晨曦看向周围,街上的人不算多,这三五步的范围内只有她和这人,当下决定,进入身旁的一个店铺。 不想与这人纠缠,是以,晨曦一言不,在店铺内漫不经心地闲逛,一心只想摆脱那人的纠缠。 晨曦表面上是漫不经心,但脑子里,在不住地思考着,如何的摆脱这个令人厌恶的无赖。 “小胡女,你哑巴了吗?”哪知这人也跟在晨曦身后,进了店铺。想不到这没身份的布衣胡女都对自己这么衣着华贵的公子不感兴趣、不理不睬,这人是着实有些恼了,声音高了些。 晨曦快步跑出店铺,到了另一人较多的店铺里,里边,不少的人在挑选书画,老板不住的招呼着客人。 “姑娘,看起来也是出自书香人家,买几卷画轴吧,这里的书画,多出自川都名家之手。”见到晨曦进来,老板热情地招呼着。 画轴?正好,有了画轴,如果那无赖动起手来,也有个防身之物。 “本姑娘喜欢那边的山水画,还有这幅牡丹图。”晨曦对老板说着,买下了两卷画轴。 “本公子在问你呢!”在晨曦买下了画轴时,那人也跟了过来。 这时红荷、绿柳和三个侍卫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围拢了过来,晨曦不动声色地朝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声张。 周围也有人注意到了,一些人有意无意地朝这边聚拢,但店主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淡漠,他们可不想招惹是非,坏了自己的生意。这世道,平民百姓都惹不起富贵人家,一个富家公子追逐平民少女,众人就只有看好戏的份,没人会管。 “小胡女,这画轴给本公子看看!”这人走到晨曦身侧,伸出手。 还真粘上来了,晨曦赶紧收起画轴快步走出店铺,朝前走去。 “小胡女,给本公子站住!”这人跟在后面说。 晨曦仍不理睬他,他竟小跑几步走到晨曦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用尽全力,晨曦把画轴往他那讨厌的脸上一扔,朝前就跑。 红荷众人见状醒悟,也跟着一起朝前飞奔而去。 死皮赖脸的纠缠不说,还小胡女小胡女的,不给他一个教训,晨曦是咽不下这口气! 吃痛,猝不及防,这人不由地伸手挡住脸,等他定下神来再转身张望时,见到晨曦等几人已经跑出了老远。那儿还追得上?且他只一人,与几人相持,恐也占不到便宜。 周围是嘈杂的声音,也夹杂着笑声,这些有意无意聚拢的人们,都讪笑着散了开来,这世道竟有民女,而且是个胡人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冒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出戏也着实够精彩的! …… 这边晨曦几人到了镇西口,见到马车果然等在那儿了。一行人坐马车朝别宛飞奔而去。 第五章 被轻薄了 “想斩了他的臭手!看着就不舒服。”绿柳举起手做了个斩的动作。 “不,还想挖了他的眼睛呢,看他盯着小姐的那个痞样!”红荷咬牙切齿,眼睛也瞪直了。 “小姐,怎么想到用那画轴来甩他的?太解恨了!”放下手,绿柳笑出了声。 “不过本姑娘这转而又想,还是可惜了那画轴了,要是本姑娘的手上有墨,就泼到他的身上去!”咬了咬唇,晨曦接着她们的话说。 堂堂西远大将军的女儿,遇到无赖的纠缠,这可是头一遭,让晨曦直到此时,也是气哼哼的。 “对,就让他一身的黑,让他再无脸见人!”绿柳已经在咯咯的笑着。 “小姐,这再想想,还有甚么办法?”红荷则一下来了兴致。 “……” 望着两个眉飞色舞的丫头,晨曦的嘴角,起了一弯笑意。 一路上,主仆三个兴致都很高,能给那个不识好歹的无赖一个教训,晨曦也很兴奋。 眼看到得别宛,跳下了马车,兴奋的晨曦小跑着,第一个朝门口冲去,刚到得门口,门房的下人高举着双手,只听得一声惊叫:“小姐……别……”那个下人显然是想阻止晨曦,但是,已经迟了。 这时,晨曦刚跃上一级石阶。 “嘣……”的一声,晨曦的眼前金星乱冒、头痛欲裂,不知怎的,身体是猛地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哦,不,不,不,是撞到了一个身穿玄色外袍的男子的胸膛上,撞上了以后,晨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弹,眼看着就要向后摔倒。 “啊……”门房的下人张大了嘴巴,但此刻,他是鞭长莫及,刚刚高举的双手,也忘了放下来。 “呼啦”一声,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间,那玄服男子倒是眼疾手快,伸出双臂一下子搂住了晨曦那向后倾倒的身子。 这一来,晨曦的身子不自觉的复又向前扑去,整个的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往一覆间,晨曦脸上覆的面纱也飘荡开来,那人在伸臂搂住晨曦下跌的身体时,他的脸也不自觉的向前一倾,晨曦忽然觉得嘴唇上一暧,被温润柔软的物体覆着,却是那男子的……这样,两人的嘴唇在面纱飘荡开来的瞬间贴在了一起,身体也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一霎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突如其来,晨曦被一股陌生而温暖的气息笼罩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迷离、她懊恼。 “这,这,这……”这一幕是出乎意料,门房是口瞪目呆,说不出话来,本想从门房间走出来,突兀见到这一幕,也顿住了脚步,呆立在了原地。 “大胆,快放开我们小姐!”急急赶过来的红荷和绿柳,惊叫着,声音都变得颤抖了。 “大胆,什么人?快放开我们小姐!”周围的侍卫也在怒喝。 “啊……你轻薄我!”在那男子的臂弯中,好容易才站稳了身子,晨曦别开脸,手用力推那男子,咬牙小声说。 那男子也没料想到会是这样,也是一怔,忙不迭地放开了手,往旁边退开了一步,抱拳,朝晨曦一辑,“姑娘,在下唐突了。” 晨曦抬眼一望,只见眼前站着一位高大、俊朗的陌生男子,他的身旁稍后,还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陌生的漂亮男子。 “你,你们,光天化日,强闯民宅,该当何罪?本姑娘就给你一巴掌,算是惩戒!”晨曦恼怒,也忙乱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无缘无故地被人轻薄了一番,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和一个男子这样亲热过,而且还是个从没见过面的陌生年轻男子,晨曦这是尴尬极了,嘴上寻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想都没想便抬起手来,一个巴掌就要过去。 “姑娘,文房有四宝,笔墨纸砚;女子亦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何来强闯民宅此说?在下是外地人,来此只为问路。”见着眼前小姑娘一番强词夺理的话语,那男子出言讥讽。 闻言,晨曦抬起的手,滞了滞。这男子不仅出手快,反应也快,竟把晨曦此举隐喻为撒泼取闹。 站在那男子身后的那个漂亮男子,却急步冲上来抓住了晨曦已经抬起来的手:“大胆,你这个小胡女,你知道……”说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了下,“怎的会如此的无礼,实是你先撞上来,见你要摔倒,三哥是好心才扶着你,别反过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厉言正色地说道。 “七弟,不可造次!”那个“三哥”赶紧阻止道。 长长地吸纳了一口气,缓了缓神,晨曦猛地甩开了这个男子的手! 小-胡-女!?怎么竟然跟刚才的调戏她的那个糗无赖一模一样,还敢说甚么狗咬吕洞宾,在她慕容晨曦面前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吃了豹子胆,反了天了! 晨曦本就满肚子的火,此刻更是“腾”地升了起来,“这位汉家的公子,想来肯定是饱读汉家的诗书,书读多了莫非礼也废了?”晨曦对“汉家”二字咬得特别的重。 “谁无礼?无礼的应是你吧!”那个“七弟”有些疑惑地说,一下子,他还弄不明白晨曦话中的意思。 “这位公子,记得刚才你是怎样称呼我们小姐的吗?你的三哥,都知道称呼姑娘,你这样,就不觉着很是无礼吗?还敢说是饱读诗书?”望着“七弟”一脸的疑惑,一旁的红荷赶紧提醒他。 “这……”听了红荷的话以后,那个“七弟”嗫嚅着,说不下去了,他这才知道晨曦在讽刺他,自己称她为“小胡女”,同样很是无礼,他不禁顿住了。 又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富家公子! 晨曦走到院门前那棵桅子树前,那树树叶茂密,已经结有花蕾,枝如食指粗,很柔软,走到树下,晨曦身体退后了一大步,一根枝条被她的头,悄无声色地向后压弯,“那这位公子,你看看,知道这是什么吗”晨曦笑靥如花,指着树干说。 第六章 打他嘴巴 “这……姑娘这是甚么意思呢?不就是一棵桅子花树吗?有甚么特别的?着实看不出与别的有甚么不同呀!” “七弟”狐疑地跟着晨曦走了过来,一边不住地瞧着晨曦的表情,一边瞧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目光是游移不定,抿着嘴,眉头也不由得地皱了起来。 那边的一众人等,也都是面面相觑,如“七弟”那般,显疑惑之色。 红荷和绿柳,则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当“七弟”走到了跟前时,说时迟,那时快,晨曦冷不防的一低,那根被她的头向后压弯了的树枝,一下子的就弹到了“七弟”的嘴边,霎时,他的嘴唇周围就起了一道红印。 “啊……”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七弟”猝不及防,是来不及闪避,只傻傻的站在那儿,也怔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低,闪过那根横亘在脸上的树枝,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周围的众人见状,都捂住嘴笑,这个小姐的恶作剧是由来已久,府中的人都是见惯不怪。 那个一直冷着脸在一边旁观的“三哥”,此时,也不禁莞尔。 终于寻着了个绝好的机会,打了你个无礼的富家公子一个嘴巴,看你还叫不叫小胡女! “两位公子,既是来问路,本姑娘也就不再奉陪了,就此别过。”晨曦眸光掠过众人,说着走进了门,留下门外表情各异的众人。 “小姐,那个公子的表情,像是傻了,也不知道把嘴巴擦一下,一脸树叶的清汁。”快步跟进来的红荷说。 “可不是,谁让他那么的无礼!”见到晨曦没有答话,绿柳知是她还余怒未消,赶紧答上话。 “不过,那个三公子,看起来冷冷的,反倒是斯文有礼。”红荷说,目光闪烁。 “那个七公子也不错,只是……”绿柳说,她看了眼晨曦,见她沉着脸,顿住了。 绿柳是一边说,一边还向后瞧着。 “啊,那两个公子,长得可是天人一样。”红荷说着,这下,两个丫环都不时地向后瞧着,不时,还踮起脚尖、引相望,直到不见了那两个公子的身影后,这才回转身来。 但晨曦却高兴不起来,也无心再听她们的话,先是遇到无赖,后来无缘无故给人轻薄了一番,虽说能打了这跟班的一个嘴巴,不过觉着还不够解气,要是能甩出那一个巴掌,那还差不多。 “不知墨轩在不在。”晨曦漫不经心地问着。 “来的时候问了门房,说是表少爷在东厢房里。”红荷说。 进得东厢房,羽衣已经和表哥墨轩坐在门内的小桌边吃着东西,那些东西一应是墨轩经常带到府内的,就是腌肉干、凉拌菜、水果。 见到满桌的新鲜美食,晨曦的目光缓和了些,这些新鲜食品,在川都可是不多见的。 “晨曦小姐,这腌肉干是今年新出的,熏了花汁,是你最喜欢的!”见到晨曦,墨轩招呼着。 腌肉干可是墨轩的一手绝活。在秋天起风的时节,将猪肉切得纸一样的薄,用黄酒、酱油、香油、八角、甘草、花椒一道,腌上一天,把腌好的肉用麻绳穿上,挂到竹子上风干,等肉干透了,取下来蒸熟,再拌上蜜*汁、芝麻,做出来的腌肉干香气扑鼻,入口香软。而且,这肉干可不是随便做就好吃的,腌的时候用料比例、质地考究,上笼蒸的时候火候要不大不小,大了,肉会过软,小了,肉硬而不酥。这墨轩做的腌肉干,是恰到好处,比街市上卖的,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这花汁太浓了些。”晨曦一边细细品尝着,一边道。 “这些花汁都用的是干花,是浓了点,若用新鲜花汁,会清淡些,但现在这时节,没什么鲜花,过些时候就可以了。”墨轩道。 “不过,这浓香的,姐姐一定喜欢,给我多包点,带回府里。”晨曦想了想,说道。 “是!晨曦小姐!” “哦,一包不够,再多带两包吧,给爹爹也带点儿。”晨曦忽然想起,爹爹也回家了,且十分难得地,给她们姐弟都捎了些东西,所以,也想给爹爹带点吃的回去。 “是!晨曦小姐!” “墨轩,这几天,有没有听到甚么趣事?”每次到别宛,听墨轩讲些七邻八村的奇闻逸事,常常逗得晨曦开心不已。 “是呀,表少爷,快讲呀!”听到要说些趣事,红荷赶快凑了过来。 “倒没啥新鲜事情,只是山后的那个陈村,有个老赌棍,先是卖田卖地,到最后,连娘子都卖到青楼了,这些人,真的是没了天理!”墨轩不住的摇头。 “哎,这个以前也听说过,那个老赌棍的娘子,也真是个苦命人,嫁过去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又给卖到青楼里了,可怜!”绿柳叹息着。 “墨轩,你上次说过的,陈村张太婆家的那只小狗,不知现今长出了毛没有,不然,活似只小猪!”晨曦听得,又是讲的那些坏男人的破事,赶紧转移话题,这刚刚碰到的令她尴尬的人是多了去了,她现今只想开个玩笑。 晨曦涉世未深,人世间的这些苦难,离她这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还很遥远呢。 “小狗像小猪,真有你的,绝了,那不长毛的小狗还真像只小猪。不过那才热闹呢,现在四邻八村的人都来瞧热闹,张太婆还巴不得小狗不长毛。”墨轩笑,看着这个一起长大的、美丽又风趣的女孩。 “……” “净胡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见到晨曦进来,二姐羽衣先是那副冷淡的样子,现在见到他们有说有笑,脸都绿了,毕竟,她认为,墨轩是她的表哥。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好心情,又让羽衣给破坏了,晨曦也懒得理她,带着红荷绿柳众人,无趣的在别宛走了一遭,向墨轩要了些腌肉干和水果,午饭也不想吃了,寻思着到泾水镇上买些好吃的,带着红荷绿柳众人离开了别宛。 第七章 小镇食肆 这边,晨曦坐在马车上,悄悄掀开布帘,欣赏窗外景致,正值春天,空气中凝着雾,路边、草丛里、山坡上,或星星点点的、或一丛一簇的、或漫山遍野的,开着各色的不知名的花儿,微风送来阵阵幽香。 这些,却无法驱散晨曦心中的苦恼,今天是什么日子?堂堂西远大将军的千金,一而再地遭遇如此尴尬,在晨曦十七年的人生中,这可是头一遭。 同坐在马车内的红荷和绿柳,心中也明白小姐的苦恼,也不好点破,毕竟女孩儿家,遇到这些事情,她们心中也没底,只好寻着法子开心。 “小姐,今天那两个公子可长得够好的,我们家少爷算好的了,也还差一截呢。”红荷说,用手拉住了晨曦,观察着小姐的表情。 “可不是,小姐,那个冷面的公子,那叫一个帅气,那个笑面的公子,那叫一个漂亮。”绿柳说,带着关切的语气。 晨曦看了眼两个丫头,心中也明白她们的好意。 但无端地,心就是不安,莫名地被堵得慌。 “去去去,都没看清楚,再说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痞痞的。”晨曦满肚子的气,还是无处泄。 给撞的眼冒金星了,哪能看得清楚?难道给美男轻薄了就不算是个事了吗?就值得高兴了吗?这是哪跟哪嘛! “哼,上次知府家的那个公子,还美男子呢,瞧他的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呸!”红荷仍很有兴致,自顾自的说着,说到此,显出一脸不屑。 “想起那时的情景,那还真是气人,就他这小样,说出的话,平淡粗陋,往现时的这两个边上一站,还不是一副灰溜溜的样子!”绿柳跟着,也皱了眉。 红荷和绿柳一路上说着的,都是那两个美男子,这两个丫头,越来越不正经了。 说着,就到了泾水镇,那个叫望月的食肆,是镇中最大的食肆,食肆所在的街道马车不能进入,晨曦让一个侍卫留下看着马车,自己带着余下的众人,进入了食肆。 食肆处于街市的繁华地段,正值午饭时分,进食肆的客人也熙熙攘攘,不断涌进来的人流,让这座高两层、古朴典雅的食肆人声鼎沸。 红荷和一个侍卫赶紧走到晨曦面前,为她挡住前面不断走过的人流,绿柳和另两个侍卫则跟在后面。 席间的客人,男男女女,有小小的骚动,不断抬眼看着这个虽穿布衣、戴着面纱,却袅娜娉婷、气质高雅、旁若无人的胡人少女,带着丫环和侍卫进来。 “看这姑娘的一双眼睛……”有人悄悄地交头接耳。 “咳,咳……”有人出了声音,脸上还透着暧昧不明的微笑。 时川都处胡汉混居,漂亮的胡人少女,比之汉女,更为炫目,无疑,是极为吸引众人的目光。 ”哔,哔……”一个胆大的年轻男客,从座位上“嗖……”地站了起来,手放在嘴边,脸上挂着轻笑,对着美女,吹起了口哨。 “小样,给我上去呀,好个没胆鬼。”旁边的一个满脸堆笑的男客推那个年轻男客。 “你比他,更没胆吧!你敢不敢?”又一个男客插嘴,一脸的不屑。 “上呀,上呀!”又一个男客说,边推推搡搡,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态。 “他肯定不敢!”有人挪揄道。 “我看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别要在这儿痴心妄想了,人家美女,连正眼都未瞧过你一眼。”那个在推推搡搡的男客,脸上透着不屑,耸了耸肩。 “瞧清楚点了,美女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兴许能吃得下你这条猪!”旁边的另一个男客拉那个年轻男客,讪笑着。 “咄,咄……”周围的几个客人,捂住嘴,窃笑着。 “啪啦……”随着一声人体落地的闷响,那个大胆的年轻男客的身影,一下子不见。 带着一脸轻狂笑意的年轻男客,这边正想坐下,未想成见着了美女,得意忘形之际,也已经辩不清方向,一下子是坐了个空,一时间,着实是跌了个四脚朝天。 “嘣,嘣……”一声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连同手上的杯子,也跌了个粉碎。 “哈哈哈……”那些正窃笑着的客人,见到了如此精彩场面,顿时爆出轰轰烈烈的笑声。 笑声惊动了一些好事的客人,听见这边嘈杂的声音,站了起来,踮起脚尖,越过人丛,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个狼狈不堪的年轻男客。 一时间,这边是人群耸动,好不热闹。 “姑娘,今天人太多,这雅间是没有了,只地厅的里边还有几个散席。” 食肆门边柜台里,小掌柜见到这个美丽高雅的胡人少女,很是热情,跟上来,招呼着。 “不在这用餐了,让他们包好些食物送过来。”晨曦看了看那边耸动的众人,转身吩咐身边的绿柳。 没了雅间,此处是人多嘴杂,恐非久留之地。 晨曦说着,跟着领座的小二,径直向里间走去。 “要龙抄手,还是虾饺?姑娘,啊……”小掌柜走近,看着晨曦的那双忽闪的紫蓝色大眼睛,厚重的双眼皮,如扇的长睫,晶蓝的、如同宝石的眼眸,眸光盈盈,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小掌柜霎时被石化,手中拿着的菜单子,“拍……”地掉到了地上。 “小样,还不快给我站住,听见了没有,离我们小姐远点!”绿柳瞪了一眼,伸手挡住了前来的小掌柜。 “小心你的眼珠子!”红荷也白了小掌柜一眼,沉声道,拉起晨曦走到席间,坐下。 “轰……”近处那些听到对话声的客人,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把个小掌柜闹了个大红脸。 侍卫上前,拉开了神情呆呆的小掌柜。 “小姐……”刚坐下,红荷就满脸紧张地拉着晨曦的手。 不知,又生了何事? 第八章 翩翩公子 “那两位公子……”红荷朝临街的那个方向努努嘴。 两位公子?难道又是…… 不安,惴惴不安,似乎不是毫无由来! “啊……”心神不宁的晨曦不禁手一颤,茶杯里滚烫的水,洒了些许。 手腕上,是一阵的灼痛。 晨曦蹙眉,唇角也止不住的,微微一翘。 冥冥之中,似被牵扯着,向来从容自若的慕容晨曦,此时,也如此的失仪。 绿柳赶紧掏出手绢,给晨曦擦去残留的水渍。 “小姐,手腕这儿红了,很痛吗?怎么办?”红荷焦灼地问。 “小姐,不要紧吧?”绿柳也望了下晨曦的神色,道。 “不要紧!小事一桩!”晨曦掩饰着,咬了咬唇,淡淡地说。 伸手拢了拢额前垂落的丝,晨曦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侧了侧身子,越过正在桌边倒茶的小二,晨曦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真的是择日不如撞日,正是今天在别宛问路的两位公子!他们坐在临街一个窗边的散席上。 也许是早就见到了晨曦,他们说着什么,并不时的朝晨曦这边看几眼。 晨曦定了定神,也朝他们微微颌,算是打过了招呼。深受身为西远大将军的爹爹多年教导和熏陶,晨曦这点气度还是有的,虽然,有时也会抛到旮旯里。 诚如红荷和绿柳所说,两位公子,天人一般。 “三哥”约二十六七岁,俊逸非凡、玉树临风,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凛冽,目光让人不敢直视。 “七弟”约十七八岁,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脸上的笑容如沫春风,一举手一投足间,自然中透着无以言状的优雅。 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浅浅的一掠犹如蜻蜓点水,给人文雅、高贵之感。 两位公子的举止,雍容闲雅、高贵大方,晨曦心中的不快,也不觉消散了些许。 “你看,人家公子就这拿杯子的动作,别的人想学都还学不来呢。”绿柳的眼里闪着光,不时的朝那两位公子望几眼。 “是呀是呀,你看你看,人家就是在喝茶,动作也那么的耐看。”红荷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眼睛直直地瞧着那两位公子。 “那个七公子,那个笑容……”绿柳正想说什么。 “哎哎,你们两个,庄重点儿,别眼睁睁的盯着人家,好无礼,好丢脸!”见到这两个丫头的出格举动,晨曦咬唇,一脸的无奈,赶紧提醒道。 堂堂将军府的人,哪能痞子似的盯着人家美男子! “是,小姐,再也不敢了!”红荷和绿柳道。 “还不仅仅是动作呢,人家那个三公子的气度就不同凡响,该如何形容呢……”红荷虽收回目光,仍意犹未尽,歪着头,一脸思索状。 “那是叫沉着吧!”绿柳沉吟着,用手指点着下巴。 “好象也不太贴切。”红荷摇了摇头。 “再想想,如何形容?”绿柳皱着眉。 “哎,小姐,你说呢?”红荷转向晨曦。 “本姑娘认为,他这是目空一切,贴切吗?”晨曦也不忍扫她们的兴,她们主仆三人,本就爱开玩笑。 “小姐,你就别开玩笑了!”红荷禁不住的,又往那边望了望。 “哪是开玩笑!你们没注意吗,在别宛时,那个三公子,就特别的倨傲,对人都是爱理不理的。”晨曦沉思了一下,道。 “想来小姐也说得对,那件事,呃……”绿柳望了晨曦一眼,顿了下,想了想,才说道,“因三公子而起,他后来倒好,反而站在一旁看好戏了!”。 “不过,那个三公子的脾性,和小姐你倒有几分的相像呢,小姐,不会怪红荷吧。”红荷望了望晨曦道。 “又扯到本姑娘身上,本姑娘是那样的人?”晨曦挑了挑眉,有些不相信。 “在府里,小姐除了自己房里人和大小姐,其它的人,很少打交道。”红荷道。 “所以,你们两人撞在一块,说不定,也是缘分呢。”绿柳打趣。 这句话,她们是老早就想说了。 “什么缘分?你们两个小蹄子,就别编派了,越来越离谱!”晨曦嘴上虽然故作嗔怒,但内心还是觉得,有些悬。 缘分,好玄乎的词呵! 晨曦不早熟,缘分,不懂,真的不懂,真的好玄! 约一柱香的工夫,包好的食物送来,晨曦与众人出了食肆,准备回到马车,打道回府。 “这次,你可跑不掉了……”刚走出食肆,一声带着怒意的声音,由前方传来。 又是什么人?竟如此的嚣张? 第九章 冤家路窄 “这次,你可跑不了了,小胡女!” 晨曦见到前面十步内,赫然站着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个无赖。 这人身边有五六名侍卫,还有几个似是狐朋狗友之类的人,簇拥着那个无赖,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邪笑。 这人的目光,不仅透着怒意,而且,仗着现时人多势众,更多的是咄咄逼人。 带了这许多的人,定是为早上的事,寻衅来了! 见状,红荷绿柳靠近晨曦两侧,一个侍卫冲上了前边,另两个则站在晨曦身后,戒备地朝周围看着。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口出狂言!”红荷走上前一步,大声朝那无赖呵斥道。 “好狗不挡道,还不快滚!”绿柳也高声斥道。 “哪来的?两个野丫环,本公子……”那无赖的眼睛,直盯着晨曦,并不理会红荷、绿柳的挑衅。 见此光景,晨曦知道,他是冲着自己而来。并非那食肆里的小掌柜,两个丫环,他并不放在眼里。 拦住了两个丫环,未等那无赖说完,晨曦打断他的话,“公子,口口声声小胡女,既然那么的不待见胡女,公子大可以走路,何必在此纠缠不清?这岂不是在自讨没趣、自打嘴巴吗?” 晨曦微微一笑,站直身子,眼睛却高傲地看向别的地方,摆出一副你既出言轻慢,我便不把你放眼里的姿态。 今天早上往他脸上甩了个画轴,把这个趾高气扬的无赖气成这样,晨曦这时,不免也有些得意。 “大胆刁女,胡言乱语,就不怕得罪了本公子吗?知道得罪本公子的后果吗?”他顿了顿,知是词穷,无法接过晨曦的话,避开话锋,蛮横起来! “民女如果今天早上得罪了公子,那也是公子阻挡民女去路有错在先,这原也怪不得民女,是公子咎由自取。”晨曦昂起头,嘴边浮现一抹戏谑的笑,不卑不亢,接上他的话。 “刁女,有什么资格跟本公子平起平坐?知道本公子是谁吗?”见到晨曦一脸的高傲和戏谑,那无赖有点沉不住气了,又向晨曦这边逼近了一步。 “请公子自重,民女只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民女与公子已是两不相欠,公子尽管身份高贵,也断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仗势欺压民女,辱没了公子的所谓高贵身份。”晨曦冷冷地抛过去一句话。 “好个伶牙利齿的小胡女,本公子今天就要你上这食肆,算是你给本公子赔礼道歉!”晨曦的戏谑,渐渐激起了他的怒意,他的语气越的咄咄逼人。 “民女说过,已经两不相欠,请公子让道!”晨曦作势上前要走,身边的侍卫与两个丫环,亦步亦趋地跟着。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胡女!”那无赖似是有点歇斯底里,声音高了八度。 “民女再说一次,与公子已经两不相欠,不过民女知道,那些比人多长了两条腿的东西,才会胡作非为、横行霸道,公子你说对不对?民女要回家了,民女从小对打猎这行当都没甚兴趣。” 晨曦一直饶有兴致地戏谑着这无赖,他越是怒气冲冲,晨曦话中戏谑的成份愈加明显。 听得此话,这人身旁,那些狐朋狗友面面相觑。 周围本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少人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富家公子和胡人民女的好戏,这街上的人们肯定是不想错过。 “轰……”听到晨曦这句戏谑的话,周围的人们,顿时大笑起来,他们的眼光,都看向那个富家公子,有嘲讽、有挪揄、有不屑。 那人身边的狐朋狗友,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捂嘴窃笑。 “小胡女,你好大的胆子!”那无赖终缓过气来,脸上也挂不住了,随即指挥侍卫要扑过来。 “大胆,你们谁敢过来,让你们有来无回!”红荷、绿柳和侍卫在呵斥道,众人将晨曦围在中间。 晨曦看向身后,想向身后走去,突然,身后又冲出五六名佩剑人拦住了去路,这无赖,调戏民女也出动这么多的人。 几个侍卫作势想抽出剑,被晨曦阻止了,还未到时候。 不到万不得己,晨曦还是寻思着不要大动干戈,以免闹出大事,惊动爹爹,以后自己要出府,就断无可能了。 若要大动干戈,这无赖带的人虽多,但将军府的侍卫也非等闲之辈,抵挡一阵,让晨曦来个溜之大吉,也非不可能。 再退一步,若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就表明自己西远大将军之女的身份,谅他们也动不了自己一根毫毛。 晨曦今天是要豁出去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无赖得逞。 这无赖在前面步步进逼,晨曦领着众人后退。 此时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周遭的人们停止了议论,没了笑声,连嘈杂的声音都没了,人群开始渐渐肃静。似乎,只听见人们的呼吸声音。 渐渐逼近了,就在晨曦寻思要不要侍卫抽出剑时,忽然,这无赖的眼睛直挺挺地盯着晨曦,不,应是晨曦身后的某处,只见他的神色由咄咄逼人转为口瞪目呆,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有些抽搐,呈惊骇之色,霎时,见他身子一软就跪下了,他领着的众人见状,“哗啦”也跪倒了一片。 难道这太阳是从西边出了? 第十章 原来如此 “琅雅王世子朱自坚,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七皇子殿下!” 琅雅王,原为京师的世家,二年多前皇上攫升为异姓王,举家迁往封地蜀府的边城。 因将军府中跟着身为皇后媳妇的姐姐服皇后之丧三年,且爹爹家教极严,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同为蜀府的权贵,是以,晨曦也未同琅雅王的家人见过面。 想是因三皇子要到川都,世子和蜀府其它官员,从边城赶来晋见,未想成这晋见竟成了如此模样,无怪乎世子有惊骇之色,这也着实够讽刺。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精彩,晨曦这样养在深闺的少女,无法理解,也无从理解。 “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七皇子殿下!”随着世子的声音,他身后众人也跟着附和。 三皇子?姐夫来了?晨曦转,朝身后望去。 那两位在别宛问路的公子!“三哥”、“七弟”,三皇子!七皇子!原来如此! “大胆朱自坚,身为世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调戏民女!”三皇子席君睿负手矗立,星眸不怒自威,一张刀削斧砍般完美的侧脸,一脸肃穆。他的身旁,七皇子席君宁也俊脸凝霜。 “三皇子殿下,一场误会,并非臣下不德,实是这胡女,三番四次出言不逊……”朱自坚辩解着,调戏不成,反当众让一个女子戏谑,这番又被斥,在一班狐朋狗友面前,他已经颜面丢尽。 “大胆!还要狡辩?本皇子已经全看在眼里,退下!让这位姑娘回家!”席君睿沉声斥道。 “民女谢过二位殿下!告辞了!”转身,晨曦款款朝两个皇子行了礼。 周围,却是一阵涌动,人们不断挤上前来,想一睹两位皇子风采。 “你,给本官退开点!” “你好大的胆子,滚!” “啪!……”一个巴掌声响起,打到了一个涌上前来的百姓身上,“竟敢撞到本官身上,你有几个脑袋!” “啪!啪!啪!,退下退下,都给本官退下!”一只只巨掌落在涌动的人群身上,其中,夹杂着人们的闷哼。 原来簇拥在朱自坚身边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此时,不动声色收敛起了那抹邪笑,摇身一变,屁颠屁颠地跑到一旁,人模狗样地呵斥着不断往前涌动的人们。 这几个狐朋狗党,不知何方神圣,这方演绎起川剧的变脸,实是一点也不含糊。 一时间,周围纷乱而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啧啧,他就是三皇子呀!好气派的人物哩!” “七皇子也很好的人才呀!” “人才好还是其次,皇子此番到来,应肃整蜀府的吏治了!这些无聊狗官,当街调戏民女,成何体统!” “琅雅王的世子,就这么的胡作非为!没了王法了!” “哎,要说起这琅雅王呀,来蜀府时日不长,可一向是只手遮天!” “三皇子来了,这一来情势可就复杂了……” “大胆,这些都是政事,和我们平民百姓无关!莫妄议政事!” “是呀,这厮,不要命啦!” “别胡扯政事了,人家三皇子这番来川都,是来迎亲的,娶的就是西远大将军家的大姑娘……” “西远大将军家的大姑娘,魏国第一美女呀,有谁见过?” “西远大将军家的大姑娘,真正的大家闺秀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西远大将军家的大姑娘,岂是你厮们见得了的?” 围观的人们,唧唧喳喳,议论纷纷。 这些纷杂的政事,离少女慕容晨曦,还很遥远。 晨曦转过身,那些涌动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人们的眼光,齐刷刷的射向这个“闹事”的胡人民女。 “嘿嘿,此女子,不在闺阁里呆着,倒出来惹事生非!” “也难怪,是个胡人女子呀,欠教养!” “瞧那个小模样,还满漂亮的嘛,啧啧!” “漂亮女人嘛,才会惹事生非哩!” 晨曦此刻可顾不了这些,不想再听那边的官腔,也不想再听这些无聊的言论,更不能让姐夫认出,否则,要让爹爹知道此事,以后就麻烦了! 快步向前走去,在经过朱自坚身边时,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十一章 府中再遇 坐在马车上,打开那包从望月食肆买来的食物,里边有晨曦最喜欢的龙抄手,这泾水镇做的龙抄手,味道不如川都的浓烈,相较之下,晨曦更喜欢这清淡些许的味道。 品尝着从泾水镇买来的美味佳肴,晨曦寻思,今天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得设法隐瞒着,不让爹爹知道。戴着面纱,姐夫料想也认不得自己的脸孔,晨曦寻思着赶紧回家,把衣服换掉,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是以,匆匆离开了泾水镇。 “原来,真的是我们家大姑爷呀,三皇子哟,我的天呀,可真是太有气势了!”红荷很是兴奋,眼睛一闪一闪的,双手托腮,张着嘴巴,作景仰状。 “还不是,大姑爷就往那儿一站,那个挨千刀的猪世子,还有那一班仗势欺人的走狗,筛糠似的抖,真痛快!”绿柳看了红荷一眼,见到她的这副模样,笑了笑,也跟着附和。 “还有七皇子呢,”红荷收起了那副景仰的模样,转向晨曦,“他们都说小姐是要许给皇子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七皇子呀,这个七皇子,实在是太漂亮了,跟小姐是很相配呢!呀,小姐!”终于扯到晨曦身上了,红荷拉住晨曦的手,摇晃着。 “听姐姐说,要许的是九皇子,不是七皇子。七皇子,听说也是订了亲的。”家里也没什么年轻男子,晨曦对男女之事是懵懵懂懂,知道的不多,是以说到婚姻,也不似霓裳般羞赧,甚至不知道脸红。 “哎,可惜了,也不知那九皇子,是怎样的人。”红荷叹了口气,忽然又惊觉,说错了点什么,忙捂住了嘴,看了晨曦一眼,不该在小姐面前,提大家都一无所知的九皇子,勾起小姐的思绪。 一句话,说得晨曦心里一凉,有瞬间的失神,眼神也有点暗淡。 嫁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就是晨曦这样的世家女子的命运,姐姐如此,晨曦也如此。 “小姐,嫁入皇室,多少人羡慕的事呢。”晨曦那一瞬的失神,没有逃过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红荷等的眼睛,绿柳在旁安慰道。 嫁入皇家,多少人羡慕的事儿!但焉知,侯门一入深似海,绿珠垂泪滴罗巾,那侯门深宫,粉碎了多少女子的美梦,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甚至,让她们枉送了性命。 想起了姐姐当初说的那番话,或许,没有多少日子,就要出嫁,只身进入侯门,不免,心里就有几分的惘然。 主仆三个说着,回到府中来,天色还早,还未到晚膳时分。 下了马车,晨曦领着众人匆匆走过长廊,准备回自己房中梳洗换衣服,想到只要换了衣服,今天的麻烦就会过去了,晨曦不禁松了口气。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泄露半个字!”晨曦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沉声吩咐道。 “是!小姐!”众人应声。 话音刚落,众人正要四散间,“啊!小姐,你看,大姑爷和七殿下在那边呢!”这边红荷却紧张地抓住了晨曦的手,向右前方努了努嘴。 “什么?!”晨曦一个激凌,眉头微蹙,顺着红荷示意的方向,晨曦见到,前面转弯处约十步远的地方,站着席君睿与席君宁。 风兮潇潇,连璧美男,傲立绿树花丛间,两张俊脸,挂着会心的笑! 天!是哪个仙君今天把这两人投成了她慕容晨曦的影子了?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过,在别宛见了,刚刚在小镇上也见了,还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本以为从小镇上开溜了就避得过了,谁知刚回到府中,这两人怎的偏生也到府中来了呢! “慕容晨曦,见过二位殿下。呃,还请殿下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爹爹。”知是避不过,晨曦只好走过去,款款下拜,思忖着,要快刀斩了乱麻。 “今天的什么事情……”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晨曦听得,登时头皮麻。 却又是谁? 十二章 相约出游 “今天的什么事情不告诉爹爹?曦儿?” 晨曦转,映入眼帘的却是爹爹慕容临和姐姐慕容霓裳,赶紧退到一旁,不住地思忖着,该如何圆此谎话。 走过晨曦身边,慕容临扔下了这么句话,径直地朝席君睿走去,抱拳辑了个礼,“微臣参见二位殿下,这是微臣大女儿霓裳,这是三女晨曦,请恕微臣来迟!” 眼前傲然卓立、俊逸潇洒的皇子夫婿席君睿,让慕容霓裳一阵的羞涩,脸颊微微红了,神色也不似平日般的淡定,“慕容霓裳,参见二位殿下。”盈盈一福,莺声燕语,珠落玉盘。 席君睿兄弟俩的眸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慕容霓裳,传闻中的魏国第一美女,其母是当年艳冠天下的突厥公主麦帖儿,今天得见,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只见她…… 眸华流转间,若轻云之蔽月,衣袂飘拂间,若流风之回雪,肤如凝脂,栗色头,身材高挑丰盈,美若天仙,有胡人女子的深邃轮廓,气质却透着汉人女子的婉约,性情温婉、娴静。 “二位殿下这边请。”慕容临说道,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慕容霓裳有些紧张地拉着晨曦的手,两姊妹与慕容临走在前面引路,那兄弟俩跟在后面,一起向客厅走去。 “曦儿,今天的什么事情不告诉爹爹?”慕容临一边走,一边问着晨曦,刚刚见着晨曦和两位皇子一起说着什么,就有些担心这个顽劣的女儿,冲撞了皇子。 慕容临的眉头,此刻紧皱着。 “爹爹,女儿从别宛给您老带来了好吃的,待会儿会差人送过去。女儿方才已经拜见过殿下,恐有不妥之处,是以着殿下海涵。”这边晨曦赶紧打圆场,不断侧脸看着爹爹,并向后瞅那两兄弟。 “两位殿下,微臣此女不才,还望未有得罪之处才好。”慕容临说,侧过身子,有些担忧地望着那两兄弟。 “没有没有。”席君宁的语气很轻松。 闻言,晨曦紧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向爹爹,似乎感觉到他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席君睿兄弟相视而笑,在小镇时见着这小女孩对世子出言相激无所顾忌,就觉着不是普通民女,为避免双方大动干戈才现身相救,却未想就是慕容将军的三女儿。这两姊妹,虽一母同胞,性情却南辕北辙。 “姐夫真的不错呢,就如传闻中一样!姐夫来了,姐姐就用不着日思夜想了!”那两兄弟帮着自己隐瞒,晨曦放心,开始打趣霓裳,她附在霓裳耳边说着,一面向后朝那两兄弟眨眼,她面纱未除,料想他们也见不到她的表情。 闻言,霓裳是差点想撕了晨曦的嘴,低了,脸红红的不敢作声,拉着晨曦的手却越紧了。 “三姑娘,跟你姐姐在编派我们?”席君宁忍不住把在前面走着的、挤眉弄眼的晨曦拉到自己身边,悄声对她说。 “殿下不过是我姐夫的小跟班,编派你有用吗?”晨曦还记着他在别宛时的无礼,嘴上又损他一下。 “跟班?本皇子是伴郎好不好!三姑娘,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本皇子把小镇上的那件事告知了将军?如何谢本皇子?不然,本皇子可保不准哪天会说漏了嘴,坏了姑娘的大事。”居然把他这个伴郎说成是跟班,这小女孩也够拽的!他威胁她。 魏时的风俗,新娘下花轿时脚是不能沾地的,必须由一个年轻未婚男子抱着到新郎跟前,才能下地拜堂,否则会认为是不吉利。至于为什么要是个年轻的未婚男子,取童男之意,童男也喻意新娘婚后早生贵子,若童男年纪太小,断抱不动新娘,所以,非要这年轻男子做伴郎,伴郎选是宗族中的男子,如宗族中无适龄男子,才从外族中选择,当然,选伴郎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伴郎一般都是相貌漂亮的男子,当中的喻意,不言而喻。 “殿下,晨曦这就要走了呀,这里也没晨曦的什么事,输几两银子给殿下,算是谢过殿下了。”损了他一下之后,晨曦想轻描淡写。 “三姑娘,你那几两银子就可以收买了本皇子?休想!本皇子和三皇兄明天有空,这儿有什么地方好玩儿的,带我们过去!”席君宁不依不饶,咬了咬唇。 “唔……晨曦想到了一个地方,至于什么地方,保密,明天和姐姐带二位殿下过去。”晨曦扬了扬眉,侧着头,看向席君宁。 “三皇兄和本皇子待会儿和将军商谈后就到别的地方,不留在这儿了,明天见,一言为定!”闻言,席君宁漂亮的眼睛透着欣喜。 “一言为定,拉钩!”晨曦伸出手。 席君宁也伸出了手。 这个漂亮皇子,想也是个好玩之人吧。 十三章 威严姐夫 许是昨日担惊受怕一整天,虽危机终得解除,但疲累的心仍难以平复,晨曦晚上睡得不算安稳,这天早上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想起昨日和七皇子席君宁的约定,晨曦打了个激凌,糟!怕要迟了。 抬眼一看,红荷和绿柳不在房内,记着昨日忘了跟她们交代此事就睡了,她们以为,自己又如往常一般的睡懒觉,许是到别的地方忙去了。 晨曦快下了床,找了根丝带,拢起长,只披上了件家常外衣,就到院子里找那两个丫环去了。 院子里找不着,晨曦便出得院门,却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得穿着玄色锦袍的席君睿与穿着白色锦袍的席君宁迎面走来,早晨清凉的风,吹动着这一玄色一白色的锦袍,处一众进进出出诸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想到自己未及梳洗,晨曦一下子僵住,退回去也觉不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款款一福。 “见过二位殿下,晨曦这厢唐突了。” 眼前的少女,虽不施脂粉且未及打扮,但高鼻深目、雪肤花貌,特别是那一双与中原女子迥异、有着厚重双眼皮和如扇长睫的大眼睛,特别的清澈、灵动,如宝石般闪着紫蓝的光,脸上与中原女子相似的,就是那张鹅蛋脸和小巧的红唇。她的身材未及霓裳丰盈,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却也是玲珑有致,栗色的长用根丝带随意拢着,由于刚睡醒,脸颊还泛着慵倦的玫瑰色。 昨天相见时,晨曦都一直戴着面纱,今天第一次见到晨曦真容,见惯了美女的席君睿和席君宁,也是怔了下。如果说慕容霓裳飘然若仙,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女,则亦仙亦魔。 晨曦吐了下舌头,快步溜回房。 又出糗了!不过这可不是她想的,凑巧罢了!自欺欺人地不住安慰着自己。 只见红荷和绿柳不知什么时候回房了,不见了小姐,四处张望着,正急的跺脚。 “小姐……”红荷嗫嚅道,刚要请罪, “不要说了,梳洗吧!”晨曦阻止了她。 梳洗完毕,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粉色衣裳后,晨曦走出了院门,现席君睿兄弟已经坐在院门外的石凳上等着她。 “姐夫……”话音刚落,抬眼见到席君睿的一张冷脸,晨曦愣了下,不住地腹绯,如此称呼,是否是冲撞了,毕竟,姐夫不是普通人,皇家的规矩多,可不是玩的,“唐突了,还是,该称呼三殿下?”晨曦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不安地又打量了席君睿一下。 碰到席君睿那透着凛冽的眸光,向来与人对视无所畏惧的慕容晨曦,也移开了目光。 姐夫年纪轻轻,似乎却比爹爹慕容临还要令人瑟缩,那是一份让人从心底产生的惧意,未来太子未来皇上的那份威严和气势,可不是盖的,在他身上是浑然天成、自然而然。 “蜀府此处本就民风豪爽,本皇子入乡随俗,三姑娘,可随意点。”启唇,席君睿缓缓地说。 想必,他不屑与一个小女孩计较些什么。 晨曦又惴惴地打量了下席君睿,见到他的冷脸,似是舒缓了,才定下神来。 “那,姐姐呢?怎么见不着姐姐?”晨曦转眸,往四处看了看。 席君睿一脸茫然,也随着晨曦的目光,四处的看了看。 “哎!姐夫,你真的太……”见到席君睿仍然无动于衷,晨曦出言就想指责他,忽地又用手掩了口,顿了顿, 太什么?直直地说太笨、太不明事理?恐都不妥!晨曦焦急地寻思着措词! 跟这个威严姐夫说话,一向来无所顾岂的晨曦有些犯难。 “三姑娘,你想说甚么?”见到这个伶牙利齿的小姑娘说话犯难,席君睿微笑。 “姐夫,你还不快到姐姐的房中找她去?!”晨曦不住的跺脚,眉头蹙了下,姐姐那么矜持的人,这个木头样的姐夫怎么一点也不懂,“你以为姐姐会自己过来么?还不快过去!” 闻言,席君睿也愣怔了下,不动声色地瞟了晨曦一眼。 看着皇兄走远的身影,席君宁对晨曦道,“三姑娘,你胆子可不小,从来没有人胆敢那么随意地与三皇兄说话!”他接着吐了下舌头。 “什么随意嘛,他本就太不明事理,姐姐那么的矜持,他怎么一点不明白呢?”晨曦不以为然,掀了掀嘴。 席君宁的话,不禁让晨曦猜想,姐夫在平日,恐也十分的威严,性情那么温婉的姐姐,该是如何的与他相处?心中不免为姐姐担忧。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晨曦,“三姑娘,你是直来直去惯了。”席君宁叹了口气。 “直来直去又怎的,姐夫总不会责罚晨曦,打晨曦的板子吧!”晨曦挑眉。 “嗨,你还真有侍无恐了,再跟你解释也白搭。三皇兄不怪罪,算你走运!”对于这个骄傲的小姑娘,席君宁无奈,“哎,晨曦,以后都不要再化昨天的那个掩盖妆了,今天你真的很美,这才是三皇嫂的妹妹。” 他的脸上又是如春风般的笑。昨天晨曦化的麦色掩盖妆,皮肤暗晦无光,与今天比,是反差太大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今天的晨曦让他眼前一亮,他喜欢!晨曦,多美丽的名字,就如她自己一样的耀眼亮丽,他也喜欢! “那天之所以化掩盖妆,还不是为着躲开无赖!可偏不济,真遇上了无赖,一下子还遇到三个呢!”晨曦故意啐他,朝他撇嘴。 “吓!晨曦,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看着她的表情,席君宁作出愤懑状。 “本姑娘说话,向来有理有据!难道说,那天你就没错处吗?有个大无赖,也有个小无赖!”晨曦挪揄。 “嘿嘿,晨曦,难不成你忘了,那天三皇兄如何的形容你所为……”席君宁眨着眼睛。 什么?!他竟又提那天席君睿形容的,一哭二闹……晨曦一时语塞。 “还没有告诉我们,今天要到哪儿去呢!”席君宁赶紧转移话题。 “你猜呀!”晨曦朝他眨眼睛。 “到食肆!蜀府饮食香辣,与京师迥异,正好,美食是本皇子的最爱!”席君宁用探究的语气。 “哼,一天就知道吃,吃了睡,睡了吃,猪吗?”晨曦嘟起了小嘴,朝着他一甩袖笼。 “哎,晨曦,你干吗又损人?!”席君宁的手指点着嘴唇。 小小地报复他一下,晨曦抿嘴微笑,“川都有句话,不到云鹤庙会,未识川都物事。不过,晨曦也是第一次逛的庙会,也不知道庙会有些什么!到了便知道了!” “什么,你也从未逛过庙会?也不熟悉,难道让我们跟着你瞎逛?”席君宁显是不放心。 “跟着去便是了,这么多的啰嗦话!”晨曦啐他。 十四章 云鹤庙会 马车原进不得庙会区,只停在远远的驿道上。 云鹤庙会有小吃、玩具、演出,最特别的是那个叫子孙窑的,据说未婚夫妇进去摸一摸就可以子孙兴旺。晨曦今天,就是带着姐姐和姐夫来这儿的子孙窑,讨个吉利。晨曦从没来过这儿,这些,都是昨晚看了一晚上的的。 庙会上人流熙来攘往,你挤我拥,到处是欢声笑语,到处是令人青睐的诱惑。来庙会的人大都带着祈愿而来,有的祈盼五谷丰登,有的祈盼家和万事兴,而有钱人往往渴望日进斗金财源滚滚。有的到庙会这边山上的云鹤观上香,上一炷香许下心愿,万分心诚地磕几个响头,这样心里异乎寻常地踏实起来,似乎全年的好日子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眼前是如潮的人流,晨曦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教习间,无休止的功课,逃不了,避不开,这些,就是晨曦十七年人生的全部。 晨曦从来都是孤单的,母亲,没了;父亲,过于严厉,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个姐姐,可以说上几句体已话,但姐妹性情各异,心底的那份莫名的失落、莫名的忧伤,却始终牵扯着她。 外面的世界,外间的喧闹,一直以来,都是晨曦所向往,但这自由,这随意,却是养在深闺的晨曦一直所没有的,也一直在期盼着的。 是以,此刻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晨曦是欣喜和雀跃的,常缭绕心中的那份落寞与孤寂,也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 进得小吃街,锅里煮着的、碗里盛着的,都是川都特色的小吃,有龙抄手,有虾饺,还有,冰糖葫芦、肉丸子等寻常小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食物香味,这蜀府处的食物,本就以香浓闻名。 “哎,你这就给我过去,买串冰糖葫芦过来。”晨曦扯了下身边的席君宁,踮起脚尖,仰着头望向前边的人丛,那一串串挂在稻草夹子上的冰糖葫芦,似乎都要滴出蜜来,煞是诱人。 身边的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用手将冰糖葫芦从竹签上取下,送进口中。 那不断飘散在空中的甜蜜的味道,更是让晨曦欲罢不能。 “为什么不待回去再让将军府的厨师做?这小摊上的东西,岂是你千金大小姐能吃的!”席君宁一脸诧异地望着晨曦。千金大小姐,边走边吃,成何体统!这女孩果真是任性,没有千金大小姐的矜持! “瞧,这里吃冰糖葫芦的人,是多了去了!”晨曦的眼睛,不断望着过往的人们。 “你跟他们不同!”望了她一眼,席君宁说道。 “这儿是庙会,又不是在家里,难道你是爹爹?讲这许多规矩!”晨曦不高兴了。 “不行!当心吃坏了肚子。”席君宁还是摇着头。 “你烦不烦嘛!这还未吃上,就咒起本姑娘来了,你有没有良心?”晨曦掀起了小嘴。 “我是为了你好。”席君宁皱眉,一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模样。 “为了本姑娘好?那还不快买!”晨曦已经在跺脚。 “真要吃?”他被她缠得没法,但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句。 “快点!”晨曦咬牙。 “好了,这就给你买!在这儿等着,别走开!”席君宁一脸无奈,摇摇头。 走了几步,他还回头望了下晨曦,才挤进人丛中。 一脸汗水的席君宁,手里拿了两串冰糖葫芦出来,“给!快走,赶上三哥他们,别走失了!” “想不到你还知道买两串,不错嘛,拿来!”晨曦眸中闪着兴奋,歪着头,伸出了两只手。 “你想得美,这一串本公子要留着!”他递过一串冰糖葫芦到晨曦手里。 “哎……”在席君宁愣怔间,手里的冰糖葫芦已经被晨曦抢了去。 手拿两串冰糖葫芦,晨曦的一身粉色裙装,在前边袅袅娜娜地拖曳着,这么的不协调。席君宁摇头,这是一个怎样的一个千金小姐呀! 十五章 融入其中 “吱,吱,吱……”红红的炉火,火舌一燎一燎,小铁锅内金黄色的油,飘浮着一个圆圆的、红色的饼子,四周冒着白色的泡泡。 “唔……”席君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其中飘浮着的焦香气味,让他的嘴角起了一弯笑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盯着这个红色的饼子。 “哎,晨曦,方才的冰糖葫芦,味道怎么样?”席君宁撞了撞晨曦的手肘。 “当然不错呀!不过,两串冰糖葫芦都已经没了,你还想抢呀?太迟了!”晨曦一脸的不解,望向席君宁。 见到他的眼睛盯着那边小摊上的油锅子,晨曦狡黠地一笑,“敢情你看上了那边油锅子里的小饼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见得她一脸挪揄的目光,席君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真的还没见过这样的食物,这般的颜色,这般的香味,京师里,也是汇八方珍品,却无这般的食品。” “也难怪,公子见到的都是精致美食,这些寻常食品,在京师里许也见不到,公子,你这是看上了那饼子呢,还是看不上,要看不上,就拉倒,别在此磨磨蹭蹭的!”见得他在犹豫,晨曦出言相激。 “哎,晨曦,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食品呢!”既是没见过的食品,席君宁来了兴致。 “本姑娘只能告诉你,用了这个饼子,你会后悔,不用这个饼子,你也会后悔!”晨曦此刻一脸的神秘,“给你个选择,你选哪一样?” “要这样,还非用不可呢!”席君宁到底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 “用了这饼子,不后悔?”晨曦又望了他一眼。 “为什么要后悔呢?不后悔!”席君宁一脸坚定。 “用了这饼子,会长小痘痘!”晨曦附在他耳边道。 “长小痘痘?小意思!不怕!本公子这就过去买过来品尝!晨曦要不要也用一个?”席君宁说着便抬脚要走。 “不!晨曦可不想长痘痘!等等,如果本姑娘告诉你,用了这个饼子会坏了肚子,你还用吗?”晨曦拉住了席君宁的手,又是一脸狡黠的笑容。 “这……”席君宁顿住了,一脸疑惑地望着晨曦。 “跟你开玩笑啦!这是椒盐青稞麦饼子,是川都胡人常用的食品,在京师,当然见不到了!”晨曦说着,放开了席君宁的手。 红色的青稞麦饼子,外皮炸得焦黄,香味扑鼻。 “觉着味道如何?”晨曦满脸笑容,瞧着一脸陶醉的席君宁。 “很香,又酥又脆,可就是辣了点!这蜀府的麻辣味道,今天可是领教到了,天!”席君宁呵着气。 小摊上的炸丸子、龙抄手、川式虾饺,又是让席君宁风卷残云,大饱了口福。 不知不觉,席君宁融入其中、陶醉其中,本就天真烂漫的年龄,又岂是被那些无聊的规矩所束缚的? 也许,在京师,在皇宫,他也不能这么随意,这么开心吧! “你也蛮漂亮嘛!”晨曦望着席君宁的脸,踮起脚,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 “你怎么现在才现呢?能当上三哥的伴郎的人,能有几个!”席君宁一副舍我其谁的神态。 “晨曦想了又想,敢情是除了公子你,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晨曦一脸认真。 “你是什么意思?”她不住的赞许,让席君宁有点疑惑。 “是呀,你没现吗,嘴边都流油了,漂亮得不用涂口脂了。”晨曦微笑。 “你……”席君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取笑他。 “我是说你是怎么了?一下子成了个采买嬷嬷,还高兴成了这个样子,你吃饱了撑的?”席君宁左手拿着一串肉丸子,右手拿了个果子,初见时的优雅皇子,现在,那风度都不知抛哪了,晨曦窃笑,再挪揄道。 晨曦尽管嘴里挪揄着,但那弯弯的眉稍,雀跃的似在跳动的脚步,还是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兴奋,好久,没有这样惬意的感觉了! “晨曦,你的嘴巴别再那么损行不行?”席君宁怒目而视。 “哎,你知不知道自己现时的那个样子,还真的是很漂亮哪!”晨曦仍在他脸上,不断地打量着。 席君宁简直是暴怒,咬牙切齿地说,“要再说,就不给你买食物了!让你干瞪眼!”席君宁望了下她带着一抹挪揄的眼神,一只手掐着晨曦的手。 “你敢?!哎,你放手啦,痛!痛!”晨曦用力挣扎…… 霓裳和席君睿,也走走停停,只淡淡地望着这两个大孩子在嘻闹,而这些,不属于他们。 十六章 绯短流长 在一片绿柳环绕的湖边,那空气中飘拂的食物香味渐渐的淡了,便是另一番景象,这儿有说书的,有摆卖玩具的,也有歌舞、杂耍。 露天茶馆内,密密的、细细碎碎的柳叶,遮挡住了春日和熙的阳光,柳荫之下,凉风习习,吹拂在身上,自是十分的怡人。 赶庙会的人,大多在此歇脚,悠闲地用些茶和点心,一驱疲累。 用茶的人不多,上了茶和点心,晨曦等四人坐了下来。 这里的人们,大多数围拢到不远处,一棵结节很多的、似乎年代已经极为久远的大榕树之下,兴致勃勃地听着一个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说书。 人们一边还在不住的议论、争论着什么,一时,是人声喧哗。 “话说八年前,蜀府的边城城破,狼旗下,北辽国的狼兵连破蜀府十座城池,浓烟充斥天地。数以万计北辽国铁骑,整整齐齐排在里许之外,四处战旗飘飘,突厥兵马,兵临川都城下,我魏朝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当今的三皇子殿下,驻守川都天险,一夫当关,万勇莫敌,登上城门,突然集体摇旗呐喊,数万魏军的齐声呐喊之势何等壮观?声威震天,震得一座川都城楼都几乎摇摇欲坠。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北辽国狼兵在三皇子殿下与西远大将军两边夹击之下,败退出了边城……” 说书先生,是个三十来岁的书生模样的人,正将当年收复蜀府边城的战役,在娓娓道来。 北辽国,位于魏国边地蜀府的西北,国人以突厥人为主,也有少量的汉族和其它民族,这些北边的民族,中土人统称为胡人。 “姐夫,这是真的呀?!”晨曦刚呷了口茶,咋舌,问身边的席君睿。 晨曦说着,望了霓裳一眼,这个平日淡定、雍容、喜怒不形于色的姐姐,现在脸上是少有的欣喜。晨曦对着霓裳做了个鬼脸,霓裳有些羞涩地低了。 “但凡说书,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席君睿微笑,不置可否。 “先生,三皇子英勇,收复边城在蜀府是众所周知,还不如说一说,五胡乱华时,胡人如何进入蜀府边地,以致今日蜀府处胡汉混居,相信在座诸位,一定甚感兴趣。”一个坐在说书先生近处的年轻男子,高声说。 “五胡乱华时,突厥铁骑长驱直入,欣羡中土生活的胡人民众,也随兵士进入,之后,部分胡人便定居于此。想当年胡人铁骑和中土勇士的拉锯战,是怎的一个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可以形容得!胡人铁骑英勇,听说是受过秘密训练,才会所向披靡,进入中土。”那汉子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说。 五胡乱华,那场令人闻风丧胆的残酷杀戮,多少生灵涂炭,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但愿,不再有战乱! “说得好,现在蜀府,还有大批的胡人和胡人部落定居,听说,这些胡人部落,已经开始逐渐使用汉字和汉语。”那个年轻男子又说。 “瞎说,胡人部落,还保留着胡人习俗,比如抢亲风俗,仍然存在。”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反驳着。 “你们都是胡扯,最好听的说书,莫过于当年艳冠天下的突厥公主麦帖儿,与当今皇上和西远大将军的纠葛,听说胡人铁骑受过的秘密训练,也与这个美丽公主有关。”那个年轻男子又说。 “年轻人,别瞎说,谁都知道,当今皇上不准再提麦帖儿公主的事情,这是禁忌,你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年纪稍长的男人阻止。 母亲?!原来,母亲还有这么段故事,正如姐夫所说,说书只是说书,也不知是真是假。 多年来,父亲对于母亲的事情,似乎也是有所顾忌,极少提起,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当中,隐藏着何等秘密?这些,晨曦是无从知晓。 知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这些久远的事情,现在与晨曦无关。 惘然的摇了摇头,晨曦把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听得将军府中人说,麦帖儿公主的大女儿、三皇子妃是人人称颂的大家闺秀,而公主的小女儿,却没一点矜持,像个野丫头般……”近旁的几个女子,在悄悄议论着。 正在呷茶的晨曦,登时一脸的黑线。 那边的三人,望了晨曦一眼,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我们走吧。”霓裳不动声色地拉起掀着嘴的晨曦。 要迟一步,晨曦还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朝那几个女子扔过去。 这世上的诸人,绯短流长,可比做正经事情来得起劲。 十七章 手拉着手 离开了茶馆,这边,是一狭窄的小径,人很多,挤来拥去的。 “晨曦,是不是因这儿没了美食了?看,脸还拉得老长,这还是美丽的晨曦吗!”望着身前一脸黑线的晨曦,想是她还恼着方才茶馆里的几个长舌女子,席君宁拍了拍她的香肩,打趣她。 晨曦转,见着他挤眉弄眼的,一张俊脸成了怪脸,“扑哧……”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么,这才是美丽的晨曦,这才是……”席君宁瞧着晨曦一双弯弯的笑眼。 可话音未落…… “哎哟,姑娘,你咋就不长眼!都踩到我的脚了!”前边的一个中年女子一声惊呼,脸还朝后,瞪了晨曦一眼。 “你这人,怎的说话就如此粗俗,如此的无礼……”晨曦冷不丁被人抢白,加之还在气头上,也不客气。 “大嫂,对不起,我家的姑娘不懂事,唐突了!”席君宁朝那女子点了点头,手拉了晨曦便走,“一样米养百样人,跟那些个粗人,计较些什么!走啦!” “可谁又是你家姑娘嘛?你这是哪跟哪嘛!”莫名其妙的又让他占了便宜,晨曦嘟起了小嘴,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 “哎,哎,晨曦,小心点,慢点儿,别又撞到人家身上了!”席君宁一脸的坏笑,手抓得紧紧的。 闻言,晨曦倏地一愣,还不是,头差点撞到了前边一个男子的肩膀上了!低了,脚步滞了滞。 眼前,全是一双双的鞋子,小脚穿着的绣花鞋子,挨着一双锦缎做成的千层底鞋;小脚的粗布鞋子,一旁也是双粗布鞋子。逛庙会的人们,大都成双成对。 “晨曦,你看你,这是路吗?给一棵柳树挡住去路了!” 拉着席君宁的那只手,又给拖拽了一下。 抬眸,席君宁俊逸的身形,挡在了身前,他一手拉着晨曦,一手按住了身前的柳枝。 “晨曦,你这么莽莽撞撞的,是不是又要让树枝打个嘴巴呀?!一报还一报,本公子这就成全你!小心了!树枝来了!”席君宁挑了挑眉,脸上挂上了浅笑,他的手,作势要放开被按住的树枝。 想必,他跟她第一次见面时,她用树枝打了他一个嘴巴,于他,记忆犹新。 “你欠揍呀!本姑娘红口白牙,又岂会冤枉了你。方才还说着,一报还一报呢!要惹了本姑娘不高兴,小心你的嘴巴!” 晨曦勾唇一笑,轻轻拂开被他拉着的小手,跑到小径旁边的小树丛里。 “晨曦,别到那边去!小心走丢了!”席君宁边说着边跟了过来。 这儿,人流稀少了些,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悠闲地谈着什么。 “呀……”刚想坐上一块大石头上,晨曦身子却又一歪,似是脚底被一颗小石子拌着了。 跟过来的席君宁一个箭步,扶住了晨曦的腰,“晨曦,踩到小石子了?脚没崴了吧!” “没有!”晨曦蹙了眉,踮了踮脚尖,还好! “真的没崴了才好,崴了走不动了,要本公子满大街的背着你走,这又该如何是好呀!”席君宁又是一脸坏笑。 “又欠扁了,谁要你背了?不害羞!信不信,本姑娘打你!”见得他不怀好意的笑,晨曦是咬牙切齿。 “信!当然信,慕容三姑娘,就这份德性!谁人不知?”席君宁挑了挑眉毛,挪揄道。 他许是对方才在小食街时,她对他的一番挪揄,还记恨着吧! “我真打啦!”一直让他打趣着,晨曦越想越不是滋味,说着举起了皙白的小手。 刚举起的小手,却又碰到身旁一人的手臂。 一旁走过的一中年男子,瞪了眼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 “嗨,小心了,别又打到了别人身上!” 席君宁握住了晨曦的小手。 在纷攘的人群中穿行,席君宁一直都拉着晨曦的手,周围的行人太多,磕磕碰碰时,他还护住她的肩,这让晨曦很是受用,刚刚在茶馆时的不快,也随之消失无踪。 有个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抬眼,望向走在前边的姐夫和姐姐,姐夫是旁若无人地独自在前边走着,姐姐霓裳在后边亦步亦趋跟着。 只是私人出游,姐夫不知是将家眷不能逾越男主人的那一套无聊礼数记着,还是不把姐姐放在眼内。 呵!这就是目空一切的少年英雄,这就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呵呵!威严的姐夫!可怜的姐姐! 十八章 民俗坊间 一路上又是磕磕碰碰的,好不容易才出得那弯曲的小径,却又到了个喧闹的去处。 “好!” “哈哈哈……” “这猴子,还会打鼓呢!” “爹爹,我也要看耍猴!”一个小男孩子,撒闹着,攀上了一个男子的肩膀。 这边的一群人,团团围住个耍猴人,哄闹着。 “姐夫,姐姐,你们等等!”晨曦叫住了前边漫无际涯走着的席君睿与霓裳,眼眸往这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是民俗坊,川都的地方戏、民风民俗民趣,尽集于此,人也混杂,该作个计较,一起过去,别走散了!” “晨曦,这样吧,我们是不是也进去瞧瞧耍猴?!这里热闹着,里边的耍猴,想必也逗趣!”席君宁眼中满是兴奋,揽了晨曦的肩,就要挤进这边的人群。 “好没道理哩!耍猴各地方都有,京师里想也必不少!好不容易带得你来到这儿,难不成就瞧这些寻常的灰不溜秋的小玩意么!”晨曦脚步滞住了,回掠了席君宁一眼,显是很不满。 “就到前边的民俗坊!蜀府是我魏国胡汉混居之处,民风民俗与京师迥异,胡人民俗民趣,想必在此也能寻到不少,怎么样?”静立一旁默不作声的席君睿,往四周扫视着,说道。 “姐姐,就如姐夫所说,你觉着怎样?”晨曦转向霓裳。 “也好,就如此吧!”一直低着的霓裳道,说着抬眸,望了席君睿一眼,复又低,面对这个还有点陌生的夫君,她还未完全放得开。 民俗坊这边,人流倒比杂耍处稀落些,想是赶庙会的人,本地人居多,对于这些平日里就稔熟的民俗,兴致也不高。 一个竹子搭成的草头台上,一布衣男子,唇边两撇夸张的小胡子,一双眼睛成了倒八眉,夸张地摇头晃脑,踮着一阵紧一阵慢的碎步,畏畏缩缩地东瞧西瞅,手中提着一大把纸糊的鸡鸭,这些纸糊的东西,几乎要把这个瘦削的男子淹没。 “张三我呀今日就走呀走人户呀,只因那个家里呀,盖个大高楼,娶个新媳妇,乐呀那个乐陶陶,左手那个一只鸡,哦,不止一只,不止一只,右手呀呀一只鸭,不,是三只,我张三的那个手呀,快呀快,快呀快……” “扑通……”台上的倌子,着实是跌了个嘴啃泥。 “哈哈哈……”一旁的人们,被台上的倌子的夸张表情,还有他手中一大摞的奇怪物品所逗弄着,笑得前仰后合。 “台上的这倌子表演挺逗的!你瞧,这倌子摔倒了,手上拿的物品摔成了花花绿绿的一团团,咳,有一团还挨到了脸上,倌子成了小丑了,哈哈哈……”席君宁边笑着,一只手还朝前比划着。 “咳,大惊小怪甚么!这称为走人户,流行于蜀府各地。民间凡遇年节或婚嫁、新居落成等情况。都要到亲戚家串门探望。届时,一般要带上猪肉、点心、酒等礼物,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前往。主人家割肉买酒,热情款待。”晨曦的目光从草台上正表演的倌子身上收回,对席君宁道。 “走人户?不就是平常的串门吗?倒还给起个好听的名字!”席君宁又往草台上瞧了眼,耸了耸肩膀。 “都说内行瞧门道,外行瞧热闹,七公子,你还真外行呀!”晨曦眸光斜掠过他的脸,“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习俗,同是地方戏曲,蜀府的称川剧,楚地的称花鼓戏,京师的称京剧。自然,这当中的昆、高、胡、弹、灯,诸腔戏班也有不同,当然,脸谱也不同,说到脸谱,我们川剧还有变脸呢。” “变脸之于川剧,有如喷火之于秦腔,皆属招牌路数、看家绝技,在此处的草台班子,能见到变脸吗?”一旁的席君睿插了一句。 “变脸有大变脸、小变脸之分。大变脸是全脸都变,有三变、五变乃至九变;变脸是看家绝技,草台班子中兴许见不着大变脸,小变脸如抹暴眼、吹粉等小伎俩,兴许能见着,”晨曦用手搭个凉棚,踮起脚尖朝前瞅了瞅,“到那边上的草台班子上看看吧!” 十九章 胡诌乱掰 一行四人,又到了个熙熙攘攘、人声喧哗的去处。 “这边的草台班子又是些个拙劣爆笑的,跟刚才那个走人户一模一样,没啥意思。”席君宁瞄着草头戏台上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灰尘的倌子,怏怏道。 “嘿,这边上的不怎么样,就到那边上去了好了,这里的草台班子,还有多个。蜀府的习俗,还有春倌说秋,编一些吉利的歌谣演唱;学三年跟三年,那是投师学艺的规矩;牵牲见客,那是蜀府的胡人待客之道,将牲口牵致客人面前让客人看过然后才宰杀,以表明牲口绝非死物或偷来的。”晨曦见得席君宁有些怏然,拉了他前行,边走边说着。 “春倌说秋?好象不太对,春倌说春还比较贴切,是否……”边上的席君睿听了晨曦的话,沉吟道。 “嗨,姐夫,你不过一个外地人,你懂个甚么,跟着过来便是了!”晨曦回,没好气地朝席君睿瞥了眼。 “哎,晨曦!”霓裳朝晨曦瞥了眼,掐了掐她的手,在皇子跟前,这妹妹还是口无遮拦,霓裳只得出言提醒。 席君睿与席君宁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挑了挑眉毛,这个小姑娘,够拽的。 这一方的草头班子有四五个,一行四人这边瞅瞅,那边瞧瞧。 “哎,这个就叫拜把子呀,还饮血酒,独特的方式!饮的什么血酒呢?”席君宁的兴致已经被身旁的草头班子的倌子勾起,拉了晨曦的手问道。 “应是……鸡血酒吧!”晨曦搜肠刮肚,随口胡诌着胡弄他。 “到底是不是鸡血酒呀?晨曦,你第一次来,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席君宁见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有些疑惑。 “本姑娘说是鸡血酒就是鸡血酒!本姑娘本地人,当然比你外地人知道多些!你听了就是啦,问这么多干什么!”晨曦歪着头,对席君宁眨了眨眼睛,扬了扬眉。 前边就是子孙窑了,今天来此逛庙会,就是为了到这子孙窑给姐姐和姐夫讨个吉利的。晨曦此刻心里可没了底。 转眸,望向身旁的三人,他们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子孙窑这座独特的建筑,子孙窑的确是物如其名,整座建筑就如同窑洞一样,平顶、圆身,但比寻常的窑洞大很多,周围有多个出口。 此时,每个出口都挤满了人,人们前赴后继、争先恐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求子添孙,这可是人们最迫切的愿望呵! 见到他们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晨曦伸手从怀里悄悄地拿出那张纸条看了下,“啊……”还未及看几眼,一只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晨曦只刚来得及叫出声,那张纸条就被伸来的那只黑手给一把抢了去! 听见她的叫喊声音,霓裳与席君睿也转过身来了。 “哦,晨曦,第一次逛庙会,难怪你能知道这么多,原来你把庙会的记事,都抄在纸条上了!”一直注意着晨曦的举动的席君宁,此时夺过了纸条。 糟!穿帮了!晨曦有点不高兴,抬眼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 “晨曦,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个血酒,说错了,不是鸡血,是狗血!还有春倌说秋,实是春倌说春,三哥方才还对你提过呢,真的是你说错了,还有……”席君宁一边看着纸条,一边在不住地数落着晨曦。 “你问的劳什子问题那么多,那些个东西从来未见过,谁记的全?”晨曦蹙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记不全,你就可以随便胡诌着骗人呀!”席君宁咬了咬嘴唇,白了她一眼。 “不就是胡诌了几个么,你用得着这么凶吗!”见得他眼中的光,晨曦啐他,“你一路上都虎视眈眈,根本没机会看纸条,就只好胡诌几个!” “你还好意思说出来!这纸条也是胡诌的吧!” “你可不要太过份了,这纸条,本姑娘准备了一个晚上哎!”晨曦很委屈。 为了这纸条,晨曦昨晚三更才睡去,今天早上还差点睡过了头,一大早的未梳洗,在两个年轻男子面前出了个大糗,还被他这样数落,很不服气。 “只准备了一个晚上,你就敢拿出来胡弄人?白跟你来这趟了。”席君宁气结,启唇,正想说点什么。 霓裳与席君睿,也凑过去看了下,见到这两个大孩子又吵起来,霓裳与席君睿面面相觑。 未等席君宁说出更损的话,晨曦就挤到他身边,看着那纸条,“不跟你废话了,还是姐姐的大事重要,快看看,进子孙窑都要买些什么,别做错了,错了可就不灵了,这是今天头一件的大事情呢。哦,一条红丝线,一个泥娃娃,还有一把莲子,姐姐,过去买呀,那边的那个小摊,写着求子添福的。”晨曦边说,边用手推霓裳,一只手指着那个小摊。 这边,霓裳脸都红透了,哪好意思过去买这些东西? 二十章 霓裳走失 不由分说,晨曦拉着羞羞答答的姐姐,来到了小摊前。 不就是成亲吗?每个姑娘都一样,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十七岁的晨曦不早熟,也不懂。 “两位标致的姑娘,要成亲了?喜事啊喜事!我们这儿的莲子,是云鹤观的道长,在云鹤观亲自开过光的,有灵气着呢,保准让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摊主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望着这两个衣着虽普通,但气质很是高雅的胡人少女,眉开眼笑,招呼着。 “两位女婿是好出众的人才,想必都是好人家的公子了,姑娘好福气呀!” 望了眼后边站着的席君睿和席君宁,摊主又说道。 “赶明儿也让小的儿子娶个胡人姑娘,好生个如两位姑娘般标致的人物!” 摊主连珠炮般,陪着笑,点头哈腰,说了一大通的恭维话。 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想必生意人都是精于此道。 晨曦也被他的话逗笑了,对摊主摆了摆手,“你的话很多哎,快给拿一份莲子、一条红丝绳、一个泥娃娃过来,用绸布袋包起来!” “只要一份?姑娘……”摊主迟疑着,看看霓裳,又看看晨曦,似乎想弄清楚,这两个姑娘中哪一个要成亲。 “捏烦哎,让你拿一份就拿一份过来!”对于这个多话的摊主,以及他那副审视的目光,晨曦很无语,这些人,多管闲事! “是是是,小的这就过去拿!这就过去拿!”摊主唯唯诺诺。 “不行,这个泥娃娃长得不好看,换个长得最好看的上来!”晨曦拿起泥娃娃左看右看,抿了抿嘴,又递回给摊主。 “好好好,姑娘,等一下,小的这边还有很多的泥娃娃,姑娘好好挑,好好挑!”摊主不住地点头身子似虾般,一边摆着小步,从柜台里,又拿出了好几个泥娃娃。 “唔……就这个好看,但有点破了,再换一个!” “小的这就换,这就再换一个!” “这个绸布袋太土了,换个漂亮点的,哦,就要那边那个红色的!” “小的这就换,这就再换!” 温婉的霓裳只静静地站在晨曦身边,微笑地瞧着她与摊主的一问一答,脸上的羞赧之色,也渐渐褪去。 在晨曦的身后,席君睿和席君宁两兄弟,见到这个小女孩一副煞有介事、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对视了一下,都捂住嘴笑,席君宁更是笑得一手捂嘴,一手捂住肚子,显见,已经忍的很辛苦。 当晨曦转过身,见到那兄弟俩来不及收起的笑意时,看了这个,又望那个,沉下脸,白了他们一眼。 “啪……”扬手就往席君宁胳膊上招呼了一掌,“笑甚么,不帮忙,净知道添乱!” 这边三人都愣了下。 “晨曦……”身边的霓裳带着责备的语气,这妹妹,又冲撞皇子。 “哎!”席君宁待要抓住她的手,可她已经趁他们愣怔时,掀着嘴闪开了几步远。 望着姐夫和姐姐,没入那一丛人群之中,进入了子孙窑。 姐夫还是先前的模样,独自一人在前边走,姐姐在后边跟着,这两个人就这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救的。 “我们也跟着,进去看看。”席君宁从身后走了过来,眼睛望着子孙窑的出口,一只手拉上晨曦,欲尾随进去。 “不是跟你说过么,子孙窑这去处,女孩儿家是进不得的,只有夫妇才能进去。”晨曦伸手把他拽了回来。 “那么多的人都争着进去,有谁知道谁谁谁是不是夫妇……”席君宁还是不死心。 “哎,你这是哪门子神经嘛,人家都是来求子的,你瞎凑什么热闹!”晨曦打断他的话。 七皇子今天是玩的上了瘾了,从开始的一本正经、淡然以对,到现在兴高采烈、不可抑止,是本色使然,还是深受这气氛的感染?想到这儿,晨曦不禁莞尔,嘴角勾了勾。 “你在傻笑甚么!”进不了子孙窑,席君宁无聊透了,侧过脸,注视着晨曦的表情。 “不笑,难不成要哭?知不知道你很无聊哎!”晨曦没好气的啐他一句。 “本公子在想,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些个馊主意来了,要胡弄本公子?”见到晨曦一脸沉思,还有嘴角的笑意,席君宁挪揄道。 “本姑娘哪会是这么无聊的人?再编派本姑娘,信不信这就拧你耳朵?”晨曦睨了他一眼,伸出手。 “哎……,你可不要太过分!”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等了有约三柱香的工夫,这边晨曦与席君宁说着闲话都有些累了,还不见姐姐他们出来,眼看着行人已经渐渐稀少,这庙会也就半天的功夫,眼见也快要散了。 正焦急间,却见席君睿一人,急匆匆朝他们走过来了。 “三姑娘,见着你姐姐没有?”席君睿对晨曦说,他一向沉稳的脸,有了一丝的忙乱。 “什么?姐夫你跟她一起进去,现在倒来问我们不成?”晨曦听后神色一凛,也顾不上进得了进不了,拉起席君宁就进了子孙窑。 “我到那边找去。”席君睿说着,欲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姐夫你还到那边去呀,这子孙窑本就有多个出口的,我们都不认识路,要再走散了可怎么是好?这走丢的该是姐夫你才活该呢!一个大男人,怎么连自家的娘子也弄丢了。”晨曦看着周围稀稀落落的人流,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只是有点事……”席君睿看了眼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姑娘,对于她的训斥,他有点无措,不知如何解释。 “刚才在庙会时就见着姐夫你自顾自走着,这走丢了也就是姐夫你的错,现在的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人,姐姐要遇到坏人怎么办?”未等他说完,晨曦急急的接上话。 廿一章 一顿好骂 “也有好人的……”席君宁也感觉,这小姑娘忒胆大,冲撞了皇兄。看了皇兄一眼,见他有点无措,赶紧帮着说上一句。 “哪能有好的男人?坏透顶的烧杀掳掠,欺男霸女,坏事做尽。还有的也就不过是披着张人皮,三妻四妾,娶一个丢一个,娶个女人就象穿件衣服一样,爱穿就穿,爱扔就扔。可晨曦就这么一个姐姐,现在姐姐也不知怎样了,晨曦可不能忍着担待着!” 姐姐还不知是怎样个光景,晨曦急的越扯越远,才不管他是否皇子,会不会冲撞呢,又是未等他说完就接上话,自顾自的说着。 “慕容晨曦,年纪小小,胆子倒也不小!天地人伦,三纲五常,本就如此!这些,又岂是你能妄论的!”席君睿听她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沉声斥道。 “还说三纲五常?就只许那些挨千刀的坏男人胆大包天,我家别宛后面的陈村,就有个坏男人把娘子也卖到青楼了,换的银子还赌债,没了天理了!这就是三纲五常吗?” “川西那边还有抢亲的,还不是都是三纲五常的坏男人做的好事!” 想起道听道听途说的、传闻中的坏男人的作恶多端,晨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给这两人回嘴的机会。 “现在的坏男人是多了去了,姐姐又这么漂亮,要给坏人轻薄了可怎么是好?姐夫你也不想想,要是你自己也让坏人给轻薄了,会怎么样?”晨曦本来就不懂男女之事,这急起来就更是没头没脑。 听了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这边席君宁还差点岔了气,本来想帮着解释,没想成给她胡乱盖个罪名劈头盖脑训斥了一顿,仿佛自己就是那些个十恶不赦之人,就只好闭了嘴,谁知她却又说出这等没头没脑的话来,这边强忍着笑,蹲下身子,好让自己强忍着的笑意吞回肚里。 待稍缓过气来,席君宁悄悄看向席君睿,只见他的这个哥哥,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个盖世大英雄,身经无数战役惊涛骇浪,却在一个小女子面前说也不是,笑也不敢,怒也不是,要反驳她真的找不着北,她说的是字字珠玑,占着几分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哥哥在一个女人面前手足无措,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来都只见女人们怕他顺着他甚至巴结着他,而现在的他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仿佛不是大元帅、更不是大英雄,甚至不是皇子,只是一个弄丢了娘子而被训斥的男人,这世间的事情,果真就奇怪,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晨曦一边走一边找,一边就嘟嘟嚷嚷,走了几圈都见不着姐姐,出得子孙窑时,都快哭出来了。 这两个男子,不知如何和这急的口无遮拦、越扯越多话的小姑娘说清楚,更不敢走远,怕是连这小美女也弄丢了,只好跟在身边,由着她一句句地数落。 旁边的行人,都狐疑地瞅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小美女,和那两个被数落的、尴尬的俊男,这风景也煞是有趣。 “三……小姐,三小姐……”正僵持着,却见着马车夫跌跌撞撞跑过来,“大…大小姐已经在马车上了!” “呼……”晨曦想都不想便向马车所在的驿道跑去。 上了马车,见到霓裳,这边三人都松了口气。 “姐姐,你没事吧!”晨曦坐到了霓裳身边,拉着她的手,晨曦将姐姐从上到下看了遍。 “晨曦,姐姐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霓裳见到晨曦关心的神情,反过来安慰着她,声音却很是平静。 “姐姐,你没碰到坏人吧?”晨曦仍是追问,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 “哪能有这么多的坏人!”见到她那紧张的模样,霓裳反而笑了。 晨曦摇头,无言以对。她也无法理解姐姐的感情,姐姐一直都把真实的想法,埋在心底,表面上,从来都是淡淡的波澜不惊的模样,与她刚好相反。 搂着姐姐的腰,晨曦终于破涕为笑。 能把那个不顺眼的姐夫一顿好骂,心里痛快,管他甚么皇子! 这边,席君睿和席君宁却相视苦笑。 廿二章 有点心动 这些天,晚膳后,或临睡前,晨曦都会到姐姐处小坐一会儿,姐夫来了,姐姐快要出嫁,姐妹相聚的日子不多了。 自那天赶庙会后,姐夫这些天不见了踪影,没过来陪着姐姐,姐姐却没事似的,晨曦想知道姐姐心里的想法,想问,又觉不妥,毕竟,姐姐和姐夫的私事,晨曦掺和不得。 捉摸不透、目空一切的姐夫,在赶庙会那天和这些天所为,晨曦颇有微词,心里为姐姐不平。 晨曦总觉得姐夫那张脸,似乎是透着寒霜,与爹爹慕容临相似。她从小就惧怕慕容临,总躲着他,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万不想与爹爹打交道,对这姐夫,同样如此。 七皇子席君宁这些天,倒是兴致勃勃地独自来府中找晨曦玩儿,好像要成亲的是席君宁,而不是这个姐夫。 姐夫和七皇子住在川都的皇家别宛内,姐姐的婚礼也准备在那儿举行。 姐姐是三皇子的正妃,此次婚礼为大婚,准备的时间也要小半年,这么长的时间,那个大大的别宛就姐夫和七皇子两人,七皇子想也无聊透了,可能只有不苟言笑的姐夫才会窝在那儿。 这日的午后,阳光灿烂。慕容府的偏厅内,晨曦和席君宁在下围棋。 阳光,透过窗外的桅子树叶的缝隙,细细碎碎的投下了一缕缕光影,树叶随着微风摇曵,那缕缕光影也随着微风,曼妙地游动着。 晨曦纤手托起茶碗,玉指一挥,碗盖轻轻一掠,拨去茶叶浮沫,呷了口茶,合上碗盖,瞥了眼窗外,复又低头凝视着棋盘。 红荷和绿柳在旁伺候着,她们不时给添些茶水,端来水果和食品,不时,还要把那只来捣乱的白猫,赶到门外。 晨曦看着眼前这棋局,只要在中盘两大龙相接处再下个“小尖”,她这白方就可以多占一目的地盘,收官后大概可以赢他半目,今天晨曦已经输了两盘,等这个赢局,晨曦可是等了许久。 想到赢了这盘,可把输掉的银子赢一点回来,晨曦有了些笑容。 偏厅周围的空气,随着下棋的两人的凝思,也变得静谥。 红荷绿柳百无聊赖之中,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那只刚被赶到门外的白猫,也乖乖地伏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打盹。 “寻思着不对!这个子儿是下错了,我的白棋这一来,就形不成气,最终会成片覆没,应该移到这儿,在这儿,还可以做活!”一直托腮思考的席君宁,好看的薄唇抿了抿,伸手就要移动棋子。 他突然打破沉默的声音,让晨曦一下子清醒过来,“不行,不准悔棋,如果是真的打仗,士兵都冲锋了,能让他们退回来吗?”晨曦不依,要让他悔棋,自己别说赢半目,可能要反输了,不能让他得逞。 于是,抓住了他的两只手,阻止他移动棋子。 “只是下棋,又不是真的打仗,你别太认真!”席君宁一边说,一边挣扎。 “你成天就知道悔棋,这一回,不准再悔棋了!”晨曦握住他的手,不放松。 “哎哎,别光说别人!你昨天也悔棋,还三次呢,我今天就这一次!”席君宁仍挣扎着。 “还好意思说?记得你昨天也悔棋,不是一次就是二次!你也不是好人,今天开始,谁也不许再悔棋,悔棋的是小狗!”晨曦是用力抓住他的手。 哪知道,他挣扎的力气过大,挣开了晨曦的手,借着余势,他的手碰翻了棋盘。 “哗啦”一声,棋子全散了,地上一片叮咚之声。 红荷和绿柳对望了一下,赶紧过去收拾棋子。 “席君宁,你是小狗,净会耍赖皮,不和你下棋了!”晨曦生气了,顾不得皇子不皇子的,直呼其名。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个赢局却没了,晨曦嘟起了红唇,从椅子上站起,眼睛还懊恼地望着地上的棋子。 “好好好,心疼银子了是不是,今天的银子全归你。要不满意,昨天、前天的也归你!”席君宁赶紧走到她身边,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好看的唇角又是一勾,脸上挂上了浅笑,侧过脸,望着晨曦。 他的嗓音低低的、软软的,似在呢喃,轻轻的掐了晨曦的肩膀一下,哄着她。 眼前这小女孩一脸的娇嗔,双腮微红,那小巧的红唇,弯成了一个极美的月牙,他的心中一动。 “谁稀罕你那几两银子,赖皮狗,走开啦!”听到他的轻语,不自觉的,晨曦的声音一改平日的尖利,缓缓地从唇边逸出。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掌中的温暖,透过衣衫,让她心底无由的一颤,她的身体一时有些僵住,好一会,才往旁边退开一步,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他的手。 眼睛仍望着地面上那几个散乱的棋子,眸光,似乎被粘住了,怔怔的。 她感觉,心,不停地扑腾着,那扑腾的声音让她的耳根有些潮热,手心也已沁出了薄汗。 长了十七岁,晨曦是头一遭,心底里,有羞于说出的感觉。 廿三章 醋溜溜的 “这几天都下棋,好没意思。那就不在这儿呆着,本皇子答应你,这几天再陪你出游,散散心,别闷坏了。”望着她面带羞赧之色,他抿了抿唇,把手盘在胸前,出语温软。 “要玩儿你自个去,才不当你的跟班呢。”晨曦的小嘴仍掀得老高,一副不为所动的姿态。 终于从那一瞬的怔忡间缓了过来,晨曦抬头,眸光触及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又是一阵耳热心跳,垂下眼睑,转开目光,局促不安地绞着双手。 “是本皇子陪你出去走走,这下,你满意了吧。”听得她话语中的娇嗔,他笑意更浓。 听着两人的丝丝软语,红荷和绿柳动作停了停,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哧……”红荷忍不住,暧昧地笑了下,又警觉地捂上了嘴。 绿柳张牙舞爪,作势要打红荷,随后,又把右手食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哼!”晨曦拂袖,背转身。 席君宁望着她撒娇地背转的身子,不禁又握上她的皓腕,正想说话,忽然,他们的眼光触及偏厅门口,现那儿有一个男孩,在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澄,你来这里干什么?”原来是弟弟慕容澄,晨曦转,对席君宁说,“这是家弟,殿下未见过吧?” 再转,沉声对慕容澄说,“澄,不得无礼,还不快参见殿下?” “慕容澄,参见七殿下!”慕容澄抱拳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是个活泼的男孩,此刻,显得神气活现。 不错,才十岁的小娃,能镇定自若,虎父无犬子!晨曦的嘴角,浮上了一丝笑意。 “三姐姐,是爹爹让你到他房里,有事找你!”行了礼后,慕容澄又说。 登时,似一盘冷水泼了下来,晨曦皱了下眉,笑容也凝固了,那个令人惧怕的爹爹呀! 虽然很不情愿见爹爹,转而又想,席君宁这赖皮狗太可恶了,把他晾在这里凉快凉快,慕容晨曦又岂是三两句的甜言蜜语就可以哄得了的! “晨曦过去见爹爹,殿下在这儿待会儿。”晨曦说着,迈着有些迟滞的步伐,出了偏厅。 谁知到了爹爹房里,下人却说爹爹一早就出去了。 竟给慕容澄骗了!?想到就在刚才,还赞赏着这个小破孩,晨曦那个气呀!恼怒地快步跑回偏厅。 “殿下,明天羽衣和你一起到别宛去好吗?”晨曦快进到偏厅的门口时,就听得里边传出了声音。 原来,幕后黑手竟是二姐羽衣,敢让慕容澄过来骗开自己! 过去,知羽衣心念着二夫人的娘家侄儿、也就是羽衣的表哥墨轩,晨曦就故意和墨轩接近,多次把羽衣气哭了。现在羽衣也学乖了,晨曦过去用来捉弄她的手段,今天她居然又用来对付晨曦! 晨曦一脸黑线的走进了偏厅。 这里边,慕容澄早就没影了,席君宁背着手立在窗子旁,眼睛望向窗外,羽衣在他身后小心地说着话,一旁的红荷绿柳则满脸的不屑。 见到晨曦进来,里面的人都望向她,红荷绿柳一边向晨曦使眼色,一边向着羽衣皱眉。 “席君宁,才多大的一会儿,又和别人胡扯上了!”晨曦冲口而出,她本就讨厌羽衣,见到羽衣竟然缠上席君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席君宁望着眼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晨曦,又一次直呼他的名讳,愣了下,再看看身旁的羽衣,难道这小女孩吃味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打起了小旯旮,哄不了晨曦高兴,就让这爱捉弄人的妮子,也尝尝难受的滋味! 席君宁坏笑,“晨曦,你二姐姐说明天要带我们到别宛,一起去吧!方才不是说好了,要出外散心,这就正好!” “也许,三妹妹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过去呢!”羽衣笑着插话,能捉弄了晨曦,此刻她心里高兴呀。在过去,她可是让晨曦捉弄得太多了。 还我们哩,亏羽衣说得出口,谁跟谁嘛,不知怎的,晨曦听了此话就更不是滋味。 “晨曦又哪会一个人窝在府里!说好了,明天一起过去,不见不散!”席君宁对晨曦的脾性,已很是了解。 “差墨轩到府里吧,明天让他带路,这一路上就他最熟悉!”晨曦看也不看那两个人,也不想回答他们,想了想,对红荷说。 晨曦可不想让席君宁带着她和羽衣两个一起出游!她更不想羽衣缠着席君宁,如果有墨轩在旁边,就达到目的了。 廿四章 斗气冤家 一轮红日,已窜上树梢,树影间,闪烁着斑驳的光影。 怏怏地坐在铜镜前,心下忐忑,但又按捺不住,毕竟,独自一人闷在府里,非晨曦所愿。 “小姐,我们要快点儿了,已快已时了。”身后,绿柳一边说,一边却不时的瞧向一边的红荷。 “我们是寻思着要赶个早,不然,马车上没了座位,小姐你坐哪儿呀!” 红荷说着,朝绿柳眨了眨眼,绿柳嘴角一勾。 “没了座位?”凝思中的晨曦一个激棱,秀眉微蹙,满脸疑惑,这么大的马车,坐上七八人,应不成问题。 两个丫头怎么了?还挤眉弄眼的,神情也不正经。 “七殿下呀,去迟了,有人可就抢了个先了。”这边红荷已经咬牙切齿,不再旁敲侧击。 天下女子都一样,心里有了人,就变迟钝了,小姐平时聪明伶俐的,现时却懵懂起来。 “你两个小蹄子,越来越不正经了,玩笑竟开到本姑娘头上,看不撕了你们的嘴!” 晨曦作势要打她们,她们嘻嘻哈哈地躲闪着。 晨曦忽觉着脸有些微红,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如此的羞赧了? 还是两个丫环有先见之明,当她们赶到,却见府门口的马车上,二姐羽衣已经早早地到了,坐在席君宁的身边,亲热地说着话,眉飞色舞。 马车里,还坐着两个弟弟慕容澄和慕容湛,这两个小跟班,也懂得过来凑热闹了。 而羽衣的表哥墨轩,则一脸冷霜,坐在车外。 “哦,晨曦小姐,都在等你呢!”见到晨曦,墨轩招呼着,但晨曦感觉,他的声音一改平日的热情。可能,见到羽衣所为,他心里不高兴,他应是在乎羽衣吧。 墨轩赶车,两丫头坐在马车外,车内就晨曦姐弟和席君宁。 “见过七殿下。”晨曦淡淡地与席君宁打了个招呼,面无表情地走进马车。 “啊,三姐姐,你昨天已经拧过澄的耳朵了,好痛,今天不要了呀!殿下救救澄!”见得晨曦,澄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躲到席君宁身后,因帮着羽衣捉弄晨曦,澄昨天被晨曦狠狠地拧了耳朵,现心有余悸。 ”三姐姐,你要再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一向比较沉默的慕容湛,小大人般出语惊人。 “轰……”车上的人大笑。 羽衣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满车里,就听得她的声音。 “晨曦,还是别欺负小孩子吧。”席君宁大度地笑着,把慕容澄搂到自己怀里。 他与羽衣坐在一起,在晨曦的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眸,不时的掠过晨曦的脸,似在注意着晨曦的一举一动。 斜瞥了他一眼,晨曦别开了目光。 此刻,晨曦望着自己的脚尖,半闭着眼睑,如扇的长睫半垂着,流苏般,覆在紫蓝的、闪着宝石般光泽的眼眸上,是无以言状的幽深与神秘,红唇微微掀起,唇边逸出一股冷傲之气。 虽少了往日的灵动,却多了几分的静美。 晨曦生气的模样,也是别有一番风韵,席君宁窃笑。 “昨天的事,没澄的什么事,澄是受了二姐姐挑唆。”有了席君宁的庇护,慕容澄话也多了。 “澄,受小人挑唆,亏你说得出口,你还是不是将军的儿子?” 终于给晨曦逮到了一个讽刺羽衣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果然,听到她的这句尖锐的话,慕容澄、慕容羽衣都变了颜色。 羽衣正得意着,冷不丁被她讽刺,又不好当场作,干瞪着眼,哑子吃黄莲。 毕竟是个才十岁的小破孩,慕容澄听了却不知如何才好。 “我们的家姐,就大姐姐最好,不打人,也不骂人。”慕容澄喃喃地说。 “依湛说,三姐姐才好呢,上次府尹家的小公子,仗着比湛大三岁比湛高大,欺负了湛,就是三姐姐让湛教训了这小子,这才不丢脸嘛!”慕容湛作说教状。 “大姐姐好!”慕容澄许是还记恨着,不服气。 “三姐姐好!”慕容湛也不甘示弱。 “大姐姐好!” “三姐姐好!” “你们两个小破孩,还是别吵了!”羽衣刚刚被晨曦讽刺了一下,正郁闷呢,这边两个小孩却大赞起晨曦姐妹来,她听着就更不是滋味,满脸不高兴的打断了他们。 好好的,又让羽衣给破坏了,她实在是个不讨喜的人! 没多久,就到了别宛。走进院廊时,一众人,特别是慕容澄、慕容湛,都欢呼雀跃,他们不时地奔跑着,有时,还折下树枝,打闹着。 “就是这儿呀,晨曦,刚到川都那天本皇子和三皇兄在这儿问路呢,对了,晨曦,你还欠着本皇子一个打!”席君宁凑到低跟在众人之后的晨曦身边,笑吟吟地说。他还记着那天,被晨曦借树枝打了个嘴巴。 晨曦冷着脸,没理他,顺势在院廓边上的石凳坐了下来。 红荷和绿柳见状,朝席君宁吐了下舌头,也在旁边候着。 席君宁扬了扬眉。 “晨曦,别在这坐着,跟他们一起到那边去吧,刚才听墨轩说,那边的桃林都结桃子了,过去那边坐一坐!”席君宁说着,挨着晨曦,坐了下来。 “不去!”眯起那双美目,晨曦斜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移了下。 他抿了抿嘴,捉狭地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 红荷和绿柳捂住了嘴,对视了一下,忍住笑。 晨曦掀了下嘴,又往旁边移动了下。 “啊……”这次,没那么幸运了,晨曦差点坐了个空,身子歪了下。 “啊……”红荷和绿柳惊叫出声,赶紧奔上前,但晨曦的身子已经让席君宁扶住了。 晨曦颤了下,几乎是跳起来,挣脱了他的扶持,站起来,垂,眼睛盯着地面。 “那就别走远,到厢房里待着吧!”席君宁微微一掀嘴角,拍了下她的肩膀,赶上前边的一群人。 在诺大的别宛,很快就没了那一群人的踪影。 “小姐……”旁边的红荷和绿柳担心地,唤了一声。 “没事,你们跟他们一起到桃林吧,本姑娘想独自在此待着。” “去吧!让晨曦一个人静一静。”晨曦见到红荷和绿柳仍候着,朝她们摆了摆手,又吩咐道。 红荷绿柳迟疑着走开,不时回头,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小姐,看来,小姐是有心事了。 廿五章 心如鹿撞 晨曦走上了西边的小山坡。 阳光,映照着一朵朵白云,大地染上了绚丽的金色。 极目远眺,整个别宛尽收眼底,近处,青草依依,远处,群山远黛。 掩映在绿荫中的别宛伙房,那一缕青白的炊烟,冉冉升起。 旁边一大丛紫苏开的惊心动魄,不远处的花园里繁花点点如星,微风送来阵阵馨香,隐隐的,也有远处人群的欢声笑语,但……晨曦深深地叹了口气,总有那么淡淡的不安。 因为席君宁。 他们都有婚约!前路?结局?会是怎样? 难以预测!不敢猜想!也许,都是空想,也许,会在失落中一天天的逝去,也许,一切都是那么的徒劳,却难以名状地诱惑着、困扰着。 想逃离,却又期盼。 期盼着,却又迷惘。 晨曦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 “嘀……”一颗晶莹的露珠,落在鼻尖上,凉凉的。 “啪,啪,啪……”也有几颗露珠,落在了身上,只一会便渗进了衣服里,不见了。 直到一点点的水滴打在了脸上、身上,晨曦才猛地一个激凌。糟!下雨了! 雨幕中,一切,静止了,只有那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就如同这思绪,杂乱无章。 幸好,雨还不大,晨曦转身往回跑。 “啊……”高低不平的坡地,让晨曦身子一歪,差点摔倒,手晃动了几下,像是忙乱中碰到了些什么。 忽觉着右手食指上一阵的削痛,抬起手来一看,白嫩的手指上,有一条不长的血痕,鲜红的血,正从那儿渗出。 “晨曦……” 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若有若无。 就如这思绪一般,隐约,飘渺。 不自觉的,揉了揉耳朵。 “晨曦……” 声音真切了些,他? “晨曦,晨曦,哦,你真的在这儿!”席君宁的身影,隐约掩在前面一丛桂花树中。 他用自己身上的披风拢在头上,一脸的焦灼。 他把拢在自己头上的披风,拢在了晨曦的头上。 那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遮挡了头上的那一片风雨,身体,暖了,心底,也暖了。 “晨曦,怎么了?”他望着晨曦微蹙的眉头。 “呃,刚刚,在那边的那个小坡,差点摔一跤,没什么,只是手……” 晨曦话未说完,他抓住她的手看了看,想也没想,就将她那只渗血的手指含在嘴里。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晨曦的心一阵鹿撞。 “下雨了,还过来?”晨曦咬着唇,低垂着眼睑,避开他的目光,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刚才在院门前见到那棵桅子树开花了,呃,就是我们初到川都时,呃,那棵,就摘了来,喜欢吗?”他指的是他初到川都时,晨曦用枝条打了他一个嘴巴的那棵桅子花树。 只见,他手中的桅子花,在一路冒雨跑来时,不知被焦急的手指捏的,又许是被雨水打的,那淡粉色的花瓣已经凋凌,花也不再是花。 此情此景,那一刹那的心悸,忆起了蝴蝶飞不过沧海的梦魇,春天的花终究无法得知秋天的果。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她和他尽管光阴不再、人是物非,这一幕却深隽彼此的心中,存留在彼此最深的记忆里。 “可惜了这朵花!”他望着晨曦一直低垂的头,她脸上的一抹羞色,映入眼帘。 拈过了他手上的花,低了,轻轻舒了一口气,丝丝花香,淡淡地飘荡在空气中,也沁进了心里。 “还很香呢!”晨曦将花递到他跟前,但只一下,她又马上拽回自己跟前,“比香囊的味儿好得多了。” “是吗?”他又展颜。 “别忘了,你刚到川都那天,就是被这树的树枝打了一个嘴巴。”晨曦摇晃着手里的花朵,抬头望了他一眼,碰到他的目光,她又低了。 “还是别提你那点子糗事了!”他摇头,这个爱捉弄人的小姑娘! “所以呢,这花瓣你要吃下去。”晨曦捉狭地用手扯下花瓣,往他嘴边塞。 他笑着躲闪,慌乱中拉住晨曦的手,却不知用力过猛,她往他怀里撞去! 骤然而至的温暖,还有他拂在她后颈的气息,让她的耳根一阵的热,心也扑腾得厉害,胸口像被棉花塞着,软软的。 晨曦赶紧退开两步,别过脸,失神了一会。 “哎,你知不知道,不长毛的小狗,像什么?”晨曦极力地掩饰着,记起了那天表哥墨轩提过的不长毛的小狗。 “小狗不长毛?那像什么?”听着晨曦冷不丁冒出来的这莫名其妙的话,他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像你呀,就是像只小猪!”晨曦终于展开了她那如花笑靥。 “你……”真想捂住晨曦那伤人的嘴,但见到她陀红的泛着羞色的脸,他忍住了。 “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是很……不明智啦,这还下着雨呢,过来吧。”看着雨点打在他的身上,晨曦咬了咬唇,低了,把拢在自己头上的披风,掀了掀。 那个“笨”字还差点就冲口而出。 “晨曦,你的嘴巴总是伤人,”钻进了那拢披风中,他拉住了她的手,慢慢地走下了小山坡,“小心点,别再又摔了。很喜欢这里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晨曦没有回答他的话。 同在一拢披风之下,他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晨曦僵硬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转过脸来。 “红荷说的!”他微微侧过脸,望了晨曦一眼,笑了笑。 原来如此!这两个丫头,鬼着呢!晨曦心里在嘀咕。 “嗯,小时候,和姐姐、爹爹来这里时,爹爹常站在这儿说,站得高,看得远。”说着,她抬眸,望向那渐渐消失的远方。 纵然,站得高,看得远,年幼的晨曦又岂能明白,站在高处,高处也不胜寒。 雨,却渐渐地小了。 晨曦也觉着自己忙乱的心跳,也随雨丝远去。 廿六章 麦宛疑窦 走下了那个小山坡。 忽听席君宁道,“晨曦,这是你家的房子吗?怪异。”只见不远处,以一座黄色圆顶的房子为中心,四周散落着几幢白色的围屋,房子和围屋顶上均无片瓦。 “席君宁你才怪异呢,家母可是突厥人,这是家母从前住过的房子,麦帖儿是家母的名讳,此处称为麦宛!” 这房子一眼看来,还真的与大漠上的毡帐模样相若! 差点开罪了这小女孩了,还以为见到了她眼中的一点温柔……席君宁也是一个激凌。 “小姐,小姐,”红荷和绿柳心急火燎,也找到了这里。 见着了两人,又见着他们亲热地手拉着手,她们也松了口气,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我们到麦宛看看。”席君宁望着那幢房子,跃跃欲试。 “七殿下,回去换件衣裳吧,这身上……”红荷和绿柳神情复杂地说,听说当初大夫人去世时诡异,以后这里也无人居住,别人都说这房子里……,不过,这些都是下人们私下的议论,她们可没这个胆子说。毕竟,那是小姐的母亲。 “呃……,爹爹不准我们乱动麦宛里的东西,平时只是让人打扫,没人居住的。”晨曦也迟疑了一下,见那两个丫头的神情,虽然她们嘴上不敢说,她也知道下人们说这屋子闹……的事。 但,这是晨曦的母亲,那些传说才不信。 爹爹也带她来过几次,里面空落落的。 席君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建筑,母亲在传说中是个神秘的公主,他有好奇心也很正常。 “我们小心点就是了,有本皇子在,放心好了,这衣服,不换了,这点雨算不了什么!” 她们越是迟疑,就越勾起席君宁的兴致,见到这两个丫头的神情,想着这屋子已久没人居住,他也想到了许是那些恐怖的事。 不就是那些事吗,在皇宫里,这多了去了,那些妃子甚至是皇子,病死的、上吊的、冤死的、惨死的,什么恐怖状没见过?堂堂皇子,这没什么可怕的,况且,他也想知道,那个神秘的突厥公主,晨曦的母亲,还有父皇,这在京师里可是个神秘话题,想到这里,他更是跃跃欲试。 这几个人各怀心思,晨曦与席君宁走在前头,红荷和绿柳跟在后面,朝麦宛而去。 红荷和绿柳由于心里忐忑,不时朝身后张望,还不时交换下眼神,不过见到相互间不安的眼神,心却提了起来。 麦宛门口,说是门口,其实也就是两围屋间的间隙,就如两毡帐间的间隙一样。 由于无人居住,里面芳草青青,一片萧瑟。 刚进得门口,“嗖”的一声,草堆里忽地一动,这边席君宁赶紧护住晨曦。 晨曦心下也是一凛。 而那两个丫头,由于心里忐忑,都“啊”地惊叫出声,这叫声还惊起了几只停在树上的鸟雀,鸟雀的扑腾声与她们的惊叫声相映,更显诡异。 晨曦本来已经定住了神,给她们这么一叫,也是一颤。 “一只老鼠而已!”这边席君宁走过去看了眼,几人都松了口气,继续前行,进得正中央的大厅。 大厅里,一幅画像之下,是形状怪异的桌子,其实,该不是怪异,想来应是突厥特色的桌子吧,桌子摆放着一个有许多花纹的鼓;一个似号角的,也是红红绿绿的与中原所用的号角不同;再有就是一把刀,最奇特的是,这刀的在靠近刀柄的刀刃上还穿了孔,挂有一个铜环。桌子旁边是几个椅子,却是寻常式样,无甚特别。 席君宁走近了那幅画像,那是一个真正的突厥女子,头戴金色圆环形的帽子,帽子盖不及头,只在头顶上的一圈,栗色头,编成无数小辫,身穿粉色衣裳,衣裳上饰有各色花纹,显得别有不同风情,眉眼与晨曦颇为相似,都是高鼻深目、肤若凝脂,但也有不同,这女子有突厥人的薄唇和清癯的脸,而晨曦却是汉人常见的小巧红唇和鹅蛋脸,相较之下,这女子多几分空灵的艳光,而晨曦则多几分妩媚。 毋容置疑,此女子便是晨曦的母亲……当年艳冠天下的突厥公主麦帖儿,好一个艳光四射的异域女子。 母亲!虽然从没见过面,但心仍无由来地痛!是什么样的恩怨情仇,是什么样的大爱大悲,让身为突厥公主的您,离开大漠,不远千里,来到中土? 传说中,由于皇上与父亲都与母亲有过纠葛,愚忠的父亲,从来不提,晨曦对她基本是一无所知。 “晨曦,你母亲……”席君宁话音未落,几个人都见到了窗边一个人影一闪‘。 “啊……”这两个丫头又是惊叫。 “谁?!站住!”席君宁赶紧跟了过去。 跑出大厅门口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马夫衣服的男人,接近四十岁。 那男人刚巧要走过门口,让席君宁给堵住了。 本来就是人嘛,这两丫头,就似真见到……,这人要是有了心魔,真的比鬼还要可怕。 “少爷……主人,小人是这里的马夫,新来的。”那人说。 不知道席君宁的身份,那人迟疑了下。 新来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晨曦走上前,用探究的语气问。 “小人新来,四处走走,转到这儿来了。”那马夫平静地说。 不住地打量着这个马夫,究竟是什么人,来这儿有什么目的?真的如席君宁一样,只是好奇吗? 他波澜不惊的外表,是否隐藏着什么? 真要如此,他忍隐的工夫,也是一流。 “不要弄乱了这儿的东西,老爷吩咐了的。”晨曦也只得作罢。 “是,小姐,小人不敢。” “那你去罢。” “是,小姐!” 那马夫走后,席君宁又折回来,东看看西看看。 见到了那个马夫之后,晨曦跟在席君宁身后,也仔细查点屋内物品,也未现有异。显然,盗窃也并不是那马夫的目的,那么,究竟又为了什么? 这事情,有点诡异。 几个人,各怀心事出了麦宛。 那两个丫头,是长吁口气。 见到了个奇怪的人,晨曦总有些不安,无由来的。 此刻席君宁却是兴奋的,跟三皇兄过来川都迎亲,他就充满了好奇,先是见到了天人似的、各具不同风韵的晨曦姐妹,后来又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公主的画像,足够了。 廿七章 她的姑爷 从别宛回到川都,车水马龙的街头。 “晨曦,你答应了本皇子,到川都最有名的忆望食肆用些三色虾饺。”席君宁掀开马车的布帘,往外望了望,回头对晨曦说。 “什么忆望食肆,又什么时候答应了你了……”晨曦摸不着头脑,呢喃着。 “别嚷嚷了,总之就在这附近的,你知道,美食是本皇子的最爱……”席君宁说着,晨曦已经被他半拉半抱的拽下了马车。 “你到底什么事嘛,神神秘秘的,吓人呀!”晨曦抚着被拽得有些红的手腕,嗔道。 “就散个步矣,顺便找个地方用些小食。这就吓得了你慕容晨曦?别开玩笑了!”席君宁嬉皮笑脸。 两人漫步在川都的街头。 小贩不时穿梭着,担中的食物散着阵阵香味,川都的食物本就以香、辣为主,所散的香味就特别的浓烈,沁人心肺。 看向席君宁,见他一脸的享受,想必京师也无这样香浓的食物吧,那边的食物偏淡。 突然,见前面十步远的地方,围了一众人,男女老少,交头接耳,正在议论纷纷。 “作孽呀,现在的小偷,人家的救命钱都偷!” “可怜呀,那个孩子,没钱治病,怕会……,哎!” “挨千刀的官府,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这人还要不要活了!” “听说,琅雅王下令加捐……” 琅雅王?那天调戏晨曦的无赖朱自坚的王父? 她扯了扯席君宁的手,“他们在说琅雅王……” “你不懂,你们女眷,莫妄议政事!”席君宁制止了她,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晨曦从人群缝中瞅去,只见中央的一个女子掩面在抹泪,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那孩子面色浑黄,目光无神,病恹恹的样子。 晨曦觉着,那个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 这时,那个女子移开了掩面的手。 赫然是多日未见的府中的教习先生,黑面先生! “我们过去看看!”晨曦不由分说,拉起席君宁,正要挤进人群, “晨曦,别多管闲事,会惹来麻烦的!”席君宁正色道。 想必,皇宫里错综复杂,他自小养成的谨小慎微吧! “多管闲事?她可是我们府中的教习先生!” 两人正说着,这一群人见到这两个衣着华贵、气宇不凡之人,都惶恐地禁了声音,并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无数目光直直的射向他们,晨曦感觉如芒刺背。 望着先生和那孩子,晨曦心里有些揪痛,这世道,一般百姓生活也着实不易,有个病痛的也就更艰难了,“先生……” “小姐……”先生抬头,有些吃惊。 “要等着银子用,这就拿去吧,晨曦也知道帮不了多大的忙,算是报答先生的指教。”晨曦掏出了身上的银子。 席君宁也把身上的银子拿了出来,递给晨曦,晨曦一并往先生怀里塞。 “这……”先生还要推辞。 “谁个家里没个磕磕碰碰的,就拿着吧。”晨曦轻松地说着,往周遭望了望,“瞧,那么多的人看着呢,这银子也不急着用,如果先生觉着过意不去,那就算借的。”先生这才把银子接着。 “谢过小姐和……姑爷了,呃,这是姑爷吗?”先生看了下眼前这个漂亮男孩,嗫嚅道。 “算是吧,不过不用谢了!”席君宁嘻皮笑脸的。 晨曦不由的蹙了下眉,嘴角抽了下,这便宜也占得? “娘子!”这边,一个男人分开人群,拉住了先生。 “也代相公谢过小姐和姑爷了!”先生又道。 那个男人的一双眼睛看着晨曦,点了点头。 晨曦忽然觉得,这双眼睛,似在哪儿见过。 当晨曦转身走时,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望了她好久。 “没了银子,这小吃是吃不成了,赶明儿,让伙房做个川吃大全,再吃个好的,今儿,算是散个步,可好?”晨曦安慰他。 他伸出了手,晨曦顿了下,拉住了他的手,心,似乎不时的漏跳几拍。 “好呀,散步,看天,看街景,那边还有几个人在吵架,要不要也过去看看!”他没话找话。 “无聊!”她勾唇笑了下。 “那就,闻着这空气。”他作势,贪婪地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 “骗人,你是闻着了食肆飘出的香味了吧!”看着他一脸的享受,晨曦挪揄他。 转过头,他看了看她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那双眼睛半闭着,斜睨着他,面纱内隐约可见的小巧红唇,已经微微嘟起,他又泛起了笑。 “倒是真的闻着了香味了,那可不是食肆的香味,本姑爷是闻到了小姐的香味,好不好?”他一脸的坏笑。 晨曦满脸通红,连忙转开视线。 偷眼看向席君宁,瞧他乐的!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想出手拧他的耳朵! 这天晚上晨曦失眠了,订亲,成亲,这是她唯一要走的路,就如姐姐一般,没有选择。还有,席君宁……想又怎样,醒来后,他是七皇子,而她是九皇妃! 几分的无奈,几分的伤悲。 那是无奈吗?是的,无奈,身世的无奈,前路的无奈。 那是伤悲吗?如果不是,为什么,想一下,心,就痛一下。 难以承受的痛,一阵阵的袭来,痛得,无法入睡,映入迷惘的眼帘内,只剩了那个粉色的帐顶。 “沙,沙……”似听到声音,晨曦下了床,见到床前,习夜嬷嬷在椅子上睡着了,现在才一更,还不算太晚,只是晨曦睡的早罢了,嬷嬷这就睡了,还真的不地道,而且,门还开着。这嬷嬷,一向粗心,都不知二夫人为何没换掉她,晨曦都向她说了好几次了。 晨曦走过去想关门,忽地感觉似乎院子里有声音,想也没想就出了去。 院子里很静,不时传来虫鸣,这是个月圆夜,树叶的影子洒在地上十分清晰。仿佛在院外,听到些许声音,晨曦又走了出去,“呼……”地一声,一个影子在右侧扑过来,晨曦还未及叫出声来,就已被那人用手掩住了口,挟住她到了身旁的假山后面。 那人的手臂劲力很大,晨曦感到气息逐渐抽离她的身体,杀人了…… 廿八章 大宴群臣 假山前,两个人影匆匆走过,一个壮实的男子在前面大步走着,卷起一阵风,另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似在小跑。 “世子,这个群臣宴,我们……”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后面的声音被风吹走,听不见了。 “当然了,这哪能少得了我们?”走在前头的那人道。这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世子?莫非又是…… 但是,晨曦已经不能思想了,因为那捂住她的口的手臂,用劲太大,已经钳制了她的呼吸。 什么人?真要杀她吗?和她有什么仇?不由自主地,她开始挣扎,手脚并用。 “扑……”许是她挣扎的厉害,那人的手臂松了,放开了她。身子一软,晨曦差点跌坐到地上,却被一双臂弯扶住了。 呼吸停滞,惊悚着,心仍扑腾个不停。 靠着那双臂弯,过了好大一会儿,身体才感到渐渐有了些气息。 “三姑娘,没事了吧?”一个声音说。 喘了几口气,她抬,在月光下仍清晰可见,姐夫?! 骤然清醒,她离开了那双臂弯,坐到了草地上。 天!这么晚了,他还来这儿?还有刚刚那个世子,是不是就是琅雅王世子朱自坚,那个调戏晨曦的无赖?这两人怎么能搅和到一起呢? 他们这来府中,找爹爹? “姐夫,没事才怪,晨曦差不多就要给卡死了,真当晨曦是战场上的俘虏,用那么大的劲?”因着庙会那天姐姐走失的事,对他本就没多少好感,也用不着客气。 “扑哧……”听了她拈手而来的玩笑话,席君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唐突了,三姑娘。” 在朗朗的月光下,他一向冷峻的脸有了笑意,要不是板着脸,他也满……英俊的。 他的手劲也太大了吧,也许带兵打仗的人都如此。 “晨曦见到姐夫都没好事,第一次就给撞的晕头转向,还……”,嗨!撞到了一起还嘴唇贴到了一起,尴尬事还是不要提了,“这次,就差点没了命,既然姐夫这么不待见晨曦,还是快点选个日子把姐姐娶回了京师,离开这儿。”晨曦揉了揉自己的心窝说。 听她说着这些糗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席君睿也忍俊不禁,“以三姑娘如今此等模样,是否就很是待见到适才走过的那个人?正是朱自坚!” 他看了眼她的身上,由于刚从床上起来,她的长蓬松地披着,身上只穿了中衣。 呵!原来如此!还好,未让她碰到那个挨千刀的猪世子。 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出糗,但是,怎的成天在他面前出糗? 晨曦懊恼! “这么晚了,姐夫还来这儿……”晨曦转移了话题,试探着,他为什么会和这无赖掺和了一起? “三天后本皇子大宴川都群臣,方才过来与将军商讨,琅雅王世子自然也会过来。”望了晨曦一眼,席君睿道。 “这群臣宴,没晨曦的什么事吧?!” “有品级的官员、四品以上官员带家眷和成年的子女参加,三姑娘自然在邀请之列。三姑娘,快回去吧,这段时间府中来往的人多,别乱跑了,特别是,还这么晚了。”说着起身。 晨曦也站了起来,向他一福身,转身走回自己院子,回身一看,他还在假山旁站着,目送着她。 三天后,传来一个令川都官员和那些世家子女们都兴奋雀跃的消息:三皇子席君睿,在大婚前大宴川都群臣,凡有品级的官员都可参加,四品以上官员还可以携家眷、成年子女参加。 这实在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契机。因川都地处魏边陲,山高皇帝远,朝廷政令却时有不能行者,皆因一个异姓分封王琅雅王,素来想一手遮天,其它大员,如一品大将军慕容临,仅限于军务,不便理政事,也碍于君臣之礼,王虽是异姓,毕竟王是君,将军虽是皇亲,毕竟是臣,这之外,还有一个戍边巡督康庭,因着皇上制衡几方势力之需,以从一品身份着一品之职,从而三股势力呈三足鼎立之势,川都官员,不得不依附这三股势力。其中不乏有大志者,也有趋炎附势者,因地处边陲的原因而未获垂青,今借三皇子大宴契机,有意表现。 更高兴的莫过于那些世家小姐们,川都此处边陲之地胡汉混居,民族成分复杂,历来山川灵秀,多出美女,三皇子妃慕容霓裳就是一个绝好的楷模,因着来了个未来皇上三皇子,还有个宛如天人般的七皇子,这确是天上掉下馅饼,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今可藉着大宴之机,得睹这两个朝中最热门的皇子风采,一时间个个趋之若鹜,而且,宴席上各品官员、世家子弟众多,若亲自觅得如意郎君,总好于盲目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对于那些世家公子们,能亲临宴席,拜蔼众多官员和两皇子,着实也是一个立身扬名、晋身仕途的不可多得的机遇,而且,宴席上世家美女众多,如觅得佳偶良缘,岂非美事一桩?! 想着可以在这难得的宴席上见个世面,晨曦也高兴,毕竟,三年前皇后之丧,因姐姐是皇后媳妇而服丧的原因,已经三年未出府,三年前尚未成年,也无机会目睹这些盛宴,是以也期盼着。 这天终于到了,晨曦正打扮间,忽听房中人报羽衣来了。说是来拾掇些饰的。 羽衣人才虽然也齐整,但毕竟不是绝色,况且,她又总喜欢用豪华装饰,有时反显庸俗。以前,羽衣有求多是找姐姐,但今天姐姐是宴席主角,断无闲暇管她,她又心里没底,只好来找晨曦,且晨曦这儿也有好的物件,是姐姐给的,有些是皇家聘礼中的绝品,也够她羡慕的。 “三妹妹,你给品评,这衣裳可好?”羽衣穿着一袭淡紫长裙,晨曦总觉着她穿不出霓裳的飘逸。 “妹妹总觉着二姐姐穿粉色会好些,比较可爱。这样吧,妹妹今天穿个湖蓝,也就不和二姐姐重了衣服。”晨曦今天心情好,两姊妹都弃了前嫌。 两姊妹又拾掇了饰、丝履,直到彼此都满意,才出得门坐上马车,忽听得门房一声叫喊,“小姐……”,不知又生何事? 廿九章 皇家别宛 “小姐,小姐,是七殿下过来了!” 晨曦一听,心头一喜,几乎是跳着下了马车。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府门前那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梢上,阳光辉映之下,随微风轻舞的枝叶泛着一层淡淡的鎏金色彩,煞是耀眼。 晨光的余辉中,只见席君宁翻身下马,也许是长时间的急驰,马身上汗涔涔的,他的脸上也浮着一层的薄汗。 “哪阵风,把七殿下吹来了?不在皇家别宛里候着,来这儿作甚?”晨曦说着,低了。 这几天没见着他,这一见,心仍没由来地跳得慌,晨曦强作镇定。 罢了罢了,还是坦然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晨曦咬着唇,不住的腹绯。 “小姐,该高兴了吧,瞧!这不,姑爷都接你来了!”席君宁见到晨曦紧绷的脸,打趣她。 晨曦启唇一笑,又往他脸上望了眼。 “跑那么急!脸上都是汗水,也不知道擦一下?” “哦!帕子没带!”席君宁手往怀里一掏,摊开手。 晨曦迟疑了一下,把她的香帕,递给了他。 “这就对了,小姐,要给姑爷擦汗吗?”他把身子倾了过来,一脸的嘻笑。 眼见他一副捉狭模样,晨曦作势要收回香帕,却被他一把夺了过来,擦了汗,他把那幅香帕往怀里拢。 “还我!”晨曦脸红到耳根,伸手把香帕抢了回来。 “今天来的什么人?”上得马车,羽衣迫不及待地问。 “蜀府有品级的官员全在邀请之列,很多还是远道而来,四品以上的高官全到了,他们的家眷也来了很多,公子和小姐成群,保证让姑娘们大开眼界!”席君宁眉飞色舞。 “怎么个聚会呢,难不成又是打马吊、吟诗、下棋,太无趣了吧!”晨曦沉吟着。 “晨曦,可不能这么看,宴会就是一个展示的机会,展示美食,展示才艺,让官员有个活动舞台。你们没见过世面,可不能失礼了,三皇嫂这才吩咐本皇子来接你们!” 原来是姐姐吩咐的,自己还以为……晨曦有些怔忡。 “听说公子小姐可以在宴会上寻得佳偶呢!”羽衣一脸兴奋的神色。 “宴会上官员众多,有才有貌的公子也不少,二姑娘可得看仔细了!”席君宁眨眨眼睛说道。 马车走走停停,因为路上拥挤,人们都簇拥到皇家别宛的附近瞧热闹,好不容易,才到得别宛。 虽是别宛,那气势和豪华,也不是将军府能比的。单是门前堂屋,就比将军府高出一半,飞檐间饰有龙形檐案,那气势,就比将军府,硬是高出一截。 院门的门房,是分两边站成一排,每边六个,与将军府门口的两三个门房,也是没比的。 院中的草地上、灌木间、花丛中,到处都是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或三五成群、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一些在高谈阔论,一些在切切私语,一些在欣赏景致。 本就美仑美奂、姹紫嫣红的庭院,此时,更增添生气和缤纷色彩,整个庭院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席君宁走在前面。依礼,晨曦和羽衣小心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人们不断的点头哈腰、作揖行礼。 从迈入别宛的一刻起,席君宁眉宇间就不动声色地染上一层生动自信,步伐,表情,举止和周围的一切完美融合,笑容中透着优雅,周旋于众人之间。平日,他只是一个爱玩的男孩,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显出他的贵气和潇洒。 也有不少的目光,落在了晨曦的身上。 三皇子妃的同胞妹妹,亮丽的混血女孩,平日只生活在姐姐美丽的光环之下,养在深闺人未识,在一群莺莺燕燕当中,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很多的人晨曦不认识,但他们那些或探究、或欣赏的目光,晨曦心里明白。 尽管是不情愿,尽管知道在虚与委蛇,仍不得不,硬着头皮,周旋于其中。 “啊……”,忽然觉着衣襟上一紧,晨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晨曦怎么了?”席君宁回过头来,站定了。 “没事!”晨曦低,扯了扯衣襟。 “臣女巡督府二姑娘康婷,见过七殿下!” 定了定歪倒的身子,晨曦抬头见到,这是一个身穿红衣、身量不高、身材丰盈的美女,典型的川都美女,在她身旁,还有几位女子。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川都三大头之一的康庭巡督之女。 “康二小姐免礼了,这是慕容二姑娘和三姑娘!”席君宁道。 向她们回了礼,晨曦三人继续前行。 无由的,一阵忐忑,晨曦回头看了康婷一眼,正巧,她也在看着晨曦。 她的目光,蕴含着什么? 卅十章 提起婚事 一路无话,见到的,都是那番热闹的光景。 “到了!”忽听前头的席君宁轻声说。 抬,只见一个巍峨的红色拱门,左一长啸九天的金龙,右一翩然起舞的金凤,牌楼上三个鎏金大字“月华殿”,这便是皇家别宛的正殿。 进得了正殿大堂内,正堂之上…… 霓裳一袭淡黄绣金袍,珍珠翡绿绕鬓,仙姿佚貌、仪态万方。 她身旁,席君睿明黄的绣金袍,星眸朗朗,眉宇间的凛冽透着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两夫妻,端坐堂前龙椅之上,一刚一柔,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霓裳的身旁,坐的是满面红光的慕容临,他是皇子妃的陪侍亲人。 慕容三夫人,三皇子妃名义上的母亲,因是妾室,只能远远坐在前堂边上的一个角落里。 堂前两旁,十二位嬷嬷和十二位太监,分两边站着。 肃穆、威严,这就是天家。 “臣女西远大将军府二姑娘慕容羽衣/三姑娘慕容晨曦,见过三殿下、三皇妃!” “自家人就免礼了,晨曦过来吧!”霓裳伸出了手,待晨曦过来后,她把她搂在怀里。 三皇子来了好些天,霓裳已经不似刚见面时那般的羞赧,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淡定。 “姐姐今天真美!今天晋见的人多,可别累着了!找晨曦有事吗?”霓裳脸上一抹的不舍,虽转瞬即逝,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想必是这些天她离开了将军府到皇家别宛里来,心里牵挂,她本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晨曦伸手搂住了霓裳的腰,贴着她更近些。 “午宴时间尚未到,来叙个话矣。”感受到了晨曦的亲热,霓裳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没有要晋见的人了吗,姐姐留晨曦在这叙话?”晨曦眸光流转,往周围望了望。 “还能有迟得过晨曦的人么?”霓裳笑着拍拍晨曦的头。 晨曦经常睡懒觉的那点糗事,霓裳是清楚得很! 听了这话,席君宁停止了和席君睿的私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 多管闲事!晨曦扬了扬眉。 “这几天事务多,姐姐、三娘和爹爹要在皇家别宛这边待着,晨曦在家里要多担待些。” 家里只有二夫人、四夫人,四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晨曦素和二夫人、二姐羽衣有隙,是以,霓裳交代着。 “曦儿这几天莫要生了事。”这边慕容临插嘴。爹爹还是这副德性,总认为晨曦会惹事生非! “三皇嫂,要放心不下,把你的三妹妹也带过来别宛吧,她可是将来的九皇子妃,多见些世面才好!”席君宁插了句,并朝晨曦做了个鬼脸。 “席君宁,你嘴上就没句干净的,没你的甚么事,别瞎掺和着!”晨曦冲口而出,这一路上,被他当作没见过世面的土冒,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了,现在刚好出来。 未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已经算是客气。 “曦儿!这,这,这不又生事了,怎的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还直呼了殿下名讳!”慕容临怒道,声音也有些颤抖。 抬眸望了望爹爹,晨曦一脸平静,大庭广众之下,想必爹爹也不会怎样。 “晨曦!”这边霓裳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拧晨曦的手腕。 “三皇嫂,你的三妹妹所为,本皇子已经习以为常!”席君宁一脸的无所谓。 席君睿一直凛冽的脸也有了一丝笑意。 “皇爷,想刚才七皇弟说的也是,就让三妹妹在别宛这边待着吧,也好过来帮个忙。”霓裳见到这两兄弟均没愠意,舒了口气,转向席君睿。 “也好。”席君睿沉吟。 听到此处,席君宁一脸得意的看向晨曦,并弯了弯嘴角。 什么?要和这魔鬼爹爹和姐夫在这儿呆几天?这两个人的冷脸,可不是晨曦想见到的。 “姐姐,晨曦觉着不习惯,呃,还是呆在府里好了!”晨曦附在霓裳耳边小声说。 “什么混话!过来跟姐姐一起不好么?”霓裳不满。 “嗯,好!”晨曦叹了口气。这可是最亲的姐姐,罢了罢了。 “晨曦,你姐夫传皇上的话,我们大婚后,带你回京师待九皇子聘,觉着怎么样?”霓裳说。 这么快,就要把晨曦也往这火炕里推了?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皇家,应比慕容临的管教还要可怕,晨曦进到这去处,岂不是天天受责打,小命都不知能否保住! “姐姐,不急,晨曦想这两三年先见个世面……”晨曦迟疑着,边说边看着众人的表情。 想起真要嫁给那个一无所知的九皇子,晨曦心里是五味杂陈,而且,心内也有那么点期待……她望了席君宁一眼,但很快,又转开了目光。从未表白过,还不知他对自己是如何心思!心底,是涩涩的。 果然,听了她的这话,众人都怔住了。 见到众人表情,晨曦吐了下舌头。只是试探着说等几年,要是说了不嫁,那可是公然的拒皇亲!晨曦还不至于那么的不明智。 “曦儿!这由不得你!”慕容临的脸色变了。 “皇爷,这……”霓裳脸色也变了下,望向席君睿。 “父皇也只是提过,三姑娘要不愿意,也不是没有转寰余地,不过,可要想好了。”席君睿面无表情。 晨曦感觉,姐夫表面上口气虽软,其实,语气却是咄咄逼人的,大有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的意味,难道晨曦就非皇家的人不嫁? 想不通,天底下的女子那么多,想嫁入皇家的女子必也不少,皇上为什么非要让晨曦姐妹都嫁入皇家,进入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那再说吧。”霓裳赶紧打圆场。 一场叙话就这样匆匆而散,午宴开始了。 和慕容一家在正殿用膳的,是二品以上官员。 “三妹妹,你的裙裾破了点儿,还脏了!”在起身走向膳桌时,羽衣对晨曦说。 晨曦看下那裙裾,疑惑了下,忽地想起,在进府路上,自己踉跄了一下,那个巡督的女儿康婷眼中的光,无意?故意?终于,有人挑战晨曦了? 这正殿中,无非就是那些个官员大唱赞美、甚至是捏媚之词,晨曦可不感兴趣,想是,该寻个机会出殿外,会一会那个巡督小姐康婷,那个胆敢在暗中挑战晨曦的人! 卅一章 讨厌之人 尽管在白天,正殿中仍燃起了灯火,掩映出五光十色的斑斓世界,一个个身着华丽衣装的男男女女坐在单独的席上,不时地互相寒喧着。 漂亮的宫女端着精美的托盘,巧笑倩兮的不断在席间穿梭。 “慕容三姑娘,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晨曦托腮,正寻思着要如何与巡督小姐康婷会一会时,身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愕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熟悉的脸,还有那令人不自在的目光,但已经没了那抹邪笑。 他仍如在泾水镇时那般,紧盯着晨曦的眼睛,似在探究。 琅雅王世子朱自坚!那天调戏晨曦的无赖! 正殿上,是二品以上官员,他也在这正殿中用膳。 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办? “请问公子,我们见过面吗?”晨曦定了定神,起身,对上他的目光。 泾水镇的那件事,恐会再起纷争,再提无益。这点,晨曦心里亮堂。 “慕容三姑娘,对待故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吗?”他的声音,似乎是透着一股寒意。 他还对泾水镇的那件事耿耿于怀?想来,那件事让他在一班狐朋狗党面前失了面子,于他,是一股再也抹不掉的记忆,才会令他如此失控。 对待西远大将军的女儿、三皇子妃的妹妹,他就这么的无所顾忌? 晨曦想也想不通。 转而一想,真要闹出了事,可推却认错了人,推个一干二净,也不是不可能。 想来,他是在挑衅她的耐心。 晨曦对他的厌恶,不觉又增加了几分。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公子此话岂不唐突了?这可是在皇家宴会之上!”晨曦移开目光,说话的语气冷硬了起来。 “慕容三姑娘,这是琅雅王世子朱自坚,本皇子为你引见了!”见得两人剑拔弩张,一直在注视着晨曦的席君宁马上跑了过来。 “臣女西远大将军三姑娘慕容晨曦,见过琅雅世子阁下!”晨曦舒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席君宁一眼,但心里仍不由的一颤。 “慕容三姑娘还真会说笑!”见到席君宁过来,朱自坚不得不作罢,径直入了席。 “晨曦没事吧。”待世子走远后,席君宁看着晨曦那微微怔的脸。 “只是,觉得他老往这边看着。”晨曦转眸,往坐在席中的世子瞧了下,说道。 见到这等讨厌之人,晨曦的心,很不踏实。 “我们的晨曦小姐这么美丽,这殿中的人谁不看着,”席君宁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宽心,“这不,本皇子也在看着,有本皇子在,放心好了!”他笑道。 巡督小姐的事未了,风波又起,晨曦觉着很是烦燥。 这场天家宴,让晨曦的心,悬起来了。 宴席至酣时,不想再瞧着殿内一班官员间的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更受不了那个向她投射来异样目光的琅雅世子的注视,晨曦溜出殿外。 见得晨曦出来,旁边的二姐羽衣也跟了过来。 “三妹妹,要到那儿去呢?”羽衣问。 “记得刚进府时见到的巡督家的姑娘康婷吗?找她去!” 巡督康庭,川都人,过去在别郡任职,回川都任巡督只是这一二年之事,因跟着姐姐霓裳服皇后之丧,三年未出府,巡督之女康婷,是第一次相见。 “难不成三妹妹的裙裾就是给她踩了下,还弄的破了脏了,只是可惜了这衣料!”羽衣一边说,一边往晨曦的裙裾瞧着,不知是真的可惜了这衣料,还是想瞧着晨曦的笑话。 这衣料可是江南稀有贡品月锦缎,是茧中最精致的丝织就,因原料难得,十年才能织就数匹,紫色的姐姐喜欢,这湖蓝的就只给了晨曦一人。 “想就是了!”也顾不得羽衣是何等心情,正殿里,让晨曦如坐针毡,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哦呵,三妹妹又是要去寻衅啦!”羽衣的脸,似笑非笑。 “别废话!”晨曦强压着怒气,不想与羽衣再起纷争,毕竟,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且她又是自家人。 “本皇子还寻思三姑娘怎么连美食都顾不上了,这不,又被人阴了一下,果真是树大招风呀!”身后,响起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转一看,席君宁跟在两姊妹身后,一脸的坏笑。 “幸灾乐祸,还当跟班了?”晨曦回,一脸的嗔怒。 “晨曦,方才琅雅世子的事还多亏有本皇子替你挡着,这么快就忘了?”席君宁走上前来,拍了拍晨曦的肩膀,俊脸浮上一抹浅笑。 想起刚才他的解围,晨曦心里甜丝丝的。 “琅雅世子?他人也不错呀!”羽衣并不明白两人话中之意,闻言眼中闪着光,还回头瞧了眼。 还端的是各花入各眼,这等讨厌之人羽衣她居然说不错,差点把晨曦这几天对她的好感,一扫而光! “晨曦,不管如何,琅雅王世子,有身份有地位,调戏了个民女,还不是小事一桩!”席君宁附在晨曦耳边,悄声对晨曦道,“晨曦你听我劝,忍耐点。” 那天世子调戏的是自己,且刚好姐夫到来现身相救。要真是普通民女,还不知要给欺负成什么样子。 世间的炎凉,普通百姓的艰辛,晨曦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无法体验到。 “你们都在这说许多不知所云的废话,到底还要不要出去?”想起在泾水镇时世子的所作所为,今天世子的讨厌之举,晨曦怒火满腔,此时,只好把怒气泄在他们身上。 “去,去,去!”两人同时道,想是他们都不想呆在这正殿里,那儿,太过沉闷,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呆的地方。 “七殿下,两位慕容姑娘……” 三人正吵吵嚷嚷着,前面不远处,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在辑礼。 他是谁? 卅二章 康家兄妹 “在下巡督府长公子康铭,恳请殿下和慕容姑娘赏脸,到水榭庭院一叙。”他的目光,掩不住的睿智和精明。 “无妨!”席君宁摆手道。 晨曦转眸,与席君宁交换了一个眼色,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康公子,本姑娘但听公子口音,似有楚地方言味道。”听得康家是川都人,晨曦觉其口音有些不对。 楚地方言,婉转之中,带点抑扬,与蜀府的顿挫感迥异,晨曦比较熟悉,因西远大将军的参军,就是楚地人。 “慕容三姑娘慧诘,在下居于楚地,统共十年,虽是蜀府人,在蜀府,仅只五年。”康铭侧脸望了晨曦一眼,有赞赏之色。 “闻听楚地花鼓,源远流长,唱腔悠扬、甜美、悦耳,取材于湖乡生活,展现湖乡风貌,可是一绝。”席君宁闻听这边说着楚地物事,显得兴趣盎然。 “殿下此说甚是,楚地民众,几乎观花鼓成痴,花鼓戏班一搭台,四邻八乡蜂涌而至,甚至还有为此斗殴成仇的,因此才有,不观花鼓,不知楚事一说。” “康公子对楚地物事,如数家珍,想也游历过不少地方,才有如此见识。”晨曦说着,心内,却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康婷两兄妹的生活,应很精彩吧。 婉转凝眉,忆起往昔岁月,自己那古板的父亲,因两个女儿被皇上订为皇子妃,把自己的府上,桎梏得如同牢笼,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父亲的家训,作为三皇子妃的姐姐是个楷模,晨曦能经常到别宛走走,就已是个极限。 还真的让席君宁说对了,晨曦没见过世面、满身的土味儿而已! “这数年,父亲不断调任,在下偕同舍妹,蜀府、楚地,还有鲁地、京师,都曾到过,不过,却都只是泛泛,断谈不上见识,让慕容三姑娘缪赞了。” 一路的闲谈,不一会,就到了水榭庭院。 弯弯曲曲、层层叠石的小溪流水,到处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有圆形漏窗,漏窗外,别有洞天。 墙上攀着的葡萄藤,生机勃勃,让满园都染上透绿的色彩。花园内植果木繁花,四时花卉各异。 前方,绿意掩映处,阵阵欢声,一浪高过一浪,其中,不乏银铃般的燕语莺声。 放眼望去,衣四色,绣罗宽衫,系锦带,踢绣球,球不离足,足不离球,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再输赢,这就是,场中蹴鞠之盛况。 只见蹴鞠一会儿高高的飞起,一会儿又在草地上打滚。 旁边,满是围观的人群,或坐,或站,当真如,华庭观赏,万人瞻仰。 “咚----”眼见蹴鞠到了一个红衣少女脚下,只见她,双脚不断翻跳腾踢,蹴鞠在她脚下,不断变换出圆、弧、线的形状。 那红衣少女,正是康婷。 “三妹妹,看看看,那边红衣的,就是康婷啦!正踢蹴鞠!”羽衣忽然兴奋起来,一只手指着场中的红衣少女。 “晨曦,宴会之上,别失了礼仪,可千万别与她计较。”望了羽衣一眼,席君宁皱了眉,拉了拉晨曦的手,附在晨曦耳边,悄声道。 “蹴鞠源于鲁地,却盛行于秦岭,五胡乱华后,曾一度沉寂,现似悄然在楚地、江南复苏。前些时日到过江南,官伎女子以踢蹴鞠为乐,白打(1)技艺高,是以,常引致市民围观,在江南几成一景。”席君宁望着场中热闹场面,转向康铭道。 “殿下所言甚是,江南处*女子以蹴鞠为乐,在下在楚地时,民间却以男子蹴鞠对抗为盛。想是各地民风,也有不同。”康铭赞同地朝着席君宁点头。 “这就是蹴鞠的白打技艺吗?康小姐技艺还不错哩!”晨曦望着场中那抹不断闪动的红色身影,很是欣羡。 “蹴鞠的白打技艺,就是踢高、踢花样。少时在鲁地,舍妹就曾参与教班学习。”康铭回过头说道。 “鲁地有蹴鞠教习坊?教习坊又是怎样的一个景况?跟家中的书画教习一个样?”在晨曦想来,教习就只有识字和书画,未想成蹴鞠也有教习坊的。 “三姑娘大家闺秀,想是未能见识公学堂,公学堂与家中的教习间,大同小异,不过,公学堂各色人等混杂,自然也热闹些,同窗可时常一聚,互相切磋,就在下想来,这些,是家中教习间所不能比拟的。”康铭望了晨曦一眼,笑道。 “蹴鞠在川都不甚盛行,现还没有教班,若康公子有兴趣,就开个蹴鞠教习坊,我们在川都,也有个好去处!”晨曦突奇想,此举,既能见识公学堂,也能学得蹴鞠技艺,一举两得。 “本皇子到了川都日久,一直无所事事,要真有个蹴鞠教习坊,也了却一桩心事,此事甚好!”席君宁的唇边,又起了一弯笑意,一双漂亮的眼眸神采奕奕。 “只是,在下一家,还是刚回到川都不久,尚未安定下来,想来此事,也不是一二天就可以完事……”康铭若有所思,话音刚落, “哗啦……”电光火石间,只见那蹴鞠,划着一条优美的弧线,高高地飞起,一下子飞了出场外去,打翻了旁边一个石桌上的辣酱盘子,盘子忽的向上飞扬了起来。 “啊……”随着一声娇呼,那飞起辣酱盘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石桌旁坐着的、正悠闲地呷着茶的一个黄衣少女颈窝上。 霎时,红红的粘稠的辣酱,倾洒在黄衣少女身上,颈窝里、身上,甚至脸上,都是一点点、一片片的殷红。 “咣当当……,啪啦……,咣……”阵阵欢笑声,嘎然而止,周围的空气,仿佛是静了一般,只听得盘子复又摔落在石桌,碎裂时那清脆的声响。 最刺目的,还是那落在石桌上的一堆红红白白的碎片,红的,是粘稠的辣酱,糊糊的粘着那一堆白色的瓷盘碎片。 公子姑娘们,面面相觑,有的人,惊呼出声。 “大胆康婷,竟敢……”一声狠戾的娇叱,划破寂静。 却又是谁? (1)女子蹴鞠的踢法是不用球门的,以蹴鞠踢高、踢出花样为能事,称为“白打” 卅三章 琅雅郡主 “竟敢如此冲撞本郡主,蛮女,你知不知罪?” 黄衣少女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高高的昂起头,目光如矩,直逼康婷。 妙龄少女,眼中竟有如此的凶光,晨曦可是第一次见到,用肘撞了撞席君宁,愕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琅雅郡主阁下,臣女该死,唐突了郡主,无心之失,还请阁下宽大为怀,饶恕了臣女。”康婷霎时收起了灿烂的笑容,跪了下来,身子匍伏在地。 “请郡主阁下宽大为怀,饶过舍妹的无心之失!”见状,康铭迅离开晨曦等人的身边,紧走几步,跪在了康婷身边,对着郡主辑了个礼。 琅雅郡主只顾着叱斥康婷,未顾及身上的那一片辣酱点就而成的万紫千红,此时展现在众人眼前的,黄色的衣服映照着一团团耀眼火红,怎么一副花花绿绿的戏班小丑了得。 “哄……”周围的人似刚从梦中醒了般,一些人忍不住的大笑,一些,则小心地捂住了嘴,眼睛却不住的看向琅雅郡主。 “郡主……”一旁的下女,忙不迭的走上前,战战兢兢地拿起纱巾,就要给琅雅郡主擦掉身上的辣酱。 琅雅郡主看了下周围,见到周遭的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们,更是气得牙齿打颤。 “滚开……”随着一声娇喝,“呼啦……”那下女向一边跌倒。惶恐之下,也顾不得身子的疼痛,颤抖着起身,战栗着立于一旁,郡主怒,不是一个下女可以担待的,不小心,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黄衣少女站起身来,脸上仍是那股狠戾和不屑,朝康婷走去。 旁边的一些公子小姐,见此阵势,也已经收敛了笑容。 “康婷,你个不识好歹的蹄子,给本郡主,把身上的辣酱舔干净!”怒意溢于脸上,黄衣少女一字一顿地说。 顿时,周围是压抑的寂静,只听得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那些说话的、笑的,全都闭了口,只剩下一脸的讶异。 “郡主,臣女实是无心之失,请郡主饶过臣女,臣女这就给阁下擦干净。”抬起头,康婷一脸的惊愕,脸上显现出痛苦和不屈,眼中泪光盈盈。 “郡主,请饶过舍妹!”康铭一脸的无奈,低下头,又辑了个礼。 康婷颤抖着起身,一下子站不稳,踉跄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香帕,向郡主走去。 琅雅王,虽是异姓王,毕竟是君,康家虽位高权重,却只是臣,君臣之礼,不可不守,康家两兄妹,小心翼翼。 “未听清楚本郡主所说?把辣酱舔干净,清楚了吗?本郡主不想再说第三遍!” “琅雅郡主,也太过分了!”身边的席君宁冷哼了句。 “琅雅郡主?”晨曦定定地望着那边,慢慢地移动着脚步。 为一个无心之失,竟然欺侮一个臣女至此,且在天家宴会之上,这不是反了天了! 方才的琅雅世子已是讨厌至极,现在还来了个琅雅郡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殿中时,早对琅雅世子不满,碍于大庭广众之下,未出得了这口恶气,此刻琅雅郡主刚好撞上,机会来了。 “别惹事,晨曦,别……”席君宁伸手想拉住正移动脚步的晨曦。 “大胆,天家宴会之上,欺侮臣女,反了天了是不是?”晨曦未顾席君宁的阻拦,已经出言斥责。 闻言,围观的人都回过头来,见到晨曦和席君宁,人们都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郡主阁下,康姑娘都已经给阁下道了歉,得饶人处且饶人,请郡主原谅康姑娘!”晨曦走进人丛中,一双美目,冷若冰霜,斜瞥着琅雅郡主。 “慕容三姑娘?” 琅雅郡主见到晨曦,身子一颤。 在蜀府,琅雅王家族历来是作威作福惯了,此时琅雅郡主很快便镇定下来,“慕容三姑娘,你也不过是一个臣女,凭什么教训本郡主!” 琅雅郡主声音,还带着一股盛气凌人,想是在人前,从没这么狼狈过。 “郡主的意思,本姑娘现今在教训郡主?”晨曦顺着她的话,给她一个难题。 “这……”话已经出口,琅雅郡主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想来郡主言过了,本姑娘没有这个意思,本姑娘只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到郡主的窘迫,晨曦嘴角勾了下。 想必这样盛气凌人的人,是在掩饰内心的空虚和拙劣。 “慕容三姑娘,你,你,你真的敢教训……”情急之下,琅雅郡主更是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回答晨曦的话。 “得饶人处且饶人,还需要重复吗?不过,这是不是教训呢?”晨曦此刻脸上满是讥讽,琅雅郡主,现今看来不过与琅雅世子一样的掘劣。 “你……” 越说越是显拙,琅雅郡主眼中差点就溢出了泪,一转身,钻出了人群。 还带着那身瞩目惊心的大红大紫。 卅四章 太冲动了 “谢过慕容三姑娘了!”康铭刚从地上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草屑和灰尘,抬眼扫视了晨曦一下。 “慕容三姑娘……”康婷的话语中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看着远去的琅雅郡主,兄妹俩是长吁了口气。 康婷用帕子擦了下眼睛,刚才,也许是急的,也许是屈辱的,她的眼中,还挂有点点泪花,却咬牙忍着。 “不客气!”晨曦上前扶起了康婷。 康婷挨着晨曦,“三姑娘,长得这么美丽,想不到口才也这么好,一句话就咽得琅雅郡主说不出话来!姑娘我是自愧弗如!” “蜀府的川骂,在京师也有所闻,三姑娘本就是川骂高手,以后出得江湖,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气死人!”不知什么时候,席君宁走了过来,插话道。 “哎,殿下,你还别编派本姑娘了。别把本姑娘与市井川骂相提并论!”晨曦瞥了席君宁一眼,显是不满,“让他们上茶,我们在此见识见识蹴鞠的白打,可别让场中的人们白打了!”晨曦是一语双关。 听得她的话语,这边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七殿下,三姑娘,要不要也过去踢蹴鞠?尝试尝试也好!”闲不住的康婷,见到那边耸动的人群,又是跃跃欲试。 晨曦摇头,扫了眼那个沉沉的、圆鼓鼓的牛皮囊,她实在无法驾驭。 “还是免了!”席君宁也摇头,瞅着那圆鼓鼓的牛皮囊。想必他心内的想法,如晨曦一样。 “方才还跟康公子谈过,川都此处,还未有蹴鞠教习坊,要有空闲,开个蹴鞠教习坊,让众人都有个好去处!”晨曦说着,瞧了康铭一眼。 “好呀好呀,若开教习坊,七殿下,你也过来吗?”康婷脸上闪着兴奋的光,手扯着晨曦的衣袖。 “可能吧!”席君宁转眸瞅了康婷一眼,淡淡地应道。 “哎,你不是才说闷着吗?有这等好去处,似反而没了兴致似的,又干吗了呀你?”晨曦用手扶住了席君宁的肩膀。 “本皇子有说什么吗?你又着急个什么!”席君宁也拍了拍晨曦的肩头。 “七殿下,三姑娘,我们过去踢蹴鞠了!”康婷望望晨曦,又望了望席君宁,脸上刚闪现的光,倏地不见,拉了康铭的手道。 那边的草地上,已经一扫琅雅郡主在时的压抑与沉闷,转眼,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三妹妹,这次,你又大出风头了!博得几句恭维话,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这个骄傲自大的毛病!”看着康家兄妹走远,一直冷眼旁观的羽衣,在晨曦身旁嘟嚷。 “出风头?二姐姐,还真当是哪根葱了?来的这是哪门子的说教!只是康家兄妹……”晨曦刚出了口恶气,心里正舒坦着,羽衣却冷不丁来了这一句,让晨曦很反感,便出言相讥。 不解,羽衣为什么总是和自己作对? “别吵……”席君宁听见这两姊妹又在冷嘲热讽,皱了眉,在旁劝着。 “为康家兄妹?得罪琅雅王,就不怕给爹爹惹了麻烦?还有姐夫和姐姐,你就不能少闯点儿祸?”羽衣根本不听,自顾自的抬杠。 “二姐姐,知不知道琅雅郡主太过分,你是非不分是不是?”晨曦也当仁不让。 “三妹妹难道也知道是非呀,就是在三妹妹你自己的身上,就惹了多少的是非呢?”羽衣是讥讽的语气,一双眼睛半垂着。 “是的,本姑娘就是讨厌琅雅郡主,就是看不惯她做事太过分,那又怎么着?” “三妹妹还终于说出来了!过分?还有比三妹妹过分的吗?在府里就是一直如此……”羽衣一怒之下是越扯越远。 “还提府里?二姐姐还知道自己是将军府里人呀?就知道向着琅雅郡主!胳膊往外拐,吃里扒外……”晨曦换上了讽刺的语气。 “三妹妹,难道每次你都非得伤了羽衣才罢休吗?”羽衣已经气急了。 “呵呵,妹妹还道是二姐姐这又懂了多大的道理!还不是那般几个小不溜啾的伎俩,接下来就回去,向爹爹告恶状,是不是?”晨曦脸上满是不屑。 跟羽衣从小就不搭界,看不顺眼,谁也不服谁。 或许,那个时候,席君宁的谨慎,羽衣的抬杠,或是晨曦的冲动,都没有错,只是,性情,或多或少地左右了他们后来的命运。 晨曦话未说完,羽衣就已经咬牙切齿,转身就跑,跑得风一样的快。 糟,晨曦正想追上去。 席君宁拉着她,“别理你二姐姐,凭着晨曦的川骂,有什么摆不平的,将军不会生气的!” “你……”手被他拉得紧,晨曦站定了,正想抢白, 忽听得有人高喊: “公子们,姑娘们,极趣园里……” 卅五章 孔明天灯 “开始放天灯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变暗。 天灯,又称孔明灯,相传明者是闻名遐迩的三国时期蜀国的诸葛孔明。每逢喜庆日子或盛大的节日,蜀府的人们都点起天灯来表达他们的美好愿望。点燃天灯前人们都要在天灯里放上一纸自己写的心愿,让心愿与天灯一起冉冉升向苍穹,以祈求心愿能实现。 抬头望向天空,远远地,夜空中飘满了天灯。 或红或黄的天灯,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点点落落,与繁星无分彼此,将暗色的天空映衬点缀得格外明丽。 “晨曦,我们还是过去放天灯吧。”席君宁眼睛望向天空,又转过头来,朝晨曦一笑,“许个愿,祈个福。” 他在想什么?琅雅世子两兄妹,或许,让他想到了皇宫中的人吧。 于这魏皇朝,琅雅王只是一个小小的异姓分封王,但于这蜀府,琅雅王自是一方霸主,蜀府山高皇帝远,且地处边疆,琅雅王是君命也有所不受。 琅雅王,或许就是那令人生畏的皇宫的一个小小缩影。 “世人都喜欢祈福、许愿,祈了福,许了愿,就可以改变命运吗?”晨曦恾然地抬头望向天空,不知是看天灯,还是看向那幽深不知处的苍穹。 从小,晨曦就知道自己被皇上订为九皇子妃,有所谓的尊贵身份,令自己府中人敬畏,令周围的人敬畏,实则上,自己的命运,只不过是受人主宰。 这个命定的皇子妃名分,婚姻,晨曦不能选择,爱情,就更不能选择! 爱情?晨曦拉着席君宁的那只手,感到一股暖流传来,但心中那个最深的角落,却是一股的酸涩。 这段情,她无法把握,只怕梦醒后,他使君有妇,而她罗敷有夫。 可这份爱,她不由自主,若得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可是,相遇了,喜欢了,爱上了,却又万般的无奈。 十七岁的晨曦,就如一张白纸,喜欢上了一个人,她迷恾,从来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她徬徨。 “晨曦,不管将来会怎样,烦恼了,我们就放天灯!”席君宁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 “我们拉钩吧,约定了!”她更紧握住了他的手,带着那股酸涩。 晨曦一颗飘忽的心,似踏实了许多。 在她烦恼时,他会哄着她,在她冲动不安时,他会劝慰她,在她感到无助时,他会在她身边保护她,也许,这就是埋藏于心底的那份期盼,那份希翼。 不一会,走到了极趣园。 极趣园是皇家别宛最西头的一片大大的空旷地带。这里,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空气中不住的飘着花香。 坐在石凳上,紧紧地挨着席君宁,花香不时的飘过,心被填得满满的。 下人送来了一个天灯,席君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进了天灯里。 “让我看看写了什么心愿!”晨曦的手伸向天灯。 席君宁却赶紧站起,向前小跑几步,点燃了天灯,将它放了,并回身抱住跟过来的晨曦,看着天灯冉冉升向天空。 “哎,你这坏蛋,快放开我!”晨曦是又羞又恼。 “放在天灯里的纸,给人见到了就不灵了,你老实点!” 他身材颀长,即便是晨曦也身材高挑,他仍高出她半头,低下头对她说,温暖的气息飘拂在她的耳根,身体上也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晨曦一颤,就没再挣扎,静静地,靠着他,感受着他的温暖。但这一刹间的温暖,又能有多久? 相拥着,看着那天灯升向墨青色的天空。和许许多多的天灯,渐渐汇在了一起。 “晨曦,还认得我们放的天灯吗?就是这个!” 他指着天空的深处,那儿,密密的天灯与星月辉映,天灯的光芒,比凛冽的星月多了几分峋丽和动感。 “认得呀,不就是最丑的那个!”她咬了咬唇,沉下脸。 骤然离开了他温暖的怀抱,一阵寒意袭来,晨曦感到空落落的。 “晨曦,你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哎,总是损人,没句好话!”他佯怒。 他长了十八岁,他英俊潇洒,从来都是女子讨好他,是什么时候,他处处总想着讨眼前这女子的欢心了?这就是情吗? “哎,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神神秘秘的!”晨曦看着他的脸,想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似是无奈,又似期盼。 可能,留给他们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多年后,她回想,如果天灯真的能实现愿望,也许就没有了她后来的颠沛流离,但是,没有如果。 夜空中,点点天灯,已经隐约不见,上苍,你收到了吗?芸芸众生的念想,你知道了吗? 问苍天,苍天不答! 卅六章 别宛琐事 “曦儿,到了别宛,不同于府内,上有皇爷和皇妃,下有管家和宫仆,不要逾越了!可记住了?”爹爹慕容临叮嘱道,深深地呼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这个女儿,一直让他放心不下。 出府的那天,难得一见的爹爹慕容临,还是从“百忙”中抽身回到了府邸。 此刻,站在马车前的慕容临,微风中,那几缕飘起的碎,染上银霜,斑白的鬓下,几许深深浅浅的沟壑,已经悄然隐于额角和脸颊。 慕容临的声音,似乎比往日少了些许凌厉。 朝堂的政事波澜,晨曦不得而知,爹爹那几缕飘起的白,却让晨曦的心一阵的酸涩。 晨曦遏止不住的,眸中泛起雾气,眼前慕容临的身影,也有些模糊。 “爹爹,女儿谨记了!”走到慕容临身边,晨曦用手攀扶住爹爹的肩,低靠在爹爹的肩膀上,“爹爹也要保重身子,不要让皱纹又多了,晨曦的爹爹,可是个威武大将军哟!” 平日,那么令晨曦惧怕的爹爹,今天,却第一次让她有了亲近的感觉。 或许,是爹爹的那缕白,或许,是爹爹那透着伤感和慈爱的声音。 “曦儿,爹爹这些年对你,是太严厉了……”晨曦难得的亲近,让慕容临欣慰,感觉到这个顽劣的女儿,今天似乎也懂事了许多,他放下了心底的沉重。 慕容临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晨曦的肩膀,轻抚了几下。 晨曦和霓裳这一对聪慧姝艳的女儿,一直是慕容临的骄傲,却又是他心中难解的结。 女子过于美丽,不知是祸是福,就如同,她们的母亲突厥公主麦帖儿,当年艳冠天下的女子,那鲜为人知的颠沛流离的一生。 “爹爹,不必多言,爹爹都是为了女儿好,爹爹的苦心,女儿明白了。”晨曦打断了慕容临有些自责的话语。 女大不中留,或许,感受爹爹严厉和慈爱的日子,已经一日少于一日,晨曦眸底已经隐去的雾气,又深重了些。 晨曦开始了在皇家别宛的日子。 皇家别宛也够诗意,正中央是正殿,正殿称月华殿,四周团团围住七个偏殿,别出心裁地用北斗七星的名字命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拱月,如梦如幻。 姐夫住在正殿月华殿里,因未成亲,姐姐和其它人,包括晨曦,都住在偏殿里。 偏殿外是庭院,庭院里栽花种草,倒也雅致。 庭院外围,散落着一座座的堂屋,这些就是别宛里下人住的地方。 围墙外,是宫庭侍卫队、官府卫队的营区,团团围住整个别宛。 这皇家,即使只是个别宛,也是肃穆森严! 不愧为皇家,只这别宛要处理的事情,与将军府是没比的。 就两个皇子和姐姐,还有爹爹、三娘和晨曦,主人的数量并不比将军府多,但日常的开销却是将军府的数倍。 这儿的地方比将军府大得多,是以下人的数量,起码是将军府的三倍。 姐夫从京师的王府中带来了一个管事,姓曾,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 这些天在别宛,也见不到姐夫和爹爹的踪影,都不知道这两人又在捣鼓些什么。 姐夫不管内务,物资采购和下人调遣等,曾管事都不时过来与姐姐商讨,一天下来,都只见曾管事在姐姐住的天枢殿中走马灯般进进出出,这么多的事情,也够姐姐烦的。 晨曦和三娘,就帮着姐姐做些杂务,算算账,查查库房。 这天,从急急走进的、额上蒙着一层细碎汗珠的曾管事手中接过食材账物单子,看着他又急急离去的背影,账房里的晨曦摇了摇头,又一叠单子,这么厚,得算好一会儿了! 可不是吹的,晨曦棋艺不怎样,论到打算盘,不比任何掌柜差,是又快又准。 账房里的那几个人,忙完了些杂务,都到库房里了,今天来了一批面粉,于是账房里只剩下晨曦一人,和那不时响起的算盘拨拉声音。 食材单子有四十二笔,但算来算去,账目都对不上。晨曦都已经算了三次了,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 正在打算盘的晨曦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啊……”不由地惊叫一声,她背对着门口,大白天的难道…… 卅七章 整蛊冤家 惊悚之下,晨曦的身体一下子跌入了一个怀抱。 “呀呀呀,胆小鬼!不会是吓坏了吧!” 抬头一看,席君宁! 此刻,他的一只胳膊托着晨曦,半闭着眼,嘴角微弯,俊脸上那抹浅笑,荡人心魄。 脸离他这么近,他耳鬓的垂下的缕缕丝,拂到她的脸颊和颈窝,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晨曦的耳根一热,赶快挣脱开来。 “不时的来阴的,没良心!不被你吓死,都差不多给吓傻了!”晨曦的手不由的捂向**辣的耳根,掀着嘴嗔道。 这天家也太不地道,杂务都抛给女人们和管家,男人们一如席君宁般整天的游手好闲,二如姐夫般,都不知跑哪去了。 席君宁闲着,神出鬼没玩阴的。 “哦哦哦,三姑娘可千万不要吓死了,本皇子会很伤心的,吓傻了,嫁不出去正好,本皇子就娶个傻七皇妃!”席君宁的脸似笑非笑,又凑近了些,将晨曦打量了一遍。 “席君宁,你一天不占我便宜就耳朵痒了?信不信把你的耳朵拧下来,当猪耳朵吃了!”见到席君宁那故作的姿态,晨曦咬牙切齿。 她话音刚落,席君宁却又伸臂,箍紧她的身体,桎梏了她的手。 “又要拧姑爷耳朵,小姐,你姑爷可是皇子,身子金贵着呢。”他坏笑。 “还不快放开我,待会儿有人要回来的!”晨曦跺脚,又气又无奈。 “不放,除非你答应,收起你那爪子!”他拥得更紧了。 “好,帮我算清楚这笔账,就放过你,否则,想都别想!”她眉头一转。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晨曦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刚想坐下,忽然心里一紧。 现时,晨曦正对着门口,却见门口有一抹衣衫,赶忙走出去一看,却是曾管事,他似是刚想走开,见到晨曦出来了,方才站住。 “呃,三姑娘,刚才的食材单子漏了这几笔,奴才送单子过来了!”曾管事递上了单子。 曾管事,什么时候来的?见到了多少? 怪尴尬的! “难怪,算了半天,都对不上账。”晨曦看了下曾管事静如止水的眼睛。 “三姑娘,奴才这就退下,姑娘算过账后,账本就放在桌子左边的抽屉里,奴才待会对账。”他匆匆走开。 回到屋里,晨曦的双眸都要喷出火来了,红唇也嘟了起来,正想出手。 “哎,哎,哎,本皇子就吃点亏,帮你算账!”席君宁嘻笑着躲闪。 晨曦斜瞥他一下,转身,越过他,慢腾腾地移动着脚步,倒了杯茶,悠哉游哉地坐到了椅子上,慢慢呷着。 “没见过打算盘有这么糟的,三个子儿一块儿拨不就行了,还一个个的拨拉,嘴上还要念叨,七殿下时间多了是不是?” “……” “七殿下,知不知道你这个数单子的动作,像东街那个米店铺的掌柜,一副财迷相!” “……” “七殿下,汗都流到嘴边了,花皮狗似的,你羞不羞!” “……” 席君宁打算盘,可比晨曦差多了,只听得算盘的拨拉声音稀稀落落的,加之晨曦一直在旁边说些风凉话,就更影响了他,看着他眉头紧皱、手忙脚乱,晨曦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活该! …… 算了一大笔账,吃罢晚饭,又到伙房和库房查了老半天,才对好了今天的账目,揉着眼睛,晨曦回她住的玉衡殿。 待会儿,该让红荷和绿柳给揉揉那又酸又痛的肩膀。天,可是累坏了人! 此时,天色已经墨黑,路上,也还有三三两两的下人,和不时走过的巡逻侍卫。 经过席君宁住的天璇殿时,见到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晨曦便加快了脚步。 忽地,却见到前方的树林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走停停,在密密的林木间,影影绰绰。 好呀!本姑娘都已经累了个半死,席君宁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出来散步。 低头捡起一根枯枝,不行!丢掉,再另拾一根,好了,这根枯枝上带有几片叶子,待会儿出其不意地在他面前一晃,再给他一拳,好好地整蛊他一番,哼哼,今天的大仇终于得报!天色墨黑,不吓破他的胆,就不是慕容晨曦! 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到得他背后,猛地给他肩上擂上一拳,那根带着叶子的枯枝,也越过他的肩膀拂到他的脸上。 晨曦咬住了下唇,这…… 卅八章 惹错了人 晨曦错愕,要踮起脚尖,才能越过他的肩膀,这人比自己高出大半头,体格似是要健壮些…… 正腹绯着,这人已转过身来。 姐夫?! 又是撞了哪门子的邪?惹错人了! 此刻,晨曦是恨不得脚底下有个地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哦,姐夫!唐突了,晨曦还以为……” 呆呆的呆立,眸光也呆滞了,晨曦寻思自己此刻的模样,定十足个呆瓜。 都做了些甚么!不仅狠狠的擂了姐夫一拳,还把那污七八糟不成样的枯枝在他面前晃悠,姐夫可是三皇子呀!朝中最有权势的皇子!如此高贵的人物!想必自己难逃一责了! 幼稚的举动,在姐夫这般成熟稳重之人物面前,可真糗大了! “以为是七皇弟?”未等她说完,他就接过话,这小丫头的迷糊,席君睿可不是第一次领教。 抬眸,只见月光下,他英俊的脸,似乎有些笑容,晨曦渐渐平静下来。 “都怪姐夫,诺大个地方,干吗偏要到七殿下住的殿外散步呢?害得晨曦还真以为是七殿下。”晨曦此刻很郁闷,很懊恼,可嘴上还是倒打一耙,辩解着,边说边打量着他。 “扑哧……” 晨曦忍不住笑出声来,眸光掠过,只见他的耳鬓有几根碎草叶,肩膀的衣服也沾了些泥土。 “姐夫,呃,你肩膀的衣服有些脏了,这边的头也有些草,唔,有些滑稽,有劳姐夫自己整理了,晨曦这厢唐突了。” 看着她紧咬下唇歇力忍住笑,席君睿也不禁莞尔,“三姑娘还是如以前一样的心直口快,性情没变。” 姐夫到川都,有一些日子了,但晨曦几乎见不到他的面,听得他说话,也只是寥寥数语,只得知他说话有时难以理解,有时却又冷嘲热讽的。糟了,难道他在讽刺她一直都那么冒失吗? “晨曦认错了人,姐夫也不该到此散步,姐夫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一般见识,晨曦可以告辞了吗?”晨曦眼眸转了转,寻机会离开这令她尴尬之地。 “三姑娘去罢,以后别再这么毛燥了。” 席君睿还是皱了下眉。 “谢过姐夫,晨曦这就告辞了。” 天!他还不忘警告她。晨曦耸了耸眉毛,管他呢,晨曦想起过往的几次相遇及尴尬,自己跟他遇上,不是出言冲撞,就是出点儿糗,横竖就没个好事。 气氛很压抑,虽是夏天,仍感觉,很冷。如同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山峰上,四周是凛冽的寒风。 “哎,姐夫,你一个人出来散步?”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寒意,刚走了几步,晨曦又回身问。 姐夫也真奇怪,身边有那么多的人,怎么就喜欢一个人出来散步? “嗯,习惯了!”席君睿俊脸略微动容,这小丫头倒关心起他来了!关心?心莫名的抽了一下。 “姐夫,你总喜欢一个人出来,方才,如果真的有人在后面偷袭你,对你不利怎么办?” “早就知道是三姑娘,不过,你的招呼够特别的。”席君睿微微一笑,这个有趣的小丫头!忍不住,调侃她一下。 “姐夫,说到这招呼嘛,彼此彼此,晨曦这就告辞了。”被他调侃,晨曦吐了下舌头。 还问起他来,多此一举!晨曦不住的暗骂自己,抬脚赶紧开溜。 他微笑着目送着她,霓裳的这个妹妹,天真烂漫,毛毛燥燥,被宠坏了。 还是逃不了,还是避不了,冥冥之中,他们相遇,都没好事。 郁闷!懊恼!还是郁闷!还是懊恼!晨曦急步走出了那片树林,经过一个拱门,就到自己住处。晨曦长吁了口气。 转眸,不由一个激凌,那拱门背后,定定的站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年纪约二十四五岁,不会是个主子,这儿的主子,自己都认识,看她的打扮,应是个丫环或仆妇。 见了自己这半拉子的主子,居然敢不行礼,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奴婢! “你是谁?” 她忍不住问。 卅九章 拔扈奴婢 “三姑娘只是府上的客人,奴婢的身份,三姑娘不知道也罢!” 一道冷冷的话音,如破空的冷箭,霎那间让晨曦瞠目结舌。 此刻,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银白的月光,倾洒在地上、树的枝叶上,她的身上,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色,那是模糊、空幻的色彩。 立于身材高挑的晨曦跟前,尽管,她的身形仅及晨曦眼底,可那笔挺的脊背、微微昂起的头,却是一动不动。 夜色下,寻不着她眸中的光,想必,也是桀骜不驯。 难不成是姐夫的侍妾吗?一个小小奴婢,竟如此嚣张? 晨曦冷了脸,蹙起眉,语气中多了几分凌厉,“请问,你是府上的甚么人,为何不能告知本姑娘?” “姑娘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说过的话,奴婢不再重复!”她没有回答晨曦的话。 显然,感觉到晨曦话语中凌厉,以及相逼的意味,她有些戒备,顿了一下,仍不表露身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本姑娘不才,只知在将军府中,尚有尊卑之分,你既来自三皇子府,如此无礼,岂非是辱没了皇子府?”晨曦出言责备。 她微微侧身,正对着晨曦,“奴婢所为,实与三姑娘无关!” 望向她那在月光下有些模糊的脸,“即便本姑娘要教训你,当又如何!” “三姑娘可真有胡人女子的豪爽,说话一点不含糊!” 未想成,她竟出言相讥! 听了这话,晨曦又望了她一眼,月光下,她的神色淡淡的,辩不清情绪,但那挺起的脊背,仍是那么笔直。 “尊卑之分,胡人女子都懂的道理,你口口声声汉家女子,反倒不懂,岂非笑话?” 她后退了一小步,略低了,“三皇妃也不会对奴婢这样说话!” “因着三皇妃贤惠,所以你等才如此的不懂礼数?” 这等难缠的奴婢,温婉的姐姐该如何是好?晨曦心存不满,与她对峙着。 “若馨,不得如此无礼,向三姑娘道歉!” 不知何时,席君睿已经到了拱门外。 “皇爷,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向三姑娘道歉!”见到席君睿,若馨怔了怔,但很快便镇静下来,转而向着晨曦下拜,“唐突了,三姑娘!奴婢该死!” “若馨,送三姑娘回去罢!”席君睿又道。 “姐夫,不必了!”晨曦望了望这对奇怪的主仆。 “不必客套,走罢,三姑娘,”席君睿说着,扶着晨曦的肩,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停了脚步,“三姑娘,本皇子就送你到此,早点安歇罢!” 向他欠了欠身,晨曦转,望了望若馨,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却默默跟在晨曦身后,不一言。 深不可测却不失温文的姐夫,拔扈的奴婢,于一个天真少女慕容晨曦,是越来越复杂了。 周围,是无边的黑夜,没有人,没有风,也听不到虫鸣,晨曦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那么的孤寂、沉闷。 若馨走路的脚步很轻,有时,晨曦都不知道她是否还跟在自己身后。 谁知,在转身离开时,若馨却丢下了这样一句话,黑暗中,掷地有声: “三姑娘,以后,离三皇爷远点!” 在警告她吗?这莫名其妙的人! “哎……”晨曦疑惑,想叫住若馨,但她却风也似的快步而去。 少不更事的慕容晨曦,此时是万万未想到,许多日子之后解开了这个谜底,却给她牵扯出更多的恩怨情仇。 四十章 清晨轻歌 已是日揭三竿,细碎的阳光透过树丛,洒在了地上,窗外吹着微风,那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影,似在随风摇曵,微风送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肺,这是晨曦最喜欢的桅子花的花香。 绿柳手中的翡翠玉梳,月白的底子,透着一丝一缕的淡淡的青绿色,梳落处,腻无声,间透着丝丝清凉,很舒适。 皇家别宛的一切,用品,食物,都一样的精美绝伦。 “你们这些天,吃了哑药了?还是嘴巴让针缝上了?”凝视着铜镜上的影子,见到两个丫环都紧闭着唇,晨曦问。 在将军府上,已经习惯了她们俩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到了皇家别宛这数天,变得沉默了,那静谥的气氛让晨曦感到陌生。 “小姐,我们,呃,对这儿还不熟悉。”比较沉稳的绿柳沉吟着。 “对对对,小姐,我们除了小姐和大小姐殿中,其它地方都不走动。”比较活泼的红荷,脸上是少有的平静。 “管好了嘴巴,千万别乱了规矩,记住,别给大小姐惹事了就好。”从她们的话语中,得知这两丫环还算本分,晨曦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吩咐着。 “知道了,小姐!”红荷和绿柳齐声道。 “小姐,这院子里的桅子花都开了,拢些做香囊吧,这边的桅子花,又大又多,听说那个花匠是大姑爷从京师带来的,是个名师呢。”绿柳望了望窗外,说道。 “记住多拢些,今晚,准备个桅子花香浴。”晨曦一阵兴奋,这季节,正是桅子花开季节,能够沫个桅子花香浴,是等了许久。 “是,小姐!”红荷应声,又道,“刚刚大小姐吩咐,让小姐待会儿到她殿中去!” “知不知道,大小姐所为何事?”晨曦心里一紧,因为忙,姐姐近段时间都不会主动找她,希望,不要再有烦恼的事情。 “刚才大小姐让丫环来回话时,小姐正睡着,未告知为何事,说是大小姐吩咐了,不急。” 穿戴齐整后,晨曦独自走出殿外。 “吭哧……呜呜”刚走出殿外,好象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的抽咽声,有时,还有止不住的哭泣声。 是谁,一大早在哭泣?听得这声音,晨曦心头竟涌起一丝莫名的惆怅,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皱起眉头,寻得声音去处,只见一个粗使丫环蹲在一丛冬青树中,竭力忍着自己的哭声,是以肩膀一抽一抽的。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那丫环转身惊愕地抬起头。也许是哭了许久,她的眼睛,肿成了两个核桃。 “主人,……呃,姑娘,奴婢不知姑娘住在这儿……” 霎时见到一个胡人女子,衣饰华贵、美艳绝伦,这丫环不知其身份,一脸的惊恐和不知所措。 “本姑娘是三皇子妃的妹妹。什么事,哭成这个样子?”晨曦步子一滞。 “这……”这丫环眼睛看了下周围,“若馨姑娘……奴婢……三皇爷……手”哽咽的声音,让这丫环语无伦次。 何事让似是姐夫侍妾的那个若馨这么恼怒?伤了姐夫的手?想起昨晚若馨对自己的所谓警告,晨曦摇头,总算将这丫环断断续续的话语明明白白地拼凑了起来。 若馨的拔扈,晨曦早就见识,一个粗使丫环,还不知是怎样的糟贱! 殿外,一片绿意盎然,夏日的微风轻拂枝头,树叶随着微风有节律地摆动,密密的树叶不断磨娑着,似细碎的银铃,又犹如行云流水,出类似音乐的美妙声音。 走出这片树林,到了一片竹林中,那细碎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荡漾,周围是类似竹笛般的旋律。 龙吟曾未听,凤曲吹应好。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 一《竹吟》,念念出声。 想起爹爹这些年,虽不亲力亲为,对晨曦姐弟几个,可谓是费尽了心血,忘不了童年时候那朗朗的说书声,爹爹和先生的责打也还历历在目,转而又想,如果没有这些年的悉心教导,自己将会怎样?晨曦感概良多,忽然感到,对爹爹的那份惧怕与不满少了许多,和着竹叶的美妙声音,晨曦不禁哼起歌来,脚步也不觉变得轻快和跳跃。 启唇微笑,走过去,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一吹: “哔----”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 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尾已经破损的竹叶,跌入泥土之中,忽然,眼前金光一闪---- 四十一 突厥金箫 竹丛中,一尾尾随风曼妙轻舞的翠绿,皙薄的叶片,隐映着太阳的光亮,显得晶莹剔透,细碎的叶片掩映之下,一手掌长短、姆指粗细,似是纯金打造的箫,在夏日阳光下,一闪一耀的金色光芒,是那么的耀眼。 弯腰,晨曦拾起了金箫,放在手上一惦,沉惦惦的! 寻常的箫,多用竹子和铜做成,贵重些的,也不过用玉做成,此箫用纯金打造,定非寻常之物。 细看金箫,粗细应为琴箫的模样,但箫孔却不同于通常的前七后八个音孔,开前九后十个音孔,最后的音孔比前头的音孔略大,音孔的两侧开有两条细细的窄缝,箫身上刻有花纹,却不是寻常的花鸟鱼虫,是些方形圆形图案,呈蜿蜒的蛇形排列着,较陌生,但手工却极为精致。 更惊人的是,金箫的侧面,刻着一行突厥文字:蓝天之歌,彩虹袍羽毛衣。 母亲是突厥人,晨曦也见过些母亲的旧物,对于寻常突厥文字,还是认识一些。 竟然是来自突厥的金箫! 是谁,遗落了金箫? 这别宛里,除了晨曦姐妹和爹爹,似乎,再无其它的人可能会拥有突厥之物。 爹爹的?姐姐的?未见过,或许吧! 母亲的旧物?金箫,突厥公主,倒也匹配。 爹爹曾答应过,待她们姐妹出嫁时,将母亲旧物当嫁妆送给她们姐妹,这金箫,当就是爹爹带给姐姐的嫁妆了! 那行突厥文字,“彩虹袍羽毛衣”,巧用汉语艺术,不就是“霓裳羽衣”吗?正好是两个姐姐的名字。 爹爹曾说过,两个姐姐和晨曦的名字,都是母亲给取的。 没错!那行突厥文字之意,就是:蓝天之歌,霓裳羽衣! 中土有《霓裳羽衣曲》,未想成,母亲的国度也有同名的曲子,虽然,此《霓裳羽衣》,非彼《霓裳羽衣》。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1) 抬头望向天空,长空,一碧如洗,一轮红日,闪着金光。 依稀中,那个头顶金色小圆帽,肩上披散着无数小辫,身着龙纹粉色衣裳的美艳突厥女子,忽闪着一双紫蓝色的美眸,仿佛从画中走出来,她的身后,是一片黄澄澄的大漠,一阵疾风,黄砂席卷而起,碧空,孤烟,孤雁…… 母亲!晨曦一阵的心疼,那是抽痛的感觉! 和着身旁丝竹的旋律,悠悠然《彩虹曲》响起。 悠扬的旋律在飘荡,婉转的音节一个个滑过,突然,晨曦停下了。 感觉,有点走调,少了些颤音,迷惑了。 仔细观察着,制作精美的金箫,何故音律不全?晨曦低了。 目光触及刚刚从手里扔下的竹叶上,颤音、竹叶,晨曦突然一个激凌,刚才吹竹叶时的音调,不就是颤音了吗?如果…… 金箫比寻常的箫多出两个孔,孔的两侧开有两条细细的窄缝,这两窄缝间若穿进竹叶,是不是就可以产生颤音了呢?打造金箫的工匠,倒还独具匠心! 走到竹丛旁的长廊,坐下,竹叶小心地穿过两条细缝,围着箫打了个结,将竹叶固定在金箫上。 晨曦又试了试,音色滑畅,不走调,但颤音调子仍觉着少了些。 把竹叶的结,再松了松,感觉好了! 顿时,长廊的上空,飘荡着悠扬的《彩虹曲》,婉转缥缈,悠扬恬淡,如同竹林的婆娑,山宇的空灵。 晨曦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乐曲飞扬、飞扬,直上云霄----母亲,你在天国听到了吗? “姑娘,好调子!”一曲终了,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 听得话音,晨曦转,呆住了…… 注:(1)诗出自《墨萱图》【元】王冕 四十二 金箫秘密 “姐夫?!” 寻思着昨晚冒冒失失的,冲撞了姐夫,闹的那样尴尬,晨曦此刻有点手足无措,晨曦眼中,姐夫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不是她这个年龄可以理解的,不知道如何与姐夫打交道,对姐夫如同对爹爹一样,能避则避。可鬼差神使的,还是避不过、躲不开。 晨曦抬眸望着席君睿,他挺拨卓立的身形,如同山的阴影,笼罩着她。 半晌,晨曦才缓缓移开金箫,紧紧地抓住,指节都白了,咬着下唇,起身作了个福,复又坐下。 席君睿看了下晨曦,见她紧张兮兮的,又往晨曦手里的金箫看了下,微微一笑,尽量的将声音放缓,“三姑娘,很怕见到本皇子?” “呃,姐夫……像爹爹……”晨曦这是实话实说,冷不丁的就冒出此话,心中慌乱,出口也不成章,是从未感觉的口拙。 “像爹爹?”听了她的话,席君睿止不住的愕了下,眉心微蹙,脸上刚浮现的笑意,也很快消散了。 见到他的笑意转瞬即逝,对着那张冷峻的脸,晨曦更是紧张,“哦,不,不,不,像姐夫!” 这不是废话吗!简直是荒谬!晨曦蹙了眉,真想拧自己一把!可话已说出,收不回来,只剩了口呆目瞪的份。 “想必本皇子是打扰三姑娘了,本皇子到此散步,只是偶然,听到三姑娘的箫声,天籁之音,清远悠扬。琴箫能独奏《彩虹曲》,的确意外,通常,琴箫需要与琴合奏,想必三姑娘也清楚。”见到晨曦有些语无伦次,感受到了她的局促不安,席君睿的手不自觉的往唇边按了下,转移了话题。 “姐夫也知道琴箫?” 只一霎间,晨曦就明白过来,此话十分的不明智,姐夫生在皇家,且位高权重,涵养和智慧不是自己可以揣测的。 何况,宫庭里有众多的乐师,全都是精心挑选的高水平的乐师,自己的那点水平,在姐夫面前可能还是班门弄斧。 从姐夫到川都至今,听得的只是寥寥数语,见到的只是一张令她有些惧怕的冷峻的脸,其性情爱好,根本是一无所知,此话,是唐突了。 晨曦抬眸,瞧了瞧席君睿,他耸了耸眉,未答晨曦的话,想必是,他也不以为然吧。 又说了句愚不可及的话!晨曦不自觉的吐了下舌头,低了,看了眼金箫,“呃……这金箫,想是家母的旧物,第一次试音,实让姐夫见笑了。”晨曦缓过气来,连忙补拙,转移了话题。 “金箫是令堂旧物?”席君睿又看了眼金箫,“三姑娘,何以见得,这金箫就是令堂旧物?”他显得饶有兴致。 “金箫上的一行突厥文字,意谓,蓝天之歌,霓裳羽衣,曲名正好是本姑娘两个姐姐的名字,爹爹曾告知,两个姐姐的名字,均是家母所取。” 姐夫说话,文绉绉的,晨曦也只好一字一顿的跟着他的语气说话,一边说一边还需冥思苦想,感觉远不如跟七皇子说话来得轻松。 不过,晨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姐夫英勇善战,在人前却是这么的温文尔雅,是心机太深,还是倔强倨傲?姐夫并非如同想象中的,与父亲是同一类人,而且,姐夫这个人,更是不可捉摸。 “令堂所出女儿,只有霓裳和三姑娘,据本皇子所知,三姑娘的二姐羽衣,并非令堂所出,不太对,想来,金箫其中应还有奥妙。”席君睿沉吟。 “家母用曲名给女儿取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本姑娘也不明白其中奥妙,姐夫就当是典故听了,这些过往的事情,以疵传疵,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明白的!”晨曦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对于母亲,多年来父亲似是有所顾忌,基本上不提。 忆起坊间传说的,因母亲与皇上之间的纠葛,父亲才有所顾忌? 姐夫是皇上的儿子,在姐夫面前,这个话题提不得。 母亲的谜样身世和扑朔迷离的往事,晨曦一直是知之甚少。 四十三 窘迫透了 “参不透,以疵传疵,是以,突厥之物,才会瞧着新奇罢。”席君睿眸光掠过晨曦手中的金箫,笑道。 “突厥之物于中土,本就稀罕,瞧着新奇也不足为怪,七殿下前段时间就到过家母住所,见到一些物品,都大惊小怪的,想不到姐夫也如此。对了,当时还碰到个怪人呢。” 晨曦想起,前段时间和七皇子到母亲的旧住所麦宛时,曾经碰到一个马夫。这些人是怎么了,瞧新奇都凑到一块来。 “碰到个怪人?”席君睿疑惑地望了晨曦一眼。 “这当儿仔细寻思着,那个人还真的是个怪人,很可疑,感觉不仅仅是瞧新奇而已,似乎是到家母住所找些什么东西,给人抓住了似的,躲躲闪闪的!”晨曦一边回想,一边说着。 “有人到令堂的旧住所翻查物品?”席君睿一下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晨曦,“三姑娘,知是甚么人?” “说是将军府新来的马夫!”看了席君睿一眼,见其眉心微蹙,晨曦心中一颤,想不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席话,竟引起他的警觉,“生了什么事情呢?很严重吗?” 或许母亲的这些旧物背后,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将军府新来的马夫?他在找些什么呢?”席君睿追问。 “当时屋里的东西都没有动,难道,在找这个金箫?哦,金箫真如姐夫所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晨曦一边回想,一边摇头,此刻,想不通,猜不透。 “找这金箫?奇怪!这金箫本皇子带在了身边十多年……”席君睿说着,忽然顿住了,手不自觉的又往唇边按了按,抿了抿唇。 “生什么事情啦,很严重吗……”晨曦是越想越着急,心突突地跳着,问道。 养在深闺,对于外间诸事,晨曦是不得而知。 话未说完,晨曦突然顿住了,以手掩唇,姐夫刚才说甚么话?这金箫他带在了身边十多年? 天,这是怎样的一番光景?这竟是姐夫的金箫?! 怎么可能? 晨曦懊恼!用一个男子的金箫吹奏,而且还当着他的面,一个女孩儿家,这脸,可真丢到姥姥家去了! 脑间霎时是一片空白,顾不得那些劳什子事情了,也不知道脸红了没有,晨曦一个激凌,站起身。 “姐夫,一个大男人,没事带着个金箫四处溜达,无不无聊嘛!”在越过他身前,背对着他时,晨曦嘟起了唇,忍不住句牢骚。 把金箫往席君睿手中一塞,晨曦低下头,抬脚就想跑。 “三姑娘,有人到过令堂住所的事,不要向别人透露!”席君睿一把拉住想要开溜的晨曦,吩咐道,脸上又恢复了冷峻。 晨曦回头望了望,见到他冷峻的脸,心底也是一颤,事情真的很严重吗? 可晨曦是窘迫透了,顾不及这些事情,只苦着脸点了点头,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姐夫是怎啦?奇怪的性情!知是自己捡了他的金箫,还拐弯抹角的折腾这许久,这不是在存心出她慕容晨曦的丑吗? 还有,晨曦回想起,姐夫瞧着金箫时那似乎是强忍着的笑,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在意呢,越想,晨曦越觉得是窘透了。 每次见到姐夫,不知是凑巧还是注定,总之就没个好事,一次次的让晨曦总是出糗,总是不自在,这老天是开的哪门子玩笑,也开得太大太邪门了吧! 晨曦是悔不当初,不该答应姐姐到这皇家别宛里来! 但是,姐夫为什么会有这突厥的金箫?金箫真的跟母亲有关吗?既然金箫上的曲名只有霓裳和羽衣,那么,晨曦的名字,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含义?这金箫之中的秘密,还真的无法参透。 还有,那个新来的马夫,在麦宛里捣的什么鬼?找母亲的旧物?找金箫?对将军府不利?姐夫对此事那么的警觉,又为了什么? 这些纷乱的事情,窘透了的晨曦,更是想也想不通。 四十四 责罚丫环 眸中,只见到脚下的石子路,那一颗颗五彩石子,已经随着晨曦跑动的脚步,成了一条条蜿蜒的线,斑斓,陆离…… “呀,即……”晨曦的肩膀猛地撞到了人的身上,徐即是一阵语气怪怪的惊呼的声音。 晨曦一个趔趄,身子歪了歪,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 “咕咚……,碌碌……”一个篮筐着实掉到地上,桅子花瓣,散落满地。 “三姑娘呀,这下老身是罪该万死哦,可别摔了哇!” 面前的这个五十多岁的嬷嬷,身材高大壮实,脸上的沟壑,像盛开的菊花。 “扑哧……”晨曦被她话中怪怪的尾音和脸上瞠目结舌的夸张表情逗笑了,“请问,嬷嬷是哪个房里的?” “老身席礼家里的喔,种花的个啥。”还是尾音很重,这嬷嬷,很逗。 想必,正是今天绿柳她们说的那个名花匠家里的。 “可惜,这些花瓣用水洗了,就送到本姑娘房里吧,别糟贱了!”晨曦望了望地上的花瓣。 “招人爱的姑娘哟,老身这就拾掇起来么。” 踱着步,晨曦还不时的回头,望着席礼家里的,小心地撸着地上的花瓣,种花的人,想是爱极了花吧。 逗人开心的婆子! 掏出香帕擦了擦汗,用手捂住脸,手上一阵的温热,跑了忒长的一段路,想必此时脸也红透了。 “扑通……”刚接近正殿,就听得殿内传来了声响,似是有人跌倒在地上的声音,“啊……”,似是吃痛了,惊呼一声,但声音很是压抑。 生什么事了?晨曦快步走进殿内。 殿中有五六人,霓裳端坐于殿堂中的椅子上,她美丽的脸上眉微蹙,神色有些凝重。 见到晨曦,霓裳微启唇,示意晨曦坐在右边的椅子上。 跌坐在地上的,正是早上在晨曦殿外哭泣的那个丫环,此刻,她是满脸的惶恐。 “……侍候人也不是三天二天的事情了,一大早的,居然还打翻茶水,烫伤了三皇爷!” 在霓裳左侧,似是姐夫的侍妾的若馨站着,嘴上在不停地说着,但神色却是沉稳的,丝毫看不出情绪,想来在这幽深的三皇子府中,她早已练成一副八面玲珑之表,喜怒不形于色。 见到晨曦,她眸光掠了掠,那冷冷的目光让晨曦感到,如芒刺在背。 那天晚上天色暗,看不真切,现细细打量若馨,只见她三十岁上下,长得妖娆,如果年轻几岁,也是个美人胚子。 “烫伤了皇爷?很严重吗?”霓裳的声音,有一丝紧张,既担心丈夫,也为这丫环担忧,毕竟皇爷不是普通人,冲撞了皇爷,这丫环难逃一责。 霓裳一向温婉,对人也宽怀。 “娘娘,皇爷的手肘上起了个水泡,奴婢已经给皇爷上了药,虽没伤得严重……” “既没伤得严重,就落到伙房听使,永不得踏入正殿半步!”霓裳舒了口气,接过了话,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娘娘,按律杖责二十,可不能坏了规矩!”若馨仍是面无表情。 “娘娘,若馨姑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饶恕奴婢!”听到此话,那丫环一个激凌起了身,头如捣蒜,不停地磕着,只一会,额角就一片殷红。 杖责二十,肯定得脱层皮! “那……好吧,带她下去!”沉吟了一下,霓裳说。 “娘娘,娘娘……”那丫环哀叫着,被两个下人带了下去。 “你们也下去吧!”霓裳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娘娘,奴婢告退。” “娘娘,奴才告退。” 一众人等退了出去,晨曦注意到,若馨退出时,眸光停留在她们两姊妹身上,有那么的一会儿。 若馨,是不是在向姐姐示威呢?虽然一起长大,晨曦也知道姐姐一向温婉、宽容,但真的不能理解姐姐,为什么会容忍若馨这等拔扈奴婢。 终究只是姐姐的私事,晨曦是外人,不好明里掺和。 “姐姐,你是皇妃,是正经的主子,若馨不过一个奴婢,干吗要顺着她,就统统给他们几个耳刮子,让他们知道姐姐你才是皇妃,才是府中的女主人。”待这干人等退下后,晨曦挤坐到霓裳的椅子上,揽住了霓裳的肩。 “她也不是普通奴婢,是你姐夫的屋里人,”霓裳顿了下,“以后到了皇子府,总得有个信得过、贴心的人。” 原来,若馨竟然是姐夫的收房丫环,她那样的作派,想是在府中也有些地位吧。 忽然,晨曦很同情姐姐,出嫁以后,在皇子府里,她就是孤身一个,不仅要面对有权有势的姐夫三皇子,还有身后的一大群各等姬妾,没个贴心的人,想必她也挺难过的。 或许,姐姐的贤慧,也有她的道理吧。 四十五 前路迷惘 “皇子府中,前有虎后有狼,姐姐,你怎么办哪,会不会给吃了?”晨曦对霓裳眨了眨眼睛。 “什么虎呀狼呀的,没来正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招数你可比大将军爹爹用的还多,小时候,你的这招数,挡开了爹爹的多少棍棒。否则,这身皮,不知还在不在。” 霓裳笑着掐了下晨曦红扑扑的脸蛋,这个调皮的妹妹,小时候就没少让她操心,到现在还是这样没心没肺的。 “不过,九皇子还小,府中人事也没有这么的复杂,晨曦,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顿了一下,霓裳又说。 “九皇子?见都没见过,谁知是怎样的一个人?说不定,又是个纨绔子弟。” 对于这个所谓夫君,晨曦得到的只是只言片语。 “九皇子与皇上失散了许多年,在半年前才找回,坊间对他的传闻是几乎没有,只听你姐夫说,九皇子体弱多病。” 天,还是个病秧子,晨曦的心又凉了下,“还有病哪,甚么病?” “宫中那么多的御医,有病,总能治的!”霓裳说着,叹了口气,她也为晨曦担心着。 “那,到底是甚么病?”晨曦焦急地追问着。 “你姐夫也没说。”霓裳低了,咬了咬唇,轻叹了口气。 纵使心有不甘,却又能如何?难道,这就是皇婚? “姐姐,刚吩咐让晨曦过来,所为何事?”没个结果,晨曦也不追问了,转而提醒霓裳。 “哦,还差点就把这件大事给忘了,明天要到云鹤观上香,晨曦,和姐姐一起过去吧!”霓裳恍然。 魏朝习俗,夫妇成亲前都要择吉日上香祈福,姐姐的婚事,想是也快要办了。 “嗯!”晨曦茫然地应着。 未知,姐夫会否陪着一起过去,唯恐勾起姐姐的思绪,是以,也没问。 晨曦蹙着眉心,心中忐忑,不愿见到令她尴尬的姐夫,却又不忍拂了姐姐的意。 也许,姐姐也很迷惘,也许,姐姐也很孤独,对神龙见不见尾、未能陪在姐姐身边的姐夫,却未免又平添几分不满。 “哎,姐姐,明天上香,今晚也须备个香浴,晨曦拢了不少的桅子花,待会儿差人送过来,姐姐先将就着,迟些儿荷花开了,姐姐再多拢些儿吧。”忆起了刚才那个逗笑的花匠婆子,晨曦望着姐姐有些失落的眼神,陪着笑。 “姐姐知道,只有晨曦才最贴心儿。”霓裳牵着晨曦的衣袖,眼眸里又凝起了一汪晶莹。 “姐姐,晨曦刚才过来时,见到个婆子,说是花匠席礼家里的,说话带咿咿呀呀的尾音,真逗!” 听见霓裳有些哽咽的声音,晨曦知道姐姐又在伤感了,只得又拉扯些糗事,哄她开心。 “哦,席礼家里的?还是你姐夫的乳母呢!过来这边这许久了,见过几次,倒未听见过话语,真有那么逗?”霓裳展颜,把头靠到晨曦肩上,双手搂着她。 “一会儿,晨曦差她过来送些花儿,让她说上几句鸟语,当是千金买三皇妃一笑。” “又编派姐姐,你这妮子,就鬼点子多!” 姐妹俩亲亲热热,说了好大一会儿的体已话。 晨曦轻轻地,搅动澡盘中的水,一片桅子花海之中,花香随着冉冉上升的热气弥漫,沉醉在沁人的清香中。 静静地,想着伤感的姐姐,还有自己那未知未卜的未来。 姐姐今后的生活,就是和一群女子,围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明争暗斗。 那个高深莫测的男子,或许,不会把心思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有爱吗?如果有,在那一群女子之中,又能分得了多少? 姐姐的伤感,让晨曦明白,即使贵为三皇子妃的姐姐,也免不了寂寞、受伤,这些,就是嫁入皇家,风光背后的苦楚。 被那一纸皇家婚书所束缚,婚姻,没有选择的权利,不能爱,也不懂爱。 心中的那份希翼,对爱的期盼,在走进婚姻时,就如同身边的这些花瓣,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前路,迷惘。 四十六 闲言碎语 幽蓝的天空,幽深的远处,似乎还有几点星星在眨眼睛,微风轻吹,送来初夏早晨的百花幽香,不时的几声虫鸣和蛙声,似在提醒,黑夜还没有过去。 屋内,烛火还未燃尽,投在墙壁上的影子,都一摇一曵的。 为了陪姐姐到云鹤观上香,晨曦是不敢怠慢,昨晚临睡前,就吩咐了红荷绿柳两个丫环。今天,晨曦主仆是起了个大早。 坐在铜镜前,晨曦看着窗外还是幽暗的一切,想起昨日姐姐的失落,想到自己的未来,有些失神。 很想劝慰姐姐,可凭着晨曦的那点子阅历,却毫无头绪,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许是见到晨曦瞬间的呆愣,红荷轻轻地摇了下晨曦的肩膀,道,“又想啥心事了?” “哦,没----”晨曦眼神闪烁,口是心非,轻轻地叹了口气,近段时间,确是动心思多了,人也经常闪神。 听着晨曦的话,红荷又抬眸,细细打量着晨曦,嘴微微张开,似是欲言又止。 可心里的那些事,这当儿却说不出口,晨曦转开了目光。 “小姐,你是越来越美,赶上大小姐了。”绿柳一边给晨曦梳着头,一边向着红荷使眼色,说道。 “还不是!小姐的眼睛,跟大小姐不同,他们都说,有点…呃,仙气。”红荷刚刚吞下的话,这会子似乎到了合适时机,小心翼翼地,接上了话。 望了望这两个机灵的丫环,晨曦道,“红荷,就不要再来个拐弯抹角了,听到的、见到的,直说,你们从小就跟着本姑娘,做的好事坏事都那么的一大箩筐了,本姑娘可从来没计较过。” 红荷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的,晨曦就知道,她话中有话。 这两个丫环,在将军府里时,由于晨曦的缘故,本就比较张扬,刚开始到皇家别宛时,也着实老实了好些天,想是这几天在人堆里混得也熟络了,听得了些闲言碎语,就忍不住又嚼舌根了。 “他们都说,小姐的眼睛里,呃----有点妖气,不过这可是听他们说的。”红荷迟疑着,一边望着晨曦,一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点妖气?褒义的说是美艳,贬义的说就是-勾-魂-摄-魄,有点妖气。 晨曦的母亲突厥公主麦帖儿,当年本就以美艳无双著称于世,晨曦长得像母亲,有啥可非议的? 不过是与此处众多的汉女不一样,与同是混血儿的姐姐也有那么一点的不同,这么一点点的不同,就授了这些无聊的人以话柄。 在将军府中时,人们是见惯不怪,也摄于晨曦的威势,到了这皇家别宛不同的天地里,晨曦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外人,果然,就不一样了。 在这皇家别宛这方不算大的天地里,这样无聊的人,也不是在少数。 人的阴暗心理,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红颜为什么会薄命,与这些无聊透顶的人的所作所为,是分不开的。 人心险恶,人言可畏,由此可见一斑。 “本姑娘行的端站的正,才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呢,别管这些无聊透顶的人。”晨曦尽量以轻松语调说道。 要是在将军府里,早就赏那些无聊人物几个耳刮子,可此处不一样,为了姐姐,只有忍着。 “小姐,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红荷望了绿柳一眼,说道。 “小姐,今天穿什么衣裳?”绿柳问道。 “穿白色的吧,拿上那件月白雪纱裙。道观这些地方清静,珠钗也要素色的,头花就不戴了。”晨曦想了想,吩咐道。 “要用些胭脂和口脂吗?”绿柳又问。 “用口脂和蜜露膏脂,胭脂就不用了。”晨曦的肌肤白里透红,点些口脂,就一个素面朝天,也清灵动人。 今天姐姐才是主角,晨曦就尽量低调些,不能逾越了,就算姐姐不计较,在周围这些无聊的人眼里,却又会是个话柄。 况且,作为一品大将军的女儿,三皇妃的妹妹,晨曦也不能丢将军府和三皇妃的脸,授人以话柄。 四十七 贴心妹妹 晨曦独自一人,走出寝殿,望姐姐的寝殿而去。 一袭月白雪纱罗裙,一头栗,结鬟于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晨曦今天挽了个百花分肖髻。 夏日的清晨,有微微的风在穿行,风吹动丝落到晨曦的唇间,千缕青丝带着风的微凉甜意,早起的倦慵,也随风淡去。 未知姐夫今天会不会陪伴姐姐一起上香?在经过姐夫住的月华殿前拱门时,晨曦不由的转眸往里瞄了下。 只见,拱门内外,与往常一般,有三三两两的下人进出,却未见着有人准备上香用的香盒、祭品等物品,也没见着姐夫的身影。 晨曦很是希望,姐夫能陪伴姐姐一起前去上香,在姐姐出嫁以后,晨曦就不能再陪伴姐姐了。可想到与姐夫相遇时的难堪,无法向人启齿,连最亲的姐姐都无法诉说,晨曦心里忐忑,不想见到姐夫。 矛盾的心结! “…,篮子里的鲜花,不要按压焉了,过堂屋那边,多带几个篮子过来!” “…,这些个蒲团还不够,…” “拿单子过来,仔细清点,可别落下了物品!” “那笼子里是香油呀!居然还落下了,你这小蹄子,小心你身上的皮!” 到得姐姐的寝殿时,只见得殿前殿后,下人们进进出出,不时有几个管事的,低声吩咐着。 此番的进香,姐姐是郑重其事,对美满婚姻的渴求和寄托,尽在其中。 “娘娘,皇爷让奴婢过来回话,皇爷今天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到云鹤观上香去了,就由奴婢和娘娘一起。上香所用物品,曾管家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刚进得姐姐的寝殿大堂里,就现姐夫的收房丫环若馨跪在地上,正向姐姐禀报着。 听了若馨的话,晨曦望了姐姐一眼,霓裳两拢弯月眉间,一抹愁绪很快地闪现,但只一刹那,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淡定和从容,或许,她也在强压着心中的怨怼吧。 晨曦为姐姐感到不平,可怜的姐姐,总要独自承受着一切。 “若馨起来吧,到殿外候着。”霓裳摆了摆手,转身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娘娘,奴婢告退。” 从地上起来,转身,见到了晨曦,若馨看了下晨曦身上的衣服,向着晨曦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出了殿外。 那些闲言碎语,若馨想也是清楚得很吧。 不过,别指望一身衣服就能改变她的看法。 晨曦可是为了姐姐,若馨看法如何,晨曦不在乎。 “晨曦,坐吧,”霓裳朝身边的椅子指了下,转身对一旁的下人道,“将本皇妃放在右偏殿内的物品,一并带过来。” “是,娘娘。”那下人应声,朝霓裳福了个身,退下了。 “今天穿这么素净的衣服?”霓裳瞧了下晨曦身上的衣服,而她自己,则是一身水红套黄色的宫妆,显得高贵典雅。 “有三皇妃这个月亮,晨曦连颗星星也不是。”晨曦嘴巴呵成了个圆形,两个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霓裳启唇微笑,“也好,道观清静之地,素雅的衣服倒也合适!” “姐姐,晨曦昨天让人到云鹤庙会的子孙窑给姐姐带来了一把莲子,上香时,将莲子带在身边,回来后,让伙房用莲子做成糖水吃了。”说到这儿,晨曦撇了撇嘴唇,又捉狭地眨了眨眼睛,凑近姐姐的耳边,“姐姐,记住,一定要和姐夫一块儿吃这莲子糖水哦,吃了以后,就可以子孙满堂。这是听房里的嬷嬷说的,是个民间秘方,可灵验了,还秘不外传呢!”晨曦附在姐姐的耳边说,一边将包着莲子的那个绸布包往姐姐手中塞。 “哦!”霓裳低了,脸有些儿红了,她接过晨曦手中小绸布包裹,拢进了怀里。 “还有,嬷嬷还说,要烧了这些符,可以驱邪、保平安。” 晨曦从怀里掏出一迭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纸品,给了霓裳。 “这些倒还未见过!”霓裳欣喜。 “都是民间用的,与官家所用自是不一样。” 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霓裳是开心的,但想到那个终日不见踪影的丈夫,心中就不免落寞。 正说着,一个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准备好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别宛。 四十八 皇妃仪仗 走在最前面的是皇室亲兵队,个个一色的玄色军服、佩刀带剑,一群各等侍女在后,乘了二三十辆朱轮红顶车,前呼后拥。 中央一辆华盖珠缨八宝车辇,坐着三皇子妃慕容霓裳和晨曦。 出得皇家别宛,只见,道路两旁,人山人海,人们听得三皇子妃出门上香,都出来瞧热闹,特别是年轻女子,都想亲眼目睹三皇子妃的风采,沾点喜气,为将来自己也寻上个好人家。 初夏的微风,徐徐的掠过,华盖珠缨八宝车上的明黄色车帘,也不时的在风中舞动着轻灵的身姿。 官宦人家的女子平常出门,都戴着面纱,是以,三皇子妃、魏国第一美人慕容霓裳如何的美若天仙,人们多半是道听途说,没多少人能亲眼目睹芳容,随着车帘不时的舞动,旁边的人们,虽站的远远的,也有幸亲眼目睹三皇子妃的真容。 “啧啧,三皇子妃的皮肤,果真如花瓣一样。” “啧,三皇子妃的眼睛才漂亮呢。” “三皇子的头颜色如油栗一样,好漂亮哟!” “哪个是三皇子妃呀?” “彩衣的是三皇子妃,白衣的是三皇子妃的同胞妹妹。” “三皇子妃的妹妹也漂亮极了呀,比三皇子妃更像是胡人。” “哎呀,我的鞋呀,你没长眼吗?干吗踩了我的脚!” “推推搡搡的,作死呀你!” 街上人声鼎沸,人们都争先恐后,特别是那些年轻女子,都不顾身份、不顾形象地往前挤涌。 “让开,让开……” “别过来……” “你有几个脑袋!别污脏了你爷的衣服!” 官府的皂牙在人墙外,不时地呵斥着。 “姐姐,看来,当皇子妃的好处,也不是盖的,要不,这许多的人,怎的个个都趋之若鹜呢。”晨曦透过微风中曼妙舞动的布帘,看着街中那些个挤来拥去的女子们,感受到了那股热情,对着霓裳咋舌。 “想来人心就如此,得不到的,就越是好的,得到了的,就不甚珍贵了。”霓裳也顺着晨曦的目光,往外望了望,但她的容色,却是淡淡的。 晨曦打量了霓裳一会儿,接着她的话意,打趣道,“所以呢,姐姐未嫁人时,就想着嫁人了,嫁了人,就想当姑娘时的好处,是吗?” “什么混话,谁想着嫁人了!你这妮子就没正经。”霓裳脸红了红,用手拧了晨曦的手腕一下。但只一霎间,却又敛去了眸华,“事实上,皇妃也只不过是徒有一个躯壳罢了。”霓裳终于将心中的苦闷说出来了,用那么个隐晦的话语。她微舒了口气,即便在周遭嘈杂的声响中,她的叹息也那么的清晰可闻。 姐姐的沮丧,触动了晨曦心中的弦,想她也由于丈夫不能陪伴左右而失落着,也顾不得该不该掺和姐姐和姐夫间的私事,“姐姐,你若心里有话,难不成还要一直的藏着掖着?” “这……也许你姐夫他,真的是没时间……”霓裳望了望晨曦,也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晨曦此刻服了这个姐姐,明是极度苦闷,还不肯直说,“姐姐和姐夫呢,天生的一对葫芦,两个闷葫芦,就这么着,都藏着掖着的,不闷透,气结着,才怪呢。” 晨曦的手握成了两个拳头,不断拍打着,出“啪啪”的声音,就如同手上真有两个葫芦,在敲击着。 “哧……”见到晨曦夸张的动作,霓裳笑了笑,嗫嚅道,“哦,你的意思,难不成,真要大喇喇的,找他说事去?”说到这里,霓裳的脸泛红了,手紧紧拉住晨曦的衣角,真要这么着,于她,可是头一遭。 “当然啦,他又不是你肚子里的小东西,能知道你的想法?”晨曦朝霓裳做了个鬼脸,一边拿眼瞧向霓裳的肚子。 见到晨曦暧昧的眼神,霓裳脸更是红透了,“你别东拉西扯的净耍坏!可他要不听我的,又该如何是好?” “那不就简单了,把他挤兑一番,数落一顿!”晨曦昂着头,眨了眨眼,坏笑,忆起前些日子逛庙会姐姐走失时,给姐夫的一顿好骂。 “吓!那也行?别唐突了!”霓裳吃惊,拿眼瞧着晨曦,一抹不可置信,她这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夫为妻纲,哪能如此这般? “这不行,那不行,那我们的三皇妃,就只有自己承受着了。”晨曦掀了嘴,“服了你们两个,真真的两个闷葫芦,不,两个闷骚蛋!”晨曦咬牙切齿地说着。 “粗俗的妮子,成啥样子了!看不撕了你的嘴!”霓裳虽则嘴上说着,却伸手,搂住了晨曦的腰,嘴角起了一弯笑意。 街上人多,队伍也走走停停的,好大一会儿,才到达云鹤观。 四十九 庙观疑影 云鹤观位于川都远郊,山下是庙会区,庙观建在高山上,周围山脉连绵,常有野兽出没,但,越是此等地方,越被时人认为有灵性,是神仙成仙的地方,是以,道观也多建于此。 三皇子是未来的太子,三皇子的正妃到云鹤观上香,这可是云鹤观有史以来的头一遭大事。川都地处边远,从未有如此高位的皇室贵胄到此上香,是以,观中也是诚惶诚恐,所有的道长都到齐了。 庙观前,跪了一干人,足有上百人,分成三排。为的鹤童颜老者,正是云鹤观主持应远道长。 擦得锃亮的青铜鼎里焚着檀香,淡白的青烟袅袅逸出,空气中,弥漫着沁人肺腑的馨香。 “三皇妃娘娘,贫道应远这厢有礼了。”跪在前边应远道长,慈眉善目,须眉皆白,手执拂尘,白色的眉与拂尘在微风中飘拂着。 “贫道/小道恭迎三皇妃娘娘!三皇妃娘娘万福金安!”应远道长率下的一干人齐声说道。 “平身!道长不必多礼!”霓裳的水红套明黄绸缎宫衣,烟霞色的轻纱披肩,犹如彩蝶翩翩,金錾花簪步摇,随着她的欠身,摇曵着。 “三皇妃娘娘,别折煞贫道了,娘娘此番到来,着实令小道观蓬荜生辉,娘娘请上座。”应远道长说道,执拂尘,毕恭毕敬地跟在霓裳身后,进入庙观正堂。 “三皇妃娘娘到……备茶……”正堂门前的道长,朝内呼喊着。 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娘娘,请上座!这是今天祈祝仪式的文案,请娘娘过目。”应远道长躬身,递上了文案。 “道长,本皇妃的供品,待会儿逐一献上,道长请派人先过目!”接过了文案,霓裳坐到了堂椅上,说道。 “贫道谢三皇妃娘娘布施!请娘娘将今天参与祈祝人客,写于此宣纸上,贫道即派人安排座次!”应远道长说着,将一张宣纸,铺开于堂椅侧的桌子上。 “娘娘,奴婢有事禀报!”一直静默着的,姐夫席君睿的收房丫环若馨,此时,走到霓裳身侧,低垂着眼眸,说着什么,声音很轻。 “这……”霓裳秀眉微蹙,眸光,似乎是在晨曦的身上掠过。 沉吟了一会儿,霓裳抿了抿唇,对着晨曦缓缓道,“晨曦,这样吧,你到后堂里送布施银钱,就在后堂的边上候着吧。祈祝仪式结束,本皇妃会派人过去找寻!” “是,娘娘!臣女这就过去。”晨曦对着霓裳福了个身,离开了正堂。 望了望霓裳和若馨,晨曦寻思,今天是三皇子府中祈福,自己不应过多地掺和着,但是,隐隐觉得若馨似总是针对自己,不知为的什么。 庙观后堂的布施房,静静的,只有一个道童。 “姑娘,既然是过来了,是否到东堂那边添些香油,为家人祈福平安?”将布施银两交予道童时,道童对晨曦道。 “也好,谢过小师傅了!”晨曦应着,走进了后堂厢廊。 忽然想起,刚刚忘了将房中嬷嬷的布施银子交予道童,又折了回来。 “嘣……嘣,嘣……” 那个布施房道童兴许想不到晨曦会再折回来,正想趁着独自一人的绝好机会,将几锭金子拢进怀里,见到晨曦突然回到后堂,吃了一惊,有一锭金子掉到了地上,磕到了地上的青砖。 呵呵,道观这清静之地,也未能免俗,与世外同样,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离开后堂,到了厢廊内,廊内飘忽着檀香的气息,混合着香火的烟气,扑鼻而来,晨曦眸中,被湮出一股雾气。 止不住的,抬手按压着有些酸涩的眼眶,那被烟气湮出的泪水,一刹那滑落脸颊,凉凉的。 身伴闪过一阵风,有人!心一下子悬起来。 手倏地从脸上移开,侧过脸。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熟悉的脸!穿着玄色的外袍。 谁?!为甚有熟悉的感觉? “你……站住……”晨曦不觉叫出声来,脚步不自自主的跟了上去。 那人见着晨曦似乎是一愣怔,小跑起来,身影到了厢廊转弯处,已然隐去不见。 谁?!晨曦的心头,又是莫名其妙地一颤,还有着,隐隐的不安。 疑惑间,寻思着,似乎,两个影子重叠起来了,麦宛的马夫?! 衣装变了,可,身形、眼神,却似曾相识! 晨曦追到了厢廊转弯处,四周,似乎只剩了自己脚步回响声音,已是空无一人。 前边十步远是厢廊的出口,外边,是一片槐林,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 真的是那个马夫?!懊恼,不安,交织着,却抬步,望那片槐林而去。 五十章 部落圣女 揉了揉被烟火熏得仍有点酸痛的眼睛,晨曦走进了厢廊外的那片槐林。 隐约于层层叠叠的槐林间的群山,似岛屿般一簇簇一抹抹的悬浮着,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 早晨的浓雾仍未散尽,天边的云朵,时而滚作一团团的棉絮,时而化作长长的绫罗,绕着这个山峰飘忽而来,又悠然地从另一处山峰飘忽而去。 “唧啾,唧啾----”停留在槐树枝头上的小麻雀,不停地鸣叫着,给静谥的槐林增添了一丝生气。 槐林里,稀稀落落地,不时闪现三三两两的身影。 三皇子妃此番过来云鹤观进香,周围,重兵把守,普通百姓被拒之门外,能进得来的,自是出自官宦人家。 面纱也用不着了,晨曦深深地呼了口气,说不尽的舒畅,那是有点香甜的气息! 可是,仍见不到那个可疑的人的踪影! “哎……”忽地,身后出声响,晨曦一个激凌! “慕容三姑娘?请问你是慕容三姑娘吗?”那是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声。 转身,只见,一个年龄相仿的美貌胡人少女,身边,还侍立着数位侍女,“哦……花依娜这厢有礼了!”少女说着,欠了欠身,如同个中规中矩的汉人女子。 花依娜,蜀府边城胡人摩列部落圣女! 摩列部落,入塞胡人最大的一支,居住在边城周围,靠近北辽国。 圣女,部落内祭天或祈福的法师,象征着对神灵至高无上的尊崇,是以,在选定人选上条件苛刻,必须是绝色美人,血统高贵,必须终身不嫁,保持童贞。 “花依娜?!你也挽个百花分肖髻,可真的巧了!” 花依娜一袭月白雪纱罗裙,挽个汉人少女的百花分肖髻,与晨曦同样的装扮。 晨曦与花依娜自小相识,因着笼络边民的需要,花依娜不时的随同部落长老到慕容府拜谒晨曦的将军父亲。 “嬷嬷给装扮的,要还是胡人的装扮,来到这儿,都见外了,只未想到,还和三姑娘重了式和衣服,花依娜哪敢和三姑娘比呢。”花依娜打量着晨曦,说道。 “只是巧了罢!这来川都,不到将军府中来?晨曦这儿也有些上好的物件,还是宫中的稀奇物件呢,转而也送些给你!”见到花依娜眸中艳羡的神色,晨曦那点子虚荣心和同情心得到了满足,甜笑道。 胡人部落,生活在边远高寒山区,生活较为困苦,即便是部落中的贵族,偖侈品也不多见。 花依娜,与晨曦有点形似的少女,晨曦一直不讨厌。舍豆结缘,人与人,仿佛是前世就已结下的缘分。 “也不能总要三姑娘的好东西。此次,到川都拜谒官员,听得三姑娘出了府到皇家别宛了,未见到三姑娘,只是在此巧遇了。”花依娜说着,脸有些微红,低垂了眼眸。 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也会脸红? “花依娜,你居然还会脸红?没见过哎!”晨曦掐了掐花依娜的脸蛋,带着一抹谑笑。 “哪有!三姑娘别取笑花依娜了。”花依娜说着,抿了抿唇,脸上的红晕,转瞬即逝。 想必,圣女,不该有七情六欲。 或许,她也不复当年的单纯,长大了。 晨曦望了望花依娜,自知失言,吐了下舌头,“花依娜,有奶酪片吗,给我一些!”晨曦转移了话题,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 “三姑娘还如小时候那般,喜欢这些东西?” “自然喜欢!还想着呢!下次要来府中,记得多带些儿!”晨曦接过了花依娜递过来的奶酪片,一脸的欣喜。 正说着,却见一个侍女,急急过来禀告,“圣女,二长老让你到西殿!” “花依娜,请便吧,不送了。”拿出一小块奶酪片儿,晨曦望着花依娜渐行渐远的身影。 圣女,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不比寻常女子,幸福,不可求,可怜、可悲! 可,婚姻,就是幸福吗? 幸福是什么?不知道! 手上有些粘稠,晨曦走到边上的小水塘,洗了洗手。 未想成,才转过身子,却被一男子搂在怀里。 是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好个胆大包天的狂徒! 五十一 遭遇强吻 晨曦愣怔间,那男子的唇畔已经贴近她的脸颊,一阵的眩晕,手足酥软,晨曦情急之下侧了脸,“啵……”一个响吻,不偏不倚,落在了晨曦的耳根。 登时,一股潮热上涌,霎那间弥漫脸颊。 遭遇登徒子?竟在道观清静之地,众人瞩目之下? 晨曦一股无名火起,酥软的手足也不知哪来了力气,伸手猛地一推,眼前猝不及防的男子的身体,向后大大的一个踉跄…… “扑……”那男子身后的一个穿着灰色长袍身影,着实被撞了个趔趄。 “啊……”“嘭,通……”一个趔趄之下,随着一声惊呼,灰色身影,仰头跌入小水塘中。 “咕隆隆……”荡漾的水波,瞬间淹没了那抹灰色,只剩了一双穿着黑色鞋子的脚,还有灰色袍子的一角,那么突兀地斜挂在小水塘的边沿上。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晨曦呆住了。 那个登徒子,也转过脸望着。 望着那扎眼的黑色鞋子动了动,“忽啦……”一个被池塘水浸染得成了深灰色的身影,从池塘中倏然钻出。 这人四十多岁,深灰色的濡湿衣物,裹着一个籐条似的瘦弱的身体,隐约的,似乎肋骨快要撑破那身衣物了。 “吧嗒,吧嗒……”连串的水珠,顺着头,垂落到那身本就濡湿的灰色衣物上。 “哗啦……”深灰色衣物上的一汪水,顺着皱折倾泻到了地上。 顿时,地上是一汪的水渍。 “扑哧……”见到这人狼狈而猥琐的样子,晨曦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只一忽儿,晨曦又捂住了嘴,因为,那个登徒子,此时,已经面对着她。 目光接触到这人时,晨曦忍不住浑身一震。他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笔挺,一袭青衣,高鼻深目,幽深的眸掠过一抹深蓝的光,薄薄却紧抿的唇,他身上,有一股清冷凉薄的气息。 突厥男子!想必,他认为自己是突厥女子,方才的那个吻,就是突厥吻礼。 将军府中经常有突厥部落头人、长老过来,突厥吻礼,晨曦也知道一些。 糟!错把突厥吻礼,当作登徒子所为了! 祸,闯大了! 懊恼!今天可是姐姐来此上香的日子!别又糗大了! 晨曦往周遭望了望,不远处,有三两个人指指点点的。 “你们是什么东西嘛,不知所云!”三十六计,走为上,晨曦灵机一动,嘟嚷一句,寻思着赶紧闪人。 听到晨曦的话,那突厥男子愣怔着,一脸讶异。 “圣女,我们是人,我们不是东西,你为什么这样说话!为什么说汉语?”那狼狈的灰衣人,此时,却说出话来,而且,是厉言正色。 听得此话,晨曦差点晕菜,狠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再次笑出声来。 被他们误当是花依娜圣女了,这人真不是东西,天! 什么人?难道是胡人部落头人和跟班?真个活宝! 灰衣人向突厥男子耳语了一阵。 想必,他们也惊异着,圣女竟用汉语说话。 错认了人,却还不自知! 周围,已经有人有意无意的靠近了。 藉此机会,晨曦抬脚,准备溜之大吉。 “圣女,做了错事,休想走!你的教养,都到哪儿去了?” 那团湿濡的深灰色,此时,脱兔般移动到晨曦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认错人了,本姑娘并不是圣女!”晨曦敛起了笑意,寻思着,又撞上了哪门子的邪,竟遇上了这么的较真的主儿。 “圣女,别以为,随便找个理由,说几句汉语,就可以推搪得了的!”那个灰衣人,不依不饶。 “这位大叔,你既然会说汉语,那你究竟懂不懂,入乡随俗的这个道理呢!”晨曦给这不知所云的老学究纠缠得没了法子,只得冷了脸,呵斥道。 “圣女,我们突厥人,需要学习的,是汉语这样的优美语言,不是俗语。”那灰衣人的话,再次令人喷血。 晨曦此刻,哭笑不得,“本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本姑娘的意思是,来到魏国,当按魏国的礼节待人,突厥吻礼,在魏国,要闹笑话的,你懂不懂!”晨曦此刻简直是咬牙切齿。 “圣女,你毕竟是突厥人的圣女,来到了魏国,你还是突厥人!”那灰衣人,昂着头道,虽则,他的头从那团湿濡了的深灰色中抬起来,显得那么的滑稽。 强忍住笑意,别过脸,晨曦道,“本姑娘已经说得很清楚,本姑娘当真不是花依娜圣女!” “圣女,老夫不想再听你的托词!” “大叔,本姑娘已经说得很清楚,本姑娘现在再说一遍,本姑娘不是花依娜圣女,明白了吗?固执,自大,不知所云,养只猪,也比养着你这个猪一样的……,”晨曦的声音又尖又利。 讲不通,道不明,晨曦此时,当真头疼欲裂! 走又走不了,说也说不通,纠结!纠结! “你说够了没……” 就在晨曦差不多要挠头时,身后一人已经打断了晨曦的话,却又是谁? 五十二 槐林闲谈 “你说够了没?三姑娘!” 听得此话,晨曦神色一凛,头也没回,无力地垂下眼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姐夫! “三皇……”那个部落头人和那个灰衣人,赶紧过来,抱拳朝席君睿行礼,想必,他们是相识的。 只听得,那一直不说话的突厥男子,说话的腔调,怪怪的。 “本公子偶然路过,生了甚么吗?”席君睿摆了摆手,眸光在三人身上逐一掠过,见到那个一身濡湿的灰衣人,他的眸光滞了滞,皱起了眉头。 糟糕!晨曦见此光景登时头皮麻! “三公子,情况是这样,这个人,撞了这个人,把这个人,撞到水塘里去了。”晨曦赶紧走上前,一只手扯着席君睿的手,边说边比划着。 “三公子……”那个灰衣人,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 见席君睿眉头仍紧锁,晨曦赶紧打断灰衣人的话,“本姑娘叫朝露,是这位三公子的丫环,”身侧槐树叶子上的一颗露珠映入眼帘,晨曦随口扯着话,朝那灰衣男子望了望,又说道,“本姑娘并不是花依娜圣女,这你可以问三公子。早就跟你说过,你错认了人!” “原来姑娘是三公子的丫环,朝露姑娘,想是在下错认了!”灰衣人这才敛了神色,说道。 晨曦轻舒了口气,“大叔,你以后,要带眼识人才是!本姑娘有话和三公子说,这就别过了,两位请……”说着,拉着席君睿,连拖带拽的,晨曦只寻思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三姑娘,又闯了祸了?慌里慌张的!告诉姐夫,生了甚么?”席君睿一边慢腾腾地走着,一边望着眼神闪烁的晨曦。 晨曦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她马上避开,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本皇子”。 席君睿微微一笑,转开了目光。 “没,没,没,没晨曦的什么事,只是,他错认了人。”晨曦掩饰着,想起和姐夫第一次相见时,遭遇过同样的尴尬,她此刻是有些无措。 “说吧,三姑娘,怎么就不能告知姐夫呢?” 晨曦抬眸,望着席君睿看不出表情的脸,迟疑了良久。 罢,罢,罢,在姐夫面前,糗是出多了,脸皮也涎了! 姐夫身上的那股气势,让晨曦也感觉胁逼。 “他把晨曦,错认为是边城摩列部落的花依娜圣女,就,就,就突兀来了个,呃……突厥吻礼……”晨曦说着低了,嗫嚅道,耳根有些潮热。 “如此,你便把他推到水里了?”席君睿的眸光从晨曦脸上飞快地掠过,哑然失笑。 晨曦感觉到了席君睿掠过的眸光,想必,他也未忘记他们第一次在别宛见面时的光景吧。 晨曦更是紧张,“不,不是那个被推到水里的那个跟班,是那个象部落头人的人,或许瞧着晨曦的身形与圣女差不多,当时晨曦只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把那,那个站在他身后的跟班的,撞到水塘里了,不怪晨曦,都怪他那跟班,弱不禁风。姐夫不相信晨曦的话吗?” “当然相信!”席君睿微笑,望着被晨曦抓得忒紧的手掌。 一个激凌,晨曦有些尴尬,赶紧松开手,“呃,晨曦是真有话要问姐夫的。嗯,刚刚在庙观的后堂,好象见到了昨天说的,在麦宛翻查物品的那个马夫,晨曦认得他的眼神。”晨曦说着,望着席君睿的脸,这个问题,纠结她良久了。 “你确定,真的是在麦宛见到的那个人?”席君睿望了望这个毛毛燥燥的小姑娘。 “这次见到他,他也是慌慌张张地跑掉的,”晨曦沉吟着,“姐夫,生了什么事了?” “没甚么,这些事情,是朝堂里的事情,用不着三姑娘担心!” 或许,朝堂的事情,女眷是不得干预吧。 但,晨曦还是觉得,心里,很不安,却又能怎样? 五十三 你的家人 似是沉思了一会,席君睿又道,“姐夫还有事情要处理……” “姐夫,等等,晨曦想知道,……”晨曦顿住了。 问九皇子的事情吗? 退婚吗?退皇婚吗? 喉间梗塞着,心底,铅一般的沉重。 将门,荣耀,爹爹,姐姐,家人。 不可舍弃,不能舍弃,无法舍弃。 家人!晨曦心头一颤,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姐夫,晨曦不问了,只是,只是,你忙去吧,晨曦这就告退了。”晨曦抿了唇,低了眼睑,仿佛,所有的气力,都随心中那抹止不住的叹息而去。 “为甚么又不问了呢?三姑娘?”听了她的话,席君睿一脸的诧异。 又想到了早上和姐姐的那番话,眼前浮现姐姐那张忧郁的脸。 转身,背对着他,心里惴惴的,不知会否又冲撞了,毕竟姐夫是堂堂皇子。 闭眸,紧咬下唇,直到一阵痛楚袭来,晨曦才缓缓启唇,“姐夫,你为什么不过来和姐姐一起上香呢?我们家在清明祭祖时,都是和家人在一起!” 清明,上香,附会牵强吗?或许吧! “爹爹寻常忙,清明时,都会回家来。现在,姐姐却独自一个人过来上香,她是你的家人呀!”晨曦喃喃地说着。 快步离开,小跑了一阵,“噌,噌----”跳跃了两下,脚下的两颗小石子,被晨曦恨恨地踢飞了起来。 望着飞远的小石子,仿佛心中的烦恼,都随那抹疾扬起的弧线而去,晨曦弯起了嘴角,舒了口气。 “咚----”一颗石子飞得老高,掉落在湖中,激起一朵小小水花,水花绽开以后,一圈圈的水波在荡漾。 “扑,扑,扑----”扬起的水花,惊飞了枝头上的鸟儿。 一石激起千重浪! 也许,寻常的幸福,亲情,还有,爱情,于皇家,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都不过尔尔而已。 呵!亲情!爱情! 可以是端于身前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可以是一句临行前的孜孜叮咛,就如那天出府,爹爹的缕缕白和谆谆话语,眸里虽是酸涩的,心里,却被甜密填得满满的。 也可以是,不经意间回望的、透着浓浓的笑意的眼神,席君宁……心下一颤,有点抽痛。 简单,平常,这就是亲情,这就是爱情。 可寻常而简单的温暖,却似乎,已经逐渐远去。 堆积起来的,却是,无尽的烦恼。 在小水塘边的大圆石上坐了下来,晨曦凝望着复归于平静的水面,拾起身边的一颗小石子,用力的掷向水面。 “咚……”声音,幽远而绵长。 一阵阵的涟漪,却已经很轻,很平静,似有似无。 一颗,又一颗,扔向远方水面的小石子,和着水的声音,激荡着。 “骨碌碌……”不知怎的,身边的石子,却越聚越多,成了个小堆,躺在顶尖上的一颗,终于耐不住寂寥,滚落下来。 一只手,伸了出来,接住了滚落下来的小石子。 愕然转,席君睿半倚在一棵槐树边上,微笑着瞧着晨曦。 “未亲眼所见,当是不敢相信,世间果真有精卫(1)。三姑娘,要来个精卫填海吗?”席君睿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将手中的小石子抛向空中,复又接着。 “姐夫,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处理吗?倒在此玩起小石子来了?”听得他的笑谑,晨曦避开他的注视,她的眸光,随着他手中的小石子的一起一落,游移着。 “走吧,三姑娘,再要在这儿多待一刻,这里的小水塘,眼见快要被石子填平了。你姐姐在前堂,恐也久等了,跟上,这就过去吧。”他说着,快步走在了晨曦前边。 “姐夫,你……”晨曦心头一喜,可心里,还在腹绯着。 他真要过去跟姐姐一起上香吗?或许吧! 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脚下的草地,那么的绵软。 精卫:相传是炎帝的小女儿,不慎葬身大海,死后化作精卫,一种鸟,衔来树枝、石头,誓要填平大海,称精卫填海。 五十四 姐姐别愁 槐树那浓绿、厚实的叶片,不似寻常叶子般低垂着,仰着脸迎着阳光,宛若蝶衣,在风中振翅,葱绿丛中,是一团团、一簇簇的粉色、白色的槐花,沁着浓烈的香。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盛夏,这方,槐花争香。 “嘣,嘣……”雪白粉嫩的槐花,着实引人,够不着,晨曦跳起来伸手攀住树枝往下拉,谁知树枝的桠枝,却拂到了前面的席君睿身上。 “三姑娘,又怎么了?”一路静默着的席君睿回过身来,望着这个闲不住的小姑娘。 眼前的小变故,让晨曦一阵紧张,“嗯,没甚么没甚么,见到槐花开了,想摘下一朵而已,可是,够不着。”望着手中被揉成一团的树叶和花瓣,低了,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哦。”席君睿说着,伸手摘了朵槐花,递给了晨曦。 想必,荷花也快到了该争香的时节了吧。 “姐姐特别喜欢荷花,小时候,姐姐画荷花入神了,还掉到水里去呢。”见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席君睿也有此雅兴,晨曦把玩着手中的花朵,话也多了起来,“哦,不,不,不是掉到水里去……”这下晨曦也愣了,一个闪神,竟把姐姐的那点子糗事也堂而皇之地在姐夫面前说出来,姐姐要知道了,还不知是如何的着恼呢! 抬眸,朝席君睿看了看,似乎感觉,他在走神。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一瞬间的僵住,还是没有逃过晨曦的眼睛。 “姐夫,难不成,你小时候,差点淹死在荷花池下?这又为的那般?” “别瞎猜!”他的脸,又恢复了冷峻。 晨曦一凛,手中把玩着的花朵,飘然落地。 或许是荷花,或许是荷花池,于他,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 这谜样的男子,以及他的一切,并非晨曦需关心的。 “三姑娘,唐突了!”席君睿终于从那一闪神间恢复过来,他自己也觉着不可思议,久未流露出来的思绪,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却无所遁形。 “姐夫,快走吧,不然,姐姐真等急了!”避开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晨曦朝他使了个眼色,说着朝前快步走去。 一路上,又静默了,跟在席君睿身后的晨曦,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透彻骨髓的冷意。 或许,他经历了太多太多。 或许,他看透了太多太多。 远远地,就见到霓裳在庙观前堂外的空地上,来回地走着。 “姐夫……”晨曦拉住了席君睿的衣袖,“你走慢点儿。”说着快步向前。 踮着步子,晨曦悄悄到了霓裳身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吓……”霓裳一个激凌,竭力忍住已到了唇边的尖叫,声音缓缓逸出。 “姐姐,吓得不轻,还能忍着,你的忍功,实是一流,晨曦服了。”霓裳脸色白,身子颤抖,居然未尖叫出声,晨曦从霓裳身后一下子转到她的身前,笑道。 “糗妮子,又跑哪去了?还吓姐姐,姐姐要生气了!”见到晨曦,霓裳终于平静下来,伸手在晨曦的脸蛋上拧了一下。 “哎,姐姐,痛啦!”晨曦掀嘴佯怒,“姐姐哪会生气呀,姐姐许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这妮子,又捣鼓些什么?”霓裳嗔着。 “姐姐,瞧这边!”晨曦指了指霓裳的左边。 霓裳的目光朝左掠了掠,抿了抿嘴。 “不是啦,是这里!”晨曦又指向霓裳的右面。 霓裳转瞧了瞧,疑惑着,转而面对着晨曦,正要出手拧她的脸蛋, 晨曦早有有防备,闪身到了霓裳身后。 霓裳随即也转过身来,手一下僵住。 席君睿颀长挺立的身形,沫在阳光的金色余辉中。霓裳的脸,倏然染上一片红霞,她低了,不安地绞着手。 晨曦朝他们做了个鬼脸,赶紧闪人,抬脚走上了前堂的台阶。 正要进入庙观前堂的小侧门时,却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今天是怎啦,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谁? 五十五 咬他一口 席君宁! “正好!太巧了!”晨曦惊喜出声,嘴角微弯。 “鬼头鬼脑的,晨曦,瞧!这门楣上还有个锁扣,要把额角撞个包,才活该呢!”席君宁的目光,从晨曦脸上移开,瞧向不远处的霓裳和席君睿。 晨曦转,向霓裳说道,“姐姐,你们回家罢,晨曦待会儿要和七公子到街上去!”不由分说,拉了席君宁,“走啦!没句好听的话!俗语说,最毒男人心,当真不假!”晨曦脸上的笑意,倏然不见,伸手在席君宁的手腕上狠拧了一把。 “扑----是最毒妇人心,这是姜子牙的原话呢(1)!”席君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因吃痛而皱着的眉却未舒展开,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刚刚还好好的,晨曦,这又怎么了?” 席君宁疑惑,方才见到晨曦和不苟言笑的三皇兄和三皇嫂在嬉闹,他便觉着讶异,随口便和晨曦开了句玩笑,未想成晨曦却变了脸,弄的他摸不着头脑。此刻的他,却哪里了解晨曦的心思呢! 晨曦将目光,转向被古树参蔽的天空,皇天,皇土,天下之大,无非皇土! 能不纠结吗?皇上要将她慕容晨曦,指婚于病恹恹的九皇子,可能赔上的,就是她的一生。 为了姐姐,刚刚在席君睿面前,强忍住了要质问的冲动。 心中郁结!却无处诉说! 晨曦长长地吸了口气,“哎,不跟你讨论那些老学究的胡论了,就是吵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个定论。”轻轻地舒了口气,晨曦将目光收回,转向席君宁,“你不是常念叨着,来个川吃大全尝个鲜吗?川都最有名的,莫过于忆思食肆的川吃二十四味。说起这忆思食肆,在川都,还有个说法,吃也忆思,闻也忆思,就是吃过了,返寻味,未吃过的,闻着那飘香,也返寻味,忆思食肆的名字,由此而来。” “对对对,上次从别宛回来后,就想尝个鲜了,我还错记了是忆望食肆呢,走走走。”见到晨曦脸色阴转晴,席君宁一阵兴奋,伸手揽住晨曦的肩膀,向马车走去。 “看你这榆木脑瓜子,一点不开窍,记个食肆名,还懵懵懂懂的,那可是个名食肆呢,这也记不全。”晨曦紧紧地靠着他,语带调侃。 “半斤八两罢!就你的记性,也好不到哪儿去,别忘记了,上次在庙会----”席君宁顿了顿,“嗨,还是别瞎掰了,记得那次从别宛回来后,是很想尝个鲜,却不想被你横刀夺爱,将身上的银子都给了教习先生,弄得身无分文,美食也吃不成了。”席君宁又提起了那次街头赠银相救教习先生的事情。 “席君宁,牛头不对马嘴的事儿,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甚么横刀夺爱,胡言乱语的,那些个词儿是乱用的吗?没了那点子银子,却象被掏了心似的,你的老爸是谁?这天底下最有钱的主儿!”坐上了马车,晨曦连珠炮般,对着席君宁嗔道。 “到忆思食肆!”席君宁对马车夫说道,返身进了马车,紧挨着晨曦坐下,“本姑爷的最爱是美食好不好!开口银子,闭口银子,小姐,这阵子你下棋银子输多了,穷怕了对吗?”他反唇相讥。 晨曦气结,正想起身,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 晨曦一个激凌,用力掰他的手,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未果。旋即低下头,向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哎……”这下,席君宁的俊脸痛得变了形,顾及车外的马车夫,才没让叫声逸出,仅只闷哼了下,“还咬人!狗小姐!听好了,本姑爷的话还没说完!”他咬牙切齿,仍不松手。 “你……”晨曦满脸的紫酱,“你看看,你,你,你的手,都放哪儿啦!” 席君宁闻言,也是一颤,这才感觉到,手臂上触及的,是女子两团丰盈而温热的柔软,虽隔着衣衫,却似乎还感觉到,那柔软之下扑腾不停的心跳。 耳根一热,席君宁讪讪的松了手,“晨曦,别走开!”他反握了晨曦的手。 一路,无话,两人都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份可怕的沉静呵!是否,猛烈风暴就要到来? “哗啦啦……”似乎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咣当当……”似乎是一阵器皿甩出来的声音 “轰……哈哈哈……”是一阵人们起哄的笑声。 晨曦掀开车窗的布帘,只见,不远处,就是忆思食肆。 门前,人们簇拥着,人群外的些个好事者,还拼了命的往里挤,半条街道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时爆出刺耳的声音。 不知,又生何事? (1):那是姜子牙得罪的纣王,准备逃往西岐,临行正在为他老婆烦恼,好在夫妻一场嘛,是带上她呢还是不带呢。临下山时他师傅告诉过他将来可为人相,享天下荣华的,但有十年是诸事不成的。见到他妻子,还没等他说什么,他妻子已开口,数落他无能,要求他给她一封修书,因为有字据将来好嫁人阿。听了她妻子的话,姜子牙无语,最后问了一句,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走吗,他老婆看都不看一眼,看着拿了修书一走无回的老婆,姜子牙吟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五十六 食肆买醉 “这乱糟糟的,如何进得食肆?你这遭来,又得扑个空了。”下得马车,晨曦挽住席君宁的臂膀,对他挪揄道。 “你别糗美,待会儿让马车夫过来,吆喝几下,那些个人,自然就退到一边了。”席君宁不服气。 “吆喝些甚么?说是七殿下过来了,说不定又忽啦的会涌来一群女子,一人扯你身上的一块布,讨个吉利,不把你扯光,就不算见过了七殿下!”晨曦哂笑。 “嗨,还是姜太公说的好,最毒妇人心。算了,还是转回罢!”席君宁望着那一丛人群皱眉。 “哎,晨曦房里的嬷嬷说得好,吃东西也是讲求缘分的,席君宁,看来你和这川吃二十四川味,无缘罢了!”晨曦摇头,扯了扯他就要转身。 “那,挤进去罢,让马车夫走前头,你在中间。”席君宁咬牙,捋起了衣袖。 “少见呢,你又在执拗什么?瞧着你的这一副小样,比二十四川味,有味道多了去了,二十四川味上桌,断抵不过你这小样的味道,哪儿还吃得下?还是转回罢!”晨曦一边笑着,一边把他往后拽。 “你这是亏我还是赞我呢,不行,这遭就是要进去!”一向温和的席君宁,不知怎的,也来了狠劲。 “为什么呀,你什么狠呢,以后再说吧!”晨曦不解,从来没见过性情温和的席君宁如此的执拗。 “让开,让开……” “开水来了……” “开水烫到了,脱一层皮呵……” 两人正僵持间,身后,却一片高声吆喝,夹杂着杂扰的脚步声。 人们,不由的,都扭头朝后望着。 顺着声音的方向,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晨曦和席君宁,也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见到吆喝着的一群人中的一人时,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康铭!那天,在三皇子的群臣宴中认识的蜀府巡督之子。 待吆喝着的一群侍卫进去后,席君宁拉了晨曦,尾随而进。 似乎感觉到,康铭脸上,有些许的不自然。 上得楼上,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只见梯间旁的一张临时桌子边上,围了一大群凑热闹的人,这些人不住地起哄。 中央的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看不清面貌。红衣女子周围,有三五个丫环模样的女子。 而一旁的雅间,门大开着,里边空无一人,地面上已经是酒菜满地、杯盘狼藉,想必是,里间的人一阵撒野之后,退到了楼梯边上那张临时摆放的桌子上。 “小姐,小姐,不要喝了!”其中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对着红衣女子,怯生生地说道。 “别,别,别拦着本姑娘!” 红衣女子伸手一拉,那丫环模样的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小姐……”那丫环模样的女子,声音带点哽咽。 “爷爷我这儿有几个杯子,姑娘要喝了这一杯水酒,这几个杯子,就让姑娘也一起摔了!账算在爷爷我名下!”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对着红衣女子,痞笑着,一双魔爪,不时的朝红衣女子身上、手上、脖子上抚摸、揉掐着。 “好!拿来,别以为,别以为本姑娘怕了,不就这区区的一杯水酒?本姑娘喝了!”红衣女子说话,都有些僵硬了,这边却一仰头,喝下了一茶杯的水酒。 “呕,呕……”喝了一杯水酒后,红衣女子止不住的呕吐。 “小姐,小姐……”那几个丫环模样的女子,又是一阵忙乱。 “哈……哈哈……金爷,这妞够嫩够滑溜的吧!” “这富家小姐也到这食肆撒泼!金爷好好享受,好好享受,再摸一把!” “是呀是呀,以后,怕摸不到这么滑的小手了!哈……哈哈” “这妞身上也够软的吧!哈……哈哈” 那年轻男子身边的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一边说着猥琐的话,眼神闪烁。 “这位兄台,这边请这边请……” “这位太太,这边坐这边坐……” “这位姑娘,走这边罢……” 小二和店主不住地规劝着周遭那些好事者,他们可不想围观的人太多,坏了他们的生意。 晨曦觉着,红衣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难道…… 晨曦正寻思间,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谁?敢在此胡作非为!没了王法了!都给本公子住手,滚!”身后的康铭,见状快步上前,对着那群人呵斥着,“婷婷,回家吧!”康铭小声说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妹妹康婷。 “轰……”闻言,那一群人,随即作鸟兽散。 五十七 苦涩的爱 “公子,姑娘,今天不巧了,人多,需要等座!”小二跟在后头,道。 望着那一群人渐渐散去,晨曦转向席君宁,“你真要等座吗?” “当然。”席君宁看也不看周围,似乎不想得知失望的结果。 自欺欺人!晨曦微微一笑。第一次见到性情温和的席君宁如此执拗。 在康婷边上的桌子上坐下,静静地瞧着那两兄妹。 “七公子,三姑娘,方才,舍妹多有唐突!”望着醉酒昏昏欲睡的康婷,康铭扶着她,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 “啪……”康婷甩开了康铭的手,肩膀动了动,抬头。 晨曦望向康铭,只见他沉默着,这样的尴尬场面,也不好过问康家家事。 康婷有个好哥哥,有幸。 “回家?不,不,不……哥哥,我不想回家,回到家里,又能怎么样?”隔了好大的一会儿,呆坐在椅子上的康婷梦醒似的,拉住了康铭的衣袖,“家,又在哪儿呢?”她喃喃地说,头一歪,软软地伏在了桌子上。 晨曦环顾四周,刚才那几个浪荡子,已经踪影全无,那些瞧热闹的客人,陆续端坐于各自的位置上。 店主安静地坐在柜台,小二在席间穿梭着。 食肆,又恢复了井然,似乎,什么也没有生过。 “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和亲,不要去北辽国?”一直伏在椅子上的康婷,这时抬起头来了。 晨曦望了望席君宁,又转向康铭。原来,这就是康婷酗酒的原因! 北辽国,漫漫的黄砂,呼啸的疾风! 还有,骠悍的铁骑! 没有水,没有河流,也没有,绿色。 “婷婷,别闹了,回家吧!”康铭过来,想拉起康婷。 “不,不,不,我不要回家,不要去北辽国,不要代替琅雅郡主和亲……”康婷拼命摇晃着身子,见到晨曦,她停住了,冷了脸,“哦,标致的姑娘,我认识你吗?” “婷婷,回家吧!”见到康婷越来越胡涂,康铭急了。 “我认识你,你是我喜欢的人!”这番康婷笑吟吟的转向席君宁,又说道。 一席话,满座皆惊。 晨曦吐了吐舌头,与席君宁面面相觑。 酒后吐真言! 群臣宴上,康婷踩了晨曦裙裾,兄妹俩与晨曦的刻意接近,因由,水落石出?或许吧! “唐突了,七公子,三姑娘,在下这就和舍妹回家!”此时的康铭,窘迫至极,满脸通红。 “公子,我们告辞了。”为避开这方的尴尬,晨曦赶紧插上话。 大力拉着席君宁,“走啦,什么二十四味的,不吃了,待下次吧。你没见着,康公子很尴尬么?”晨曦小声说道,逃也似的,出了食肆。 门外,艳阳高照。可直到坐上了马车,两人还是恹恹的。 “康婷代琅雅郡主和亲北辽,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是晨曦打破沉默。 “十天前琅雅王接了旨,皇上命琅雅郡主和亲,琅雅王现甚得皇上器重,又带八百里加急请求皇上改适世家女子代为和亲,未想成皇上竟恩准了。” “这皇婚也能改适么?”晨曦眼里闪着惊喜,“听说九皇子有病,那么,晨曦上京求皇上改适……”晨曦咬了咬唇,话到嘴边,倏然顿住。 晨曦一阵的窘迫,不该在他面前说这话,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席君宁望了晨曦一眼,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你都知道九弟的事了?别傻了!九弟是皇子,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适的!父皇还要顾及皇家和朝中世家的关系!” 一席话,晨曦黯然,垂了眼睑。或许,席君宁话中的意思,他的未婚妻是太傅之女,皇家是不可能退了太傅家的亲事的。 是呀,他不可能退婚,她也不可能退婚。 喜欢他,留恋他,又如何?注定要放弃! “除非,……”沉吟了一会,席君宁又道。 “除非什么?”晨曦一个激棱。 “我也不知道……”席君宁惘然。 毕竟,他也只有十八岁。 他的母亲,出身寒微。他此刻,没有勇气! 沉默,又是沉默,可怕的沉默! 有些缘分一开始就注定要失去,有些缘分是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可却偏偏渴望奇迹。 明知道要放弃,明知是煎熬,明知无前路,却又躱不掉,心早已收不回来,不甘心就此离开。失去是苦,痴迷是苦,追求是苦,分离是苦,又能向谁倾诉? 五十八 突来圣旨 日子就这样匆匆而过。 康婷封为意平郡主,在一个清凉的夏日,经由川都出行北辽国和亲。 康婷父亲,蜀府巡督康庭调任京都御察史,在意平郡主出行后,全家迁到了京都邺城。 看似,无比的殊荣!竟维系于一个女子的牺牲。冠冕的藉口,完美的说辞。 或许,康婷真的对席君宁一见钟情,可现今却只能带着无望的爱情出行北辽。爱情,可遇而不可求。就这样,破碎了一个女子美丽的梦。 一个女子的幸福,不过是一场交易。换得两国暂且的安宁,换得貌似的太平盛世。 世人都说红颜是祸水,这方牺牲了红颜,这些世人却理所当然。着实讽刺! 转眼间,已是盛夏,骄阳似火。 别宛的正殿与偏殿间的水榭,玉盘似的莲叶之上,傲立着淡粉的淡红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晨曦与霓裳两姊妹斜倚在水榭边上的“美人靠”上。 “荷花都开了,这边的荷花,开得特别好。”眼前缀满池子的飘着清香的荷花,霓裳眼眸里亮光闪闪。 望着巧笑嫣然的霓裳,晨曦收起了手中的团扇,“瞧,这儿还有并蒂的荷花呢,难得姐姐这么高兴,晨曦这就给姐姐采了过来!”晨曦说着“腾……”地站起,就要走下廊桥。 “晨曦!别!庙观那儿,须要献上时鲜的荷花作供,上回进香时荷花未开,这应节的荷花,正好!”霓裳拉住了跃跃欲试的晨曦,嗔道,“别莽莽撞撞的,这边上满池子的水,小心点儿!” “啊,对了,姐姐,喜日定下来了吗?”晨曦歪着头,瞧向笑靥如花的霓裳。 想必,这些天,她也未领受那个奇怪的姐夫的闷气,才可以一展笑颜。 “还没定下来。原定的初秋月圆日,因着意平郡主出行北辽,约莫要押后到中秋月圆之日,喜日还需京师的天官掐算,一时还没定下来。” “哦,晨曦这当儿还寻思着,姐姐这几天怎会有难得的闲暇,原来是因着意平郡主出行。但这和亲的事儿,怎就来得如此的急迫?”晨曦一脸的疑惑,朝堂的事,于她这个千金小姐,本就远着。 “我国与北辽的战事,断断续续,听你姐夫说,北辽的君主突然停战求和亲,是以,皇上急遣意平郡主出行和亲,以绝边境战事!” “意平郡主,原是蜀府康庭巡督的女儿,晨曦在群臣宴上见过,在她出行前,还见过一次面。不过,似乎她很不情愿出行北辽哩!” “中原女子,鲜有愿意到北辽国这苦寒之地的。”眸光朝晨曦一掠,霓裳低了,“在世人眼里,我们也算不上是正宗的中原女子,我们从小就和周遭的人不一样,在川都这边还好,毕竟此处胡汉混居,以后要到了京师,还不知是怎样个光景。”霓裳轻叹,笑容倏然不见,语调有些沮丧。 “姐姐,身体肤,受之父母,与周遭的人不一样,又不是我们的错,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难道还天天让气给憋了么?姐姐,你累不累呀,理不清的事,就别想了,自寻烦恼!”晨曦笑着安慰霓裳。 霓裳抬眸,晨曦的天真和乳犊不畏虎的劲儿,似乎,也感染了她。 “晨曦,你从小就这辣劲儿,服了你了!”霓裳嘴角微弯,眉头也舒展开来,“姐姐能有闲暇,就这么的几天了,不日,喜日要定下来,宫中的教习嬷嬷,也要到了。” “教习嬷嬷?教的什么呀,琴棋书画,姐姐断不在她们之下吧!”晨曦一脸茫然。 “你女孩儿家,别问这些!待你出阁,自然明白!”霓裳的脸,泛上了一层红晕。 “嘻嘻,姐姐,这些教习嬷嬷,莫不是教的御夫术吧!姐姐这些天,想必也历练了不少,姐夫都不见外出……” “糗妮子!又欠揍了是不是?!不得胡言乱语!”未待晨曦说完,霓裳伸手捂住了她的口。 “唔……”晨曦不住地挣扎着,嘴里含混不清。 “坏妮子!你的嘴巴从来就没个好事,不撕坏了你的嘴,已经算是客气!”霓裳不依不饶,紧捂着晨曦的口不放。 “小姐,小姐……”身后有个声音由远而近,正打闹的两姊妹,正待回过头来, “哗啦……咚……”一个身子,着实扑跌在两姊妹面前。 “红荷?!甚么事,如此毛燥?!”晨曦有些惊骇地瞧着这个扑跌的身影,不断腹绯着,是否生什么大事了。 “小姐,小姐……”红荷从地上起来,仍在不住地呼气,脸色有些白,“老爷,老爷传话,让小姐回府,接,接圣旨……” “接圣旨?!”晨曦一下子从“美人靠”上弹跳起来,果然生大事了! 身边的霓裳闻言,手也僵住了,紧紧地抓住扶栏,指节都白了。 天!世事变幻莫测,在这当儿,皇上竟给慕容府颁下圣旨? 恩旨?罪旨? 五十九 晴天霹雳 水榭边树上不断鸣叫的夏蝉,似乎,声音也顿了顿。 突如其来的圣旨,打破了平静,晨曦和霓裳愣怔了半晌。 “红荷,说清楚点儿,究竟生什么事情了?”定了定神,晨曦望着一脸惶恐的红荷说道。 跑的急,又狠摔了一跤,红荷的脸颊和身上,汗水夹着些微的脏污,仍兀自喘着气。 “刚刚,老爷遣了马车夫过来,说是宫中信使来的急报,宣小姐在二个时辰内须回到府内,接皇上的密旨!” “急报?!密旨?!”霓裳仍愣怔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晨曦将目光转向霓裳,沉吟着,“既是宣晨曦回府接旨,想必也没啥大不了的事,无非是赐婚,和亲,晨曦一个女孩儿家,也没啥可能触犯天条的作为。姐姐别担心!”晨曦安慰霓裳,转而转向红荷,“事不宜迟,还是回去罢!” 一路小跑,待晨曦和红荷到得别宛大门时,只见到马车夫围着马车焦急地踱着步。不时的,翘朝宛内的小径瞧着。 “三小姐,三小姐,这儿,这儿,”远远的,马车夫就朝着晨曦和红荷招手,嚷嚷着,“快,快,老爷吩咐了,二个时辰内宫里的公公要到了,须赶回府中去!”待得二人近前,马车夫急急地说道。 皇家别宛与位于川都东侧的慕容府,平日坐马车须得走上二个时辰,是以,马车夫催马赶着路,待到得府门外时,已经过得一个时辰。 “奴才叩见三小姐!”府大门的三个门房,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 “奴婢/奴才叩见三小姐!”府内的小径,下人们都静立一旁。 平日喧闹的府邸,此刻,被一股肃穆笼罩着,压抑得只剩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慕容府如此这般诚惶诚恐。 梳洗后,穿上正装,贴上花钿,到得前厅,只见以慕容临为的一众人,已经悉数到齐,黑压压的挤了满厅堂。 慕容临的脸,如平日一般的冷峻,但比平日,更多了点肃穆。 慕容临身后的慕容澄、慕容湛,收起了平日的嬉笑,骨碌碌的眼波四处流转。 几位姨夫人和慕容羽衣,目光焦灼地瞅着门外,想必是等了许久。 “曦儿,过来!”见得晨曦进来,慕容临说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爹爹,宫里的公公来,要宣啥密旨呢,女儿……”晨曦心里惴惴的,站在慕容临身边,小声地问道。 赐婚?和亲?为什么下密旨秘而不宣?! 或是,病恹恹的九皇子,急于完婚冲喜?想到此晨曦更是愤愤不平,真要如此,自己的一生,算是毁了! 果真是君心难测呀! “曦儿,别妄议!宣旨公公一会就到!”慕容临沉声道。 这下,大家都静穆了,前厅里,静得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众人是大气也不敢出。 “报……”信使一声长啸,划破了此间令人不安的宁静。 “哗啦,哗啦啦……”前厅似炸开了锅般,众人耸动着,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低垂着。 “御前一等管事孙公公,前来宣旨……”信使又一声长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前厅响起一阵欢呼。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双黑色的锦履在晨曦眼前不远处的地面上移动。锦履之后,还有数双同样是黑色的锦履,不过,这后边的锦履,质料可比前边的那双差多了。 “西远大将军三女慕容晨曦,可到了?”宦官尖细的嗓音,让晨曦毛骨耸然。 “臣女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听着那怪怪的嗓音,晨曦此刻极想抬头瞧瞧宦官的模样,可碍于礼仪,忍住了。 “西远大将军慕容临,西远大将军三女慕容晨曦,听旨……”一字一顿地吐着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远大将军慕容临,战功赫赫,满门忠烈。将军三女慕容晨曦,德言容工,深得朕意,可当大任……” 天!晨曦养在深闺,从未见过皇上,何来如此溢美之词! 正腹绯间,“赐为琅雅王世子朱自坚正妃……”听到这儿,晨曦僵住了!后面的词,晨曦一个也听不进去! 当是琅雅王向皇上请的密旨吧! 可当大任!当是笼络臣子的一枚棋子而已! “将军接旨!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木然地望着慕容临接过了圣旨,似是,接过了一把刀,一刀一刀,心碎满地! 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要嫁给一个令自己讨厌的纨绔子弟! 皇命!皇命不可违! “曦儿,快起来,谢过孙公公!”晨曦愣怔间,慕容临在旁说道。 强撑着,晨曦向孙公公欠了欠身,此时才看清,那张白净尖细的脸,那双如女子般闪着柔媚的光的眼睛。 “将军的女儿,名不虚传,果然天香国色……” “哪里,哪里……孙公公,这边请,……” 他们的客套,在晨曦耳边,如此刺耳。 甘心吗? 不甘心! 六十章 父爱如山 慕容临立在偏厅里,透过缕花窗,孙公公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掩映在窗外的桅子树影中,淡出。 窗外,夕阳如血,朵朵红霞,浮在天际。 婆裟的桅子叶,摇曵着夕阳淡淡的红晕,映着眼帘,一股酸涩。 桅子,那是晨曦最喜爱的花朵,依稀记得,女儿穿梭于花丛中嬉戏的情景,那是,多年以前…… 慕容临的心中,忽然也有些酸涩。 当年, 他的大儿子,二夫人所出,在一次抗击突厥铁骑的万人大战中捐躯。 他的二儿子,三夫人唯一的儿子,在一次保卫边境的战役中捐躯。 他的三儿子,与晨曦姐妹一母同胞,在八年前的川都战役中,为保护三皇子而捐躯。 为国,失去了三个儿子,他,强忍心中的悲痛,没有流过一滴泪。 可今天,他的晨曦又卷进旋涡中,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思潮。 从小,他就对她特别严厉,他需要磨练女儿的心智。仅为,这个女儿,像她的母亲,那个一直在他心中的女子。 他担心,晨曦会遭遇如她母亲一样的命运。 可如今,人算不如天算。皇上,他的把兄弟,是天下人的天,也是他的天。 他的羽翼,再也不能庇护女儿! 一如当年,他无力庇护她的母亲! 战场上,他是叱咤风云、所向披糜的大将军! 他是铮铮的铁汉子! 可是,却无奈地失去了最爱的人,又可能会失去最疼爱的女儿。 他其实,很渺小。 “去,着三小姐,到偏厅里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慕容临吩咐身边的小厮。 慕容临回身,踱着步子,颓然坐到堂椅上。 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沫在夕阳红色的余辉中,一如当年的她,向他走来! “爹爹……”晨曦呆立慕容临跟前,她的眼眸,已经没了往日的灵动。 慕容临的心,又抽痛了一下,他转开了目光,暗暗叹息。 “曦儿,坐!”慕容临的声音,疲惫无力。 “爹爹,琅雅王世子,女儿在群臣宴上见过,他出言轻挑、不知进退,而且,呃,听说,是个纨绔子弟!”见到慕容临一改平日的威严,神情有些沮丧,晨曦壮起胆子,嘟嚷道。 琅雅王世子的品行,自那次路遇被调戏,晨曦已是明了。 “曦儿,这是皇命!”女儿撒娇的娇态,更让慕容临心如刀绞,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皇命?前些时候,要女儿静待九皇子聘,也是皇命,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想到这些变故,晨曦心里烦闷呀! “九皇子现已另择佳偶,听说是户部侍中的女儿!”慕容临也不忍再责怪晨曦,“曦儿,别总是口不择言,你要忍隐些,就如你姐姐那般。三天后,你就要成婚,不比在家里……” 慕容临叹了口气,若真要如先前所计,聘予九皇子,未尝不是好事,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三天?爹爹,怎么,这么的急迫……”晨曦嗫嚅道,宣旨时,她心里烦乱,一点没在意,这刻,她急急打断了慕容临的话。 “曦儿,宣旨时,你都没在意吗?哎!”望着心烦意乱的女儿,慕容临摇头,不知说什么才好,顿了顿,“皇上既赐婚,自是在于朝堂的考量,这些的事情,你们女眷是不得干预!” “爹爹,既然是朝堂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在朝堂里算计,却以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折腾我们女眷?”晨曦是越说越来气。 “曦儿,怎的越来越不懂事,我们做臣子的,要恪守臣子的本分,不能逾越了!”见到晨曦耍起了小姐脾气,慕容临当即沉下了脸,这个从小令他头疼的女儿,脾气一点没改,“都怪爹爹从前太放纵你了,这件事情,已经没了退路,没有转寰余地了!” “知道了,爹爹!”晨曦说这话,是言不由衷,她的心里,一片空落。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伤感的父亲,眼睁睁地瞧着女儿跳进火坑,却连拉她一把都无能为力。 伤心的女儿,明知前有虎,后有狼,却要佯装笑脸,走进虎狼窝。 “曦儿,今后,要学会忍隐,学会了忍隐,才能学会放开,就如你的母亲一样!”沉吟了许久,慕容临才悠悠地说。 “母亲?!爹爹,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晨曦有些吃惊,这是爹爹头一遭,在她面前提起母亲。 “曦儿,记住,你的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慕容临的喉咙,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爹爹,女儿想知道母亲……” “曦儿,不要问了。朝堂的事,你今后不要过多介予,否则,就会如你母亲那般!哎,这些事情,就到我们这一代为止吧,就让爹爹来承受一切。曦儿,记住,不要去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父亲的话,很隐晦,很深奥。 晨曦别开了脸,望着窗外,那边,夕阳西下,宛如,断肠人在天涯。 夕阳之下,便会是无尽的黑暗,不知,能否迎来晨曦满天? 六十一 俩布衣人 “唧,唧----唧,唧----”夏蝉鸣叫了一夜,似是累了,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 “呼……呼……”更夫歪在假山旁,兀自打着瞌睡。 此刻,天空灰蒙蒙的,淡淡的云彩,遮掩了不时眨着闪闪的眼睛的星星。天,刚破晓。 假山的背后,耸动着两个脑袋。 两人都是一袭的灰色布衣,同色的布帽子。 两民间打扮的男子,一人个子稍高,比另一人高出半头,两人身形削瘦,肩上,斜搭着一个蓝色布包袱。 个子稍高的一人伸出手,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指了指一个方向。 个子稍矮的一人往那儿瞅了瞅,头摇得如拨郎鼓一样,又探出头来瞄了瞄正打着呼噜的更夫,抬脚便走出了假山。 “喵……嗷……”未想成,竟踩到了一只夜猫的尾巴,夜猫惨叫一声,身形一闪,倏地逃得无影无踪。 “哧……”更夫猛地一个激棱,揉了揉惺松的眼睛,转四处瞧了瞧。 那两个人影,缩回了假山后。 “有人?哎!没有人呀,哎!这时节,猫也春了,春了,春……”更夫絮絮叨叨,身子东倒西歪,“呼……呼……”不一会,呼噜声又起。 假山后的两个脑袋,又探了出来,互相对视,哑然失笑。 个子稍矮的一人又抬脚要走出来,个子稍高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指指地面。 个子稍矮的一人低着,蹑手蹑脚的走向院墙边。 不一会,个子稍矮的一人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假山旁,拉起高个子,走到了院墙旁边。 一丛冬青的背后,是一个二尺见方的破洞。 “呵……”当高个子从那破洞中探出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砖灰,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差点被只夜猫搅黄了事,吓坏本姑娘了!”高个子对蹲在破洞前瞅着他的矮个子说道,“哦,不,以后,你就称我大哥吧,我称你小弟。” 个子稍高的一人,正是乔装的慕容晨曦,此刻,她的皮肤花妆为深麦色,脸上也抹了把锅灰。 “小姐,这……,哦,不敢。”同样风尘仆仆的红荷,抬眸瞅了瞅晨曦。 “都成了这个样子了,还客套的甚么礼数!”晨曦扯了扯身上有些脏污的灰色衣服,“不过,你的这个样子,还真的滑稽,你看,这儿脏了,还有,袖子也有些破了,啊,小弟,嘻嘻……” 晨曦指着红荷灰灰黄黄深浅不一的脸,笑了起来。 “小……,哦,你还笑得出来呀!”想起昨晚小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红荷有些不敢相信地瞧着此刻笑逐颜开的晨曦。 “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让气给憋住了?!我们都走出来了,别想了,快走吧!”晨曦脸上笑意盈盈,抬头望向天空,一片的瓦蓝,天,终于亮了! “知道了,小……哎,大哥!”红荷蹦跳着跟上晨曦的脚步,“你身上也还有许多的砖灰,要不要给你整理了?这儿有,这儿也有,还有……”红荷比划着。 “不用了,就你糗美!今早还磨蹭了许久,才穿上的男装!”晨曦扯了红荷的衣服,“待会儿还要到驿站坐马车,打扮得更脏些才好。啊,对了,那包锅灰,你带出来没有?” “带了!”红荷拍了拍身上的包袱。 “到了驿站,给我脸上抹上一把锅灰,盖上手绢,这装病才装的像!” 晨曦的脸庞轮廓深邃,只得用这等障眼法子。 “知道了!不过,刚才墙根的那个破洞,好象搁坏我的胳膊了,小时候钻进去很轻松的!”红荷耸了耸肩膀,眉头皱了皱,似有痛楚。 “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晨曦说着,心颤动了一下。 是呀,长大了! 想了一整晚,愁了一整晚,今天,慕容晨曦终于独自走出生天。 慕容晨曦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知,前方的路,是否布满荆棘?是否崎岖不平?是否暗藏危机? 此番一去,义无返顾! 想起爹爹昨日的一番话,想到爹爹背负的沉重,虽然,此刻的她,并不能理解这些沉重。 爹爹,女儿不孝!望着那深穹不知处的天际,晨曦黯然,眼眸里有些模糊。 六十二 众生百态 驿站里,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马车,骆驿不绝。 晨曦扶住红荷的肩膀,用手绢遮住脸,故作步履跚蹒地走进了驿站。 “老哥,这车山杏,是往西运还是往东运呢?嘿嘿,今年的山杏,稀罕着,出运远点,卖个好价钱!”身旁一个红脸汉子,给马车夫递过一支烟,点燃。 “这位老哥,川都进出只得两条路,泾水镇是东向必经之路,云鹤观是西向必经之路,向东通往内地,向西就只得边城这方十几座城池,东边泾水镇,自是热闹多了,不过,往那儿的客商也多,老哥看着办吧!”马车夫是个黑脸汉子,这会儿吐出一个烟圈,对红脸汉子道。 “小……哦,我们往东走,还是往西走呢?”听着二人的谈话,红荷小声问晨曦。 因着父亲的严厉,晨曦主仆从未出得川都,自然并不认得出外之路。 “这样吧,你向车夫打听一番,再作计议。”晨曦说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位老哥呀,小的从外地到川都,未想大哥却病了,川都的用度又高,小的盘缠都快没了,寻思着带大哥到川都外的镇子治病,可又不认得路,还请老哥明示呀!”红荷走上前去,与马车夫拉哌。 “哎,可怜呀,小弟,你两个都瘦瘦弱弱的,还是快把这病给治好了,老哥这就给你说说……”马车夫目光不住地打量晨曦和红荷,用手比划着,红荷这边不住的点头,默念着。 红荷走了过来,“小……哎,真的不习惯这称呼!”红荷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紧记了,这儿人多嘴杂,不能露了马脚!”晨曦眼眸往四周瞧了瞧,道。 “都问清楚了,往东过了泾水镇,有五个镇子,往西到云鹤观,仅通往边城,该往哪边去呢?”红荷抬眸,向晨曦道。 “往西的边城,是那厮猪世子的老巢,他要来川都迎亲,必走这道路,我们往西去,恐会撞上,现今之计,只能向东往泾水镇,到得泾水镇,再作计议。”晨曦说着,心里仍嘀咕,这法子恐也不周全,她能这么想,那些寻找她的人,也会这么想,但现今,只得如此。 “只是,我们这么想,老爷他们,也会想到这一层。”红荷沉吟着。 “我们是想到一块儿了,实无万全的法子,到得泾水镇,向东有五个镇子,向西只得一个边城,且恐会碰上那厮,就向东罢!到了泾水镇后有五个镇子,会好办些。”晨曦说着,扶上红荷的肩膀,走进了等车的人群中。 这群人,远远望去,是一群的人,近得前来,却见得,这群人分了三拨。 东边的一拨是衣衫有些褴褛的普通民众。 西边的一拨是衣衫有些光鲜的小富人家、小官吏,他们目不斜视,一副似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中间的一拨是衣衫齐整的小康之家民众、读书人,他们一边用鄙视的目光瞅着普通民众,不时用有些艳羡的目光瞧着西边的那一拨人。 这些世人呀,狗眼看人低,今天算是见识了! “往哪边走呀?”红荷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三拨人的神情,在晨曦耳边小声说道。 “还能往哪边走呢?”晨曦失笑,反拖拽着红荷,混入了那一群衣衫有些褴褛的人当中。 “哧……” “唔……” 许是晨曦病恹恹的样子还维妙维肖,在经过那拨衣衫齐整和那拨衣衫有些光鲜的人群边上时,不时听到嗤鼻的声音。 还有如芒刺般的目光。 “哼!”红荷皱眉。 晨曦则掐了掐红荷的肩膀,示意她不能声张。 “泾水镇,泾水镇……”马车夫吆喝着。 “上这一辆吧。”红荷说着,朝里瞄了瞄。 “不行,中间的一个男人面相不善!”晨曦从手绢的缝隙里瞅了瞅。 “这辆!”红荷又把晨曦带到一辆马车前,这马车里,多是年轻女子。 “你是不是得了病呀。” “是呀,衣衫这么脏!” “不要上来呀!” 这些女子叽叽喳喳,有几个还在交头接耳。 天!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不假! “这两位小哥,上这儿吧!”旁边一辆马车上,一个慈眉善目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说道,“两位小哥到泾水镇,啥子的干活?”妇女用郊县的口音说着话。 “回东边的家!”红荷随口扯着话。 “小哥要投宿吧?小妇人家里的悦来客栈,小哥过来呀!” “好呀!”红荷兴奋。 算是遇到好人了! 六十三 无眠之夜 马车一路行走,一路颠簸,晨曦与红荷倦缩在马车最里边的角落里,佯装瞌睡。 马车走走停停,上客下客,不亦乐乎。到得泾水镇,已是午后。 “吁……”马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徐徐停下。 “到了!”身边一直瞌着眼的、自称是悦来客栈老板娘的妇人轻声道。 门楣前,四个高悬的大红灯笼,摇摇晃晃,每个灯笼上书一字,悦-来-客-栈。 两层高的砖楼,灰不溜秋,与周围同样是灰白两色的民居,并无二致。 木门扇和木格子窗,抹得一尘不染。 没了坊间的雕栏玉砌,没了庭院的鸟语花香。 这里,简陋,也很陌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败气味,那是陌生的气息。 头一次离开家,到这陌生的地方。 门前客人进进出出,倒也热闹。 没有人皱着眉,没有人苦着脸。 人人自得其乐。 百样人百样活法,百样人生百样精彩。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 该放下了!父亲的那番话,晨曦或是有那么一点的明了。 “小哥,晚餐在托盘里。这里的被褥换洗了,房子也收拾干净,茶壶巢里的水还是滚烫的,脚盘里有热水。”客栈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出,轻轻地掩上门。 房内的墙,有些斑驳,想是年久失修。 托盘里的饭,粗糙的米粮。 被褥和幔帐,粗制的纱纺。 陌生,同样的陌生。 二人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红荷走出房门,探头朝四周掠一眼,关好房门。 “小……,哎,习惯了,还是改不过来。”红荷掩了口,顿了一顿,“晚餐也送来了,我们可以一直呆在房里。来,洗把脸,那些锅灰,别伤了皮肤才好!” 洗脸,脸上火辣辣的痛。 饭,粗粗糙糙,难以下咽。 夜色悄悄地降临,疲惫地躺到了床上。 粗制的被褥,磕磨着肌肤,空气中没了醉人的熏香,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迷迷糊糊…… “悉,悉,悉……”一阵细细的声响,颈窝里,刺痒刺痒的。 用手挠了挠,“悉,悉,悉……”又是一阵细细的声响。 此刻,脚掌却触到一片冻冻凉凉…… 难道,蛇? “噢……”晨曦低哼一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倏……”灰灰黑黑的老鼠,从晨曦脚边逃开。 “悉,悉,悉……”细细的声响又密密袭来。 扭头看向枕头,晨曦顿时毛骨耸然。 一群蟑螂,在枕头边上慢慢蠕动着! 晨曦闭眸,这是些什么样的脏地方呀! “小姐,怎么了?”声响惊动了红荷,她走了过来,“啊,蟑螂!”红荷低叫,跺了跺脚,“哇!我那床上也有很多!啊!” 主仆二人,颓然跌坐到椅子上。 “不知绿柳在家里,能帮着遮掩多久?”好大一会儿,晨曦才悠悠地说道。 红荷摇头,她心里也没底,“果真要让老爷找到我们,老爷会逼迫小姐成婚吗?” 闻言,晨曦一阵怔, 进皇家别宛,慕容临特意赶来送行,那谆谆的话语。 接婚旨,慕容临的沉默与无言,脸上无法掩饰的、源于内心的伤感。 “不会!爹爹不会逼迫晨曦!”晨曦豁然开朗,爹爹是真心疼爱她,努力地在庇护她。 红荷有些吃惊地望着晨曦,什么时候起,小姐对老爷的感情,改变了,“那,小姐,来到这儿,这样的地方,你不委屈吗?” “红荷,我们不要再委屈了!明天,我们要拾掇得干干净净的!” 平生以来头一遭,吃了苦,受尽白眼,很委屈。 明天,慕容晨曦,还是原来的慕容晨曦! 六十四 惊心客栈 恍恍忽忽之间,已到三更,忽听门扇吱呀作响,还未恍过神来,一人已闪身进来,怎奈夜色正浓,辩不清面目,晨曦陡然一惊! “曦儿!”慕容临熟悉的声音,“回家吧!” “爹爹!”晨曦紧着的心放了下来,“女儿这就随你回家去!” “红荷,红荷!”晨曦回身道,“回家啦!” 待得回过身来,慕容临的身影已然不见,晨曦跟出了房门,环顾四周,黑黪黪的一片,晨曦悚然,“爹爹!爹爹!” “我要回家……”晨曦对着前方喊。 “回家!哈哈哈……”一个人拽着晨曦的手。 那张脸在晨曦眼前放大!朱自坚!周围还有持刀执棍的侍卫! “不,不,不,放开我,放开我!”晨曦哭喊。 “小姐,小姐!”似乎是红荷的声音,红荷过来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刺得眼睛有些生疼。 晨曦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红荷焦急的脸! “小姐,做恶梦了吗?吓坏红荷了!”红荷一手拉着晨曦的手,一手兀自抚着自己的心窝,“小姐,我们今天又要到哪儿呢?”红荷望着一脸茫然的晨曦。 竟然坐在椅子上,打了一晚上的盹! 晨曦转,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微亮! 呵,回家!现在,是有家难回呀!晨曦还沉浸在那个梦境之中。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更何况,晨曦这是第一遭,走出家门! “到外边食肆,用过早饭后再作计议!” 正如梦境中,爹爹不在身边,现今,没有人能庇护晨曦了。 青石板小径,在民居和小水塘间蜿蜒而过,小水塘边上一排的柳树,柳树下的青草丛中,开满蓝色的、红色的野花,微风掠过,传来阵阵清香,清晨的露珠湮在青石板上,光可鉴人。 小径上三三两两的人不时地走过,挑水的,洗衣服的,清晨,很清冷。 弯弯的小径尽头,走过来两位布衣女子,稍高的一个黄衣女子,蒙着洁白的面纱,正是晨曦和红荷。 “小姐,那个老板娘说是水绿色的好,可红荷还是喜欢这件水红色的!”红荷一边走着,一边不时的低瞅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了女装,她是一身的轻松。 “买了这些衣服,银子还够不够?我们要有三天的用度,婚旨时间是三天,过得了这个时间,便算是抗了旨,我们回家再作计议。”晨曦沉思着。 “都算计过的,够了,”红荷的脸转向晨曦,神情是担忧的,“小姐,三天后真要回家呀?老爷会不会……” “过了三天,晨曦自是回家向爹爹请罪!”是祸躲不过,慕容晨曦,再也不能逃避了! “那个猪世子,太可恶了,小姐断不能嫁给他!”红荷恨恨地,咬了咬唇。 主仆俩扯着话,走了好长一会儿。 “红荷,换了衣服,你带钱袋子了吗?”眼看着不远处的食肆,晨曦问道。 红荷一个激棱,“还真的忘在客栈里了,小姐在此待会儿,红荷去去就来!” “还是回吧,这也走了很远的路了,你这一来一回的,须得一个时辰,晨曦一个人在这候着,也呆呆的。”晨曦说着,回身携红荷急急而走。 客栈位于一拉子民居的尽头,三面环山,昨天因着乔装的缘故,一直未出房门,于这一方的地势,也未作考量,现今这一观察,也就得知,此处为何颇多虫鼠蚁蝼。 小径通向客栈的后门,刚刚出外时,这周遭就静悄悄的,此刻,更是静秘得诡异。 听不见那只候在门口的大黄狗的叫声,也没有,人的声音。 诡异…… “什么人……”一声带着萧杀气息的声音,似乎从客栈的二楼里传来。 晨曦的心猛地一陡,想也没想,拉起红荷闪身进了后门旁边的柴房,柴房内黑黪黪,有数个大草垛,二人连滚带爬的钻了进去。 “忽啦……,忽拉拉……咯咯咯,嘎嘎嘎,”数只惊飞的鸡鸭,飞跌至柴房门口。 随后响起一阵令胆战心惊的脚步声。 “忽啦……,忽拉拉……咯咯咯,嘎嘎嘎,”那数只飞跌至柴房门口的鸡鸭,又一阵惊叫,霎间飞出后门不见,门外兀自传来鸡鸭惊走的悉悉声音。 三个黑衣人,赫然现身柴房门口! 他们的手上,提着明晃晃的长剑! 那剑上的寒光,透过草垛的缝隙,刹那间刺得晨曦睁不开眼来,晨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忽的,手上一阵痛楚袭来,红荷的指甲,快没入了晨曦的肉内! 晨曦皱了眉,咬住嘴唇,伸手抚了下红荷的手,竭力忍着痛楚。 此刻,不能乱了方寸! 两个黑衣人探出头,朝后门外的小径看了看。 有一个黑衣人,竟然提剑走近了柴房! 晨曦屏住了呼吸!手脚冰冷,此命休矣!今天,恐要葬身此地! 爹爹!女儿以后无法尽孝了!晨曦不禁悲从中来! “清风,怎么样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晨曦血液都差不多凝固了! 却又是谁? 六十五 冷血皇子 “清风,怎么样了?” 随着话音,一玄青色的高大身影,耸立柴房前,遮掩了一大半的光亮。 席君睿! 晨曦又是一阵的惊悚!皇宫大内四大高手风、云、雷、雨之的清风,竟然秘密随着席君睿来到了川都!看来,席君睿此番来川都,定非仅为着迎亲,难道,真要生什么大事了吗? 此刻,该现身求救吗? 晨曦腹绯着。 感觉红荷的手动了动,晨曦止住了她。 “禀公子,属下……”正走近柴房门口的黑衣人,刮起一阵风,晨曦还未恍过神来,只见他已经从柴房侧边的一个草垛里,揪出两个人来。 天!原来这柴房里除晨曦主仆,居然还另有其人! 大内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可能是感觉到了人的气息。 晨曦差点瘫软,用力地屏住呼吸,只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音,也会惊动如此高手。 “禀公子,属下刚才在楼上时,听到后门处有两个女子的脚步声,是以追了过来,不想却被那几只禽畜乱了听觉,到得此处,才又寻得了气息。”清风说着,把手中的两个人,扔到了地上。 “咚……啪……”那两个女子,摔在地上毫无声息,可能在被清风抓过去时,已然昏死过去。 此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啪……”又一个黑衣人走入视线,黑衣人手里揪住一个人,摔在后门边上的地上。 那个人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是这个人,他也死了。”另一个黑衣人说,说着弯下身去,想是翻开那死人的眼睑。 “死了,这线索也就断了,”席君睿沉吟着,“这里都没活口了吗?” “老板娘和房客、仆役,共三十五人,没留一个活口!”清风道。 听到这儿,晨曦不得不相信如此一个事实,这里的老板娘连同房客,居然被席君睿悉数杀尽,自己也是这里的房客,不知席君睿会不会……晨曦简直不敢想下去,她的姐夫,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个善良的老板娘,竟也丧身剑下?简直无法相信! 席君睿此番来川都,究竟为的是什么,迎亲难道只是晃子吗? 不知道,那是朝堂里的事情!一切只是惴测。 天下兵马大元帅,冷面三皇子,姐夫,真实面目,竟是如此这般!? 冷血的皇子! 难道这儿的人,也因知道太多,才招惹来杀身之祸?晨曦此时,想起了父亲说的一番话。 即使是至亲,也不能幸免于难,就如母亲般。 果真世事凶险! 晨曦拼命地握住红荷的手,眼见着这等凶险的杀戳,此刻,她们主仆哪里还敢现身? “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席君睿一声断喝,一行人随着他的脚步,走出了后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徙留一屋子的血腥,还有那笼罩在周遭的无尽的恐惧。 晨曦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要不是昨晚一夜无眠,今天早早的出了客栈;要不是那几只禽畜乱了清风的听觉;要不是柴房草垛里凑巧有另外两个女子作了替罪羔羊,此刻,自己和红荷,早已成了这血腥中的一缕。 后怕呀! 周遭又静下来了,死一般的静,连夏蝉也惊惧得住了口。这儿,本就是个墓穴,三十多个人的墓穴。 手里握着的红荷的手,已是水洗了一般,濡湿濡湿的。 头一遭耳闻杀戳,仅是耳闻而已,就已经惊惧如此,颤抖如此。 要不是在将军府中耳濡目染,若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她们此刻的后果,不敢想像! “出去罢!”良久良久,晨曦启唇,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呀! “小姐,能出去吗?”红荷的声音,带着颤抖。 闭眸良久,“走!”晨曦缓缓吐出一个字,却是坚定的语气。 好不容易才又站直了瘫软的双腿,晨曦和红荷相携着,缓步走出柴房。 抬眸,往门外瞄了瞄,静得让人惧怕。 没一点声息,没一点生气。 后门边上,赫然横亘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刀,满身的血污。 晨曦闭了闭目,胳膊上,也感觉到了红荷的颤抖。 “走!”晨曦拽了拽红荷,跨过那具尸体,到得门外。 顺着后门的小径,晨曦和红荷撒腿飞奔。 直跑出半里外,才到得一条小溪旁边,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 晨曦和红荷,长吁了口气!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晨曦一个激棱,忽觉得冷得抖,此刻才觉,身上的衣服,都濡湿了。 转眼瞧着红荷,刚才逃跑时摔了一跤,衣服上的濡湿还沾有泥土,她的样子更为狼狈。 “小姐,银子和衣服全在客栈里,现下一文钱都没了,怎么办?”红荷愁眉苦脸,叹了口气,“都怪红荷,带些在身上就好了。” “别愁了,能跑得出来,已是万幸,还是走快点,到得镇中心的衙门,让他们告知爹爹,现今之计,只好如此。”晨曦安慰着红荷。 “不是说要躲三天吗?”红荷转而问道。 “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寸步难行,能躲上三天?回家去,再作计议!对了,今天的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晨曦是坚定的语气。 主仆一路的扯着话,不觉,已到了小镇上。 此时,已近晌午。 街道边上的食肆里人声鼎沸,街道旁人来人往,小食担子旁,熙熙攘攘,空气里飘拂着食物的香味。 “小姐,恐怕今天,要挨饿了。”红荷望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舔了舔干沽的嘴唇。 “姑娘,需要用点什么呢,这里有……”两人身后,是一个欢快的声音。 却又,是谁? 六十六 陌生的人 “姑娘,需要用点什么,这里有小食担子,那边的食肆里,点心、热粥、饭食,应有尽有。人是铁饭是钢呀!”一个欢快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难道,真的有奇迹?真的有惊喜?彷徨无助时,就会遇到亲人? 太幸运了! 一脸期待地回头。 一个陌生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人。 个子高高大大,麦色的健康肤色,眼睛,特别有神! 是的,陌生人,一个从来未见过的陌生人! 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那是,隼鹰般的眼睛。 没有奇迹,没有惊喜。 尽管,他的脸上,是欢快的笑;尽管,他的神情,透着友善。 俗语说,无故献殷勤,必有一想。 俗语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俗语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俗语说, 骗人的俗语,骗人的教习,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此刻,饥肠辘辘。 人是铁饭是钢,没有错。 该怎么办? “这位公子,你能帮助我们吗?”红荷惊喜,扯了扯晨曦的衣袖。 “两位姑娘,如不嫌弃,如果相信在下,请随在下到边上食肆用餐吧!”那个陌生人,还显得彬彬有礼。 “好呀,小姐,我们……”红荷的眼睛闪着光,跃跃欲试。 “这位公子,这样吧,真要帮助我们,借我们二十两银子,至于上食肆的事,就不劳烦公子了!”晨曦说着,暗暗地掐了掐红荷的手,“公子请留下地址,他日,本姑娘当亲自上门,将所借银子,加倍奉还!” 听着话语,陌生人的眸光,从晨曦脸上掠过,顿了良久,“这是二十两银子,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日,若再见姑娘,再议罢!” 晨曦疑惑地望着手中忽如其来的银子,望着隐入了人群中的陌生人。 他是谁? 晨曦知道,陌生人脸上化过掩盖妆,晨曦自己经常使用掩盖妆,深谙此类化妆术。 他在掩盖什么? 这是一个陷阱吗? 细细想来,受他馈赠,并无任何不妥。 “小姐,为什么要拂了人家的意呢,或许,他心肠是好的。”对于晨曦执意不肯跟随陌生人上食肆,红荷不解。 “我们与他素不相识,实不必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和牵扯。”晨曦沉吟道,“如果他是真心要帮助我们,想必也不会计较。” 晨曦心性高傲,如此作为,实属必然。 “不管怎么着,今天,是太幸运了!”红荷兀自兴奋着。 幸运吗?还是,宿命的相遇?!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住客栈,红荷心里仍惴惴的。可总不能一朝被蛇咬,三年见绳怕。 尽管晚上睡得不安稳,还惊醒几次,这一个不安的夜晚,还是过去了。 早晨,阳光和熙,凉风习习,打开门,走出去,阳光依旧灿烂。 在一个小小的早餐摊子前用早点。 这儿,都是普通百姓。 “小姐,这儿的早餐,比府里的早餐似乎好多了。”红荷喝着白粥,却甘之如饴。 “饱汉不知饿汉饥,就如这条流浪猫,残羹剩饭,也是美味佳肴。”晨曦失笑,不以为然。 或许,此时,自由,无拘无束,才是真正的惬意呀! “喵……哇……”一声猫的惨叫,从身侧传来。 那只流狼猫,被踢了个跟斗。 昨天赠银子的陌生人,坐在身侧的桌子上,一手捂住脚腕,似有痛楚。 “公子,是你呀!”红荷惊喜。 “你干吗踢它?!”晨曦皱眉,朝那人说道。 红荷用手扯晨曦的袖子,似是想阻止晨曦的质问。 “姑娘!?”那人愣怔,“它咬了我。” “你不去招惹它,它会咬你吗?它咬了你,你也咬它一口呀!”晨曦挪揄那人。 “你……”那人登时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它是畜牲,它不懂事,难不成你也跟它一样不懂事吗?”晨曦这两天,都没开心过,自然是收不住话了。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望着质问着的晨曦,那个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咯,咯,咯……小姐和你开玩笑呢!”见到那人的憨憨的模样,红荷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周围听得对话的人,也笑逐颜开。 “噢,这儿还真热闹呢!”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晨曦回,端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何人? 六十七 吐露爱意 席君宁! “你来了,你知道吗,这个人很可笑!”见到他,晨曦脸上,连日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晨曦说着,将目光从席君宁身上,转向刚才那个赠银的陌生人,可是,奇怪,那人却倏然不见,那边的桌子上,还有半碗白粥,一个咬了一口的馒头。 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什么急匆匆地走了? 席君宁站在小摊前一众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心痛,焦虑,不解,千般愁绪,涌上心头。他那身来自江南的精蚕丝织就的月锦缎,闪亮轻盈,透出一股高贵与自然而然的飘逸,在一众粗布褴褛之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那么引人注目。 被那阵阵袭来的粗犷的、无忌的、高亢的、真诚的笑声和耸动的人群所吸引,席君宁才见到了隐在其中的晨曦。 晨曦一袭黄色布衣,带有些尘土的颜色。 要不是那抹掩藏不住的高傲和挂在眸里的讥讽,他根本无法想像,这就是平日将军府里的那个仪态万千、巧笑倩兮的慕容晨曦。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晨曦,你怎么了,竟到这样地方用早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食物适合吗?那些用具,脏兮兮的!”席君宁没有回答晨曦的话,他沉着脸走到晨曦身边。 席君宁环顾四周,一揽子的布衣百姓,贩夫,走卒,仆妇,农家女,都不是他所喜欢的。 周遭的空气里,充斥着劣质油的气味,是那么的刺鼻。 油锅里,黑黑黄黄的油中,几根泛黑糖色的油条翻滚着,冒着黑糖色的油泡泡。 粗瓷碗,盛着白粥,粗瓷小碟,盛着咸菜。 一双双的竹木筷,染着污渍。 没有了坊间的精致美食。 没有了堪称艺术品的精瓷、金筷、银匙。 从小,他锦衣玉食。 从小,他倍受呵护。 从小,母亲对他百依百顺。 他没有受过半点委屈。 只因他的母亲,是皇上最宠爱的安妃,多年来,盛宠不衰。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晨曦心里,有些沮丧。 接旨的那天,最亲的爹爹,却无法庇护她。 乔装的第一天,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人,遭尽白眼,可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忍了。 出走的第二天,见到了姐夫,却一场惊悚,只有一个陌生人,于她有一饭之恩。 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晨曦头一次感到无助和孤独。 “晨曦,接了婚旨之后,你有和我说过吗?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席君宁将连日来的苦水,一古脑的倾泻出来,“我都在这边住了两天了,就为了找你!” 晨曦咬住嘴唇,无言以对。 他有未婚妻,她接了婚旨,他和她,本就是陌路人。 “晨曦,我,喜欢你,我不想见到你受苦!”席君宁读懂了晨曦的眼神,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他今天终于说了出来,此时的情势,也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你喜欢我,我就不会受苦吗?我就可以拒皇婚吗?”他能庇护她吗?她不知道。 “那么,你想怎么办?”席君宁从没见过晨曦这么不自信。 “皇上给晨曦的婚旨,时间是三天后成婚,躲过了这三天,算是抗了旨,便可以不必理会婚旨了。晨曦要回家,然后上京见皇上,请求皇上准许,呃,退婚!”晨曦眸里透着坚定。 “皇上赐婚,当然有周密的考量,并不是你说退就能退的!”席君宁犹疑着,“而且,你一个臣女,如此冲撞皇上,罪涉欺君,并不是你或将军府可以担待的!” “那,难道真的就只有逃跑一条路了?”晨曦心凉了。 “晨曦,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席君宁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决心。 “天下之大,莫非皇土,难道,我们就一辈子过见不得光,就如现在这样的生活?你不是很厌恶这样的生活吗?”晨曦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逃避,她实在很想抗争。 可是,他令她犹豫了。 “我们不会再过这样的生活,晨曦,在这里等着我,身边的银子不够,我骑快马回皇家别宛!我不要让你再过这样的生活。”席君宁握住了晨曦的手。 “银子要用完了,又怎么办?”她还是不放心,心很悬,悬在半空中,很不踏实。 “别想了,能避过一时,再议罢。”他毕竟年轻,生活一直一帆风顺,此刻,也很无措。 又是躲,又是避,躲,避,真能摆脱这被人摆布的命运吗? 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她惘然。 六十八 突生变故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他脸上的焦虑,他的心痛的眼神,那么清晰地映入晨曦的眼帘。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压在心底的沉重,已一扫而空。有爱,很幸福,很甜蜜,今天,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虽然,时间是那么的短暂。 “红荷,到那边的榕树底下乘凉吧,这里的人太多,怪热的,都出汗了。”离开了那个小摊,街上的行人挤来拥去,磕磕碰碰的。 “小姐,这下好了,有七殿下和我们一起,他是皇子呀,是皇上的儿子,有他担待着,皇上不会把小姐怎么样的!”红荷高兴得脚步也跳跃起来。 “暂且避过一时罢,先避过这个婚礼再说!” 她很清楚,他有婚约在身,她也是拒皇婚的待罪之身,前路,仍是崎岖不平。 “早就看得出来,七殿下喜欢小姐!”红荷的眼神,意味深长,“七殿下长得这么好,性情又好,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呢!” “什么女婿嘛,红荷,你是不是想嫁人了?赶明儿,也让爹爹给你配个好女婿,了却你的心愿!”悄无声息,转移了话题,晨曦狡黠地一笑,松了口气。 不想再提他了,想到将来,她有些不安。 心中有他,却又感叹于前路多劫,纠结着! “小姐,你别取笑红荷了,红荷不嫁,一辈子跟着小姐!”红荷脸红了。 “胡扯,哪能不嫁呢,哎,爹爹身边的小厮,叫宇平的,不错呀!”晨曦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红荷的脸蛋。 “不,不,这个,不好……”红荷嗫嚅着。 “还知道说这个不好呀,心里有别人了吗?”晨曦瞧着红荷的窘态,“咯,咯……”笑声,逸出唇边。 “小姐呀……”红荷捂着热的耳根,跺脚,正想说些什么,忽又惊骇地张大嘴巴,“啊,小姐,小,小,小姐……” 听得红荷话语中的颤抖,晨曦疑惑地望向红荷,见到她一脸的惊恐,顺着她眼睛的方向,晨曦转过头去,霎时,笑容凝固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前,立着挂着一脸邪笑的琅雅世子朱自坚!此刻,他的神情,止不住的洋洋得意。 果真冤家路窄! “想不到呀,一品大将军的嫡女,本世子的爱妃,竟跑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爱妃?!晨曦刹那间浑身的鸡皮疙瘩。 “别紧张!不要瘪了给他看了去!”咬了咬唇,晨曦拉了拉红荷衣袖,“我们别理这个糗无赖,我们走!” 晨曦移开眸光,与红荷迈开步,昂起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站住,慕容晨曦,你高傲,你胆敢拒皇婚,你胆敢逃婚,可是,你仍是逃不出本世子的手掌心!”见到晨曦满脸的不屑,他收起了那抹邪笑,转而有些怒不可竭。 他朝身边的侍卫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侍卫围过来,挡住了晨曦主仆的去路。 “去去去……” “滚开,滚开……” “别挡住了我家主子……” 那些黑衣侍卫,趾高气扬地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推推搡搡。 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遭逢此等变故,百姓都四散开来,有好事者在周遭围成一圈,静静地看着热闹。 晨曦携着红荷,不管不顾地继续前行,仿佛进入无人之境。 “刷,刷,刷……”一阵令人胆寒的响声,身前的侍卫抽出剑来,晨曦面前,两柄闪着阴冷的光的剑,成了个人字,兀自拦在了晨曦面前。 “走开,哪来的不知好歹的走狗,胆敢挡住本姑娘的去路!”晨曦沉着脸,对着侍卫,缓缓说道,她的声音,带着不屑。 “啪,啪,啪……”朱自坚边走边拍着手掌,边朝晨曦走了过来,“有胆识!不愧为本世子的爱妃!” “走开!”晨曦别转脸,背对着朱自坚,瞧着侍卫。 那两个侍卫,一动不敢动。 “你们两个,都给本世子收起剑,全都退下,别伤了爱妃!” “嗨,嗨……别顾着打情骂俏了……”一个响亮的女声,突然响起。 却又,是谁? 六十九 落入魔爪 “嗨,嗨……王兄,别顾着打情骂俏了,王妹在这里,都快闷坏了,啊,王兄!”话音刚落,琅雅郡主的头,探出了马车,“还是王妹有先见之明吧,王嫂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王兄,这回,就看你的啦!” 琅雅郡主的一番话,让晨曦焉地一颤。 前些天在皇家别宛里咽塞了琅雅郡主一席话,她该是记挂着,这番,她寻着机会,瞧晨曦的笑话来了! 糟糕!碰上了这火上浇油的主儿! 要脱身,可得费一番周折了,而且,可能还会……晨曦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红荷,我要有什么不测,记住,你要找到府衙,让他们告知爹爹,可记住了?”晨曦握了握红荷的手,轻声道,“寻机会,你赶快走!” “小姐,小,小姐……红荷,红荷要和小姐在一起,红荷不离开小姐……”红荷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傻了!不要管我,你要脱身,知道吗?!”晨曦轻轻放开红荷的手,缓缓转身,迎向朱自坚,“你待要怎么着?” 如今,只有使缓兵之计。跟他硬碰硬,自己恐也占不到便宜,可能还会坏了大事。 “爱妃,你的金口总算开了,不错嘛,逆着本世子,没你的好处!”朱自坚的脸上阴晴不定。 晨曦却突然迈步,朝一旁的大榕树奔去,刹那间便没入了人群之中。 “小姐,小姐……”红荷跟在晨曦身后跑着。 “红荷,快走,快……”晨曦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要快走,要不,我们两个都走不了,快!” “轰,轰……”人群却四散开来,纷纷从晨曦身边逃开,仿佛怕招惹上了这个麻烦的女子,给自己带来不测。 晨曦顺着人们让出的道,漫无际涯的朝前跑着。 “想跑?没那么容易!”朱自坚脸阴沉了,拔腿就追了过去。 “世子,属下……”朱自坚身边的侍卫嗫嚅道。 “别废话,还不快跟上来?!”朱自坚沉声道。 “呼啦……”不一会,朱自坚追上去拽住了晨曦的胳膊,晨曦仰面往他怀里跌落过去。 “哈哈哈,爱妃!美人!哪里逃!”朱自坚圈起了胳膊,从后边抱住了晨曦。 “嘣,嘣……”晨曦抬起手肘,猛地朝着朱自坚的身子撞去。 “哎哟,呀……”想是撞到了肋骨,朱自坚吃痛,脸抽搐了几下,不由得松了手。 挣脱了他的手,晨曦迈步又朝前奔去。 “还想逃,看你往哪里逃!” 不一会,朱自坚又追到了晨曦,这次他一把拽住了晨曦的头,簮子掉了,晨曦一头栗色的头霎时披散开来。 “啊……”钻心的痛,晨曦忍不住出了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啪……”此刻朱自坚老羞成怒,一手抓住晨曦的头,一边走至晨曦身前,扯下她脸上的面纱,出手就朝她脸上狠甩了一个巴掌。 “呀……”晨曦偏过了脸,脸上火辣辣的,粉嫩的脸上霎时起了五个指印。 声响落时,人群一阵耸动。 “啊,瞧瞧,人家世子,是如何教训老婆的!”一个髯须大汉,一脸的豪气。 “哈哈,伟丈夫呀!”红脸汉子附和着,一脸自得。 “将军家的美人儿,竟敢逃婚,还是御赐的皇婚呢,怨不得世子!”髯须大汉摇头,脸上满是愤懑,恨恨的。 “对于这样的女人,是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一巴掌,是下得轻了!”红脸汉子点着头。 “是呀,将军女儿逃婚,琅雅王和世子的面子,往哪儿搁?把这个女人,往死里打,往死里打!”髯须大汉握起了拳头,高声叫道。 “世子打美人,你回家,也学着打你的黄脸婆好了!”红脸汉子笑道。 “哎,哪有这样打女人的!”一个中年妇女皱着眉头,叹息着。 “还是个美人呢,舍得下手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女人可怜呀!”一个老婆婆抹着眼泪。 “人家夫妻打情骂俏,你瞧热闹得啦,瞎操心!”红脸汉子凑了过来。 周围的一众人,议论纷纷。 “小姐,小姐……哇……哇……”红荷跟了过来,见得如此景况,哭出声来。 “红荷,你……”晨曦忍住痛,吃力地吐出一个字,“快……” 晨曦不顾头的疼痛,抓住朱自坚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感觉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呀……”朱自坚又是一声痛叫,手中,兀自扯下了晨曦的一缕头! “小姐,小姐,快跑!”红荷冲上来抱住了朱自坚的腿。 “咚……”朱自坚抬脚踢红荷,将她踢了个跟斗。 晨曦转进了侧边的一条小巷,此刻,她想摆脱红荷,否则,二人都脱不了身。 “世子,让属下上去!”一个侍卫对朱自坚说着。 “混账!这是本世子的爱妃,你们滚一边去!跟上!”朱自坚又是一抹的邪笑。 没一阵,他又拽住了晨曦的胳膊,这次,他学乖了,欺到了晨曦身前,面对面,把她禁锢在怀里。 “爱妃,你咬呀!本世子让你咬!”他把脸凑向晨曦。 晨曦一阵的厌恶,努力忍住要呕吐的感觉,别开了脸,抬眼向周围瞅了瞅,未见着红荷的身影,稍松了口气。 七十章 差点受辱 晨曦被他禁锢着,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很……讨厌,真真切切的,讨厌。 有的人,只一下便对眼了,这是缘分。 有的人,相处着便顺眼了,这是有幸。 有的人,捆绑在一起,也吹胡子瞪眼。 世间事,人与人,如此,说不清,道不明。 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强按的驴头不喝水。 “放开我,大庭广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休得无礼!”晨曦感觉极不舒服,怎奈挣脱不开,也知道无法挣脱开来。 “爱妃既然敢于拒婚,敢于逃婚,又怎会将礼数记挂在心上呢?别跟本世子来这一套!”朱自坚眼见着动弹不得的晨曦,心中窃喜,话语冰冷阴沉,“竟敢给本世子蒙羞,你也不会好过!本世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女人,让你知道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 未容晨曦细想,朱自坚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马车。 “放我下来!这么着,成何体统!我自己会走路,用不着世子费心劳力!”他想要做什么?听着他阴沉的话语,虽是**辣的夏天,晨曦却不寒而栗,不停地挣扎着。 “嘿,嘿,放你下来,爱妃难不成还想跑吗,本世子没那心思再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朱自坚暧昧地笑着,边将晨曦抱得更紧。 “哦,说得好呀,世子一个大男人,难不成也怕了我一个弱女子,在眼皮底下跑了不成?”晨曦微微一笑,终于寻了个机会,将他一军。 “弱女子?爱妃也未免太低估自己了吧?”口舌之争落了下风,但朱自坚仍硬撑着。 “那么也就是说,世子是过于高估自己了?”晨曦嘴上的蛮劲来了,步步进逼着。 朱自坚无言,愣怔了下,趁他愣怔间,晨曦用力挣脱开来,滚落到了地上。 “还想跑?!爱妃,你跑不掉,婚礼就在今晚……”朱自坚望着跌落地上的女子,这个不肯安于天命的女子。 晨曦却又是一颤,是呀,皇命三天后行婚礼,跑了,躲了,可是,还是躲不过今晚。 命运,就是这样和晨曦周旋着。 晨曦慢腾腾地从地上起来,她要拖延时间,她要待红荷领人过来。 虽然,她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她不甘,她还存留着希望,她绝不能垮掉。 胳膊又被朱自坚死命地拽住,晨曦此时筋疲力尽,被推搡着,上了马车。 “慕容三姑娘,我们还是又见面了!”琅雅郡主瞄着坐上马车的晨曦,她的眼睛,透着怨毒和快感,交织着。她不会忘记,皇家宴会上那个仪态万千的慕容晨曦,那个风头盖过她,胆敢挑战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无地自容的高傲女子,而今天, 晨曦一身布衣,因着刚才的一番拉扯,此刻衣衫不整有些污脏,披散着的凌乱的头和着汗水,一丝一缕贴在脸颊上,而且,刚才朱自坚的一个巴掌,晨曦的脸颊还有些红肿。 晨曦将目光移向一边,却坐到了琅雅郡主身边,马车的另一边,空无一人,晨曦着实不想和朱自坚坐在一起。 “慕容三姑娘,怎么不说话了?你的伶牙利齿,都到哪儿去了?”琅雅郡主凑到了晨曦跟前,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 “什么慕容三姑娘,今天起是本世子的爱妃,王妹要改口才是!”跟进马车来的朱自坚,嘴角勾了勾。 “这一高兴,王妹还真忘了,今天是王兄的大喜日子呢,只不过王嫂这般的模样……”琅雅郡主握着手帕掩口,目光不住的四处游移着。 “没什么,小意思,刚给爱妃吃个巴掌。”朱自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王兄还真下得了手呀,王嫂可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呀!”琅雅郡主娇声道。 “女人嘛,打是疼,骂是爱!”朱自坚大笑。 “王嫂,感觉怎么样?不疼吧?王兄可是很疼你那!”琅雅郡主说着伸手要摸晨曦的脸。 “只不过给狗咬一口而已!”这两个狗男女,已经让晨曦忍无可忍,咬了咬唇,一脸的讥讽,一手搁开琅雅郡主的手。 “狗?!你竟敢说本世子是狗?”朱自坚脸上已经成了紫酱色,怒气冲冲地站直了身子。 “啊……”猝不及防间,晨曦已经被朱自坚抱到怀里,不由得惊叫出声。 “果然不错,果然是皇上赐婚的尤物呀,本世子就先尝尝爱妃的滋味!本世子就喜欢这辣的,好香,好辣,又香又辣呀……”朱自坚的脸,眼见就要凑近了晨曦, “王兄,你等不及啦!好呀,好呀,就来演个活春宫!活色生香!”琅雅郡主咯咯娇笑,声音刺耳。 “啪……”想也没细想,晨曦朝朱自坚的脸挥出一掌,并用尽全力一推,挣脱了出了朱自坚的怀抱。 “啊……”琅雅郡主却未能得意多久,此刻她惊叫着,已经被晨曦反辗了双手,整个的挡在了晨曦与朱自坚间。 “啪……”“啊……”朱自坚挥出一记重掌收不住,正打在琅雅郡主脸上,琅雅郡主又是一声尖尖的惊叫。 “王兄,王兄,痛,痛……”琅雅郡主声嘶力竭,想必,此一记重掌,让她痛得无以复加。 “哗啦……哗啦啦……”晨曦用尽全力,把琅雅郡主猛地朝朱自坚身上一推,琅雅郡主的身体一个趄趔,把猝不及防的朱自坚撞了个仰面朝天,两人扑倒在一块。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晨曦随手抄起马车上的杯具和珍玉古玩,劈头盖脸朝那两狗男女狠掷过去。 “嘣嘣……嘣嘣……”“哎哟哟……哎哟哟……”硬物撞了头盖骨的声音,夹杂着两人的叫声,琅雅郡主的声音更是尖厉刺耳。 机遇!晨曦闪身出了车门,未及细看,就要跳下马车。 晨曦此时身子已经侧歪着,眼见得就要跌下正在疾驰马车,望着成了蜿蜓的线的路石,晨曦此时才觉着惊惧,可已收不住脚步。 “得,得,得……”未想成,后边却又来了快马,尘土飞扬。 晨曦绝望地闭上了眼眸…… 完了,这番,恐要被踩踏在马蹄之下! 七十一 少女侧妃 闭上了双眸,晨曦轻飘飘的,双脚离了坚实所在,似是跃上了云端,在飞翔,飞翔…… 难道,要离开这尘世,竟是如此感觉? 遭迫婚,被凌/辱,或许生无可恋?! “曦儿,记住,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父亲的一番话,又回响在耳边。 生,或许无可恋,死,或许不足惜,可是直到离开家,才感觉到了家的温暖,直到离开了亲人,才感觉到了孤独和无助。 “不,不,不,爹爹,我不想死!不想死!”晨曦颤抖地喊出,她的喊声,淹没在了一片渐渐放缓的马蹄声中。 周围的声音,渐渐稀落了,胸口,却痛得无以复加,似被硬物搁着顶着。 “爹爹,我死了吗?好痛,好痛呀!”晨曦手脚冰凉,渐渐地有些僵住,原来,从璀灿的人间走进黑暗的地狱,并非想象中那样美好,死,也那么的痛苦。 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嗡作响。 “还知道喊,还知道痛,死不了!”一个声音,似从天外,飘然而来,很轻,很轻,似有若无。 声音,很熟悉,难道…… 可未容晨曦细想,就被一双手臂翻身抱起,刹那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侧坐在了马背上。 “这是哪儿?我在哪儿?我是怎么了?!”晨曦还未从那阵惊悸中回过神来,双手紧紧地抓住近在身侧的玄青色锦袍一角,喃喃地说着。 愕然侧过脸,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席君睿!此刻,他一手拥着晨曦的腰,一手在擦试着额上的薄汗。 天!这又怎啦,红荷,竟找到了他们?! 他救下了她?!方才飞身从奔跑的马车上救下了她?! “三姑娘,疯了吗?这方马车跑得飞快,要真跳了下来,摔了胳膊和腿是小事,兴许还……哎,怎的还是如此莽撞!”席君睿边说着,边细细打量着晨曦的一头乱糟糟的头和红肿的半个脸颊,“搁着了脸吗?很疼吗?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差点要跳下马车了,情急之下只好用手把你托到了马背上搁着。” “不,不,不……”晨曦呆呆地应着,心绪已经实难平静。 “不疼?三姑娘的脸,是不是刚刚在马背上搁着了?有些红肿。唔,好象不是方才搁着的吧!”席君睿的眸光,又掠过晨曦的脸。 “不是,不是,呃……”想起朱自坚甩过来的一巴掌,晨曦不知如何解释才好,隐隐的,鼻子有些酸涩。 “小姐,小姐……”身后响起了红荷焦灼的声音,随着一阵缓缓的马蹄声,红荷和一个侍卫合乘一匹枣红马,徐徐走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啊,小姐,你的脸怎么了?很疼吗?刚才见到小姐从那辆马车上冲出来,真吓坏红荷了,生怕小姐会跳下来!幸好大姑爷及时赶过来了,否则……”红荷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心有余悸。 一席话,又令晨曦想到了刚刚所受的屈辱,想到了这些天所受的苦,离开家才不过两天时间,却好像过了漫长的两年。 鼻子一酸,晨曦霎时泪流满面,呜咽出声。 感觉到席君睿的臂膀紧了紧,他轻轻拍了拍晨曦的背。 “三皇子殿下,慕容晨曦,皇命钦定赐给微臣为妻,请殿下让其随微臣同回边城!”朱自坚的声音,在前方不适时宜地响起来,打破了这方难得的平静。 所有的目光,都“刷……”地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马车,那边,朱自坚兀自立于马车旁,琅雅郡主的头,也从车中探了探,又缩回去了。他们的脸上,都有些灼红的痕迹,想是方才一番掷物,磕磕碰碰着的道儿。 这方各人面面相觑,空气似乎是凝固住了,只剩下旁边的梧桐树叶反射着夏天烈灸的阳光,耀眼地一闪一闪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清晰可闻。 “接下来,不管本皇子说什么,三姑娘都不要说话,可听好了?现今之计,只得如此!”席君睿轻舒了口气,附在晨曦耳边,缓缓说着。 “世子,慕容将军在昨日,已经修书一封送达世子,改遣将军府二女慕容羽衣奉命代嫁,世子想必已阅书中内容!将军也已经修书京城,向皇上请罪。” 席君睿的一席话,让晨曦目光滞了滞,颤抖了一下,想不到离家才数天,却已经生如此变故。 疑惑!羽衣却要代嫁?! “将军日前确已修书送达,但坊间盛传慕容晨曦逃嫁,今已在此寻得慕容晨曦。代嫁一事,实是敷衍,可以作罢!”朱自坚阴阴冷冷的声音,他的胸口,在不停地起伏着,似是忍着怒气。 话音刚落,晨曦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席君睿的手,瞅了他一眼,心扑腾个不停,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世子,日前将军修书,确另有因由。慕容晨曦,本皇子早已在月前,聘为侧妃,慕容晨曦这一月来一直随着本皇子居于川都的皇家别宛内,”席君睿一字一顿地说着,他的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只因世子请的密旨,信使不达,本皇子也未能及时布告,一场误会。是以,慕容晨曦再不能领皇命,将军才改遣二女慕容羽衣代嫁。” 周遭复又静默了,只是不时,听到马儿甩动鬃毛的声音,还有不时的喷嚏。 “此事,就此作罢!慕容府上,二姑娘已经在候,世子请回!”席君睿沉稳的声音,复又响起。 好大一会儿,才听到一阵马车吱呀声响,朱自坚的马车,缓缓驶去,直至隐入一片树丛之中。 晨曦紧着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席君睿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晨曦震慑得有些僵住。 确实,要绝了世子的念想,现今之计只得如此。 可若如此,却让慕容晨曦如何面对姐姐,如何面对……席君宁! 庆幸之余,却又平添一股沉重,堵在心上,一片混沌,晨曦此刻心乱如麻! 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一边又是恩人,这让晨曦一个十七岁少女,乱了方寸,如何能自处? 七十二 陌生夫君 “啊……嗨……”“咯,咯,咯……”一大群半大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蹦跳着,欢呼着,簇拥在慕容府门前,天真稚气的眼睛,水灵灵的,骨碌碌地流转,一古脑儿的瞅着中央一个年轻男子,慕容府的小厮。 “快点撒铜钱呀!”一个小男孩叫道。 “咯咯咯,丢到这儿呀!”一个小女孩笑道。 “哗啦啦……”一大把铜钱,从小厮手里抛出,在空中星雨似的四散开来。 “轰,轰……”这群小孩挤涌到了一起放声欢呼,有的接着了掉下的铜钱,有的围着那些散落在地的铜钱,追逐着,争抢着。 “讨彩喽,讨彩喽,孩子们过来呀,慕容二姑娘出嫁……讨彩喽,讨彩喽……慕容二姑娘出嫁!”小厮的嘴里,不住地吆喝着。 府前成排的高大的梧桐树上,或挂着一个个大大的,或挂着一串串娇娇小小的大红灯笼,风吹树舞,树上的大红灯笼,也随风舞动着轻灵的身姿。 府内的曲径上,丫环仆妇进进出出,仆役小厮屁颠屁颠,全都穿上簇新的红色喜服。 一派喜气,一派祥和。 在泾水镇中备了马车,一路的疾驰,赶回府中时,见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象。 “我们小姐,今天算是熬出头了!”这是羽衣房中的婆子。 “要不是这番代三姑娘出嫁,我们小姐的命,只不过是给大户人家作妾侍罢了!”这是羽衣房中的小丫环。 “妾侍的女儿,大多是作妾侍的命!”婆子摇头叹息着。 晨曦跟在席君睿身后,走进府中时,听得前边的两个丫环婆子,议论着。 妾侍?!晨曦抬眸瞅了瞅眼前这个走路一阵风似的,性情也如风般捉摸不透的男子,曾几何时,她就很为自己是大夫人的女儿而自豪,本以为妾侍与她挨不着边,可今天,她却被命运牵扯着,莫名其妙的成了眼前这个男子的侧皇妃,一个微不足道的妾侍。 变幻莫测的世事! “奴婢见过三殿下,见过三姑娘!”前边的两个丫环婆子,诚惶诚恐地跪着,眸光掠过两人,带着疑惑。 此刻,跟这男子在一起,晨曦也感觉到,周遭的一众人眸中疑惑的光。 “姐夫,呃……”晨曦走前几步拉住了前边的席君睿的衣角,忽又掩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还改不过口来,她毕竟年纪小,一连串的变故着实让她乱了方寸,“皇爷,皇爷,那件事情,呃,嫔妾想回房里梳洗,那件事情,皇爷可以代嫔妾跟爹爹和姐姐众人交代吗?” 或许此刻,她只有眼前这个男子可以依靠!她着实无法面对众人,面对此等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想躲开。 “唔!”看懂了晨曦的窘态,席君睿剑眉微蹙,沉思了半晌,又转过头细观她脸上的青瘀,“侧妃脸上的伤要紧吗?要不要本皇子让人过来给上点药?” “呃,嫔妾谢过皇爷。不须劳烦皇爷,嫔妾会让红荷她们过来上药的!”对于这个在她眼中向来冷漠的男子,晨曦不知如何面对他的关怀,心里惴惴的,此刻只想回到房里,把自己藏起来。 “方才被朱自坚打了个巴掌?”席君睿星眸闪过一丝阴冷。 他的目光令晨曦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又想起泾水镇那个惊心客栈,他手里的三十多条人命! 这是一个怎样的夫君呀! “唔……”晨曦心烦意乱地应着,抬起脚就想开溜。 “朱自坚,他还做了什么?”席君睿拽住了晨曦的胳膊。 “不,不,没什么!”晨曦又想起跳车前的一幕,虽然不懂琅雅郡主所说的“活春宫”是什么,但见到琅雅郡主的暧昧和朱自坚眼中的猥琐,她知道准没好事!可在这个陌生的夫君面前,她开不了口。 “没什么?那为何要跳车?”席君睿说着,眸光停留在晨曦脸上,好大一会,“算了,不想说便算了!”他也许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陌生,意识到她的慌乱和疏离。 命运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不知不觉的拽到了一起。 七十三 父女相见 盛夏的烈日,灿烂的笑脸,如火,如奈。虽已过了晌午,那如火般的灼焰,丝毫未减,那似是冒着青烟的碎石地,火烧火燎。 梳洗后,晨曦跪在了慕容临堂屋前的碎石地上,膝上是火辣辣的疼,心内,是止不住的酸痛,这一冲动的逃嫁!一连串的变故! “小姐,难道老爷真的不肯原谅小姐吗?”红荷边给晨曦擦汗,边拿眼瞅着屋内。 “是呀,怎么办?难道一直跪在这儿吗?这太阳会灼伤小姐的皮肤的。这堂前,连个阴凉的地方也没有!”绿柳忧心地望着咬牙坚持着的晨曦。 堂屋内,慕容临用手托着额,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围坐一旁。他们在议论着,晨曦此番,是否需家法伺候。 “老爷,就让三姑娘多跪一会,从小就不听训,从小就惹事生非,看,此次又惹出了多大的麻烦!”二夫人撇了撇嘴,眼睛又闪出光来,“还好,这次有我们羽衣给担待着,要不是羽衣愿意代嫁,老爷还得上京负荆请罪呢。”二夫人与晨曦向来不和,此刻更是起劲地撺掇着。 “三姑娘的性情,大家也是知道的,来硬的,也逼迫不来。这次逃嫁,也是性情所在……”四夫人嗫嚅道,她向来不管事,是以小心翼翼。 “这府里谁不知道!老爷最疼的,就是三姑娘,一次次的滋事生端,老爷一次次的放过她,除了老爷,也没人治得了三姑娘,老爷此次可要好好地教训她了!”二夫人打断了四夫人的话。 “不管如何,三姑娘现今,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三夫人扫视了众人一眼,“老爷,就让三姑娘进屋吧,三姑娘的身子骨儿,都折腾了几天了,这太阳,也忒烘烤着……”三夫人说着抹起了眼泪。她唯一的儿子也在战争中捐躯,没有孩子,晨曦姐妹从小由她照顾,对于晨曦,她是心疼着。 “羽衣的花轿,再有两个时辰便到了,我们也不能为三姑娘此事,在此处担搁着!”二夫人高声说道,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都退下罢!时辰要到了,准备到外边招呼宾客。让老夫和三姑娘单独说些话!”沉默了良久的慕容临,将手从额边拿开,对着小厮吩咐,“让三姑娘进来!” 慕容临抬起了疲惫的眼睛,看着那抹粉色的身影,拖曳着绣边的长裙,葡伏在了他的面前。 慕容临的头,似在一夜间白了,脸上的沟壑,在堂屋阴暗的影子中,尤为深刻。 晨曦心内一阵的酸疼,似被揪着,话几乎是哽咽在了喉咙里,“爹爹!女儿回来了!女儿不孝,女儿向您请罪来了!” “曦儿……” “爹爹,接旨的那天晚上,女儿想了一整晚,女儿讨厌琅雅世子这个人,这才出逃,是女儿自私!请爹爹原谅女儿!” “是爹爹无法保护你!除了上京负荆请罪,爹爹什么也做不到!”慕容临用手撑着头,声音有些无力。 “爹爹,你能原谅女儿吗?” “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提了!” “爹爹,女儿逃嫁,是不是,又害了二姐姐?”晨曦终于问了出来,虽然与二姐羽衣一直有隙,但毕竟是姐妹,心里也内疚着。 “二夫人得知为父要上京退亲,求让羽衣代嫁。为让羽衣有个高贵的身份赐嫁世子,二夫人求扶正。”慕容临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原来,这一逃嫁,掀起巨澜。 原来,爹爹也是爱女心切! 原来,羽衣代嫁,也是二夫人谋划已久的扶正机遇呀! “爹爹,女儿不孝,给爹爹添麻烦了!” “曦儿,三皇子侧妃是你的身份,安份守已,别再惹麻烦!” 几多感叹,几许忧伤。父女又是相对无言,错已铸成,木已成舟,再无挽回余地。 窗外,艳阳仍在,鸟语依旧,花香依旧。不同的是,慕容晨曦,已经不再是慕容府中无忧无虑的三姑娘。 七十四 羽衣的怨 从爹爹的房里走出来,晨曦心情沉重地独自坐在池塘边上,眼前一株株的鱼尾葵,斑斑驳驳的叶子映入眼帘,一片陆离,就如同此刻纷乱的思绪。 “三妹妹,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躲到这儿呆?”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慕容羽衣!此刻,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敢情是心里高兴,穿着嫁衣还随处走动。 躲?羽衣算是说了句聪明话,此刻的晨曦只想躲,躲开一切。 “二姐姐,花轿快要到了,不在喜房里待着,走到这儿来?”晨曦眼眸落在了她的大红嫁衣上。 “出来走走,我要出嫁了,要离开这儿了!”羽衣抬着头,似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怎么,三妹妹,你不恭喜二姐姐吗?” 羽衣是怎么了,离开家,也兴高采烈?真不知她想些什么! “二姐姐,恭喜你!”晨曦说着站了起来,正想拉她坐下。 “三妹妹,你要是真心的才好!”羽衣挡开了晨曦的手,兀自站着。 晨曦蹙眉,羽衣不知又想哪去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跟她一直有隙。 “恭喜二姐姐是真心的。三妹妹想问,二姐姐真的愿意嫁给琅雅世子?”对于她的代嫁,晨曦心内,还有一丝的内疚。 “羽衣愿意嫁给琅雅世子!”羽衣一脸的不容置疑。 “可三妹妹认为,琅雅世子这个人,呃,不值得托付!”晨曦沉吟片刻,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琅雅世子,羽衣在上次的皇家宴上见过,羽衣认为他很好!不值得托付只是三妹妹的想法,羽衣不是这样想的。羽衣嫁过去就是正妃,羽衣母亲就可以做慕容府的大夫人。”羽衣眸中,出现一缕幽怨的光。 “这些虚名,真那么重要吗?”晨曦摇头。 “虚名?从小,三妹妹你和大姐姐就得尽一切,衣服,饰,零食,我得到的都是你们挑了剩下的,特别是三妹妹你,大姐姐性情好,让着你,你得到的都是最好的。还不是因为你们是嫡生的!”羽衣的眼中,透着愤懑。 “只是府中的管事按规矩行事,也不是刻意而为,二姐姐别放在心上……”晨曦想不到,羽衣心里有这么多的怨怼。 “别放在心上?你们就可以当皇子妃,难道羽衣就不行吗!羽衣是庶出的,就只能当妾侍吗?今天,羽衣就要当世子妃!你们从小就看不起羽衣,三妹妹你更是从小就捉弄羽衣,这些,能不放在心上吗?”羽衣又打断了晨曦的话,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说着又望了晨曦一眼,“现在好了,三妹妹,这当儿,是三妹妹你要给人家当妾侍了,这天,都是公平的,是天在捉弄你!”羽衣抬头望向天空。 “你别越说越不象话,难道二姐姐出嫁,不想想墨轩?他会伤心吗?”晨曦摇头,羽衣的气量小,她知道,但未想成却如此的狭隘。 感觉到,羽衣似是颤了一下,随即,她又一脸的平静。 “墨轩?我现在不稀罕!他只是我的表哥,一个没身份的管家而已!”羽衣语带决绝。 羽衣在怨,羽衣在愤,因着怨,因着愤,放弃爱?! 晨曦不明白,此刻,心乱如麻。 赐婚,逃嫁,受尽白眼,受尽孤独,惊心客栈,羽衣代嫁;还有,姐姐,席君宁;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皇子夫君。她的生活,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都不比从前! 七十五 墨轩的痛 “将军大人,恭喜恭喜,今天将军府和琅雅王府结成连理,同心同德,匡扶社稷,实蜀府一大幸事,实朝廷一大幸事呀!”川都的府尹,一身藏青色官袍,一副景仰状,抱拳作辑。 “将军大人,恭喜恭喜呀!”周遭的一众人,齐声附和着。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府尹大人,众位同僚,同心同德,同心同德呀!”慕容临一身大红官服,声音,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洪亮,略显疲态。 “慕容夫人,恭喜恭喜。”府尹夫人,与二夫人,不,今天已经入祭宗祠,成为大夫人了,亲热地拉着手。 “府尹夫人,大喜日子,同喜呀!”慕容夫人今天,那张鲜有笑容的脸,一直绽放着光彩,二十多年的期望,一朝实现,她的心里,乐开了花。 “不愧为将军夫人,你看这镯子的质地,这手工,啧啧,就不同凡响呀!”巡抚夫人娇俏的声音,一只白嫩的纤纤素手,抚着金灿灿的镯子。 “还有,这衣服上的蜀绣,精品呀!”一个穿着水绿色绣袍的夫人说着。 “啧啧……”一片赞叹的声音。 慕容夫人高高昂起的头,已经见不到手上的镯子了。 一身腥红衣衫,梳着逢松的云髻,脸上涂得花花嘎嘎,歪着头扭着腰作喜态状的媒婆子,“将军大人,吉时已到,请二姑娘起轿。”媒婆子掐着嗓子。 “嘀哒……嘀嘀哒……”锁呐的声音,纤长而绵远,直刺云霄。 “起轿……起轿……嗨哟嗨……”轿夫的吆喝,高亢而悠长。 “劈历啪啦……劈历啪啦……嘣……” 羽衣的花轿,在一群腥红大红衣衫的簇拥之中,在一阵震撼的鞭炮声中,在一片喧闹声中,出了府门,投向街角,拐了个弯,倏然不见。 只剩下一旁的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呜咽着的微风中,孤独地摇曵着。 身边纷扰的声音,渐渐稀落,眼前展现的,是雕花画栋的长廊,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和羽衣、墨轩,一起捉迷藏、玩过家家的地方。 “晨曦,你不能当墨轩的新娘子,他们都说,你和大姐姐一样,要当皇子妃的!”小小的羽衣,声嘶力竭,一只手狠狠地扯着晨曦的衣袖,一只手搂住晨曦的腰,眼睛瞧着一旁挂着几个红灯笼的竹椅子,那是新娘子的小小花轿。 “我偏要上花轿,你又怎么着,这儿的众人,听你的还是听晨曦的?”小小的晨曦,神气地歪着头。 “不行,不行,墨轩,墨轩你过来,你说,你说,给我上花轿,给我上花轿,不要让晨曦上花轿。”羽衣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争什么,先让晨曦上,你再上嘛!这府里,个个都让着晨曦,大表姐都让着她呢。”小小的墨轩,在一旁笑眯眯的。 依稀记得,很多很多年前,羽衣为了当墨轩的新娘子,哭了一个下午的小鼻子。 “嗑,嗑,嗑……”一旁的树丛中,有磕碰的声音。 眸光流转间,只见,树荫下的一个身影,吃力地把一个陶罐,放到了地上,那地上,有一个深坑。 墨轩!? “墨轩,你在干什么,这陶罐,又装的什么?”晨曦疑惑地望着躺在深坑中的陶罐,随后又对着一脸沮丧的墨轩瞅了眼,是沮丧吗?也许,是悲伤吧,他的眼神,呆呆的。 墨轩头也没抬,默默地用手搋起泥土,一把,一把,带着清香的泥土纷纷扬扬,渐渐地,陶罐没入一片泥尘中,只露尖尖角,又渐渐地,不见。 墨轩疲惫地跌坐到地上,似乎,力气都已经抽离了。 “我把一陶罐的腌肉干,都埋到地下去了”好大一会儿,墨轩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她最喜欢吃的,带玫瑰香的腌肉干!” “墨轩,你真傻,这样做,无任何用处!”晨曦摇着头。 静静地望着那片泥土,静静地望着那个陶罐,静静地望着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他把自己的一颗快要枯萎的心,埋葬了?! “我要把她最喜欢的东西,保存着,留个念想……”墨轩目光,又有些闪亮。 “我知道不可能,她肯定要嫁入大户人家的,现在好了,她嫁入了王府,也了却了她的心愿。而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寄人篱下!”墨轩一下子拉住了晨曦的手,“晨曦,是不是怪我,怪我,心太高……”墨轩的声音,渐渐小了,似在呢喃。 他把那悄然生长了多年,现今却无望的爱情,埋葬了! 晨曦默然,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空气中,徙留一捧泥土的清香,飘渺,索绕,沁人心肺。 忽地,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晨曦倏地一颤。 却又,是谁? 七十六 收房丫环 “奴婢参见曦侧妃!”身后的一个声音,突兀传了过来。 席君睿的收房丫环若馨,站在身后一丛鱼尾葵中,身上洒落一片阴影,见不着表情,想必和她的声音一样的阴冷。 “若馨,什么事?!”晨曦静静地放开了墨轩的手,缓缓地转过身来。 对于席君睿的这个收房丫环若馨,晨曦没甚好印象,只记着在她刚到皇家别宛时,若馨曾“警告”过她,不要和席君睿接近,可现今却鬼差神使的,人算不如天算,晨曦不仅没有远离席君睿,还嫁给了席君睿。 “回侧妃,现已是过了未时,皇爷让奴婢过来,着曦侧妃回皇家别宛去,曦侧妃,时辰已经不早,请回吧!” 曦侧妃?!晨曦忽地有些僵住,眸光滞了滞,今天起,她不再是慕容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三姑娘,而是三皇子的曦侧妃。 很陌生的名字!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默默地走着,走着,离开了墨轩埋葬他与羽衣的爱情的地方,止不住地,回望了一眼还在伤心的墨轩。 虽是夏日,仍感觉到那股透骨的寒意,“若馨,就你一个人过来吗?”晨曦往四周扫视了下,跟这阴冷的不知所云的若馨一起,本非晨曦所愿。 “曦侧妃,想必是奴婢愚钝,在府中遍寻不着,原来侧妃过来了此处,此处好凉快呵!”若馨眉毛挑了挑,朝身后的墨轩望了望,声音似带着讥讽。 “若馨,本妃这是在自己的家中散步,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听懂了她话中之意,晨曦早就不满她的拔扈,这会儿,针尖对麦芒。 突然嫁给一个陌生的、深不可测的夫君,夫君的身边还有这么个肆无忌弹收房丫环,晨曦心里很不是滋味。 “侧妃,方才的这个人,依奴婢看,并非是有身份的人物!”若馨的脸上,挂点不屑。 “或许本妃不知道,那么多问一句,若馨,你有亲人,你有朋友吗?”晨曦说着,转望着若馨。 感觉到若馨的目光,似乎是一滞。 若馨似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望了晨曦一眼,“在侧妃还是慕容三姑娘时,奴婢就曾说过,离三皇爷远点!想是侧妃贵人多忘事,忘记了!” “若馨,此乃大逆不道之话,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敢在本妃面前大放厥词,该当何罪!?”晨曦沉了脸,若馨的拔扈,较之过去,不仅未有收敛,反而更甚。 此时的晨曦,着实是不明白,若馨不过是个小小的收房丫环,竟可以对一个身份在她之上的侧妃如此无礼,出言冲撞!这又是为的什么? 让她远离席君睿?为什么?此时的晨曦着实不明白,可也不会向一个身份低微的收房丫环、那个她讨厌的人去求证。 可晨曦哪里会想到,嫁给了席君睿,她就陷入了一个旋涡中。 “曦侧妃,你若现在不听奴婢的规劝,说不定你将来会后悔的!”若馨一直在审视着晨曦的脸,隔了良久,又道。 “收起你那一套,别激怒了本妃!若馨,本妃不会理会你的所谓规劝,这就可以告诉你,本妃不会后悔!”晨曦脸颊微仰,似是要向她证明所言不虚。 真的如此吗?此话冲口而出,连晨曦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是真心,还是与若馨斗气。 “不会后悔?侧妃,你是真的喜欢上了三皇爷?”听得晨曦肯定的话语,若馨还是有些吃惊,转而盯着晨曦的脸,又问道。 “皇爷是本妃的夫君,本妃喜欢自己的夫君,有错吗?”晨曦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话既出口,她却不由的颤抖了,疑惑了,真的如此吗? “夫君?侧妃,你竟敢称皇爷为夫君?皇爷就是皇爷,在府里,上至皇妃,都称的皇爷,这是礼数,想必侧妃也明白!”若馨似是又吃了一惊。 “本妃与众人不一样,本妃称皇爷为夫君,这便是本妃认定的礼数。”晨曦感觉到有些不耐烦,拂袖,脚步不由地加快。 话未说完,蓦地一个身影遮掩了眼前的阳光,却又,是谁? 七十七 不会后悔 席君睿颀长挺拔的身影,沫在一片和熙的阳光之中,他平日泛着寒光的幽深黑眸,此刻笼罩着金灿灿的光芒,薄唇微微上挑,笑意云淡风轻。 “呃……”抬眸,见得此番光景,晨曦急急的住了口,狠狠地咬着下唇。 怎的又如此凑巧,方才的一席话,竟不偏不倚,又悉数传入他耳中。 低,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耳根一片潮热,为刚才冲口而出的一番话。 这个男子,或许不可捉摸。但此番,却令晨曦心安,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呃,皇爷……”“侧妃……”晨曦与席君睿同时出声。 “你先说……”竟又异口同声。 眸光流转,晨曦嘴角微微一勾,逸出一缕会心的微笑,复又低。 “将军传了话,府中还有未完事宜,本皇子与侧妃还要在府中暂待。若馨,你且同众人回别宛,不用候着!”席君睿说着,锦袖拂起一道优雅的弧线,朝若馨一挥,转身阔步而行。 “皇爷,又生何事了?这当儿,爹爹又有何吩咐?”晨曦闻言神色一凛,小碎步跟上席君睿,在他身后说道。 “皇爷?!小丫头,方才不是跟若馨说过,你跟众人不一样的!还称本皇子皇爷?”衣袂飘拂间,席君睿忽地转过身来,朝着晨曦,剑眉扬了扬。 “嘣……”这边晨曦却未收住脚步,一下撞到他的怀里。 “哎,又撞到了头,很痛啦!”闻听此语,晨曦夸张地用手捂住额角,退开一步,避开他的话题,掩饰着窘态。 刚才说称他什么来着?夫君?她此刻说不出口。 “莽撞的丫头,别转了话题!说出来,让本皇子也听听!”席君睿唇角一勾。这对席君睿是久违了的感觉,皇宫中见惯了各色女子,都缺少了眼前这女子的清新和无邪。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感受到了这股清新的气息。 她的倔强,她的率真,在来到川都后的这些日子里,无一不感染着他,也悄悄地改变着他。 表面上他不苟言笑,他阴郁冷酷,皆因从小的戌马生涯,皆因朝堂上的风云诡异,他不得不横眉冷对。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放下心防,放下所有肩负的沉重。 也许对这个青涩女孩,没有太多的**,她之于他,只是个能让他开心的小丫头。 “嫔妾没说什么呀,皇爷。”晨曦眼波流转,低了。 “小丫头,你刚刚不是说不后悔来着?给本皇子说说,为什么不后悔?”席君睿说着剑眉又挑了挑。 “嫔妾没说什么!没说!没说!”晨曦被逼急了,脸刹那间红到耳根,头摇得如同泼浪鼓般。 他又凝视着她,好大一会,晨曦头也不敢抬。 “算了,小丫头,跟你开玩笑。还真的是有点事情!”席君睿俊脸倾刻间敛了笑容,脸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什么事情?是爹爹找我们过去吗?”晨曦抬,被席君睿那冷峻的神色愣怔住了,瞠目结舌。 “自然,将军找你,是来不得半点模糊之事。小丫头是不是又闯了祸了?”席君睿俊脸上,又是一脸肃穆。 晨曦眸光倏地滞了,“没有呀,今天好好的嘛!”晨曦不禁又蹙了眉。 “扑哧……”席君睿见到晨曦僵住的小脸,忍不住一笑。 抬眸见到他似笑非笑的俊脸,晨曦放心之余,不免赌气,“皇爷捉弄嫔妾呀!”晨曦掀起小嘴,转身要移开脚步。 席君睿伸手搂住了晨曦的肩,“不骗你,小丫头,还真的是有点事情,刚到川都时就听人说,川都的西山,有最美的落日。可一直未能亲见,就到西山去罢!” “哎,皇爷,观日落?这好象不是皇爷的事情哎!皇爷不是一直都忙着朝堂里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时间吗?”晨曦故意半闭着眼眸,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小丫头,你胆子还真不小,本皇子决定了的事情,你不要瞎掺和,让你跟着过去,跟着就是了!”闻听晨曦略带挪揄的话语,席君睿沉下了脸。 “皇爷为什么要与嫔妾过去西山观日落?”晨曦还是满心的疑惑。 “小丫头,从泾水镇回来后,不是一直都恹恹的吗?就出去散散心吧!” 七十八 舒适的背 “沙,沙,沙……”风吹着松涛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唧唧啾……唧唧啾……”各色的飞鸟,在树丛间和山涧间振翅,让青翠的群山平添不少生机。 密密麻麻的树叶遮蔽了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影影绰绰,山涧的风特别清凉,脚下是吱呀作响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山野特有的清香。 “小丫头,快点,到山顶还有两柱香的时间,不然赶不及,太阳要落山了!”仰头望了望山顶,席君睿回过头来,瞅着边走边四顾,不停地摘花拔草的晨曦,此刻,少女粉脸桃花,一双紫蓝色的美瞳眸光如彩虹,“还有,要跟在那四个侍卫的身后,别乱跑了,这山间野地,不比寻常。” “皇爷,嫔妾还要摘那朵蓝色的花,哎,这棵草,还有这张树叶,都没见过,说不出名字来,都待要带回家去!”见到那一个个在微风中绽放的笑脸,晨曦笑语盈盈,欲罢不能。 “小丫头,这都是些山间野草,还是撒了罢,回去待花匠席礼送几盘好的花草过来,快走罢!”望着兴致勃勃的晨曦,席君睿摇头,一脸无奈,叹了口气。 “撒了?不行!山间野草不好?就不比家里的那些花草?皇爷你知道么,这叫七叶一枝花,是可以治伤入药的,这叫灵芝草,是可以起死回生的,这叫蓝铃花,花朵象个蓝色的铃铛。”晨曦边说边摆弄着手中的一大把野花野草,绘声绘色。 “哦!想来,这里边还大有学问!小丫头,听了你的这番话,这一刹间,学问也增长不少!”席君睿点着头,脸上的笑容,不再是云淡风轻,“去罢,多拢点!”顿了一会儿,他又宠溺地说道。 “哎,皇爷你不知道了吧,也难怪,皇爷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花匠席礼弄出来的花花草草,当然不会懂!”听得他的话语,晨曦更兴奋了,朝他做了个鬼脸,喋喋不休,“还是别废话了,那边的一棵树,树叶挺特别的,嫔妾过去了!” “别,那是漆树,别说是碰着了,人要近了,全身都会起红疙瘩。”席君睿一把拽住了跃跃欲试的晨曦,“小丫头,你的小脸蛋,会又红又痒,一瞬间就可以变得肥头大耳……”他用手在她耳边,作了个大耳状。 “扑哧……”晨曦忍不住笑出声,“哦,皇爷敢情你也知道呀,怎么就不早说呢!”她呆住。 “把三七花说成是七叶一枝花,还说的那么的活灵活现,真服了你,有一点墨水,就敢写出三个白字来!还有……”席君睿手指按在薄唇边,强忍着笑,缓缓地说道。 “皇爷你就别说!别说呀,还要亏嫔妾呀!”晨曦想起刚才在他面前一番卖弄,还有他那暗讽的话语,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听本皇子说……”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席君睿又道。 “别说,别说!”晨曦的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听本皇子说,”席君睿拍了拍晨曦的肩膀,“这山间野地里,还会有许多的猎人布下的陷阱,还有很多老鼠、蟑螂,还有,蛇……” “啊……”他话未说完,晨曦已经是一阵尖叫,粉脸刹白。 泾水镇那个被老鼠蟑螂困扰的无眠之夜,似乎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手中的一大把野花野草悄悄滑落,在空中飞舞,翩然似蝶。 周围的侍卫,随着那阵尖叫,面面相觑。 席君睿俊脸微变色,在他看来,这少女一向无所畏惧,此刻,他不明就里,他自然不会得知泾水镇上她的遭遇。 他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惊悸的少女。 少女特有的馨香,倾刻间袭来,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清香气息,就如同,掠过这山间的那股清凉的风,让人心旷神怡。 他阅人无数,身边也从不缺少女人,可自见到这少女,就一直有不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没有男女间的激动和心悸,有的只是疼惜,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疼惜。 可能正是由于那股疼惜,才让他这个冷面皇子,一而再地救她于危难之中。 “小丫头,本皇子背你吧!”他轻声说道,扭头望着她,“上来呀!”他扭头望着木然的晨曦。 “不敢上来?”他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 “谁说的,谁让皇爷吓嫔妾的!”晨曦那惊悸的脸舒缓了,猴子般轻灵地跳上了他的背。 周围的侍卫,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跟随皇子多年,从来未见过如此一幕。 他的背,很温暖,很……舒适。 行走在颠簸的山路上,沁凉的风轻轻滑过,淙淙的流水,如诗,蝉鸣与鸟啼,如歌,青翠的群山,如画。她在他的背上找到了个舒适的所在…… 七十九 反复无常 山后,火红火红的太阳,只探出半个笑脸,红色的余辉中,一辆红盖蓬马车,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得儿……得儿……”马车夫耷拉着脑袋,四匹枣红马迈着慵懒的步子。 马车内的席君睿,似是漫不经心地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时朝身旁矮榻上熟睡的晨曦瞅上几眼。 此刻,晨曦双目紧闭,如扇的长睫覆在眼睑上,初生婴儿般又白又嫩的肌肤上,透着红晕,不时的翻身,口中喃喃有语,手脚乱蹬。 “啪……”晨曦身上盖的锦被,被她冷不丁一个翻身蹬下了矮榻。 “小丫头,睡觉还这么不安分!”席君睿腹绯着,伸手替晨曦盖好了锦被。走到窗前,席君睿掀起窗帘。 “啊……不要,这是我母亲的!”熟睡中的晨曦一个激凌,猛地从矮榻上弹坐起来,那双紫蓝色的美瞳,此刻,闪着惊恐的光,不停地四顾着,手中紧紧地抓住锦被,指节都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 “小丫头,你也真的能睡,还没到得山顶就睡着了……”席君睿从窗边回过头来,“怎么了?做恶梦了?梦到什么了?”走至矮榻旁,双手扶着晨曦的肩膀。 见到她眸中惊恐的光,他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小丫头,别怕!别怕!” “母亲,金箫,金箫……”晨曦还在乞语,眸中一片茫然,眼神呆呆的。 “金箫?”席君睿也是一个激凌,搂着晨曦的手有些僵住。 顿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晨曦,将她环抱在臂弯里,脸对着她,微启唇,正待说什么, “报……”一个信使的声音。 “令牌……”周围的待卫在呼喝,随即是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 “皇爷,黑衣骑有密使来报!”信使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气声。 黑衣骑是席君睿的私人亲兵卫队。 “传!”席君睿威严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歇一会!”席君睿飞快地紧拥晨曦一下,将她复又放下矮榻。 马车之后,骑尘滚滚,几骑黑衣人疾而近。 “吁……”马车夫,不时后顾着,手中紧紧地勒着缰绳。 “令牌……”“皇爷,密使到!”此刻,窗外突兀一个洪亮的声音。 “宣密使进来!”席君睿向着窗外,扬声道。 “呼……”一个身影闪进了马车,抱拳一辑之后,摘下了面罩。 大内第一高手清风!晨曦止不住的一颤,泾水镇悦来客栈三十五条人命的惊悚的一幕,又浮现眼前,晨曦的手微微抖,咬住了锦被。 “皇爷!?”清风说着,朝晨曦处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眸光不意间对上了清风的眼睛,那鹫般阴贽的光,让晨曦又打了个冷颤。 “无妨,请说!”席君睿说着坐到了矮榻边沿上 “皇爷,属下在泾水镇抓到个喽罗,已经押在大牢里!只是这个人,嘴很硬,属下已经用了摞刑……”清风说着, 摞刑?!那种夹住十指的残酷刑罚!晨曦登时头皮麻。 “有无新的线索?” “还没有!属下……” “待会本皇子会过去,再议罢!尔等暂且退下!”席君睿摆手打断了清风的话。 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又倏然而出,晨曦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兀自呆,“嫔妾怎会在这儿?西山呢?落日呢?” “还未登顶就睡了,就又折回来了,”席君睿的目光,投向仍自抖动着的车帘上,此刻,已没了先前的热切。 “嫔妾梦见了金箫和母亲,金箫,金箫,就是上次在别宛捡到吹奏过的金箫,皇爷还带在身上吗……”晨曦嗫嚅道。忆起了刚才的一场怪梦! 那个梦,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梦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母亲手里,抢过了金箫,恶狠狠地扔掉,仰天大笑…… “不要再提金箫,以后都不要再提,可听好了?”席君睿的声音,似从梦境中传来,阴冷,飘渺…… 究竟又为的什么?因清风的到来?因金箫的秘密? 望了望一脸肃穆的席君睿,眼前这个反复无常的男子,尽管高高在上,尽管风光无限,他也在刀尖上舞。朝堂,果然是风云诡异呀!晨曦身体一阵的凉。 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卷进了这样的旋涡,自己与姐姐,不知是幸或不幸。 果真,要生大事了么? 八十章 遥遥相望 一轮银盘,挂上树梢,白日间穿梭于树丛间的飞鸟,似是累了,停止了喧哗,只剩了不知疲倦的夏蝉,还停不住嬉闹的声音。 “曦侧妃,拜见皇妃娘娘,皇妃娘娘万福金安!”从西山回到别宛,第一件事,便是向主母请安,此刻晨曦葡伏在地。 霓裳还是她一贯的淡定,还是一贯的雍容。可如今,虽在同一屋檐之下,却有了主次之分,尊卑之分。不可逾越。 今天不再有姐姐,她是皇妃,她是侧妃。 “侧妃请起,”堂椅上的慕容霓裳仪态万方地朝周遭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罢!” “是,皇妃娘娘!奴婢/奴才告退!”一众人,躬身退下。 “皇妃,我……”晨曦嗫嚅着,望着眼前的霓裳。 “语无伦次了!你不是一向都伶牙利齿的么,这当儿怎又成了个笨丫头了呢!”霓裳拉住了晨曦的袖笼,嗔道,“在人后,你还称姐姐吧,我们两姊妹,还是别生分了。” 晨曦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姐姐,皇爷跟姐姐才是一对,晨曦一点都不了解他。”晨曦嘟着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想到刚刚见到的一番景象,那个清风,席君睿的反复无常和金箫那未知的秘密,晨曦心里还是惴惴的。 “皇爷的阅历性情确与我们相去甚远,相处久了,自然就了解了。”霓裳沉吟着。 “晨曦总觉得,皇爷他很奇怪,似乎藏了很多秘密。”晨曦摇头,不以为然。 “别这么说,人与人,正所谓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走不过的坎,前些日子,你也开解过姐姐,姐姐在这些日子里,不就走过来了。”霓裳的眼眸,透着一股少有的轻松,终于,她也从最初的苦闷中,走出来了。 “姐姐,现在晨曦佩服你呢,这一方上下的,都钦佩姐姐你的大度,没人说你的坏话!”晨曦由衷地说道。 “晨曦,姐姐也羡慕你,敢把心里话说出来,”霓裳笑道,搂住了晨曦,“我们两姊妹,别都只顾着自吹自擂了,明天,让若馨带你过去,学习皇府礼仪,以后,可不要冲动了!” 是呀!冲动,这一冲动的逃嫁,让晨曦又陷入了一个旋涡中。 还有,席君宁!晨曦的心不由的一颤,又是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无法释怀! 离开了姐姐,晨曦走至水榭边,坐在水边的美人靠上。 柔柔的月光,水面波光粼粼比次,一丝轻风徐徐抚过水中的荷花,送来缕缕清香,水榭那边的成排的柳树,随风轻舞着曼妙的身姿,几片已经枯黄的柳叶,摇曳落入水中。 忽地一阵疾风吹过,那边的柳树霎那间枝叶纷纷扬扬,晨曦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飞扬的落叶于手心。 落叶,枯黄,形槁,未知历经几多风霜,却未见明天的彩虹,无可奈何地,随风而飘,随水而逝,如此刻,那颗飘拂的心。 蓦地,晨曦的眸光凝住了,似被魔靥着般,痴痴地滞在那一边的柳影间,一个同样是孤独矗立、白衣飘飘的身影,在月光下,在那一片深黛色的柳影中,那么清晰,那么的令人心酸。 席君宁望着那抹倚栏而坐的粉色的身影,手微微颤抖着,他的手中,捧着一朵粉嫩的桅子花,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依稀记得, 初见她的一刹那,她的灵动和俏皮,桅子花的枝条,打了他一个嘴巴,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赶庙会的刹那,他感受到了她的娇憨和热情,还有那一丝丝的狡黠,从那天开始,他有了想要接近的人,想要呵护的人。 那阵突如其来的夏雨,那朵被揉碎了的桅子花,将他们的心,紧紧地栓连一起,尽管有那么多无奈,尽管有那么多的拌羁。 往事似乎就在昨天,一切的一切,赌气是情,嬉闹是幸福,她的一颦一笑,牵扯着他,让他欲罢不能,此刻,却心如刀割。 泾水镇,如果他果决一点,如果他能义无返顾,那么,今天这一切…… 他与她,错过了。过错或许是一时,但错过了,却是一生! 此刻, 风清,月明,落叶聚还散,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一方的水榭,横亘其间,两个伤心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咬着已经麻木的唇,擦去那一片早已干枯的泪水,最后望一眼那片满是落叶的水面,也掠过,对岸那个孤清的身影,晨曦毅然转身,跑向了那方弯弯的曲径。 颓然倒在了绣床上一片柔软的丝帛中。 置身于丝被,幽幽密密,遮蔽了月光,挡开了风的呜咽。 那一夜,珠泪湮濡了锦被,那一夜,枕上潜垂泪,佳人暗断肠。 忘不了你手中的桅子花,尽管,已经凋零。 忘不了冉冉上升的天灯,尽管,那么苍凉。 痛过了,哭过了,懵懂的青葱岁月,远去了! 八十一 伤情之夜 柳荫边上的席君宁,望着晨曦的身影,在曲径中隐去,良久,良久,他才不舍地离去。 晨曦与席君宁都没料想到,这一切,悄无声色地落入水榭边上树丛的一双眼眸中。 静的夜,孤清的冷月,冰冷的寒星,漫漫长夜,何时才是个尽头? “小姐,还是早点睡,要再这样,明天,呃,眼睛会浮肿的!”红荷担忧地瞧着那方粉色的锦被。 “吓……”一直浑浑噩噩地打盹的绿柳,一个激凌抬起头来,“小姐,要不要用点燕窝粥?” 绿柳说着,向边上的桌子走过去。 一只白瓷玉碗,冰冷冰冷的,孤独地映照着凄清的月色。 “那边上的粥已经凉了,再热过药效也会打折,绿柳给小姐再做点。”绿柳说着站了起来。 “再烧点儿热水,给小姐暖暖身子!”红荷向着绿柳说道,“顺带把脚盘也带进来!” 掀开锦被的一角,晨曦露出无神的眼眸,“不必了,你两个,都别忙活了,睡去罢,晨曦没事的!” “小姐,还说没事!都已经四更了,小姐都折腾了一个晚上了!”红荷说着走至绣床边,伸手扶着晨曦的肩膀,“小姐,起来坐一会儿,别总用被子蒙了头,看不到周遭的亮光,会更苦闷的!” 抬起了有些苍白的脸,晨曦静静地望着床前的月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月光,就如霜般的清冷,晨曦不禁一阵瑟缩,把锦被往身上拉了拉。 晨曦真的难以放下,她与席君宁在一起的那些甜蜜的日日夜夜,那些被人呵护,被人牵挂,那些令人耳热心跳的温馨,如今远去了,她的心,如剜了一块,很酸,很痛。 “小姐,用热手绢擦把脸吧,小姐这眼睛……哎!”红荷叹了口气。 “小姐,燕窝粥做好了,吃一口吧,趁热吃。”急步进来的绿柳,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温热的丝帕,热气腾腾的粥,带着丝丝暖意,可是,温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珠泪,却又止不住的奔涌。 无眠之夜,无眠的痛楚,窗外,却又见晨曦。 “小姐,还是起来吧,这早饭时间,都快要过了,皇爷和皇妃娘娘那边,该如何交代?!”绿柳一脸焦急地瞅着仍倦缩在绣床上的晨曦。 “你们过去跟皇妃禀报,晨曦身子不适,早饭不过去用了。”晨曦双手抱着锦被,眼眸有些浮肿,目光呆滞。 “小姐,这……此话不知红荷当不当说。”红荷咬了咬唇。 “说罢!”晨曦的声音,有些沙哑。 “今天可是小姐进皇府的第一天,不过去用早饭,皇妃不计较,可皇爷和众人不知会作何想法,使不得!使不得!”红荷不住的摇头。 “可小姐现时这模样,能见人吗?不知旁人又会作何想法!”绿柳望了望晨曦的脸,微浮的眼睑,让她不住的皱眉。 “想想,得编个推搪的道理才是,不然,这番可难以收拾了。”红荷的眼珠骨碌碌转着。 “说是病了,身子不适罢!”晨曦怏怏的叹了口气。 “不行,小姐第一天进府,这不好吧……”红荷晃了晃脑袋,跺了跺脚。 “便说小姐睡过了头,只得如此了。”绿柳手指点着下巴,沉吟着。 “睡过了头?不行不行,那你们就脱不了干系了。不行,晨曦自己的事,还是晨曦自己来担待!不能让你们来担待!”晨曦从绣床上坐起,环拥着锦被。 “就这么着,小姐真脱得了干系,我们承受点,没什么的,就这么着罢!”红荷点头,眸中有欣喜的光。 “不行!要不这么着,说是昨晚不小心跌崴了脚!”晨曦的眼眸转了转,沉思着道。 “这样也不太好,小姐,都是些说不出口的孬事,又给别的人落个口实了!”绿柳还是摇头,此刻,也着实想不出好的法子。 “说是跌崴了脚,或许是最好的推搪了,就这么着!来,”晨曦说着下了绣床,拉了两个丫环,把她们的头拢一起,“你们禀报皇妃时,这样……” 晨曦却忽地感到,红荷有些僵住。 “扑通……”红荷双膝下跪,口中念念有语。 却又为何? 八十二 君睿动怒 “皇爷……奴婢叩见皇爷,皇爷千岁!”红荷急促倒地跪拜,并拉了拉绿柳。 “皇……皇爷……奴婢叩见皇爷,皇爷千岁!”刚回过神来的绿柳,嗫嚅道。 闻言,晨曦惊愕地转过身来。席君睿如神祗般,负手立于寝殿门前。 他的脸上是出奇的宁静,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无法揣测,他此番到来,又为的哪般?! 糟!晨曦暗暗叫苦。 只一会儿,晨曦复又低,这番不梳不洗,眼眸许是也湮红,他见到了,还真不知作何感想了。 晨曦进府的第一天,晚上哭个天昏地暗,不过去用早饭,礼数上不说,单就皇子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晨曦现时心里直毛。 “嫔妾拜见皇爷!皇爷千岁!”晨曦欠身,不敢直视他的眼眸,但感觉,他在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心又颤了下,“嫔妾的寝殿,还未来得及拾掇,请皇爷移步至厅堂。”低了就要往厅堂走去。 “你们都下去罢!”席君睿朝红荷二人摆了摆手,“确是头一次踏足,就进去瞧个热闹,不可以吗?”席君睿边说边拉了晨曦的袖笼,直往寝殿而去。 “皇爷,你不能进去!”晨曦拽住了他的胳膊,就差一点要抱住他的身子了,那本就因为恸哭而楚楚可怜的脸,此刻是有些扭曲。 想必席君睿定已从她脸上瞧出了端倪,他这般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笑话!本皇子侧妃的寝殿,本皇子如何进不得?岂有此理!”席君睿边说着,不由分说的拖拽着晨曦。 “真的还未及拾掇,这会子是乱的很……”晨曦给他的无理取闹弄的六神无主,被他拖着拽着,跌跌撞撞的朝里间走着。 “啪……”一个闪神,松了他的手,晨曦一个趔趄,摇晃了几下,摔倒在地。 “给本皇子起来!”席君睿耸立当地,背负着双手,一动不动,星眸直视前方,并不理会摔倒在地的晨曦,一声凛冽的话语逸出。 晨曦此刻,被他莫名其妙的所为激怒了,咬着唇,从地上站了起来,“进去便进去,皇爷怎的又站着不动了?进去罢!” 席君睿闻言,倏然转身,“俗语说金窝银窝不如狗窝,本皇子倒有兴趣见识见识。” 天啦,狗窝?!竟如此戏弄于她?! 这些天,他三番四次戏弄她,这又为的哪般?! 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她的夫君,教她如何面对?! “还真想不到呢,皇爷身份尊贵,倒喜欢往狗窝里钻呀。”晨曦气结着,反唇相讥。 “现在才知道骂人?!昨天刚回家时,不是战战兢兢的吗?现今缓过气来了?不错!这才是慕容晨曦!进去罢!”他此刻脸上挂着冷笑。 席君睿将晨曦逼近至绣床跟前,强按着她坐于绣床前。 那儿,是凌乱的锦被和几方濡湿的香帕。整夜的痛哭,已经绝无掩饰可能。 “皇婚也未曾压倒的慕容晨曦,还知道逃!还知道闯祸!却是为的什么,不知所以然,整夜痛哭流涕至此?”席君睿站在晨曦跟前,甩开衣袖,又背负着双手。昨夜出外散步,便见到晨曦与皇弟席君宁二人相对无语,于今又着实见到了自己的妃子,整夜的痛哭竟为了自己的皇弟,他此刻心里是五味杂陈。 “只不过不经意的跌倒崴了脚!”晨曦头也没抬,心怦怦直跳,在搜肠刮肚,寻思着措词。她此刻,哪里知道席君睿的心思? “崴了脚?!很痛是不是?”席君睿讥讽的声音。 “是!”晨曦想也没想,她此时,已经让这个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男子逼得无所遁形,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茫然地接过他的话。 想必,他所指的痛,是一语双关吧。也隐喻她的痛哭。 “还知道痛?!侧妃装出副悲悲戚戚的模样,又要给谁看呢?”席君睿的目光,直投过来。 “嫔妾知道,这府里人多嘴杂。”晨曦迟疑了一下,如今,她再也不是慕容府的三姑娘,三皇子府里,容不得她有闪失。 “人多嘴杂,这就是侧妃不过去用早饭的道理?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害怕了吗?!要不要本皇子晚上过来陪你?”席君睿的唇角勾起,一连串尖刻的话语逸出。 闻言,还差点让晨曦从床沿上跳起来!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见不到任何波澜。 晨曦不住的腹绯着,他晚上要过来,什么意思? “皇爷是嫔妾的夫君,夫君既要过来,那便过来罢!”晨曦一直被他的那股气势所逼迫,此时也顾不上害羞,她本就不太懂男女之事。 “很好,很好!”席君睿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晨曦,“你终于知道谁是你的夫君,想必,也该知道什么才是你要做的罢!”他的声音,逾的冰冷。 “本妃明白,本妃这就过去向皇妃娘娘请罪!” 深深地吸了口气,晨曦坐到了妆台前。 八十三 争执初起 铜镜前,是湮红微浮的双睑,还有透着血色丝丝缕缕的眼眸。 红颜染霜,娇花飘零。晨曦叹了口气,妆该如何的上? “让红荷和绿柳进来罢,要梳妆了!”晨曦悠悠而道。 良久,周遭静默着,只剩了窗外随风舞动树叶的沙沙声音。 蓦地转,却见席君睿靠坐在侧边的靠椅上,虽是翘着长腿,却一脸的寒霜。 他又在想的什么? 晨曦倏地一颤,或许,自己此话迂鲁,于礼不合,唐突了。 他还当真和她较起了狠劲?! “呃,夫君,是否让红荷和绿柳上来伺候?她们一直伺候嫔妾,嫔妾一个人,还真忙不来这许多的脂脂粉粉。”晨曦想了想,还是避开锋芒,不吃眼前亏。 “此等小事,还须劳师动众?”席君睿这才答话,但却头也未抬,一张俊脸仍阴沉着。 或许两人的争执,确是不便落入旁人耳中,他向来是心思慎密。跟这男子相处,着实一步一心思。 “可这……嫔妾不管怎样拨弄,似都不满意,可怎么办哪!”晨曦秀眉微蹙,有些无措地瞧着面前的姹紫嫣红,瓶瓶罐罐。 “据本皇子所知,侧妃平日便古灵精怪,能想出的骗人点子倒是很多,此刻心思都到哪去了?自己瞧着办罢!”席君睿似不经意间抬起了头,星眸闪过一丝玩味的光。 “夫君,嫔妾还真想出办法了!”晨曦寻思他此刻或许消了气,差不多要拍起手掌来了。 “什么办法?说说看!”席君睿薄唇微微上翘,抬眼瞧了瞧这小姑娘。 “夫君猜猜,恁凭夫君如此聪明伶俐,兴许还猜不到呢!”晨曦美眸流转,一张小嘴弯成了个极美的月牙,故作神秘状。 “什么聪明伶俐,乱用词!本皇子又不是没见识过,侧妃能想出来的都不过是些馊主意,都是小孩子的玩意而已!”席君睿薄唇撇了撇,挪揄道。 闻言,晨曦不高兴了,嘟起了唇,“嫔妾这就让红荷过去求皇妃过来,皇妃见多识广,定能想出法子的!” 晨曦心里盘算着,只要皇妃姐姐霓裳能够过来,此次定能化险为夷。 “别打这歪心思,如此馊主意本皇子岂能不知?皇妃性情好,大度,打着主意让皇妃当说客,别来这一套!此次,是本皇子让皇妃不要过来,皇妃也不能不管不顾的总给侧妃护着短。”席君睿耸了耸眉毛。 却原来,一切还是逃不过他事先的的算计。 “想必,也只有这办法了,那便扑上厚厚的粉,脸上涂个花花嘎嘎,倒是趁了夫君的意了!”晨曦倾刻敛起笑容,咬牙恨恨地道。 “本皇子想来,此主意倒也不错!”席君睿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 想必,他在挪揄她,借机让她出糗吧。 “这么一来,与那天二姐姐婚礼上的花妖媒婆并无二致!好障眼呀!”晨曦唇角一勾,自嘲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不错,还真像那么回事!”席君睿微笑着点头,眸光掠过晨曦的脸。 “皇爷,嫔妾要成了如此模样,皇爷的名声断也好不到那儿,皇爷是嫔妾的夫君,皇爷身份尊贵,又岂是能跟媒妁扯上关系的?”晨曦将双手放在头上,做了个花哨动作,作惊讶状。 闻言席君睿一下子气结,脸上仍是不动声,只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还有,嫔妾还可以不梳不洗,如此模样,到得外边定惹众人非议,夫君这当儿在嫔妾房里,想也是百口难辩吧!”晨曦眨了眨眼眸,脸上是无所谓的模样,心内已是得意忘形。 “慕容晨曦,胆子忒大的,居然敢跟本皇子抬杠?!”席君睿略微动容,心中怒气开始消散。 瞅着他的冷脸似是舒缓了,晨曦心头一喜。 “夫君,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行船,就原谅了嫔妾这一次,好不好?”晨曦打蛇随棍上,赶紧走上前去,拉了他的袖笼,摇晃着。 “本皇子要不原谅你呢?!”席君睿抬眸一瞥,似不为所动。 “夫君呀,嫔妾从来都是端庄贤淑,从来也没在人前失礼过,夫君不要出嫔妾的糗了,嫔妾出糗夫君也不会好过……”晨曦仍拉着他的袖笼,喋喋不休。 她的天真娇憨,此刻把席君睿的怒火也浇息了,“好了好了,涂上这些药,你的脸倾刻就可以复原了!”席君睿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为夫便原谅你,不过,下次决不轻饶!” 她口口声声夫君,席君睿也被她说的动摇了,那股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怒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他妻妾众多,还没有一个敢当面唤他夫君的,这个女孩,总让他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夫君,嫔妾谨记了!” 原来他早就备好了药,他又是如何预先得知的呢?晨曦此刻满是疑惑。 这谜般的男子! 八十四 君宁的痛 “哎,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红荷一边走着,一边用手不时地抚过身旁的花草绿叶,长吁了口气。 “是呀,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有多害怕!”绿柳用手抚着心窝,心有余悸。 “大姑爷,哦,姑爷的威仪,还真是不一般,比家里的老爷还要吓人。”红荷收回手,吐了吐舌头。 “这府里的人,对姑爷都是恭恭敬敬的。”绿柳点头附和道。 跟着晨曦到霓裳的殿中请过罪,出得殿门后,红荷和绿柳叽叽喳喳议论着。 “小姐,姑爷对小姐其实是不错的,姑爷是什么身份呀!还亲自将药给送过来。”绿柳转向晨曦,她们都知道,晨曦对席君睿向无好印象,是以也趁机说上句好话。 “是呀,这药还真灵验,只消片刻,小姐脸上便复原了,只是,姑爷又是如何事先得知的呢?否则怎么会带了药过来?”红荷边说边沉思着。 晨曦沉默着,席君睿对她的体贴和呵护,她还是感受到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细想过为什么。 晨曦的沉默,红荷心里不好受,逃嫁到小镇时,她亲眼见证了两人的情,她腹绯着,或许小姐心里还放不下席君宁,“呃,小姐,你还是想开点吧。”红荷拉住了晨曦的手,安慰着她。 “哦,小姐……”忽地,晨曦感觉到红荷的手有些颤抖,“七殿下在那儿……” 晨曦蓦地一颤,在皇家别宛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低头不见抬头见,脚步有些滞住。 红荷和绿柳,默默地退到不远处的树丛里。 仅是一天的时间,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奕奕的神采,眼神也有点空洞,身上的白色雪纺锦缎,在微风中轻舞着,此刻,却显得苍白和悲凉。 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七殿下,呃,七皇弟……安好!”晨曦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低略一欠身。 “呃,三皇嫂,安好!”他的声音,不同于平日,有些低沉。 “吃过了没?”晨曦着实不知说些什么。 “嗯,吃过了今天天气很好。”他更是漫无际涯,或许,在掩饰着心中的愁绪吧。 “哦,天气好,出来散步?” “是呀。” 他们也曾经一起散步,也曾经一起嬉闹,可是,这些都事过境迁! “七皇弟在此,皇,皇嫂,就不打扰了,待会儿,还要到库房里,曾管事那边,事还真多!”此刻见面,尴尬,辛酸,无奈,晨曦无法再面对,无法再承受。 “晨曦,该……怎么办?” 晨曦刚走出几步,听见了他有些沙哑的声音。 是呀,他怎么办? 晨曦在这里,有姐姐,有爹爹,有亲人。 他在这儿,似乎是孤独一个,有个哥哥,因着晨曦的缘故,还是情敌。 “不知道!”晨曦茫然,爱情,亲情,要作个取舍,她也在痛着。 “本皇子去求三皇兄,放了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晨曦?!”他急促地说道。 “这……如果我们真的一起离开这里,你家里的人会怎样,你在京师的原配又会怎样……”想到他与她之间的羁绊,晨曦默然。 “这……”闻言,一丝犹疑,又出现在席君宁眼底。 “我们,就到此……”他的犹豫,晨曦无奈地叹了口气。 “晨曦,晨曦,难道你忘记了,那天,我们放的天灯,我们的约定吗?” “还有,你不是说过,本皇子和川吃二十四味没有缘分吗?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天天都可以见到川吃二十四味呀!你知道,美食是我的最爱,不,我的最爱,是你呀,晨曦!” 到此为止!席君宁也听得她话中的意思,但他心有不甘,此刻连珠炮般,喃喃地说道。 缘分,真的很玄乎,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来,去的时候,又悄悄地溜走。 “不……晨曦,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 “哦……”晨曦惘然地应着,不知是期待,还是失望。 等待,无尽的等待!等待,很痛苦!等待,很无奈! “曦侧妃,曦侧妃……”声音由远而近,夹杂着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似是跑得很急促。 晨曦转,却是霓裳房里的侍女,此刻,那侍女兀自扶在一株小树上喘着气,那株小树,给她扶着,瑟瑟抖动。 “不,不好,不好了,不好了……”那侍女喘着气,眼瞪得大大的,透着慌乱。 “什么事……”不仅是晨曦,席君宁和红荷绿柳,都有些呆住了。 不知,又生何事? 八十五 爹爹中箭 “曦,曦侧妃,慕容将军,慕容将军,中,中箭了!”那侍女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什么?!爹爹中箭了?!”晨曦顿时一阵的天旋地转,差一点跌倒在地。 “慕容将军中箭?!”席君宁闻言也呆住。 “老爷,老爷……”那边,红荷和绿柳惊叫出声。 “快,过去备马车!”席君宁说着,领着几个女子,小跑着。 盛夏的烈日,如火,如奈,碧青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慕容府门前高大的梧桐树,耷拉着的叶子,慵懒地反射着太阳的光,有些刺目。 “哞,哞……”马车上的四匹高头大马,兀自喘着粗气,身上汗涔涔的。 “哎呀,该死的毛贼呀!这不是反了天了么,没了天理呀!呜呜呜,还叫我们怎么活呀,天呀,这可怎么办呀!”还未到得爹爹的寝房,就听到偏厅里传来二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二夫人,虽然已经成为大夫人了,可还是这副德性,遇事便没了主张,口出怨言,和羽衣一般。晨曦蹙了眉。 “二娘,还是别顾着哭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想想如何治好爹爹的箭伤才好!”晨曦迈步进了偏厅,劝慰道。 偏厅里,二夫人和几个军中郎中模样的人,正说着什么,管家和几个管事也在,每人脸上都是焦灼的神色。 “晨曦,你……你大娘能不着急吗?将军这身子,也不硬朗了,现今又中了箭,又在心窝处附近,流了很多血,呜呜呜……现今你大娘正在这儿和郎中商量着呢。”二夫人听得晨曦还称她二娘,心中恼着,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那晨曦去瞧着爹爹了,大娘和诸位再计议计议罢!” 得知爹爹伤势严重,晨曦省得再和她计较,和席君宁等人急步赶到慕容临的寝房。 “笃,笃,笃……”刚到得门口,一个仆人端着一大盘血水,从房里出来。 见状,晨曦更是心急如焚,快步朝房里冲去。 爹爹的床前,已经围了一大圈子的人。 四夫人坐在椅子上,正悄悄地抹着眼泪,她所生的两个双胞胎弟弟慕容澄、慕容湛围坐一旁,正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毕竟是只有十岁的孩子,见到这么多的血水,还有一向硬朗的爹爹倒下了,惊慌失措着。 三夫人则坐在床沿上,不住的抽咽。她唯一的儿子也在战争中捐躯,此刻心中的悲苦,是无法言喻,或许,此情此景,也令她想起她的儿子当年情景吧。 “三娘!”晨曦走到了三夫人身旁。 “晨曦!”三夫人抱住了晨曦,晨曦感觉,她的身子已经颓然倒在她身上,很沉,很沉。 “三娘,镇静点,爹爹不会有事的!他是晨曦的爹爹,晨曦的爹爹是大将军,一定能挺得住,不会有事的!”晨曦伸手,拍了拍三夫人的肩膀。 抬眼望着躺在床上的慕容临,平日他红棕的脸膛,现许是由于失血,已经失去了红色,有些晦暗,双目紧闭着,胸前的衣服,已经撕成了碎片,袒露出胸前白色的布条,还有白色布条中央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那片红色,湿濡湿濡的!隐隐的,那片红色的周遭有些耸动,那是心脏在扑腾。 爹爹!现在的慕容府,唯一的男人,唯一的顶梁柱已经倒下了,晨曦心里,有点酸,差点流下泪来,她咬了咬牙,忍住了。 周遭都是一片哭声和抽泣声,晨曦再哭,于事无补。 床沿的另一头,坐着个郎中模样的人,正给慕容临扎针,此刻,慕容临的手腕和脚腕上,已经布满了银针。 “将军中的是毒箭,直到到方才,毒血才全部排尽。”席君宁到了晨曦身边,忧心忡忡地道。 “中毒箭?!在什么地方中的毒箭?” “回府路上,在山边遇袭,杀手在远方放的冷箭。” “那杀手呢?” “跑了!” “爹爹不要紧吧?” “将军直到现在还未醒来。” 听得席君宁的话,晨曦不住的颤了下,心悬起来了。 爹爹!晨曦心痛地望着慕容临,紧握住了他露在被外的手掌。 爹爹粗糙的手掌,很凉,晨曦不禁又更紧地握住了爹爹的手。 感觉到,慕容临的手,动了动。 “爹爹!爹爹!”晨曦咬了咬牙,忍住心中的酸涩,轻唤着。 “爹爹!爹爹!”感觉到,慕容临的眼皮微微抖动。 “爹爹!爹爹!”晨曦的眼眸,闪着惊喜。 慕容临微微睁开眼,目光,有点空洞无神。 “将军……”一旁的众人,惊喜地喊着。 “曦儿……”慕容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爹爹!你醒了!”晨曦仍紧紧地握着慕容临的手。 “哇……”慕容临头一侧,吐出一口鲜血,把晨曦的袖笼染红了。 “爹爹!你不要说话!晨曦在在这里!” “将军……”一旁的众人,失声喊着。 一旁的郎中,赶紧上来,又是一阵忙乱。 霎时,晨曦的袖笼,鲜红的血,映着淡粉色的衣裳,妖娆,刺目,皓腕上,几缕鲜红,蜿蜒而下,一滴,两滴,滴到了地上,飞溅开来。 席君宁从怀里掏出手帕,按在了那段皓腕上,刹那间,洁白的帕子,仿似湮上了一朵血莲, “笃,笃,笃……”此刻,屋外,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有一群人过来了。 却又是谁? 八十六 多余之人 席君宁握住了晨曦的那段皓腕,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桅子花香,飘渺,紊绕。 只是两天的时间,天空的艳阳,似乎失去了颜色,月色,似也变得冰冷,他度日如年,一念之差,他错过了她,他失去了她。 在这一瞬间,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清香,又回来了。 “爹爹!爹爹!”晨曦又是一阵惊呼。 一口鲜血,又从慕容临口中逸出,霎那间,晨曦的一段皓腕,又再沾染鲜血。 席君宁手中洁白的方帕,又湮上了一朵血莲。 当席君睿和慕容霓裳带着几个侍卫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象。 慕容霓裳眼眸红红的,想必是在回府路上,已经抹了不少眼泪。此刻,慕容霓裳斜倚在席君睿身上,他几乎是半抱半拽的,和她一起来到了慕容临床前。 “晨曦,你的手怎么了?!”见到晨曦沾满鲜血的袖笼,慕容霓裳的眼眸里,满是惊诧。 “晨曦没什么,刚刚爹爹醒了,吐血了!”晨曦摇了摇头,眼眸又转向床榻。 “爹爹!”慕容霓裳的眼圈红了,声音哽咽。 “将军怎样了?”席君睿问身旁的郎中。 “刚刚醒了一会,说了句话,吐了两次血……”郎中微叹口气,摇了摇头。 周围又静默了,众人的心,此刻又悬了起来。 “哧,哧,哧……”仅只一会儿,又是一阵抽泣声。 慕容霓裳无声地抹起了眼泪。晨曦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可她忍住了。 晨曦转向席君睿,“皇爷,你与他们都到正堂那边用些点心罢,众人都累着。嫔妾和郎中留在此处便可以了。”晨曦转而又吩咐管家,“吩咐伙房多做些膳食,待会儿,送一些点心过来寝房这儿。” “老爷,老爷……”二夫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慕容临床边,“他们不是说老爷醒了吗?怎么还是这样?天呀,怎么办呀……”她说着嘴又一扁,“呜……”刹那间哭出声来。 “二,咳!大娘,你,就不要在此处哭了!”晨曦给她的哭声弄的心烦意乱,再朝周遭看,众人的悲戚之意也逾浓烈。 “大娘怎么能不哭呀,难道不伤心吗!呜呜……大家都伤心,就晨曦你不伤心,你,呜呜……”二夫人边哭边啐。 想当初,她就是这样耍赖撒泼、捶胸顿足的,求让羽衣代嫁琅雅世子吧!她一贯如此。 “晨曦怎么会不伤心呢,只是,哭有用吗?这人心,都给大娘哭得惶惶的!大娘还是别哭了!”晨曦蹙眉,转而对管家道,“把众人都带下去,用些膳食罢!” “老爷,老爷……”二夫人又向床上扑去,“妾身不走,妾身要陪着老爷呀!” “别那么多的废话,都带下去!”晨曦斜瞥着管家,厉声道。 “这……”管家迟疑着,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这里,是听你晨曦的,还是听我的呀!反了反了!老爷,都反了呀!”二夫人哭喊的声音,越的高了。 “都下去罢!”见得二人争执不下,霓裳抹了抹眼泪,轻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陆续走了下去,席君睿也拥着暗泣的霓裳,离开了。 寝房中,又寂静了。 几个郎中,低垂着头。 慕容临的双眼,仍紧闭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似在微微颤动,那么的扎眼。 窗外,不觉已是月朗星稀,万籁俱静,难道这夏夜的星空,也在呜咽? 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眸,晨曦坐到了爹爹寝房外的长廊上。 “吓……”晨曦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啪,啪……” 晨曦的一双粉拳,落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样?将军醒了吗?”席君宁轻柔的声音。 心倏地一沉,晨曦目光呆滞的抬头望了望天空,摇了摇头。 “晨曦,这当儿确是不便,等着我,待将军醒了,本皇子会向三皇兄,求了你去!”席君宁悠悠地道。 “你就因为这才来呀,你好没良心哩!不理你。”晨曦嘟起了小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哎哎,当然是了!不为你,还能为了谁?” “坏蛋!还真的是呀!坏蛋!”晨曦恨恨地道。 “本皇子为的是当你慕容府的女婿呀,现在将军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席君宁对着晨曦眨着眼。 一句话,说到了晨曦心里,爹爹中箭了,家里的景况,她也揪心着。 “谁要你这个灰不溜秋的女婿!”晨曦余怒未息,别过脸,忽而眸光一转,又露出一丝狡黠,“当女婿也可以,不过,要当的上门女婿。” 当上门女婿,均是家境不好的男子,晨曦借此取笑他。 “对,就当的上门女婿,生了孩子,也姓慕容!”席君宁仍是不动声色。 “哎,你坏呀!”晨曦倒窘得捂住了脸,取笑他不成,又让他反咬一口! “本皇子要回去了!” “快滚!” “早点休息,别累着!” “哦!” 真的可以吗?晨曦怔怔地望着隐入夜色中的背影。 可是,那个男子呢,她唤作夫君的人,尽管只两天。 他救下了她,他庇护了她,于她有恩。 他突如其来的柔情,她无法抗拒。他忽冷忽热,令她茫然。 不知为何,命运总牵扯着她和他! 他怀里有别的女人,尽管那是晨曦最亲的姐姐,可晨曦不能熟视无睹。 晨曦可以没有他,姐姐不能没有他。 这男子的怀抱,并不是晨曦能够贪恋的,在他与姐姐之间,晨曦一直是多余之人。 虽则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是女人的期盼。 怎么办?又逃嫁吗? 八十七 月夜拥吻 月光如水,银盘似的明月,一任那银色的光辉,随着树影在曼妙轻舞。 “嘀……”一滴厚重的凝露,从桅子树宽大的枝叶上落了下来,滴在眼前女子瓷白的额上,凝露湮散开来,轻抚过如花般娇嫩肌肤,滑落,隐去。 凝露的甘凉,让女子如扇的长睫颤动了一下,复归平静。 她倚纤腰于翠壁,呈皓腕于扶栏。云鬟微松,双目微瞌,颊间微泛桃花色,丽更胜百花,月见月羞颜。 凝视着倚栏酣睡的晨曦,席君睿久久地矗立,微风掠过,墨黑的缕在不住飞扬着,扶过他薄薄的微微扬起的唇。风拍打着衣袂,他的身影,拔卓挺立。 月夜下的风,虽刮走了那边晨曦和席君宁的丝丝软语,但他心内,已是了然。 该动怒吗?一个是他最疼爱的皇弟,一个是他新宠的妃子,可这二人,却挑战他,挑战他的权威。 这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这可是头一遭。 来不及细想今天早晨为何动怒,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只因这女子未到大厅用早饭,好牵强的道理! 他的府中,美姬无数,他从未操过心。 却只为这个女子,只为这个牵强的道理。 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直到着实见到她的珠泪,得知她泪为谁流。 竟是为了自己的皇弟! 一股被漠视的感觉,一股抽心疼的感觉,再一股怜爱的感觉,交织着,他是从未有过的心乱如麻。 美丽贤淑,她不及慕容霓裳,若论风情,更是青涩幼稚得令人捧腹。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如此牵动他的心,因她的率真?因她的灵动?因她的倔强?呵!因她的一切! 该放弃她吗?若在过去,他一定毫不犹豫,只因她张扬的性情,是世人眼中只会惹麻烦的小丫头,心思缜密的他,断不愿被这些麻烦所绊羁。 但此刻,心内却油然而生一股不舍,不为情,不为欲,只为自己的羽翼能够保护她,又一个牵强的道理! “呼,呼……”夜半的风,有些凉,席君睿不禁打了个寒噤。 “噌……”倚在扶栏上酣睡的晨曦,身子也不禁的瑟缩了一下。 心无由来的紧了一下,席君睿走上前去,抱起了那个绵软的女子。 她的身体,有些冰冷,许是倦了!累了! 臂膀紧紧地搂着女子,温暖着女子,竟有畅快的感觉。 “嘤,嘤……”怀中的女子动了动,双眸微启,“嗯,夫君,你还未睡?好困。”她的声音,似远远传来,有些飘拂,眸中,有流光溢出,有些迷离。 她揉了揉眼眸,复又微闭眼睑。 “小丫头,怎会睡在这个地方,抛头露面的,唐突了,知道吗?”他的声音,透着不满。 “哦,好冷,好孤独,好害怕……”她忽地有些颤抖,不由地往他怀里倦缩,伸出一双柔荑,揽住了他的腰。 蓦地,他有些僵住,心也不知不觉的颤动了一下。 一股负罪的感觉,却油然而生,毕竟,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还不谙世事,今天又为着父亲的事累了一天,硬撑了一天,是否对她过于苛求了? 凝向她的脸,只见她的双唇,有些颤抖。 俯身,正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碰触到了她的唇,柔软,带着馨香的唇。 似着靥般,鬼差神使般地靠近了那股馨香,他攫住了她的双唇。触及那股柔软和清香,温润的、蜜一般的,他的心跳慢慢加快,双臂紧紧地搂抱着她。 舌尖触及她的唇瓣,顺着微启的樱唇,缓缓滑进檀口,抚过贝齿,卷起丁香小舌,那股逾来逾浓烈的蜜般的感觉更是让他迷醉,欲罢不能,他更紧地搂抱着她,也更紧地攫住她的唇瓣和丁香。 感觉到,她的一双柔荑,已经深入到他的肉里,咯的生疼,她的胸口,急促地一起一伏。 “啊,啊,啊,”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短促。 他忽地感觉,不对劲了,松开了她。 他腰上的痛感也霎时消失了。 她的一双柔荑,兀自捂住心窝,“呼,呼,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扑哧……”他再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小丫头,敢情你只会呼气,吸气也不会呀,这就会闭了气去!你……”他待还要说点什么, 见得她又狼狈又窘迫的模样,他把话咽了回去。 “小丫头,不要想太多了,以后,为夫教你。”说着他又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八十八 心烦意乱 “呖,呖,呖……”身边丝竹叶在风中的摩娑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如音乐般动听。 “吱,喳,吱,喳……”身边的夏蝉,不甘寂寞的鸣叫声音,给万籁俱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息。 沫在清凉的微风中,良久,良久,席君睿骤然加快的心跳才逐渐平息,他不住地寻思着,方才的拥吻,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真的动情了?! 动情了,于他,是久违了的感觉。 他可以动情吗?动情了,就会成为他的绊羁!他便不能义无反顾。因为他的面前,并非铺满阳光的康庄大道。 横亘于前的,险恶的帝王路,充满暴风骤雨的人生! “嘀……”又是一滴凝重的夜露,滴在间,在间湮散开来,凉浸浸的感觉,席君睿憣然醒悟,“小丫头,还在这睡着了。总是这么不懂事,总是让人担心。夜深露重,容易得病的,回去歇着罢!”席君睿伸手,拍了拍怀中的晨曦。 “回去?回哪儿呀?”晨曦似是梦醒般地呢喃着,猛地抬。 他怀中那股温暖的气息笼罩着她,他的怀抱,很坚实,很……舒适,晨曦那如鹿撞般的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平复,她有了,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奇怪,没多久前,她还认为,这温暖的怀抱不是她可以贪恋的。 实是此一时彼一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甚至可以改变一生。 “当然是回房里!难道,你要在这儿睡到天亮么?”席君睿抬眸,瞅了晨曦一眼,“将军房里要有事,下人会过来知晓的!已经吩咐过了,回去罢!” 听得此话,晨曦不由得倏地一惊。 他要跟她回房?要召寝么?她是他的侧妃,他真要召寝,她也拒绝不得! 想到方才他的一番亲热,她更是惴惴不安,不由地,有些颤抖。 “还是在这儿坐,坐一会儿,只一会,天就亮了,不,不回去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些害怕。 一番亲热,已让她如此狼狈不堪,真要她侍寝,还不知要出多大的糗! 而且,心内还有丝期待,他会放弃她,她与他间的鸿沟,着实不是这几天的相处,便可忽视了的。要真侍了寝,这丝希望,也便破灭。 “起来吧,要不,为夫抱你回去!”席君睿的眸光,直视着晨曦,他也在探究,她在想些什么。 “不,不,不……还是不回去,在这儿坐着。”晨曦的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别骗为夫,昨晚也是整夜没睡吧,回去罢!”见得她的慌乱,他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想来,这个女人在拒绝他,尽管,他的本意,只是让她早点休息。 “夫君,要不,给说段书,讲段子笑话,就可以到得天亮了!”她摇晃着他的衣袖,抓得紧紧的。 “不行,你不睡,为夫难道就不睡了?”席君睿抿了抿唇,眉毛挑了挑,故意说出暧昧的话来。 此话更是让晨曦一个激凌,翻身离开他的怀抱,下了地。 “那,回罢!回罢!”想是这一番逃不过了,晨曦紧瞌着眼眸,茫茫然地抬脚便走。 望着前边僵硬地走着的小女孩,席君睿强忍着怒意,已经让他感觉到,喉间有了隐隐的酸痛,他紧咬着下唇! 本以为她只是个有趣的小女孩,一个让他轻松,让他放下所有烦恼的小女孩,却谁知,为了别的男子,竟可以拒绝他!从来就没有女子会拒绝他! 放弃她,心中不舍。但他很清楚,她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给不了,以后,甚至他这一生,他都给不了她这样的生活,难不成,还要再为她破一次例,许她自由? 从他来到川都起,他已经是多次为了她破例了。 他该怎么办?放弃她?还是继续留她在身边? “好好的歇着,为夫要回去了!”到得她的房门,他紧紧地拥抱了她,忍不住,又在她的唇边,印上了一个轻吻,良久,良久,他舍不得离开,直至她又有些闭气了,他才放开她。 又是一阵微风吹来,可吹不走唇瓣上还余留着的温热,惘然地捂着唇瓣,晨曦望着这个如风一般让她捉摸不透的男子离去的背影。 她迷离,她不知所措,就如同,他突如其来的柔情更让她无所适从。 八十九 跟我出去 “小姐,你总算醒来了,咳,我们都等急了呢,方才他们来报,老爷醒过来了!” 晨曦刚醒过来,红荷走至床前,对晨曦道。 “呀!爹爹醒过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晨曦长吁了口气,倏地一下便翻身下了床,走到了梳妆台前,“快!给梳洗罢,要过去爹爹房里了!” “半个时辰前,姑爷差人过来报的,说是众人都已经过去候着了!”红荷拿过犀角梳,给晨曦梳理着头。 “怎的不早点唤我起床呢,爹爹醒过来了,也好早点过去候着。”晨曦望了红荷一眼,颇有责怪之意。 “不不,不是红荷作的主,是姑爷吩咐让小姐多睡一会儿,说是小姐昨晚很晚才睡下。”红荷摆着手。 待到得慕容临寝房里时,席君睿,慕容霓裳,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慕容澄,慕容湛,都已经围坐在慕容床榻前。 几个郎中也围坐一起说着什么。 众人脸上,俱是一片忧色。 此刻,慕容临双目微瞌,脸上显疲惫之态。 “爹爹,爹爹……”晨曦走至慕容临床榻前,握了握慕容临的手。 “曦儿……”慕容临声音微弱。 “爹爹,你不要说话了,身子还虚弱着呢!”拿出手绢,晨曦替慕容临擦去了额上的虚汗。 “还道老爷最疼爱三姑娘呢,日揭三竿了呀!这才过来,老爷这都醒过来这么长时间了……”二夫人与晨曦素来不和,这会儿寻着了机会,有意奚落一番。 房内的空气,似是顿了一下,众人面面相觑。 “二娘,你……”晨曦强压了怒火,白了二夫人一眼。 “此事是这样,是本皇子让侧妃多睡一会儿的。昨晚,侧妃守在将军床前,到得半夜才睡下。”席君睿缓缓地道。 “夫人,你……”慕容临艰难地抬起头,手指着二夫人,“咳,咳……”慕容临一口气未喘过来,疲软地又倒在了床上,昏了过去。 “爹爹,爹爹……” “老爷,老爷……” 众人一片惊呼之声。 几个郎中赶紧围到床榻前,自是一番忙乱,不在话下。 “老爷呀,老爷,不是妾身的不是呀,都是那些人给气的,你醒醒呀……”二夫人捶胸顿足,声音犹为刺耳。 “这样吧,都到偏厅里议事,留得清静,让爹爹好好歇一会儿。”慕容霓裳轻柔的声音。 到得了偏厅,几个下人还在忙出忙进地张罗着茶水。 “依今之计,还是到庙观求签为上呀!还要卜上几个卦,为我们老爷求福!”二夫人尖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二,大娘,还是先用药,这求签之事,还是往后压一压,待爹爹伤势好转了,合府过去求签才好!”晨曦摇头。 这二夫人,总是想些不切实的馊主意。 “晨曦,我说的做的,你偏总和我唱的对台戏,哎呀呀,这可怎么是好呀,这家大业大的,可要操透了心了呀!”二夫人又开始絮絮叨叨。 “大娘,你又扯到哪儿去了,你这人,跟你说也白搭……”晨曦说着,却被席君睿扯了扯衣袖,她顿住了。 “我这人又怎啦,晨曦,你对你大娘……呀,呀……”二夫人又开始叨唠跺脚。 “大娘,晨曦……”霓裳朝着晨曦使眼色。 “张郎中,给将军诊过脉了?你几个方才也合议了,结果如何?”席君睿转向刚进得偏厅的郎中。 “三皇子殿下,将军的脉象,确不容乐观,恐会有脓脞。如此,最好能取得用麝香配制的金创药,否则,愈合的时日就长了,而且,脓脞恐也难以控制。”张郎中言之凿凿。 “麝香金创药?本皇子的侍卫身上应带有此药,但此人现不在川都,本皇子也要到周边几座城池里帮着将军处理些事务。这样吧,本皇子过去处理事务,顺带将麝香金创药取回。” “如此甚好,张才代将军谢过三皇子殿下!”张郎中说着抱了个辑,躬身退下。 席君睿又走过去,和慕容霓裳耳语了一阵,霓裳微笑着不住地点着头。 “走!”语毕,席君睿忽地走过来,拖了晨曦的手,脚下大步流星,“跟本皇子走!” 晨曦给席君睿拖拽着,跌跌撞撞出了偏厅。 “嘣……”“哎呀……”碰到了廊道转角的木柱上,晨曦不禁惊呼出声。 “又怎么了,你这小丫头,真麻烦!”席君睿停住了脚步,剑眉微皱。 “嫔妾才要问夫君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拖嫔妾出来干吗?知不知道好丢脸呀!还走那么快,你以为你是兔子呀……”方才跟二夫人抬杠时余怒未息,晨曦被他拖拽着狼狈不堪,那火也“腾”地升起来。 “吓,嘴还那么损,为夫本想带你到川都外的连城去,免得在家里跟夫人抬杠。不去算了……”席君睿打断了晨曦的话,转身又朝前快步走去。 “哎,哎,当然去!”闻言,知得可以出外透个气,晨曦心头一喜,未等他说完,赶紧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九十章 不期而遇 “哎哎,夫君,你还是别生气,是嫔妾错了还不行吗?别走那么快嘛,你等等嫔妾!” 席君睿健步如飞,晨曦紧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能到得外边散心,晨曦自是兴奋不已,哪肯放过此一良机呢! “知道错了吗!错在哪里,知道吗?”被她扯住的衣袖,席君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星眸一冷,他沉声道。 “呃,嫔妾,嫔妾不该惹夫君生气,要贤良,要淑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呃,呃,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呃,还有……”晨曦眸光流转,不断的挤眉弄眼,四顾着,搜肠刮肚,口里喋喋不休。 “少跟为夫耍贫嘴,还说起三纲五常来了,本就说一套做一套,又有哪一条你个小丫头做到了?这说起来还大言不惭的。”席君睿见得她那夸张的表情,也不禁莞尔,转而拉了她的手,“走罢!别在此处拉拉扯扯的,象什么话!” “夫君你不生气了?那太好了,嫔妾……”晨曦本有些悬着的心现已放下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跳跃了。 “谁说不生气?!小丫头,你少给为夫惹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少说两句话,没人会说你是哑巴!”席君睿俊脸又是一脸的肃穆。 “就当是此事,嫔妾也是很委屈呀。本就是二夫人一直在找嫔妾的岔,无论过去还是现今,她总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还真气人。怎的又是嫔妾的错呢!夫君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别冤枉了好人好不好。”忽地又给他当头一棒,晨曦有些懵了,掀起了小嘴,不服气辩解着。 “方才还说着贤良淑德,这会又说别人的坏话了。这么一瞬间,方才的一番好话,就可以抛到了九霄云外,慕容晨曦,你说的还是不是人话?!”他眉毛一挑,反唇相讥。 闻言,晨曦吐了吐舌头,“夫君就不要整天板着一张脸好不好,吓坏人啦,吓坏了嫔妾,夫君也没有好果子食!” 见得他无动于衷,晨曦赶紧又道,“夫君板着一张脸,就不好看了!嫔妾的夫君,三皇子殿下向来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晨曦连哄带嗔的,跺着脚,好话歹话,一说一大箩筐。这边说着,晨曦伸手便要往席君睿的脸上摸去。 席君睿却握住了晨曦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嗨!这大庭广众之下,庄重点儿,别没大没小的!” “哎,夫君你就原谅嫔妾,就带嫔妾到连城看日落,上回不是没看成吗?这一回,不仅要看日落,也要看日出,好不好?你就答应了吧!否则,嫔妾不依你,不依你。”他这么来回折腾着,晨曦也没辙了,用一只手搂住了他的窄腰,掀起了小嘴,低着眉,小女儿娇态尽现。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依了本皇子了?!”她的娇态,他无法不心动,可脸上仍作出冰冷状,一语双关,逗弄这小丫头,很有趣。 “哎,夫君你就别取笑嫔妾,嫔妾脸面薄,经不起折腾,经不起……”晨曦此刻猜不透他话中之意,想必他还为她昨晚的婉拒恼着,晨曦一手搂着他的腰,头也往他的肩膀上靠,可话未说完,就突然愣怔住了。 路旁正站着席君宁,他双手抱辑,低垂着,此刻,看不清他的神情。 想必,方才的那一幕,那些暧昧举动,已经尽数落入他的眼内。 晨曦讪讪地松开了席君睿的腰,低着,不安地绞着双手。 “七皇弟!”席君睿点头示意。 晨曦却有些瑟缩地往席君睿身后躲闪,让他的身形遮挡视线,她实在无法面对席君宁,无法面对他们间的绊羁。 “走吧!”席君睿拉了拉呆在了当地的晨曦,心有些不自在。虽说他已决心许她自由,但他的倨傲和心内对她的不舍,却让他不会轻易地就放弃她。 九十一 暧昧情愫 “得……儿……扑,得……儿……扑,得……儿……”马车外的马蹄声音,已经变得舒缓,一声声的,慵懒地敲打着软软的泥土路,望连城而去。 风从微微掀开的车帘中徐徐透进来,那明净的白色车帘,一飘一拂的,一阵阵甘甜的清风,随着飘拂的车帘,带来沁人心肺的百花和青草的清香。 刚刚醒来的晨曦,揉了揉有些朦胧的双眸。 此刻,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她斜靠在席君睿怀里,头枕着他舒适的臂弯,脸颊触及一起一伏的胸膛,平缓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玄香的味道,着实,这男子于她还是陌生的,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喜欢薰的香,离他这么近,那股陌生的、却带着丝丝甜意的气息,笼罩着她。 这些天,他许是心悦于她的陪伴,她似也逐渐沉醉于他如同风一般不可捉摸的柔情之中。 他的笑容云淡风轻,他在她的身边却又若即若离。 这些暧昧的,似是情愫又非情愫,会是一个短暂的瞬间吗?会如同风一般消逝吗? 也许,晨曦不能祈求永恒,毕竟他的身边,还有许多别的女人。 他于她有恩,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毋庸讳言,此刻,他是她的一切。 想起方才见到席君宁的情景,心有些揪痛,愁肠百转。 在这成熟睿智的男子身边,虽则短短的几天,心却不知不觉的让他牵扯着,似乎越走越远,她还能回头吗? 从他怀中扬起脸,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刀削斧斩般清晰完美的五官,微微下弯的唇角,透着刚毅,那双平日里透着凛冽寒光的眼眸,此刻微瞌着。 这几天的操劳,今天早上,为了爹爹醒转之事,他想必也起了个大早,此刻,也是累极了吧! 忽地,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心头一颤,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吗? 不知道,不明白,这许多的不确定! 晨曦勾唇一笑,纤纤玉指,轻轻的在他的唇角上点了一下。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双手臂紧了紧,晨曦被他的手臂带着,又贴近他的怀中,眼前那张俊脸,倏地不见。 不忍打扰了他香甜的睡梦,晨曦又在他温暖的怀中倦缩了好大一会儿。 悄悄地抬,又往他的脸上看去。感觉到,他的睫毛有些颤动。晨曦吐了吐舌头,赶紧又低了。 “小懒猫,鬼鬼祟祟的,在偷看什么?!” 席君睿的声音,在头顶上缓缓响起,许是刚睡醒,他的声音,透着倦慵。 “哦,夫君把嫔妾抱得贼紧,透不过气来啦!”晨曦挣扎着。 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还用一只手将她的头摁向胸口。 晨曦倾刻间动弹不得。 “我的妻子,抱着你,有问题吗?”此话一出,他也有些吃惊,充其量,她只是他众多的女人中的一个而已,为什么?就为她唤他一声“夫君”吗? 晨曦也愣怔着,姐姐才是他的妻子吧! “呃,嫔妾是说,夫君方才说的梦话,嫔妾可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唔,那个,那个,夫君想不想知道那个情形!”她胡乱地扯着话,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 “说梦话?说了什么了?你又听见什么了?”他似乎是一愣,手臂也不由得松了松。 “不告诉你,总之,那是糜糜之音,不堪入耳,不堪入目,不堪……”晨曦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朝着他狠闭了眼眸一下,撇了撇小巧的红唇,努力装出副不屑状。 “胡说!不会吧,告诉为夫!不然,为夫会惩罚你的。”他赶紧打断晨曦的话,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 “来犟的便可以了?!这番,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有道是覆水难收,夫君没辙了吧!”晨曦昂起头,眨了眨眼眸,一脸的得意。 席君睿伸手便往她的掖间咯,晨曦倾刻滚倒在软榻上,笑得花枝乱颤。 “说不说?!”他咬牙切齿。 “嫔妾,嫔妾……告诉夫君,告诉夫君啦……别,别……”晨曦上气不接下气。 他伸手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背,待她喘过气来,复又把她的身子拢在臂弯里,脸对着她,眉毛一挑,“说!” “嫔妾只能告诉夫君,说梦话时的那个神情,就这样,”晨曦双眸微瞌,昂起脸,双手一摊,作睡眼惺松状,掐着嗓子,“唔,唔,唔……” 席君睿不得不用手捂住了肚子,是无声的大笑。 “胡说……”席君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真的这样,就这么丑!不骗你!” “不可能……” “还有,还有……” “闭嘴!不准说!” 九十二 隘谷绝杀 到得这一段崎岖不平路,马车走得摇摇晃晃,轱辘出吱吱呀呀的怪叫声。 “皇爷,到连山隘口还剩了二里地,此处林木参天,周边山体地势渐陡,属下斗胆,恳请皇爷在此稍候,待西远大将军帐中军士前来,再作计议。” 马车外的黑衣骑,冷硬的声音传了进来。 “此时,是何时辰?” “皇爷!已时了。” 席君睿抬手掀起车前的布帘,只见得周边一片针松林,密密麻麻,晌午的阳光透过细密的针叶,一闪一耀的,煞是扎眼,两旁隐在松林中的土坡,矗立陡削。 “派信使至将军帐中通传!”席君睿扬声道,“其余人等,开至前边开阔处的隘谷旁,稍事歇息!” “是!皇爷,属下领命!” 只听得一阵马蹄的声音,马车又缓缓前行。 “呼,呼啦……”“唧啾……”“嘣,嘣……”“嘣,嘣……”“卡嚓……”“卡嚓……” 一阵纷杂的声音。 “不好!”席君睿冷声道。说着飞快地滚落矮榻,左手把坐在矮榻上的晨曦一同拖拽下来。 “嘣……”晨曦一头栽下了矮榻,头撞了一下,霎时眼冒金星,心猛地一沉。 刹那间晨曦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扑……”两人一起从马车滚落到地面上。 怎么了?! “不好!”“保护皇爷!”“快!”“列成方队!”“一二三四五六,六列!”马车外一片的惊呼。 “七八列趋前,九列殿后!” “十方队分两列,上两个边坡,阻止狂徒继续放箭!” 糟!遇刺了!晨曦心头一颤。 马车外的黑衣骑,纷纷跳下马来,团团围住了二人。 “嘶……,嘶……”拉车的马,中了箭,嘶鸣着,拉着三辆空空如也的马车,向前飞奔。 三辆马车的侧壁,三两支的箭羽颤悠悠的。 好险!若无二辆用作障眼的马车,这些箭羽会悉数落在一辆马车之上! 席君睿扶着晨曦,站了起来。 忽地,晨曦感觉,他的左手,有些僵硬。 眸光落在了他扶着自己手肘的左手上,赫然,那儿一片的血红,那片血红有些怪异,隐隐的带着黑色。 想起了爹爹中箭时的情形,晨曦心中暗道不好,想是,又中了毒箭了! 猛地转过身去,晨曦握住了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段擦伤,殷红的血,丝丝缕缕地渗出。他的手肘以下,隐隐的透着青黑。真的是被毒箭擦伤了! “皇爷!皇爷!”周围的黑衣骑,一片惊呼。 想也没想,晨曦从怀里掏出香帕,用尽全力,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个死结!张口就要贴上他的伤口。 “小丫头,别傻!”席君睿抬掌推开晨曦,晨曦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皇爷,让属下来!”一个黑衣骑士兵走了过来,掏出匕,匕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一阵刺目。 “不必,生火罢!”席君睿沉声道。 黑衣骑士兵掏出火石,点燃了油棉。 “噼呖啪啦……”油棉红红的火光,灼舔着闪着寒光的匕,仅只一会,那匕,就隐隐透出红光。 “夫君……”晨曦小声惊呼着。 “嘶……”一阵皮肉划开的声音,涩涩的,很揪心。 几个黑衣骑士兵已经围住了席君睿,仅只一会,周遭的地面上,一小堆染血的布条,触目惊心。 “报……皇爷!”正忙乱着,山上的黑衣骑士兵已经回转过来。 “说!”席君睿沉稳的声音,没一丝异样。 “十个死士,已经悉数咬舌自尽!” “又来阴的,竟刺杀到本皇子头上来了,跟上回刺杀将军的人,有无联系?” “箭羽与毒药都不一样,查不出任何联系!” 晨曦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这一幕,想来,这番席君睿到来川都,定有不同寻常的特殊使命! 记得那瞬间,他用左手将她从矮榻上拖拽下来,他又一次解救了她,而且,他还受伤了! 九十三 我的妻子 “轰隆……轰隆……得,得,轰隆……”前边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音,夹杂着滚滚烟尘。 “保护皇爷……”黑衣骑领剑锋一掠,黑衣骑一个方队趋前。 “什么人,出示令牌……”三个黑衣骑先锋策马上前。 “报……”是信使拖长的声音,在一片马蹄声中,尤为刺耳,“西远大将军副将沈明,恭迎三皇子殿下!” 那阵排山倒海般的声音,渐渐止息。 席君睿负手立于一巨大的山石旁,晌午的阳光洒落他的身上,玄色的锦袍一片金光,在微风中纷扬的衣袂,他的身形犹如谪仙。 “末将西远大将军副将沈明,恭迎三皇子殿下!”随着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一头戴红樱帽,一身盔甲,佩刀挂剑的中年将领,单膝下跪,“三皇子殿下的手……”他瞧见了席君睿缠着白布条的左肘,顿住了。 “将军平身!” 黑衣骑领走上前,在沈明耳边嘀咕了一阵。 “末将该死,让三皇子殿下受惊扰了,请殿下责罚微臣!”沈明再双膝跪下,低了,双手抱辑。 “将军不必自责!慕容将军此番受伤,军中细务,皆将军一力承担,将军辛苦了!” “哪里哪里,三皇子殿下缪赞了,末将定将彻查此事,将犯上作乱之人,绳之于法!” “将军,请!” “殿下,请!” 正寒喧着,那边马车已经重新备好,席君睿携晨曦重新坐到马车上。 “小丫头,以口吮毒,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才使用。若口中有皮损,会送命的,以后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刚上得马车,席君睿便对还愣怔怔的晨曦说道。 “害怕了吗?小丫头?”席君睿眸光掠过沉默着的晨曦的脸,见得她惊魂未定,怜爱地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抚着她的头。 过去,他还是她的姐夫时,她就感觉到他的高深莫测,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这男子的睿智和冷静,举重若轻,实不是她慕容晨曦能够揣测的。 “夫君,比起在泾水镇的悦来客栈,此番的折腾还不算太大!”晨曦喃喃地说道。的确,在他的身边,除了对他的担忧,她倒没受到多大的惊悸,比起泾水镇那惊心客栈,实是小巫见大巫。 “泾水镇的悦来客栈?!”席君睿把晨曦的身子扳转过来,拢在臂弯里,对着她的脸,沉吟着,“难道当初在悦来客栈逃走了的两个女子,就是你和红荷?” “是的,夫君,在泾水镇悦来客栈,当时本妃和红荷躲在柴房的草垛里,见到了夫君和大内高手清风。那客栈里的三十多个人,都是夫君所杀?他们犯了何事?”这个问题,纠缠她良久了,摄于他的威势,她一直没问,也一直没机会问,这会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沉思着的他。 “哦,这些人,非我们所杀,我们到来时,他们已经全都被人杀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何人所为,只是结果还不能告诉你,以后再说吧!”席君睿望了望晨曦,疑惑着,“你们当时躲在草垛内,见到了我们,为什么不现身呢?” “呃,这个,当初是吓坏了,以为客栈里的那些人,都是夫君所杀,所以……”晨曦目光四处游移着,无疑是松了口气,随后又凝向席君睿,“想当初,我们见到了夫君和清风,还有那情形,着实是吓坏了!” “你的夫君难道是杀人狂魔?小丫头,你太小了,不明白!”席君睿说着,眸光又掠过晨曦的脸,“所以才有后来的我们碰到了红荷,而你又与朱自坚碰上了,当时,是我们拦住了红荷,才有了后来的救你事情,果真是巧合。小丫头,想来,你是上天送给本皇子的妻子!”淡淡的笑意,又挂上了席君睿的俊脸。 “夫君你胡说些什么嘛,”晨曦忽感觉脸上有些潮红,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到她是他的妻子,碍于姐姐和席君宁,晨曦还无法接受,于此,她赶紧转开话锋,“夫君,嫔妾想问,夫君此番来川都……” “小丫头,你别打岔。”席君睿还沉浸在他与她相遇的一连串巧合之中,仅只一会,他便又醒悟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冷峻,他席君睿难道会被这些琐碎事情所绊羁吗? “小丫头,你还想问什么?”他正色道。 “夫君此番来川都,是带有秘密使命吗?大内高手清风也来了!还有,此番遇刺和爹爹遇刺,都因为这秘密使命吗?” “朝堂里的事,小丫头还是别问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席君睿说着用手拨开晨曦额前的一缕秀,“你这小丫头,还忒胆大,我朝自开国以来,没人敢于拒皇婚的,只除了两人!” “两人?哪两人?” “第一人是麦帖儿,就是你的母亲,还有一人,就是你慕容晨曦,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母亲?夫君,你知道我母亲的事情?” “你也知道,这是父皇的禁忌,为夫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有些事情,年代久远,即便是传说,也未必为真!” 世间这些纷杂的事理,对于一直养在深闺,不知世间风云变幻的晨曦,摸不着,看不透。 多年后,当她不再是天真少女,才明白,人与情,情与人,最是摸不着,看不透。 九十四 军中新家 层层叠叠的山峦,近了,苍翠欲滴,复又渐渐移出视线,化为青黛色的一片。 周遭是纷纷扬扬的马蹄声,马车颠簸着,直至午后,才到得西远大将军的军营。 军营位于一个山谷内,沿着蜿蜓的小溪,一个个青绿色、圆顶的营帐,错落有致。 这里,就是父亲穷黩半生,秣兵厉马之处。 迈着轻快的脚步,晨曦几乎是蹦跳着,走上了一个小土坡。 随着一阵清风掠过,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带着白色的小小的伞,小伞的周围,红的绿的,山花的瓣叶,追逐着,嬉戏着,刻画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湛蓝的天空,苍翠的绿树,火红的太阳, 很美,很美。 沫在清凉的山风中,晨曦身上粉色的衣袂,随风曼妙舞动。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 “小丫头!这几天都憋熏着,现今可以透几口气了!”跟随在后的席君睿,望着眼前跳动的身影,舒了口气。 “夫君,取了金创药,就回家吗?”晨曦说着,将接于纤手中的一朵蒲公英小伞,轻轻一吹,望着那朵小伞,沫着火红的日光,摇曳着轻灵的身姿飘远。 “不,可能住上十天半月,也可能更长些,将军这一受伤,留下的事务,也不是短时内就可以完事的。”席君睿有些忧心地抬眸朝向远方。 “呀,要住那么长的时间呀?!那父亲要用的金创药怎么办哪!?”嘴上担忧父亲,还担忧的是跟这个夫君在此住上那么长的时间,又如何是好?晨曦蹙了眉,眼中刚闪现的光,也倏地不见。 “小傻瓜,金创药就在你方才说的清风身上,找到了清风,可以派人送回家去。”席君睿伸手在晨曦的肩头拍了拍。 “夫君,嫔妾还是很担心父亲。”晨曦口里说着,心里却五味杂陈。 “家里有皇妃和夫人,不会有问题的!”席君睿敛了神色,眸光在晨曦脸上掠过,“况且,你这小傻瓜要呆在家里,不是和夫人抬杠,就是胡思乱想,总没个好事,倒不如在此陪着为夫,免得滋事生非!” 胡思乱想?!闻言,晨曦心不由得颤了下。 这就是他执意带她离家的原因吗?这男子的心思,她着实不懂。 正腹诽间,感觉他的眸光,直扫过来,“夫君,你可不要欺负嫔妾,不要再捉弄嫔妾了!”晨曦低了,胡乱岔开话题,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哪会呢,为夫宠你,可以了吗?” 闻言,晨曦抬眸飞快地掠过他的脸,他的脸上似笑非笑。 他的意思,真要宠幸她吗?晨曦一阵的懊恼!想不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席话,又惹来了事端。 “呃,呃,夫君,你说的那个,那个,嫔妾不会,不懂,呃,不,不知道……”晨曦焦急地寻思着措词,她的头,都差不多要藏进自己的胳膊里了。 晨曦此时,真想拧自己的嘴,说了还不如不说,怎一个窘迫了得! “小丫头,你想到哪儿去了?为夫有说什么吗?”望着一脸紧张的晨曦,席君睿拧了一把她的胳膊,“算了,还是回去罢!” 他的心中也是明了,要么她与弟弟余情未断,要么,小丫头青涩未解风情。 于此,他的心中,也有些纠结。 席君睿送晨曦回到了住处的军帐,就和沈明匆匆离开了,开始了他那繁忙的事务。 帐中,只有一张不算大的木床,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似是桨洗过了,散着一股清香。 想到方才和席君睿的对话,晨曦又是一阵耳热心跳,怔怔的。 “皇妃娘娘,小妇人叫春花,将军吩咐,让小妇人伺候娘娘。”一个身穿碎花蓝布衫,皮肤白皙,眼睛细长的三十岁妇人,出现在帐门外,正缓缓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粗燥的木脚盘,盘里的水,冒着腾腾热气。 “春花,你在帐中的伙房干活?”晨曦望着她身上的深一块浅一块的油渍。 “是的,皇妃娘娘!这是热水,娘娘先泡个脚。”叫春花的妇人,放下了脚盘,里边,雾气紊绕。 呵,这就是晨曦在军中的新家,简陋的被褥,粗燥的脚盘,还有一个陌生的,叫春花的妇人! 九十五 忐忑之夜 山中的夜,凉嗖嗖的,虽说还是夏日,风却有些刺骨,不时,还能听到风的呼啸声掠过蓬布,出似是拍打的声音,令人毛骨耸然。 帐中的煤油灯,灯光如豆,在这凉嗖嗖的夜里,有点孤清。 “扑……”坐在床边地上的春花,想必是瞌睡了,扑身地上。 “春花,你还是回到帐中吧,不用候着了,皇爷一时三刻也回不来,本妃要歇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躺在床上的晨曦,也感到一阵困倦袭来,放下手中的。 “皇妃娘娘,现还未到一更,小妇人不能回去的。将军吩咐过,要待殿下回来,小妇人才能离开!”春花翻身从地上起来,撸了撸额上垂下的几缕丝,头摇得如同泼郎鼓。 “有本妃替你担待着,将军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害怕什么!”晨曦朝她一摆手,“还是快回罢!” “不,不,小妇人谢皇妃娘娘了,小妇人不能走!”春花把身子靠在了床边,却又动也不动。 “那,你就在此打一会儿盹,本妃也要歇了!” “是,皇妃娘娘!” 晨曦望着这妇人的身影,叹了口气,拢了拢被子,就瞌上了双眸。 原想着此番出得来,取了金创药就可回到家里,未想成却到了这军中,还要住上这么些天,这该如何是好?! 此刻,晨曦心内忐忑不安。既羞于面对这个夫君,心中对席君宁的那点情愫,一时间也还割舍不下。 这些天来,感受到这个成熟男子的睿智、机警,他举重若轻的潇洒,他强有力的臂膀带来的舒心,这是从席君宁身上无法感受到的,让晨曦芳心大乱,随着他有意无意的靠近,晨曦也不知不觉地向他靠近。 可和席君宁间的一点一滴,那些甜蜜的回忆,在心里,生了根,了芽,心裂成两瓣,隐隐作痛。 无法取舍,无法割舍! 晨曦微瞌的双眸,颤动了下,眼前呈现的,是黑魆魆的帐顶,在微弱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的,有些阴森。 一旁的春花,头微歪在床沿,张了口,喷着鼻息,想也睡的迷糊了。 可晨曦的那份倦意,随着思绪的加深,却渐渐散去。 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呼……”门帘动了动,席君睿挺拔的身影,卷来一阵风,帐间的空气,霎时跳动起来。 那个身影靠近了,晨曦动也不敢动,身子有些僵住,紧紧地闭上双眸。 “吓……”春花倒是警醒,动了动身子,“三皇子殿下,小妇人……” “嬷嬷,你这就回去罢!” “三皇子殿下,小妇人回了!” “请!” 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晨曦屏住了呼吸! “咳……”鼻子让人掐住了,晨曦一个躬身弹坐起来,“痛啦!没良心的,都这么晚了,还吵醒人家,不理你,嫔妾要歇息了!”晨曦复又躺下,背对着他。 “小丫头,还犟嘴?!为夫还未回来,竟敢睡下,吃了豹子胆了你!”席君睿把晨曦的身子扳转过来。 “都给你吵醒了,困极了,嫔妾要歇息了。”晨曦心内开始慌乱,掀了嘴,掩饰着。 “吵醒了你吗?小丫头,装睡!知不知道,为/人/妻子,还要做些什么?”席君睿的俊脸此刻离她很近。 闻言,晨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夫君,你别冤枉了嫔妾,哪有装睡嘛!本妃是真的……”晨曦绞着手,顾左右而言它。 “小丫头的眼眉都差不多挤到一块去了,不是装睡是什么?还敢骗为夫!”席君睿打断了晨曦的话,坐在床沿上,伸臂将她抱在怀里,“知不知道,你还要做些什么?”他的唇角一勾。 “嗯,知道!”晨曦这下是慌了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知道便好!”他放开了她,手一摊,对着她扬起了脸,“那,来吧!” “嗯……”晨曦慢慢地支起身子。 已经拒绝一回,此番再也不能故技重演。罢了罢了,他要怎样便怎样罢! 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惘然地,一双柔荑环上他的窄腰,闭眸,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夫君,嫔妾不知道怎么办?” 感觉到,他的身子动了动。 “慕容晨曦,你的榆木脑瓜子,还转不过弯来,都在想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席君睿将她的身子拢在臂弯里,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蛋,又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下。 “那,该怎么办?”晨曦蹙眉,脸上还是一脸惘然。 “你说呢?”席君睿的眼睛,直视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不知道!”晨曦摇头,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给为夫更衣罢!你以为要你做些什么?”席君睿哑然失笑,但眉稍还是不由地动了一下。 九十六 转过身来 “吓……就只是更衣嘛,这容易啦!夫君怎就不早说呢,嫔妾这就给夫君更衣!”晨曦脱兔般地从他的臂膀上滑溜下来。 本寻思着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已是硬起了头皮准备承受着了,却又峰回路,晨曦不禁松了口气。 望着面前的女子一脸的轻松,本想只开个玩笑寻个开心的席君睿,却腹绯开了,别的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眼前这女子却一再推却,他不由得沉下了脸,“高兴了?浮想联翩了?又在想些什么?”他的话中似带有刺般,在暗黑的夜里,令人有些瑟缩。 “没有呀,嫔妾只不过,只不过想此事简单,不过就更衣罢!嫔妾还能做得到!”晨曦见得他越来越冷的脸色,她心中一颤,故作轻松地说着。方才还开着玩笑呢!这个忽冷忽热的男子! 可晨曦哪能猜测得到这个倨傲冷峻男子的心思呢! 席君睿还是坐着没有动,听了她的话,越的不自在,不管她是未解风情,还是一心拒绝,这女子总该是不情愿的,一丝冷峻的光,又在他的眸中闪现。 一时间,静默着,晨曦也是惴惴的。 “夫君,过来吧,嫔妾这就为你更衣!”笼罩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晨曦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打破了沉默,她此刻,只想让这尴尬快点过去。说着,她俯身拉了他的手。 缓缓地立起,望着她一双纤白素手,抚上了腰间的棕色的袍带。 “嗯,哼……”身侧女子不时的蹙眉,素手狠扯着袍带,纤纤玉指在棕色的袍带间显得刹白,极不协调。 “嘶……”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腰间被撕扯着, “嘣……”晨曦撞到了他怀里,他不由地一愕。 “就解个袍带,就成了这副狼狈的样子,慕容晨曦,你到底还能做些什么?你方才不是说,小事一桩么?”席君睿抿了抿唇,挪揄道。 “嫔妾也是头一遭伺候人,你能不能就担待着点,少点废话!”晨曦本就懊恼着,现又给他一顿奚落,气就冲上来了,管他是夫君还是皇子。 “慕容晨曦你倒是胆子不小,又跟本皇子抬起杠来了,就不怕本皇子罚你?”席君睿此时也忍不住气了,“你敢逃婚!可刚回家的那个时候,不是说孤独吗?你不是战战兢兢的吗?现今不怕了?那烂脾气就出来了!哼!”他伸出双臂搂住她,那张俊脸,冷冷的,一点表情也没有,想必,他怒时,神情当如此吧! 脸一下子离他这么近,晨曦被他那股气势胁逼着,不由的又瑟缩了一下。 想到这些天一直被他莫名其妙地耍弄,且忽冷忽热的,晨曦不禁火冒三丈,“就你个劳什子袍带,还扎的忒紧,还不知是哪一个蹄子做下的好事,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不识好歹的屋里人若馨?!” 晨曦本就讨厌他身边的收房丫环若馨,这下也扯出来说事,一泄心中的郁闷。 “给本皇子闭嘴!年纪小小,脾气倒不小,倒问起不该问的事,管起不该管的事来了!袍带本就是个活结,已经扯成了个死结,笨手笨脚的,说起别人来倒不嘴软!”席君睿的眼眸,从晨曦的脸上,移到了袍带上,眸中满是讥讽的神色。 “你……”晨曦见到被她扯得一团糟的袍带,一阵气结。待还要争辩,但想到此刻夜籁人静的,要吵起来也不是玩的,刚说出一个字,就已经泄了气。 “赶紧给本皇子弄好了!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知道吗!”席君睿放开了晨曦,退开了一步。 晨曦抬眸掠过他的脸,复又低,撕扯着袍带,虽山中的夜晚有些凉意,她的额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暖床吧!”席君睿朝着正叠衣服的晨曦,扬了扬脸,说道。 “什么?!现在天气又不是太冷,暖什么床嘛!嫔妾又不是丫环!”晨曦闻言肺都要气炸了,呆站着,未走近床边! “还不快过来?!”席君睿又是一句冷冷的话语。 想必这男子此刻跟自己又杠上了! 晨曦胸口起伏了好几下,僵住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地迈动脚步,走近床,一个激凌上了床,脸朝里,拉起被子往身上盖。 身后有悉索的声音,“背对着本皇子吗?转过身来!”席君睿冷冷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转过来便转过来,还需要嫔妾做什么吗?”晨曦咕咚一个转身,恨恨地咬着唇。 “没有了,不过,明天可不要忘记该做些甚么!”席君睿的话语,还是淡淡的。 望着身边逐渐入睡的男子,晨曦动也不动,好不容易才能平静下来,才又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九十七 不闹了吗 密不透风的军帐内,只余了外边的风声和如豆的油灯,那灯油似乎要燃尽了,光线忽明忽暗的。 晨曦睁开了有些酸涩的眸,揉了揉。 身边是温热的气息,席君睿还未醒,此刻,他刀削斧砍般轮廓分明的俊脸,双眸微瞌,眉头微锁,隐隐透着倦容。 他手掌上还缠着白布条,在他玄色的中衣衬托下,白布条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晨曦此刻,心中是五味杂陈,这个男子,救了她,娶了她,对她却又是忽冷忽热,都不知动了何心思。 还记着他昨夜的话语,伺候他?还不知他又会如何给她难堪! 晨曦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缓缓从他身边退开,披上一件外袍。 帐内仅有的一张木凳,没有铜镜,没有琳琅满目的脂粉,身边更没有红荷和绿柳,只有她,和这个有点陌生的夫君。 夫君?!难道,成为这男子的妻子,就须迎合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这是哪门子的三纲五常呢! 拿起春花放在油灯旁的木梳,梳齿和头纠缠着,撕扯着,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千缕青丝,千层烦恼。 “早呀!” 晨曦正沉思时,席君睿的声音,忽地传了过来,还是那冷冷的话语。 一个激凌,晨曦抬眸朝侧旁的木床望去,只见席君睿已经坐了起来,目光淡淡的,辩不出任何情绪。 靴子,就在床前,黑色的靴子此刻显是十分扎眼! 深深吸了口气,晨曦放下手中的木梳,走至床前跪了下来,正要拿起靴子。 “呃,夫君……”晨曦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经过昨晚的一番对峙,心内有些纠结,“还是,先穿上袍子?”晨曦的目光,在靴子和袍子间游移着。 “笑话!地上还是凉的呢!慕容晨曦,你明不明白?!”席君睿显是很不耐烦。 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大清早的,晨曦倒不想和他怄气,忍了忍,“嫔妾的意思,早上潮凉,先披上袍子!” “你看着办!” 静默了好大一会儿,这边两人都不说话。 给他披上袍子,晨曦手忙脚乱地给他穿起了靴子,可只一半,就给卡住了,“怎么穿不进去呢,这靴子是不是夫君你的呀!”晨曦边用手扯着靴子,一边紧紧握住席君睿的小腿,因为紧张,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去了。 晨曦那头未及梳理的长,因头低垂着,也披盖到她的脸上,着实狼狈。 “紧张些甚么呢!不就是穿个靴子吗?”席君睿忍着小腿上的痛,叹了口气,掏出手绢,将她的一头长拢了起来。 “嗯哪!”待他给她拢起了长,她抬朝他微笑,“呀……”晨曦的指甲,给靴子的帮掀了下,笑容未及收起,却又痛呼出声音。 晨曦的脸有些扭曲。 “又怎么了?”席君睿俊脸一凛,眉毛挑了挑。 “没,没什么。”晨曦此刻越的慌乱,但忍痛掩饰着。 终于穿好了靴子,晨曦此刻已经是香汗淋漓,掏出手绢,不住的擦着汗。 “咦,你的手……”席君睿有点惊讶的声音。 “手?!怎么了?!”未等他说完,晨曦已经感觉到,指甲处有些刺疼。 “手指出血了,指甲也差不多掉了。”席君睿淡淡的声音,眸光在晨曦脸上扫过。 “哦!”晨曦咬了咬牙,用手绢缠住了手指,眼眸斜掠过他的脸,“嫔妾给夫君更衣梳洗吧!” 席君睿缓缓地站了起,幽深的眼眸,少了些许的凛冽,眸光流转间,“小丫头,不闹了?”他扬起脸,眸光意味深长。 晨曦迎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 “很不情愿?!”他的目光,仍不离她的脸,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夫君的手,要不要嫔妾给换药?”晨曦顾左右而言它,不想总被他牵扯着折腾。 见到他受伤的手,晨曦又隐约的有些愧疚。 “不必,军中郎中自有计较,这不是你小丫头能够做的!”席君睿语气已经趋缓,顿了一下,又望了晨曦一眼,“为夫到晚上才能回来,好好的呆在帐中,不要乱跑。晚上,跟为夫到军营的大帐中用膳。” 军营的大帐,一般是军中设宴的地方。 九十八 折腾一夜 掀起的帐帘,在风中拍打着,帐外的绿树丛,金灿灿的朝霞,在树丛间闪烁,席君睿的身影,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逐渐隐在一片金光之中。 俊美潇洒的男子!可却有那股笼罩在周遭的压抑气息!接近这男子,无时无刻不被那股气息所左右,所牵扯。 晨曦对着仍是黑魆魆的帐顶,长吁了口气。 “皇妃娘娘!皇妃娘娘!”春花的身影,闪进了帐内,顺着晨曦的目光,“三殿下还刚离开呀!”春花踮起脚尖,用手搭起了个凉棚,远眺着。 “皇妃娘娘,哎,你等等,小妇人这去去就来!”春花说着,朝晨曦诡异地笑,又屁颠屁颠地出了帐外。 晨曦被她的诡异目光瞧着,觉着有些不自在,蹙了眉,望着这奇怪的妇人隐约不见的身影。 “好好的呆在帐中!”耳边仍响起席君睿的声音。懊恼,又要被关在这黑帐中一天了! 被一股揪心的寂寞笼罩着,晨曦惘然四顾,床,桌,椅,粗陋的摆设,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这么粗燥的物件,只余了,床侧的一摞书。 都是些兵书和诸子百家,还有,一本诗书,还算是好书!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白云深处真有人家吗?该是甚么人家?寒山石径,又是如何的蜿蜓曲折!想着想着,已经迷糊了。 “皇妃娘娘!皇妃娘娘!”一个声音似是远远传来,飘飘袅袅的。 晨曦一个激凌,从床上弹坐起来! 睁开朦胧的双眸,眼前赫然春花的身影! “小妇人本不想惊扰了皇妃娘娘的,只是,只是……”春花有些紧张。 “无妨,有事的话,直说好了!”晨曦放下了手中的书。 “想来皇妃娘娘还真的累了,这伺候人的活,还真累人!”春花的脸,此刻是笑意浓浓。 “是呀,折腾了一夜,睡得也不安稳,还累透了!”晨曦现今想起来便有气,什么更衣穿鞋,还暖床的,分明便是有心找岔,故意折腾! “还折腾了一夜?!皇妃娘娘和殿下还恩爱得很呢!娘娘身娇玉贵的,哎哎,不过,娘娘伺候的是三殿下呀,那么风流标致的人物!”春花眼睛睁得大大圆圆,嘴巴笑成一弯新月。 闻言,晨曦瞠目结舌,低了,脸红到耳根,这些山野村妇,口无遮拦的!也明白了她暧昧眼神,窘迫透了,失言了!误会了!这是哪跟哪嘛! 这些闺房的话,说不得! “你们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脸面薄,不比我们山野村妇,”春花嘿嘿一笑,指着床边的脚盘,“小妇人也替皇妃娘娘想得周到的,这红棠果子水端来了,快!娘娘泡个脚。” “红棠果子水?”晨曦低,望着脚下那飘着红红的果皮的热水。 “这也怨不得皇妃娘娘不知道!红棠果子水是我们民间女子用的,这伺候了人,身子骨累了,管用!”春花盯着晨曦红红的脸,“娘娘才及笄吧!身子骨还嫩着,又折腾了一夜的,身子要紧哪!小妇人方才特地为皇妃娘娘烧的水!” “哦!”晨曦此刻已经没了退路,只得将错就错,一双莲足,湮入一片燎绕的雾气中。 “皇妃娘娘呀,还不作别的说,单就娘娘这小脚丫子,又白又滑的,就不同我们寻常人!”妇人春花,这会子,眼中闪着异样的光,盯着晨曦一双沫在腾腾热雾中的纤白莲足。 “其实,本妃并不是皇妃,只是三殿下的侧妃,三殿下的皇妃娘娘,可比本妃美得多了!”晨曦被她一双眼睛盯着莲足,还怪不自在的,无话找话。 “吓,还有比皇妃娘娘你更好看的人物呀!”许是山野村妇,见不惯世面,这方春花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眼眸惊异地朝着晨曦,“瞧皇妃娘娘模样,是慕容将军家的姑娘吧。只听说慕容将军家的两个姑娘,是胡人大夫人所出,大姑娘就是三殿下的皇妃,娘娘不是慕容大姑娘?” “本妃是慕容将军家的三姑娘,是三殿下的侧妃,慕容大姑娘是本妃的姐姐,是三殿下的皇妃。”晨曦望着这个妇人的神色和作态,忍不住笑出声来。 “娘娘是慕容三姑娘?原来你姐妹共侍三殿下。”春花似醒悟般,“皇妃娘娘你还别笑,小妇人平日见到的,都是些粗鄙的山野村姑,最不济的,见到了个大户人家的丫环,也天人似的。”春花低了眉,神色讪讪的,不自在起来。 九十九 衣衫不整 水盘中的红棠果子透出一股清淡的香味,带点甜酸。晨曦眼眸半闭着,微微仰起脸,一脸的陶醉。 “不错吧,皇妃娘娘,小妇人能带给皇妃娘娘的,就是这些了。这些,当然不比皇府中的好东西!”春花瞧着晨曦的神色,也有些兴奋起来,喋喋不休。 “唔,不错!来到这儿,本妃都没能好好地沫个浴,有这个红棠果子,也是不错!”晨曦这才感觉,身上似也有些涩涩的,“春花,能不能帮着本妃揉个脖子什么的?” “小妇人还正要跟皇妃娘娘说呢!”春花脸上又堆满了笑,跃跃欲试,“皇妃娘娘要不嫌小妇人手燥皮粗,小妇人可以帮着皇妃娘娘。待午饭后,小妇人再烧一盘的红棠果子水过来。” 此处虽说没了红荷绿柳的伺候,但这妇人春花,也显是个会伺候人的主儿。 被囚于这黑帐中一天,也不算寂寞,晨曦美美地想着。 “皇妃娘娘,褪下外衣,只穿亵衣就可以了!”春花放下手中的一盘水。 “只穿亵衣呀,衣不遮体的,不行,不行。”晨曦摇,手不由得捂住了衣服。 “这帐中,也无别的人,殿下的私帐,外人也断不会进来,皇妃娘娘就不要害羞了!”春花说着,朝床上一指,“脱了衣服,睡在床上,背朝上,小妇人给皇妃娘娘搓背。” 晌午已过,空气中透着慵懒,躺在床上,一阵倦意袭来,晨曦微瞌美目。 春花放下了帐帘,霎时,帐中一片漆黑。 红棠果子水沫在裸露的背上,一阵凉浸浸的,带着微有些蜜味的香甜气息,晨曦感觉,瞌睡在加深。 “皇妃娘娘,折腾了一夜,身上也还忒光滑的,想必三殿下很疼惜娘娘哩!这人比人呀,就是不同,要是我家的那口子……”春花管不住的话匣子,又拉开了。 “春花,那些,还是不要提了!”晨曦又是一阵的耳热心跳,打断了这些暧昧的话。 “嘿嘿,也是,皇妃娘娘脸面薄,不比我们,脸皮燥的都可以打鼓了!小妇人这就给娘娘搓背,不说了,不说了!” 静默着。春花有些粗燥的手,随着那股香甜的蜜味掠过,背上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这几天的疲累,也一消而散! “噢,这边脖子边上的那个地方,再用力点!” “春花,你功夫还不赖呀,明天……” 晨曦一双光裸的玉臂,不断的指指点点,可话音未落…… 忽地,漆黑的帐中亮光一闪,帐帘已经掀开。 恍眼的白光,让晨曦狠闭着眼睑,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 “殿,殿下,小妇人,小妇人这就离开!”春花惊起,对着闪身进来的身影,躬了个身,闪出帐外倏地不见。 晨曦的血液都差不多要凝固了,僵在了床上。此刻,她身上只有一亵裤,亵衣已经褪到了腰际,玉背裸露。 “呃,夫君,是不是出去一会儿,嫔妾要穿衣服,方才在擦背。”晨曦一动不敢动,一字一顿地说着。 此刻,晨曦想必自己十分的狼狈,裸露的上身身无寸缕,还玉背朝天的躺着。 “在外人面前也衣衫不整,怎么,为夫就见不得么?”见不到席君睿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一如平日的冷冽。 “只是,唐突了。”晨曦不知是紧张,还是尴尬。 “唐突?这是唐突吗?慕容晨曦,想来你还不知道,谁是你的夫君?!”闻言,席君睿也有些恼怒,这女子不是害羞的表情,竟这么的冷静,想必她的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在他面前不情愿的女人,这还是头一个! “这……”晨曦心里暗道不好,她可不想又在他面前出糗了。她跟这男子,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从认识至今,一直冲突不断,也总在他面前出糗。 将头转向床内,晨曦的手伸向了床内的被子。 一百章 为夫教你 可晨曦的手,未触及到边上的被子,已被席君睿从身后拦腰抱起,腰中一紧,整个人被禁锢在他怀里。 上身此刻身无寸缕,已经感觉到腰际处,有一片火辣辣灼烫,顺着他的臂膀,传了过来。 晨曦登时羞得无地自容,不由自主地环起一双玉臂,紧紧护住脱兔般乱颤的前胸,低了,下巴都抵到了胸前!紧紧闭着眸,脸连同耳根,也是一片火辣辣的。 “呼啦……”定了定神,晨曦眼眸半开,躬身扯过了一旁的被子,一双玉臂,紧紧地拥住了被子,眼眸又紧闭了好一会儿。 “还需要什么呢?需要衣服吗?需不需要为夫为你拿过来?”席君睿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平淡。眼前的这女子,嫁给了身为堂堂皇子的他,心中却还装着别的男子。他身边美女如云,从没见识过,在他面前还有不情愿的女子,他倒想见识,不情愿的女子又是如何的光景。 他的温热气息,夹杂着身上特有的玄香,轻拂着晨曦光裸的背,被这股气息所笼罩,晨曦差点瘫软在他身上。 “夫君带着嫔妾来到这儿,就为了这么不住的折腾嫔妾,羞辱嫔妾,不停的让嫔妾出糗吗?”晨曦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此刻的暧昧,让她不敢看向他的脸,闭着眼眸道。 “折腾?羞辱?慕容晨曦,你要清楚,到底谁在折腾谁,谁又在羞辱谁?”席君睿挑了挑眉毛,想起这女子此刻心里还想着别人,还在抗拒他,那莫名的怒火,不禁又“腾”地升了起来,但表面仍不动声色。 “夫君别反过来说话,明明就是夫君在折腾……”晨曦不明白他的话意。此刻的她,又哪能明白他的心思。 “慕容晨曦,还是你的脑瓜子里,根本就不明白,你已经身为人/妻,你需要做些什么!”闻言,席君睿也是一个激凌,知她还不明白,他打断了她的话。 “夫,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是自己不知哪儿又惹怒了他,虽说他表面平静,但晨曦仍被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息所震摄,此刻倒是有些无措。 “为夫今天就是要让你明白,夫君,岂是你嘴巴上唤一声就可以了的?!”席君睿猛地扯掉晨曦手中的被子, “噢……”前胸处一凉,晨曦一声惊呼, 猝不及防间,晨曦的身子已经被他扳转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晨曦的身体紧贴着他,他的手抚过晨曦裸着的背,激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感觉,晨曦的身体止不住的燥热起来,感觉,气有些微喘,她竭力抑制着,身体颤抖,“夫,夫君,待,待要做什么?” “你说呢?要做什么?”他凑近她的脸,似笑非笑。 晨曦此刻,感觉窒息着,心怦怦直跳,娇喘微微,眸光迷离,摇了摇头。 “为夫教你!” 晨曦的双唇倾刻间被攫住,软软的,溜滑的,温润的感觉,辗转唇齿间,一双温热的手,在如花瓣般娇嫩的玉背上滑过,一阵阵又酥又麻的感觉,渐渐地,晨曦的身体绵软了,脑间一片空白,气息也渐渐抽离。 “又闭气了?”他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很轻,很轻,在回响。 一股清新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玄香气息,向她袭来,双唇又被攫住,很久,很久,直到,忘记了呼吸。 笼罩在她身上的温热气息,越来越热,透过他的衣衫,烘烤着她,似万蚁噬心,她不由自主地嘤咛出声音,“夫君,热,热,好热,好热……”她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体。 蓦地,他放开了她的唇,兀自喘着气,“不要动,不要动,知道吗!”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强压着身体内不断的燥动,一双铁臂,紧箍着她扭动着的身体。 相拥着,良久,良久,直至那股灼热的气息渐渐散去。 “忽啦……”他飞快地扯过被子,包裹了她光裸着的上身,“赶快穿上衣服,今晚,跟为夫过去军中大帐赴宴!” 晨曦拥着被子,那股燥热,仍燎烤着她,额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似火燎,心如鹿撞,许久,仍不能平静下来。 却见身边的男子,已经在安静地小憩,还在方才,他那灼烫的身体,比她尤甚,他又是如何能做得到,收放自如呢? 这个男子的定力,实非一般! 穿好了衣服,望着身旁这个的男子,想着他的一连串奇怪的举动。 他为何要带自己到此处来呢? 一零一 麋鹿军宴 山中的夕阳,沫在一片彩色云雾之中,红色的余辉,从云朵中,千缕万缕地喷射出来。 从山坳吹进来的风,尤为劲疾,卷起枯叶草屑漫天飞舞,给落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穿上件贡绸纱衣,过了一个时辰,梳个头,恐怕也得一个时辰。慕容三姑娘,军宴开宴时辰要到了!外边的众人,有二十个黑衣骑,沈将军也派来了三十个兵士,你还要他们等你多久!”席君睿似漫不经心地斜倚在床沿上,俊脸微仰,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对着呆坐在椅子上木然梳着头的晨曦,抛过一句挪揄的话语。 他称她慕容三姑娘,想是在讽刺她摆大小姐的架子吧。 跟这男子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晨曦越觉着其不可思议,一番亲热后,她还瑟瑟之时,他就可以安静地小憩。这男子该有何等的定力,让他可以一忽儿冷一忽儿热,瞬息万变。 毕竟年幼,也未历经此等情事,他方才的一番亲热,让晨曦至此刻,身子还有些瘫软,似不可自拔,兀自怔忡着。 “啪……”木梳被晨曦猛地扔到了木桌上,他挪揄的话语,让晨曦一个激凌,赌着气道,“嫔妾不挽了,这就过去罢,还是别耽误了夫君大事!” “倒在此处跟本皇子耍起脾气来!耍脾气就可以无事一身轻,耍脾气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担待?慕容三姑娘,这便是你的规矩吗?” 蓦地,他的身影笼罩过来,让晨曦心内不由得又是一阵瑟缩,但努力压抑着,动也未动。 一双颀长的手拢住了晨曦的长,他又要干什么,又会用什么法子羞辱她?晨曦咬了牙,仍是一动未动。 一根棕色的袍带,随着那双颀长的手不断的游移,不一会,晨曦垂着的千缕丝,悉数缠在袍带上,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圈。 晨曦瞠目结舌,这男子连挽都得心应手,那么,让她伺候他起居,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找她的岔了。 “还傻坐着?还不快过去?将军和众士,在大帐中恐也等急了!” 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多想,胳膊便被席君睿拽着。在那几十个侍卫的簇拥下,到了军中大帐。 “嗨……”“哈,哈,哈”“一二三,一二三”大帐外的空地上,一群兵士赤着膀子,对着中央在摔跤的两个兵士,鼓噪着。 “李仁,加油!扳倒他!” “李义,起来!起来!你是好样的!” “起来了!起来了!兄弟,再来!” 倏地,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空气似是凝固了,震天的喧哗及唣杂的声音,一下子烟消云散。 “噼噼啪啪”一阵跪地的声音,“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侧妃娘娘!”一阵参差不齐的人声。 “众位将士,这是本皇子给众位将士的封赏,今晚的麋鹿军宴,是皇上稿劳众位将士,众位将士辛苦了!” 随着席君睿的话音,三个黑衣骑趋前,每人一个托盘,上面是白花花的银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兵士,齐声欢呼,一时间,喧闹声音又起。 帐中,小兵士穿梭着,简陋的宴桌上已经摆放上了粗瓷餐具,间或的,也有几个仆妇屁颠屁颠的端来酒或水。 将军沈明早就到了,此刻,正与几个偏将在寒喧着,帐中已经燃起了烛火,他们身上的铠甲,似星光耀耀。 “末将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侧妃娘娘!”帐中的一众人,葡伏在地。 “各位将士请起!都到齐了?”席君睿转向沈明。 “禀三皇子殿下,都到齐了,可以开宴了吗?” “开宴!” 随着席君睿沉稳的声音响起,一列十二个兵士,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熏肉,外皮黑黑的,内里却鲜血淋漓。 晨曦一阵的头皮麻,半闭眼眸!手几乎要抬到胸口,但忍住了。 “小丫头,觉着怎么样?怕了吗?还受得了吗?”身旁的席君睿俊脸侧向着晨曦,一双眼眸直盯着她的脸。 闻言,晨曦眼眸掠过他的脸,不住的腹绯着,他的话语中,似透着关切,这个男子,方才还是冷言冷语的,只一霎间,又变得热切起来,着实不可思议! 晨曦眉毛挑了挑,又抬眸瞅一眼托盘中似是血水的流汁,“夫君,这就是传闻中的麋鹿军宴?” “不错,当年皇上挥师深入北辽国境内,却遭遇围困,连续十天滴米未进,幸得遇到一只麋鹿,才得以保全性命,后来潜出了北辽国,回到中原。从此以后,军中设宴,第一道宴,必是麋鹿,也隐喻皇上与军士同在。” “想必是当初的那只麋鹿,也是如此半生不熟的食物吧!”晨曦又瞄了眼那血水似的流汁。 “错了,那可是生啖的!皇上当时被围困,哪能生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腥甜和烟熏气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却又那么清晰地,湮于喉间。 “呕……”晨曦不由的低了,一阵翻江倒海,努力地抑制着。 “小丫头,真的怕了?这第一道宴,非入口不可,这可是规矩,否则,是对皇上不敬!”席君睿审视着晨曦的脸,“如果慕容晨曦都惧怕,那么本皇子的妻妾,恐怕无人敢到此处来!” “夫君,难道这就是你带嫔妾来军中的理由?”晨曦抬眸,茫然地望着眼前那一团血红的食物,深深地呼着气,竭力地压抑着将要涌上喉间的那股不适。想不通,他带她来这军中,难道就是为逼迫她用这样的食物?不可理喻的男子! 闻言,席君睿一双眼眸又冷了冷,眸光在晨曦脸上掠过,深深吸了几口气,好大一会儿,“小丫头,为什么你的脑袋瓜子里,就净想些污七八糟的东西,长不大的小东西!”她不能明白他的心思,堂堂三皇子,他的倨傲,他也不会向她诉说。 晨曦向他撇撇嘴,“是不是又需要嫔妾,将麋鹿肉切了!” “算了,小丫头,就解个袍带还毛手毛脚的,为夫可不想你这双美丽的小手,划上刀痕。让兵士代劳罢!” 一零二 谈论军情 帐中烛火通明,不时有仆妇和兵士,端上菜肴和酒水。军宴中没有山珍海味,但肉、鱼、禽,还是一应俱全,烤全羊、原笼荷香鸭、烧鸡、蒸草鱼,还有合时鲜菜。 军中将士,想必平日营地分散,相聚不多,是以都不时寒喧着,帐中一时是人声鼎沸,喧哗声不绝于耳。 “三皇子殿下,麋鹿军宴,实是皇恩浩荡,末将谢皇上恩典,谢三皇子殿下赏赐。”这边,西远大将军副将沈明,坐在席间,向着席君睿抱拳一辑,朗声道。 “将军不必多礼,此番慕容将军中箭,西远军中一切事务,有劳将军费心操持,将军辛苦了!本皇子敬将军一杯!” 席君睿说着,朝晨曦瞅了一眼,“傻丫头!还愣着?别要本皇子提醒你第二次!” 晨曦眼眸离开了一旁的兵士正切着的一堆红红黑黑的麋鹿肉。大庭广众之下作不得,敛了眸光,素手执起酒壶,向他的杯中满了酒。 “末将感激皇恩浩荡,尽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末将先饮为敬!”沈明说着,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麋鹿宴,实军中难得之盛宴,彰显皇恩浩荡,曦侧妃代本皇子,为在座各位满上一杯酒,各位干杯!” 晨曦只得又执起酒壶,拖曳着粉色纱裙,在大帐中走了一遭。 “将军请!” “谢侧妃娘娘!” “将军请!” “谢侧妃娘娘!” 不住的躬身,向杯中满酒,一圈下来,晨曦已经是香汗淋漓,腰酸腿麻木,手也不听使唤了。 “末将借酒一杯,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又是齐声欢呼。 晨曦疲惫地坐回席上,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怦……”又听得席君睿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抬起有些酸软的手,为他满上一杯。 “藉军宴之机,各路将领济济一堂,实是个难得的商讨军情的机会,各路将领可将实情报来!”放下酒杯,席君睿环视帐中一周,正色道。 “三皇子殿下,自上月皇上下旨遣意平郡主出行北辽国和亲后,与北辽国边境接壤的边城,现已逐渐平静。但近日得报,说有北辽**士,化妆为普通百姓或匪徒,借机抢粮,乱我边境。”沈明在席中抱拳,朝席君睿道。 “现已入秋,正是我国中粮食入库之时。北辽国地处苦寒,入秋冬后,粮食必不继,是以,当此时正是北辽国出现暴民,借机抢粮之时,将军应小心应对,别给了北辽国可乘之机。” “是,三皇子殿下!末将已经遣人调查,若真有北辽**士化妆为普通百姓抢粮,末将将禀告朝庭。” “边城是我国与北辽国接壤之地,历来滋扰甚多,颇不平静,将军应多为安抚守备将士,边民的生活,也要关注。不知边城与北辽国的边贸,现如何了?”席君睿将杯中的酒饮尽,朝着沈明道。 “末将已经应边城府尹之求,增设边贸关口三个,现已有关口八个,边贸的设立,甚得北辽国人欢心,边贸交易活跃,特别是入秋后,北辽国人急于储存食物和用品,交易更为频繁。” “如此甚好!边贸活跃,可以减少北辽国人对我国的滋扰,请将军密切注意事态变化,随机应变,必要时,增设边城守军!” “是!三皇子殿下!”沈明又是一辑。 “其它的未尽事宜,请尽报来!”席君睿说着,又环视四周。 “三皇子殿下,末将是边城守备军参军,方才才赶到。今年边城虫灾严重,粮食失收,军中粮草,已快告馨,只能维持一月耳。请尽安排调拨粮草,以解燃眉之急。”一脸膛黑红的大汉,走出席,跪在了席君睿席前。 “行营粮督军李广,对此事有何解释?”席君睿的一双眼眸,冷光一闪。 “三皇子殿下,末将该死,末将失职!粮草本应在三天前到达边城,但在洛城处路上遭遇大雨,用具准备不足,粮草损失三十车。大部分粮草已经到达洛城,不日将到达边城。”瘦削,白净面皮的行营粮督军李广,一个箭步趋前到席君睿席前,葡伏在地,头也不抬。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等大事,督军可有上报?”席君睿神色如常,他的声音,也一如常日般平缓,只眸中的冷冽,尤加深几分,一双手,按在了桌子上,指节有些白。 “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末将视损失并不大,正着力解决……正待上报!”行营粮督军李广嗫嚅道,抬头望了席君睿一下,复又有些颤抖地低下头,不停地擦着汗。 “三皇子殿下,末将失察!请三皇子殿下责罚末将!”见状,沈明等一干人,急趋前,与行营粮督军李广一同跪下。 “边城守备军粮草之事,明日再议。务必细斟,不得有疏漏之处,可听好了?”未想成还有如此严重事件,席君睿目光如矩,在一众人脸上逐一扫过。 “是!三皇子殿下!谨听尊训!”众人齐声道。 “在座各位,还有没有要事禀报?”席君睿冷眼看着一众人回席,沉声道。 “既没有,请各位安心用膳!” 殿中,又是一片静默,边城守军之事,给宴席蒙上了阴影。 “小丫头,用了这些麋鹿肉,尽再用些别的食物,要快!”席君睿把装着二三件红红黑黑麋鹿肉的盘子朝晨曦跟前推,红的是血,黑的是熏肉的焦皮,“要吃不下,可用些酒,但不要喝太多。对了,小丫头,你喝酒不会有事吧?” “没喝过酒,夫君你酒杯里的酒,给嫔妾一点尝尝!”晨曦端起了席君睿跟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唔,水一样的,还有点甜。” “那便把这一杯酒喝了吧!喝了酒,把这几块麋鹿肉用了!跟为夫回帐歇息!” 屏住呼吸,晨曦半闭着眸,手紧紧地抓住席君睿的手。艰难地把那几块麋鹿肉咽下了。 “不错嘛,小丫头,再用一杯酒,待会我们就回帐中。” 趁着席君睿不在意,晨曦又悄悄倒几杯酒喝了,才把麋鹿肉留在喉间的啖腥,压了下去。 一零三 迷醉的夜 “呼……”刚走出大帐外,一阵风吹过,晨曦不禁打了个寒噤,脚步顿了顿。 山中的初秋,风已经在呼啸了,夜清冷,没有月色,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不紧不慢地眨着眼睛。 “小丫头,冷了吗?”席君睿扶着晨曦的腰的那只手动了动,揽住了她的肩膀,“黑一,想来,军中细务现时头绪多,情形不容乐观,边城守备军之事,看似细务,但若时间再拖延,军中没了粮草,或许会引致军中鼓噪或动荡,会出大事,这是决不允许出现的!”席君睿转向亲兵卫队领黑一道,星眸凝向远方,剑眉微蹙。 “皇爷,属下有个提议,现慕容将军中箭,下属各将报喜不报忧,沈将军毕竟未熟悉,对于军务可能会有失察,是否调回大内高手清风等人,到边城彻查粮草之事,边城守备军,不能有失,否则,会给叛军可乘之机!”黑一对着席君睿一抱拳,朗声道。 叛军?!晨曦本昏昏欲睡,听到此禁不住一个激凌,难道席君睿此番到川都,就为了平叛? “能否从现下本皇子身边的黑衣骑中抽调几个到边城?毕竟,清风等人正在调查叛军的布防,此事于今也很急迫!”席君睿接受了黑一的提议,沉思了一阵道。 “皇爷,恕属下无能,前日在隘谷,就已经有人想要对皇爷下手,皇爷身边的黑衣骑,再也不能抽调了,保护皇爷为上。”黑一摇了摇头。 “慕容将军前几天中箭,两日前又有人在隘谷用毒箭刺杀本皇子,这两件事情搅和一起,是越来越复杂了。这样吧,还是让清风过来,先彻查边城守备军粮草运送之事,毕竟,此事不能再担搁了。”席君睿将眸光自远方收回,对黑一道。 “是!皇爷!属下即着人前去!皇爷,彻查此事之后,毒箭刺杀之事,还有叛军布防等,也是拖延不得,若人手不够,是否送文书回京,向皇上请求增援?” “好!就这么办!这些事情,尽安排,别耽误了!” “是,皇爷!属下谨听尊训!” 黑一说着,已经到了帐前,“皇爷请,属下已经安排好帐外的侍卫。” 帐内,一盏油灯孤清地亮着,帐帘一掀,风卷着地上的草屑,打在脸上,眼眸一阵的酸疼,晨曦禁不住闭了闭眸。 待张开眼眸时,帐中已经是一片漆黑,掀起帐帘时的一阵风,扑息了灯火。 “过去把灯火点上,小心点!”席君睿对晨曦说着,转身朝帐外走,和帐外的侍卫,耳语着。 帐内现是伸手不见五指,晨曦摸索着,朝放着油灯的小桌走过去。 忽地,感到一阵的昏厥,晨曦向前踉跄了一下, “哗啦……”脚下碰到了什么硬物,“哎哟……”晨曦一声痛呼,身子着实扑倒在地。 肋间被硬物搁得生疼,晨曦身子动了下,可此时全身绵软,晨曦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来! “怎么了小丫头?又毛手毛脚的,摔疼了吗?”席君睿带着一个手中握了火把的侍卫进来,见到跌倒在地的晨曦,惊呼道。 晨曦觉着很无力,没有回答,兀自喘气,一动不动。 “去把油灯点上!出外候着!”席君睿吩咐侍卫,伸手抱起了晨曦,“怎么了小丫头?这么大的酒味,你喝了很多酒吗?” “哦,夫君,方才听见夫君,夫君跟黑一说叛军,夫君,夫君此番来川都,和大内高手清风,和清风一起来川都,是清剿……叛军的吗?”晨曦觉着心内痒痒的,话多了起来,但说得很是吃力。 “这些朝堂上的事,跟你小丫头无关,别闹了,乖,到床上歇着。”席君睿说着将晨曦抱到了床上。 昏暗的烛火下,晨曦的脸颊泛着玫瑰色,小巧的红唇樱桃般的,娇艳欲滴,如扇的长睫覆在紫蓝色、半闭着的眼眸上,透着的星般的光泽。 美人在怀,喝了些酒的席君睿,也是一阵的迷醉,缓缓地,他吸吮着少女香艳的唇。 “不,不,夫君就告诉,告诉嫔妾,嫔妾,本妃想嫔妾,夫君,夫君来川都的,的秘密使命,是不是,是不是就为了,就为了平叛?”晨曦动了动,玉臂一下子把席君睿的头搂在自己怀里。 少女特有的芳香,倾刻间笼罩着他,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因是半个胡人女子,体态十分的丰盈,又软又香,让他又是一阵耳热心跳,他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嘶……”随着一声裂帛的声音,少女粉白的香肩,在微弱的灯光下,玉一般闪着柔媚的光,不由自主地,他吻住了那玉一般的香肩,渐渐向下,越来越浓烈的芳香袭来, “夫君,夫君,好热,好热,酒,很甜,喝了十,十多杯!”晨曦的身体向他贴近, 在听得他说了一句话后,晨曦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却又说了什么话? 一零四 贞操疑云 似在云端上飘着,身子轻飘飘的,又似被万蚁噬吞,身子痒痒的,蓦地,一阵狂风卷来,从云端猛地坠落,“嘣……”似又是撞到了地面上,头疼欲裂,头重脚轻,肚里翻江倒海,似有啖腥涌出…… “啊……”晨曦从喉咙里,艰难地哼出来。 “小丫头,很难受吗?冷吗?要不要,喝点水?”席君睿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清晰可闻。 属于他的那股玄香,倾刻间笼罩着晨曦,身子又轻飘起来,被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那股玄香,冲淡了喉间的那股啖腥,沫在这醉人的清新气息中,晨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小丫头,醒醒,很难受吗?”席君睿摇晃着她,话语中透着关切,也似是透着疲惫。 晨曦缓缓地睁开眼眸,伸出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 蓦地,晨曦愣住了,似乎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定定地瞧着露在被子外的光裸的玉臂,还有雪白的香肩。 自己身上竟是一丝不挂! 昨晚,生了什么了? 只依稀记着昨晚醉后的那阵迷乱,他不断在自己身上游移的唇,晨曦身子又是一阵瘫软。 还有,在她失去意识之前,他说的那句话,掷地有声,“我席君睿不会碰不情愿的女人!” 不知是如何的感觉,糊里糊涂就喝了那么多的酒,难道,糊里糊涂的就出了事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嫔妾的衣服呢?”晨曦将一段光裸的玉臂,埋进被子里,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沉着脸问道。 “真的醒了?”席君睿的声音,忽地又似六月飞霜,透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 听得晨曦的话语,他也不由得沉下了脸。他身边有众多的女人,他从来就没有如现在这般关心过一个女人,可这女子居然在他这个夫君面前,问起这样的话来了,这于他一个男子,是莫大的讽刺,这女子当真是执迷不悟,特别是,在他堂堂三皇子面前,这样的女子,绝无仅有! 他放下了晨曦,坐在了床沿上。 “嫔妾的衣服呢?”晨曦此刻,已经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懑,就因着她没有一开始就顺从他,所以这个男子带她到这儿来,就为了羞辱她,进而再强占她? 他听懂了她话中之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气,“慕容晨曦,用用你的脑子!嫁了人,还长不大,为夫倒要问问,你这是为什么!”他的声音,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 想必,这个女子心中对皇弟席君宁,还存有那么一丝幻想吧,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尊严,一次次的挑战他男性的权威,此刻,他的倨傲,也不允许他把心中所想表达出来,就只有不住的斥责她。 闻言,晨曦心内的愤懑,化为了满腔的怒火,“嫔妾是长不大,嫔妾知道与夫君阅历相差甚远,但嫔妾绝不会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慕容晨曦,想来,你还是真的太小了,你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不过,你要是真的这样还好,别在为夫面前,打马虎眼,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席君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晨曦的话。他心内也愤懑着,这女子心里,真的还对皇弟席君宁有期待,心中不情愿,也一直在抗拒他。他的心思,难道白费了?想至此,他是止不住的火往上涌。 “夫君,你的性情还是没变,你还是闷葫芦似的,什么都往心里装着,就如当初,你和姐姐那样,谁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晨曦着实弄不懂这成熟男子的心思,忆起了当初,在他还是她的姐夫时,他与姐姐慕容霓裳间的往事,他闷葫芦似的的奇怪性情,害得本就多愁善感的姐姐苦不堪言,有苦无处诉。现今,自己也身陷其中。 听得此话,席君睿略微动容,之所以心中对这女子有这许多的牵扯,与当初这女子给予了他和慕容霓裳的真诚的劝慰,也有莫大的关联。 如今,这女子因缘际会,也嫁给了他,这女子却与慕容霓裳不同,慕容霓裳对他一心一意,可这女子的心里,装着的却是他的皇弟,这于他,很是挫败,也让他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心思。 “慕容晨曦,不该管的事情,你就别要管。你要知道的是,你已经不再是慕容三姑娘,你该做什么,你该怎么做,需要你自己感悟,别人帮不了你。”席君睿的一张俊脸,凑近了晨曦的一张微微泛着桃花色的脸,油灯摇曳着,那双紫蓝色的美瞳,闪着星光似的光泽,“你现时,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夫君!” 良久,他才离开,站了起来,似是叹了口气,“慕容晨曦,你的衣服,摆放得乱七八糟,你的亵衣为夫找不着,先穿上为夫的衣服,你自己过去找吧!为夫要歇息了,明天军中还要议事。”他走到衣帽橱,将一套他自己的亵衣拿过来,放在了晨曦的枕边,便顾自的躺下,不再理会晨曦。 胡乱的套上了他的亵衣,迟疑了一下,晨曦将身上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闪烁的油灯下,男子熟睡的脸,刀削斧砍般完美的五官。 惘然走到衣帽橱,正要找自己的亵衣,蓦地,晨曦的眸光凝在了木桶中浸泡着的衣服上,有他的,也有她的,散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难道,宿醉之后神志不清,竟然吐了个昏天黑地?他照顾了自己一夜? 又记起了昨晚失去神志前听到的他的那番话语,“我席君睿不会碰不情愿的女人!” 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他? 晨曦颓然地扶着昏昏沉沉的头。 一零五 带在身边 云间有数鹤,抚翼意无违。 晓日东田去,烟霄北渚归。 欢呼良自适,罗列好相依。 远集长江静,高翔众鸟稀。 岂烦仙子驭,何畏野人机。 却念乘轩者,拘留不得飞。 晨曦斜倚床边,美瞳半闭,如扇的长睫颤悠悠的,手执诗书,幻想着诗中的意境,朝阳的万丈金光,远山的飞鹤,相依相伴,振翅高飞,高翔于蓝天白云间,自由自在,却于一念间,被锁于牢笼,失去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麋鹿军宴那天酒醒后,席君睿许是军中事务多,这些天都是早出晚归,虽与他同床共枕,晨曦却几乎不和他打照面,他回到军帐中时,晨曦不是装睡,就是真的睡着了,早上醒来,他却已经出了帐忙去了。这倒让晨曦省了心,想到军宴的那晚错怪了他,晨曦心里还是有些郁结,不敢面对他。 这些天许是忙的,他也没找她的麻烦。 望着身侧的军帐,灰蒙蒙的一片,帐外透进来的阳光,是那么的扎眼,晨曦一阵唏嘘。 晨曦着实猜不透这个阴郁的夫君打的何等主意,他这些天没找她的麻烦,她也识事体地不去招惹他,日子倒是平静地过去了。可锁在军帐中的日子,无聊透顶! “皇妃娘娘,吃早饭吧!今天的伙食好着呢,有红烧肉和酱鸡肉,都是难得的好菜!”仆妇春花手端一个托盘,堆起一脸的笑,一阵风似地钻进帐内。 “春花,那些红烧肉酱鸡肉还是你拿了家去,本妃吃不惯这些油腻的食物。”晨曦放下手中的书,微蹙秀眉,对春花扬了扬脸,说着离开床沿,迈着碎步走至桌子前。 “小妇人谢皇妃娘娘!小妇人不能再要皇妃娘娘的东西了,这几天衣服食物什么的,皇妃娘娘赏赐给小妇人的东西,够多了。”春花放下托盘,嘴上嗫嚅着,却是眉开眼笑。小户人家,大鱼大肉并不多见。 “不就是那些个食物,本妃也用不着,要糟贱了,也是可惜了。对了,春花,你家在哪里呀?” 晨曦说着把碗里的红烧肉酱鸡肉,拨拉到一边去。 “就在山坳那边,翻过这边的一座山就到了。”春花把目光自托盘里收回来,朝身侧指了指。 “春花,从这儿家去,要走多久的路?”用了两口面条,晨曦便放下了筷子。 “约摸一个时辰吧,都是些山路。”春花说着走上前去,就要收拾碗筷。 “春花,这些天你都待在此,送你的这些食物衣裳什么的,你搁哪儿呀?那些鸡鸭鱼肉的,搁的过久恐会坏了!”晨曦说着站了起来,又走到床沿上坐下。 “小妇人的婆婆,都五十多了,身子骨还硬朗,几乎每天都过来这边走一遭,顺便把这些食物衣裳什么的捎带回去!皇妃娘娘吃这么少?”春花边收拾碗碟边说着。 “这些天见到食物,都恹恹的,只想用些清淡的食材,春花,你今天便家去,如有新鲜瓜果什么的,带些儿过来。收拾了这些杂物,你便家去罢!”自那天醉酒后,晨曦总觉着头昏沉沉,精神有些萎顿,春花家既在近处,晨曦想遣了这妇人去,带些可口的食物过来。 遣走这妇人,晨曦想寻个机会溜出帐,到外边走一走。 “小妇人谢皇妃娘娘恩典!可将军吩咐小妇人伺候皇妃娘娘,小妇人不能离开!皇妃娘娘要的这些新鲜瓜果什么的,小妇人的婆婆可以代劳!”闻言,春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头摇得如同泼浪鼓。 “春花,有本妃替你担待着,本妃让你家去,你便家去好了!明早再过来,别劳烦你婆婆了!”晨曦又斜倚在床沿上,对春花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皇妃娘娘,可将军那边,小妇人无法交代!”春花有些动摇,拿起收拾好的托盘,开始抹桌子。 “春花你伺候的是本妃,又不是将军,将军要问起来,你便说是本妃让你家去带些新鲜瓜果过来!”晨曦见得春花有些动摇,遂又说道。 “那……小妇人谢皇妃娘娘恩典!还请皇妃娘娘在将军和殿下面前替小妇人美言几句。殿下那么疼爱娘娘,娘娘一定要在殿下和将军面前替小妇人说话呀,否则小妇人还真不敢家去呢!”春花已然面泛喜色。 “殿下疼爱本妃?何以见得?”此刻晨曦倒被她的话弄得一脸疑惑。 “皇妃娘娘,小妇人在此帮工时间也不短了,也在此见过殿下几次,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带女人过来呢!这男人呀,心里要对女人好,才会带在身边!殿下身边那么多的女人,偏就只带皇妃娘娘一人过来,殿下自然疼爱皇妃娘娘!”春花把手中收拾好的托盘,又放在了桌子上,赶紧插上话,朝着晨曦暧昧地眨着眼睛,“皇妃娘娘这些天吃食偏少,是不是泛酸了?” “泛酸?!”晨曦蹙了眉,更是疑惑了。 “皇妃娘娘年少,想也未懂这些,娘娘伺候殿下也有一些时日了吧,是不是怀上了?怀上了就会泛酸了,还真是喜事呢?”春花此刻嘿嘿笑着。 “嗨,没有的事!想是那天本妃喝酒喝高了,坏了肚子,这些天才会吃食偏少。”听得她又扯到了那些事情上,晨曦的脸有些微红。 “对了,原来那天是皇妃娘娘喝酒喝高了呀?小妇人还一直以为是殿下喝酒喝高了呢!殿下对皇妃娘娘真没说的,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殿下这么身份高贵、风流倜傥的人物,能对女人这么好,皇妃娘娘有福气呀!”春花脸上的笑意,越的浓了。 听她这么一说,晨曦想起那天气在头上,不分青红皂白错怪了他,心中的愧疚更是无法消除,“春花,想不到你还挺有见识的!你娘家和夫家都是读书人?”口中胡乱扯着话。 “皇妃娘娘,小妇人粗人一个,哪里谈得上见识?小妇人娘家,也是读书人,粗识几个字,只是家道中落,嫁得的夫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无奈夫家也同样家道中落,所以小妇人才到这儿帮佣的。”说到此处春花有些失落。 想那沈明将军,给爹爹当了多年的副将,给她这个三皇子侧妃挑选的仆妇,也不会是个鲁顿无知之辈。 是否真如春花所说,男人疼/爱/女人,便是把她带在身边? 一零六 军中小兵 仆妇春花喜滋滋地端着托盘走出帐外,许是高兴的,不一会就奔得没影。 晨曦轻舒玉臂一跃,彩蝶翩然般地出了帐外。 深黛色的群山间,一轮红日,在朝霞中掩掩映映,躲藏着羞红的脸,远处近处,飘荡着兵士的高亢的歌声和呼喊声,这是一个充满阳刚气息的世界。 已近秋天,早晨有些凉意,山中的空气,更似是凝着霜,一阵清凉沁人肺腑,一舒多日来的沉闷,晨曦头微仰,深深吸了口带着青草香味的空气。 “侧妃娘娘,不能走远了,请回吧!”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身旁的黑衣骑士兵,轻声提醒道。 “你们俩,给本妃报上姓名来!”晨曦转,朝着身旁的两黑衣骑士兵。 “回侧妃娘娘,属下张道。” “回侧妃娘娘,属下张德。” “张道!张德!听令!”晨曦学着席君睿的模样,把手负在背后,对着两兵士,敛了神色道。 “侧妃娘娘,属下在!”随着衣衫的悉瑟声和刀剑的叮咚声,张道张德跪下了。 “本妃要到那边的军营走一遭,你们不用候着了,给本妃好好守着皇爷的军帐,不得有误!”晨曦脸微仰,沉声说道。 “这,侧妃娘娘,这,属下恕难从命!”一番话,让张道张德完全懵了,跪在地上口瞪目呆。 “大胆!本妃的命令,你们竟敢不从?!”晨曦背转身,拂了袖笼,显是不满。 “这,侧妃娘娘,皇爷吩咐过,让属下守卫皇爷的军帐,属下当尽忠职守!”张道朝张德望了一眼,说道。 “这就对了,皇爷让你们守卫军帐,有让你们跟着本妃吗?”晨曦复又转身说道,“你们都给本妃听好了,本妃命令你们留步!本妃要过去了!” “侧妃娘娘,属下不能……” “废话!这里是听本妃的,还是听你们的?”晨曦说着,拂开袖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 张道张德呆在了当地,跪着,都忘记平身了。望着那个粉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天在西山观日落,大伙都见到皇爷对这女子的迁就和宠溺。从没见过皇爷带女子到军中,也从没见过皇爷如此迁就一个女子。他们不知是攫于这女子与皇爷神似的威仪,还是攫于皇爷对这女子的宠爱,他们茫然无措。 脚下,星星点点的不知名的野山花,散着幽香。周遭是青翠的绿树,环绕着藤萝,许是还早,一路走来都没见着甚么人,只远远的见着几个兵士进出营帐。 “哗啦啦……”近旁的一个小小的石洞里,一股水流冒着气泡钻出来,蜿蜒着汇向近旁的小溪。 这就是“石泉眼”,地动留下的地洞。从“石泉眼”出来的水,特别的清冽、甘甜。 “唔……”鞠起一捧水,晨曦俯呷完了手中的水,那甘甜的感觉让她闭目长舒。 一阵轻风吹过,身旁的灌木丛,树叶和枝条的摩娑声音,如音乐般悦耳动听。 “喂,你闭眼够了吧,一天就闭着眼,再说会话呀,老子这都闷透了!”灌木丛内,突然响起了声音,这是一个粗重的男声。 “还说话,说着都累透了,口干舌燥,不想说了!”这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口干舌燥了?是否就如干那些娘们一般呀,说起来,这还真想着呢,呀,怎一个舒服了得!”粗重的男声说着说着,竟呻吟起来。 “现今,银子也没了,桃花营帐那边的娘们,只能干想了!”低沉的男声笑起来。 桃花营帐,就是军中营女的营帐。 “嗨!下帐里的娘们,又老又丑,都三四十这把年纪了,还出来卖弄风骚!”粗重的男声是一阵的叹息。 “好一点的都到了中帐和上帐去了,都是要钱的活,好的娘们当然不会留在下帐里了!”低沉的男声又接上了话。 “中帐里的叫莺儿的,有几分姿色,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够骚的!”粗重的男声又是一阵暧昧的声音。 “就那个莺儿还算什么,上帐里新来的叫翠蝶的,听说还是翠红楼里原来的头牌,只是不知犯了何事,才到这里边来,那才叫风骚呢。”低沉男声嘿嘿一笑。 “这些娘们算什么?你没见到殿下带来的小妾,那个白/嫩/模样和身段,啧啧!”粗重的男声啧起了嘴。 “兀你这厮,连殿下的小妾都说上了,做白日梦呀!小心脑袋哩!”低沉男声叱道。 “那小娘让殿下关在帐内,只在军宴那天闪了个面,啧啧!”粗重的男声又响起来。 “那小娘是慕容将军家的美女呀!那些大家闺秀,平日里都难得一见,此次算是饱了眼福了!”低沉男声又道。 这些军中小兵,难不成平日里都聊的桃花营帐和女人?晨曦僵在了那儿。 一零七 桃花娘子 天哪天,苍天可明鉴: 我与情郎长相知,恩情永不断! 除非高山变平地哟,除非大江水流干; 除非寒冬时节雷鸣电又闪,除非六月飞雪地冻更天寒。 我的情郎哥哟…… 一阵清脆的歌声传来,让闻听军中小兵污言秽语正待走开的晨曦,脚步滞了滞。 透过密密的树丛,只见得一个女子,背对着,唱着歌,朝溪边走过来。 女子放下手中的一个篮子,拿出堆放在篮子里的碗碟,在溪水中开始涮洗碗碟。 “哈哈,桃花娘子,瞧,那边来了个桃花娘子!”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似是久渴遇到了甘霖。 桃花娘子,军中兵士对营女的戏称。 “桃花娘子,你的情郎哥在这里!过来你爷这里吧!”粗重的男声显得很轻挑。 “呀,你们,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别过来!走开,走开呀!”那女子惊恐的声音,似乎,牙也在打颤,声音断断续续的。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阵悉瑟声音响处,穿过灌木木丛,来到女子身边。 “嘣,嘣,嘭嘭……”女子手中正涮洗中的碗碟,随着女子手起,砸到了粗重男声身上,摔到了溪边的,霎那间四碎,激起水花飞溅。 “吓……桃花娘子还够烈的,爷喜欢!”粗重的男声狎笑道,已经欺身上前,一手箍住女子的脖子,一手捂住女子的嘴巴。 “唔,唔,唔……”女子挣扎,但随即,身体却被低沉男声箍起,不住的扭动。 两个男子扛起女子的身子,回到一旁的灌木丛中。 “啊……”粗重男声闷哼一声,“好你个桃花娘子,连你爷的手也咬,不要命啦!看你爷如何收拾你!” “嘿,嘿,李仁,还是别打娘子吧,这娘们,虽说不是小娘子,但也够白嫩的,哈哈!”低沉男声响起处,是一阵衣服撕裂的忽啦声音。 “李义,你这小子还下手挺快的,这就摸着了,快快压住桃花娘子的身子!”李仁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用力点用力点,压不住了……”李义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可未等他说完, “忽啦……”“嘭……”“嘭……”“忽啦……” 女子的身影,着实跑出了灌木丛, “嘭……”“哗啦……”女子摔身在溪边。 “忽啦……”李仁和李义也已经闪身到溪边。 小树林边的晨曦,口瞪目呆地注视着这一切,未想成军中小兵狎妓,竟用强的! “你们……”摔倒的女子从溪边爬起来,面对跟过来的两个男人,不住的抖。 “你们都给本妃住手!”缓过来的晨曦,远远地对着那两个眼中闪着邪光的男人说道。 “刷……”这边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齐刷刷地凝向晨曦。 小跑着穿过灌木丛,令晨曦瞠目结舌的是,那“桃花娘子”竟然是才离开不久的春花! “皇,皇,皇妃娘娘!哧,哧……小妇人本想洗了碗后便家去,可在此碰到了两个淫贼……”春花瑟缩着,拢着自己胸前被撕开的凌乱的衣服,不住的喘着气。 “皇,皇妃娘娘?!”李仁李义当场僵住,满脸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衣衫华贵的胡人美女。 “给本妃听好了,李仁李义,你们两淫贼,还要不要脑袋?”晨曦站直了身子,扬起脸。 “啪啦……”闻言,李仁李义腿一软,跪在了晨曦面前,头如掏蒜,“皇妃娘娘饶命,皇妃娘娘饶了小人……” “李仁李义,你两个淫贼,皇天在上,朗朗乾坤,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该当何罪?!”晨曦高声叱道。 晨曦愤懑的话语,让李仁李义又是一阵瑟缩,头也不敢抬,匍伏在地,又磕了几个响头,别说是开罪了殿下的妃子,在军中,若是开罪了高一级的军官,也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军中女子,白天陪笑,晚上陪寝,历来如此,皇妃娘娘,小人……”顿了好大一会,李仁说道。 “胡扯,大胆,李仁你若要胡言乱语,当宫刑伺候!对付你们此等淫贼,如此刑罚,最是恰当不过!”晨曦一拂袖笼,沉下了脸。 “皇妃娘娘,皇妃娘娘饶了小人,皇妃娘娘,小人掌嘴,小人掌嘴,还要掌了这小弟,小人管不住小弟,该掌,该打!”李仁说着,一手掌嘴,一手就朝自己裆部乱拍。 见状,晨曦差点笑喷,狠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见得这番光景,一旁的春花和李义,说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边正忙乱着,忽然,身后又是一阵由远而近的杂乱脚步声,却又是何人? 一零八 放老实点 抬起纤手,抚起一缕垂落额间的鬂,晨曦唇角一勾,负手走上侧旁的一个小土坡。 初秋有些微凉的风,一阵一阵的掠过身后的灌木丛,翻飞跳动的绿叶,阵阵欢歌。树影掩映着背后的人影,影影绰绰,纷乱的声音透过树影的缝隙,在飘荡。 似有一群人过来了,晨曦有些紧着的心,放了下来。 两个女子面对两个有些狂暴的男子,晨曦虽不动声色,心内还是有些惴惴的。 “李仁李义,你们的名字,一为仁,一为义,答本妃的话,何为仁?何为义?你们可懂?”晨曦自背后转,脸微仰着,眸光越过两下跪着的男子的头。 “皇,皇妃娘娘且饶了小人,皇妃娘娘,小,小人不识字,月前才招至军中,是师,师爷给取的名字。”李仁头也不敢抬。 “皇妃娘娘,小人不识字。”李义抬头瞧了晨曦一眼,仍葡伏着。 “仁义者,三纲五常之。既不识字,本妃也不与你等枉论。李仁李义,你等可知罪?!” 两人的话语,让晨曦准备了满腹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的说教没了用武之地。 “李,李仁知罪,皇妃娘娘,李仁下次,再也不,再也不敢了,啊……”许是当兵时日不长,未知规矩,方才又被晨曦的一番话所威慑,李仁惊恐得牙齿打颤,抬起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忽地又张大了嘴巴,“殿,殿,殿下,小人,小人……” 闻言,晨曦也是一个激凌,转,却见席君睿已经带着数个黑衣骑亲兵,立于身后。方才放晨曦出军帐的张道张德,也在其中,神情是蔫蔫的,想必也是受了一顿不小的训斥。 眸光掠过他的俊脸,是一脸的凝霜。糟!晨曦不住地腹诽,这番,恐又要惹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夫君的怒气了,过了几天宁静的日子,难不成风暴又要到来? 晨曦往旁边退开一步,“呼……”未等她站稳,身子一歪,人已经被席君睿揽到了身侧,他的臂膀紧箍着她的腰身。 “给本皇子听好了,不要说话!”席君睿附在晨曦耳边说道。 “殿,殿,殿下,小人,小人没做什么……殿下饶命呀,殿下,不要阉了小人,不要阉了小人……”李仁说着,不自觉的用双手捂住了裆部。 李仁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几个黑衣骑和席君睿都是一愣,瞧向旁边衣衫凌乱神情萎缩的春花,他们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李仁那夸张的动作,让这几个人有些忍俊不禁。 手在唇边按了按,席君睿止住了逸出唇畔的笑意,“生了什么事,从实招来!不得隐瞒!”他沉声说道。 “殿,殿下,小人李义,这是小,小兵李仁,方,方才,在,在这溪边见到个桃花娘子,小的只不过是摸了把,没做什么,没做什么。”见得小兵李仁筛糠似的抖,李义赶紧搭上话,一边用颤抖的手,指着春花。 闻言席君睿舒了口气,方才以为这小丫头又闹出了什么事,心头一直紧着。 “大胆小兵,竟敢在殿下面前,污言秽语,该当何罪?”黑衣骑张德呵斥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没有文化,小人不会说话,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李义头如掏蒜般,不停地磕着。 “你,听见没有,如此不雅动作,莫污了殿下和娘娘耳目!”黑衣骑张道抬手,拂向仍木然捂住裆部的李仁,“究竟生了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 “是,是皇妃娘娘,说要阉了小人,小人管不住小弟,管不住小弟!不要呀,小人没做什么,没做什么!”李仁说着,刚刚放开的捂在裆部的双手,又捂上了裆部。 见状,席君睿剑眉凝了凝,“侧妃不过跟你们开个玩笑。你等两人,扰乱兵营,按律本要责打军棍,念在并未闹出乱子,这就放过你等,你等去罢!”席君睿说着,搂着晨曦的臂膀紧了紧,阻止了欲要说点什么的晨曦。 晨曦心内很不甘心,他为何会如此轻易放过两调戏妇女的淫贼?! “小人谢殿下,小人谢殿下开恩!”李仁李义匍伏在地。 “至于嬷嬷……”席君睿转向春花, “皇爷,嫔妾今天已经打嬷嬷家去。”晨曦赶紧插上话。 “那便如此罢!回帐!”席君睿说着,打横抱起了晨曦。 “夫君,这……”此举令晨曦愕然,不知他心里又作何计较,挣扎了几下。 “女人,给本皇子放老实点!不要说话!可听好了?”席君睿箍紧了晨曦的身子,附在她耳边说道。 一零九 沉沦了吗 晨曦被席君睿的一双铁臂紧箍着,仰面朝天地抱回了帐中,肋间被他的胳膊搁着生疼,可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与他争执,兀自忍着疼痛。 “皇爷,嫔妾也不能劳烦了皇爷,嫔妾可以自己走!”晨曦眼前明晃晃的光线,已经倏然不见,此刻,又回到了这顶黑黪黪的帐中,这个禁锢她的地方。 此处只余了他们二人,她强压的怒气,显而易见。 “本皇子自然清楚,慕容三姑娘长了一双美丽的小手小脚,自然,还有颗美丽的小脑袋!”席君睿的声音不紧不慢,俊脸上平静如水,没有波澜。 可晨曦深知,他逾是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的恼怒逾是不可抑止,从他那番讥讽的话语中,便可见端倪。 想必,他在讥刺她方才所为莽撞吧! “皇爷先把嫔妾放下!”此刻他已经斜倚在了帐中唯一的木床上,可双臂仍把她禁锢在怀里,强迫她贴近他。 “要是本皇子不放呢?本皇子倒有兴趣瞧瞧,慕容三姑娘这颗美丽的小脑袋,究竟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尽管晨曦把头往后仰着,可双唇还是被他贴近前来的唇畔攫住,好一会,他才放开她的双唇,“滋味没变呀,慕容三姑娘还是慕容三姑娘!” “不就教训了两个淫贼小兵,皇爷不是已经当场放了他们了吗?用得着回到了这儿还折腾嫔妾?!”晨曦已经被他逼得忍无可忍,边说着,身子也挣扎着。 “别动!听到了没?就本皇子看来,慕容三姑娘还是不明白!军中的事情,并非如你慕容府一样,可以由着你慕容三姑娘为所欲为!即便你是本皇子的侧妃,即便你身份比他们高贵!你也不能乱了规矩随便号施令,随便责罚即便是最低位的小兵,可听好了?”席君睿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凛冽。 “嫔妾知道了!就因着皇爷认为嫔妾逾越了,是以才放了那两个淫贼小兵?”晨曦此刻想起那两个小兵对春花所为,还是余怒未消,反驳道。 话音落下,空气霎时凝固,好大一会儿,席君睿都不说话,眸中闪烁着的星光,不时的掠过晨曦的脸, “小丫头!真不知该如何跟你这样的小丫头解释清楚。天地万物,阴阳调合,天经地义!明白了吗小丫头?”席君睿边说着,眸光落在了晨曦脸上,对着她扬了扬脸。 这个高贵的皇子,说话总是优雅含蓄,不带粗俗之语,令人刮目相看。但是他的话意,又颇费心思猜测。 晨曦抬眸,正对上他的眸光,想必他指的是男女之事吧,晨曦不由得脸红到耳根。 瞅见她脸上的一抹羞色,席君睿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掐了一下,完美的唇角勾了勾,“小丫头!总算是有点开窍了!军中历来阳盛阴衰,是以历朝都以营女为军中的调合,设立营女帐即现今的桃花营帐鼓励士气。军中的营女仆妇,兵士得而用之,即便是用强,也非兵士之罪,历朝均是如此。正因着军中营女地位低下不比寻常女子,营女也多以罪妇充当。” “是以夫君才让嫔妾留在帐中,以免出外会遇到不测?”听得他的解释,晨曦也释怀了。 “正是!可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让为夫省心过?这次你个小丫头运气好,只遇到两个不懂事的小兵!要遇到浪兵,还不知该如何的收拾!”席君睿伸手将晨曦额上的一缕秀,撩到耳后去。他回到帐中得知这小丫头竟独自一人出了帐,心中焦灼如焚,当即还真差点失控把守帐的张道张德给甩到一边去。 “夫君,你怎的就不早点把这些因由告诉了嫔妾?”晨曦说着蹙了眉头,嘟起小嘴。 “小丫头你还太小,本就不打算让你知道营女的事情。可未想成,还差点坏了事!”见到她的小女儿娇态,他心中也是动了一下,他的臂膀骤然收紧,他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静静地拥着怀中的女子,他静静地寻思着,他阅人无数,他成熟稳重,竟会时刻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所左右,是不是沉沦了?他可以沉沦吗?她真会成为他人生的绊羁? 晨曦感受到了他突然的亲近,原以为要出现的风波,并没有出现,安慰之余,心头的大石也放下了,可心内仍不住的腹绯,他又怎么了?这个反复无常的男子! “嫔妾这些天在帐中,诗书都读厌了,实是枯燥无味。让黑衣骑陪嫔妾出外散心罢!”晨曦拨弄着他的衣袖,掩去骤然而至的慌乱。 “小丫头,又不听话了?又要外出了?总闲不住的小丫头!”席君睿剑眉一扬,显是不满。 “唔,这样罢!夫君都忙了好几天了,事情应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出去散个心也好。夫君要有空,嫔妾就带夫君到一个去处,准有趣!”晨曦眸光转了转,他瞬间而至的柔情,让她不忍拂了他的意,况且,那天酒醒后错怪了他,她也内疚着。 “甚么去处?”席君睿一把握住了晨曦的手。 “跟着来便好了,问甚么!”她似是不经意的撇了撇小巧的红唇,一双紫蓝色的美瞳光华如彩虹。 他又是一阵的心驰荡漾,拥住了女子,“小丫头,说话客气点!”他借此,掩饰着忙乱的心跳。这是怎么了?他不住的腹绯着。 一一零 亲你一下 初秋清晨的微凉,让晨曦不禁打了个冷战。 身侧仍在熟睡的席君睿,平日透着凛冽的星眸,此刻覆于长长的睫毛之下,高高的鼻子微勾,薄唇在脸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一个如此英俊潇洒的男子!一个性情让人捉摸不透男子! 或许,这也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慕容晨曦,成为了眼前这个男子的侧皇妃,她甚至还未及了解他,她过于幼稚,也无法理解他,现今却又不得不与他朝夕相处。 如果从席君宁身上感受到的是温暖,那么眼前这个男子,他的潇洒与自信,他的睿智与冷静,还有他无时无处不在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和那一股胁逼着她的霸道和气势,却让她感受到他强有力的臂膀带来的安宁和男性魅力所在。 头一遭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注视着这个男子,他熟睡着,少了平日那股逼人的气势,只余了那份属于他的完美,倾刻间晨曦心如鹿撞,脸上也火辣辣的。 真要舍弃席君宁的爱情,舍弃她慕容晨曦一直期盼着的宁静生活,与这个多妻多妾,她现今不能理解的男子一起,踏上他的布满荆棘的帝皇之路? 在这个男子的身边,在他的众多妻妾间,她不能企求他的爱,更不能企求他的永恒! 席君宁的爱情,眼前这个男子的恩情和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着实无法取舍,心很乱,丝丝缕缕地纠缠着,涩涩的,生疼的。 晨曦正了正身上的紫色绸衣,撩开帐帘,站在青草地上。初秋的露珠,凝在尖尖细细的草叶上,银白的一点点,在清冷的阳光下,晶莹剔透。 “皇爷还在帐内,嬷嬷请回罢!”黑衣骑张道张德,举手拦住了刚走上前来的春花,转见到了晨曦,“属下参见侧妃娘娘!” “张道张德,让嬷嬷过来这边说话罢!”晨曦朝张道张德摆了摆手,往帐外退开几步。 “侧妃娘娘,请不要走远了,属下惶恐,属下唐突了!”张道张德亦步亦趋跟上晨曦的脚步,昨天让这位侧妃开溜,盛怒的皇爷还真差点拔剑砍了他们,从没见过皇爷如此失控,而且是为了一个女子。他们现今是心有余悸,不敢怠慢。 “张道张德,放心好了,本妃今天要跟皇爷出外散步,不会走远的!”晨曦被张道张德诚惶诚恐的表情逗笑了,复又侧脸朝挎着一个大篮筐的春花挥手,“春花过来罢,昨天家去,给本妃带了些甚么过来?” “皇妃娘娘,小妇人给皇妃娘娘带来了小黄瓜、白瓜,人参果,紫酱果,红萝卜,还有胡萝卜呢,这是胡人的瓜果,还很难得,刚好小妇人的婆婆种了一垄的胡萝卜,给皇妃娘娘全带上了。”春花眉开眼笑,一边放下手中挎着的篮筐。 满满的一篮筐瓜果,凝着早晨的露水,散着甜蜜的幽香,晨曦凑近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噢,天!还真多,这些天有口福了!”晨曦惊喜出声,“春花,本妃谢过了!”转而又拿了几个小黄瓜递到张道张德手里,“给!也尝个鲜罢!” “谢侧妃娘娘!”张道张德紧绷着的脸有了笑容。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皇妃娘娘莫客气了!啊,对了,皇妃娘娘,小妇人还给皇妃娘娘带来了几个莲蓬,里边的嫩莲子要趁着新鲜吃,粉粉嫩嫩的,甜透了!”春花说着,扯了扯篮筐中的几个莲蓬道。 “是甚么稀罕的物件,让本皇子也瞧瞧!” 几人正嘀咕着,席君睿轻而带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属下参见皇爷!属下惶恐!”张道张德赶紧跪下。 “呀……皇爷,呀……殿,殿下……”春花此刻身子躬着,手还扶着篮筐里的几个莲蓬,张开的嘴都没法合拢,显是呆了。 席君睿一身白色的锦袍,沫着风,沫着阳光,仿佛谪仙自天上飘来。 “春花,要没别的事,你也可以家去,明儿再过来罢!”晨曦拍了拍呆住了的春花,吃力地拿起满满的篮筐,转身挽了席君睿的手臂,嗔道,“夫君,看把人都惊呆了!” “挺沉的,递过来罢!”席君睿耸了耸肩,眼眸瞅向晨曦手中沉甸甸的篮筐,说着从晨曦手里接过了篮筐。 帐中唯一的小桌,霎那间摆满了红的,绿的,紫的,白的,各色各样的瓜果,让昏暗的帐室增辉,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清香。 “今天可不知是吹的甚么风,让三皇子殿下如此的神采飞扬,玉树临风,俗语说,佛靠金装,人凭衣装,果真不假呵!”晨曦不停地搬弄着篮筐里的瓜果,一双美目,顾盼倩兮,对着一旁静默不语,微笑着瞅着她的席君睿调侃道。 他一改平素的玄色与豆青色,换上了飘逸的白色,触目见琳琅珠玉。 闻言他一愣,小丫头生性高傲,平素很少赞美别人,这会定是动了心思,口无遮拦,“有诗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小丫头,你的心思,为夫自是明白。”他也不甘示弱,对着她挑了挑剑眉。 他明白了什么?毕竟年纪小阅历浅,晨曦忆及方才他熟睡时自己那番思绪,被他点中了心事,一下子红了脸不知所措,低了,“不,没有,没啥心思,开个玩笑,不然,太沉闷了,太……” 他却欺近了她的身前,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还说没有?小丫头,你的那点小伎俩,还是别在为夫面前耍弄了!”他握住了她的手,拿过她手中的酱果子,放到了桌面上。 晨曦飞快抬眸瞥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 她又赶紧低了,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脸更红了。 “小丫头,为夫亲你一下!”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后颈,她窘迫得快要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了。 “唔……”她喃喃的,着含混不清的音节。 “小丫头,算是答应了?要不答应,还要多亲几下!” 不由分说,他抬手勾起少女那张陀红的脸,攫住了她灸热的,有点颤抖的双唇。 一一一 给你婚礼 席君睿的亲近,向来令晨曦不知所措,一忽儿有被胁迫的感觉,一忽儿又不知是何感觉。 惘然的,僵硬的,被他攫住了双唇,胸口紧贴着彼此紧贴着,没有一丝的缝隙,他的心跳和体温,炎灸着她,身子一阵的瘫软,头向后仰着,止不住的嘤咛出声,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的窄腰。 不知过了多久,腹间似有一股酥麻的感觉,让晨曦全身蓦地颤抖, 席君睿感受到了她的颤抖,猛地放开了她的双唇, 一阵颤抖之后,晨曦的头不再后仰,而是躬身向席君睿,此刻却不偏不倚,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耳垂。 那柔软得近乎无物的感觉,让晨曦的头往席君睿的鬂角倦缩,磨娑着他的根。 “小丫头,还不快放开!”好大一会儿,方才听得席君睿说道,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日的沉稳和略带磁性,而是变了怪怪的腔调。 闻言,晨曦的脸离开他的鬂间,疑惑地瞅着他的脸,她倏地惊觉,他的一张俊脸,此刻已是涨得通红。 “小丫头,还不快放手!不是说过要出帐吗?这就走罢!”席君睿推晨曦的手,他的脸虽涨红着,声音已是恢复如常。 “等等,夫君!原来夫君也会有不对劲的时候呀!”晨曦的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抚向他脸颊,她微侧过脸,一双美瞳半闭着斜瞥着席君睿,咬着下唇,强忍着笑。 “小丫头,过去带上这些瓜果,昨晚不是说过,要与为夫到帐外走走,这就走罢!别闹了!”闻言,席君睿星眸闪烁了一下,带点游移般,避开了晨曦的目光,顾左右而言它。 晨曦的目光一直没离席君睿的脸,此刻见得他眸光游移,愣怔之下,不禁窃笑,原来他也有弱点,也有不对劲的时候, “夫君,唔,嫔妾有话对夫君说……”晨曦狡黠地勾起唇,附向席君睿的耳边,“嫔妾也亲夫君一下,礼而不往非礼也,夫君说对不对?!” 晨曦双手搂住了席君睿的颈项,踮起脚尖,含住了他的耳垂。 机会来了!终于给晨曦寻着了个绝好的机会,今天要借机好好的整治这个夫君一番,这些天一直给他戏弄,给他胁逼着,现今终于可以出了口恶气了! 晨曦的脸在席君睿的颈间磨娑着,她柔软的唇含着他的耳垂,更要命的是,她张开胳膊搂着他的头,她丰盈的柔软也贴上了他的脸颊,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馨香,小丫头是半个胡人女子,体态尤其的丰盈,馨香也特别的浓烈。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纵使他定力非同寻常,毕竟多日未近女色,此刻,他全身蓦地一个激凌,感觉有了反应。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小女孩,纵使她的莽撞会令他牵挂,纵使她身处险境之时,他会莫名其妙地失控,可他始终认为,他之于她,是没欲求的,可未想成,这反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席君睿咬着下唇,强压着那股升腾而上的反应,“慕容晨曦,你再不放开为夫,你会死得很惨!要玩火了,你知不知道?!”他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着。 “玩火?!玩的甚么火?为什么会死?”正得意地嬉闹着的晨曦一脸愕然,猛地离开了席君睿的身侧,转过脸来对着他。 眸光流转,她往周遭瞅了瞅,有火吗? 不愧为知书识礼、高贵雅致的皇子!这男子说话从来都是文质彬彬、文雅隐晦,但时常令不谙世事的晨曦摸不着头脑。或许他指的又是男女之事吧,但此刻晨曦猜不透。 好不容易才压住了那股反应,席君睿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不知便是不知,别问了!跟你这小丫头解释不了!”伸手,他抚去挂落她脸颊的一缕栗色的丝,那丝在帐外透进来的日光的映照下,闪着金丝般的光泽。 心底一热,席君睿怜爱地将晨曦拥进怀里,良久,才又放开她,对着她那双有些惘然的紫蓝色的眼眸,缓缓启唇,“慕容晨曦,还有约莫一个多月时间,便到了本皇子的大婚时日,本皇子要给你一个婚礼,与你姐姐一起嫁给本皇子,可听好了?别闹了,这就出去罢!”说着放开了她,阔步走出了帐外。 晨曦却怔在了原地,他要给她一个婚礼,而且还是他的大婚!如同她这样的妾侍,即便是皇子侧妃,本就不需要一个婚礼! 他重视她吗?或许,只因着她是他的正妃的妹妹?也许吧!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这个冷漠的男子,总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还傻着愣着?!女人!真麻烦!快带上你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果菜,出帐罢!”过了好大一会儿,席君睿又不耐烦地进了帐内,剑眉蹙着,推了推还愣怔着的晨曦的肩膀。 一一二 你个闷蛋 走出有些昏暗的军帐,只见得帐外,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日光,晚上不知何时下了一场秋雨,天色有些昏暗。 “这天的天色也不是太好,不过,山路还能走,走罢!”席君睿抬望了望天空,又往周遭瞧了瞧,拽起还有些微怔的晨曦的胳膊,“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只不过说要行个婚礼,这就可以把慕容三姑娘吓懵了?好没道理的事情!”席君睿似是不经意的耸了耸剑眉,一双星眸,熠熠闪光,他也在探究,这小丫头内心究竟作何想法。 毋庸置疑,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婚礼,他堂堂三皇子,未来太子的大婚!此刻这女子脸上,竟如此的平静,他虽不动声色,但心内不由的又是一阵的失落。 “夫君,为何要娶嫔妾?”晨曦一双紫蓝色的美瞳,满是疑惑,这个男子留给她的谜团,着实无法解开,娶她,给她殊荣,却又不住的羞辱她,折磨她。 “原来为这个烦着!本皇子便要娶个女子,需要理由吗?”失落之余,对于她的问话,席君睿也有些怔住,为这个女子如此的失魂落魄,于他本就难以启齿,此刻他敛了神色,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峻和高傲。 “夫君的皇子府中不缺的便是女子,各色各样,应有尽有,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晨曦是越说越来气,这个男子的优越感,是无时无处不在,此时此刻,又摆起皇子的架子来了。 “当是如此!本皇子府中现也不过多一个慕容晨曦,不多!”这小丫头,本就没甚居心,席君睿倒是沉住了气,唇角勾了勾,跟她开起了玩笑。 “你个闷蛋!总给人打哑谜!娶了嫔妾,又羞辱嫔妾,尽做些让嫔妾出糗,让嫔妾不自在的事情,跟嫔妾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嫔妾长不大!夫君你打的是何主意!”闻言,他似又在打趣她,晨曦这几天的苦水,是一倾而出,声音也止不住的尖利起来,有些颤抖。 “好个没规矩的野丫头,粗言都出来了!冲撞了!唐突了!你可知道!”在他堂堂冷面三皇子面前,人们只有瑟缩的份,何尝有人敢于冲撞半句?这个小丫头,越来越不象话,这会,席君睿禁不住的一脸黑线。 “你这些天做的好事,难不成还少吗?嫔妾受够了,嫔妾这就自己回家!”晨曦赌着气说着,转身便回帐。 席君睿回身紧走几步拽住了晨曦的胳膊,“小丫头你又耍的甚么糗脾气?!”他待要斥责,见到晨曦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脸,想到这些天她被自己不住的斥责,她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自己是否对她太苛求了?不由的心又软了。 “算了算了,小丫头还是别气坏了才好!”席君睿说着把晨曦打横抱起,走进帐内,让她平躺在床上,自己则坐在了床沿上,“还是在此处,好好地说。小丫头给为夫说说,要怎样,才能消了气?”哄一个女子,席君睿可是头一遭,这个女子总让他不住的破例。 晨曦正气结着,眼波流转,伸手便往他的耳垂抓去。 “咳!别玩火!”席君睿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晨曦的手,“除了这个,都依了你!说!要怎样,才能消了气?” “嫔妾要夫君道歉!”晨曦胸口起伏着,嘟起了小巧的红唇。 “好呀!小丫头倒是说一说,为夫错在哪儿了?要说清楚了,就道个歉!”席君睿似是漫不经心的,朝晨曦扬了扬脸,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角度。 “这……”闻言晨曦却一下语塞。只不过是在他面前衣衫不整的出个糗,可他是她的夫君,他甚至有权得到她!这样一来,倒似是她不懂事,无理取闹了。 似乎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寻烦恼罢了!晨曦不由得有些蔫住。 这个高傲的男子!无声无息的,把矛盾又推到她面前。晨曦眼神登时有些闪烁,想必脸也红了,不自在起来。 “小丫头,想通了吗?”席君睿说着把她拢在了臂弯里,让她贴近他的脸,叹了口气,“小丫头,本皇子说过要娶你,给你一个婚礼,当是一言九鼎。你要还长不大,本皇子便养着你,等你长大。有些事情要还想不明白,别想了,等你这小丫头长大了,自然便明白!” “那,还是出去罢!”晨曦此刻有些讪讪的,便不细想他的话意,赶紧溜下床。 “小丫头,这便带你见识军营,你的父亲,可是在这里操劳了一辈子!”席君睿说着搂了晨曦的腰,二人并肩出了帐。 山间的路有些泥泞,绣履踩踏着青草,吱吱作响。 一一三 意乱情迷 走出了营帐的木墙,晨曦回眸朝身后的营帐回望,虽说曾悄悄溜出帐外一回,但却未仔细观望过。 营帐的周遭是两排树干筑就的木墙,一排长一排短,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 树干筑就的木墙想必已经年代久远,呈现棕黑色,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蔓陀萝,开着蓝色黄色的嗽叭花。 木板上层有兵士巡戈,下层则有刀戟等武器,还有一些小室,可让兵士小憩。 周遭是静静的,除了百十步内的十多个黑衣骑,只不时见到一两个兵士进出营帐,和那天晨曦出帐时的情形差不多。 “夫君,营帐怎会如此的静谥,兵士都哪去了?难不成都睡懒觉?”晨曦疑惑地往四周瞧了瞧,摇了摇挽着的席君睿的胳膊。 “扑哧……”身边的席君睿忍不住笑出声来,“睡懒觉?还真的说对了,其实这世上有许多和慕容三姑娘相似的人,都喜欢睡懒觉!” “跟夫君开玩笑了罢了,兵士都操练去了?到哪儿操练?”晨曦说着耸了耸肩。 “前边的山坳里有个大较场,兵士平日寅时就须起床,卯时开始在较场操练。”席君睿朝前边一个云雾缭绕的山坳指了指。 “哎,夫君,快点快点,我们就到大较场那边去!”晨曦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拖拽着席君睿的胳膊。几千兵士刀戈剑戟,想必,那场面定是非常壮观吧! “小丫头,你又愣个甚么,也不好好想想,现都已时了,我们到得较场,操练也就结束了!明天早些起来,再说罢!”席君睿从前边收回目光,转向晨曦的脸,“我们还是上那边的小坡上走一走,从那个小坡上,几乎可以见到整个兵营。” 小坡上,秋风似更凛冽了些,“噢!”坳口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枯草碎屑,扑面而来,晨曦的眼眸一时间睁不开来,返身抱住了席君睿的腰,倦缩进他的怀里。 “这边是个坳口,风大,到前边的小树林里去罢!”席君睿抱起晨曦,到了小树林里,找了块青石板坐了下来。 倏地,晨曦从青石板上弹跳起来,眺望着山下一团团、一丝丝缭绕在半山腰、树丛间的云雾,袅袅的在松林里升出来,丝丝缕缕,挂在松针上,抹在青岩间,像玉女臂上的轻纱,似蚕儿口吐的细丝。这时,太阳从云层里钻出半边脸来,淡淡的日色照耀下,刚才还是灰蒙蒙的雾气,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来,缠在松树上、矮竹上、小路上……弯弯曲曲,若明若暗,仿佛金纱。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两天都在帐中读书,都厌烦透了,原来,此处真的跟书中描述一样哎!”晨曦雀跃。 “小丫头小心点,别跳昏了头。想掉到下边的路上呀?!不过也正好,正有两车瓜果运过来了,小丫头马上便可以尝到新鲜瓜果了!”席君睿剑眉蹙了下,搂住了晨曦,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身上的那股玄香,霎那间笼罩着她,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心突突的跳着,手也不由自主地圈上了他的腰。 她拂在他鬓间的那股如兰的幽香,让他耳根一阵热,他的手臂蓦地收紧,两双灸热的唇,贴到了一起。 来自他唇舌间的甜蜜,让她有些贪婪地吸吮着,不知过了多久, “小丫头,学会亲热了?不闭气了?你……”他转过脸,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他还清晰地记起,在那个月夜,小丫头许是初次与男子亲热,那气急挣扎的可爱模样。 未等他说完,她颤抖的唇却粘在了他的耳根。 他蓦地一颤,扳过她的脸,又贴上了她的唇。 一一四 乱了心智 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了,霎那间金光万丈。 “小丫头,腿都快要给你坐断,快起来!”席君睿抬头瞧了瞧天空,推了推怀中的晨曦。 “唔,唔……”晨曦口中含混不清地嗫嚅着。似乎感觉到,方才跟他一番亲热,与前些时候不同,腹间有一股特别的灼热,让她止不住的冲动,直往他身上钻。 闻言,他也感到不对劲了,这小丫头的一双玉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头不住的往他怀里倦缩着,她身上是一片的灼烫,让他腿上灼热非常。 想到方才一番亲热时,她迷离的眼眸和颤抖的香唇,他倏地清醒,难道这小丫头动了春心了?! 他抱着她站了起来,把她放到了地上, “哎……”晨曦站立不稳,差一点摔倒, “没事吧小丫头,在想些甚么,乱了心智了?”他伸手扶住了她,打趣她。 “夫君……”闻言,想到方才自己不由自主的一番举动她还是红了脸,惴惴地瞥了他一眼,“好没良心的夫君!信不信,嫔妾咬你耳朵!”她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附身向他的耳鬓。 “别闹,小丫头!十几个黑衣骑都在那边瞧着!坐了这么久,有点口干舌燥,还是过去黑衣骑那儿,把你带来的那些又红又绿的瓜果拿过来罢!”席君睿把晨曦揽至身前,朝远在百十步内的黑衣骑招了招手。 不一会,青石板上就摆满了红的胡萝卜,翠绿的莲蓬,还有白色的人参果,紫色的紫酱果……一时间,眼前一片姹紫嫣红。 “这是甚么?能食用吗?”席君睿疑惑地拿起一根胡萝卜,左瞧瞧右瞧瞧,放下,又拿起了一个紫酱果。 “夫君,那叫胡萝卜,是胡人入塞后带来的食品,现今就在川都也不多见,嫔妾家里也很少食用。不过,听说一些山民倒是经常食用,”晨曦说着拿过那根胡萝卜,“至于紫酱果和人参果,是些山果,嫔妾平日也只是听说,并未食用过。”晨曦从怀里掏出手绢将胡萝卜擦了擦,正要张口咬下去, “小丫头,别!”席君睿握住了晨曦的手,沉吟着说道,“还是先把这些瓜果收起来,找人试食了再说!” “嗨!夫君,你这人总是罗罗嗦嗦不知所云,还……”刚说得一半,晨曦就住了口,想着刚刚还口无遮拦的冲撞了他,现今她倒不想再惹起他的怒气自寻烦恼了,向他望了眼,见他并未显愠色,又顾自的说下去,“这个莲蓬总该见过了吧,里边都是嫩莲子。” 晨曦用手剥开了绿色的莲蓬,里边是一颗颗粉白的嫩莲子。空气里,也飘着清甜的气息,晨曦深深地吸了口气,“听春花说刚采的嫩莲子特别甜!” 晨曦低,手动作着,用细小的树枝小心地把内中的莲心挑出来。不一会,她的手上,便有了几颗粉白的嫩莲子,“夫君要不要也尝尝新鲜的嫩莲子?” 好大一会儿,都听不见席君睿的声音,晨曦疑惑地瞅向他,感觉他在走神,根本没在听,“夫君要不要也尝尝新鲜的嫩莲子?”晨曦又问了一句。 “哦……”席君睿似是猛地清醒,眸光有些游移地瞧着晨曦,“小丫头,你说甚么?” “问夫君要不要也尝尝新鲜的嫩莲子,都问了三次了!”晨曦直盯着他的眼睛,有些不悦。 “嗯,想起小时候家里有个荷塘,里边也有很多嫩莲子。”席君睿说着抬眸望向远方,似在回想着甚么。 “夫君,那个荷塘,想必不那么简单吧!记得第一次是姐姐上香时,这是第二次见到夫君走神了。夫君这才是乱了心智吧!”晨曦挪揄地斜瞥着他。这个男子,说话总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它,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丫头,你也管得忒宽!好了,以后要有机会,就带你到那荷塘瞧一瞧,满意了吧!”席君睿已经转为轻松的语气。 晨曦耸了耸肩膀,她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敷衍意味。顺手将一颗嫩莲子,丢进口里。 “拿来!”席君睿颀长的手掌,朝晨曦伸了过来。 “甚么?”晨曦白了他一眼。 “莲子!”他的嘴唇动了动。 眸光转了转,晨曦将手中的几颗莲子递到他手中。 “喷……”席君睿忽地转过,想必口里的莲子也全吐出来了,“慕容晨曦,你个毛丫头,食莲子你不去芯呀……”席君睿啼笑皆非,苦着一张俊脸。 “活该!”晨曦说着白了他一眼。 “小丫头,竟敢使坏?”席君睿仍皱着眉头。 “谁让夫君走神呢!活该!”晨曦边说着边紧盯席君睿的脸,感觉他又是微微的怔了下。 一一五 又遇小兵 从小坡向下远眺,一顶顶绿色的军帐,在山坳里稀稀落落地布散开来。 三三两两的兵士,从通向较场的路上走过来,他们或手里提着,或肩上扛着各式的刀剑戈戟。不一会,山下那不大的泥土路上,已是人去声稀,兵士们都回帐中去了。 “夫君,那天嫔妾出帐时,见到那边的溪边有一个石泉眼,还喝了好几口泉水呢,不骗你,泉水可真甜呵!夫君,要不要到那边的石泉眼去?你瞧着办!”望着席君睿因食了未去芯的苦莲子还有些微皱的眉,晨曦忍住了要逸出嘴边的笑意,一双紫蓝色的美瞳半闭着,扬起脸朝着席君睿。 终可以整蛊他一番了!这些天一直被他莫名其妙地折磨,此刻也好出了这一口恶气!晨曦不免有些得意。 瞧着小姑娘弯弯的唇角和一脸的捉狭,席君睿心又是一动,“好呀你这小丫头,便是本皇子你也敢捉弄,不知天高地厚,本皇子便当罚你!”席君睿佯怒,伸臂把晨曦揽到怀里,唇畔不由分说就要贴上她的唇, “哎,夫君,嫔妾要咬你耳朵了!”晨曦也不甘示弱,别开脸转向他的鬂间, 席君睿伸出双手,固定住了晨曦的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触,“走罢,你这坏丫头!古灵精怪不安份的小模样!居然也会识得石泉眼?别看走眼了才好,把普通的石缝认作了石泉眼!” “夫君,别狗眼看人低!石泉眼是地动后留下的,一整块的石头浑然天成,与普通石缝根本不同。蜀府此处地动本就多,石泉眼当也比别处要多,这些嫔妾是知道的!”晨曦朝席君睿撇了撇小巧的红唇。 “还讲的头头是道!但小丫头,你用词可得客气点!好罢!暂且饶过你这坏丫头!过去瞧一瞧,要真不是石泉眼,再罚你这坏丫头不迟!”席君睿说着挽了晨曦的手,两人并肩走下了小山坡。 “要真的是石泉眼,夫君你也等着瞧!”晨曦跟他对上了目光。 席君睿唇角微勾,宠溺地掐了掐晨曦粉红的小脸。 二人正说笑着,走在了山间的小路上。雨后湮湿的青草,在艳阳的灸烤下,升腾起一股热气,脚底暖洋洋的。 “呼,啦……”初秋显得有些劲疾的风,吹动着路边高高的,长着一束束绒球的茅草,阳光下,绒花漫天飞舞。 “瑟,瑟……”前边一丛茅草忽地激烈摇晃,出了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什么人!保护皇爷!”身边的十多个黑衣骑士兵迅聚拢过来,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一声声断喝此起彼伏。 席君睿迅将晨曦揽至自己身侧,用双臂圈住她,附在她的耳边说道,“小丫头,不会有事的,别怕!” “什么人!出来!”黑衣骑士兵又是一阵更令人胆寒的断喝声音,在山谷中回响着。 有两个黑衣骑士兵迅冲向了前边异动处的草丛。 “呀,呀,呀……”两个呈球形的人体,突兀从那处异动的草丛中滚了出来,“殿,殿,殿下,别,别……”两个人匍伏着,头也不敢抬。这两人穿的是军中小兵的衣服。 “大胆!你等二人,竟敢对殿下不敬?!抬起头来!”黑衣骑兵士张道喝道。 匍伏着两人蓦地一震,瑟缩了好几下,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 赫然是那天在溪边调戏晨曦的仆妇春花的李仁和李义! 虽则那天席君睿向晨曦解释了军中兵士调戏妇女,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晨曦心里,对这两人还是有成见的,“李仁李义,怎么又是你这两个该挨千刀的厮们?!你这两厮们,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又做的甚么好事?!从实招来!”当下晨曦想都未想,就厉声朝两人喝斥道。 见到晨曦,李仁条件反射地,想起调戏春花那天晨曦说要对他用宫刑的戏言,手又不自觉的向自己的裆部捂去,“皇,皇,皇妃娘娘,小,小,小人这次没做坏事,真的没做坏事呀,小人只是……”李仁闪烁其词,目光不时的瞧向身旁的茅草丛。 “扑哧……”见得李仁条件反射地捂住裆部的动作,晨曦不禁莞尔,微微侧过脸,头往席君睿怀里靠,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丫头,那天着实给你吓得不轻,他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常态!”席君睿又掐了掐晨曦的脸蛋,对着她轻声道。 “大胆小兵!快拿开你的脏手,别污了皇爷和娘娘的眼睛!听见娘娘的话没有?还不快从实招来?”黑衣骑士兵张道上前拂开李仁捂住裆部的手,并移身欲朝草丛走去。 “殿,殿,殿下,小人不敢说,小人不敢说呀!”匍伏着的李仁和李义,都颤抖着说,头如掏蒜般磕着。 “大胆!再磨磨蹭蹭的,罪加一等,还不从实招来!”黑衣骑士兵张德在旁喝道。 “小人,小人只是来此,来此拿些木薯,这些木薯,实是小人自己种的!不是偷的,是小人自己种的!”李义望着张道向着草丛移动的身影,料是瞒不过,赶紧插上话。 “你们自行在此种木薯?!军中的伙食有问题吗?”一直静默着的席君睿,眉头紧皱着,疑惑地问道。 “殿,殿,殿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胡言乱语!”李仁和李义仍是闪烁其词,似有难言之隐。 “你们下去罢!”席君睿沉吟着,想必从这两个最下等的小兵口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朝两个小兵挥了挥手。 晨曦朝席君睿望去,见他瞅着两个颤悠悠跑远的小兵,一脸的凝重。军中的伙食出了问题?晨曦也弄不清个所以然来,疑惑着。 一一六 悄然布网 “皇爷,草丛里确丢弃有一小袋木薯,另外,这个边坡下,也确是种了一小垄木薯。”黑衣骑张道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抱辑对席君睿禀道。 “唔。”席君睿抬眸凝向远方,沉吟良久,方才对着黑衣骑领黑一挥手,“走罢!到军中大帐去!派人通传沈明将军!”随即转对着晨曦道,“你与张道张德回帐中罢!” 军中大帐,大军议事的地方,又要生甚么了吗? “夫君,嫔妾独自一人在帐中,可真闷透了!”听罢,晨曦眸光滞了滞,随即眸光一转,晨曦揽了席君睿的腰,附在他耳边,“夫君,刀不离柄,夫不离妻,嫔妾要跟夫君一起!”话未说完,脸却红到耳根。甭管如何,能不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夫君关在那黑黢黢的军帐中就成。 闻言,席君睿略微动容,小姑娘今天令他心情愉悦,让她一人回到帐中,确也令他担忧,这个不安份的小姑娘! “小丫头,给本皇子听好了,别乱了规矩!不要乱说话,不要颐指气使,可明白了?”语毕,席君睿望着晨曦陀红的脸。 “知道啦,看甚么嘛!还不快走!”晨曦在席君睿的目光注视下,窘迫透了,拉了他的袖笼抬脚便走。 一行人不敢怠慢,风风火火地下了小山坡,望军中大帐而去。 “报……”信使拖长的声音,“三皇子殿下到!” “末将恭迎三皇子殿下!” “微臣恭迎三皇子殿下!” 沈明将军率下,一众武官文职,下跪恭迎。 “三皇子殿下,末将惶恐,不知殿下召末将前来,有何训示?”沈明将军单膝跪地,朝席君睿双手抱辑。 “沈将军进帐罢!其余人等,在帐外候着!” 席君睿脸上凝着霜,凛冽的眸光让周遭一众人如噤寒蝉,“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请!”沈明将军一躬身,伸出手做了个邀请姿势。 帐内,只剩下席君睿带来的一拨人和沈明将军的随身亲兵。 “沈将军,本皇子到得军中才数日,只是泛泛,听得军中似是伙食不调,将军如何看待?”席君睿阔步走向帐中的堂椅上落坐,眸中的冷光敛了敛,转眸朝向沈明将军。 “三皇子殿下,末将惶恐。我们西远军中的伙食,历来是个难点。只因蜀府此处,民族成份复杂,是以招募至军中的兵士,来历也颇复杂,伙食难以调和众人。”沈明躬身让席君睿先落了座,随即落座于一侧的堂椅上。 “除了饮食难以调和,还有没有其它的因由,臂如,军中伙食量不足?伙食的品质不高?军中历来是官阶不可逾越,老兵欺压新兵,这些都是军中公开的秘密。现今,有无兵士因伙食导致营养不良甚至三餐不继?若有,可能受害的,正是下层的兵士。”闻言,席君睿略一沉吟,直切主题。 立于席君睿身侧的晨曦闻言,腹绯着,这个夫君倒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方才见到下层的小兵李仁李义自行种木薯补充食量,就联想到可能是伙食不足或伙食不调。 “也不瞒三皇子殿下,正是由于西远军中伙食难于调和,多年来管理后勤补给的人员都未能适时调配,日久多有懈怠,这样一来,随着时日增长,事情逾演逾烈。前些日子军中就处置了数个逃跑的新兵士,也是因的伙食不济。” “伙食不济,或许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伙食不济的背后,有无更深的因由?” “这……”沈明略一迟疑,瞧了瞧席君睿身侧的晨曦,“当日慕容将军,也曾作整治。” 见状,席君睿顿了顿,转附在晨曦耳边,“小丫头,让张道张德陪同着一道出帐罢!给本皇子听好了,别走远了!可记住了?” 晨曦闻言挑了挑眉毛,撇了撇小嘴。 想必因着晨曦的父亲慕容临的缘故,沈将军不便在晨曦面前明示吧,罢了罢了。嘀咕着,走出了帐外。 望着小姑娘与张道张德的身影,隐于帐外,席君睿缓缓启唇,“沈将军,既然伙食已经可能导致西远军人心不稳,西远军乃我蜀府守军之本,应作表率,以稳定军心。过去的不必再提,现今之计,将军有何计策,整之治之?” “三皇子殿下,当日慕容将军之整治,正是由于后勤补给的管事的一干人等在位日久,人脉已然根深蒂固,若贸然处之,恐牵一而动全身,反会导致军中骚动,是以也不了了之。” “现蜀府情况不比往日,肃整军纪,稳定军心,已为当务之急,不得有失。将军可以派信得过之人,查探军中后勤补给的漏洞,再作计议。” “是!三皇子殿下,末将谨听尊训,末将认为可以如此……” …… 一一七 跃跃欲试 “咳,里边是怎么样了,都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出来,会有何训示呢?!”一个鸭公声音说道,目光不住的流转。 “连殿下都惊动了!”有人附和。 “总管,是不是这些天军中出了啥事了?您老都不知道,我们又是如何得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朝鸭公声音的总管摇了摇。 “是呀是呀总管,你准知道的,这里就你资格最老,有啥风声,还请告知我们!” “总管,我们都指望你关照了!” “好说,好说!”总管点着头。 大帐外原候着的一干人等,议论纷纷。 直到得快晌午了才接到帐内传出的口谕,人群开始耸动,各自散开来,有些个还一步几回头的,许是心内揣摸着还在帐中的三皇子和沈将军的用意罢,这干人是各怀心思。 席君睿与沈明这一商议,午餐与晚饭两人都在大帐中用了,未露面。 用罢晚餐,太阳还未落山,晨曦与张道张德在帐外的小土坡上闲逛,初秋时节,青草已经有些枯黄,夏日里漫山遍野的各色山花,已被紫的,绿的,黄的各色野果子所取代。 晨曦伸出手,摘下了身旁一串紫色的,如同豆瓣般大小的野果子。 “侧妃娘娘,这些野果千万不要食用,不然,皇爷会怪罪属下的,属下担当不起!”一直在十步开外注视着晨曦一举一动的张道张德见状,赶紧走近前来,张道抢着说道。 “不过摘了玩儿,放心好了,本妃还不至于会食用这些不知名的野果子。”晨曦说着随手一抛,望着那串紫色的果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对了,我们带来的果子呢,拿过来罢,你们也可以一同尝尝鲜!告诉你们,人参果和胡萝卜,还是我们蜀府独有的果品呢!你们从京师过来,定未识得!” “谢娘娘赏赐!皇爷吩咐过,这些果子以前未曾见过,属下要试食的,侧妃娘娘请稍等。” 不一会,青石板上又摆满了各色紫的红的水果。 “啊,不……”身后的小土坡底,似是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飘飘袅袅。 此刻晨曦正拿起一个人参果咬了一小口,闻言蓦地一颤,手中的果子也差点脱了手? 军中的女子!莫非是……桃花娘子? 望向身后的小土坡底,只见得绿树掩映之下,散落着数顶粉红色的小帐蓬,不同于军帐的绿色,不同于军帐的宽大,小小的,粉红色的,那是桃花的颜色,果然,这桃花营帐,还是名副其实。 远远地,见到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拽着,很快,又掩入了粉红色的帐内不见。 蓦地,晨曦感觉极不自在。 桃花营帐,桃花娘子,营女,罪妇,该又是怎样的一番另类光景?!心内不住的嘀咕着,晨曦转过身子,朝这边望着。 “侧妃娘娘,这……”张道张德顺势往坡下瞧了一眼,见到那几顶粉红色的小帐,登时变了颜色,“侧妃娘娘,非礼勿视,属下还请侧妃娘娘快回罢!皇爷要知道我们来了此处,还不知道会如何!” “瞧你们紧张兮兮的,便是皇爷过去带府中的娘娘到军中来,你们也是这么战战兢兢的?”晨曦蹙了眉,拿眼瞧着两个黑衣骑士兵。 “也不瞒侧妃娘娘,我们跟随皇爷这么久,只除了侧妃娘娘一个,还从未见过皇爷带其他的娘娘到军中来,是以属下惶恐,请侧妃娘娘见谅!”张道张德走到了晨曦的身前,跪了回话道。 “嗨!就知道你们是怕了那个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皇爷……”晨曦随口扯着话,心内着实对谜一般的营女满是好奇。 晨曦此刻是跃跃欲试,可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作计较罢!晨曦边腹绯着,抬眸凝向远方,眸光掠过,却见张道张德两人,食指放于唇边,却又是怎么了? 一一八 魅惑芳心 晨曦蓦然转身,一双淡紫烟云蝴蝶水袖笼,沫着落日的余辉徐徐飘散,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微风徐徐抚过,身前的席君睿白色锦衣,完美俊逸的脸上,一双星眸,凛冽中的光华,寒霜敛去,透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如同他唇畔云淡风轻的笑意。细碎的丝在微风中飘拂,从他光洁的额头掠过,不时碰触浓密而纤长的睫毛,眼角微微上扬,那是无时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高贵淡雅气质。宗之潇洒美男子,皎如玉树临风前。 风兮潇潇,落日,烟霞,佳人一双。此情此刻,应是良辰美景,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刻,在的风云诡异的权利争斗中,在俗世苦苦挣扎的众生中,佳人,良辰,美景,仿佛俗世尘间绽放异彩的仙葩,仿佛干枯沙漠流淌的一股甘冽清泉。 霎那间,天地静默了,定格了。如诗般温馨,似画般静美。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衣袂飘拂间,席君睿那白色的锦袍一角,轻抚着晨曦灼热的肌肤,他一张刀削斧砍般完美的俊脸,近在咫尺,属于他的玄香和温热的令人忘记了呼吸的气息,让晨曦一阵颤栗。 一层红霞,悄然湮上晨曦的双颊,耳根火辣辣的,似有万蚁吞噬。她从未曾想,这个向来冷冽的夫君,竟是如此的魅惑芳心。 晨曦感觉心扑腾了几下,也抽痛了几下,心疼的霎那间,酸酸涩涩的,眸中的雾气,凝重了,两行珠泪,倏然而落。 席君睿蓦地僵住,这一刻,少女鲛泪为他而落?或许,还为他的皇弟,她心里的那个人?或许,为眼前这诡异的权利争斗,这凶险的人生?或许,少女还在懵然? 席君睿此刻,已然为她泥足深陷而不自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伸出双臂,拥住了少女,少女特有的馨香,如兰的气息,倾刻间让曾经的诗篇随风飘逝,让思绪化蝶漫天扬舞 自此之后的许多年,他和她风雨同舟,他和她历经沧桑,他和她海枯石烂。他们的思维都定格在这一刹那, 红日,余辉,碧天,群山,芳草,绝世独立美少女,一枝秾艳露凝香,荷莲出水尘不染。 “小傻瓜!谁惹了你这小傻瓜呢?居然会哭鼻子!还没见过慕容晨曦这么的没出息!”席君睿悄无声息地吻去她的珠泪,原本一腔的斥责的话语,咽了咽。凝视着那张羞得陀红的小脸,“慕容晨曦,脸好红呵!小傻瓜!”一丝莫名的兴奋,一丝由衷的安慰。 闻言晨曦又是一颤,她落泪了,为跟前这男子吗?尽管,总和他有那么多的不合,总对他有那么多的不满,总对将来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有那么多的抗拒,可命运总牵扯着他和她,把他们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扯到了一起。或许,不管这男子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一时的沉迷,也不论自己是否喜欢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己跟他,这一时,或许此生,都牵扯不清,无法释怀。 “夫君,呃,我的名字是晨曦,早晨太阳的光芒!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提起母亲,晨曦的目光不住的暗淡了,那个身世谜样的突厥女子,那个自己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却魂归天国的母亲。 说着,晨曦不住的往席君睿怀里倦缩着,这个男子,今天让晨曦第一次有了依恋的感觉。 感觉到,席君睿有一下的颤抖,母亲的往事,想必他知道不少吧,尽管,他似乎不愿意告诉自己太多。 “小丫头,你的意思,让为夫也唤你的名字?不过,你是我席君睿的小丫头,为夫还是喜欢唤你小丫头。”小丫头,那是宠溺的感觉,席君睿那揽住晨曦的臂膀,紧了紧。 “嗯,夫君,是这样,以后,晨曦都不要自称嫔妾了好不好?好老土,好无聊,好拗口,好”晨曦边说边寻思着,不住的在他怀里磨娑着。 “好了好了,小丫头便是小丫头,要怎样便怎样”他伸手抚着她栗色的头,他话音刚落, “如夫君所说,晨曦要怎样便怎样?那”晨曦接过话,此刻紫蓝色的眼眸光华如虹, “小丫头别使坏,就桃花营帐这地方,你一个女孩儿家是来不得!”席君睿蓦地醒悟过来,有些不悦地望了望怀中的晨曦,随后,眼眸朝侧边的桃花营帐瞧了瞧。 “当年汉军女将梁红玉,也是营女出身。而且,夫君不是说过,阴阳调合,天经地义吗?”晨曦抬起头,眸光直逼席君睿。 “这”席君睿一时间语塞,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他无措。 “夫君既要肃整军纪,营女不管地位如何低下如何不堪,总是军中的一部分,总不能听之任之,放之纵之吧?”晨曦望着有些怔住的席君睿,唇角勾了勾,那是有些得意的微笑。 “有其母必有其女,慕容晨曦,你的母亲是突厥公主,”席君睿眼眸盯着她半晌,一动不动,“五胡乱华时,突厥军队的精锐部队都经过特殊训练,经特殊训练的部队,才能所向披靡。当年你的母亲,不仅因为美貌,还因训练突厥的精锐部队而名扬天下!”席君睿望了望怀中眼眸闪烁跃跃欲问的晨曦,抬眸凝向远方,“别问了,为夫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你知道,这些是父皇的禁忌!” 一一九 想抱着你 月牙已悄悄地挂上了树梢,又是一个风清月明的秋夜。 “咕咚……”晨曦从木澡盘中站了起来,一头湿漉漉的秀,水顺着秀抚过玉背,酥酥麻麻的,惬意极了! 明天终于可以离开这顶黑魆魆的军帐出外散个步,赏个景,外边的世界很精彩!晨曦此刻,开心得哼起歌来: 正月里采花无(哟)花采,二月间采花(哟)花正开 三月里桃花(哟)红似海,四月间(哟)葡萄架上开 五月里石榴(哟)尖对尖,六月间芍药(哟)赛牡丹 七月里谷米(哟)造成酒,八月间(哟)闻着桂花香 九月里(哟)菊花怀里揣,十月间(哟)松柏人人爱 冬月里腊月无(哟)花采,霜打的梅花(哟)便自开 才哼得一段,晨曦蓦地顿住,眼眸瞄着身侧的布帘,眨了眨眼眸吐了吐舌头。 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布帘,布帘的另一头,席君睿也在沫浴。今天是头一遭,他早早的就回到了帐内,如此的凑巧! 这番,席君睿倒也未为难晨曦,没有让她伺候沫浴,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刻,薄薄的布帘那侧毫无声息。晨曦忽地感到有些耳热心跳,似是自己偷窥到了甚么做错了甚么似的,手忙脚乱地套上亵衣亵裤,又悄悄的往那布帘瞧了眼,蹑手蹑脚的,逃也似的,正要离开, “小丫头,好一蜀府小调呵!怎么不唱了?正所谓,食养身、歌养心,小丫头,继续唱下去罢!”席君睿的声音,忽地从身后飘来。 “夫君,这是流传于蜀府的连城,就是此处附近的传统小调,是伺候嫔妾,呃,伺候晨曦的嬷嬷春花教的。哦,夫君可是答应了晨曦,晨曦不必再自称嫔妾了呀!好老土,好拗口的,哪里及得上晨曦的名字……”晨曦喋喋不休,一边擦抹着湿漉漉的秀,一边转过身来。 “呼……”晨曦手中轻丝浴巾,蓦地滑落,人也呆立原地。 此刻,身前的席君睿只穿了亵裤,结实健壮的肌肉有棱有节微微隆起。 见状,晨曦紧咬着下唇,脸红得象块布,血往头上涌。紧紧地闭着眼眸,小嘴,小鼻子,都挤到了一块!手捂上了脸颊,“唔……”晨曦含混不清地嗫嚅着,怎一个窘迫了得! 隐约间,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啊……”晨曦未及喊出声来,人已经被席君睿凌空抱起,不一会,又被平放到了床上。 席君睿侧身斜躺在晨曦身畔。 感觉到,搂着她的腰的那双铁臂,仍是那样紧,拂在脸颊上的那股温热的气息,仍是那般的灼热,晨曦的眼眸不由得闭得紧紧的。 “没胆的小丫头!慕容晨曦,睁开你的眼睛!可听好了?”席君睿的声音虽不高,却如平常一样透着威慑。 闻言,晨曦怔了好一会,“哎,夫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晨曦的手仍捂住脸,见到男子的**,她可是头一遭,那么真真切切的在她跟前,她此刻不知所措,身子颤抖着。 “非礼勿视?慕容晨曦,收起你的胡言乱语!看清楚,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夫君!知道了吗?” 席君睿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那股震撼,让晨曦又瑟缩了一下。 晨曦把手从脸上移开,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细缝,又倏地闭上。 “扑哧……”席君睿嗤笑一声,“小猫一样!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容晨曦,就这点没出息!慕容晨曦,再不睁开眼睛,你身上的衣服,便不要再穿了!可好?” “嗯……”晨曦深深吸了口气,颤悠悠地启目,睫毛不断闪动着。 他的脸上,笑容云淡风轻,微勾的唇角,几许儒雅,几分捉狭,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这男子,即便是在开玩笑,也不失他的高贵和倨傲。 “看着你的夫君!为何你不敢?” “嗯……”晨曦咬牙,她的眼眸僵硬地瞧着他的脸,再无一分的下移。 “傻丫头!你已经嫁了人,你总得过这一关!”他懂了她的眼神,用双手托住她的脸,正要将她的脸扳向他的身侧, 晨曦眸光流转,紫蓝的眼眸,一幽蓝光闪烁,抿了抿甜腻的樱唇,纤纤玉手猛伸向他的亵裤,眼见得就要扯下, “吓,你这坏丫头,未想还有变本加厉的一招!不害燥了吗?想玩火吗?”他眼疾手快地一下禁锢了她的全身,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夫君,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晨曦!看你……”晨曦掀起了小嘴,狡黠一笑。 可她的半句话,却被他落下的吻封住。 良久…… “小丫头,便依了你的夫君罢!”他放开了她的双唇,贴着她的唇畔说道。 “唔……”晨曦此刻双眸迷离,偏过脸来,寻找他的唇。她的指甲,都快陷进他背部的肉里。 他凝视着少女那双紫蓝色的眼眸,除却盟动的火,无他, 小丫头!只是动了春心罢了!他心倏地一凉! “可你还是太小了,慕容晨曦,不要闹了!”他微勾的唇角,笑容云淡风轻。 晨曦似被一桶冷水浇下,一个激凌清醒过来,直推他压在她身上的身子,“知不知道你很重!晨曦要歇了!”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 “那歇罢!”他放开了她,缓缓转过身。 “明天晨曦要出帐散步的!”晨曦的一双纤手,在他光裸的背上一碰触,又倏地弹回,心漏跳了一拍。 他回身凝视着微弱灯光下少女泛红的脸,粉面桃花,楚楚动人,“困了,要歇着了!听话!明天再说罢!”良久,他眉毛又挑了挑,“慕容晨曦,过来!” “甚么?!”她刚及回身白他一眼, 却绵软地倒入身后温热的怀抱,“别动,想抱着你!歇罢!” 一二零 一丝柔软 恍忽间,满山遍野的蒲公英,绿色的叶掩映着黄色的花,一阵清风徐徐抚过,漫天飞舞的白色小伞,沫着阳光沫着清风,欢快地舞动,旋转,有几柄俏皮的小伞,还钻进了脖子里,一阵的酥麻,晨曦的一双纤手,接住了那几柄小伞…… “呀……”晨曦的双手被握住了,恍忽间几柄小伞飘远…… 蓦地睁开眼眸,却原来不过南轲一梦。 “终于醒了?”席君睿略带磁性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嗯,什么时辰了?”映入晨曦眼帘的是他祼着的胸膛,晨曦忽地一阵心跳,不敢瞧向他的脸。 “想是卯时吧!”席君睿朝周遭瞅了眼,“小丫头,睡觉都这么的不安份,看你的手!” 晨曦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抓了一大把头,他的,她的,丝丝缕缕地纠缠着。 忆起了梦境,晨曦讪笑着,“一个梦境而已。昔日文人陶渊明作桃花源记,千古佳作流芳百世,原也源自梦境。” 晨曦感觉席君睿的声音有些不对劲,随口扯上几句好话。今天想要出帐外散个心,一大早的,晨曦也不想开罪了他。 “呵!还说起梦境来!小丫头也断不落于人后嘛,同样惊天动地泣鬼神,不是抓头,便是蹬被子。” 闻言晨曦抬悄悄朝席君睿瞅了眼,似感觉他并无愠意,也乐得与他扯闲话,“还别说呢,便是聪明人才会做梦!” “倒是新鲜,为甚么聪明人才会做梦?”席君睿用手勾起晨曦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他。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以,聪明人才会做梦,不假吧!”晨曦朝他眨了眨眼眸。 “小丫头,越扯越远。哎,自古梦即是虚妄,说梦倒让你给说活了,”席君睿话音刚落,“啊,嚔……”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嚔。 “哎,你这没良心的,喷了晨曦一脸……”晨曦说着作势要拧他耳朵。 “活该,小丫头,谁让你一整晚的蹬被,这下该自作自受……”席君睿说着,晨曦的手被他握紧了。 闻言,晨曦这才抬眸向席君睿脸上瞅了眼,他俊逸的脸上,透着疲惫和一丝不适,也难怪一早听得他的声音便觉着不对劲,晨曦忽觉着心内有点过意不去。 “夫君,着凉了?哎,那你还裸睡?哦,晨曦这就过去,把你的亵衣拿过来穿上罢!”晨曦说罢起身,越过他的身子就要下床。 “一直都有此习惯,只是你不知道罢!亵衣不用拿了!”席君睿说着望了站在床沿边的晨曦一眼。 “嗯……”晨曦应着,忽而觉得,似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闪现于他的眸中。 这个男子,虽贵为皇子,位高权重,高高在上,但焉知,高处不胜寒,想必,没人能够理解他,他的心内,一定很落寞吧! 心无由的颤抖了一下,“夫君,还是穿上亵衣罢!都着了凉了!”晨曦感觉到,心底似有一丝的柔软,在升腾。 望着男子把亵衣穿上,眸光掠过男子的光裸的身体,晨曦还是禁不住的耳热心跳,“夫君,想来,你那不成体统的坏习惯,要改掉了,不然,吃亏的可是你哦!”晨曦边说着边耸了耸眉毛。 席君睿伸手掐了掐晨曦的脸蛋,“小丫头,说话客气点!什么都不懂,没规没矩的,还动辄出口教训人,要改掉坏习惯的,该是你这长不大的小丫头才是!” “哎,夫君,晨曦已经做得很周到了!你可不要食言,你昨天答应了晨曦,今天要让晨曦出帐走走的!”听得他说话的语气变了,晨曦有些焦急,生怕自己的希望落空,急急的说道。 “为夫有说过让你出帐的话吗?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小丫头,你做事说话之前,认真想过没有?”席君睿说着凝住了脸色。 “这……”晨曦一时的语塞,这男子心思缜密,说话从来就留有余地,细想之下他还真的没正面说过让她出帐之话。这下晨曦没辄了,急的跺脚。 正僵持间, “皇爷,报……”帐外突兀响起亲兵卫队黑衣骑的声音, 闻言席君睿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什么事,说罢!” “皇爷,沈明将军有请……”黑衣骑的声音 “还愣着?!准备洗漱罢!”席君睿起身推了推愣怔着的晨曦。 “夫君,是肃整军纪的事吗?”晨曦如梦初醒般,望着一脸肃穆的席君睿问道。 “为夫这数天都要忙于军务,你可以出帐走走,但记住了,凡事都要有个计较,可听好了?”席君睿正色道。 “知道了!晨曦这就去准备洗漱!”晨曦说着,翩然转身至帐后。 斜瞥着小女孩跳跃的身影,席君睿唇角勾了勾,小丫头今天似是逐渐有点开窍,做事似也乖巧多了! 一二一 山雨欲来 逐渐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愈加高远,陌上望断南飞雁。 山野无边的青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紫苜蓿,无声地绽放着,低诉着秋的呢喃。 “春花,我们到那个山沟去吧!那边的野菊花似乎比这边要多些,长得也茂盛得多!”晨曦跳了两步,朝周遭瞧了瞧,对着不远处的小山沟,转身对身后的仆妇春花说道。 黑衣骑士兵张道张德在前后十步内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着。 席君睿卯时后便匆匆出帐,到大帐中与沈明将军商议肃整军纪的事情去了,仆妇春花又照例在辰时才将早餐送过来,晨曦一行出得军帐时,已经是已时了。 “皇妃娘娘,我们就出来这里闲逛呀,这里也就些野花野草,没啥看头。”春花对于周遭红的黄的野菊、紫苜蓿是司空见惯,当然也没晨曦的这等热情,怏怏的回道。 “春花,怎会没看头呢,本妃家中的别宛,秋日有红枫,海棠,还有山楂,青枣,秋天是最美的季节。本妃的姐姐,平日是足不出门户,但到了秋天,都要到别宛散步,吟诗,作对。春花,你不是说过,你也出身书香之家,对这些应是不生疏吧!” 说着,晨曦禁不住的叹了口气,离开中了箭的爹爹,随夫君到此来已经十多天了。虽说出嫁从夫,家中也不断有口信传来,说是爹爹已经醒来无恙,但心中到底还是牵挂着最亲的两个亲人,爹爹和姐姐。 “散步,吟诗,作对,那是很远以前的事情了,小妇人现时家道已经中落,小门小户的,还须为三餐奔波,那有这个闲心思呢。”春花闻言,又是摇了摇头。 感觉到了话不投机,是以晨曦也沉默了。心内也不住的嘀咕,这个春花向来话多,奇闻逸事饮食男女,都能侃侃而谈,今天却又是怎么了? “笃,笃,笃……”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一小队士兵,约十二三个,从身侧跑步而过。 晨曦和春花见状,赶紧闪到一旁,不远处的张道和张德也围拢了过来。 只见得那一小队士兵,冲进了不远处的一顶军帐内。 “呀,皇妃娘娘,可能,又要……”身侧传来春花惊恐的声音,她的嘴唇嗫嚅着,艰难地吞下了半句话。 “对了,春花,本妃觉得你今天似是变了个样子,生了甚么吗?”春花的惊恐神情,让晨曦蓦地醒悟过来。 “没,没什么。”春花仍是那副惶恐的语调。 晨曦有些疑惑地瞅了瞅春花,想必是早晨她见到了甚么,此刻触景生情。她一路上的沉默,想也由此而起吧!当下晨曦正想追问下去, “走,这是命令!” “殿下严令!有牵连者,一律先收监!” “走!别磨磨蹭蹭的!” “你竟敢违抗殿下的命令?快走!” 晨曦正腹绯着,却见方才身侧跑过的一小队兵士,已经从不远处的那个军帐中,推出五个五花大绑的兵士来,边推推搡搡着,边厉声断喝。 “咕咚!”一个五花大绑的兵士,推搡之下,着实跌坐到了地上。 “起来!走!”又是一声断喝,跌坐地上的人晃悠悠地站起,又被推到了那几个同样五花大绑的人之中。 那阵或吆喝或惶恐的嘈杂声,不一会,就随那一群人隐去。 “哎……”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春花唇边逸出。 “春花,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见到了甚么,你的话很少哎,以前不是这样!”目送着那群人离开,晨曦转向身旁的春花。 “不,不,不,皇妃娘娘,小妇人没见到什么,没见到什么!”春花似是被抽打了一下般猛地一颤,目光闪烁地说道。 “春花,莫不是伙房那边,今早也抓了人?”晨曦审视着春花的脸,边寻思着边说道。 晨曦从春花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以及见到被绑士兵时的触景生情的叹息,就已经猜了个大概。 “呃,呃……”春花嗫嚅着。 听罢,晨曦蹙了眉,这场肃整军纪的动作,竟如此的声势浩大,竟然连伙房和下层兵士都波及到了。 不远处,一顶顶绿色的军帐,静谧地依在瑟瑟而动的草丛中,掩映在影影绰绰的绿树中。看似平静的西远军营,暗波涌动,人心惶惶。 天边,峭厉的西风慢悠悠地拖曳着几朵乌云,明净的天空霎时变得沉重,黛色的群山低垂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二二 桃花悲葬 心内还在为方才兵士的搜捕忐忑着,晨曦低着,脚下的草地上,云的影子片儿片儿地飘过,伴随着暗影掠过,感觉天色也暗淡下来了。 “春花,你瞧,天色怕要不好了,前边山沟处,半边天都要黑下来了,是不是要下雨了呢?”晨曦抬仰望天空,朝山沟处一指,对春花说道。 “皇妃娘娘,瞅着这天色,雨怕要从山沟那边过来了,这当儿山沟那边怕是去不了了,皇妃娘娘,还是回帐吧!”春花顺着晨曦手指的方向瞅了眼,说道。 “回帐?还是免了罢!”闻言晨曦神色不由地暗淡,好不容易才出了那顶禁锢着她的黑魆魆的军帐,哪能这么容易便回去呢! “皇妃娘娘,这雨都快来了,还能到哪儿去呢?还是快回帐中吧!”望着左顾右盼的晨曦,春花有些焦急。 “春花,要不这样,到伙房那边罢!本妃要亲自瞧瞧本妃用的伙食,顺便也挑些可口的菜肴。”晨曦说着,转身便朝伙房方向走。 “嗯……”春花边答应着,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动,似是欲说还休。 “春花,伙房那今早生甚么事了?从早上到现在,你一直都是含糊其词的。”晨曦细观了春花的神色,蹙眉问道。 “皇妃娘娘,这,小妇人一个下人,不好说!”春花颤声回道。 “本妃恕你无罪,说罢!”晨曦朝春花摆手。 “连同司膳长在内,单就我们的这个厨房,就抓走了十三人,只剩了一半不到的人了。” 春花说着,又拿眼瞧了瞧晨曦,似是欲说还休。 “还有甚么话的,便直说罢!”晨曦弄懂了她眼神,对春花扬了扬脸。 “皇妃娘娘,他们都说,呃,他们说,是三殿下颁下的命令!”顿了好一阵,春花才回道。 “皇爷下的令?”晨曦疑惑,蹙起的眉头更是深锁。 “大家都这么说,所以,皇妃娘娘还是不要到伙房去吧,大家都惶恐着,皇妃娘娘要到了那儿,那大伙还要不要干活呀!都手忙脚乱了,这当儿人手也紧着。”春花不住的摇头。 晨曦陷入了沉思。原想着,这支大军是爹爹操劳了一生的结晶,未想成自己来到这儿,现今却成了众人眼中钉,肉中刺。心中十分的不自在。 正怔忡着, “呜,呜,呜……”前边的小树林中,传来了一阵阵女子压抑的呜咽。 女子?!沉思中晨曦蓦地一颤。 抬头望去,前边一个山侧,边上一片槐林,几个白色缟**子的背影,在深绿色槐叶的掩映之下,影影绰绰,不住的呜咽之声音,也阵阵袭来。 几个女子脚下,赫然一座黄色的土堆,一个新坟! “呼啦……”一个女子朝天一扬手,一大把白色的纸花,梨花雨般的降下,漫天飞舞,悲悲戚戚。 一个女子,将一盏白色莲花状的水灯,放到了一旁的小溪里。水灯随水摇曳着,蜿蜓而下,“嘣……”摇摇晃晃的水灯,撞到一块大石头上,翻了个跟斗,逐渐沉到了水中。 “呜……”放水灯的女子,见状又是一阵的呜咽,想必是触景伤情,想到坟中已成一缕香魂的女子吧。 “窃思女儿自临人世,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而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忆女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体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岂奈狂飚,柳本多愁,何禁骤雨。偶逢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疾。故尔樱唇红褪,韵吐呻吟,杏脸香枯,谁怜天逝!仙灵既散,芳趾难寻。洲迷聚窟,何来却死之香?”一个背对着的白色颀长的身影,吟吟念祭。声声莺语,不见悲切之声,却显往生之平静,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呀! 微风中,念祭的女子衣袂飘飘。 又一缕香魂,随风而逝,随水而飘。 “晦气!皇妃娘娘还是快避开吧!想是又死了个桃花娘子!哎!”一旁的春花,又是厌恶又是叹息。 听得身后的声响,众女子回转身来,见到晨曦一行,都怔住了。 “大胆贱妇!竟敢唐突了侧妃娘娘?!”张道张德上前一声断喝。 “侧妃娘娘!贱妇有罪!”一众女子,一齐匍伏着。 只余了念祭的那个白色颀长的背影,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来,只见, 白衣薄纱,流如瀑,面似桃花,冰肌玉骨,软语娇音。只须蛮腰轻摇曳,那翠柳便飘拂春风几度! “大胆贱妇!侧妃娘娘在上,竟敢如此无礼?!”张道张德又是一声断喝。 晨曦纤手轻摆,拦住了欲上前的张道张德。 “这是谁?”晨曦朝新坟一扬。 “呀……”匍伏着一众女子面面相觑,不一会,都齐刷刷地转向那个静立的白色颀长身影。 “中帐里的莺儿,才来一个多月。昨天,接了五十多个客人,便到了此处!”那个静立着的身影,缓缓启唇,似拉着家常般的宁静。 此女子,却又是谁?! 一二三 营女翠蝶 接待五十个客人?! “哧啦……”“轰隆隆……”恰在此时,身后天边翻滚的乌云挤涌着,闪电似蜿蜓的银蛇划破长空,平地响起一声惊雷。 一时间众人都震慑住了,不知为白衣女子那番话,还是为这惊天动地的雷声。 张道张德互相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开目光。军中阳盛阴衰,僧多粥少,为此死一两个营女,本不必大惊小怪。 “天呀,又是一个……”春花低声喃喃自语,目光呆滞。在军中日久,此类事情,当也见惯不怪。 晨曦却蓦地僵住,眸光也滞住了,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半晌才放下,抚了抚头。 忆起昨天,在小坡边上见到一个营女跌跌撞撞的冲出帐外,后又被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拖回帐内的情景,那个营女是否墓中躺着的那具冰冷的身体,已无从考究。但那不堪的一切,却是这些贱如尘土,卑微如草芥的女子们真实的人生。 桃花营帐,隐藏了多少女子的辛酸,又埋葬了多少女子的血泪! “呜……”葡伏在地的几个营女,闻言又哀哭起来,为墓中人,也为自己,狐死兔悲的感觉。 “侧妃娘娘,请回罢,风雨要来了!”张道张德催促道。 “你是谁?”晨曦又朝白衣女子问道。 “营女翠蝶!”白衣女子淡淡地道,眼眸瞧向远方。 风越来越大了,夹带着雨丝,晨曦举步离开,倏然回,那几个白色的身影,兀自在风中潇瑟。 “每次稿劳立功将士,都会死一两个营女,那些虎狼兵!哎!”走出了好远,春花仍不时回望着,喃喃自语。 “翠蝶,名字有些熟悉,似在哪儿听到过。”晨曦沉吟道。 那个肃然立于风中的白色身影,那么清晰地印于晨曦的脑海中,久久不散,一个神情淡然,气质然的女子,在那一群瑟缩的营女中,那么的与众不同。 “听说,翠蝶原是川都倚翠宛的头牌花魁,一个月前不知犯何事端,贬到军中当了营女!”春花说着,又回望了一眼。 “对了,春花,那天你在溪边遇到两个小兵拉扯,本妃就听到小兵提起过这翠蝶,只隐约听得原是青楼花魁,别的就不知道了。”晨曦愰然。 “那天也怪小妇人不小心,急着家去,就一个人出来了,还多亏皇妃娘娘给解了围。不过要真着了道儿,小妇人也只有自认倒霉,这些个事情,在军中司空见惯,不过小事一桩,无人会管。”春花沉吟了一阵,又道,“皇妃娘娘,说起这翠蝶,在西远军中还真的是大名鼎鼎,做的事情也轰轰烈烈呢!”说到女人的琐事,春花的话匣子便又开了。 “哦!”晨曦转向渐开颜的春花。 “说起这翠蝶也真是奇女子,又会写又会唱又会跳舞,不过这不奇怪,唱个歌跳个舞的,这些本就是青楼花魁的本事嘛。奇就奇在翠蝶这女子,不同于别的营女来到桃花营帐后一副死气沉沉,半死不活的样子,翠蝶到了桃花营帐后,领着那群营女,学琴学书画,闲暇时还踢毽子荡秋千,硬把女子闺阁的趣味,带到桃花营帐来了。这么一来,这翠蝶的名声,便响起来了!” “这就对了!方才本妃似见到,那几个营女,唯翠蝶马是瞻。”晨曦边回想方才的情景,边说着。 想来,祭奠死去的营女,也是翠蝶的主意吧。 “说起来,这些营女们,也是些可怜人!”春花说着摇头,目光不禁暗淡,举头望了望天空,“雨快要来了,皇妃娘娘,还是快走吧!” 留下身后一阵潇潇的风! 营女!这就是营女,一群军中难于启齿提及,却又必不可少的女人们,一群强颜欢笑,周旋于兵士中的女人们,一群卑微地活于天地间的女人们。 一群白天陪酒,晚上陪笑的军中女人们!她们是赏品,她们任人蹂躏,甚至随时会丧失自己的生命,丧失生命的理由又那么的令人难以启齿! 还有,营女翠蝶,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一二四 调戏夫君 晚饭后早早便将仆妇春花打回去,晨曦独自坐在帐中,了好大一会儿的呆,百无聊赖。 白天的游戈,并非如同想象般的轻松惬意,心底无端的增添了几许的落寞,几许的伤感,几许的愁绪。 兵士搜捕,营女悲逝,诡异,揪心。 掀开帐帘,傍晚,隐约的墨青色彩,雨丝扑面而来,脸上,手臂上,凉丝丝的。 秋淋夜雨,淅淅沥沥的秋雨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帐外绿萝掩映的树林中,黑衣骑簇拥着,一柄油纸伞下,席君睿熟悉的身影,沫着雨雾渐行渐近。 晨曦眸中倏地有火苗在跳动。便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直到那个身影到得跟前,他身上一股熟悉的玄香,沁人心肺。 “夫君,你回来了!”红唇巧笑,美目流转。晨曦的笑容,如同秋日盛开的海棠,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傻丫头,衣服都要被雨打湿了。还在这傻站着,回去!”远远便见到了雨雾中的少女,待走近了,她眸中一抹欣喜的光,霎时将他心中的火燃亮。 伸臂抱住了少女,紧紧地拥着,几要将她揉进骨血中。 “嗯那,痛呀!”怀中的少女樱唇轻启,呢喃着,一双玉臂不由自主地拢上了他的腰。 帐内,燃起的烛火,映照着俪影一双。 抚过她的一头凝着雾气的栗色头,他一脸的宠溺和疼惜,“傻丫头,在帐外傻站着?!等着为夫回来吗?” “嗯!”晨曦想都未想便回道,低了,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小丫头,亲为夫一个。”他望着她闪烁的眼神。 “呀……”闻言她的眸光滞了滞,身子有些僵住, 她的迟疑,似是当头一瓢冷水,霎时将席君睿心中燃起的热情浇息,他的眉宇间凝着霜。好个执拗的丫头,心内还是不情愿! 眸光掠过他的脸,他倏然而至的冷峻让晨曦一个激凌,茫然的,有些无措,“夫君!”她的唇慢慢贴近他的俊脸。 “小丫头,别闹了!”他放开了她的身子,淡淡地说道。 “嗯,夫君!”她却仍紧紧地箍住他的腰,抿了抿唇,“今天见到军营中的气氛,好压抑,好沉闷!” 闻言他脸色微变,蹙了眉头,复又将她拢在臂弯里,“说!小丫头,今天都见到些什么?” “今天,见到各军帐都抓了不少的人,伙房的司膳长也被抓捕了,还波及到了普通士兵,夫君,为什么呀?”晨曦将头倚到他的肩膀上,扯着他的袖笼问道。 “小丫头,你明白吗?那些人都是些有罪的人,上下串通,瞒天过海。当依法处置,绝不能姑息,姑息足以养奸!”席君睿望了晨曦一眼,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小丫头你管不了,就不要多想了!” “可是夫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下波及众多的人,军中人心惶惶,恐也非上全之策,还不如法外开恩,杀鸡儆猴……”晨曦仍顾自说着,今天的诡异气氛,令她不安。 “现网已经铺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小丫头,你不了解内情,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席君睿眉头深锁,语气已有明显的不悦。 晨曦望向席君睿,读懂了他的不悦。此人持才傲物,向来独断专行,晨曦耸了耸肩住了口。 “啊哧……”他蓦地别开脸,打了个嚔,“小丫头,闲事少管,做好你该做的事情,煎了药吗?”。 糟!今天顾自出外游戈,倒把他着了凉的事情给忘个干干净净丢到了脑后,罢罢罢,吃一堑长一智,此刻还是别惹起这个高深莫测的夫君的怒气为上。晨曦焦急地寻思着,眼眸一转,“哎,夫君!晨曦的夫君可是三皇子殿下哟,为什么要喝那些个又苦又黑的药!好没道理的事情!晨曦私下的倒有一套办法!” “小丫头,别废话!把你的所谓的一套使出来,别在为夫面前净耍嘴皮子!”他蹙了眉,眸光凝在了她的脸上。 晨曦咬了咬唇,离开他的怀抱,“夫君,把衣服脱掉!”晨曦说着,便要解他的袍带。 闻言席君睿一愣,薄唇微弯,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小丫头,今天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不害羞了吗?什么时候胆大包天了?居然调戏起为夫来!” 晨曦朝他挑眉,撇了撇小巧的红唇,似笑非笑,“三皇子殿下,难道是怕了不成?” 他一脸玩味地瞅着她,微微扬起脸,薄唇勾起,“来吧,小丫头!”他摊开双手。 一二五 上床趴着 素手抚上了锦袍的袍带,这数天他一改平日的玄色,穿上白色的月锦锻,袍带则是金色的丝锻。这些都是江南织造司选取蚕丝中的珍品织就,因原料难得,十年才得数匹。 金色的丝锻袍带,轻飘飘地滑落,轻柔飘渺,似若无物。 随着袍带的滑落,月锦锻的锦袍散落开来,素手抚上男子的肩膀,白色的月锦锻锦袍从男子身上褪下, “咳……”晨曦轻舒玉臂,却未能接着悄然滑开的锦袍,锦袍飘落于地上,翩然若蝶。 男子的身上只剩了亵衣亵裤。 “小丫头,又害羞了吗?嫁了人,还是没有长进,还是没出息!” 席君睿一双星眸,一直未离了晨曦,此刻,瞧着滑落在地的锦袍,摇了摇头,对着晨曦挪揄道。 晨曦低不语,紧紧地咬着下唇直至一阵痛感袭来,樱红的唇瓣,霎时白。 深深的吸了口气,晨曦的手抚上了他的亵衣的扣子。 “小丫头,你的手在抖!” 眼前少女此刻低着螓,不时的抿着唇,一双素手在慢慢地解着扣子,有些颤抖。 “夫君,你能不能就少说两句,晨曦这在想法子给你治病哪。没良心的!”一直沉默着的晨曦闻言,忍不住了,锁骨动了动,咽了两下,似将那阵怯意,也一同咽了下去。 “那好,继续罢!”少女的窘迫,让席君睿嘴角勾起了一弯笑意,淡淡的。 最后是撕扯着,晨曦才把他的亵衣褪了下来,不时的移开目光,不敢瞧着他光裸的胸膛。 “嘶……”撕扯之下,他的亵衣着实是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听到裂帛声,她才悄悄的抬眸瞧了他一眼,却未想成,和他的目光正对上了。 “扑哧……”晨曦笑喷,以手掩口,吐了吐舌头,眸光流转。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眼眸不住的在她脸上审视着,“等等,小丫头,是不是又在使坏了?!” 晨曦赶紧收敛了笑,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无辜状,“夫君,信不信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晨曦博览群书,自然是有办法为夫君治病啦!” “说说!是甚么办法?”他挑了挑眉,追问道,少女的古怪神情,让他心里有点毛。 “夫君,到床上,趴着!”晨曦却未理会他,对着他扬了扬脸道。 “甚么?!谁允许你这小丫头这样说粗话了!没规没矩的丫头。”他一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眸光逼视着她那张扬起的脸。 “夫君,要不便这么说,到床上伏着,可以了吗?”晨曦的一双玉臂,自然地圈住了他的颈项,跟他对视着。 这小丫头,今天又跟他扛上了!他不住的腹绯着。 “小丫头,你还没告诉为夫,你要怎样给为夫治病。”他不依不饶,揽着她身子的双臂,更紧了。 “夫君莫不是真怕了不成?”晨曦的唇角,有一丝得意,那双紫蓝色的眼眸,半闭着,双瞳剪水,雾里看花,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他禁不住又是一阵的心驰荡漾,唇畔贴着那双美目,蜻蜓点水般地一吻,“小丫头,要如何做,先得说清楚!别在为夫面前使坏!” “夫君,刮痧呀!懂吗?四时寒热,莫妙以瓷调羹蘸香油刮背,盖五脏之系,咸在于背,刮之则邪气随降,病自松解。这些,都是书上说的。”顿了一下,晨曦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夫君莫不是以为晨曦真要调戏夫君么!” 他轻抚着少女的一头秀,忍不住又轻吻了一下,“这儿没有瓷调羹,小丫头,你用甚么刮痧?” “用嘴呗!可以吗?”晨曦嘟起了小巧的红唇,钻向他的耳根,作势要咬他的耳垂。 想起那天无意中咬了他的耳垂,闹了他一个大红脸,晨曦还是禁不住的直想笑。 他侧脸避开她的唇,“不行,小丫头,你别使坏!”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夫君怕了?”晨曦坐在床沿上,微笑着朝他问道。 “别玩火,懂吗?”他在她身边斜躺下,用手掐她的脸蛋。 “不懂。”她没好气地摇头。 “不懂,那便更不要玩火,可听好了?” 女子的纤纤玉手,不断在男子的背上磨娑着,游移着…… 一二六 丫头别闹 策马出征,马蹄声如雷鸣。古道无人独还,谈不尽金戈的沧桑。 出征的背影里,几分柔情,寻寻觅觅,那些遗落的花钿,灵魂深处的低语。一切灵动的是飞扬的情韵,一切醉心的是真情的诗篇。 女子的纤纤指柔,抚在背间,让席君睿浮想联翩,一介风流才子、翩翩公子,却不得不弃笔,十岁从戌,十七年的戌马生涯,他还是他吗…… “慕容晨曦!好你个没规矩的野丫头,竟敢坐到本皇子的背上去。唐突了,你知道吗!快给本皇子下来!”正享受间,席君睿忽地觉得背上一沉,眸光掠过,却见晨曦已经跨坐到了他的背上,登时沉下了脸。 贵为三皇子,未来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竟侧身一个女子胯下,成何体统! “夫君,给你刮痧,都这么长时间了,晨曦可是累透了,只坐一会儿,不然,使不上劲。”晨曦纤手蹁跹,边说边不停地在他背上磨娑着。此刻,他背上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微红。 “好了好了,不要刮擦了,这时间也足够,慕容晨曦,给本皇子下来,可听好了?”侧脸望着背上忙乎着的少女,他冷声地催促道。 “只差那么一点儿了,医书上说,待出现了痧红,必定可以手到病除。”晨曦此刻是兴致勃勃,未听得他话中的愤懑。 “给本皇子下来,可听好了,慕容晨曦!”他声音有些颤抖。 “夫君,再忍一会,只一会,当就好了,当就好了,你是慕容郎中的治好的第一个主儿!”晨曦已经融入其中,一时又哪儿会放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开着玩笑。 “给本皇子下来,慕容晨曦!听到没有?!”席君睿此刻已经忍无可忍,声音透着凛冽。 “偏不!夫君你怎就那么冥顽不灵,当只差那么一点儿了。哦,见着痧红了呀……”晨曦登时眉开眼笑,话音刚落, 席君睿憋足了劲儿,也憋了一肚子的气,猛地一个翻身,并欲伸臂拉住背上的女子, 未想成已经来不及了, “啊……”“呼……”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叫,空气抖动起来,背上的女子,竟随他的一个鱼跃,似破空的冷箭般,斜飞了出去, “咚,啪……”女子的身子,不知磕碰到了何物,出一阵沉闷的声音。 霎时,抖动着的空气似被禁锢了般,一下子寂静无声。 只剩了帐内的烛火,孤独地摇曳着,投在帐壁上的灰灰黑黑的影子,也一摇一曳地晃动。 “慕容晨曦!慕容晨曦!”席君睿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对着静默的帐壁,叫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的寂寥,没有声音,没有一丁点声音。 “慕容晨曦!慕容晨曦!你怎么了?!”他心急如焚地下了床,快迈动着脚步,四顾着。 仍是一阵的静默,不时,还传来帐外的秋蝉的唧唧声。 “慕容晨曦!慕容晨曦!……”当他奔至帐门口的桌子旁时,才惊见倒在地上,悄无声息的少女。 他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宽大的额头痛苦地紧抽,两条剑眉拧成一条直线,一阵的颤抖。 忐忑不安地伸手探了探少女的鼻息,颤抖的身体才逐渐镇静下来。 抱起了少女,放到床上,侧身紧紧地拥着。 少女的身子动了动。 他蓦地一颤,“慕容晨曦!……”他附在她的耳边唤道。 “嗯哪……”少女此时才悠悠醒转,她伸手揉了揉眼眸,“这……你走开啦!”清醒了,她忆起了方才令她惊悸的一幕,怒道。 “傻丫头,收起你的臭脾气!别闹!”他的一双铁臂,紧紧地禁锢着她。 “不,不……”她在他的怀中激烈地扭动着,挣扎着。 他蹙起了眉,这个青涩的少女,一点都不明白她的举动会引致什么后果。纵使他定力非常,此刻,已经被她撩拨得有了反应。 他只得放开她,“慕容晨曦,你待又要怎样?”他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冷峻。 “晨曦要……”晨曦赌气待要说回家,但转而一想,这又太便宜了这个一直给她难堪的男子了,她眸光流转,抿了抿唇,“晨曦要咬夫君耳朵!”她眨了眨眼眸,不咬他耳朵闹他个大红脸,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他斩钉截铁,这个青涩的少女,不清楚男人的弱点和欲求,他深黯这点,当然不会由着她胡闹了。 “那……”少女的眼眸又是一转,对着他伸出了手…… 一二七 初涉欲海 晨曦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便朝他的亵裤扯去,今天她是铁了心,非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夫君也出个糗不可,方才被他摔得昏了过去,这数天又被他胁逼着,糗也出多了。 可她的气力毕竟敌不过男子,手却又被男子握住,人也被他禁锢在怀里,他的一张俊脸,离她很近,“慕容晨曦,都嫁了人了,还是这个臭脾气,还是小孩子的举动。在慕容府里你慕容晨曦可以是个小女孩,现在嫁给了我席君睿,是不是该有个妻子的模样了?!” 晨曦不语,却朝他翻了翻眼眸,掀起小嘴,并不理会他的训斥。任凭在他眼内,自己不过一个青涩小女孩,对于他的这些说教,她是司空见惯,此刻是无动于衷。 她的神情,他也明白了几分,毕竟,她嫁给他也不过这十来天的时间,这个倔女孩也不可能一下子改掉那恼人的坏脾气。 是以他叹了口气,唇角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掠过,“小丫头,还是别生气了!要不,本皇子在川都别宛的珍玩,你爱那件即便拿过去,可以了吗?”他从未哄过女人,此刻哄着怀里的女孩,还不时的香上两口,倒饶有兴致。 晨曦眨了一下眼睛,似是没听见般。 “小丫头,你还未到别宛的正殿里来过吧。那些珍玩,都来自别郡。小丫头你未出过蜀府,别郡来的珍玩,多是你没见过的,有一对玉麒麟,产自江南,玉的颜色可随天气而变,晴天是白色,阴天是黄色,雨天是绿色。这对玉麒麟价值连城,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就赏了你,如何?”他娓娓而谈。 “不稀罕!夫君真要赏晨曦珍玩,晨曦便要夫君的金箫!就是上次在别宛捡到的有突厥文字的金箫。”晨曦忆起那天到西山观落日,曾跟他提到突厥金箫,他似是不愿提起突厥金箫。此刻晨曦是故意找岔,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丫头,记得跟你提过,不准再提突厥金箫!”他的神色又凝住了,眸光似是暗淡了。 这个男子,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一时间,又静默了。 他神游的当儿,晨曦转脸一下咬住了他的耳垂,一双玉臂挣脱他的禁锢,抱住了他的头。 少女特有的馨香和胸前的柔软,炎灸着他本已十分脆弱的定力,此刻,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堂堂三皇子,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钟情他的女子多的是,他决不愿意碰一个心内还想着他的皇弟的女子,尽管这女子是他的妃子,他还设想着,有一天,这女子会心甘情愿地顺从于他。可此刻,身体的反应,已经由不得他了。 “啊……”晨曦被他猛地往怀里带,此刻他的拥抱不同于平日,几乎要揉碎她的身子般,她一阵的战栗。 “真要玩火?!”他的声音不同于往日,带点战栗,呼吸也有些急促。 “玩火便玩火,没啥大不了的……”晨曦仍赌着气,可话未说完, “唔,唔……”她的嘴唇,已经让他大力的吻封住,晨曦一阵的手足无措。 “撕,撕……”晨曦身上的衣服,被他撕扯着,一阵阵裂帛的声音。 晨曦让他的吻封住了唇,不同于往日酥麻的感觉,唇瓣很疼,他撕扯着她的衣服,修长的手指从她身上滑过,让她又是战栗又是瘫软,一双玉臂竟不去推他,而是紧箍住了他的腰,“要,要,什么……”晨曦的呼吸无由来的急促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要玩火吗?那便行房吧……”他有些气急败坏,撕下了她身上最后的遮挡。 闻言,晨曦着实呆住了,身体也僵住,她万没想到,男子身上还有碰不得的地方,冷冽如他,淡然如他的男子,也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他褪去了身上的衣服,颤抖着的身体,拥在了一起。 他修长的手指搓*揉着她胸前的柔软,疼痛的,酥麻的,一阵战栗之后,她竟……有丝期待,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她的腹间升腾起来,她禁不住的呻吟出声,声音淹没在了他急促的呼吸之中。 他的吻落在她的身上,又涩又疼,吻落处,雪白娇嫩的肌肤,斑斑驳驳的青紫,由她的颈间,直至前胸。 “啊……”他含住了她粉嫩的蓓蕾,让她又是一声战栗的惊叫。 他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分开她的双腿, “报……”帐外的声音,不适事宜地响了起来。 他有些泄气地从她身上下来,紧紧地搂抱着她,指甲都陷进了她肩膀的肌肤里,生疼的,她蹙眉,咬牙忍着。 好大一会,他的呼吸才平缓下来。 “报……”帐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 “说!”他威严而略带磁性的声音。 “皇爷,出事了!”外边的声音急促而焦虑。 还是掌灯时分,却又生何事了? 一二八 野山毛子 一早,天刚蒙蒙亮,仆妇春花便将早饭送了过来,便又要匆匆往回赶,说是伙房人手不够。席君睿昨晚出帐后也没再回来。这样一来,想必肃整军纪的事情确迫在眉睫,且牵涉人众。 床前破碎的衣物,让晨曦不由得一阵耳热心跳,初涉欲海,一场好事,便这么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打断,晨曦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懊恼,似是觉,对这个夫君,也不似先前那般的抗拒,甚至,有些期待。 性情古怪,高深莫测的皇子夫君,倨傲得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子,不过是坐在他背上刮痧而已,绝非故意而为之,他竟把她一个弱女子摔了个人仰马翻昏了过去,晨曦心里是五味杂陈。 忆及此,忆及昨晚的春光旑旎,晨曦紧张得直搓手,不自在了好一阵。 帐外,太阳羞答答的,在云层后半隐半现陀红的脸,脚下的野山花,湮湿的,被雨水滋润着,鲜艳的脸在秋风中绽开笑颜。 “侧妃娘娘,今天又要出帐外吗?”一旁的黑衣骑士兵张道张德朝着晨曦问道,他们的目光瞅着晨曦,似有些惊愕,游移着又转开目光。 感觉他们的目光有些古怪,难道……用早饭时嘴巴没擦干净?晨曦复又转入帐内,到铜镜前瞅了瞅,也没见着异样。 灰蒙蒙的铜镜,当然不比家中的锃亮,有些地方还长出了绿色的锈。 “还是到那边的山沟里去,昨天没去成,今天还过去瞧瞧,有没有草药等的。” 来到这军营,一个朋友没有,这个皇子夫君,高高在上,人们见到她这个皇子侧妃都敬而远之,唯一能说上句话的春花又不在身边,实是无聊透顶。 脚边戈戟似的叶子,长着红色星星点点的小花,这是红贝紫丁,圆圆的叶子,长着黄色的小花,这是车前草。这些寻常的草药勾不起晨曦的兴致,还想着再寻些稀罕的。昨晚灵机一动,急中生智地做了一回刮痧郎中,晨曦到此刻还是兴致盎然。 隐约地,前方飘来一阵烟气,烟气之中,隐隐透出一股诱人食欲的浓香。 “嘣,嘣,嘣……”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物体爆裂的声音,那阵烟气夹杂着的浓香,更浓烈了。 “什么人?出来!”黑衣骑士兵张道张德的觉悟甚高,似是寻着了人声,随即一声断喝。 “呃,呃,呃,官爷,官爷,小的在,小的在……”树林里传出抖抖索索的声音,不一会,两个人便葡伏着出来。 “呀……皇,皇妃娘娘,小,小的……”此二人,非别个,却又是前些天遇到的小兵李仁和李义。 李仁的手,又不自觉的捂向裆部,那天晨曦说要对他用宫刑,对他的惊吓实在是难以磨灭。 “去!”张道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上前拂开李仁要捂住裆部的手。 “呃,官爷,小的,小的……”李仁嗫嚅道,讪讪的。 “嘣,嘣……”树林里又是一阵物体爆裂的声音。 李仁李义都不约而同地转,朝树林里望去,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又葡伏在地。 “废话少说,李仁李义,你们这两厮们,又作何好事了?”晨曦转瞅了瞅前方的树林。 “呃,呃……”李义嗫嚅道,忽又似下了决心似的,“不过是在这找到了些野山毛子,都是些野地野物的,皇妃娘娘不会稀罕!” “野山毛子?!什么是野山毛子?” 晨曦蹙眉,想必又是些个野生的食物吧,香气这般的浓烈。这李仁李义便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上次是种木薯,这次该又寻到了何等野生食物了? “野山毛子,就是山上生的山毛子,有个长毛的大包,长满毛的野山毛子!”李仁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山毛子,要烧着吃的山毛子!野生的!”李义也是抓头挠耳,皱着眉。 这边的张道张德,也面面相觑。 晨曦让他们说得胡涂了,着实猜不透他所指何物,好奇心顿起,“走!还是进树林里,瞧瞧你的野山毛子去!” 一二九 好为人师 “嘣,嘣,嘣……”刚走进树林,又是一阵物体爆裂的声音, “呼……”一颗黑呼呼肉丸子大小的物件,着实打到了李仁的额角上。 “哎,哎,不好了不好了!”这边李仁却顾不着被打着了的额角,赶紧朝那边空地上的一个火堆奔去,“皇妃娘娘,那些野山毛子要烧糊了!” 李仁说着,朝晨曦望了一眼,嘴巴张了张,似有讶异之色。 “兀你个小兵,竟敢唐突了侧妃娘娘,小心你的眼珠子!”一旁的张道用手敲李仁的头,李仁头一缩,赶紧朝前跑去。 李仁的额角上,被飞出来的那颗黑糊糊的野山毛子打得黑了一片,许是生火的缘故,脸上也一撇一捺的灰黑,很是滑稽,晨曦不禁莞尔。 透过树影,只见得李仁手中拿根树枝,一蹦一跳地从火中撩着一颗颗灰灰黑黑的东西。 近前一望,晨曦恍然,“原来,野山毛子便是风栗呀!” “皇妃娘娘,那是没剥好的野山毛子。”李义指着火堆旁的一小堆青色的刺球说道。 原来,风栗的外皮是扎人的刺球,也难怪土话称之为山毛子,倒也名副其实。 望着仍然一蹦一跳撩拨着栗子的李仁,“咯咯咯”晨曦娇笑出声,“李仁,你个傻子,你这是火中取栗呀!” “皇,皇妃娘娘,你还别笑,这野山毛子都快要烧糊了。”李仁呵了几下手,又要撩拨火中的栗子。 “你个傻子!李仁,你拿土把火掩了不就可以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样子,活似猴子,火中取栗,你知不知道?”望着李仁可笑的举动,晨曦笑道。 “皇妃娘娘说的是,说的是。”这边李义赶紧挖土去了。 李仁却讪讪地站着,搓着手,嘴角一抽一抽的。 “你个傻李仁,土还没取回,你还不快将山毛子撩拨出来!”晨曦闻到了一阵焦味,对着一旁呆立的李仁道。 “皇妃娘娘说的是,说的是,说的是。” 望着来回着一蹦一跳的李仁,晨曦与张道张德相视而笑。 刚烧好的栗子,焦香之中泛着淡淡的幽香,拿在手上,滚烫的,晨曦手上的栗子,在两只纤手间,来回地倒着。 “皇妃娘娘,小的这儿有剥好的山毛子!”一旁的李仁,递上二三颗剥好的栗子肉。 “这……”晨曦瞅着李仁的那只焦黑的手,迟疑着。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李仁,侧妃娘娘有让你伺候吗?还不收回你的脏手!”一旁的张德呵斥道。 李仁的手,又讪讪的缩了回去。 “李仁李义,为什么叫野山毛子呢,好俗的名字,我们都叫风栗,秋风起,栗子香,多有诗意!”晨曦瞧着李仁。 “皇妃娘娘说的是!小的不识字,野山毛子是家乡的叫法。以后,小的都不叫野山毛子了,就叫风栗,就叫风栗!”李仁唯唯诺诺地点头。 “李仁李义,你们都不识字吗?本妃教你们如何?”食了一颗栗子,晨曦又问。 “小的有劳皇妃娘娘了!”李仁李义都有些吃惊地说道。 “大胆小兵,还不叩谢侧妃娘娘恩典?”张道呵斥道。 闻言李仁李义赶紧跪下,“小人叩谢侧妃娘娘恩典!” “李仁李义,仁义礼智信,为儒家五常,仁义为儒家之,你们可懂?”晨曦站起,背负双手,踱着步,仰着脸。 “不懂,小人的名字,是招募至军中时,军中先生所取,小人不懂。”李仁李义齐声道。 “李仁李义,既不懂又不学,当是你们的不是了。本妃今天便教导你们。”晨曦说着,拾起一根树枝。 “仁,指的是与另一个人相处时,能做到融洽和谐,你叫李仁,你懂了吗?”晨曦用树枝在地上写了“李仁”两字,“这就是你的名字,跟着写十遍,可听好了?” “懂了,皇妃娘娘!小人这就写,这就写!”李仁点着头。 “义,便是在别人有难时出手出头,帮人一把,李义,你知道了吗?”晨曦转眸向李义。 “侧妃娘娘,小人明白!”李义葡伏着道。 “李义,这是你的名字,跟着写十遍!”晨曦指了指地面。 那边,张道张德面面相觑,他们着实无法理解这位侧妃的古怪举动。他们哪里会知道,晨曦这些天都让身边的夫君胁逼着,一肚子的气无处泄。 “本妃今天便要教导你们,从今天起,好好做人,当个好兵,不准做伤天害理之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李仁李义齐声道。 晨曦满意地瞧着李仁李义,复又低瞅了下地上两人所写的字,“李义,你的字还可以,第一次写字,还不错!什么?李仁,这就是你写的字?猫头鹰的爪子一样!你对得住本妃的教诲吗?不行!当罚!” “不不不,皇妃娘娘,不要……”李仁的手待要捂住裆部,瞅了张道一眼,又顿住了。 张道张德捂住嘴笑。 “本妃有说要用宫刑吗?好你个李仁,趴下!可听好了?”晨曦斥道。 “是!皇妃娘娘,只要不用宫刑,小人愿罚!”李仁说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李仁,本妃要打了呀!”晨曦说着,对着李仁举起手中的树枝。 “呀,皇妃娘娘,等等,这样打下来,会打坏了小祖宗。”李仁说着又翻了个身,趴在地上。 望着带着风声不断打落在李仁屁股上的枝条,这边的张道张德,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三零 又遇翠蝶 午后的秋风吹去了层层阴霾,天空一碧如洗。 “沙,沙,沙……”密密的灌木丛,在秋风中摇曳。 “咕咚,咕咚……”身旁的“石泉眼”,地动留下的泉眼,清冽的水中,不时吐纳着一个个大大的气泡。 兜兜转转,竟又到此处,军营之中,能涉足处本就不多。 唇边犹余野栗香,早上便这么的打过去,又是一个午后。 折起一只纸船,望着它蜿蜓地顺水漂流。 身旁不远处的张道张德,四处顾盼,尽忠职守。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 一《秋思》,幽怨的歌声,伴随着一阵飘渺的琴音,如泣如诉。 歌声,琴音,佳人,是谁? 透过灌木丛细细碎碎的光影,蓦地,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现,难道是她? 近前,方见得: 素手轻轻地勾动琴弦,风声紧,琴音铮铮如落珠;风声缓,曲调款款似枯枫。清澈的琴音,冷傲的曲调,流转林间,没有丝毫人间烟火之气,更为清雅脱俗,如水入心。 正是那天遇到的,曾是青楼头牌的营女翠蝶。 纤手拈过一张绿叶,晨曦抚于唇畔,一阵丝竹之声,缓缓地逸出。心溶于自然,女子只顾低头抚琴,晨曦的丝竹之声,在风中随琴音悠扬。 琴音紧,丝竹之声亦急,曲调缓,丝竹之声亦如行云流水。 琴音渺渺,丝竹悠悠,虚无中的真切,真切中的虚无。 一曲方了,女子抬,旋即盈盈下拜,“罪女翠蝶,参见侧妃娘娘!” 轻拂水袖,晨曦粉色绣凤凰的碧霞罗,在秋风中翩然而舞。伊人眉似远山,面若芙蓉,远远近近,像一幅清丽的画。 “翠蝶,春秋时管仲曾云: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现今知罪了?” 晨曦此语,可谓意味深长。既斥她前番相见无礼,又于她之前彰显宽容。 翠蝶不愧青楼头牌见多识广,闻言已然了然于心,“罪女多有不恭,承蒙侧妃娘娘不弃。娘娘宽洪大量,罪女钦佩!请侧妃娘娘恕罪!” “翠蝶姑娘,不必介怀。本妃偶然闻听姑娘琴音,确感慨良多。本妃不才,于琴艺并不稔熟。但觉姑娘琴音之中,少了箫的谐音。是以,本妃以绿叶为谐,还望未打扰了姑娘。”晨曦拈着手中的绿叶,缓缓启唇。 “侧妃娘娘慧黠!此一曲《秋思》,确为琴箫合奏。罪女此刻有感而,实是怀念一位故人!” 翠蝶眼眸望向密林的深处,是期待,抑或忧伤? 晨曦望向翠蝶,她眼眸中的忧伤和期待,婉转幽怨,如泣如诉,“想必此位故人,于翠蝶姑娘,定非寻常之人罢!” “罪女确不知此人身份,甚至未得见一面,只闻听其箫音。”翠蝶眸中的期待与忧伤,转瞬即逝,眼眸中一阵的迷惘,“罪女确欲寻访此人,曾多方托人寻访,也因托人寻访此人而获罪,此身囚于此,寻访了是遥遥无期。” “如果……” “如果……” 两人同时道,也同时顿住了。 “翠蝶,你我既赖琴音结缘,当也是缘分,如对本妃有所求,便请说罢!”晨曦抢先说道。 “或许此事,就只有拜托侧妃娘娘了,那些男人,没一个可靠的!”翠蝶说着有些愤懑,转眸望着晨曦,“侧妃娘娘,呀,侧妃娘娘,你……”翠蝶望着晨曦的眼眸显讶异之色,“侧妃娘娘,如此,能否到罪女帐中细细一谈?” 闻言,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张道张德,赶紧走上前来禀道,“侧妃娘娘,这使不得……” 晨曦朝张道张德摆了摆手,转向翠蝶道,“翠蝶姑娘,走罢!” 翠蝶,也是个有秘密的人,这又勾起了晨曦的兴致。 这之后,晨曦不住的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微妙,比如翠蝶,两人身份悬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侧妃,一个是贱如草芥的军中营女,初见时的翠蝶又如此的无礼,按晨曦一贯的性情,当是斥责,可若此一斥,以后的种种,必定便少了许多精彩,而多了强迫和疏远。偏就初见时,晨曦悲于营女之逝,一念之仁,阴差阳错,竟成就了与翠蝶的这段缘。 一三一 初识女帐 翠蝶的故事,很俗套的故事,倚翠宛官妓头牌,在半年前一次官宴的闲暇抚琴,偶得一箫声和之,自此多方托人寻访打听,茶饭不思神不守舍,以致在月前伺候川都府尹时多有怠慢,府尹一怒之下寻个理由便贬到此处来了。 这翠蝶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士大夫及至诸公子中乐艺高者,不乏其人,吹箫且技艺精湛者,也不在少数。和其琴音,可能是某士大夫或公子一时兴起,或可能恶作剧耳,这翠蝶偏生当如此执着。 想必,人均是有所喜有所不喜,有所放弃也有所执着吧。 如此,方才晨曦以绿叶为箫和翠蝶琴音,也触动了这翠蝶心中的一根弦。 营女帐,位于军营中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周围是一片绿树。暧昧的粉红色,惹人遐想的色彩,桃花的色彩,军中人戏称其桃花营帐,倒也名副其实。 整个营女帐也是一圈木墙围着,与军营隔绝开来。几个老弱残兵耷拉着脑袋在巡戈。 “侧妃娘娘,从后门进去吧,这儿人也少些。”朝那正巡戈的老兵望了眼,翠蝶扯了扯晨曦的袖笼。 “这又为的什么呢。”晨曦有些疑惑地朝翠蝶望了眼。 “侧妃娘娘,这不好说,进到罪女的帐中便知道了。”翠蝶说着闪身便进了门。 门内那个正耷拉着脑袋巡戈的老兵,目光掠过,见到翠蝶,顿时闪动起来,“蝶儿,这就回来了?”朝翠蝶手中的瑶琴瞅了瞅,又向晨曦望了眼,“嘿!是新来的吧!这个小胡女还挺水嫩的哟!”说着便涎着脸凑了过来。 什么?!竟把她慕容晨曦认为是……晨曦不觉无名火起,“大胆!给本妃跪下!” 一旁的张道张德也围拢过来,“侧妃娘娘在上,大胆小兵竟敢胡言乱语,闭上你的臭嘴!”说着用剑鞘朝老兵的头狠狠敲了一下。 “啊……小的该死!官爷饶命!官爷饶命!”老兵葡伏在地,抱着头,“侧妃娘娘?!”边朝身后望去。 “轰……”周遭的一众仆役营女,全都咧嘴哄笑。 一路走进来,都是指指点点和凝注的目光。 “官爷,爷!已经说好了是二两银子的,这儿只有一两呀!”身侧一个小帐中,一个头蓬乱,身穿皱巴巴的青衣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把抓住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的衣摆。 小军官模样的人脚步却未停下,顺势一带,“咕咚……”女子仆跌在地,“官爷,爷!” “有银子给已经算是便宜你了……”小军官模样的人一甩手,“啪……”女子又是一个仆跌。 往晨曦这边瞅了瞅,小军官模样的人似是怔了怔,随即扬长而去。 “爷,小妇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少,官爷行行好……”女子喃喃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景,眸中似有雾气。 天!还有恶霸欺行霸市? “翠蝶姑娘!”跌坐地上的女子苦着脸朝翠蝶点了头。一滴清泪挂在她煞白的脸上。她的脸上脖子上,有些青紫的伤痕。 翠蝶朝女子的肩膀拍了拍。 “这些女子都是罪妇?这儿太脏,气味也太重了!”晨曦蹙眉四顾着,周遭充斥着一股腐霉气味,令人作呕,粉红色的营帐壁上,也密布灰灰黑黑的斑斑点点。 “这儿便是下帐了。”翠蝶转朝晨曦道,“上中下三帐,既有充军的罪妇,也有周边的民妇。罪妇都是稿赏品,由营女帐的官管着,立功的兵士点了,便遣营女伺候!” “吭哧,吭哧……”身侧的一个营帐,传来一阵暧昧的声响和喘息。 “快点快点!”帐外一个候着的兵士,掀帐进内,复又出来。 帐外另几个候着的兵士,也翻了翻白眼。 隔了一条小溪,便是上帐。 张道张德在帐外静候。 翠蝶的帐内,倒也干净雅致,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进门便见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盼”字,周边还有几幅字画。 门的右边有一个焦桐古筝,木质闪亮,想必主人是经常抚弄。左边二个琵琶,一大一小,也是一尘不染。 把手中的瑶琴放在琴架上,翠蝶朝一边锃亮的铜镜一指,“侧妃娘娘在镜中瞧一瞧,脖子上有些儿痕迹。”翠蝶淡淡地道。 铜镜中,晨曦白皙的颈项,一个红红的印记,那么的扎眼。 忆及昨夜一场被打断的欢爱,这一路上人们眸中的讶异之色,及至方才营女脸上同样的痕迹,晨曦不知该羞涩,还是该懊恼。 丢人现眼!糗大了! 一三二 酗酒闹事 晨曦用袍带在脖子上捋个结,遮掩了住了那青紫。望向帐外,有几个营女,在踢毽子,隐约的有欢声笑语。 “本妃听说,自翠蝶姑娘到了女帐后,女帐一扫沉闷,闲暇时踢毽子荡秋千,很得女帐之人的欢心!”晨曦扯着闲话。 “总好于整日低眉顺眼,甚至……”翠蝶只说了半句,抿了抿唇,或许,不愿提及那些不堪之事吧。 晨曦眸光也滞住了。那些遭遇,并非她这个身份高贵的皇子侧妃所能理解的。 晨曦收回目光,抬眸瞅了眼孤零零挂在壁上的古筝,“此处,姑娘当是独自抚琴,姑娘出自何处?家中还有父母吗?这些年想必也受了不少苦吧?” 闻言,翠蝶的神色又暗淡了,悠悠地,叹了口气。 “在倚翠宛的日子,也不好过。进了营,在上帐里,来往人等少了许多,日子反倒清闲。”翠蝶双眸望着帐帘外的几个女子,仿佛说着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一个孤女,不知父母是谁。十四岁破瓜,十五岁便成为川都官妓宛倚翠宛的头牌,十七岁,少女正是情窦初开时,却已历尽沧桑。 被打,被骂,被殴,家常便饭,伺候官员稍有不周,便被贬。 风尘女子,空有一股才情,空怀一腔热情,痴情成空,身世堪怜! 静听着翠蝶的述说,晨曦心头紧紧的,避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姑娘日子清闲了倒好,本妃也觉无聊。今天若能以箫和姑娘琴音,则至好不过,可惜了!” 翠蝶转眸向着晨曦,唇角弯了弯,似放开了方才的沉重,“侧妃娘娘,罪女在坊间时,便闻听娘娘的母亲,突厥公主麦帖儿极善吹箫,还因此名满天下呢!由此观来,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亲?! 皇上禁令不许提及。 父亲几乎从不提及。 现今,翠蝶又提及母亲善吹箫。 忆起席君睿身边带着的突厥金箫,他似是极不愿意提及金箫。 这之中都隐藏着何等秘密? 神秘的母亲!神秘的金箫! 晨曦下了决心,待要向这个神秘夫君讨要金箫,或许,此金箫真牵扯到母亲。 想了半晌,晨曦又道,“姑娘在坊间时日也不短,想必也知道不少与本妃母亲的事情吧!” “罪女也听说一些,毕竟,侧妃娘娘的母亲在世人眼中是个神秘的……”翠蝶话音刚落, “蝶儿,蝶儿……出,出来!末,末将来了!”突兀地一个男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晨曦与翠蝶刚及转过,一个高大威武的上等军官模样的男子,着实扑了进来。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酒味,夹杂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晨曦一阵的翻江倒海,转身便要走出帐外。 “又新来,了个小胡女?一起过来,一,一起过来!”晨曦的手腕,被那酩酊大醉的男子一把握住。 “大胆狂徒!放开本妃!”晨曦想也未想,抬起另一只手就是一个巴掌。 “大胆狂徒,竟敢唐突侧妃娘娘,放开你的脏手!”帐外的张道张德冲了进来,一人握住了那男子的一只胳膊。 “孙爷,那是侧妃娘娘,快放手!”翠蝶惊叫。 那男子张嘴,一时怔住,晨曦趁机甩开他的手。 “什么,什么侧妃,一个营女,装,什么,清高,竟敢,打老子!”那男子步履蹒跚,一声咆哮,两手一甩,一下甩开握着他胳膊的张道张德。张道张德一个趔趄,往两旁退开了两步。 那男子抽出了身上的刀,举起就要朝晨曦砍去! “侧妃娘娘!”张道张德大叫着扑上前去,两人同时架住了那男子举起刀的手。 可已经迟了,刀挥落的势头缓了,但还是顺势砍落! “呼……”一个人影挡在了晨曦身前,扑倒了晨曦,两人一起朝地上倒去,“啊……”刀迎面砍落下来,晨曦一声惊呼,闭上了双眸。 “啊……”扑倒在晨曦身上的人又是一声惊呼。 “嘣,咔嚓……”似是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晨曦一阵毛骨悚然。似感觉,脸上有水样状的蜿蜓而过。 好大一会,晨曦才艰难启眸,脸上尽是鲜艳的血,鲜红妖冶,糊住了她的双眸。 “吓……”晨曦一个激凌,赶紧捂自己的脸,不疼,复又捂着,才渐渐放下心来。 鼻息间是淡淡的腥味。晨曦一阵的晕眩,艰难地翻转身,见到扑倒在自己身上的的翠蝶,已然昏死过去。 她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好险!差点让刀砍到自己的脸! “大胆狂徒!”张道张德终于握紧了那男子的胳膊。 “哼,哈,哼……”那男子挣扎着,嘴里不住地哼哈。 帐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来,似有一群人赶过来了。 “住手!”帐外一声断喝,威严而震慑,众人都僵住了。 却又是谁? 一三三 讨要金箫 随着一声断喝,帐门处,席君睿白衣飘飘的身影,剑眉星目,儒雅之中不失俊美,潇洒之中不失威严,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三皇子殿下!”皇子殿下次涉足于此,闻声而来的一众营女异口同声,掩口低眉,不时的以眼角瞄上几眼。 白衣飘飘的身影,让周遭的一众营女,神不守舍。 “皇子殿下!”一众仆役,禁若寒蝉。 “啊……”那个闹事的男子,见此阵势,张了张口,禁了声。 “皇爷!此人酗酒闹事,还擅用武器伤人!”张道张德忙禀道。 小小的帐内,静默了好大一会。 一个已经被制伏的男子,地上一柄带血的军刀,一个昏死过去的女人,还有满脸满手是血的晨曦,众人的目光,游移着。 眸光掠及满脸满手是血的晨曦,席君睿眸光一滞,见到地上昏死过去的女人时,似明白了什么,“把酗酒闹事的人,押到大牢里,军法处置!”又朝一众人挥手,“都退下罢!” 众人又是一阵忙乱,不一会,众人渐次散去,有营女过来抬走了昏死过去的翠蝶。 晨曦只愣怔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瞧着手上已经有些干枯的,暗黑的鲜血。 席君睿缓缓地朝晨曦走过去,晨曦也感觉到那股气息的逼近,抬眸。 他的脸上,是出奇的宁静与冷峻,可晨曦深知,这般的平静背后,他定是有所计较。 回帐的路上,在溪边洗净了脸上手上的血渍,席君睿沉着脸一言不,晨曦也沉默着。 坐在帐中的小木椅上,望着那顶黑魆魆的帐顶,晨曦咬着下唇。 将凛冽的眸光自帐外收回,席君睿望向阴沉着脸色的晨曦,唇角微勾,一张完美的俊脸,一丝无奈,一丝讥讽,“癞骨顽皮。慕容晨曦,要非本皇子刚好路过接报,要非营女相救于你,此番的军刀,不把你的小脑袋砍下来,已经算是便宜了你!好好的,为甚么要到营女帐去?”还是席君睿打破了沉默。 席君睿负着手走了几步,回眸望着晨曦。 晨曦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此番的顽劣,闯下了大祸,被囚帐中在所难免。 “到营女帐去,还不是因晨曦的颈项……这都是夫君昨晚闹的!”晨曦说着,头也没敢抬,脸红了,“要不是营女翠蝶告诉晨曦,晨曦当还蒙在鼓里!这走了一路的,都丢死人了!” 闻言,席君睿才注意到晨曦系在颈项上的袍带,定当是在遮掩着甚么,他勾唇一笑,“过来!让为夫瞧瞧!” “呃……”晨曦头更低了,躲闪着,紧张地握着拳头。 忆起昨晚令她耳热心跳的一幕,晨曦迷惑了,不知怎的,这成熟的男子让她逾来逾有依恋的感觉。可他的高深莫测和高高在上的霸道举止,又让她望而却步。 望着眼前的女子,席君睿不住的腹绯,她要拒绝他呢,还是真的在害羞,昨晚要不是被她无意的勾起反应无法抑止,以他一贯的倨傲,他是决不会碰她的。不过,他跟这女子,总有些意想不到的磕磕碰碰,昨晚那场不期而来的欢爱,还是被打断了。忆及此,席君睿的神色滞了滞,可臂膀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拥紧了女子。 轻轻地解开女子脖子上系着的袍带,雪白娇嫩的颈项,一朵玫瑰般妖艳的花朵,那么的扎眼,手不由自主地,解开女子的上衣,少女丰盈傲挺的双峰和雪色肌肤上朵朵艳红的花朵,隐约可见,他不由得一阵心驰荡漾…… “夫君,今天晨曦出帐,见到了那天碰到的两个小兵,还教育了这两个不识字的小兵。哎,夫君,晨曦给你出个主意,是不是在军中办个学堂的,那些不识字的小兵,可以到学堂里学习,既可以打闲暇,又可以教育他们,好好当兵,做个好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胸衣被解开,毕竟未经人事,晨曦不由的一阵紧张,喋喋不休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小丫头,不知是不解风情,还是心中不情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席君睿沉吟半晌,“小丫头,你也这么想?本皇子正有此意!那些兵们除了执勤,平日的闲暇确是多了点。正因为闲暇,也就生出了许多事端来,是该整治了!” “好呀好呀!夫君,就如此作个整治罢!也好把军中坏习气煞一煞,比如酗酒,比如斗殴。军中若办学堂,晨曦也可以当个先生,毕竟,晨曦才高八斗……”晨曦越说越兴奋。 望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小姑娘,席君睿不禁莞尔,“军中大事,何时需要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插手了?不知天高地厚,只会自吹自擂。给本皇子在帐中好好地呆着,这几天别要出帐了!” 晨曦不住的懊恼,出帐散心,又成泡影了! “可是,夫君,晨曦独自在帐中可是太无聊了!可否讨要你身上带的突厥金箫?你知道,晨曦喜欢吹箫。”方才翠蝶提及母亲以吹箫闻名天下,勾起了晨曦的思绪,她实在太想了解母亲了解母亲的秘密了,或许,只有他和他身上的金箫,才能解开此秘密。 感觉席君睿有些僵住,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又是一脸的冷峻,“跟你说过多少遍,不得再提突厥金箫!” 晨曦一把抓住他的袖笼,眼眸中满是期待,“金箫真的是属于晨曦母亲的物件吗?金箫有什么秘密,难道不能告知晨曦?”边说着边伸手朝他怀里掏,“放在哪儿,给晨曦好吗?” 他握住了晨曦的手,眼眸凝视晨曦半晌,淡淡说道,“没带在身上。以后再说吧!为夫要出帐了,有事情要处理!好好的在帐中呆着!” 他在掩饰什么? 一三四 迷情心语 “滴……”间倏地一点清凉,湮散开来,凉意透在间,丝丝缕缕。 下雨了?抬眸望向傍晚深灰色的天空,厚重的云层,一片阴霾。 “滴……”又是一点的清凉,在鼻尖间湮散开来,却原来,秋的凝露,似是又浓又深重。 “呼……”恰一阵秋风拂过,那凉意,便增添了几分。 帐边的耳房里,黑衣骑士兵不住的四顾着。 那天在营女帐碰到醉汉闹事,差点被军刀所伤,晨曦又被那阴晴不定的夫君囚于帐中,已经好些天,每天傍晚,晨曦只呆呆地在帐门外站上一会,舒两口气,便已觉是奢侈。 掐指算来,跟着席君睿到这军营中已经二十来天,刚到时便被囚于帐中,磕磕碰碰,着实过了好些天憋屈的日子,好不容易云开见日月,在他的宠溺和放纵之下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偏生又生此等变故,晨曦这些天又是憋屈透了。 庆幸的是,这数天席君睿早出晚归,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无闲暇找她的麻烦。 腹间有些隐隐作痛,没多久,便觉腿间一股温热涌出,早上来了红,怪不舒服的!晨曦用手按了按腹部。 掀帘走进帐内,帐中灯火如豆。 “嘣……”却未想成又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不是席君睿又能是谁?晨曦还差点忘了,他今天天刚抹黑便回来,一直在小憩。晨曦翻了翻白眼,闪身想越过他的身子进内。 “小丫头,才这么几日,时日不算长,心又痒痒了?帐中才几天,心中已千年呵!”说着,席君睿双眸往帐门处瞧了瞧,这小丫头被囚了这数天,他知道,她早就憋屈着了。 见得晨曦此刻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席君睿星眸闪过一丝戏谑,薄唇微微上挑。 未待晨曦闪身而过,已被他伸手猛地在腰间一带,晨曦双脚悬空地被他带进怀里。 席君睿双手动了动,把晨曦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他把她拢在了臂弯里。 她抬眸瞅见他炽热的眸光,隐约的,有火苗在闪动。她的心紧了紧。此刻他又难得地清闲了,不知又要如何的戏谑她,面对这个成熟的男子,晨曦一直手足无措,更甚者,那天那场被意外打断的欢爱让她更是惘然,恐会挑起男子那股疯狂的火,她不再贸然地挑战他。 “方才夫君休息,晨曦不便打扰,只是在帐外站了一会,看看天色而已。”晨曦低眸定了定神,淡淡的说道。 “小丫头,不舒服吗?”仍是他一贯的带磁性的声音,他细细地打量着她,他注意到了少女微蹙的眉。 他俊美的脸,让晨曦有一瞬间的恍神,她移开了目光。这个她一直不能理解,高深莫测的夫君,尽管他那讨厌的性情是一点没变,他无时无处不在的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她一直感觉着受胁逼,让她一直感觉着憋屈。可她对他却没了以前的疏离,却有了控制不住的想亲近的**。这些天她是怎么了? 那是陌生的,过去从未有过的**。可席君宁呢,那个一直在她心中的人,生了根了芽,是不可能在嫁给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夫君才仅二十来天,就可以从心底拔除的。 “呃,呃,肚子痛。”晨曦说着脸红了。女子的月事,她不知该如何向这个夫君启齿。 “要不要用点药?为夫这就让黑衣骑请郎中去!”席君睿说着便要起身。 “夫君,不,不用了,已经不痛了!”晨曦却逾加的羞涩,赶紧拉住他的袖笼。 少女酡红的脸,樱红的双唇,紫蓝的眼眸里有些迷离的光,让他禁不住心跳加快,他慢慢地贴近她,攫住了那馨香的双唇。 少女特有的体香,在他的鼻息间弥漫,少女柔软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地颤动,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芳香,良久,他感觉到她已经娇喘微微,她的一双玉臂搂上了他的腰,她在不自觉地回吻着他,蓦地,他的腹间有了异样的感觉,体内的那股**在升腾。 他放开了她的唇。她仍紧搂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灸热的背,她的外衣,在他的指间滑落,他感觉,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的脸对着他,少女的红唇,在微微颤抖,那双紫蓝的眸瞳,半闭着,脸色嫣红。 或许,少女只是迷惑,或许,少女只是动了春心。 他自是十分明白,这个倔少女,是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十几天内,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可是,睿智如他,冷静如他,也是料想不到,在这短短的十几天内,他竟对她那么的痴迷,心为她跳,思为她想。 可倨傲如他,他的痴迷,却无法倾诉。 尽管,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青涩女孩,不过是个能让他开心的有趣的女孩,他一直以为他对她没有**,可未想成,这股**竟来得如此之快。 褪下了她的亵衣,卸下了那火红的肚兜,他搓*揉着丰盈的柔软,吸吮着嫩红的蓓蕾。 少女在他怀中扭动,浑身火辣辣的,樱柠出声,“夫君,呃,晨曦,来红了。”晨曦此刻才蓦地清醒过来。 似是一盘冷水浇息了火红的炭火,他似感到顶上在冒着丝丝热气,火却一下息了,“慕容晨曦,你咋不早说?” “晨曦,晨曦不知该如何……忘了!”少女的脸红得似也冒着热气,纤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袖笼,指节有些白。 “慕容晨曦,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他哑然失笑,紧紧地搂着她,抚摸着她光滑的背,“已经是第二次了!慕容晨曦,终有一天,你要加倍偿还的!可听好了?” 他扳过她的脸,又攫住了她的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一阵骚动…… 一三五 声东击西 “大胆!竟敢靠近皇爷的私帐?!” “什么人?!别跑!”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火把!这边来,这边来!” 帐外,脚步声,叫喊声,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 “快穿好衣服!”席君睿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人已闪身帐外不见,徒留下卷帘而起的冷风,还有帘布飘拂间,映进眼帘的点点火把的光影,嘈杂的声响也随之钻了进来。 油灯的灯火,似有点暗淡,心无由地有点不安,晨曦胡乱地套上衣服,撩起外袍的摆子,边系着肚兜的带子,边走至油灯前,准备挑一挑灯芯。 “嗖,嗖,嗖……”似是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晨曦愣怔了一下, “扑……”想也未想,晨曦便葡伏在地,就势在地上一滚,滚到了床边,葡伏着。 “嗖,嗖,嗖……”声音仍响着,不一会,帐顶火光冲天。 “啪……”二尾带火光的箭羽,落在了晨曦近前不远处,箭尾的油膘,火光熊熊,出劈雳拍啦的声音。 好险!晨曦兀自捂着心窝。 帐很快便燃烧起来,四周都是火。 “扑……”帐顶的一块燃烧着的蓬布,霎时引燃了帐壁。 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火石间。 不好!晨曦心底一惊,四顾着,找寻缺口冲出火海。 可是,四周都是火,火,火……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侧妃娘娘!” “侧妃娘娘!” 火海外似有叫喊声音。 逾来逾热,烟熏着鼻息,涕泪交加,晨曦感觉到,整个人都要瘫软了,要赶快逃了! 灵机一动,拉过床上未燃烧的被子,捂着头,晨曦朝一处火势稍小的侧壁冲过去! 冲到了燃烧着的侧壁,一阵灼热,脚下的丝履似也在冒烟,又一阵的眩晕,可晨曦此刻顾不得了,摇摇晃晃地冲了出去。 感到周边似是冷了下来,晨曦身子一歪,扑跌在地,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好一会,晨曦才从地上坐起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黑衣骑都在她身前的火海的另一端忙活着。 糟!方才冲出火海时,冲到了帐后,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晨曦站起来,准备绕回帐前。 “呼……”身后刮起一阵风,还未待晨曦清醒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拽住,人也向后一仰,晨曦一个趔趄,又跌坐地上。 那拽住她的手,也跌脱开来。 “什么人!”晨曦定住自己的神气,正待回过头来, “真的是侧妃娘娘!抓到了,抓到了!”身后的一个声音,似很是兴奋。 一双毛绒绒的手,又拽住了晨曦的胳膊。 晨曦猛地转身,见到了两个身穿小士官服饰的人,不认识。这军中的人,她本就接触不多,多数不认识。 “你们是什么人?放肆!还不放开本妃?!小心你的脑袋!”晨曦微微扬起脸,朝二人叱道。 这二人,一个高高瘦瘦,拽住晨曦胳膊的那人,则满脸横肉。 二人都定定地瞧着晨曦,满脸横肉的人,近前拽住晨曦胳膊,腥热的气息都拂到了晨曦脸上,晨曦一阵的厌恶。 “放开本妃!”晨曦又狠狠地甩了甩手。 “嘿嘿!侧妃娘娘?!”满脸横肉的人伸手便朝晨曦脸上摸来。 “拍!”未等他的脏手近前,晨曦抬起另一只手,着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嘿嘿!侧妃娘娘,还够辣的!嘿嘿!”满脸横肉的人说着又要动手。 “你这厮!这当儿还顾着调戏女人,还不赶快跑!不要命啦!”高高瘦瘦的人在旁说道,说着拽住了晨曦的另一只胳膊。 晨曦回,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火把,朝自己这边而来。 “张道张德,本妃在这儿,张道张德……”晨曦朝着那几个移动的火把,尽力提高声音,喊道。 可晨曦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地里飘散开来,很快淹没在了一片嘈杂声中。 “啊……”晨曦的喉咙当即被满脸横肉的人掐住,晨曦挣扎着。 “女人!给老子放老实点!”满脸横肉的人压低声音叫道。 二人拖着晨曦,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帐后的一片小树林中。 这是些什么人,竟使声东击西的手法,引燃帐蓬,趁乱掳掠她?明知道她是皇子侧妃,却甘冒死罪掳掠她? 一三六 面对劫持 天,黑魆魆的,见不到星星,也无月亮。 “沙,沙,沙……”周遭,只剩下冷冽的秋风掀动灌木的声音。 身后的火把光影和嘈杂叫喊的声音,渐次远去,最后,让无边的夜吞噬。 晨曦的心,悬起来了。此番,非得小心谨慎行事。 被这两人拖拽着,一忽儿走一忽儿跑的,晨曦掉了一只丝履,玉足踩着了粗糙的草皮和枯枝,咯的生疼,喉咙让满脸横肉的人掐住了,无法出声,晨曦疼得泪水都涌出来了。 晨曦挣扎着,想捡起丝履,但转而一想,留下丝履,还有方才出逃火海时留下的被子,或可当是让黑衣骑找寻自己的线索。是以,晨曦边跌跌撞撞地跑,边悄悄把另一只丝履也蹬掉了。 一双玉足,就这么被石头,枯枝,草刺……磕碰着,钻心的疼,晨曦不住的吸着气,十趾连心哪…… “这番运气好,总算抓到了这个女人,好极了!”满脸横肉的人,似是松了口气,转朝旁边个子高高瘦瘦的人说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头儿说要把这女人交到他手里,否则,大家都别活!”高高瘦瘦的人的声音还透着紧张,似是不耐烦。 “这女人,磨磨蹭蹭的,走得太慢。”满脸横肉的人听了高高瘦瘦的人之话,又紧张起来了,话语中透着狠戾。 “还是把这女人扛起来吧,不然,是太慢了!别要让皇子殿下的人追过来了!”高高瘦瘦的人说着,朝满脸横肉的人扬了扬脸,“你来把这女人扛起来,我来帮你!” 趁着满脸横肉的人放开掐着自己喉咙的手,伸手要扛起晨曦身子的当儿,晨曦闪了闪身,叱道,“放肆,就凭你们两个,当敢唐突了本妃吗?识相的,放开本妃!” 听到晨曦威严的斥责声音,这两人都愣怔了一会,许是,他们也料想不到这小女孩也有此气势,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侧妃娘娘,得罪了。我们也是受人所托,逼不得已!” “受人所托?受谁所托?本妃的父亲慕容将军,便是军中统帅,难道,你们受本妃父亲所托,要劫持了本妃?!” “本妃的丈夫三皇子殿下,现今是军中统帅,协理军中事务,你们劫持了本妃,难道要反了统帅吗?” “受人所托?!如此一来,那么本妃便要问,你们受谁人所托?” 晨曦连连逼问着,一则要拖延时间,二则抓住二人心里弱点,游说着。 “这,我们头儿……”满脸横肉的人到底按奈不住,出了声。 “你们的头儿?!你们的头儿,不过是一缩头鼠辈,劫持本妃,即劫持皇室成员,按律,是死罪。此弥天大罪,他不敢当,说是鼠辈,当还是抬举了他,简直猪狗不如!” “俗语说,聪明人出口,愚笨人出手!你们两人,中了别人的圈套,还自以为是,自鸣得意,你们闯了大祸,还不自知!你们真当你们是英雄好汉?” “俗语说,男儿是山,男儿是石,你们是军人,你们是男儿,军人和男儿,当是顶天立地,可你们,为一个鼠辈卖命,为一个猪狗不如之人卖命,你们当得起男儿的称号么?!” 晨曦又是一连串的逼问。一番义正词严,让眼前这两人僵住了,在这女子面前,这两男儿似是矮了半截。 黑暗中,这两人目光滞住了,定定地呆望着眼前似是柔弱的女子,讶异,震撼,愧疚,交织着。他们的手,不自觉的放松了,晨曦挣脱开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侧妃娘娘,这……”好半晌,高高瘦瘦的人才嗫嚅出声,话却没说完,他简直不知如何述说。 “劫持是死,坐也是等死,我们现今是豁出去了,要以侧妃娘娘,交换狱中的兄弟!”满脸横肉的人,似还有些不平,愤懑地念叨。 晨曦的心又紧了紧,她平静地说道,“说你胡涂,果然便是胡涂,以本妃交换你们狱中的兄弟?你们认为,殿下会答应吗?殿下心怀天下,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决不会被一个女子所左右的,你们应该很清楚。” “这……”高高瘦瘦的人似被说动了,他望向那个满脸横肉的人。 “你们,知错即改,悬崖勒马,犹未晚矣!只要你们马上掉头回到营帐,本妃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生过!”晨曦赶紧趁热打铁,背负着双手,走至他们面前,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 “但是,如果我们要救狱中兄弟……”满脸横肉的人,似还有犹疑。 “放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也自有军规处置,想你们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如此道理,当是明了。你们狱中兄弟,若是罪孽深重,当依法处置,若罪行轻微,当还可法外开恩!”晨曦说着,眸光从两人身上逐一掠过,“劫持本妃,不仅你们是死罪,你们的九族,也是死罪。如此,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家人,你们可以独自掂量着。” 正说着,那边,有耸动的人群和声音,星星点点的火把,似在向这边,呈包围状涌来。 想必是,晨曦留下的被子和丝履,让他们找到了这里,晨曦有些兴奋,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虽是黑夜,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嗖……”满脸横肉的人知大势已去,抽出了剑。 倏地,空气似乎凝固了,晨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三七 昏睡三天 倏然而出的剑,闪着寒光,在暗黑的夜里,似一道闪电划过,触目惊心。 身边,秋意浓入肃杀,一阵风过,身边的树干上颤颤地缀着的几片不肯就去的枯叶,瑟缩地打着旋儿,片片飘落。 晨曦粉色的茜罗裙,在秋风中摇曳着,翩然似蝶,纤纤玉手,抚上了一咎垂至额前的秀,“收起剑,现时还来得及!”晨曦一动不动,眸光落在身侧近在咫尺的寒剑。 远处闪动的火把,点点的星光,也渐行渐近。 狂徒却又狗急跳墙了! 此刻,晨曦不能退缩,否则,前功尽弃! “你们的头儿,放了几支火箭,当是逃命了罢!”晨曦静静的站着,环顾四周,唇角一丝冷笑,带着挪揄。 闻言,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目光不由自主地同时朝向一处。 满脸横肉的人拿剑的手,颤抖着,目光惘然。 周边,一众黑衣骑,已经围拢在百步内。 席君睿的一身白衣,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眸光聚寒星,剑眉浑如刷漆。 “一个没出息的头儿,竟逃去了!便留下你们,留下你们傻呼呼地,不知所云地卖命。你们有一个多好的头儿呀!就这些个没出息的模样,能救得了你们狱中的弟兄?许是你们把自己和家人,上百条性命都赔上了,却一无所获,这不是很可笑吗?本妃一个弱女子都懂的道理,难道你们便不懂?”晨曦说着,承他们惘然间,走开几步,远离了那柄带寒光的剑,到那高高瘦瘦的人身边,“识相的话,给这个无知愚昧之人,把剑收起来,本妃不想见到你们没出息的样子!” 现今之计,只得利用此人了! “刘勇,收起剑来……”高高瘦瘦的人似受了蛊惑般,握住了刘勇拿剑的手。 “咣当……”满脸横肉的,叫刘勇的人,恍神间,手中的剑跌落在地。 “给本妃把剑捡起来!”晨曦转身,紫蓝的眸中透着威严,由然而生的一股逼人气势,咄咄朝着刘勇。 反顾此二人,呆呆的,全蔫了。 此刻,席君睿与周遭的一众黑衣骑,已经围拢到十步内。 眸光,一霎间碰到一块,可谁都没说话,静默着。 夜的寂静,让人胆战心惊的寂静。 “如果你们还是我大魏国的男儿,如果你们还是慕容将军的兵,给本妃听好了!到战场上去!七尺男儿,当为国捐躯,才死得其所!”晨曦不紧不慢地,掷下这么句话。 “扑通……”刘勇二人环顾四周,膝下一软,葡伏在地。 身后的黑衣骑鬼魅般的,游移至刘勇二人身后,按住了他们。 天,似在旋转着,周围的树影,似也在幽灵般地游动,晨曦身子摇晃了几下,眼前一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头疼,头疼欲裂,心都似揪疼了。 身后,是一柄闪着阴冷的光的长剑,晨曦躲闪着,可却迈不开步,一双玉足,火辣辣的…… “剑……” 晨曦忽地一个激凌,缓缓睁开眸,映入眼帘的,是草绿色的帐顶。 “小丫头,你终于醒了!”身侧传来席君睿带磁性的声音。 晨曦兀自沉浸在梦境里,嘴里喃喃地,“剑……” 身子一轻,转眼间已经落入男子温暖的怀抱,他身上熟悉的玄香,也沁入心田。 似是久违的感觉,晨曦的一双玉臂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揽住了他的窄腰。头靠在他温暖的胸怀中,闭着眸,沁着那股醉人的玄香,良久。 “小丫头,那天晚上,不怕吗?” 缓缓启眸,眼前的他,星眸有光彩在闪动,唇角的笑意,云淡风轻。 “怕,很害怕!可晨曦总不能让狂徒,将剑架在脖子上!”忆及被劫持的遭遇,晨曦咬了咬唇,“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军中的大帐旁的耳帐,这几天我们住这儿,原来的地方,已经不能住了!”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晨曦无由来地瑟缩一下,忽又蓦地清醒,“夫君说的是那天晚上?晨曦这是怎么了?头很疼,脚很疼!” “小丫头,你昏睡了三天三夜,着高烧,脚底都长脓脞了!”他缓缓而道,臂弯一紧,拥紧了她。 一三八 你逃不掉 午后,天色仍有些阴冷。 席君睿在身侧的桌子前,翻看着那些总也看不完的文案,不时有几个小兵或士官,在他身旁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不时商议着甚么。 晨曦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木椅上,眼瞅着这双原本粉嫩的玉足,此刻是斑驳的青紫和星星点点的红印。医女这几天,不知从晨曦的玉足,挑出了多少的毛刺和砂屑,又流了多少的血。晨曦蹙着眉,闭目抚着涩涩的足,着实不忍心睁开眼,玉足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惨不忍睹。 这番被劫持,受苦的,便是这双纤纤玉足。 “慕容晨曦!你这小丫头,又傻了?不是早跟你说过,没个十天八天,好不了的!快点过来!要为夫抱你吗?” 未几,席君睿那沉缓的,带磁性的嗓音,又在身侧响起。 启眸望向男子,高大俊朗的身形,拔卓挺立,俊脸凝着霜,星眸掠过晨曦蹙着的眉和袒露的玉足,一脸的不悦。 这儿虽是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却是在军中大帐,不远不近处也人来人往,晨曦倏地红了脸,不该又在此处脱了丝履,惹来这个古板夫君的不满,毕竟女子的玉足,是不便让外人瞧了去的。 “夫君,又要到哪儿去?晨曦自己走罢!”晨曦幡然醒悟,胡乱套上丝履,有些忙乱。 “回耳帐中去!”如今的耳帐,成了席君睿专用的私帐。 这几天,席君睿不知为何,从不离了晨曦身边,便是在大帐议事,也让她跟着。 如此,晨曦便从旁得知,此次肃整西远军的军纪,牵众甚广,军中后勤尤甚,人员牵涉者几过半,以军中总管为,克扣军饷,由来已久,又擅自改动兵士伙食,以次充好,由此军中的骚乱,斗殴,逃跑,结帮团伙,便经常不断,皆因各方利益争夺所致。 那天劫持晨曦的头儿是个千夫长,是总管的亲侄儿,因总管下狱,是以鼓动兵士鼓噪。如今此一干人等,皆已下狱。 是以,军中监狱,人满为患,对狱中人等的处置,迫在眉睫。 如此,他这几天,便着实忙乎着,闹的晨曦也亦步亦趋跟出跟进。 “给为夫瞧瞧!”刚回到耳帐,席君睿便抱了晨曦到床上,不由分说,掀开她的裙裾。 他伸臂搂着她,修长的手指在那双青紫斑驳的玉足上掐了掐,一脸的疼惜,“可怜的小丫头,还疼不疼?” “呃,夫君,这两天,都可以走路了,不太疼了。呃,太不雅观,夫君还是别……”碰触到他的身体,晨曦一阵的鹿撞,这些天一直与他形影不离,他对她……晨曦脸红到耳根,感觉到身子有些酥软。 他蓦地感觉她的异样,转眸瞧着她酡红的脸,“小丫头,又胡思乱想些甚么了?为夫宠你不够吗?”他的唇畔,蜻蜓点水般在她的额上点了点。 “夫君不看文案吗?都堆了老高,今天晚上看不完,又要熬夜。熬夜多了会长皱纹,不好看,配不上晨曦……”晨曦喋喋不休,越过他的肩膀,瞧着一边木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晨曦边说着,一双玉臂,却不由自主地圈上他的颈项。 “闭嘴!你个小丫头,谁准许你这么说话?不知天高地厚!” 他伸手,宠溺地拧了拧她的脸蛋,一下子攫住了她樱红的双唇,不同以往轻柔,让她的唇瓣又酸又疼,思绪也似是被吸了去。 觉着他的臂膀收紧了,紧的让她窒息的拥抱,他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颈项,唇齿间满是他的味道,甜丝丝的,醉人的玄香,充斥在鼻息间,晨曦一阵的眩晕,也更紧了圈住他的颈项,轻轻的呢喃从她的唇边逸出。 轻盈的雪纺绸衣,从她的香肩滑过,悄然飘落。 藕色的中衣,浅红的亵衣,火红的肚兜,床边,她的衣服,寂无声息地堆积着。 修长的手握住了脱兔般乱颤的丰盈,火热的唇在女子的颈间和雪峰间游移着。 自那天那场被打断的欢爱之后,不再如从前,他对她不再浅尝即止适而可止,而是上下其手,又上下其口。 耳帐中,一阵令人耳热心跳的喘息和轻轻的嘤咛之声。 晨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不拒绝,似在迎合,身子越来越热,纤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她娇喘出声,“夫,夫君又要轻薄,轻薄晨曦……” 话未说完他倏地停下动作,转眸瞅着眼前的少女,小丫头手足颤动,脸蛋酡红,紧眯双目,如同一只小猫。一只春心乱颤的小猫,动了春心却又不自知。 青涩无知的小丫头,不解风情又不会讨人欢心!而他似在诱惑这无知懵懂的少女,唇角微勾,他摇了摇,他本就淡漠,为着帝位的缘故,也不可沉迷于女色,他本就不急于让这有趣的小女孩成为他众多庸俗女人中的一个…… “不懂事的小丫头,长不大的小丫头!小丫头你逃不掉,你注定是属于我席君睿的!”言毕,他紧紧地拥抱着少女,贪婪地嗅吸着少女特有的清香。 闻言晨曦又是一颤,她何曾出过要逃掉此言?这个莫名其妙的夫君!可是,他当真便是她宿命的人吗? 自第一次相遇,他与她便互不对眼,她无法理解他,他也对她的顽劣嗤之以鼻。 可上天偏生不知哪门子不对了,她拒皇婚,他英雄救美,把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扯到了一起。 她对他也从最初的婉拒,到于今的依恋,是感激于他的恩情,还是沉迷于他的柔情?她迷惑。 一三九 孤寂君睿 山上山花始烂漫,山下盛况已空前。 浩荡雄风藏万卷,磅礴大气独凛然。 一腔热血沸腾时,万里汪洋起波澜。 今朝我欲乘风去,天涯何处觅佳音。 世路茫茫本无心,无情未必真豪杰。 知交何须同生根?潇潇一别人千里。 放下怀中熟睡的晨曦,席君睿久久地立于耳帐门前,一《铁马金戈》,念念出声。 “无情未必真豪杰!”他反复念念,一双星眸,有流光闪烁。 抬眸望向远方,傍晚的天空,灰色的云朵遮蔽了落日。黛色的群山,寂静地耸立天边,秋风乍起,隐约松涛声声。倏地远方一抹凌厉闪过,孤鹰,孤独地在群山中游戈。 依稀儿时,来不及多看一眼的荷塘月色,记忆深处的模糊身影,纤手中片片碎落的荷花,洒落一地,也撕碎了,儿时心中的念想…… 十岁从戌,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似乎,已经磨蚀,没了痕迹…… 从小,他便拥有一切,确切的,别人为他安排了一切,金钱,美女,名利,地位,一切的一切,唾手可得。 他是龙,他是神,他的一个目光,周遭人们便噤若寒蝉。 可是, 婚姻,他不能自主,想留住的人,他留不住,留给他的,只剩了记忆深处片片碎落的荷花。 亲情,他不能有,爱情,他更不能有,因他的父亲是皇上,他的母亲是皇后,他天生是一个王者,一个要承继大统的王者。他不可以被七情六欲所绊羁,即便是最美丽的女人,也只是他的附庸。 他高高在上,他拥有一切,他无奈的也失去了一切。 孤独,他是一个孤独的王者。 直至,刚到川都的第一天,那个不期而至的小小女子慕容晨曦,撞进他的怀里,带着一股清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灵动与俏皮,不同于他以往见到的任何女人。 他这才知道,原来,俏皮的女子那么的可爱,在她面前,他也可以尽情地笑,尽情地乐! 他这才知道,小小的女子,也挑战他这人中之龙,挑战他这人中之神,她也可以神气活现地挪揄他,她让他明白,他也有亲人,他也有家人,更甚者,她让他懂得,他也有要牵挂的人。 她让他明白了,他其实是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她带给他的,有欢乐,有惊喜,更有,震撼,当这个小小女子孤身面对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的劫持时,她的机智与冷静。 可上苍也有让他不如意的时候,他还是迟了一步,他不能进入这女子的心里。他是平生以来,头一遭的不自信,还是为了女人,以往,他根本不会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为什么?他至今也没能说服自己,可却又心不由已,难道,真的动了情?他可以动情吗? 他是从未有过的心乱如麻,可倨傲如他,却无法诉说。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看的薄唇微勾,剑眉微蹙。 思绪,无边的思绪…… 一双温热的小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暖暖的,柔柔的。 握住了晨曦的温热的小手,她掌中的温暖,让暖暖的笑意浮上了他的俊脸,他回身把她抱起来,“小懒猫,不睡了?” 晨曦却用手捧着他的脸,歪着头端详了好半天,抿嘴笑道,“夫君想心事了?是不是为着桌上的文案?” 他挑了挑眉毛,朝着晨曦扬了扬脸,没否认。 “晨曦都起来好大一会了,夫君都不知道,当是在想心事了,”晨曦有些得意,笑脸似盛开的芙蓉,灿烂而明媚,“夫君,你桌上的文案,晨曦这当儿都看了小半了,有些话,不知夫君愿不愿意听!” 他沉吟着。从未有过女人干预他的政事,这小姑娘,持宠生骄了! 晨曦端详着他的脸,“夫君,孔子尚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说教!”他淡淡地回了句,似无动于衷。 晨曦不死心,想了想又说道,“夫君,晨曦曾经教育军中小兵!军中的一些人,没有文化,不明事理,是需要教育了!” “无聊!小孩子的玩意!”他仍不为所动。 晨曦眼眸转了转,有些急了,“夫君,晨曦可以为你分忧!你便听晨曦说两句好不好!” 小姑娘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勾唇,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 晨曦望着他的俊脸,知他被说动了,登时喜不自胜。 一四零 小荷尖角 耳帐中的木桌子前,仅只得一木椅子。 “小丫头,坐好,有甚么话,便请说罢!” 席君睿将怀中的晨曦往唯一的椅子上一放,甩开袖笼,背负双手,立于晨曦身前的桌子边上,此刻,他星眸闪烁,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晨曦朝他瞅了眼,又瞅了瞅自己坐着的椅子,掀了嘴,不说话。 眸光掠过晨曦的脸,席君睿唇角勾了勾,“小丫头,怎么了?方才不是有话要说么?这又怎么了?”席君睿说着半倚在桌子上,眼眸斜瞥着晨曦。 晨曦如扇的长睫半覆着一双紫蓝色的眼眸,眸光却朝着地面。 见状,席君睿莞尔,这小丫头不知又动了何心思,似有些不高兴,方才不是兴致勃勃兴高采烈的吗? 晨曦半晌才抬眸瞧着他,正色道,“夫君,晨曦掂量着,夫君似非真心要听晨曦说话,倒更象是在跟晨曦开玩笑。夫君,晨曦可没心思开玩笑,晨曦是真心实意要为夫君分忧的!” “哦,是吗?”闻言席君睿哑然失笑,这小姑娘竟较起真来!他打从心里认为,小丫头所谓提议,不过小孩子的玩意,是以也并未当真。 席君睿走上前去,把晨曦从椅子上抱起,放到了地上,自己则坐到了椅子上,“这样可以了吧!慕容晨曦,说一说,你要怎样为本皇子分忧,本皇子在倾听!”他艰难地把笑意,咽塞了回去。 “唔,殿下!这才真的是要倾听晨曦的话语哩!”晨曦朝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瞧了眼,俏丽的脸蛋微仰,把双手负在背后,来回踱着步子。 席君睿的双眸,随着晨曦的身影在游移,小丫头一本正经之色,让他笑意更浓,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小丫头,说呀!本皇子在听着!” 来回踱了好几步,晨曦袖笼一甩,“第一个,从此次肃整军纪说起,毋庸置疑,因着历年积弊,关系错综复杂,确牵者甚众。有牵连者皆已下狱,军中后勤尤甚,军中平日运作,也还得继续,于是乎,连伙房都出现人手短缺了。长此以往,恐对军中运作不利,出现哗变和骚乱,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此处,晨曦顿了顿,眸光转向席君睿。 “说下去!”席君睿朝晨曦微微扬了扬脸,这小丫头所述,倒还条理清晰,他腹绯着。 晨曦眼瞅着他并无不耐之色,缓缓地道,“是以,对狱中人等的处置,便成了当务之急。处置之法,除依法惩处外,晨曦窃以为,当对一些从犯,施以法外开恩,是为上之策。” “何以见得?”席君睿唇角微勾,一丝笑意浮上了他的唇角。 晨曦浅笑着,眸光从他脸上移开,又正色道,“从犯之人,多是受到胁迫,一时意气,或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此等人等,多良心未泯,如那天劫持晨曦的两个小士官,论罪孽,劫持皇室成员未遂当是重罪,按律可抄灭三族。但晨曦以为,此二人良心未泯,在那天还能听从劝告,未铸成大错。殿下可奏请皇上下旨,酌情对此类人等施以法外开恩为上。” 顿了一下,晨曦又道,“人非圣贤,熟能无过?对从犯之人施以法外开恩,彰显皇上宽宏大量,皇恩浩荡!让他们感恩戴德,为我朝效劳。晨曦窃以为,此为上策。” “对主犯,即罪孽深重之人,绝不姑息,杀一儆佰,以儆效尤。”说到此处,晨曦顿住,探究地瞧向他的脸。 沉吟了半晌,席君睿才缓缓地道,“施以法外开恩,当初也设想过,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假以时日,这些人等,难免再犯。” “此次之所以涉众甚多,军务方面,也存在漏洞,比如此番的主犯军中总管。总管之位,未适时换人,此老贼在位日久,人脉广泛,才导致牵涉者众。如若适时调换,此次事件,当不致于如此严重。”晨曦说着,又朝席君睿望去,“此次事件,殿下已经集怨于一身,是以才有前些天的劫持之举。军中也已经人心惶惶,如若殿下能奏请皇上法外开恩,此等怨气,当即尽散。晨曦此举,当是为殿下着想!” 闻言,席君睿抿了抿唇,抬眸注视着晨曦,“这个,容本皇子再细想。小丫头,用晚膳吧!耽搁了这许多时间,天色也已经不早了!”说着,席君睿便要从椅子上起身。 晨曦却赶紧走至他身前,纤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哎,夫君,等等,晨曦还有话说!” 一四一 别逾越了 “哎,夫君,等等,晨曦还有话要说!”晨曦说着,纤手搭在了男子的肩膀上,止住了欲要从椅子上抽起身来的席君睿,“这才说的第一个提议呢!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晚膳都已是耽搁了,再耽搁一会儿,也误不了!” 方才一古脑儿的看了好几本文案,又打开了话匣子,晨曦正兴奋着,自然不愿意就此打断,是以,她心急火燎地走前几步,到了他的身边。 手却被男子握住,席君睿敛去了唇畔的笑意,星眸掠过晨曦的脸,眸光有了一丝的凉意,“慕容晨曦,本皇子带你到这儿来,难道是为了让你肆无忌惮地逾越?这里有军师,有身经百战的将军士兵,你要明白,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女眷来指手划脚!” 似是当头一盆冷水,晨曦蓦地有些僵住,眸光从男子有些阴冷的脸上掠过,也攫住了他脸上的那些许的阴冷,“那便用晚膳罢!” 晨曦有些沮丧,这个阴晴不定的男子! 晨曦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紧走几步,就要出帐传晚膳。 “呀……”未待纤手掀开帐帘,晨曦的身子已经凌空,让男子从身后抱住。他阴冷的气息,如同山的阴影,笼罩着她。 他把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一双铁臂搂着她的纤腰,唇畔几要贴到她的脸上,“慕容晨曦!果然是麦帖儿公主的女儿!当年的突厥军队……”他说着微微摇,似是想到了什么,咽回了半句话。 凝视着他的脸,晨曦忆及爹爹提起母亲也是这般的闪烁其词!究竟是为着什么!让他们,还有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皇上,对母亲的过去,母亲的身世如此的忌讳? “晨曦的母亲究竟有何事迹,让国人如此津津乐道,却又让你们如此忌惮……”晨曦话音刚落,却又被他的一声断喝打断, “放肆!慕容晨曦,你要明白,你的母亲的事情,断不可再提!皇命!你应该懂得其中的含义!不然,你的下场……”他说着又顿住了。 想必,他的话意是下场悲惨吧,那个身世神秘又红颜薄命的母亲!晨曦心里是五味杂陈。 “慕容晨曦,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当我席君睿的妻子!不要再胡思乱想,可听好了?”他的语气转而又缓和,默默地拥紧了她。 或许,他与爹爹一般,都是为了自己不再受伤害吧! 暖意,虽隔着衣衫,却那么真切地,源源不断地,灸炎着她,心底的一丝柔软,弥漫开来,她渐渐地平静。 “夫君,晨曦并非要逾越……”着实是,这几天,见他挑灯夜读,心底也有几分的……不忍吧!可见到男子阴沉的脸,她把话咽了回去。 这男子,向来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晨曦咬了咬唇,“晨曦出去传晚膳罢!” 晚膳是一只烧鸡和一大碗红烧肉。红烧肉还冒着丝丝油香,焦红焦红的,那只烧鸡,也是油亮油亮,一股油腻的味道。 席君睿瞧着食盘里的菜肴,微蹙了眉,扬脸对晨曦道,“拿刀过来,把鸡骨剔去!记住,剔出的鸡肉块不要大于二指,可记住了?慕容晨曦,你在听吗?” “哦……”正在旁边盛米饭的晨曦一个激凌,放下碗,她寻刀去了。 晨曦放下盛着洗手水的海碗,坐于一旁,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斜瞥着悠闲用膳的男子,此刻,他正在以他一贯优雅的动作,绢帕在唇角按了按…… 都道嫁入皇家风光无限,可这便是规矩!晨曦须待他用膳完毕之后,才能上桌用膳。只有他的皇子妃,才能与他上桌一起用膳。 “慕容晨曦,过来!一起用膳吧!”放下筷子,席君睿望着晨曦,扬声道。 “晨曦可不敢逾越了殿下!”晨曦说着,眼眸闪了闪,无动于衷,表情是明显的疏离。 言罢,晨曦双手抱在胸前,掀着嘴,紫蓝的眼眸不时四处流转。 纤腰却被身旁的男子搂住,他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慕容晨曦,你竟敢不听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与本皇子一起用膳的!”他起了兴致,开始挑逗她。 他的眸光从膳食盘游移至她的脸上,一脸的凝霜,“拿上筷子!” “这……”晨曦挣扎,蹙了眉嘟嚷,“姐姐才是殿下的皇子妃!”她咬牙赌气道。 “慕容晨曦什么时候倒讲起规矩来了?别忘了,慕容晨曦,你是皇妃的妹妹!”席君睿转而谑笑,这小丫头赌气挣扎的小样,还是挺可爱的! 舒了两口气,晨曦眸光一转,欠身拿起了筷子,“夫君,你说的!一起用膳!那这碗红烧肉便是夫君的,鸡肉全是晨曦的,晨曦可不要这么油腻的食物!”晨曦眉毛挑了挑,不由分说,一碗红烧肉推到了席君睿面前。 这才是他宠溺的小丫头! 席君睿瞧着晨曦,唇边的笑容云淡风轻,他的手,轻抚着晨曦的肩膀。 此刻的晨曦,口与手并用,一盘鸡肉风卷残云。 一四二 惺惺相惜 用罢晚膳,天不觉已墨黑,晨曦将帐中杂乱物品收拾了,也不去打扰正在桌旁阅文案的席君睿。洗漱一番,上床看了一会儿的书,便觉眼睛酸酸疼疼,迷迷糊糊的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晨曦忽地又悠悠醒转。 帐外,不时掠过秋风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啸,让万籁俱静的夜,平添几分秋的萧煞。 秋天的风,已有了凉意,丝丝缕缕地从帐蓬的缝隙钻进来,拂在脸上,凉浸浸,透入骨髓。 身侧一片冰冷,没了他怀中的温暖,没了他的爱抚,如同此刻的秋风,透着凉意,空落落的。 床前的布幔,男子刀削斧砍般的侧影,随灯火摇曳着,那是一个倦伏的侧影。 正了正身上有些凌乱的亵衣,晨曦披上外衣起了床。 蹑手蹑脚地走至木桌前,望着倦伏在桌子上的男子,他兀自咬着下唇,剑眉微蹙。 他的手侧,砚台和毛笔静静地躺着。砚台上的墨汁,在秋风的吹拂下,已经有些干枯,面上浮着一层闪光的沫。砚台边搁着的毛笔,细细的毫僵硬地粘在一起。 “哗啦啦……”又钻进了一缕风,似一只无形的手,翻卷着桌上的文案,一页一页的滑过。 风掠过,晨曦不禁扯了扯身上的外衣,瑟缩了一下。 抬眸望去,他身上的衣服随风翻卷着,和着布幔翻卷的声音,蓦地感觉,他的身体似也抽*动了一下。 他身上只一身单薄的绸衣!晨曦蓦地感觉,心底涌起一阵的酸疼。 移步至衣橱前,翻找着,却都是单薄的绸衣。山中的凉意来得快,来的浓,秋衣却未及添置。 再移步走至床前要抱起被子,晨曦思忖着,只一床被子,要给他盖上了…… 晨曦又走至桌子前,“呼……”又是一阵风拂过,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摇摆着,从案头轻轻飘落。 晨曦停下步子,弯腰捡起宣纸,凑到了油灯旁。 “……特奏请皇上法外开恩……”借着油灯的灯光,一行轻重有节的汉隶小楷,映入眼帘。 边看着,晨曦的唇角慢慢地起了一弯笑意。 明里的,在斥责她,暗地里,他到底还是接纳了她的提议。 倨傲的男子! 想必,过去他从不将女人放在眼内吧! 他是否是第一次接纳女人的提议呢?晨曦摇了摇。 次见到他的手迹,晨曦注目了好大一会儿,只见字迹方刚圆柔,神韵逸,笔势豪纵,情态变化多端,墨采飞动,精丽妍美而又自然。有道是文如其人! 晨曦悄无声息地将宣纸放回案头,用案板石砸着。 走至他的身侧,晨曦深深吸了口气,伸出一双玉臂要抱起他的身子, “呀……”未想成他的身子沉得让晨曦直不起腰来,晨曦的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一声惊呼, “哗啦……”他的身子却又重重地倒在了她身上,她疼得蹙了眉, “咚……”他的额头却又不偏不倚,重重地撞上了她的胸口,让她疼的泪雨纷飞。 “唔……”他蓦地醒转,捂着额角,一脸惊愕地瞧着身下的女子,“慕容晨曦,你又怎么了?深更半夜的,要闹你明天再闹好不好!” 他赶紧起身,并从地上抱起了疼的兀自蹙眉的晨曦。 晨曦一下被他的话激怒,想也未想便嘟嚷着出声,“晨曦本想将夫君抱到床上,谁知却这么的沉重……”她纤手不住的揉着心窝,说着忽地似又想到了什么,咽回了半句话。 此举也太……糗大了!当又会被他取笑!晨曦倏地住了口。 闻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眸光停在她脸上,愕了好大一会,才将她抱到床上,“傻丫头,不量自力!” 他心内却是一番寻思,这傻丫头竟关心起他来了,他心内是一阵莫名的激动。 “夫君,晨曦要睡了!”窘迫着,晨曦欲要挣脱他的怀抱,身子动了动。 可此刻,晨曦的身子却让他圈得紧紧的。 “小丫头,别动!方才是撞到了胸口了?让为夫瞧瞧!”此刻他弯弯的唇角,挂着暧昧不明的笑。 “不疼了,不疼了!晨曦要睡了!”晨曦还想挣扎,可被他圈得更紧,动弹不得。 她知道,他这分明是故意找岔,哪壶不开提哪壶,借机又要…… “小丫头,你还要遮掩什么,你本就是我席君睿的妻子,况且又不是没见过!听话!要不,小丫头,你会死得很惨,可听好了?”他俊脸上的笑意却愈浓了。 罢罢罢,他这些天都上下其手,也早让他轻薄了去。晨曦即便心中忐忑,也只得闭了眼。 望着怀中猫一般的紧闭双眸的女人,席君睿唇角微勾,竭力忍着笑。逗弄这小丫头,愈来愈有趣,他生性本就淡漠,此时倒不那么急迫地想占有她! …… 一四三 倨傲君睿 当晨曦再一次醒转时,天色已是泛白。 帐帘低垂着,在秋风的抚掠下不时地晃动,那遮不住的光线,便千丝万缕地从帐帘的边缘透了进来,一闪一耀的,有些刺目。 身侧已经空空如也,布幔那边,油灯的光影,仍在摇曳着,男子映在布幔前的侧影,也随烛光摇曳着,他此刻端坐于桌子前,手托腮,似在深思。不时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 又是一夜的无眠! 晨曦起床走至帐门外,天空仍是阴霾密布,秋风乍起,凉意更浓。 拾掇一番之后,晨曦到帐旁的伙房,打上一铜盘的热水,端进了帐内。 此番肃整军纪伙房人手短缺,仆妇春花也好几天不过来了,晨曦便只得自己动手,又要伺候那个古板的皇子夫君。 “夫君,洗漱罢!”晨曦说着,将热手绢递到席君睿手上。 席君睿一直静静地瞧着这小丫头忙出忙进,来到这军营后一直让呼来喝去地呵斥着,小丫头也慢慢潜移默化变得乖巧了,手边的皂盒里,皂角,牙粉,毛刷,应有尽有,不再如过去般丢三落四。 从皂盒收回目光,席君睿的唇边,浮现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堂堂三皇子,未来皇上身边的女子,本份便是尽心伺候他。 晨曦悄无声息地静立一旁,眼角的余光斜瞥着身边的男子一举一动。今天他总算未出言呵斥,她也舒了口气。 自嫁给这男子并跟着他来到这军营之后,晨曦几乎天天被他呵斥着,不是嫌她叠放的衣服杂乱,便是挑剔她切的肉块大了小了。让晨曦这个从未伺候过人的千金大小姐来回的折腾着,他倒常在一旁偷着乐,瞧着她的笑话。这让晨曦憋屈透了。 “咳,咳……”身旁的席君睿干咳了两下。 一旁站着的晨曦倏地一颤,思绪拉了回来,“夫君,你恐怕是了喉疾。想必,是晚上熬夜多了罢!在蜀府这地方,外地人在秋天易喉疾,若不及时治疗,会转为顽症,极难治疗。” “哦!”闻言,正洗漱的席君睿停止了动作,望着晨曦,一脸的探究。 他不住地腹诽,小丫头不愧为大将军之女,倒是有见识有胆识,只是青涩了点,而且,心里还念着别人……忆及此,他沉了沉。 “夫君不相信吗?那么,夫君可以试想,是否到了蜀府之后,特别容易着凉?着了凉,也比在家里时难以治疗?这便是因蜀府多山,气候湿热所致!”晨曦解释着,眸光不时掠过他的脸。 “现下细想,还当真的如此。为夫这两天也确是休息少了!这样吧,为夫便小憩一会。桌上的文案,只剩了军饷帐本了,就是靠近砚台的那一叠,”席君睿朝案头指了指,说着便迈开步向床上走去,“小丫头,你便帮着为夫核算帐本的亏空吧,若核算的数额与帐房士官所算的数额一致,这件事便算办好了。这亏空军饷的事情,也便办好了大半。”席君睿说着,舒了口气。 “夫君,你的军营里不是有身经百战的将军士兵吗?这些大事,哪轮得到晨曦这个女眷指手划脚呢!”晨曦唇角带着一丝讥讽说着,垂下了眼眸,沉下了脸。 忆及昨天,晨曦一番好意兴致勃勃,要为他分忧,可这个倨傲的夫君却以女眷不得干政为由,把她训斥了一顿,让晨曦直至此刻还很是憋屈。 晨曦于今,将他昨天所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还给了他。 闻言席君睿停住了脚步,回身抱起了晨曦,“小丫头,还着恼?昨天为夫的那番话难道不在理吗?女子不得干政,本就是正理,不是吗?” 晨曦掀着嘴不满地瞅了他一眼,这男子,向来高高在上自负不已。 晨曦一脸的不满和唇边的讥嘲,他注目良久,复又谑笑,一双星眸,熠熠闪亮,“小丫头,你要还不答应,那为夫便亲你,直至你答应为止!” 瞧着他一脸的疲惫,晨曦心内终有不忍,“夫君你便过去小憩罢!晨曦答应你便是。” 她话音刚落,身子便轻飘飘的,人早被他抱到了床上,“小丫头,陪为夫一会,只一会便好。待为夫睡着了,你再翻阅帐本罢!”说着,他拥紧了她,唇畔在她的额上,蜻蜓点水般地轻触,一下,二下,他唇角勾了勾。 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晨曦不住地腹诽,要这个向来高高在上,自负不已的夫君,接受别人的提议,特别是接受他向来瞧不起的女人的提议,还得费了这许多的周章。 一四四 风云诡异 厚厚数十帐本,历十余年,一些纸页已经黄,有些,还有虫蛀的痕迹,有的字迹也已模糊。空气中,似是飘浮着一股尘土般腐霉味道。 桌子上的算盘,辟历拍啦作响,纤纤玉指,随黑色的算子游动。 时而低凝思,时而,晨曦踱着步。 虽说对朝中政事还知道不多,对于瞩目惊心的亏空,晨曦还是瞠目结舌。 自西远军总管以下,掌管后勤的校尉,中尉,直至中士,下士,十余年来,统共近二十万两雪花银中饱私囊。 二十万两雪花银!西远军近一年的军饷! 席君睿迟迟未作决定,想必,此番亏空,非同小可! 西远军是爹爹率下的军队,那么爹爹当会如何? 一连串的疑问!一连串的不解! “小丫头,算好了吗?该用午膳了!” 正冥思苦想间,身后一个声音突兀响起,静默着的晨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摇摇摇欲坠的晨曦,带着一股淡淡的玄香。 “都见到了?都知道了?”席君睿将晨曦按住,让她坐到了椅子上, 眼前席君睿的俊脸凝着寒霜,一双星眸透着凛冽。这是晨曦熟悉的神情,她知道,他此刻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夫君,这么大的数额,是否,很严重?”晨曦的眸光,从他的脸上,又游移至帐本上。 “这是我朝自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亏空军饷!”席君睿的话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似有一股寒流,过处,让四肢百骸僵住,晨曦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事态果真严重! 席君睿静静地瞧着僵住的晨曦,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是以,此次事件,不可避免地将牵扯到慕容将军。虽已查明将军与此事无涉,但失察之罪却难免。而且,由于将军是本皇子的岳父,此次事件无论如何落幕,都难掩悠悠众口。” 晨曦明白,此次肃整军纪事件,让他身陷漩涡,无论结果如何,都难免徇私嫌疑,难以独善其身。 “正因牵涉爹爹,夫君才对法外开恩之事,疑惑再三?”晨曦边问着,边不住的腹诽,想来,此事并非想象中的,他不愿意接受她的提议那么简单。 他的心思,果是十分的缜密! “正是!此次肃整军纪,着实非最适当时机!一边,叛军在蠢蠢欲动,这边,作为平叛主力的西远军,却又出现异动,实在是千头万绪,集于一时。”席君睿说着,走了几步到了布幔边,星眸凝视着帐外。 叛军?此次,他次在她面前提到叛军!记得以前也曾询问过,他都回避着。 闻言,晨曦是一脸的惊愕,“那么,夫君此番到川都来,便是为了平叛,成亲只是个幌子?” 瞧着她一脸的惊讶与不愤,席君睿挑了挑眉,唇畔的笑意,云淡风轻,“混说!小丫头,本皇子与你的姐姐,自小便订了亲,当然要成亲的!怎能说成亲是个幌子呢?这不!想来本皇子跟蜀府还真的有缘,来到了川都,捡到了个小丫头,又多了个妻子!” 知他又寻她开心,晨曦掀了嘴,“夫君,晨曦在问你正经事儿!” 他却勾唇一笑,走至她面前伸臂将她抱起,“女人!就你个还不开窍的榆木脑瓜子,能想出些什么东西来?还是出去传午膳,用罢再将前因后果跟你道来。想必,你这小丫头也应该知晓些事理了,别成天懵懵懂懂不知所云,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小样!” “哎,夫君!你还别信口开河!晨曦以往问你的事儿,你都是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晨曦又安知夫君打何主意?比如,那个突厥金箫……”晨曦故意提及他一直回避的事儿,借此试探。 “你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又来跟为夫顶嘴了?你问的为夫便非要回答不可吗?该你知道便自然会告知你,不该你知道的,别问!别自寻烦恼!”边说着,已经走到了帐门前,他将她放下,“别那么多废话!出去传膳!为夫要用膳了,先用膳,再说罢!” 晨曦细揣着,他语气似比以前缓和,但仍不动声色,想必,金箫秘密,他还想隐藏下去。 此次事件,朝堂的风云诡异,可见一斑。稍有不慎,便声誉扫地,甚至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忆起刚到军营时的隘谷绝杀,还有前些天被穷凶极恶的歹徒所劫持,晨曦不禁黯然。嫁给这个皇子夫君,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尽管风光无限,可也必须和他一起过上惊心动魄,充满惊涛骇浪的生活,晨曦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席君宁……此刻,晨曦很怀念那些自由自在,风平浪静的日子。 可她于今,还可以选择吗? 一四五 游移思绪 午膳没有惊喜,菜式仍是一成不变的红烧肉和鸡肉。 托盘中,一盘有些黄的白菜,散着令人不喜的,类似潲水般的味道。 这些天所见素菜均是一式黄的白菜,此刻再见,似摆在面前的并非白菜,而是晨曦向来所不喜的酸菜。她转开眸光,一阵的翻江倒海,但竭力忍着。 眸光悄悄地瞥向一旁的席君睿,只觉他剑眉微蹙,星眸中凛冽的光一敛,薄唇抿了抿。 到了军营中后,席君睿一直恪守与将士同甘共苦的训戒,未使用御用厨房。他向来养尊处优,也不知心内作何想法,但他却未曾抱怨过。 这男子不仅漠然,处变不惊,其忍隐的功夫,堪称一流。 幸好,此番的午膳多上了一道汤,汤色清冽,飘着淡淡的汤的清香气息,一舒沉抑。 忆及与席君宁一起时,漫步川都街头,食肆飘香的气息,还有,绿色的美味龙抄手,水晶般的,透着内里虾米隐约红色的水晶虾饺,还有,担担粉,糖炒栗,灯影牛肉……大街小巷留下他们的足迹,山间溪畔飘荡着他们惬意的笑,川都的美食,川都的山水…… “笃,笃,笃……”一阵指节敲在木桌子的声音,打断了晨曦漫无际涯的思绪。她蓦地一个激凌,手也不觉一颤。 “泼……”勺子里的汤水,闪了出去,却不偏不倚,全洒在席君睿的衣襟上。 “呀……”娇呼一声,晨曦掩了口。 碰到了男子凛冽的眸光,那张凝着寒霜的俊脸。 晨曦移开了眸光。 悄悄往男子的衣襟上瞅去,雪青色绸衣,一大片丑陋的,有着青青绿绿星星点点的污渍,湮散开来,与眼前清爽飘逸的男子,着实极不协调,而且,有点滑稽…… “扑哧……”在男子逾来逾冷冽的眸光注视下,她居然忍俊不禁。 “还笑得出来?!慕容晨曦……”席君睿的声音,已有明显的不悦。 “嗯,好了好了,夫君,晨曦这便去衣橱那边,将衣服拿过来,待夫君换上!”言罢,晨曦倏地站起,便要离开餐桌。 在他斥责的话语未落之前,晨曦赶忙接上话,来到军营的这些天被他呼来喝去,奴仆般地使唤,早憋了一肚子的气,那些斥责的话语,断也不想再听。 自小至大,身边便奴仆成群前呼后拥,虽不极尽奢华,却一直是颐指气使为所欲为,何尝受过此等委屈?跟随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夫君,连向来骄纵的慕容晨曦,也无时无刻不被胁迫着被役使着,慕容晨曦不再是原来的慕容晨曦。 “呀……”忽地皓腕上一紧,一段纤白的皓腕,却被男子握住,“小丫头,在想甚么?心不在焉的?” 闻言,晨曦心头又是蓦地一紧,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甚或心头所想,总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自己方才的游移的思绪,在这夫君面前,断也不可提及。 “没想什么!痛啦!夫君,晨曦要过去拿衣服了。”晨曦蹙了眉,那只被握着的皓腕,不断扭动着。 直至男子放开手,晨曦仍兀自抚着红红的皓腕,“不过去拿衣服了!”晨曦停住了脚步,又坐回至餐桌旁,小巧的红唇掀着老高,紫蓝的眼眸半闭着。 她满脸的娇嗔,让他心中不觉一动。 “我席君睿的妻子,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话说着,他已经将晨曦抱至身前,让她坐在他的腿上,臂弯把她拢在怀里。 “只是想着爹爹的事情,此番的肃整军纪,却引致亏空军饷的惊天事件,晨曦着实是担心爹爹。呃,还有,夫君将如何自处?毕竟,夫君与爹爹的关系非比寻常。”从方才的思绪中游移开来,晨曦寻思着,避开方才的尴尬为妙。由此赌气说道。 眸光在晨曦脸上审视着,她思绪游移间的一丝慌乱,没有逃过席君睿的眼睛。敢情是她方才所思并非如此,他眸光滞了滞,“过去把衣服拿过来!” “呃,还是边用餐边谈,用餐这么长的时间,别……”晨曦慢腾腾地向着衣橱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紫蓝色的眼眸,闪动着光芒。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小丫头你该懂吧!为夫不是已经说过,餐后会将前因后果向你道来。还不快过去将衣服拿过来?!” 晨曦转身走向衣橱。不知怎的,自己跟这个男子,天生的相生相克,二人性情相类,阅历却相去甚远,他瞧她不顺眼,她似也抗拒他,可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他逾来逾心悦于她的伴随,她似也逾来逾……想要靠近他。 虽然,有时也会想起席君宁,可音讯全无,打听也着实不妥。 想起席君宁,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心抽疼着。可跟这夫君一起,他的亲近和抚爱,油然而生一股甜密,让她欲罢不能。似是,心裂成了两半,有点惘然。 一四六 前因后果 “手绢!”席君睿的话语,已有几许的不耐。他眼角的余光,掠过身边的女子,方才一番思绪游移,已是让他窝火,现今,似又心不在焉,他心里便越的不是滋味。 他席君睿身边的女子,有谁不是全心全意唯恐有失?别说是伺候他,若他把目光投注至她们身上,她们便已是受宠若惊,何曾有哪个女子让他如此光火过?偏就这个懵懵懂懂的女子,嫁给了他,伺候他却似是在受刑般的,显是未将他放在心上。 “哦!”晨曦一个调羹的饭还未及送进口,便只得放下调羹,忙不迭地将手绢送到他手上。虽则他允她一同用餐,可却与伺候他并无二致,还得揣摸着,他需要些甚么,可晨曦哪能到得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是以不时的被他呵斥,用餐也是有一搭没一搭。 抬眸望向男子,一双星眸没有波澜,但晨曦心内明白,他如此的表情,实是心内窝火着。 晨曦不住的腹诽,今天似是哪门子不对劲了,又开罪了他。难道便因为方才一番思绪心不在焉?他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如今责怪起她来,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霸道的男子! 心内也着实为那亏空军饷事件,替受牵连的爹爹担忧,要不,憋着一肚子气的晨曦,早与他抬杠了。 好不容易待得用罢午膳,晨曦默默地将残羹端出,回来后打来一小盘热水,让他洗漱。 “想来这午膳,哦,不,想必到了这军营,膳食也太掘劣,着实委屈了慕容三姑娘!”他边悠闲地洗漱着,边不紧不慢地讥讽她。晨曦用餐时的一举一动,她望着那一托盘的膳食的厌恶目光,均落入他的眼中。 他用“慕容三姑娘”的称谓,在讽刺她摆大小姐的架子罢。 “晨曦哪里委屈着?只是不喜这猪狗食罢了。别人要喜欢这猪狗食,晨曦也不会拦着。”晨曦已经忍无可忍,冷笑道,边说着边将眸光转向一旁。 闻言他微微咽住,好一会才用手绢擦了脸,唇角不自觉地轻勾,唇畔不经意的浮现一丝暖意,“三姑娘,我们在这儿,少说还要呆上十多天,难道三姑娘便这么不吃不喝的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难道夫君甘心无休止地呆于军中,何不设法尽解了此结?”晨曦抬眸,复又低了,不满也溢于言表。 “唔,小丫头,你倒提醒了为夫。你既然来到了这里,目睹了这许多的事件,有些事件也涉及到了你,比如上回的劫持事件,你倒也应该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了,别待事情来了,手足无措。可此次肃整军纪事件的前因,并非想象中的简单。”言罢席君睿将手中的手绢递到晨曦手里,立起了身子,“此番肃整军纪,是突然接到皇上密旨,箭在弦上,不得不!” 晨曦登时瞠目结舌,望着他立起的身子。 席君睿在餐桌边上,以他一贯的优雅踱着步。 “说起此次事件前因,疑惑有四。其一,皇上如何得知西远军内部事务详细?其二,本皇子此番到蜀府来,除成亲外,还负有特殊使命,便是查访盘踞蜀府的叛军,将叛乱掐于萌芽之中,此时正为平叛之关键时刻,为何却出现于平叛不利的乱子?其三,本皇子到了蜀府后,查访叛军的布防,却屡屡受阻!其四,蹊绕事件层出不穷,如慕容将军突然中箭,我们初到军中时隘谷的绝杀,还有,便是在泾水镇的悦来客栈里的三十多条人命。这些,均是为了掐断本皇子查访叛军布防的线索而为之。” 言罢,席君睿停下步子,抬眸望向帐门,深深舒了口气。 “叛军?那么,谁又在蓄意谋反?此四个疑惑,均是针对夫君的平叛大计,难道有人要扰乱平叛大计?”听罢席君睿的述说,晨曦不住的寻思着,问道。 “谁在蓄意谋反,现今还属于军机。知悉此军机也仅限于本皇子身边的人,便是你父亲慕容将军,也未知悉!”顿了顿,席君睿又缓缓地道,“种种迹象表明,确有人在暗中设局,使连环计,先是企图阻断本皇子查访叛军布防的线索,未得逞。” “第二又设计刺杀慕容将军,借以断本皇子的臂膀。慕容将军伤重,无法亲理军中事务,本皇子便不得不亲到军中,稳住西远军的军心。在本皇子至军中途中,在隘谷刺杀本皇子。此计一箭双鵰,着实阴险!” “第三计,便是向皇上密告西远军的军饷亏空,在平叛的关键时刻扰乱西远军的军心!” “其它事件犹可,这亏空军饷事件,确实出乎意料,扯出了我朝亏空军饷的第一惊天大案,是个烫手山芋,让本皇子左右为难,难以抉择!”席君睿,言罢便坐到了椅子上,“这一连串事件的生,结果只有一个,便是借机扰乱视线,企图让本皇子的声誉扫地。” 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一四七 幕后黑手 “夫君,这个一直躲藏在暗处设局之人,却又是何人?为何如此的胆大妄为!竟致于扰乱平叛大计?难道置国家危难于不顾?” 平叛,国土河山存亡的紧要关头,竟有如此黑手伸出?为名?为利?为何? 闻言,席君睿的一张俊脸微微变色,他微蹙着眉,眼眸里一丝的忧虑,轻轻地向外流淌,唇角一凛,绽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朝堂之上,本就众生百态,名利当头,无谓对错。这躲藏在暗处设局之人,亦是在意料之中,八/九不离十,应是……”可他话音未落…… “报……”帐外黑衣骑一声长啸。 晨曦从椅子上惊起,眸光投向帐外。 席君睿伸手按住晨曦肩膀,甩开袖笼,示意她坐着。 “外边的!进帐回话!”席君睿带磁性的声音,朝着帐外沉声道。 稳实的脚步声和一阵铿锵的刀剑碰撞声音渐行渐近,不一会黑衣骑领杨铮闪身走进帐来,身后卷起一阵风,几片黄的枯叶,兀自自他身后悠悠飘落。 “皇爷!属下有事回禀!”杨铮单膝跑下,双手抱拳,“只是未知,当不当在此回话?”黑衣骑领说着,低下了。 “平身罢!还请道来!”席君睿朝他一摆手,复又将双手负于背后。他的身形,拔卓挺立。 “皇爷!属下此番已经查明,当日隘谷绝杀的毒箭所使用毒药,确系来自苗疆,称为银冰,在中原从未出现过,虽非剧毒之物,但倘若侵入心肺,还是难以尽清。”杨铮双手抱拳,抬眸朝席君睿说道。 闻听此言,晨曦紧咬下唇,全身不觉一颤。忆及当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那天,幸得席君睿及时推开她,未用口替他吮毒,席君睿的手也幸得伤口不深且瞬即处置,否则…… 席君睿静静地听着,脸上是出奇的平静,“本皇子知道了!杨铮,若无其它事情,你且退下!” “是!皇爷,属下告退!” “都听到了?!”席君睿的眸光,从杨铮走出帐外的背影收回,投注在仍兀自紧咬银牙的晨曦脸上,“他豢养死士,还从苗疆和西域等以使毒著名之处,寻来术士,秘炼各类奇毒。隘谷绝杀,便是一批死士所为,行动之后,若无法隐去,当即自尽,不留下一丝线索,无从寻访。” “他?!谁?”晨曦从惊悸缓过一口气,疑惑地问道。 席君睿的眸光,投向帐外,神色凛了凛,“二皇兄!本皇子寻思,二皇兄或许已经秘密亲临蜀府。否则,单凭着一班喽罗,断不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举!” 席君睿言语中提及的二皇兄,席君衡,便是当今皇上的二儿子。皇上的妃子,仅次于皇后的蔺氏贵妃所出。 席君睿的母亲皇后李氏尚在人世时,便与蔺贵妃明争暗斗,二人在朝中都有一班附庸。如今皇后薨逝已经三年,想必,这蔺贵妃的势力,也增长了几分,是以二皇子席君衡才如此的肆无忌惮胆大妄为吧。 席君睿虽是皇后的儿子,但毕竟仍未封太子。现今,皇后已然薨逝,蔺贵妃晋位皇后的希望尚在。两兄弟你争我夺逐鹿太子之位,是满朝皆知的事。 与二皇子如此一个工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之人长期明争暗斗,且朝堂上风云诡异变化莫测,是以,席君睿性情也是阴郁冷酷喜怒无常。 席君睿将眸光自帐外收回,凝视着晨曦,“慕容将军所中之毒,现也已查明,便是西域的一点红。药性与方才所说的银冰相类,但将军中箭入于皮肉,且在胸中要害部位难于处置,恐会留下后遗症。”席君睿咬了咬唇,缓缓说道,眼眸中的光,已折射一丝的阴冷。 “爹爹……”晨曦蓦地眸光滞住,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喃喃地道。两只纤手绞在一起,指节都白了。 席君睿将手放在晨曦肩膀,轻舒了口气,“这便是他向来惯用之法,不同的死士,不同的毒物,无法寻访,不留痕迹。我们现今,应对之法唯有步步为营,一步一三思。此番肃整军纪,罪行轻微之人,当可奏请皇上法外开恩,但将军,恐不能列于其中……” 心绪翻腾着的晨曦,忽地一个激凌,眸光流转,“夫君,黑手已经伸出,惊天大案,也已铸成,无可挽回。此番亏空军饷,无论如何处置,于夫君,于爹爹,声誉受损,惹来非议在所难免,平叛大计也是耽误不得。与其疲于奔命左右为难,倒不如以退为进,一不做二不休!” 一四八 拨云见月 以退为进!此言,着实在席君睿心坎上重重一敲!他凝着寒霜的脸,略微动容。 十多年来,与二皇兄你来我往相互角力,他便一直忍隐不不露锋芒,以不变应万变,在悄无声色中也形成了一股威慑,让各方势力都有所忌弹不敢轻举妄动,便是父皇也对他的稳重大加赞赏,多年来尽管二皇兄咄咄逼人无所不用其极,他的地位却稳如泰山。 但此次,平叛大计,家人,惊天大案,纷乱的事情,却也着实让他有些乱了方寸,他也隐隐感觉,若不有所作为,此次的乱子,是难以平息。 “小丫头,那你说说,要怎样以退为进,一不做二不休呢?”席君睿一直忧郁的心情,有些舒缓,转眸,他瞅着歪着头,双手托着脸,一脸深思状的晨曦。 他这一问,打断了沉思中的晨曦,一时间,晨曦有些惘然,“夫君,朝堂上的事,军队中的事,晨曦从未知悉,哪能便一语中的?” 闻言,席君睿也是一愣,望着一脸天真的小姑娘,他哑然失笑。她说的,倒也在理! 他脸上失望的表情,没有逃过晨曦的眼睛,她眼眸转了转,狡黠地一笑,“夫君,晨曦还是认得道理的!只是,此刻,还需细细斟酌。” “那便出帐去走走罢!”席君睿这些天被困扰着,周遭的人,无法诉说,他一个人左右为难当断未断。 心内,并不真的指望这个阅历尚浅的小丫头能替他分忧,但他也感觉,总算是有了个可以让他畅所欲言,让他可以倾诉的人。 “那敢情好!”晨曦的一双紫蓝色的眼眸,霎时闪动,不由分说,她已一溜烟的奔至了帐外。 望着身前一抹粉色的身影穿行于一片树影间,席君睿长舒了一口气。 秋风在轻轻低吟,天空也一扫阴霾,太阳的光线从云朵中,丝丝缕缕地透出,让身边的风似也透着暖意。 西远军的军营的这一片山间,西侧的称为折多峰,在西侧连绵的诸多大山里,并不算最高的山,不过却是胡汉文化的分界。庞大的康巴胡人聚居区东界便从这里开始,折多以西称“关外”,以东称“关内”。 自“五胡乱华”后,欣羡中土生活的胡人民众,逐渐进入中土,久而久之,康巴这片广褒的土地,便形成了与中土不同的胡人聚居区。 民风民俗上,他们与汉族迥异,由于长期的隔阂,汉族民众从情感上低视他们,他们也从感情上,排斥汉族民众。 情感上的隔阂,当也造成交往上的隔阂,蜀府各地至康巴的道路,几乎都是崎岖山路,是以对“关外”与“关内”民众的交往,更是一大障碍。这也使得康巴地区,通关贸易的长期落后状况得不到改善。 更甚的,便是文化,胡人聚居区,由于诸多隔阂,难以接受汉文化的薰陶,汉人对胡人文化,亦是不屑。缺少文化的交流,康巴胡人对魏国的情感,也颇有离心。 康巴以外的地方,便是以突厥人为主的北辽国,魏国与北辽国,自“五胡乱华”后,虽未有大的战事,但小股局部冲突,却是连绵不断。康巴的不稳乃至动荡,着实对魏国有百害而无一利。 “小丫头,瞧,那边,便是康巴,那边居住的民众,大多来自你的母亲的国度。我魏国自父皇开国三十年以来,康巴民众的局部动荡乃至叛乱,便不下十多次。那边,也是我魏国比较动荡的地方。那边的胡人民众,习俗与汉人迥异,由于山高皇帝远,他们与关内民众的交往也少,从来都是一群令朝庭头疼的人。”登上了帐边的一个山腰,席君睿指着西侧的折多峰,对晨曦说道,“是以,肃整军纪,平叛,不能有一丝闪失,若引致康巴异动或北辽国趁火打劫,更是得不偿失。这番让本皇子与将军声誉受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不,夫君,晨曦已经有了一个万全之策,既不耽误平叛大计,也让爹爹和夫君,免陷是非之局。” 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席君睿腹诽着,自己与她,性情相类,他倨傲,她倔强,是以才有这许多的争执。但心思却迥异,他稳重,她跳脱。忆及此,他剑眉不觉挑了挑。 一四九 万全之策 太阳,在密密的云朵中喷薄而出,万丈光芒,霎那间让大地流泻一片金光。 眼前的女子,微仰着一张俏脸,脂白的肌肤隐隐泛着桃花般的粉红,高高的鼻子微翘,如扇的长睫覆着一双深邃的紫蓝色眼眸,眸光中,少了几许沉稳和冷静,却多了几分的俏皮和灵动,粉色衣袂和额前几缕栗色的头,在秋风中轻舞,与当年头顶金色小圆帽,梳着满头小辫,忧郁地立于他身前的身影,重叠了! 这便是当年艳冠天下的突厥公主吗? 这便是当年突厥军队里叱咤风云的突厥公主吗?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此女,颇有乃母当年之遗风! “夫君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可籍此惊天大案之机,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奏请皇上,大刀阔斧,改革军中弊端。若一举成功,夫君此举,当可为我国,缔造一支能征善战,纪律严明之军队,立下汗马功劳。”晨曦举眸向远方凝视,远在天边的群山,笼罩在仍未散尽的一片淡淡的雾蔼之中,在阳光的金色光华之中,雾气在升腾。 “韩信当年将台点兵,何等的风度凛然,有谁又曾忆起他曾受胯下之辱?司马迁一卷浩瀚史记,千古长留芳,又有谁常忆起他曾受宫刑之耻?夫君,要掩悠悠众口,别无他法,唯有推陈出新,敢为天下之先。此乃万全之策!”晨曦从天边的群山中收回眸光,转向身旁的席君睿。 眼前的男子,眸光凛然的由不远处的树林,犹疑着投向晨曦。显是,他又在神游了!他在想些甚么? 这个男子,心中隐藏无数秘密,近段时日,许是触景生情,常勾起无尽之思绪。 他便经常思绪漫无际涯的神游,可他责怪起她来,却又是大言不惭。忆及此,晨曦蹙了眉,“夫君,好没道理哩!你在听吗?要不想听,那请便!还别浪费了晨曦的口舌!”晨曦说着,用袖笼在他眼前拂了一下,转开眸光,掀起了唇角,很是不满。 愣怔了一下的席君睿,赶忙走前一步,伸臂搂住晨曦的腰,柔声道,“小丫头,为夫当然是边在听边在思忖,只是又想起了点事情,没法子,近来事情也太多了些。嗯,把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为夫还要再听一遍,再细细斟酌。” 听罢,晨曦心里也明白,他在强词夺理地辩解。要非爹爹也身陷此是非局中,晨曦早便拂袖而去了,可此刻只得忍隐着,将方才之话重复一遍,之后,她又正色道,“夫君须改革军中弊端,要之举,当是破除军中的用人陋习,以贤能和军功为先,不拘一格降人才。此虽乃军中常提及的口号,但又何曾真正做到了?此番军饷亏空,便是用人陋习再现的典型案例,军中总管之位,竟致十多年不易人!于今之计,夫君大可与沈将军商议,将此番肃整军纪立功之人,破格提拔几个!” “其次便是,夫君可让各军营,开展生产自救,如种粮食,养禽畜。这是过去所没有的推陈出新之举。因军营离市集遥远,采购回来的粮饷菜蔬,因天灾或行路不便之缘故,损失者无法计数,与此同时也给有心之人制造了短斤少两亏空银两之机。军中兵士因粮饷不足而产生哗变,也不是危言耸听。若能开展生产自救,当可及时补充粮饷菜蔬的不足,兵士多来自农家,让兵士在操练之闲暇,也能体会到军中与家中无二致之乐趣,可聊解兵士思乡之苦。” 言罢,晨曦眼眸朝着席君睿半晌,方才说道,“夫君,还有第三个,不知夫君爱不爱听?” “还请说!”此刻的席君睿,是难得的轻松,他不住的思忖着,小丫头方才所提,当可避开二皇兄的锋芒,符合他一贯的策略。此外,还可一举在军中提高威望,稳住军心。 实是一举两得之计!他一贯优雅的,云淡风轻的微笑,若隐若现的,又浮现于唇畔。 一五零 又笼阴霾 “这一条,是有关营女的,夫君还要听吗?”晨曦说着,避开了席君睿的目光,她对于男女间的事情,向来便不大方。 “还请说!”席君睿眸光掠过晨曦的脸,勾唇微笑。 这小姑娘今天还算放得开!居然还能与他一起畅所欲言了! “历朝均对军中营女,讳莫如深,甚或史书上也绝不提及。但营女是军中的一分子,或者说,是军中不可或缺一分子,这却是无可辩驳之事实!但毋庸置疑,军中之人对于营女,只有无度的索取!”晨曦说着,抬眸望向山下,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雨天悲怆逝去的营女,那座孤零零的坟,还有周遭几个营女兔死狐悲的哀哭,历历在目,“若索取过度,引致军中骚乱,也非不可能。可否,如同官伎乐坊的作法,让营女在军中闲暇时,或作技艺表演等,娱乐军中,总好于专门以色事人。与此同时,让营女于军中,也有归属感。”晨曦鼓着一口气,急急地说完,脸有些微红。 “嗯,还有,不少的兵士,文化水平不高,有些甚至不识字,在军中也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根本便无进取心。若能在军中设学堂,办教坊,让兵士在闲暇之余,也能懂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道理,岂不两全其美?”寻思着,晨曦又缓缓地说道。 “唔……”席君睿沉吟着,他的俊脸,已一扫这几天的阴霾。 “再有,军营之外的,便是安抚蜀府西侧的康巴。康巴与关内的隔阂,不仅文化上,更甚的,在于生活上。康巴的胡人民众,本便不善农耕,所需食物衣物用品几全来自关内。关卡阻隔,路途遥远,关内衣物用品来到康巴,价格飞涨,康巴民众生活的困苦,便可想而知。夫君当可奏请皇上,适当放开康巴的边关,或朝庭派员给康巴带去农耕纺织等技艺,让康巴的民众,也能过上如同中土民众般的生活。此举若能施行,于康巴民众,无疑是欢欣鼓舞,民众之离心,当可缓解。康巴安定了,于平叛大计,甚或于蜀府,于魏国之安定,着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晨曦一口气说完,回身望着低冥想的男子,他静默着,着实不知他作何感想。 “哎,夫君,晨曦来来去去的,都说了这么多,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呀!”晨曦不住的瞅着他的脸,忍不住着急地道。她着实是想完满地解开此结,在军中住了二十多天,她此刻是想家了。 “唔,不错!可以了吗?”席君睿对上了晨曦的眸光,怜爱地捋了捋她的一头栗色秀。 “哎!只是不错而已呀!便这么简单么!晨曦可是冥思苦想了好久呢!还有呀,今天早上还替夫君打了一上午的算盘,都累透了,未想成好话都没一句!好没良心的!”听罢言语晨曦掀了嘴,嘟嚷道。 “唔,很好!是惊天地泣鬼神!用上此等溢美之词,总可以了罢!”他谑笑着,这有趣的小姑娘,总还是脱不了稚气。 “唔,这还差不多!夫君,你兴许还不知道,晨曦打算盘,可不是吹的,街上的掌柜还望尘未及呢。”晨曦逾说便逾神气,脸微仰着,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这个,便只有七殿下才知道的!夫君,你打算盘想必也不及晨曦吧!你们两兄弟,想来都一样。哎,我们到那边走走罢。”晨曦喋喋不休,说着回身拉了席君睿的袖笼。 可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男子,又笼了一脸的阴云。 他心里,不住的腹诽,他与她朝夕相处二十多天,她的心思还是没变,说起皇弟来居然眉飞色舞。此刻,他心里是五味杂陈。 难道,他注定进入不了她的心?忆及此,他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 静默着,只剩,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静默的气息,让晨曦感到沉闷,走了几步,晨曦又回,“夫君,你怎么不作声呢?还想方才的事情?”身后男子一脸的黑线,晨曦诧异道。 “嗯,没什么!”他说着,避开了她的目光,抬眸望向远方。 “晨曦可是想回家了!这件事情要完满了结了才好!夫君,你可别忘了,回家之前,你要带晨曦到连城城里走一遭的,晨曦可从未到过连城。听说,连城的市集,繁华程度绝不亚于川都!” 此番到军中来,便是他以到连城为诱饵诓了她,这一住便是二十多天。不能到连城走一遭,她觉着是亏大了。 “那是自然,连城是胡人聚居区与关内的分界线。”他淡淡的说道。 “夫君,晨曦说的是,要到连城走一遭,从家里出来时,你便答应晨曦的!”晨曦不依不饶,又拉了他的袖笼道。 “再说罢!”他说着越过她的身前,走在了前头,不再说一句话。 望前身前的男子,晨曦是百思不得其解,总是忽冷忽热阴睛不定的! 一五一 行刑前夕 帐帘低垂着,但还是被逾来逾凌厉的秋风掀动,一摇一摆的,清晨的光线从掀动着的帐帘缝隙中透进来,一闪一耀的。 席君睿还未起床。他倒是听从了晨曦的劝告,把部分文案和一些事务,交给沈将军等人处置。是以这几天,他也有了难得的闲暇,可以悠闲地小憩,便是在早晨,也不象过去一样早早地便急急起床。 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灰暗的一片,晨曦浑浑噩噩的,头一歪,差不多要睡着了。 帐外,隐约传来一阵高声叫唤的声音。 “这是送给皇妃娘娘的早膳呀!爷,还是让小妇人送进去吧!”似是仆妇春花的声音传了进来。 想必,因涉案而进狱的诸人处置已罢,军中后勤人手已然调配,这仆妇今天又能抽空过来伺候着了。 “放肆!殿下还在帐中,你岂能进入!在旁候着好了!”这是黑衣骑士兵张道的声音。 “爷,小妇人……小妇人,哎……”春花出的长长的叹息,似透着焦虑。 “还是在此候着好了!”这是黑衣骑士兵张德的声音。 晨曦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掀帘走出了帐外,果然,春花手上捧着木托盘,托盘内放着两大碗红烧肉阳春面。 晨曦蹙了眉,来到这军中,天天不离红烧肉,天! “侧妃娘娘!”张道张德在作着辑。 “皇妃娘娘,皇妃娘娘,这儿,这儿……”见到晨曦,春花一步跨过来,不住的叫唤,脸上透着焦急的神色。 “春花!今天过来了!伙房那边抽得开人手了?”晨曦边说着,边从春花手上接过了托盘,递到了一旁的张道手上。 “托殿下的福,伙房里大半人都回来了,说是殿下奏请皇上开恩,赦了罪。”春花说着,又朝周遭瞅了瞅,拉了晨曦至一边,边四顾着边道,“皇妃娘娘,军中的那个总管,还真揩了那么多的银子去了?” “那还能有假么?!这可是大理寺派员核查过,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此老贼,搅乱军心,当是误国误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晨曦边说边思忖着,横竖春花都会四处传说,倒不如给她多透露点真相,便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堵住悠悠众口。 “哎,也难怪的,传说小兵们都吃不饱,也无人敢说,都忌弹着他,现今好了,老贼要伏法了,法场便在较场那边,小妇人也想过去瞧瞧热闹,所以这早膳才催的急,皇妃娘娘不会怪小妇人吧!”春花边说着,眼睛边朝较场的方向瞅着。 还差点忘了!席君睿六天前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送至京师,圣旨于前日到了,西远军总管之下,共十人,今日在军中的较场设法场正法。 “春花,那你去罢!哎,那可是杀人的地方,你不怕?!”晨曦叫住了抬脚欲走的春花。 “不怕不怕,又不是没见过!皇妃娘娘还有什么事吗?小妇人……”春花回身,说着又要抬脚。 “春花,等等!”晨曦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两只玉镯,递到春花手上,“春花,这只玉镯是给你的,这个,还请你代本妃送给营女翠蝶,翠蝶!你应该知道吧?!” “这,皇妃娘娘……况且,小妇人也不能收皇妃娘娘的东西!”春花迟疑着,眼睛茫然地瞧着晨曦。 “春花,那天本妃在营女帐遇袭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是翠蝶救了本妃,还受了伤,现本妃走不开,便托你代本妃看望翠蝶,顺便,托你买些好东西送过去。”晨曦将手镯往春花手上推,说道。 “皇妃娘娘也真是个好人!既是皇妃娘娘所托,小妇人遵命就是!皇妃娘娘,还有什么事吗?”春花将手镯往怀里拢,说道。 “没了,你走罢!”晨曦朝她摆手。 望着妇人急匆匆,屁颠屁颠地隐于树林中,晨曦端起托盘,进了帐。 一五二 赌气冤家 帐内,席君睿已收拾齐整,外衣也已穿上,坐在了床沿上。 她悄悄地瞅了他一眼,略微愣怔,他这几天很少支使她呵斥她,若在以前,她倒觉得是舒了口气,可如今,却让她感觉似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让她有些悻悻然。 更甚者,这些天,他对她…… “夫君,洗漱水和手绢都已经放在床边了,皂盒也准备好了,还需要拿什么东西吗?”晨曦赶紧话。 “嗯,已经用过了,不过水都已凉了。”他神色淡然,既不见愠怒,也无喜色。 自那天跟他出帐散步,玩笑也好认真也罢,絮絮叨叨的跟他谈了一大通所谓计策之后,这几天他不知怎的,又恢复了他一向来的冷漠,对她爱理不理,虽同床共枕,似乎,他与她,只是个陌生人。 甚至,也不与她……亲热。自那天被歹徒劫持后,他与她便形影不离,他们一直亲密无间,她也有些晕晕乎乎地似被他迷住了,却未想成这些天他却又变了脸。 他向来令她摸不着头脑! 他这一冷落,却又令她有些……惘然若失,似一个突然丢失了某些宝贵的东西的孩子,止不住的寻找,回味,还有,期待…… “这早膳,还是热的,趁热用罢!”她也未同他争执,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淡淡地道。 二人相顾无言,不时有风自帐门吹进来,掀动帐中的布帘,历历作响。 “咚……”她猛凑过头去,面条刚入口,未想成却撞了他的头,她蹙了眉,一声惊呼,“呀……” 面条从她的手中滑落,洒落到盘着的裙裾上,汤水拂到了她的脸上。 “嘀……”一滴汤水自她脸上滑落。 “扑哧……”他忍俊不禁,蹙了眉,放下了筷子,“傻丫头,还是毛毛燥燥的!不快过去擦把脸!都成了花脸猫了!把衣服也换了,瞧弄得脏的!” 脸上热热的,他谑笑的模样又映入眼帘,想必此刻是狼狈不堪,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很好笑吗?不帮忙,便就知道笑!”她气呼呼地,转身彩蝶翩然般地飘去。 霎那间,他有将她拉住,替她抹去脸上脏污的冲动,可闪念中时,她的身形已溜走,修长的手指间,徒留冰冷的空气。 他怅然若失,眸光落在那个从他身边游移开来的身影,还有那空落落的指间。 冷落了这丫头好些天,他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漠,更还有,孤寂。 曾经的温馨,曾经的欢笑,却历历在目,他还能回到从前吗? 但他不能沉迷于儿女情长,亏空军饷误国误民的恶贼伏法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大刀阔斧地改革军中陋习,建功立业的时机,任重而道远。 有其母必有其女,小丫头倒还很有见地!虽然她与他争执不断且她心念也不向着他,他倒认为,他与她是很好的一对,她不同于他沉稳性情的见解,常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正思想间,却见换过衣服回转而来的晨曦,掀着嘴气鼓鼓地,瞧都未瞧他一眼,便又坐回到椅子上。 “慕容晨曦,谁又允你一副大不敬的神情出现在本皇子面前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手绢,眼角的余光斜瞥着她。 “你别老找我的岔,你找我的岔还不够吗?还让不让人用早膳呀?你不要用早膳,别人还……”她气呼呼地,不客气地说道,头也未抬,正要拿起筷子。 手却被男子握住,他已经敛了神色,“好你个慕容晨曦!还当真是逾来逾没规矩了!谁又允你如此不客气了?甭管如何,你总还是本皇子的侧妃罢!好好的,给本皇子用好了早膳,跟本皇子到法场去!” “到法场?!夫君不是已经说过,要将事务交给沈将军处置吗?”晨曦诧异地瞅着他,也顾不得与他争执了。 “本皇子到法场只是旁观,有说过要插手事务?小丫头,你到过法场吗?要没见过,便算了!”他将眸光投向她,沉吟着。 “要不到法场,去散步吗?哎,也难得夫君有闲暇,便带晨曦到山外的市集,好不好?”晨曦边说边思忖着,一脸的期待,眼眸里光华如彩虹。 “现今局势并不稳,断不能到山外去。要不到法场去,那便在帐中小憩!”他说着勾了勾唇,顺势把她往怀里拉,紧紧的搂着,用手指卷着她的一缕垂落在额际的栗色丝,“自然,小丫头你得陪着为夫!” 他这几天都冷落着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让她有些僵住,不由自主地她往他怀里靠,“夫君……”她低了,脸泛桃花的色彩。 似是,曾经的温存,在不经觉间,又回来了吗? 他却一下推开她,站起身来,神色淡然地,“谁说要在帐中呆着的,还是观法场去!小丫头,不敢到法场去吗?”他缓缓说着,将手环在胸前,挑了挑眉。 她蓦地如蹈冰窖,不住地哆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呆站了良久。 “那便过去观法场罢!”给他来回折腾了一番,她也恼怒着,赌气回道。 一五三 窥觑法场 小坡上密密的树丛,间杂着高及人头的茅草,无情秋风似剪刀,树叶,在萧瑟秋风下无可奈何地落去,一片又一片,地上的枯叶,在一阵凌厉似一阵的秋风卷拂下,不时地围着树干婆娑盘旋,出晰晰历历的声响。 晨曦轻轻地拨开身前那丛密密的茅草,透过摇曳的树丛,望向不远处的法场。 近处是闻风而来看热闹的人,有兵士,有士官,更有仆妇杂役等人,甚至营女,把法场四面一层又一层的围住,争先恐后,千头蜂涌,充作临时法场的军中较场,比市集上大年初一赶庙会还热闹。 杀人绝不是一件好事,更不好看,甚或可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可为何众人却偏生都要等着看鬼头刀下人头落地时的那一股新鲜刺激的劲儿呢?许是因人类本性中确潜伏着一种残酷暴戾的恶性? 人丛之外的监斩台上,两边八面旌旗飘扬,赤橙绿蓝四色,分列两旁。许是离监斩的午时还早,监斩台上,还仍空无一人。 十个刽子手,黑绸蒙面,黑色绸衣阴阴森森,十把鬼头刀,在秋风中似送来血腥的味道。 小坡之下是一块巨大的山石,将咫尺之外的法场与小坡隔开。 席君睿白衣飘飘的身影,立于山石后,似在深思。他背负着双手,仍是他一贯的从容与优雅。在秋风的吹拂下,他身上的玄香,沁人心肺。 “夫君,我们真要在此偷觑法场?成何体统!夫君不是向来不屑此等鸡鸣狗盗之行为么?还是正大光明的进去……”眸光在眼前白色身影和小坡下人头耸动的法场中来回游移着,晨曦蹙了眉,走至席君睿身侧问道。 “说得好呀!小丫头,历朝历代,法场内外,便会有许多故事,从来不缺这等鸡鸣狗盗之行为!”席君睿一动未动,眼眸一直凝视着远方。他的唇畔,又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夫君的意思,有人要劫法场!惊天大案,且……”晨曦环顾四周,各道口,甚或较场周边皆重兵把守,数队兵士,还在周围山坡上巡戈,晨曦蹙了眉,疑惑地,“劫法场?又能有谁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小丫头,前几天方才一番慷慨激昂,才只不过几天时间,便不灵光了,又有此等肤浅之想了?到底还是小丫头!”他似是漫不经心地,伸臂搂过晨曦的腰,紧紧地搂着,几让她喘不过气来,“小丫头,还是静待罢,说不定,真有好戏要上演了!” “哎!夫君!别……呃,还是,放开晨曦!”想起方才未出帐时晕乎乎的,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却未想成倒让他戏弄了一番,忆及此晨曦又恼怒又尴尬,不住的挣扎。 “慕容晨曦!你又挣扎个什么?乖点!还是别惹恼了本皇子!”似笑非笑地瞧着怀中的女子,他沉声道。 “到底又是哪门子的事了?总弄得神秘莫测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挣脱不了铁臂的禁锢,晨曦又急又恼,声音也越的尖利。 “嘘……小丫头,闭嘴!此处与法场,近在咫尺,难不成还真要闹到众人皆知么?让你静待着便静待着!可听好了?”他将她打横抱起,走至离众人最近的山石前坐了下来,他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至此,晨曦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得安静下来。 小坡下的法场中,场中值守的兵士,不时在燥动的人群中拉扯推搡,也不传来兵士的呵斥的声音。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静默着,两人谁都没说话。秋风,送来小坡下众人的窃窃私语。 “此番军中总管可惹出大事来了,听说是开国以来军中第一贪污大案,诛九族难免!” “总管平日,便就骄横拔扈,拾掇得手下的一班亲近的人,也狗眼看人低,老兵欺负新兵,军官欺负士兵,军中风气,都给败坏了,酗酒,斗殴,逃兵,应有尽有,哪还有当年驱赶突厥兵的西远军的半点气概!总管罪确当诛!” “要不是皇上准了三皇子殿下之奏法外开恩,要被诛的,就不止此十人。” “法外开恩只是一众从犯,今日问斩的十个主犯,皆从严处置,四个诛九族,六个诛三族。” “听说那天劫持侧妃娘娘的刘勇,也要问斩,罪当诛灭三族。与刘勇一同劫持娘娘的,劝解有功,在法外开恩之列。” “刘勇只劫持了殿下侧妃娘娘未遂,娘娘也毫未伤,竟也诛灭三族。” “皇上此番,也算是有张有驰!” “说到这侧妃娘娘,本就名声在外,将军和神秘突厥公主的女儿,还是殿下的侧妃,本就已经惹人侧目,偏生又出了劫持事件。听说,有天不知为什么竟跑到营女帐,还差点被一个酗酒士官所伤,够惊人了!” “听说……” 人们的话语声,不绝于耳。 “嗖……”一阵破空的巨响,夹带着令人胆寒长啸。 “什么声音?!” “呀!” “别拉我呀!” “走!出事了!” “快走!” “逃呀!” 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燥动着的人群,此刻更是炸开了锅! 是否,好戏便就要上演了呢! 一五四 铁血将军 “台下的众人!都给老夫站好了!” 洪钟般的声音,划破长空。周遭树上几片不肯随秋风落去的枯叶,此刻抖抖索索,随着横扫而来的秋风,瑟缩着随风而去。 声音,犹自在山谷中回响着,随秋风飘荡,回旋远去。 蠢蠢欲动的人群,被震慑住了,惊呼声,叫骂声,还有值守兵士的吆喝声音,似一下抽离而去。一切都静默了! “不就一支冷箭!不就一支居心不良,唯恐不乱之人所放的小小的冷箭!堂堂军人,堂堂西远军的士官兵士!你们就惊悸如此!你们就慌乱如此吗!” 随着又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沉稳而骄健的步伐,走上监斩台,挺立于监斩台中央! 赫然多天未见,身受重伤的西远大将军慕容临! 爹爹?! 晨曦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这一切,双手紧紧拽住身边的席君睿的胳膊,指甲都差不多陷进他的肉里。 “哎,小丫头,你的手!”席君睿拍了拍晨曦的肩膀。 “噢,扑哧!”晨曦的眸光在席君睿脸上和手腕上游移着,不禁莞尔,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爹爹也来了!” 说着,晨曦的眸光,又探询地转向席君睿,“夫君,前日不是有口信传来,爹爹的伤还未好完全吗?” 席君睿眉头锁住了,他轻叹了口气,“军中生了这么一件惊天的事件,着实让将军也是寝食难安!毕竟,西远军是将军穷尽一生,呕心沥血一手缔造的军队!” “那么,今天的事件……”晨曦忽地一个激凌,眼眸转了转,忆及早晨席君睿的一番话,“这便是夫君方才所说的,有好戏要上演了?” “不错,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在暗中设局之人,又岂会放过惊天大案军中法场这一天赐良机?总会千方百计,无孔不入!”席君睿的眸光,望向冷箭坠落的方向,一脸的凝重,“将军也是一颗拳拳之心,他此番要到军中来,本皇子拦也拦不住!” 却原来,法场内外,便有这一番明与暗,阴谋与阳谋之较量! 眼前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也早在运筹帷幄之中! “遥想五胡乱华的当年,突厥铁骑南下中原,掳我百姓,淫我妻女,毁我家园。北国一片大好河山,登时血流成河,十村九空。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国破城亡,百姓妻离子散,饿莩遍野,仅存的人们无以为食,无奈易子而食,更甚者,竟有突厥军队以俘虏充作军粮,无数南逃的流民,身后是如虎似狼的突厥兵,望着身前滔滔淮水而却步,投淮水而亡者,不计其数,甚或,阻隔淮水断流。此等惨状,令人痛心疾,也令史官羞于提及!国家危难,民族存亡!” 话语,从慕容临口中逸出,却字字凝重,字字千均,敲打着人们的心弦。 长舒了一口气,慕容临举目远眺,远处,青黛色的群山,松涛呼啸,似在吟唱着当年的箫音…… 箫音下,淮北之地哀鸿遍野满江浮溺…… 箫音下,一批又一批的,前仆后继,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将士扬骨荒野埋葬江北…… 箫音下,中原大地笼罩着血腥,百姓生不如死…… “这一片大好河山重回故土,百姓能安居乐业,靠的是什么,是当年皇上和我们魏军将士前仆后继,浴血奋战,靠的便是我们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靠的便是我们男儿慷慨就义的气概,靠的便是我们大魏国有一支团结一致,所向披靡的王牌之师!” 近处,耸动的人群,齐刷刷的眸光,如同无数道闪电,犀利的,担忧的,迷茫的…… “我大魏国与突厥,你争我夺,你来我往,为了各自的利益,冲突和战争就从未停止过,八年前,北辽国便夺我蜀府的康巴地区十数城,我们西远军将士,出康巴,逐胡虏!将十万突厥铁骑围歼于边城,重扬了当年王牌之师的威风,重夺康巴,还我河山!” “可是今天,西远军的将士,斗殴有之,酗酒有之,兵士间互相倾轧,更甚者,亏空军饷,误国误民,竟扯出了我朝亏空军饷的惊天大案,试问,现今的西远军,还有没有当年重夺康巴的王牌之师的威风?!” “如果你们还是西远军的将士,如果你们还是我慕容临旗下的兵士,你们便该知道,你们此刻,该如何的自处!是该被一支冷箭吓破了胆?!是该被一支冷箭自乱了阵脚落荒而逃吗?” 慕容临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如同闪电,望着台下的一众将士。 “我们是大魏国的热血男儿!” “我们是王牌之师!” “贪污军饷,误国误民!” “肃整军纪,重振军威!” 台下,是一片群情激昂,随那破空冷箭而来的阴霾,已不知不觉消散。 一五五 何为军魂 一支支壮硕的铁臂,一只只紧握的铁拳,随着震天的呐喊声音,有力地指向天空,向苍天盟誓。 放眼望去,较场中耸动的人流,挥动的铁臂,犹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滔天巨浪,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天空中,惊飞的候鸟,一阵又一阵,铺天盖地,席卷而起。 小树林边的山石旁,席君睿与晨曦,此刻也禁不住地紧紧相拥。呼吸着彼此熟悉的气息,感受着彼此熟悉的温暖,那是一股让人热血沸腾力量,那是一股能让人由衷地肃然起敬的气概! 龙吟剑啸长空扬,跃马驰骋只我狂;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军魂!席君睿蓦地一个闪念,心中也顿时亮堂! 是积淀千年,世代相传,生生不息的爱国报国情怀! 是视死如归,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乐土安危意向。 军队不灭,军魂永驻! “夫君,爹爹的身体……不知能否撑住……” 展眸望去,台上的爹爹,威仪无匹声如洪钟,可晨曦隐约感觉,爹爹较之平日,少了些许的神采飞扬,毕竟,爹爹身中奇毒,且入骨已深。 爹爹!晨曦在心内轻唤一声,心头是止不住的抽疼。 忆及此,晨曦将头靠在了席君睿的肩头上,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军魂!这便是军魂!小丫头,你知道军魂吗?你明白什么才是军魂吧!”席君睿将掌中温热的小手,紧紧一握。犹兀自沉浸在冥想中,他的眼眸,却一直未离台上的慕容临,一脸的凝重。 “军魂?!”晨曦蓦地心头一颤,也蓦地醒悟,是心中信念,是大义凛然的气魄,是对这支军队的热爱和使命感,让身受重伤,中毒已深的爹爹,不顾身体的伤痛,不顾眼前的危险,来到这里,和这支军队,和这支军队的众人,融为一体。 这便是军魂! “夫君,晨曦明白了!”晨曦自他肩头抬,此时此刻展眸四顾,是响彻云霄的铿锵呐喊,是一只只铁拳所昭示的力量,晨曦的神色不由地凛然,“有了军魂,军队便能战无不胜,便能无坚不摧!” “不!”席君睿又紧拥了晨曦,感觉到了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了他起伏的心潮,好大一会,他才放开她。 席君睿站了起来,负手立于山石旁。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天边云朵渐开,淡天琉璃。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琉璃般的光芒,尚余孤清雪霜姿,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着。 “倘若缺失了军魂,军队,只是一支颓废的军队,甚或是一支行尸走肉般的军队,这般的军队,也可以是无坚不摧,甚或是摧枯拉朽!当年的突厥军队,便是如此一支和着异域箫音的魔域之师,横扫中原,践踏人伦,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生灵涂炭!” 倏地,晨曦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微启唇,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赶紧奔至席君睿身旁,纤手紧紧抓住他的袖笼,声音有些颤抖,“便就是夫君身上所藏的那支突厥金箫吗?这便是金箫的秘密么?呀!夫君!” 他又提起了金箫。金箫,果真是属于突厥,或许,也真与当年的母亲和突厥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或许,其中也隐藏着可怕的秘密。晨曦不住地咀嚼着他的话语,腹诽着。 “不错!可被箫音所唤起的,是心魔,那不是军魂,也根本不配称之为军魂!”说至此,席君睿的一双剑眉蹙起,一股凛冽渐次在他脸上凝起,“心魔!就如同现今,在我们的周遭,这背后设局扰乱法场之举动!” 他的话音刚落,法场周围的山坡边上,却又是一阵异动。 人的心魔!人心内本就存在着的邪恶的意念,没有被良知压抑着的邪恶的意念! 邪恶,只是用来掩饰真实的借口,阴谋,从来便没有停止过! 较量,也从来便没有停止过! 一五六 儒帅风雅 较场中,旌旗飘飘,喊声震天。 五胡乱华,悲壮惨烈,不堪回的战争往事,早已湮于干涸的泥土的之中,尘封在那个时代的记忆里。 突厥金箫,古老的神器,异域的圣物,冥冥之中只剩下箫音在回响,犹在吟唱那不知名的,古老的歌谣。 母亲!突厥金箫!母亲的神秘身世,母亲的神秘往事…… 魔域,箫音,这又是如何的神秘的令人胆寒的往事! 问苍天,苍天不语。 晨曦的心头,空落落的,一丝悲伤,一丝酸涩,一丝期盼。 “夫君,你知道晨曦母亲的往事,你知道金箫的秘密,是吗?可为什么你和爹爹,都似是投鼠忌器,难道晨曦母亲的往事真要一辈子瞒住晨曦吗?”晨曦一双紫蓝色的眼眸里透着雾气,有些湿润。眼角的余光,斜瞥着身侧那片的草坡,远远的,数处草垛在抖动。 席君睿用手撑着额角,轻轻地叹息一声,“便是将军,也不打算让你们两姊妹知道这些往事!小丫头,别问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你,毕竟,那是你的母亲……” 他话音未落…… 周遭的边坡上,几个火折子,倏地从不知处冒出,霎那间边坡上,熊熊燃起几个火点。 “夫君,夫君,那边,那边起火了!方才的那支冷箭,想必只是个前奏吧!”晨曦说着心一下又抽紧,一闪身靠近了席君睿的身侧。 晨曦此刻已顾不得追问,也明白便是追问也毫无结果。 秋风助火势,枯木促火势,几个火点,眼见着逾来逾大。 几丛浓烟滚滚而起,空气里充斥着草木焦糊的味道。 “今天的法场,惊天大案,皇上旨意,为慎重起见,大理寺,枢密院,刑部,礼部,均派员亲临法场。一边是朝庭要员,一边是军中各色人等,法场内外,端的是鱼龙混杂,欲要扰乱法场之人有此等举动,也尽在预料之中!” 席君睿说着,袖笼一甩,伸手扶了晨曦的腰。未等晨曦定下神来,蓦地感觉身子半腾空似地,已经随着他骄健的步伐,登上了山石的高处,于此处,透过密密的树丛,整个法场尽收眼底。 “呀……” “这……” “又来了……” “还放火,有好几处……” “怎么办,怎么办……” 方才一片凛然的场中诸人,面面相觑。一些人开始燥动不安,呈惶恐之色,人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聚在监斩台上的慕容临身上。 慕容临此刻已经停下了慷慨激昂的述说,静立着,一动不动,犀利的眸光,直视着身侧的滚滚浓烟。 “夫君,这……你难道不需要与爹爹商讨计策?!”望着身侧气定神闲的男子,晨曦有点沉不住气了,眸光在火光与男子脸上游移,她的纤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笼摇晃着。 席君睿凛冽的眼眸精光一闪,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浮于唇角,“小丫头,遥想诸葛孔明当年,披鹤氅,戴纶巾,城门抚琴,使空城计,屏退司马氏十五万大军。此等区区小贼,鸡鸣狗盗之鼠辈,又何足挂齿!” “可是,毕竟此番情势危急,火势要蔓延了,较场中有这许多的人,怎么办?还有……”逾来逾浓烈的焦灼之味道,让晨曦逾来逾按捺不住,她急急地又接上了话。 席君睿一把拉住晨曦的手,眉毛挑了挑,“小丫头,话说用兵有三忌,谓之急,冒,险,急燥,冒进,险招。现今,正乃调兵遣将之时,急燥不得!” 席君睿的话,令晨曦更是摸不着头脑,“夫君你这是在调兵遣将吗?简直在开玩笑嘛……” “小丫头,想来你与乃母当年,仍差上那么一截……唔,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席君睿脸上的笑意,云淡风轻,秋风拂动他白色的衣袍,衣袂飘拂。 此时此刻,他倒有心思开起她的玩笑来!晨曦登时一脸的黑线。 “什么?!”晨曦美眸含嗔,她的小巧红唇,弯成了一个极美的月牙,眸光一转,她咬牙道,“晨曦这当儿寻思着,自然是不比母亲,还不为别的,只因晨曦嫁给了……”她边说着,边瞧着身侧男子的脸。 “慕容晨曦你最好马上给本皇子闭嘴!给本皇子听好了!静观其变!”晨曦话未说完,已让席君睿沉声打断。 方才刚平静下来的法场,转眼间又狼烟四起!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五七 调兵遣将 话分两头。 监斩台上静立着的慕容临,目光灼灼,环顾四周的山坡,火势逾来逾大,在火舌燎舔下,烟气和灰烬在升腾。 法场值守的众兵士,仍兀自沉浸在方才的一番慷慨激昂之中,一霎间,有些茫然无措。 场中观法场的兵士,仆妇众人,有一阵一阵的小小的骚动,戚戚窃窃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只是谁也未移动脚步。 身侧只剩了风吹动旌旗的声音,历历作响。 “嘎,嘎……”一纵高飞的大雁,呈“人”字形,从法场的上空掠过。 慕容临脸上微微一沉,凝着岁月风霜的沟壑,蹙在一起。 “你们……”甫启唇,话语从慕容临的唇边逸出,声音,一下子打破了静默。 可他话音未落,“紧急集合!三纵队十二小队的,到这边来!”蓦地,场中的一个高吭的声音响起。 场中的众人,似从睡梦中,蓦地醒悟。 “紧急集合!二纵队十小队的,这边来!”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紧急集合!一纵队二小队……” “紧急集合!一纵队四小队……” 喊话声此起彼伏,一拨又一拨的人,在场中游移着,逐渐地,法场的中央,只剩了仆妇和杂役。 不大一会,一个方队又一个方队的兵士,整整齐齐地列于法场四周。 监斩台上仍静立着的慕容临,抚着花白的胡子,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于他的唇边,脸上蹙在一起的沟壑,此刻,也舒展开来。 铁军!那支在五胡乱华之时不屈不挠地抗击突厥蛮兵的军队,那支保卫蜀府边疆的王牌之师,那支在八年前重夺蜀府康巴地区十多座城市的铁血部队,没有垮下,终于,在此刻,从和平时期的懈怠中,从惊天大案的阴霾中,走出来。 “一纵队二小队,跟上!到东侧的边坡上去,救火!” “三纵队一小队,到南侧的边坡!” “二纵队三小队……” “二纵队一小队……” 喊话声,脚步声,在山谷中回荡,一队又一队的兵士,一个又一个的方队,不一会,便隐没于法场周遭的树林里,不见。 法场边,那块巨大的山石后的小树林里,矗立良久的席君睿,见此情景,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和将军的这一番周密布置,总算没有白费,经过这一番的折腾,军中涣散的人心,也终于聚拢。 正恍忽间,一个黑衣骑士兵,快闪身到了席君睿身前,环顾四周,才单膝跪下,为恐惊动山石前法场众人,压低声音禀道,“报……皇爷……” 席君睿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且退后述说!” 说着,拉了晨曦,一同退到小树林的深处。 “皇爷,此番放火捣乱之人,共十人,没能逃掉一人。但无一例外,或咬舌,或服毒,全部自尽,没留一个活口!”黑衣骑使者下跪禀道。 “无一例外!不留活口!还是这样的死士!还是这惯用的手法!”席君睿眸光一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背负着双手,抬眸望向远方青黛色的群山,“说!朝庭派来的监斩官,一路上情况当又如何?都打探清楚了吗?” “皇爷,且听属下回禀!大理寺派来的陈大人和张大人,已经到了连城,现正往军中赶,枢密院派来的李大人,刑部的郑大人,礼部的姚大人,三人方才已到了军中。尽管皇爷调官府护卫护送几位大人,但听报,刑部的郑大人,在路上还遭不明身份之人伏击,损失了几个侍卫,郑大人倒未受伤。” “唔……”席君睿蹙了眉,沉吟片刻,转而又道,“再通知沈将军,派出护卫,到路上迎接大理寺的陈大人和张大人,不得有闪失!” “是!皇爷!属下遵命!”黑衣骑使者双拳抱辑,回禀道。 “你且退下!”席君睿朝黑衣骑使者摆手。 “是!皇爷,属下告退!” 黑衣骑使者,很快便隐于丛林中,不远处的几个守卫的黑衣骑士兵,在兀自游弋着,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的刀剑,忽闪忽闪的寒光,在树丛中,影影绰绰。 “夫君,刑部的郑大人在路上遭到伏击,难道又是二皇兄所为?”晨曦回味着方才黑衣骑使者之话,伏击朝庭要员!皇上的这两皇子间的帝位之争,竟牵扯如此之多的干系。 席君睿望了晨曦一眼,当即又转开眸光,“此次,他却是用苦肉计,欲盖弥障!朝庭中人都清楚,遭所谓伏击的刑部郑大人,与二皇兄过从甚密,若郑大人遭到伏击,这嫌疑当便会落到本皇子或他的其他对手,包括慕容将军的头上。郑大人遭伏击此事件一出,当可将扰乱法场等行为掩盖一二,以混淆视听!他想混水摸鱼之目的,便达到了!” 闻言晨曦略微愣怔,二皇子,争争斗斗,可谓用尽其极。 “是以,夫君才通知沈将军,派护卫迎接大理寺来的两位大人,以护得两位大人周全?”晨曦寻思着,唇角凝上了一丝微笑。 抑或,是苦笑,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端的须一步一惊心,一步一算计。 “不错!包括今天慕容将军返回军中,便是此番最重要的一环,非得稳住军心不可。也让朝庭来的官员,见证西远军的威风!才能掩住悠悠众口!为此,将军才执意要回到军中。只是,这样一来,将军的身体……”席君睿摇头,目光有些黯淡。 “夫君,爹爹的身体,能撑得住吗?”晨曦闻言也是一脸担忧,她不安地绞住了双手。 “小丫头,既来之,则安之!好戏才刚刚开了个头!”他用手盖了个凉棚,抬望了望天空中的太阳,“现今才辰时,到了已时,各方官员便会到来,午时以后才开刀问斩。不到最后一刻,好戏便不会收场。小丫头,你怕见到鬼头刀吗?” “唔……不怕吧!不是有话说,砍头碗大的疤吗?”晨曦此刻强作镇定,毕竟从没见过,她心内还是忐忑。 一席话让席君睿忍俊不禁,他用手按了按唇,转而谑笑道,“小丫头还真有你的!江湖义士的豪言壮语你说出来还大言不惭。好,那便等着好戏开场!” 一五八 世态炎凉 已时的太阳,热得烫手,万丈炫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山边的土路上,十辆囚车,吱吱呀呀,缓缓而来。 押送囚车的兵士,皆军中精壮,执刀佩剑,目光炯炯,精光四射。 领头的校尉,手执一支虎头铜戟,铜戟的顶尖,磨得锃亮,亮光过处,人们的眸光不时躲闪着,有的人还拿手搭个凉棚,遮住眼睛。 校尉之后的四个尉官,手提青铜佩刀,随着铁臂的有力摆动,刀锋处的空气,虎虎作响。 四个尉官之后,是十个兵士,手握精钢佩剑,剑身薄薄的刃,如同振动的蝉翼,犹兀自不停地微微颤动。 他们的目光,不时环顾四周,周遭的一众人,没了一点声响,只剩了囚车吱呀声音,还有刀剑不时碰触的铿锵之声。 方才数处山火,一众兵士,齐心协力,奋力扑救,烈焰隐隐散去。空气中,焦灼气味,犹自在法场上空飘荡着。 法场周围,一个个的士兵方队,自而起,纹丝不动,一丝不苟,显得肃穆,森严。 监斩台边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陈大人,张大人,幸会,幸会,下官有礼了!”目光从一众护送的兵士中收回来,坐在监斩台近入口处的刑部侍郎郑昌,起身抱辑,欠了欠身。 “郑大人,此番相聚于此,实三生有幸,有幸了!”陈张二位,也是满脸堆笑,边与郑昌寒喧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监斩台边旁观席上的慕容临。 当朝三皇子与二皇子,逐鹿帝位,满朝文武皆知,三皇子虽为皇上嫡子,可皇后已经薨逝,二皇子之母蔺贵妃,尚在谋划登后位,鹿死谁手,犹未得知。郑昌与二皇子过从甚密,而慕容将军又是三皇子岳父,两边都开罪不起,其中的利害,他们心内是明了。 屏退身侧的一众护送的兵士,陈张二位,又缓步走向慕容临席边,“下官拜见慕容将军!见到将军身体已是复原,当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陈大人转而向着慕容临行了礼。 “下官无能!下官惭愧!又要慕容将军费心劳神了。”张大人也随陈大人之后作辑。 “哪里,哪里!老夫近日已经告假!军中诸事,已经交由沈明沈将军全权处置。沈将军也是尽地主之谊!况且只是派出区区几个兵士,何足挂齿!二位大人别见外了!让二位大人受惊了,老夫惭愧!惭愧!” “即便是观法场,军人还是军人啊!你瞧这边上之兵士方队,根本便似是在操练一般。俗语说,百闻不如一见,西远军,果真是我大魏国的王牌之师!将军的军容风纪,着实令下官佩服,佩服!”陈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四周的兵士方队之上。 “哪里哪里!还得感谢皇上厚爱,三皇子殿下,兵马大元帅,此番到西远军中,肃整军纪,实是让军中面貌,焕然一新!”慕容临闻言,眸光掠过法场四周的兵士方队,唇角弯了弯。 “慕容将军,想必下官是孤陋寡闻了,闻听三皇子殿下现今也在军中,此番,殿下不过来亲临训导?”郑昌陪着笑,也凑到了这边来。 “老夫已经说过,军中诸事,已经交由沈将军全权处置。三殿下运筹帷幄,岂是被这等既定之事所牵绊的?!” “三殿下英明神武,满朝皆知,无不景仰!不知殿下又在筹划何事?” 三皇子向来真人不露相,此刻,当又是在策划新的举措了!郑昌无声无息地打着哈哈,边在心内嘀咕着。 “殿下雄才大略,心怀家国,放眼天下,又岂是我等可以惴测的!”慕容临边漫不经心地述说,心内却腹诽着,郑昌不遗余力地探听,想必又在盘算,要向其主子二皇子邀功了!他的心内,不住的冷笑。 “说的是,说的是!”郑昌有些讪讪的,唇角有些抽搐。 “威武……威武……”正寒喧着,两边的皂牙,在放声高喊。 行刑,便要在午时三刻进行。此时刻,太阳挂在天空中央,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也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杀人是“阴事”,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抑制鬼魂不敢出现。 囚车又被推了上来,囚车上的西远军总管,一颗耷拉着的脑袋,垂在枷锁上,面色死灰,双眼无神,瞳孔中没有丝毫光彩,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生的渴望。 “午时已至……午时已至……”两边的皂牙,高喊声不绝于耳。 总管一个激凌,猛地抬,天空中,太阳仍是那个太阳,可是,明天的太阳……目光复又变得绝望。 转眼四顾,是一张张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但无一例外地,今天这一张张不同的面孔,都要带着茫然的,嘲讽的,甚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情,瞧着他人头落地,魂赴黄泉。 此刻带着嘲讽神情的那个小兵,想当初,跪在他面前,让他给派个肥缺。只为了能每餐吃个饱吃个好,还可以得到点小恩小惠,惠及同乡好友。 此刻带着幸灾乐祸神情的那个士官,当初曾与他为利益争执…… 那个神情茫然的仆役,也曾得到他的一些小恩小惠…… 现今,这些人,无一例外地,不会有一个人同情他,他已经被这些人,如撇弃履! 这些人,曾如同众星拱月般恭维他,顺从他,曾经,他在他们面前,很有优越感。 如今这一切,如过眼云烟。实是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人,都是趋利的! 总管绝望地闭上眼。 “呀哈,你瞧这老贼!平日狐假虎威,不可一世!今日终于有报应了!” “你还别说,狐假虎威的在这儿呢,老贼的侄子,平日便乍乍呼呼的,现在,都尿尿了!快看呀,还在尿尿呢!” “快!你看你看,都流到那边的囚车底下了,他乍能喝得下这么多的水呢!” “好没出息!” “今世是没机会了!下世学着出息些吧!” “哈,哈,哈……” 周遭的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嘣……嘣……嘣……”礼炮三声,法场仪式,便要开始,登时,场内一片寂静,众人目光,都齐聚于监斩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和那洪亮的声音…… 一五九 法场内外 话说隐于山石背后的席君睿和晨曦。 见到一众兵士护送着的陈大人和张大人到来,席君睿走前几步,一双星眸朗朗,唇角凝起一丝微笑,“大理寺的人终于到来了!小丫头,你瞧,正走上监斩台的两位大人,左的是陈大人,右的是张大人,这两人是出名的墙头草哪边风来往哪边倒。” “哎!原来朝臣中也有那么没骨气没出息之人,还是大理寺的要臣呢,朝庭难道便豢养这些酒囊饭袋?” “小丫头你说的甚么!那叫世故!那是孔夫子也推崇的明哲保身中庸之道,小丫头便是小丫头!”见得总算没出乱子,也总算让这几位大臣见识了西远军的风采,席君睿便未训斥她,他脸上一扫这几天的阴霾,“你瞧,正与大理寺两位大人寒喧的,便是……” “夫君,还是让晨曦猜测一下,那边坐着不动的,獐头鼠目,一望便知不是好人,肯定便是那个二皇兄的走狗,姚大人是不是?晨曦的目光便不会错,一眼望去,好人坏人一目了然!” “想不到,小丫头年纪小小,目光可独到!”席君睿的目光不经意的掠了晨曦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这小丫头,又在信口开河了! “哪还用说!夫君,三国时,诸葛孔明便慧眼识人……”晨曦可没在意他话中的嘲讽之意,仍自顾自地说着。 “女人!还是收起你的这一套!以貌取人肤浅见识!焉知这世上,本就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事也变幻莫测,又焉知坏事不会变好事,好事不会变坏事呢!”席君睿终于忍不住,接过了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嘛!”被他咽住了话,晨曦转开了脸。 “此番,惊天大案和捣乱法场之举,却一举成就了西远军新的风纪,也让众位大臣见证了西远军的风采!化腐朽为神奇!这便是坏事成了好事。于捣乱之人,何不是好事成了坏事?” 一席话,让晨曦茅塞顿开,“唔……” “籍众位大臣到来之机,本皇子对此番西远军军纪的肃整,已经有了计较!”顿了一下,他又沉吟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在军中,又要多住一些日子!到得回家,我们便要行婚礼了!” 或许,这也正中他的下怀!他带这丫头到军中来,不就为了绝了她对皇弟的念想吗? 可是,目的达到了吗? 他的心内,还是惴惴的。 尽管在军中住了近一月,他很清楚,她对皇弟的念想,还是没变! 这个女人!便是如此的倔! 这个女人,还是让他大伤脑筋! “夫君……”晨曦望着他一忽儿舒展,一忽儿又凝成“川”的眉头,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或许,他真要大刀阔斧地肃整军纪了,只是,与这几个大臣,又有何干系呢? “嘣……嘣……嘣……”三声礼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午时到了! 沈明将军高大的身影,现于监斩台上。只见他微微侧,像是在倾听什么,又像是在观察什么,一股若有实质的气势在他身上弥散开来,场中所有人,目光聚集到了他手上明黄色的圣旨上,还有,隐约可见的圣旨上鲜红的字迹,周遭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血腥的气味,不由得静默了,旋即,静默在场中弥散开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人今天,押赴法场,斩立决!” 虽早知如此结果,但场中众人,心还是齐齐一缩,最紧张最血腥的时刻,终于到来! 众人来到法场,也是为了亲眼见证这一刻! 太阳,吐着**辣的火舌,法场周遭,随着沈明将军落下的话音,复又静默,听不见一点声响。 法场周边的兵士方队,纹丝不动。 兵士方队的中央,一众仆役营女,面面相觑。 监斩台边上,十个刽子手,大掌抚着黑森森的鬼头刀,令人不寒而栗。 监斩台上,一众大臣,正襟危坐。 一切,都有条不紊! 沈明将军的目光,环顾四周,好一会,才缓缓地将手中的圣旨,交予身旁的大理寺的陈大人,“圣旨在此,请各大人过目!” 随即,沈明将军朝台下的押送兵士一摆手,“押人犯!” “咣当……咣当……咣当……”一阵此起彼伏的木枷开启的声音。 十个人犯,转眼间已经被拖出了囚车。 这几个人犯,五花大绑,身体和脑袋都耷拉着,失去了生的希望,根本没有办法自己活动,与其说是被押上法场,还不如说是被两侧的兵士拖上法场! 只余了一人,就是前些天劫持晨曦的刘勇。只见他在两兵士之间,站直了身子!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小丫头,那个站得笔直的,便是那天劫持你的人中的一个,另一个,已经得到皇上法外开恩!”席君睿拍了拍晨曦的肩膀,说道。 “夫君,那几个人犯,不过是些做粗活的料,上了战场恐怕不能杀敌,反倒要连累他人,让周遭的人见笑了,不足惜,只是这个站得笔直的,有此胆魄,军中正需此等人才,能否留下?”晨曦正了正身子,笑道。 “小丫头,你当圣旨是小孩子的玩意么?不可能了,就当是杀鸡儆猴吧!”席君睿摇了摇头。 正说话间,兵士已经押着十个人犯,穿过人丛,朝山石这边过来。 “这儿是刑场,走罢!”席君睿说着拉着晨曦,蹲下身,从山石上一步一步的挪下来。 “唔呀呀……噜呀呀……”山石背后,是一阵沉闷的声音,似是,人,垂死挣扎的声音。 生命走到了尽头,声音,也沉闷,恐怖。 晨曦感觉心一阵的紧缩,挪动着的脚步,也滞了滞,毕竟,这是头一遭涉足刑场。 “怎么了?”席君睿回身朝晨曦一瞅,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蹙了眉,“还是快走罢!” “咔嚓……咔嚓……咔嚓……”一阵硬物碰到刀锋的声音,撞击在心头,晨曦登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 应是,鬼头刀…… 不由自主地,用手揉了揉心窝,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喉间的一阵翻涌。 “小丫头,你……”席君睿把脸凑到晨曦跟前,他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启唇,正想说什么,“咕咚咚……”脚边的山石背后,滚落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赫然,一个头颅,一个沾满血迹,黑色的根上,似还滴着血…… 铜铃般地睁着…… 似是那个刘勇…… 天!晨曦感觉心颤动了两下,霎那间,身子一软,往旁边一歪。 感觉口被一只修长的手掩住,被腾空抱起,晨曦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六零 侧妃有孕 漆黑的小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是无尽的黑暗,黑夜,漆黑的天,漆黑的地,似是,落在了无底深渊里…… 只听得哼哼唧唧的鼻息,越来越逼近,无边的恐惧,悄然袭上,跑吗?跑到哪儿呢?抬眸四顾,周围,赫然绿荧荧的一双双眼珠子,“啊……”晨曦伸臂一抓,可手臂被身旁那些藤蔓缠得紧紧的,忽地,心猛颤抖了几下,晨曦不由地抬脚便跑,可脚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啊……”晨曦使劲地捋着手臂上缠绕的藤蔓,用力地挣扎着…… 可是,那丛藤蔓,越缠越紧,那绿荧荧的眼珠子,也逾逼逾近,似乎,热的气息,都已经拂到脸上,身上…… “不要……”晨曦边挣扎着,边恐惧地喊着,可身子,软绵绵的…… “醒醒,醒醒……”声音从很远传来,飘渺,虚无…… 周遭无边的黑暗,似在一霎间隐去,晨曦一个激凌,恍过神来…… 晨曦的身子被摇晃着,“小丫头,醒来了吗?” 却原来,又是南柯一梦。 可在法场上的惊悸,那个突然从山石边滚出来的……毕竟第一次到法场,也第一次见得如此恐怖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便成了这么件令人惧怕的东西!晨曦的心不由得又是一紧,心有余悸。 晨曦慢慢地睁开紧闭着的眸。 席君睿倚在床沿上,把晨曦拢在臂弯里,一双星眸紧盯着晨曦的脸,薄唇微弯,不住地摇晃着晨曦的身子。 见到晨曦睁开了眸,他舒了口气,转而按住了晨曦的手,急切地道,“小丫头,手别要动,已经让医女用银针给你封住了少**。还做恶梦吗?” 晨曦的眸光,又掠过他的脸,他的神情冷冷的,她这几天也见惯了他的冷脸,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晨曦扁了扁嘴,没吭声。 眸光从晨曦的脸上转开,席君睿又是一副斥责的神色,“小丫头,今早上问你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说甚么杀头碗大的疤!要见不得法场,别打肿脸充胖子!慕容晨曦,你以后说话,可不可以别这么大大咧咧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丫头,可不是一般的倔!说话做事急急燥燥,不计后果,脱不了天真稚气,与他谨慎稳重的作风,可是一个天一个地!边说边腹诽着,席君睿不住的皱眉。 “你有向我解释法场中那些可怕的事情么?你见过,我可没见过!你是男人,我可不是男人!”这就是她的夫君吗!他的话语中,安慰的话也没一句,晨曦是越说越来气。 这个男子,向来自负,高高在上,不顾别人的感受! 这就是她心目中的夫君吗?晨曦黯然。 “慕容晨曦!年纪小小,脾气倒是不小!你还讲不讲道理?就凭你今早上说的话,有谁又会想到你竟心悸如此?!所以说,你以后说话做事,可不可以……”望着气鼓鼓的晨曦,席君睿也止不住的恼怒,又出言斥责她。 他的一席话,晨曦胸中的火,更是“腾”地升起来,“本便是你没跟我解释那些可怕的事情,现在全又怪到我头上,红口白牙的,你便知道怪我!”晨曦说着,便欲挣脱他的怀抱。 见状席君睿的手臂又是一紧,紧紧地把晨曦的身子箍在怀里,声音也不似平常般沉稳,有点气急,“女人!给本皇子放老实点!” 这女人不住的抬杠,胡搅蛮缠,更是令他火冒三丈。他堂堂三皇子,何曾为女人这么操心过?为这个女子操心,反似是开罪了她,这个女子,逾来逾不象话! 二人是各执已见,声音也越来越高。 “你……,我……”晨曦已是气结,话也说不出来,只不住的挣扎。 “慕容晨曦你到底听不听话!”席君睿用一只手臂将晨曦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却握住了晨曦的左手,“慕容晨曦你还是没变,说也说了讲也讲了,还是没变,还是这副莽撞的小样!你瞧瞧你的手?上边,还有银针!” 闻言,晨曦的目光才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那儿,两根银针,由于她不住的挣扎,正颤颤悠悠。 猛地忆起,方才醒来时,他曾出言提醒,自己倒没注意,一时,晨曦有些讪讪的。 “你放开我!晨曦要到父亲帐中,与父亲叙话。”尴尬着,晨曦心内火气也积聚着,现只想离开男子的怀抱。寻思间,忽灵机一动,忆及今天早上父亲也到了军中。 “你还知道要拜见将军?!可惜,将军在监斩仪式结束后,已经离开了军中!”席君睿仍紧抱着晨曦,面无表情,唇角不经意的勾了勾。 “父亲回家了?为什么?”晨曦惊愕,眸光流转,见到帐中摇曳的油灯,忽地又醒悟过来,“这是什么时辰了?难道,晨曦又昏睡了?” “不错!在法场上见到了……”席君睿说着,望了晨曦一眼,咽下了话,顿了一会,他又道,“小丫头,你不仅吐了一身,还昏睡了半天,现已到了掌灯时分了!” “这……”晨曦懊恼,这番不仅糗大了,便连多日不见的父亲,也未见上一面。 “将军临走前,倒是过来我们帐中坐了一会,但那时你昏睡着,医女正给你施针。没说上几句话,将军便离开,往家中赶了!”席君睿说着,放开了晨曦的身子。 “那,夫君,你对父亲说晨曦病了吗?”晨曦抬眸望着负手立于床前的席君睿,担心地问,忆及父亲身体尚未复原,她可不想自己的“病情”影响到父亲。 “本皇子还能说什么呢?当时的情形,本皇子只能对将军解释说,侧妃可能是怀孕了!”席君睿摊开手,耸了耸肩,走了几步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扶在椅子上,侧过脸对晨曦道。 “这……”晨曦闻言咬住了下唇。 或许只有如此,才不会令父亲忧虑。可这,也太令她难堪了吧! 晨曦抬眸白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见到男子的脸,似笑非笑。 “这……”晨曦说着,从床上站了起来,抬脚向帐门走过去,“晨曦要出帐走走!” 晨曦此刻,着实不想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冷漠男子。 “慕容晨曦,又来了!别说你手上还插着银针,帐外,天也墨黑,还散个什么步!”席君睿唇角一丝谑笑,“好好的呆着,待会要用晚膳。别忘了,今天的午餐你也未用。餐后要用药,桂圆膏,定惊的!” 一六一 月黑风高 掀开浴房的布帘,晨曦用丝绢擦着湿漉漉的秀。 一股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冷风,呼地吹过,晨曦不禁打了个寒噤。 已近中秋,山中的夜,静谥中,透着有些刺骨的冰冷。 风掠过,油灯的火苗,似也瑟缩了一下,顿时,变得不太亮堂了。 正倚在床沿上看书的席君睿,眉头不住的蹙了蹙,转过脸,见到了正捋着湿漉漉的秀的晨曦,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小丫头,过去!把油灯挑一挑,都不太亮堂了!” 放下手中的丝绢,晨曦白了他一眼,只见他,悠闲的翘着长腿,双手环在胸前,一双星眸斜瞥着她。 这个男子,支使别人总那么的理所当然! 四周,静谥得有点……法场上的那股惊悸,还没有过去,晨曦闭了闭眸。 慢慢腾腾地走至桌前,晨曦拿起竹签,“噗……”一股更猛烈的风掠过,油灯奄奄一息的火苗,霎时熄灭。 无尽的,无边的黑,似一张无形的网,一瞬间笼罩过来,本便惊魂未定的晨曦,禁不住一声嘤咛,“呀……” “小丫头,怎么了?没事吧?”声音,却又不适事宜地响起。 闻声晨曦差点跳了起来,她揉了揉心窝,甫定,“你不要说话好不好?!这么突兀的,想吓坏人呀?!”晨曦说着,深深地呼了口气。 “小丫头,把手伸过来。帐中没有火折子,要到帐外取火种,跟为夫一起出去!”席君睿尽量将声音放缓。 黑暗中,两双手握在了一起。晨曦有些冰冷而微微颤抖的纤手,蓦地让他心中一紧,他咬了咬唇,淡淡地,“小丫头,没什么可怕的,跟为夫一起出去罢!” 晨曦心内一阵的失落,他还是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由自主地,纤手,又微微颤抖一下。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拉了她的手,走出了帐外。 天空,乌云蔽月,越来越凌厉的秋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尘埃的味道。 军中的大帐就在近侧,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兵士在附近巡逻,还算热闹。 “皇爷!属下惶恐,请问有何吩咐?”见到席君睿,一旁的黑衣骑士兵,飞也似地跑到跟前,单膝下跪。 “嗯……”席君睿甫启唇,“呼啦啦……” “站住!站住!” “跟上!追!” “在这边!” “快追!” 不远处的的树林,忽地一阵嘈杂的声音,脚步声,刀剑碰触的声音,纷沓而至。 闻声,席君睿伸出双臂,将晨曦揽至身前,紧紧地搂着。 “保护皇爷!”一旁的十多个黑衣骑,鬼魅般地闪身近前,将晨曦二人团团围在中央。 不一会,声音渐渐远去了,一切,复又静谥。 “你们且退下!”将眸光自黑暗的远方收回,席君睿朝一众黑衣骑一管挥手。 “是!皇爷!属下告退!”身侧的一众黑衣骑,渐次散开。 席君睿的脸上,不经意间浮上了一抹冷笑,他负着手走前几步,秋风卷起他白色的锦袍,轻丝的质料,寂无声地飘拂着。 “想必,不出所料,他是真要行动了!今天晚上就行动了!就那么的迫不及待!”席君睿回过头来,唇角勾了勾,一丝的讥讽现于唇畔。 “他?!”晨曦蹙了眉,思想一下转不过弯来,沉吟了片刻,忆及他早上说过的,要将众位大臣暂留军中的话,晨曦蓦地醒悟,“夫君指的是那个与二皇兄过从甚密之人?” “不错!想必,他已派人潜出兵营……”席君睿话音刚落,“放老实点!” “呃,官爷,小的老实,小的一直都老实!呃,呃……” “别再想逃了!你逃不掉!” “呃,官爷,小的不逃!呃,呃……” 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而近,不一会,便见到一群兵士,反辗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留着山羊胡的小个子,推推搡搡,走进了大帐的栅栏门。 席君睿拉着晨曦,闪身到树丛的阴影里,避开那群兵的目光。 “报……沈将军!”一个兵士拖长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响着。 不远处大帐旁边的耳帐,帐门动了一下,沈明将军掀帐出来。 “三纵队二小队值守尉官冯进,禀将军!方才巡逻兵士在山边,抓到一个潜逃的奸细!”值守尉官走前一步,一抱拳,朝沈将军欠了欠身。 “禀将军,小的,并非奸细!并非奸细!”山羊胡的小个子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点头哈腰。 “你!将姓名来历,一并报上!”沈明将军居高临下,朝地上的小个子说道。 “小的,小的刑部郑大人仆从,哎,都怪小的,都怪小的!受不了军中的苦,想悄悄到山外……”小个子慢腾腾地说着,“沈将军……沈将军……”木栅栏门外,响起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那边的一众人,听得这声音,都顿了顿,扭头朝木栅栏门望去。 不一会,一个身穿官袍的身影便扑将进来! “沈将军,刑部侍郎郑昌,家仆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郑昌快步走至沈将军身前,作着辑,随后又转向地上的小个子,“大胆奴才!还不快向沈将军请罪?” “沈将军!小的不堪,小的着实不堪呀!小的只是想到山外给自己弄点好吃的,未想成还连累了我家大人。都是小的一个人的错呀,和我家大人没干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将军饶恕小的,请将军饶恕小的!”小个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头如捣蒜般,在地上磕着。 “好一个双簧!这些人演戏的工夫,也真不赖!”席君睿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云淡风轻,对晨曦道,“这个郑昌,果然要迫不及待地向二皇兄报信了!我们便要让他们消息不能互通,争取到这一时机,我们便可以顺利地完成了军中的要做的一切!” “那么说,夫君真要在军中进行一系列的大动作?”晨曦望向席君睿,她的眼眸,在烁烁闪光。 “一切,都从明天开始。留下这几个大臣,便是要他们,也见证这一切!”席君睿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六二 神秘老妇 翌日晌午。 帐前的一片枫林,沐着秋天的阳光,火红的枫叶,如一簇簇的火焰,在秋风中摇弋、轻摆。 秋风和着芳草的气息,在身侧轻柔地盘旋,秋蝉声嘶力竭,似要留住秋的最后温暖。 “唧啾…”候鸟振动翅膀,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飞向温暖的南方。 红叶方萧萧,长亭酒一瓢。 春山何似秋山好,红叶青山锁白云。 晨曦弯腰拾起一片红叶,托在玉掌上,口中念念有词,莲步迈上身旁一小山石,纤手一扬,红叶摇曳着,随潇洒的秋风而去。 “小丫头,萧萧一词,着实过于萧杀,勾起人无限思绪和沮丧。”说到此处,席君睿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晨曦的脸,“还不如用上临风一词,红叶独临风,秋的萧杀,也便无影无踪。” 晨曦却微微一愣,旋即眉眼含笑,“难得夫君有此雅兴,我们便在枫林走一遭,再回去用午膳罢!” “也罢!”席君睿一甩袖笼,走前几步。 “报……皇爷!” 二人正调笑间,不远处的黑衣骑,压低的声音。 那边,一个黑色的身影!秋风掀动他身上的衣衫,那张脸,便如同这秋风,一股冷然。 大内第一高手清风! 席君睿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小丫头在此等为夫一会,别走开!也别担心,周边都有黑衣骑在!”说着迈着阔步而去。 眸光从男子身上收回,环顾四周,前方的土路,尽头处,影影绰绰,悠悠而至,“皇妃娘娘,皇妃娘娘!” 人还隐在土路转角处的树丛中,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春花?!”晨曦望着在树丛中隐约的身影,仆妇春花身畔的一个老妇,五十岁上下,一身粗陋的青布衣,木簪挽着花白的结,脸上的沟壑,如同盛开的菊花。 “皇妃娘娘,这是小妇人的婆婆,今天给伙房送来菜蔬。”春花说着,双膝下跪。 “老身拜见皇妃娘娘,见到皇妃娘娘,不胜荣幸!”老妇随之也跪倒地上。 老妇的言行举止,倒也得体,不似寻常村妇,记得春花提到过,她的家里,也是破落的书香门第。 “皇妃娘娘,今天军中的新鲜事,多了去了。军中要开办学堂,让兵士在操练之余,读书识字。还有,军中要开荒种地,让军士以军中为家,还有,营女转为女伎乐营,听说,还推军中娱乐,以后在军中,也可以如同在市集中一样,见到奏乐献艺了!”春花眉飞色舞,不时用手比划着,眼中烁烁闪光。 闻言,晨曦眉毛一挑,追问道,“这都是传闻吗?” “皇妃娘娘,传闻几天前就有了,也难怪皇妃娘娘不知道,这军中能与皇妃娘娘说上话的,本就没几个人。今天,学堂是正式开堂,那天法场监斩的几个大人,还为学堂观礼呢!” “那敢情好!过两天,本妃有空也过去瞧瞧!”忆及那天在野外,两个小兵识字的趣事,晨曦不禁展颜。 “哎,还差点忘了!皇妃娘娘那天托小妇人去看望翠蝶姑娘,小妇人这就过去了几趟。翠蝶姑娘这些天,也大好了!她此次被伤及了筋骨,哎!”春花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住了口。 “春花,翠蝶姑娘的伤,真的很严重吗?便直说罢!”晨曦望着闪烁其词的春花,追问道。 “这……也不瞒皇妃娘娘,翠蝶姑娘这左臂,怕是以后都转动不灵活了!这可怎生是好?弹琴可是翠蝶姑娘的手艺,这手艺,怕也保不住了!” 晨曦听着,蹙了眉,沉吟着,“想来,本妃改天要过去,跟翠蝶谈谈,毕竟,她是为了本妃,才受的伤。” “不过,翠蝶姑娘还是有福之人,虽然可能不能弹琴了,但听说女伎乐营的长官,便是翠蝶!”春花还是自顾自的说着,脸上已经笑得一团灿烂,“而且,翠蝶还是我婆婆的……” “春花,你还别说,皇妃娘娘与当年的神秘突厥公主麦帖儿,还真形似神似呢,特别是这双眼睛……”一直不说话的老妇,这时拉了拉春花的手,在一旁说道。 翠蝶?老妇人?有何干系?晨曦蓦地一颤,“哦,嬷嬷,你见过我母亲?”沉吟着,晨曦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没有见过。娘娘的母亲,大名鼎鼎,这魏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娘娘养于深闺,不知世外之事罢了!”老妇人悠悠地道。 抬眸,春花的目光,有些闪烁,老妇人却是一如的沉稳。 老妇人,沧桑,世故,还有,似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那么,嬷嬷与翠蝶……”晨曦边寻思着,追问着,可话音未落,“呃,呃,皇子殿下……”春花嗫嚅道,低了。 “老身拜见殿下。” 春花与老妇,倏地跪地,葡伏着。 席君睿已经负手立于晨曦身后。他的脸上,似是僵住,一双星眸,游移在老妇身上。 “嬷嬷,都请起吧!”席君睿淡淡地道,似是温不经心地,“嬷嬷从哪儿来?” “回殿下,呃,呃……”春花慌乱得直搓手,张口结舌。 “回殿下,老身只是给军中贩些菜蔬,很少到军中来,今儿也只偶尔踏足此处。”老妇倒也镇定。 “皇爷,嫔妾与她们叙几句家常,聊聊这军中的新鲜事,没甚么的。”晨曦打着圆场,眸光在三人身上游移着。 “你们暂且退下!”席君睿朝两妇人摆了摆手,望着春花与老妇隐于土路的树丛里,不见。 静默着,席君睿的脸上,似凝着霜,目光也逐渐的深沉凛冽。 “夫君,那个老妇人,说是春花的婆婆,住在这附近的山中,不过一寻常村妇耳!”晨曦故意漫不经心地说着,眸光不时的瞥向席君睿。 方才,他与老妇人目光相接,瞬间的恍神,没有逃过晨曦的眼睛。 “哦,寻常村妇耳!没什么!小丫头,回去用午膳罢!”席君睿随即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脸上,又一如平日的淡然和凛冽。 晨曦心内,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翠蝶,老妇,究竟有何干系?还在混乱间,却又生出如此变故! 老妇,寻常村妇?与堂堂三皇子,又有何干系? 金箫的秘密,母亲的秘密,尚在混盹间,偏生今天又有此等咄咄怪事!他的心内,究竟还藏着如何的秘密? 身侧走路如风般的男子,心思,许是也如风般,捉摸不透…… 一六三 令人费解 转眼又是一个清晨。 掀帘走至帐外,倚在帐前高大的菩提树下,朝木栏栅门外瞅了瞅。已是来来回回的转了几遭,还未见着仆妇春花的踪影,自然,早膳也未送过来。 山中的树都开始落叶了,可这菩提树,宽大的叶子,还是青翠欲滴。 “嘀……”沁凉的秋露,落入间,湮散开来,凉浸浸的一片。 抬眸,菩提树上,沙色的圆滚滚的果实,叶片上凝着露,一颗颗,琉璃般的,晶莹剔透。 已近中秋,秋露,越的浓重了。 “嘀……”又是一颗秋露,晨曦眼疾手快,接在了玉掌中。 “嘀……嘀……”更多的露珠滚落下来,晨曦登时应接不暇,粉色的裙裾,迎着秋风,拖曳飘过。 “侧妃娘娘,属下送早膳来迟,让娘娘久等了!”身后,黑衣骑士兵张道的声音响起。 回只见,张道单膝跪地,手中的木托盘中,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这是真正的阳春面,一清到底,面自然是白的,上边漂一些碎葱花儿,是那种小细香葱,碧绿而碎,面条是手拉,占碗的三分之一,汤很宽,占碗的三分之二。 天天一成不变的红烧肉,晨曦早腻了,阳春面令晨曦眼前一亮。 “无妨!”晨曦飞快地从张道手中接过托盘,转身便要进帐。 “张道,为什么让你送早膳?仆妇春花呢?”晨曦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道。 “回侧妃娘娘,属下冒昧,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张道头一低,欠身禀道。 带着一脸的疑惑,晨曦进了帐。 “夫君,今天是张道送的早膳,仆妇春花没来,是以迟了点。”晨曦在桌边摆上手绢,筷子等餐具,边随口说道,说着,她在悄悄地审视着桌边端坐着的席君睿。 自昨天见到了春花和春花的婆婆,晨曦便感觉不寻常,是以,她试探着。 “为夫昨天晚上便听将军的人过来回说仆妇辞了工。只是,为夫忘了告诉你。”席君睿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漠然。 “辞了工?嗯,太突然了。”晨曦说着,将筷子递到席君睿手中,眸光掠过他的脸。 春花的辞工,是否他动的心思?晨曦寻思着。 “小丫头,我们在这儿,也住不上几天了,军中已经平静下来。一切,都在驾驭之下。”他说着,不经意地耸了耸肩。 “要回家了?”晨曦一阵的兴奋,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过两天便可以回家。晚间女伎乐营献艺,我们和几位大臣也一起过去观礼。对了,军中的营女,已经转为了女伎乐营,你知道吗?” “听仆妇春花提过。”晨曦淡淡地应道。 晨曦心内却在腹诽,女伎乐营献艺,翠蝶许也到场,现今之计,也只有在观礼时瞅个机会,会一会翠蝶。 这个夫君,心中究竟隐藏多少秘密,这番,又动了何心思? 百思不得其解。 西远军女伎乐营的第一次献艺,便又设在了较场上。 较场的四周,团团围着一众勇士,一手拄着长戟,一手执着火把,一个个铁柱般地矗立,纹丝不动,只有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在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营女,不,现今称为乐女,全都换上了各色彩衣,满面春风,彩蝶翩然般地在场中穿梭着。 现今,众乐女,终于不再是单纯以色事人的营女,众女不再是脂粉也掩不住的青灰的脸色,一扫过去的阴霾。 “官爷,这边请!”一个乐女弯身鞠躬。 “好,好,好!”官员捋着胡子,眉开眼笑。 “爷,跟奴家到这边来!”一个乐女娇笑着,低眉欠了欠身。 “嗨,嗨,我们到那边去。”一个军官兴高采烈,拉了乐女的手。 “你个死鬼,这才来呀!”一个乐女在小军官的背上拍了把。 “正到处找你呢!都在这走一遭了!”小军官伸出手,正想在乐女脸上拧一把,环顾四周,复又住了手。 “这几天都没见着你,又到哪儿去了?”一个乐女附在一个小军官的耳边,呵气如兰。 “待会儿再跟你说!”小军官眨了眨眼睛。 场中众人,相熟的,不相熟的,哼哈应酬着。 “三皇子殿下驾到……曦侧妃娘娘驾到…” “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侧妃娘娘!” 当席君睿与晨曦带着一众黑衣骑现身较场入口时,一直在入口候着的沈明将军,赶紧迎出来。 “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侧妃娘娘!”背后的众人跪地山呼。 “平身!” “谢三皇子殿下,谢侧妃娘娘!” 场中,悠扬的箫声引领,一支唢呐,一支军号,和着声音,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西远军兮,敢迟留? 较场正中的草台上,一众整齐地排列的兵士,声音高吭,铿锵有力,字正腔圆地高歌。 “殿下,军中乐队,正奏着《西远军之歌》!”沈明将军在席君睿身侧,大手遥指场中的草台。 “八年前,本皇子曾参加保卫蜀府战役,战鼓响起时,士兵万众齐呼,川都城内的民众,也齐声高歌《西远军之歌》,似千军万马!让士气正高涨的北辽**队,弄不清我军实情,一下子懵了,战役就此扭转!” “三皇子殿下英明!王牌之师之气势恢宏,着实大开眼界!”一旁的枢密院陈大人,赶紧上前作辑。 “殿下英明!将军英明!西远军,堪称我魏**队之典范!”枢密院张大人也不忘补上一句。 “殿下英明!将军英明!”一旁的一众大臣和兵士,齐声道。 笑声,欢呼声,和着台上高吭的歌声,响彻云霄,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 晨曦的眼睛,却在场中寻找翠蝶的身影。 人,一个个地走过,彩蝶般的乐女,也一个个地飘过。倏地,晨曦眸中有火苗在跳跃。 翠蝶正站在一棵高大的菩提树之下,和一个军官说着什么。她的神色,飘逸之中,透着一股清爽。 是呀!今天,翠蝶也不再是以往的营女翠蝶,而是女伎乐营的席长官! “夫君,晨曦过去和翠蝶说几句话!”晨曦附在席君睿耳边道。 “唔……”席君睿沉吟着,不置可否。 “甭管如何,她总救过晨曦一次,况且,她受伤后,还不知能否复原呢。”晨曦摇着他的胳膊。 “去罢!不要太久!不要离开!可听好了?” “知道啦!” 穿过人丛。 “翠蝶姑娘!”晨曦叫住了欲要与军官一同走开的翠蝶。 “唔……侧妃娘娘?!”翠蝶朝军官摆了摆手,军官顾自走开。 “这样……”晨曦拉了翠蝶的手,又走到菩提树下,“那边人多,说话不方便,还是到这来!”晨曦说着,又瞅了瞅不远处的,已经坐在了草台前一排椅子上的席君睿。 “侧妃娘娘,找翠蝶何事?” “翠蝶姑娘,你的伤怎样了?”晨曦说着,朝翠蝶受伤的左肩望去。 “都好得差不多了,侧妃娘娘不必挂心。侧妃娘娘托仆妇春花带给翠蝶的玉镯,太贵重了,翠蝶……” 听得翠蝶语中的推辞之意,晨曦赶紧接上话,“翠蝶姑娘也不必多礼,姑娘替本妃挡了一刀,救了本妃一命,姑娘不要推辞了,不然本妃心里真过意不去。本妃听春花说,姑娘的胳膊,可能有后遗症,转动不灵活了?要是不能弹琴,可就不妙,”晨曦叹了口气,抬眸望着翠蝶的眼睛,“本妃为姑娘赎身吧,姑娘出乐籍后,可以到本妃家里的别宛,也可以自己做点小生意。” “翠蝶谢娘娘美意!可现今翠蝶孤身一人,着实不想离开此处到处漂泊。翠蝶还是想留在此处,继续寻访家人。”翠蝶说着,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寻访家人之外,留于乐籍,翠蝶想必也借机寻访那个一曲箫音令她没齿难忘,朝思暮想的人吧,尽管,她根本不知吹箫的人是谁。 “姑娘要跟随本妃,本妃可派人为姑娘寻访家人。” “娘娘在深宫大院,还是多有不便。翠蝶这还是谢过娘娘美意了!” 或许,翠蝶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嫁给了三皇子,晨曦比在将军府时,更不自由了。悠悠地叹了口气,晨曦便不再坚持。 “还有,翠蝶,本妃想问你,昨天春花是不是找过你?”晨曦说着,瞅着翠蝶的脸。 “就是娘娘的仆妇春花?翠蝶也在找她呢!她前些天跟翠蝶说过,她认识的一个人,在连城的淳江村住过,而翠蝶便是在那个村子里被人拐卖的!”翠蝶说着,脸上呈现焦灼之色。 “这……”晨曦闻言心头一颤,见不到春花,或许翠蝶会失去寻访身世的机会,可偏生此事,或许与夫君有干系,是以也不好表露什么,“听说,春花辞工了!” “辞工了?!”翠蝶也是一愕,一丝失望,浮现在她的脸上。 “翠蝶,本妃会继续寻访的,本妃在此,也住不上几天了,我们后会有期!” “娘娘,后会有期!” 别过翠蝶,晨曦陷入了深思。一连串的秘密之外,又多了个翠蝶的身世秘密。 这个皇子夫君,着实令人费解! 较场中,焦尾琴独奏《高山流水》,清越,婉转,如黄莺出谷,如*燕归巢…… 一六四 连城市集 “掌柜,这批金香玉,今日只出手二三件,恁地都零星买卖。不比前两日,一个客官便一总脱去二十件。”陆记玉器行的伙计,走出门外朝大街上瞄了两眼,用手揉着眼睛,回身对柜台里正打盹的掌柜说道。 “都入秋了,买卖就在秋天的这几天,到了冬天,康巴的民众大多窝在家中,再不外出。这也怨不得他们,他们祖上,来自北辽国,冬天都冰天雪地,不窝在家里,还能到哪儿去?习惯,并非一时能改变的。不!几代人也改不了!”慵懒地坐在门头的伙计附和着,点着头,眼睛瞥向街头。 秋天的天空,蔚蓝,高远,天空中的太阳,也格外耀眼。街头上是车水马龙,赶集的人们肩扛臂挑,全都是食的,用的,菜蔬,米面,衣料,被褥,周遭的店铺,客人进进出出,却独这玉器店,门可罗雀。 蜀府胡人聚居较多的康巴地区,与内地间设有关卡,连城便位于这关卡处。 “金香玉为康巴独有,蜀府有句话,拥有金香玉,遇事逢凶化吉,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只可惜产于康巴这偏僻之地,识货之人不多。当朝三皇子要在川都大婚,婚期便在中秋后,现婚期已近,想必川都这些日子里,达官贵人会蜂涌而至。这些天掂量着,生意也似是比往日好了点。”伙计的话,让正坐在高头大椅上打盹的掌柜一个激凌,他晃了晃脑袋,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伸了伸懒腰,不住的打着呵欠。 “掌柜,前些天市井上便有传闻,蜀府要开放康巴边关。以后,康巴与蜀府的繁华之地如川都,阻隔少了,货物互通的消耗便会少许多。”坐在门头的伙计闻言,显是来了精神,走到了大街外边。 “还指望着罢!只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通关。康巴与关内阻隔多年,即便是通关了,民众也不可能一下子便熟络起来。”掌柜说着,朝椅背上一靠,又打起盹来。 谁让他们做的是奢侈品生意呢!这生意,有了一二个主顾,即便是一二月内没有生意,也可抵挡过去,有个大主顾,抵挡一年半载没问题。不比那些小本生意,要是二三天没了主顾,恐怕便抵挡不下去了。 “掌柜!掌柜!”先前出得门外的伙记,在门外声嘶力竭地大叫。 “好好的,又乱叫个甚!莫不是出了何事?”掌柜猛地睁开混沌的双眼,推开桌子上的算盘,就要从高椅上起身。 “嘣……”外边要进来的伙计,与欲就出外瞧热闹的伙计,正撞个满怀。 “咕咚咚……”两人都跌坐到了地上,兀自挠头摸腮。 “兀你两厮们,没长眼呀,摔倒了活该!”掌柜说着,又跌坐高椅上,“外边又生何事了?慌里慌张的!”掌柜说着,支起身子朝门口望去。 “掌柜,有,有大,大生意来了!”门外进来的伙计,慢慢地爬起来,犹自喘着气,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吓……”正要出门的伙计,闻言一骨碌地跳将起来,闪身到了门外。 “什么!有大生意?!”掌柜闻言似一下清醒,正了正身子,伸手将方才推到一边的算盘,又挪到了跟前。 “掌柜!掌柜!”“扑嗵……”闪身到了门外的伙计,又回转过来,未想成踢着了门槛,摔了个嘴啃泥。 “雇了你这两厮,都一个性情,没头没脑的!”掌柜忍不住地咒骂着。 “掌柜,是一个美娇娘,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先前进门的伙计,眉开眼笑。 但凡能坐上马车的,非富即贵,富贵人家的人们到此处来,多是奔这玉石来的! 掌柜登时来了精神,手抚着跟前的算盘,“她往这边过来了吗?” “呃,呃……她跟马车上的男人,似是她的丈夫,拉拉扯扯的说不清楚,气得那张小脸儿,红得似桃花般,好迷人的小娇娘儿!” “人家小夫妻斗嘴儿罢了,又不是往这边过来。瞎操心!”掌柜白了伙计一眼,摇了摇头。 “有个美娇娘往这边来了!还是个胡人女子呢!”出了门外的伙计又转了回来,头却不住的往回瞅着,“瞧她的那双眼睛,啧啧!” “来了!来了!”先前进门的伙计,踮起脚尖,不住的往外瞅着。 “吁……”另一个伙计把手放在唇边,作噤声状。 三人不约而同地正了正身上的衣服,目光,也跳跃起来,一扫先前的颓废。 一个粉色的身影,拖曳着长长的裙裾,迈着莲步款款而至。 只见她,翠弯弯新月的眉儿微蹙,清泠泠杏子眼儿含嗔,香喷喷樱桃口儿撅起,粉浓浓红艳腮儿如同朝霞。 正是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眉目含嗔的慕容晨曦! 离开军中回家,一路上,好话说了一大堆,耍赖撒娇,就差点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好不容易席君睿才松了口,让她到这店铺里买上几块金香玉。 “咚……”晨曦漫不经心地走着,肩膀不觉撞上了半掩着的门扇,晨曦心头的火更是“腾”地升起,斜瞥门边呆立的两个伙计,“掌柜,俗语说打开门做生意!还号称连城第一号呢!” “还呆着?!还不把门打开?!”掌柜拖长声音斥道。 “呀!”“咚!”两个伙计都狂奔至门边,头撞到了一起,两人都龇牙咧嘴。 “一个人过去就得了,还两人追扑过去!忒笨透了!”掌柜又絮叨起来,满脸的不耐。 “扑哧……”见状,晨曦掩口娇笑,款款走至柜台前,“掌柜,把金香玉挂件,都拿些上好的出来!” 晨曦早盘算好了,买上些连城特有的金香玉饰物,给爹爹,姐姐,还有二夫人,羽衣,红荷绿柳,当然,也想给席君宁带上一份,毕竟她离开了这么些天,他一个人留在川都的皇家别宛里,不知如何了,如今,她与他是叔嫂,她也不好去打听。 不知怎的,或许因为与这个莫名其妙的夫君隔阂太大争执太多吧,晨曦很是想念她与席君宁在一起的日子,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子。 “夫人,我们的金香玉,全都是上好的,你瞧这块红色的,称为血玉,是金香玉中的上上品,凡用手触摸过血玉的,手上也粘有一样的芳香。更奇妙的是,此玉可透光,夫人你瞧!” 掌柜说着,抬起手,从后门透进来的阳光,透过掌柜手上的玉,在地上洒下一片光影。 “唔……”晨曦的眸光,从地上一团紫红的光影,游移至掌柜手上的玉,甫启唇,可话音未落,蓦地见到后门似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晨曦倏地一颤…… 却又是谁? 一六五 街头追踪 春花?她竟在连城? 春花为何匆匆离开?她的离开,真与神秘老妇有干系吗?真与席君睿有干系吗?堂堂三皇子,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此等村妇,究竟又是如何扯上的干系? 还有,军中的乐女翠蝶,似也身陷其中! 一连串的疑惑! 腹诽着,晨曦不由自主地向后门迈开莲步。 “夫人!哎,夫人,这等成色的金香玉,你在别的店铺里,断然见不到,你再过来仔细鉴赏,小的这里既称连城第一号,自然也有鉴赏的法子。你再瞧瞧,这血玉的纹路,便不同凡响……”掌柜喋喋不休,欲拦住已经移开脚步的晨曦。 “掌柜,给本……”晨曦顿了顿,把话咽了,“血玉给本夫人留着,本夫人一会儿再过来!”晨曦头也不回,望着那背影匆匆而去。 “夫人,夫人……”掌柜犹自在晨曦身后招呼着。 “春花,春花……”晨曦嘴里喊着,朝后门处的人丛闪身而出。 掌柜的脚步停在了后门处,回身与两个伙计面面相觑。 那血玉犹自握在掌柜手中,掌柜的目光滞了滞,耷拉着脑袋又要走向一旁的高椅。 呆愣了良久。 “掌柜,这……”堂下的伙记嗫嚅着,眼睛没离开掌柜兀自拿在手中的那块血玉。 “混帐东西!还不过来把柜台收拾好?!磨磨蹭蹭的,找骂呀你们!”刚到手的大生意莫名其妙地没了,掌柜是气不打一处来。 “掌柜,这……”伙记的眼睛,兀自望着掌柜手中的那块血玉,迟疑地移动着脚步。 “我看今天你们两个可真要……”掌柜已是怒不可竭,涨红了脸,走前几步,举起手对着这不识相的伙计。 “是,是,是!掌柜!小的这就过来收拾,这就过来收拾!”另一个伙计赶紧扑将过来。 可掌柜话音刚落,半句话还咽在喉间,前门的阳光,已经被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遮蔽。 一个男子闪身进来,不住的四顾着。 稍后进门的男子,吸引了三人的目光。男子白衣黑,头上结束得一丝不苟,深黯的眼底冰冷孤傲,衣袂微微飘拂。 “客官,呀……”“啪……”掌柜有一瞬间的闪神,触及男子凛冽的眸光,手中握着的血玉,也倏地跌落在地。 “掌柜,刚才有位夫人进来此处,夫人呢?”白衣男子身前的男子,沉声道。 白衣男子身后鬼魅般地又闪进两个男子,虽是寻常衣装,眼中的精光,却也让人一凛。 两个伙计的目光,一直未离开那个不一言的白衣男子,慢慢地,两个伙计聚拢到了一起,似被冷冷的气息笼罩,两伙计瑟缩着,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在车上已经等得焦灼,席君睿带着三个黑衣骑,也进了玉器行。 可是,店铺中已经不见了晨曦的踪影! “客官,我们这里的金香玉全部是上好的,刚才那位夫人便看中了这块血玉,极品的血玉呀!别处肯定……”忙不迭地拾起了地上的血玉,掌柜满脸堆笑,边喋喋不休地朝席君睿客套着。 这个人的气势和举止,一望便知是个贵人,亦即是个大金主,掌柜自然不会放过。 “别废话!说!夫人呢?”席君睿身前的男子,似已经不耐烦,又是一声断喝。 席君睿仍一言不,却微微的蹙了眉。 “呃,呃……”掌柜的目光也滞了滞,手抚着唇角,张口结舌。 “难道就凭你等,胆敢把夫人……”席君睿身前的男子声音越的凌厉,眼中闪着狠戾之气。 “不,不,不,纵然给个水缸小的做胆,小的也不敢……”掌柜当下醒悟过来,摆手作辑,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边的两个伙计,也不由自主地葡伏在地。 “说!夫人到哪去了?” “往,往,往后门出去了,爷,爷,小的着实不知,着实与小的无干呀……”掌柜已经在磕头,双手都不知往哪放,只紧紧地将那块血玉搂在怀里。 一阵风似的,白衣男子和三个人倏地不见,周遭只剩了颤动的空气。葡伏在地上的三人,久久未恍过神来。 话分两头。 “春花,春花……”晨曦在人丛中磕磕碰碰,望着那个背影,向前穿梭着。 可身前的那个身影,似越走越远。 不时的,那个身影微微侧过脸来,想必她是故意的躲着她。 晨曦越的焦灼,伸手拨开跟前的人丛,就要赶将上去。 “姑娘!好好儿的一个姑娘,怎的如此鲁莽!”身侧是厌烦的女声。 “嘿,小胡女!还蛮水嫩的哩!” “小胡女,跟你爷爷上食肆去!” “小胡女,来吧!爷爷给你买糖吃。” 身侧有人趁机调笑。 “滚开!”晨曦叱道,环顾四则,几个目光暧昧之人,闪将开几步。 脚后跟被人踩了一下,丝履松了,晨曦将惊呼声,咽在了喉间。 “哈,哈,哈,哈……” 那几个人,均是十多岁的少年痞痞,一脸的浪笑,又渐渐围将过来。 “给本夫人闭嘴!”晨曦敛起了神色,眸光冷冷地,越过他们的头顶,摆出一副凛然的姿态。 闻言,那几个混混愣住,面面相觑,脚步也滞住。 “不就几个混小子,还不快滚?!别等着本夫人的侍卫过来!”晨曦说着,把手环在胸前,眼眸流转,眸光直逼几人。 那几个混混,似是被震慑住了,站着一动不动。 周遭的人,也渐渐围拢过来,这个小姑娘的气势,让众人懵了,众人不时交头接耳,周围是唧唧喳喳的嘈杂声。 人们呵!街头的热闹,便如同一出好戏,不会放过! “别逼本夫人出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晨曦眼中,闪现一抹凌厉。 斜瞥那几个混混一眼,晨曦不想与他们纠缠,微微扬起脸,围观的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晨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几个呆呆的混混和一众惊愕的人群。 出得人丛,晨曦才恍过神来,被这几个混混一搅和,身前春花的身影,已经隐去! 茫然四顾,似已走出很远,周边是不熟悉的街道…… 一六六 再遇恩公 四周,都一色的青砖绿瓦。连城的宅院,与川都不同,三重屋檐,出挑深远而楼层特别低,屋坡舒缓流畅,角翘简洁,增加了舒展大度的气概,非常清新飘逸,屋面为小青瓦镶上的绿脊,色调极清雅柔和。 “金龙巷”,晨曦木然地看着这几个字,街头巷尾,赶集的人们仍川流不息,但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春花,隐去了,那些自己欲要解开的秘密,依然尘封,还有,忆及此,晨曦猛然一个激凌…… 糟!出了玉器行不觉已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席君睿许是已经四处找寻她了……晨曦闭上眸,不想再想象下去,这夫君的脾性,她已是十分清楚。 “请问,姐姐,陆记玉器行该如何的走?”晨曦拉住了一个急匆匆走着的青年妇女。 “对不起,奴家是个外地人,不认识路。” “请问大妈,陆记玉器行该如何的走?就是号称连城第一家的陆记玉器行!” “从这儿的街角,左转,到第二个街口,再右转,到第三个巷口,左转……” 晨曦竖起耳朵听着,云里雾里。 左转,第二个街角,右转,巷口……人流不断,吆喝声不断,店铺里的物品,五颜六色琳琅满目,依然引人驻足,可晨曦已经失去了热切,也许,迷路了。 “大婶,号称连城第一家的陆记玉器行在哪个方向?”晨曦又拉住了一个背孩子的妇女。 顺着妇女所指的方向,晨曦又漫无际涯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酸疼的腿,都麻木了…… 蓦地,晨曦一阵兴奋,前边探头探脑的,似是陆记玉器行的伙计?渐渐近了,清楚地见到了玉器行的招牌,果然是到了! 在伙计愕然的目光中走进门,晨曦疲惫地坐在店铺里的堂椅上。 舒过了两口气,晨曦朝街中瞅着,席君睿的马车,已踪影全无! 此番,又闯祸了! “……金香玉是护身之宝,具有万物之灵气,大自然之精华,佩戴它的人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它能消除人的痛苦和忧伤……”柜台上的掌柜,向着一个高个子男子,絮絮叨叨地,拨弄着手中的几块玉石。 “唔,货品看起来也不错,特别是这块血红的……”高个子客人淡然的声音。 晨曦抬起了疲惫的颈项,纤手不自觉的揉了揉腰际。 血玉?! 晨曦一个激凌,急步走上前去,却高个子客人手上,正把玩着那块血色的金香玉。 “客官,此玉石本夫人已经买下了!”不由分说,晨曦辟手从高个子客人手中夺过血玉,转而向着掌柜,“掌柜,你也太不地道!记得,本夫人已经交代过!” “夫人,在下已经与掌柜谈好了价钱!”高个子客人惊愕地回过头来,瞅着这个从他手中抢玉的女子。 此刻,晨曦全然无觉抢了人家东西,正眯着眼喜滋滋欣赏着血红的金香玉。感觉到了高个子客人掠过的目光,晨曦抬眸,霎那间二人都怔住了。 “你……”二人异口同声。 高个子客人,赫然一个月前拒皇婚,逃嫁时在泾水镇见到的,在晨曦身无分文时,赠二十两银子予晨曦的陌生男子! 一旁的掌柜,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着,心内也在盘算着。不一会,只见他眼珠一转,登时眉开眼笑,点头哈腰,“这血玉确是难得的上品,世间罕见,既然二位客官都看上了,自然是价高者得!”说着,掌柜脸上尽是一片得意之色。 “在下细斟,掌柜之说,也敢情是个道理。”高个子客人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此刻眼中却多了一抹笑意。 “什么,你这个奸商竟唯利是图,见钱眼开!”晨曦怒声不满,随即紧紧抓住手中的血玉,略微沉吟,便将高个子客人拖离柜台,到大堂的堂椅上坐下,“恩公,我们两个大活人,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你争我夺,给这奸商敲竹杠耍弄?!” “只是在下也在疑惑,夫人你又何以对此玉势在必得?”不动声色地瞅了晨曦一眼,高个子仍淡淡地笑着,似丝毫不以为然。 “你一个大男人抢女人东西丢不丢人啊!”晨曦微有嗔怒,跺了跺脚。 “你一个女子,抢恩人的东西,丢不丢人呀!”高个子反唇相讥。此刻,他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油然自得的神情。 “恩公,你便坐着好了!别臭显摆,不识好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啊!还跟本……本夫人抢东西!”见这男子跟自己杠上了,晨曦沉下脸不高兴了,手抓着血玉,看也不看那男子,便又走回到柜台上,对掌柜说道,“方才那几块玉,全给本夫人拿出来,本夫人要细细挑选!” “这……”掌柜迟疑着,眼睛在晨曦和大堂上坐着的男子身上游移,手不自觉地捋着长须,“夫人,这件血玉,方才已经说好了,是价高者……” “就凭你也敢哄抬物价?别在本夫人面前耍花样!”晨曦呵斥着掌柜,往大堂上坐着的男子望了眼,见他纹丝未动,转而又对掌柜道,“听好了没有,将方才那几块玉给本夫人拿出来!别搅了局生意飞了落个鸡飞蛋打!” “这……”掌柜的目光,又落在了大堂上的男子身上,见他一动未动,又蔫了。 “这些全是金香玉中的上品,这个褐色的,产自康巴的洛桑,这个带点绿色的,产自边城,这个灰色的就产于连城附近。”掌柜将手中的玉石逐一翻看,如数家珍。 “唔……” 眼前的玉石,灰色的,让爹爹系于腰带,白色的给姐姐,绿色的给二夫人和羽衣,褐色的给红荷和绿柳,至于这块血色的,想送给席君宁,晨曦喜滋滋地寻思着。 “挑好了没有?”身侧的一个声音问道。 “挑好了!恩公,灰色的本夫人多挑了一块,便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不要……”晨曦说着拿起玉石,转眸,却呆住了,堂椅那边,已经空无一人,高个子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眼前之人,却又是谁? 一六七 假孕风波 “夫君?!” “恩公?!” 晨曦与席君睿几乎是同时道。 望着大堂上空空如也的堂椅,恩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不得而知!晨曦心中暗自吃惊,忆及上次泾水镇相遇,此人也同样悄无声色地离去。奇怪的人! 少不得又向席君睿解释一番一个月前逃婚时与此人相遇,他的一饭之恩。晨曦隐去了当初在泾水镇与席君宁相遇的一段,这着实是她心中的痛,她与席君宁,就此错过了。 一路上,席君睿一言不,倚在车壁上打盹。 可晨曦明白,他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该当如何解释?她这出走的一个时辰!断不可与他说明真相,晨曦总隐约感觉,仆妇春花突然离去,与神秘老妇,与席君睿,有莫大的干系! 这些诡异之事,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水落石出。还真让军中的乐女翠蝶说对了,居于深宫,便有这么多的不自由,晨曦总也不能派人打听这个皇子夫君忌讳之事吧! 马不停蹄,兼程赶路,可回到川都的皇家别宛时,还是已近三更。 “今晚跟本皇子住到月华殿里去!”这是席君睿上了马车后唯一的一句话,冷不丁地丢下此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马车。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晨曦腹诽着,她本已盘算,回家后躲他几天,静待他怒气渐消。是以一路上他不追问她这出走的一个时辰,她也识相地不提及,一路上二人都沉默着。可此刻,晨曦明白,她躲不过去。 尽管千般不情愿,可晨曦总也不能当着一众下人,与他拉扯争吵。 尽管已是三更,别宛里灯火通明,一众下人丫环都未闲着,在一侧手忙脚乱地伺候着,红荷和绿柳,还有席君睿的收房丫环若馨也过来了。 “小姐!”见到晨曦下了马车,红荷和绿柳迎了上来。 “红荷,你与绿柳到马车上取了本妃的包袱衣物,便自回玉衡殿罢。” “嗯!”红荷和绿柳闻言怔了怔,随即有些羞涩地低了,返身上了马车。 她们这是怎么了?晨曦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远处,霓裳正与席君睿说着什么,见到晨曦,她迎了过来。 “曦侧妃,拜见皇妃娘娘,皇妃娘娘万福。”晨曦行着礼,盈盈便要跪拜。 “侧妃请起!还要注意身子了!”霓裳一脸温柔的笑意,她伸出纤手扶起了晨曦,打量着她,“都瘦了!好可怜见儿的!方才得报,本皇妃已经让伙房做了燕窝羹,待会便会送到月华殿来。” “谢皇妃娘娘!” 好不容易一众人散去,在月华殿那个宽大的浴池里,晨曦美美地泡了个香花浴,一赶多日的疲惫。 晨曦半倚在床上假寐,听到了脚步声音,抬,席君睿已经从另一侧的浴室走了过来。 “夫君,该就寝了,晨曦为你更衣罢!”此刻夜已深,晨曦并不想惹起他的怒意,与他大吵大闹。 席君睿眼眸朝晨曦瞟了瞟,把手中的浴巾递给了她。 “曦侧妃,皇妃娘娘吩咐,送燕窝羹过来!”一旁响起了若馨的声音,只听得一阵羹匙碰撞的清脆的叮咚声,若馨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羹,放在了床边的小桌子上。 席君睿的这个收房丫环若馨,晨曦没甚好印象,在晨曦还未嫁给席君睿时,她便莫名其妙地“警告”晨曦,不要与席君睿接近,在晨曦刚嫁给席君睿的当儿,她又曾“质问”晨曦是否后悔。晨曦感觉,她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尽管,晨曦不知道,若馨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若馨你下去罢!”晨曦朝若馨摆手,她注意到,若馨的眸光,还是犀利地掠过她的脸。 “是,侧妃娘娘!” 望着若馨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门口,晨曦捧起燕窝羹,送到席君睿手边,“夫君,用燕窝羹罢!” “侧妃不知道本皇子不喜用夜宵吗?”尽管寝殿内只剩了他们二人,席君睿的语气还是那么的疏离。 “晨曦也不喜用夜宵。那便放着好了,夫君就寝罢!”晨曦说着,便拉上了席君睿的袖笼。 “侧妃没现,府上都把侧妃当菩萨般供着么!”席君睿的脸上,似笑非笑,唇角微勾。 “夫君,晨曦不明白……”晨曦让他的话怔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寻思着,刚回府时,霓裳的小心翼翼,还有注意身体的那番话…… “侧妃难道忘了?在军中观法场那天侧妃昏迷,将军曾到帐中探望,兴许是将军回府时,将侧妃的情形,告知了皇妃,想来现今府中上下也都得知了!”席君睿打断了晨曦的冥想,他走了几步,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以玩味的目光瞅着她。 忆起了那天她昏迷,爹爹到帐中探望,他半玩笑半掩饰的,假说她怀孕的事。 她也着实不明白这个夫君,娶了她,与她同床共枕,一直只是用言语气激她,却不真的与她…… 这个男子的定力,非同一般,或许,源于他的淡漠,源于他长期与二皇兄的争斗中所养成的谨慎吧! 忆及进府时,霓裳一众人的举动,还有这碗燕窝羹。 晨曦登时红了脸,尴尬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假孕风波,可该如何收场呀! 可晨曦又哪能知悉这个倨傲男子的心思呢! “你,你干吗要对爹爹这么说嘛!这,这事情是可以混说的?!”晨曦半嗔半怒,嘴弯成了月牙,坐到了床沿上,不住的呼着气。 小女孩的娇嗔,让席君睿的唇角不经意地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若有似无,“当时的情形,既不能将侧妃昏迷的实情告知将军,也不能说侧妃是病着让将军担心,侧妃也清楚,将军的身体……大不如前!”言毕他脸上又是一阵玩味的笑,眉眼都是弯弯的,“本皇子只能扯上一件让将军高兴的喜事了,便这么着!”他说着翘起了二郎腿,手也抚在唇角。 他脸上的玩味,让晨曦心尖动了动,无言以对,她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晨曦要安歇了!” 读懂了他的神色,晨曦清楚,今晚让她到月华殿侍寝,不过寻她开心撩拨她,再有便是圆这个大大的假孕风波,让上上下下的人信以为真。 一六八 生米熟饭 慕容晨曦!让你侍寝你便这副神情对着本皇子?!谁又允你背对着本皇子的?!你还知不知道规矩?!”席君睿一脸玩味的神色渐渐褪去,声音变得冷冽。 一连三个质问! 晌午时从玉器行无端失踪一个时辰,耽搁了行程,致使半夜才到家中,已经让他怒不可遏。 这个女子的任性,他倒已经渐渐习惯。是以一路上他静默着。 近一个月的军营生活,朝夕相处。忆起那天与她在军营中散步,她提到皇弟时的那股油然而生的兴奋,让他心中又笼罩着阴霾,他清楚这女子的心思,她的心念仍不向着他,是以,自那以后他便又开始冷落她。 现今,并非如他所愿,她的心念仍未向着他。只除了,她似乎少女怀春,不再那么的青涩,被他的魅力迷住了。 可她面对假孕风波的淡然,还是将席君睿激怒了,他又找起了她的岔子数落着。 他带着寒意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晨曦,长长地呼了几口气,将心中的不耐与不满,强压下来。万籁俱静,她可不想此刻与他争吵,落人话柄。 她来到他的身边,“夫君,晨曦为你更衣罢!” 方一碰触到他的身体,晨曦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得有些缩。他这些天不知为何,一直冷落着她,过去的温馨与亲密,似都烟消云散,现今的他与她,似是陌生人。 尽管,在隘谷绝杀的危难面前,他举重若轻;尽管,在军中法场被肆意破坏,他力挽狂澜;他年纪轻轻便一举拿下川都战役。他文韬武略,他指点江山,他睥睨一切。 他英俊潇洒,他风流倜傥。 他自是万人瞩目,自有众多女子为他倾心。 可这自负的男子,他也许感觉不到,他无时无处不在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生活中的惊涛骇浪,却并非晨曦所向往。 她与他间,有一道鸿沟,年龄上的,阅历上的。也许,席君宁不能与他相比,可她与席君宁一起,那股自然,那些无拘无束,那些风平浪静的生活,让晨曦至今回味。 还有,面对席君宁时,她那自内心的心痛的感觉。 命运,便是这么捉弄人! “侧妃便这副愁眉苦脸的小样,作出来又要给谁看?”他抬眸掠过她的脸,声音凛冽之中透着不满。 他的一席话,让晨曦从一连串的思绪中恍过神来,“夫君,这几天在军中事务多,歇息的时间也不多,累着了!晨曦给夫君揉背,再歇息罢!”晨曦说着敛了神色。 席君睿望着她的脸良久,略一沉吟,默许了。 屋内复又静默,夜已深,只剩了秋蝉偶尔的鸣燥,是那么的刺耳。 “小丫头,为夫不得不提醒你,跟为夫一起出外的日子也不少了,你有孕的事现已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席君睿打破了沉默,缓缓地说道。这个懵懂青涩的女子,也许还不知如何面对这场假孕风波,他可不想让他与她的那点闺房私密事,公诸于众。 “那,只好这样了!”她停止了揉背,打断了他的话,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夫君,我们,我们,我们,只要,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说着,埋进他的怀里,脸红到耳根,不敢抬头。 她腹诽着,他的担忧也许有道理,跟他一起外出良久,甭管是否假孕,皇妃照例都会请郎中,请医女,他与她间的那点子闺房私密事要有个闪失,可不是甚么好事! 他蓦地一颤,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怀中的女子,什么时候起,她也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了?不再羞涩了?怀春的女子,便就不同…… 不吝让他多想,女子的玉臂,已经缠上了颈项。 眼前,馨香的玉臂,馨香的。怀里温热的,属于少女的**,那么的柔软,惹人遐想。 他蓦地感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不由自主地,他拥紧了那温热的身体。 轻轻地勾起她的下巴,少女的脸颊泛着桃花般的色彩,嫣红的唇瓣似盛开的牡丹,唇瓣微微颤抖。 不由自主地,他攫住了少女的双唇,如兰般的馨香,蜜般的感觉,让他心驰荡漾。 解开了她的中衣,亵衣……她的粉红的肚兜,也彩蝶般飘落地上。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脂白的肌肤上游移,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颈项,锁骨,直至,她的胸前…… 她陶醉在他的吻里,陶醉在他的爱抚中,原来,男女间的亲密,那么的甘美,那么的令人……欲罢不能! 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绵软,似飘浮在云端,又似在水中畅游,惬意的感觉,油然而至。 不由自主地,她开始回吻他,玉臂也不自觉地拥紧了他,“夫君,夫君,热,热,好热……”她喃喃地,嘤咛出声。 他感觉到了她的热切,她颤抖的**,还有那股,源自自然的……渴望。 他知道,这不是爱。 难道他与她之间,便只有情/欲,只有感恩,没有爱,没有生死相依的幸福吗? 难道他注定只能得到她的躯壳,而得不到她的心吗? 他蓦地从浓浓的情/欲中清醒过来,倨傲的他,无心的女子,他从来便不屑得到,更不屑拥有。 女人,他从来不缺,能进得了他堂堂三皇子法眼的女人,却是少之又少。 他的唇离开了她那诱人的**,臂膀紧紧地拥住她,把她的头摁在怀里,让体内的那股欲/火,慢慢地熄灭。 “算了!小丫头,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秀,她那栗色的秀,在烛光下闪着金光,“歇吧,夜已深了,明天,不准睡懒觉呵!”他故作轻松。 “这……”她嗫嚅着。 她还沉浸在方才一番情事之中,飘飘然的,身子还绵软着,不可自拔,欲罢不能。他的嘎然而止,让她沮丧,失落,还有说不清的懊恼。 “小丫头,明天为夫过去与皇妃解释,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 他说着,不住的腹诽,女人的事情,他从来未操心过。现今,却让他堂堂三皇子,为这等女人的小事琐事操心。 娶了这个女人,不!应是无意间捡到的小丫头,忍受她的任性,忍受她的胡闹,便是小事也让他操心不已。这个女人,总是让他破例。 一六九 又被囚禁 遥远的天幕,黑色之中,透着紫蓝,幽蓝的幕布之上,几颗星星,喳巴着眼睛,闪着钻石般的光芒,一钩新月,似一叶孤舟在,天际中荡漾,摇曳。 窗外的秋蝉,一夜的鸣燥,似是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无力地低吟。 秋风从镂花铜窗中吹进来,沁凉中,送来秋菊的清香,透在鼻息间,清爽舒适。 日子过得真快,从春末的那天到川都,半年过去了,转眼间已是秋高气爽。 望着镂花铜窗上随风曼妙轻舞的绿色窗帘,席君睿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半年,他的生活,似乎不比从前。 自母后薨逝后,二皇兄与其生母蔺贵妃,夺嫡之争更为猖獗,手段也更为多样和狠厉。就如同此番西远军中的贪污军饷和扰乱法场,一方面他们在朝中推波助澜,让贪污军饷的惊天大案爆光于天下,让他与慕容将军蒙羞,后又在军中法场做些小动作扰乱军心。幸好,这一切他事先有算计,慕容将军又抱病至军中,才不至于闹出乱子,反倒的,坏事变为了好事,让朝中那些点头哈腰之辈,也见证了西远军的不同凡响。 忆至此,他的唇角微弯,眼眸瞧向枕在臂弯中的女子。 慕容将军的这两个女儿,因其母的传说甚嚣尘上,在朝中本就大名鼎鼎,可传说归传说,在未到川都之前,他对此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到了川都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有那么有趣的两姊妹,同父同母,性情却南辕北辙。 眼前这个毛丫头,许是在世人眼中,是个不讨喜的人物,也不是他所喜欢的女子,毛毛燥燥,心眼小,脾气大,不规不矩,任性妄为,青涩不懂事,数落起来毛病一大堆,可是,为何却是这么一个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丫头,却如此的牵动他的心? 或许,因她与众不同吧! 她的俏皮,她的欢笑,她的勇气,她的见解,无一不让他眼前一亮。 只可惜,她的心念不向着他。这不能不说是他的遗憾。 或许,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大,年龄的,阅历的。 怀中女子动了动,口中念念有词,如扇的长睫覆在紧闭的眼睑上,在不断地颤动,脂白的脸蛋,隐隐泛着桃花般的色彩,樱红的小嘴不时掀着。 忍不住,蜻蜓点水般,在女子樱红的小嘴上点了一下。 许是昨夜的嘎然而止,让这怀春女子懊恼着,梦中也蛇般地缠着他,玉臂把他搂得紧紧的,便是一双**,也圈在他身上。让他整夜睡得不安稳,不!简直是整夜无眠!可又不忍心推开她。 修长的手指在女子身上游移着,瓷白的肌肤,丝缎般光滑,透着少女特有的淡淡的幽香。小丫头半个胡人女子,虽年纪小小,胸前的雪峰,却特别的丰盈,绵软…… 或许,这女子现今已经不同于过去的青涩,在军中一个月,朝夕相处之下,那些甜蜜和温馨,那些令人耳热心跳的瞬间……忆及此,他隐隐对昨晚的嘎然而止,有些悔意。 “扑哧……”眼前蛇般痴缠在他身上的女子,与当初那个接吻都透不过气来的女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忆起当初那个月夜,那个青涩的女子,她闭气挣扎的小样,他忍俊不禁。 不经意间一股灼热的气息,一古脑儿的全拂在怀中女子脸颊。 “唔……”许是被他的轻抚,许是那股灼热的气息惊动,女子睁开眼眸,紫蓝的光一闪,复又闭上,身子动了动,一双玉臂,把他缠得更紧了。 “小丫头,都快卯时了,时候不早了!给为夫起来!”他伸手在女子的脸蛋掐了掐,在她耳边轻声道。 女子却把眼眸闭得紧紧的,小鼻子小嘴都挤到一块去了,活似只晒着太阳的小猫,在太阳下慵懒地眯缝着眼眸。 心头一软,他双手捧着那张粉红的脸蛋,在她的额头上又印上一吻。 “小丫头,还敢装睡?给为夫起来!” “唔,干吗嘛!深更半夜的,天还未亮,还让不让人睡呀,都困透了!晨曦还没有醒来!别吵了!”女子嘟嘟嚷嚷,闭着眸,又不动了。 “扑哧……”闻言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望了怀中女子一眼,“小丫头你说的甚么混话嘛!” “哦,已醒来了吗?”晨曦一个激凌,睁开眼眸紫蓝色的眼眸,眸子骨碌碌地流转着,一张红红的小嘴,微微张开,“晨曦感觉,似还在睡着做梦!” “做梦了?小丫头,说说,做了甚么春秋大梦了?”他抚摸着她的秀,一脸的谑笑。 “没,没有……”晨曦头摇得如泼郎鼓般,说着说着便脸红了,倏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他咬了咬唇,微微一笑,伸手朝她的下巴一勾,蓦地一张嫣红的俏脸展现眼前,似盛开的牡丹,散着清香。 “还说没有?别骗人了!小丫头,你都瞧瞧你的手脚,都放哪了?”他说着,朝她撇了撇嘴,忍不住嗤笑出声。 晨曦这才蓦地醒悟,自己整个的缠在他的身上,她脸更红了,“呃,呃……”讪讪地嗫嚅着,收回了手脚。 他却伸臂猛地将她拥紧,手轻抚着她光洁的玉背,“快说,做了什么梦!别逼为夫罚你!” “都说没有,没有没有!”晨曦边说边扭动着身子。 “别动!你个毛丫头!”他紧紧地搂着她,冷不丁地,伸手在她的翘臀上扭了一把。 “噢!疼呀!你便不能轻点!你当晨曦是豆腐,任掐任打么,晨曦也要扭夫君……”吃痛了,晨曦冷哼几声。 蓦地晨曦紫蓝色的眼眸转动了几下,脸上浮现一丝狡黠,“夫君要再欺负晨曦,晨曦便,唔,咬夫君的耳朵,让夫君……”晨曦说着便朝他的颈项凑过去。 忆及这定力甚好的男子,就此弱点,在军中时还差点失控,晨曦掩了口,暗暗地笑。 “吓!你个小丫头,吃了豹子胆了!别闹!都什么时辰了?快起来!”席君睿见状赶紧将她的头摁在怀里,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放开晨曦,晨曦还要睡嘛,好困呀!”晨曦说着便靠在他怀里,软绵绵的要睡下。 “不能再睡了!起来!” 他翻身坐起,把臂弯中的晨曦也带了起来。 “好痛!你放手啦!”晨曦紧紧地抓住身前的被子,盖住肩头,衣衫凌乱,肩头已经露了出来。 “慕容晨曦,你究竟要本皇子说多少遍,才肯起床?你个懒丫头,你难道忘了你今天早上该做甚么了吗?”席君睿敛了神色,沉声道。 “你凶什么嘛!好痛!哦,晨曦怎么觉得全身都痛?!”晨曦蹙了眉,耸了耸酸疼的肩膀。 “哦!怕是昨天赶路,累着了吧!”席君睿眉头一皱,随即沉吟道,“起来!早早的过去给皇妃请个安,回头你再回来补个觉罢!” “赶路会那么累吗?”晨曦的眉头仍蹙着,用手掩口,眼眸盯着席君睿的脸,似恍然大悟般,“呀,会不会夫君你趁着晨曦睡着了,做了,嗯,做了那个事情,听嬷嬷说,挺累的……” “慕容晨曦!你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思忖着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呀!你懂个甚么?!就知道信口开河!就凭你这*臭未干的小样?算了!跟你说也是白搭!给本皇子起床,乖乖的,过去给皇妃请个安!”闻言席君睿哭笑不得,言罢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就你懂得多!你滚开啦!你抱晨曦干吗?滚开啦!”晨曦被他的话刺痛,望着他嬉笑的模样,更是恼怒,狠道。 说着便欲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的手臂却把她圈得更紧。 “兀你个慕容晨曦,说的混帐话还真多!本皇子便要抱你又如何!”顿了顿,他又望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几天,给本皇子好好的住在月华殿里,没有本皇子的允许,不准出月华殿,可听好了?” “把晨曦囚在殿内?夫君你又端的动哪门子心思了?出殿外散步,总也是个道理罢!”晨曦一脸的难以置信,赌气回道。 “散步在殿内便可以了,月华殿内偌大个花园,应有尽有!要出外,待本皇子回来,再带你出去!”席君睿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可晨曦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去看望爹爹……”晨曦咬了咬唇,眼角瞟了他一眼。 “将军那边,本皇子自会带你过去。在月华殿里住上几天再说!可听好了?别乱跑!”席君睿说着将晨曦的脸扳转过来,对着他,他的俊脸凝着霜,“在连城乱跑耽误行程的账,还未跟你清算呢!说!都为的甚么?” “不过见了个货郎担,买几根糖瓜罢了!”晨曦作出一脸的无所谓。 在连城街头碰见军中仆妇春花的事,断不可以跟他提。也许春花的离去,与他有莫大干系。 “说真话!别在本皇子面前耍贫嘴!” “碰到了几个小混混,满意了罢!” “又闹出了什么事了?”席君睿似是有些紧张。 “几个小混混给晨曦打了,什么事也没有!”晨曦说着垂下了眼睑,一脸的不耐。 “慕容晨曦,你什么时候不闯祸了,便放你出去!这几天,好好的给本皇子呆在月华殿里!可听好了?过来,给本皇子更衣罢!”席君睿望着她良久,暗暗叹气,这个任性的女子! 一七零 打情骂俏 秋天的太阳,在晴朗的天际吐着火焰,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云彩。 弯弯曲曲的廊径,两边是怒放的秋菊,黄的,白的,红的,一片姹紫嫣红,秋海棠也正在吐蕊,微风掠过,送来一阵阵清香。 一众丫环仆妇,在花丛间影影绰绰来回穿梭,忙碌着,剪枝的剪枝,除草的除草,浇花的浇花,扫地的扫地,还有的在擦抹栏杆。 不时,飘荡着清脆的话语声和银铃般的笑声。 “哎……”突兀地,假山后有一个尖细的女声,悠悠长叹。 “嗨,真有你的,倒躲到这假山里面偷起懒来了。要快点把这里的草除完了,不然,那个老婆子……”另一个脆脆的女声调笑道。 假山后有人?!躲闲的丫环? “受主子的气不说,还要受这老婆子的气。我们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说是什么也是来自正经人家,虽说小门小户的,在家里也是有父母疼有亲人爱,到了这皇子府里,倒要受这家奴的气了!”尖细女声语带愤懑,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不远处,花匠席礼家里的,正对着一众丫环仆妇,指手划脚,口中念念有词。 花匠席礼是皇上世代的家奴,席礼家里的,一个五十岁的婆子,是席君睿的*母。 “吁……谁让你是丫环的命呢,成不了主子,你就认命吧!你以为,谁都有她的好运气呀!”脆脆女声调笑道,不时传出吃吃的笑声。 “她?!嗨!原来是她呀,她说什么也是大将军家的小姐。虽说与皇妃同父同母,只是这性情,跟皇妃也差远了,整个的胡女的习性,见了人眼珠滴溜溜的,都不知道闪避。还是个姑娘家时,到别宛的第一天倒把若馨姑娘给训斥了一顿,以后,该有她受的!这府里,便是皇妃,也不会去得罪若馨姑娘!她倒好,还未嫁给皇爷呢,便开罪了若馨姑娘!皇爷的妃子,向来是端庄贤淑,不知皇爷为何看上她!”尖细女声似是不屑,袖笼甩得呼呼出声。 “皇爷与皇妃未曾大婚圆房,倒便宜了她了,她至今还是夜夜专宠呢!”脆脆女声有些欣羡,啧着嘴唇。 “她有媚术呗!谁不知她的母亲当年,连皇上也……”尖细女声满不在乎地说道。 “吁……这是禁忌,小声点!”脆脆女声焦灼地阻止道。 “哎,你知道吗,皇爷方才派人过来皇妃这儿传了话,说她在军中时并非孕吐,只不过肠胃不适罢了!”尖细女声似是很轻松。 “还道她是真有孕了,谁知只是空欢喜一场。”脆脆女声似兴奋起来了,有搓手的声音。 皇子府上的丫环,见惯了府中女人的喜怒哀乐,也不会放过一丝风吹草动,特别是皇嗣的大事,众人就更是津津乐道,一传十,十传百。 “她的新鲜事还真多,先传说要聘予九皇子,后跟着皇妃到别宛里来,竟给皇爷看上了,暗渡陈仓,直到皇上将她赐婚给世子,瞒不过去了,此事才爆了光。”尖细女声絮絮叨叨地扯起了话来。 “怕不那么简单吧!听说她看不上世子,竟敢逃皇婚,皇爷看在皇妃跟将军面上,才娶的她!别以为她有多大的面子!”脆脆女声反驳道。 “皇爷跟她?!贪图新鲜罢!男人都这样,新鲜劲儿过去了,便会抛到了脑后,皇爷府里的女人,不都如此么!”尖细女声啐道。 “听说她嫁给皇爷之前……” 声音越来越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秋风吹走了。 两个声音,还乐此不疲,不时听到唧唧之声…… 皇子的侧妃侍妾,侍寝之后照例要给正妃请安,是以今天席君睿早早地捧着晨曦起了床,要过去给姐姐霓裳请安。 晨曦独自出了霓裳的殿门,走着便觉眩晕。今天晨曦全身似要散架似的,骨头酸疼酸疼。许是昨天在连城市集追踪军中的仆妇春花,还真的累着了。轻迈着莲步,晨曦走到位于一个较偏僻的角落的假山前坐下,半倚在假山上。 便将假山后两个躲懒的丫环的话听了去。 斥责她们吗?便能堵住处悠悠众口?不能!人呵,都是嫌人富贵憎人贫,一点小事,便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 迈开莲步,晨曦悄无声色的地,默默地走开。 或许她们的闲言碎语,也并非全无道理,晨曦拒皇婚,突然嫁给当朝权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皇子,本就落人话柄,如今,又来了个假孕风波,难免引旁人的无端的猜测遐想。如此一来,晨曦在府中一众人眼中,便又多了个话柄,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着实余波未了! 贪图新鲜吗?或许晨曦与这个冷漠的夫君之间,的确如此。 将来,新鲜感之后,或许如同皇子府内的其它女人,那些从未谋面的深宫怨妇……晨曦轻轻摇,微闭眸,谓叹一声,不愿再想象下去。 席君宁!此刻,只有这个名字,还有那个依稀的影子,在晨曦的心中,占得满满的……晨曦离开这里,到军中近一月,他们的名分是叔嫂,她也断不能打听,他们之间是断了音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也不知如何了? 很想见席君宁一面!可如今,晨曦又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夫君禁足在月华殿内,没有太多的机会见面。 此刻出外请安,是绝好的机会!可是,见不到! 晨曦边腹诽着,边引颈朝四周张望,还是见不到! 心隐隐作痛,为将来自己未知的命运,也为席君宁! 默默地踏着碎步,勾头望着脚下,是碎石铺就的小径,蜿蜒着,伸向树丛的深处…… 不知何时又刮起一阵秋风,有些凌厉,晨曦不禁瑟缩,身子有一阵的轻颤…… “慕容晨曦!”不经意间,一个声音在身前响起。 正寻思间的晨曦一个跳将起来! 差点站立不稳,晨曦摇摇晃晃地,被一双臂弯扶住了! “扑哧……”又是一嗤笑的声音传将过来! 席君睿一身飘飘白袍,沫在秋日阳光中,亮得炫目,秋风中,衣袂飘拂,一只臂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晨曦。 他手指放在唇角,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慕容晨曦!你又做甚白日梦了?大白天懵懵懂懂莽莽撞撞的!还别在墙角处碰了头让额上起个包,又要嚷嚷疼着了!” 好不容易压下了那阵突如其来的惊悸,晨曦一脸黑线,眸光掠过他的脸,又转向别处,掀着嘴,反唇相讥,“你倒管得宽!做梦便做梦,便是做的白日梦,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何事啦!你管得着吗?” “你这个丫头,当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也不仔细瞧瞧,大庭广众之下,说你一句你便顶十句,你究竟有没有规矩?”席君睿说着沉了脸,背负双手走开两步,眼眸中有凛冽的精光,薄唇撇了撇。 一席话让晨曦一番要冲口而出的话语往回咽了,毕竟此处是皇家别宛,周遭还有一众丫环仆役,无数的眼睛在盯着。 “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坏了人?”晨曦半嗔半怒,眼眸眨巴两下,压低声音道,说着扁了扁小巧的红唇,越过他的身侧便要望月华殿而去。 “等等,侧妃这又要到哪儿去?”席君睿赶紧走前几步,伸手拦住了欲要抬步的晨曦。 “晨曦回月华殿呀,这还不是趁了……”说着晨曦醒悟过来,还差点又跟他抬起杠来了,她咬了咬唇,“晨曦要回去睡觉,昨天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是困透了,支撑不住了!” “本皇子和皇妃要到慕容府看望将军,正四处找侧妃,到底找着了,一起过去罢”席君睿的语气是不容置疑,他的眸光,从晨曦身上,又转移到身侧。 顺着他的目光,晨曦这才注意到,慕容霓裳正静立在五步开外,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 “皇妃!”晨曦憣然醒悟,朝霓裳欠了欠身。 “侧妃,一起过去罢!”霓裳微启唇,笑容如沫春风。 方才听得晨曦与席君睿的一番对话,一旁的霓裳暗暗吃惊,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这个皇子夫君,她的这个带着一股凛冽之气,让人敬畏,让一众人噤若寒蝉的皇子夫君,也变得那么的幽默风趣,和蔼可亲了? 或许,自他娶了这个世人眼中顽劣的妹妹,他变了! 他们的一番对话,抬杠吗?不,倒更似是在打情骂俏。 心底一股柔软,她有些羡慕这个妹妹,这个带着一股清新气息的妹妹。 “姐姐,这几天,爹爹的身体都怎样了?”晨曦走过去,拉了霓裳的袖笼,有些焦灼。 “这……爹爹……”霓裳略一愣怔,紧紧地拽住了晨曦的胳膊肘儿。 “夫君,哦,皇爷,爹爹怎么样了?”霓裳的神情让晨曦心头一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两姊妹都转脸朝着席君睿,忐忑不安。 “姑娘们,还是到了慕容府中,再议罢!” 一七一 樱桃市集 出了皇家别宛,席君睿带着两姊妹上了马车,望慕容府而去。此去从川都的南面至北边,马车须走上两个时辰。 上了马车,晨曦二话没说便躺在车上的矮榻上,恍惚间,晕乎乎地便睡了过去。 马车由平稳的大路,似又到了颠簸的土路上,车身摇摇晃晃,晨曦一个激凌,惊醒了。 阵阵而来的秋风,掀动着车窗边上的绿色的轻纱窗帘,送来阵阵的清爽,身下枕着软软的丝绒面料的鹅绒缛子,身上的丝被暖乎乎的,头一歪,晨曦迷迷糊糊的又要睡去。 眸光不经意的掠过对面车座上坐着的席君睿和霓裳,二人各倚一边的车壁,也在打盹。 蓦地,晨曦唇角一勾,一丝微笑浮现于唇畔,她紫蓝的眼眸滴溜溜流转,环四顾。 眸光触及矮榻边上几根长长的孔雀毛,晨曦的眼眸登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眼睛眨巴了几下,她咬了咬唇,悄无声息地支起身子。 两支长长的孔雀毛,悄然到了二人的鼻息间…… “唔……” “哎……” 同时响起一声沉闷的声响和一声轻轻的嘤咛,对面的两个人弹跳起来。 “咚……”猛地又是一声脆响,席君睿和霓裳两人的额角撞到了一块。 那边的两人,手不由自主地捂上了额角,眉头蹙起来,面面相觑。 “咯,咯,咯……”晨曦放声娇笑,一阵的花枝乱颤,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两人干吗那么的不小心呀!咯,咯,咯……还两个大活人呢!活该!活该!” 捂着额角,望着眼前同样蹙着眉头的男子和笑得脸泛桃花色彩的晨曦,霓裳登时脸红了。 席君睿却一个激凌,眸光游移着,从笑得花枝乱颤的晨曦身上,直转至静静躺在脚底的两支长长的孔雀毛,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地颤动,他蓦地醒悟过来。 眨眼间,男子俊逸的身形欺近了犹自在矮榻上自乐的晨曦,卷起一阵风,宽大的马车也有些晃动。 “夫君,夫君,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呀!”晨曦边笑边摇头,双手乱舞,上气不接下气。 “呀……”晨曦尚未恍过神来,双手已经被男子修长的手握住。 “哎!夫君,夫君,你走开啦!你又干吗呀!”晨曦夸张地大叫,蹙着秀眉,挣扎着。 “吁,小声点,你这糗丫头!你要闹得尽人皆知才罢休吗?本皇子让你叫!”席君睿从牙缝里迸出此话。他伸臂把晨曦圈在怀中,一只手掩上她的口。 “唔,唔……”被他禁锢着,晨曦只剩了一双眼眸骨碌碌地流转,声音含混不清。 “皇妃过来,咯这丫头吱窝,今天非把这犯上作乱的丫头掀皮剔骨不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席君睿恨恨地道。 霓裳只轻轻地移开捂在额角的纤白的手,唇畔一丝微笑。 “夫君,你干嘛干嘛呀,晨曦又犯何事啦!笑都不行吗?难不成笑都犯事?谁让你们自己不小心……”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晨曦张口又道。 “还给本皇子装蒜?!这两根孔雀毛是咋回事,你这丫头做的好事,除了你这丫头,谁还会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干晨曦的事,倒怪到晨曦头上来……”晨曦唇角往下弯,一脸无辜状。 “还敢贫嘴?!今天不让你丫头听吃点苦头,你这丫头是不知悔改。皇妃过来!咯这丫头吱窝,好好地教训这丫头!”席君睿的手臂仍把晨曦圈得紧紧的,让晨曦动弹不得。 “姐姐,晨曦和你十多年姐妹,这个小子算哪根葱?别信这个小子的话,别上这小子的当!” “闭嘴!慕容晨曦你这嘴里便没句好话,再耍贫嘴本皇子可就饶不了你!” “姐姐,你可别胳膊往外拐呀!姐姐救命呀!”晨曦转脸朝着霓裳,挣扎着。 “好了好了,皇爷,就饶过了晨曦罢!”霓裳静静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瞧着他们嬉闹,唇畔挂着笑意,柔声道。 “啧啧,不愧为晨曦的姐姐,不愧为皇妃……”晨曦嘟嘟嚷嚷地说个不停,脸上一丝得意,眸中也闪烁着光彩。 “闭嘴,本皇子看在皇妃面子上,暂且饶过你这丫头!慕容晨曦!给本皇子好好的躺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要再惹是生非,别怪本皇子不会手下留情!” 晨曦朝霓裳挑了挑眉,做了个鬼脸,“晨曦也不睡了,这就瞧瞧,都到哪儿了?” 晨曦说着,纤手掀起了窗帘。 车内复归静默,晨曦将头从有些昏暗的车内探出车窗,一下子让强烈的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眸,她抬手揉搓着眼睛。 “夫君,姐姐……”晨曦头转回车内,又大叫起来。 “哗啦……”矮榻上的丝被,随着晨曦身子的耸动,滑落榻下。 “看,看……嚷嚷个甚么!又莽撞个甚么!见到了甚么了?”席君睿眸光落在滑落榻下的丝被上,敛了神色。 见状霓裳摇,伸手将滑落榻下的丝被捧将起来,复又放到矮榻上。 “瞧瞧,又要皇妃为你收拾!你个懒丫头!”席君睿的眸光从两姊妹身上游移着,又转向晨曦,一脸的不满。 “夫君,姐姐,知道晨曦见到了甚么了吗?”晨曦对于席君睿的不满浑然不觉,只自顾自的说着话。 “是不是到了川都郊外的红樱桃市集?”霓裳说着,眼眸朝车窗外瞅了瞅。 晨曦点头,眨巴着眼眸,小巧的红唇撇了撇,“夫君,你知道一直流传在川都郊外的红樱桃的故事吗?” “没头没脑的,本皇子又不是川都本地人,这个倒未听说过!说罢,说说你所知道的红樱桃的故事!还省得一路上无聊!”席君睿此刻,倒显得饶有兴致。 “说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晨曦歪着头,一手托着腮,正待娓娓而谈。 “慕容晨曦!别故作玄虚!你说点实的好不好?”席君睿不耐烦地打断了晨曦的话语。 “夫君!你耐心点好不好!这个事情本就有点玄乎的,你且听晨曦道来!” 一七二 拐弯抹角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附近是一大片坟茔,无边无际,白天天空中秃鹰盘旋,乌鸦哀号!一片萧瑟,为什么?只因五胡乱华时,这儿是个战场的后方,那片坟茔里,夜半人静时,却是阴风阵阵,磷光闪闪……”晨曦说着,瞟了霓裳一眼。 见得霓裳已经敛去了笑容,僵坐着。 晨曦眼眸转了转,微勾唇,又继续说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那边村中吴财主和长工大魁路过这里,突然间见到坟茔堆的上空,出现一棵碧绿光的异物,叶子绿莹莹、底部白亮亮的翡翠般的东西,形状酷似一棵小白菜。在那里一会儿开叶,一会儿闭合呢,吴财主心里起了贪念。但是,又怕坟地里的鬼……” “噢……”听到此处,霓裳轻轻一声嘤咛,眼眸飞快地朝车窗外瞅一眼。 坐在霓裳身侧的席君睿,侧过脸望了霓裳一眼,伸臂揽住了霓裳的肩膀,“兀你个慕容晨曦!方才还姐姐长姐姐短的!你变得可真快!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可别忘了,军中法场那一天……” “哎,夫君,那只是……”晨曦赶紧打断了席君睿的话。晨曦可不想他将自己的那点糗事也抖落了出来。 “慕容晨曦!你自己于此等恐怖之事,也是战战兢兢胆小如鼠的小样,倒反过来吓唬起别人来了!别吓坏了皇妃,否则,不放过你这丫头!说点别的!” 晨曦的眸光又转向霓裳,朝她眨巴着眼睛,“众所周知,蜀府多地动。很久很久以前,一场大地动之后,这儿的人……还是不说了,总就那个事儿,不说大家也知道!” 席君睿又侧脸瞧了瞧霓裳,转而朝晨曦扬了扬脸,“说下去,挑好的说!” “大地动过后只剩了一对夫妻,周围相伴的,只有一棵结满果子的红樱桃树,便靠着这些果子和树叶,他们活了下来,并且生儿育女,才有了今天周遭的几个村子。这以后,川都的人们都把红樱桃奉为圣物,嫁娶,祈祷,都少不了红樱桃。” “哦,慕容晨曦,你的意思是……”席君睿哑然失笑,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又动何心思了? “唔,夫君,还算你识相。你既要娶我们蜀府人的女儿,不要金山银山,有三大件,缺不得!不然,晨曦可不嫁你!啊,姐姐!”晨曦边说着,边朝霓裳使眼色。 眸光在两个姑娘间游移着,席君睿倒来了兴致,他唇角凝着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慕容晨曦你废话还真多!说下去!倒想瞧瞧你这丫头还有甚么损人的主意。” 听罢,晨曦掀起了嘴,脸带愠怒,喋喋不休,“哎,哎,夫君,话可不能这么说,在你眼中晨曦就那么不堪吗?真的不知好歹有眼不识泰山!不就要你送个三大件嘛!这都做不到!那你就别……” 席君睿倒让她咽住了,只好打圆场,“得了得了,你这女人还真麻烦,你要有何主意,便就说罢!都依了你!” 闻言,晨曦的眸光又拂向霓裳,霓裳抿了抿唇,低了。 晨曦脸上又是一丝狡黠的笑。 “蜀府的婚俗便就如此吗?《蜀府志》里可没有如此记载!”见到两姊妹诡秘的神情,席君睿耸了耸肩,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蜀府本就地大民众,各地民俗不一,府志里不可能一一记载。总就是我们此处便如此!难道夫君不依我们?”晨曦脸有不满之色。 “依你们就是,说下去!” “这三大件的第一件,便是金猪,晨曦与姐姐,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夫君你要认了这个理!”晨曦说着,扬起了脸。 “这个依你!”席君睿想都没想,便说道。 “第二件,是樱桃木的盆子,第三件是樱桃木的鞋子。夫君,你可依?”晨曦说着眨了眨眼。 “这又为的什么?是何道理?”席君睿追问。 “夫君,这道理嘛,是蜀府世代相传的规矩,晨曦也决不能胡乱编派,现今暂不能告诉你。只问你一句,你可依?”晨曦说着,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说着,晨曦又瞅了霓裳一眼,霓裳低了,脸带微笑。 “夫君,入乡随俗,你既在蜀府娶我们,便要依我们的规矩,你便不可以一切都依你京师的,你都依了晨曦一件了,这两件,你可不能耍赖泼皮,出言食言的糟样子……”晨曦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态,边出言气激他,边扁了扁小嘴。 “都依了你罢!”席君睿有点无可奈何。 “好似很勉强呵!口是心非,你别诓骗我们。夫君!”晨曦的眼眸朝向别处,很是不满。 “慕容晨曦,你倒说说,本皇子过去有何出尔反尔之事?远的不说,便说到连城市集的事,答应了你,倒也让你到了一遭市集,可你又做了些什么?乱跑一通,生生耽误了行程。你倒要拿个镜子照自己,别说起别人来总是一副大言不惭的小样!”席君睿语带讥讽,目光斜瞥着晨曦。 “夫君,你答应了?”晨曦并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讥讽,一脸兴奋,“那便好,我明天要与姐姐出市集,准备婚礼用品。” “慕容晨曦,说来说去,说了那么多,吓唬人,耍赖撒泼都用上了,拐弯抹角的,你只是想出外走一遭?”席君睿一脸的难以置信,望着这个兴奋得眸中烁烁闪光的小女孩。 “随便你怎么想!”晨曦心里暗暗高兴,终于可以脱离他的禁锢,寻个机会出外散个心了。 “好罢!明天起,白天你与皇妃可出去置办些物品,晚上便回到月华殿。可听好了?”席君睿沉声道。 正说着,马车徐徐停下,已到了慕容府大门。 “恭迎三皇子殿下,恭迎三皇妃娘娘,恭迎曦侧妃娘娘!” 大门处的一众仆从,跪地山呼。 门廊处,只慕容夫人率慕容澄,慕容湛跪迎,三夫人,四夫人在后,不见了慕容临那健硕的身影,听不见爹爹爽朗的笑声,甚至见不到他严肃的脸,晨曦心里格登一下,爹爹怎么了? 一七三 英雄迟暮 又回到了慕容府,十七年的岁月,熟悉的一隅,记载了童年的快乐,迷惘,忧伤的地方。 晨曦环四顾,那熟悉的曲径,曲径的幽深处,水榭在秋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 府门右侧那丛自己喜爱的桅子花,已经敛去了盛夏的灿烂,枝头上只挂着几片有些干枯的绿色叶子,木芙蓉,鱼尾葵,枝叶已经染上枯黄的色彩,在秋风中萧瑟地摇曳。 听不见朗朗读书声,见不到童年的玩伴,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远去…… 爹爹!山一般伟岸,山一般的坚实,如今,却真的如山般,轰然倒下了么? 晨曦的心中,一阵酸涩,一阵抽痛。 默默地跟在一众人的身后,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众人都心照不宣。 抬眸瞧向席君睿,他一脸的肃穆,霓裳,悲戚中珠泪盈眶,几位夫人,沉默中暗自神伤,只有慕容澄慕容湛两个十岁的小不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四顾着。 静默着,树上的秋蝉忘了鸣叫,水榭的流水断了声音。只剩了沙沙的脚步声,敲打着一众人的心。 慕容临的寝房前,仍是那雕梁画栋,仍是那扑面而来的略显深沉的气息。可是,见不到那个常常立于跟前的英气伟岸的身影! 一阵秋风徐徐掠过,寒意袭来,晨曦战栗了一下,纤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奴才/奴婢叩见三皇子殿下,叩见三皇妃娘娘,叩见曦侧妃娘娘!” “众位平身吧,不必多礼!”席君睿朝一众葡伏在地的仆役挥手,侧过脸问身边的慕容府总管,“将军从军中回来都已经好几天了,这几天情况如何?” “老爷从军中回来以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总未见好转。郎中刚刚给老爷拔毒,老爷已经醒来了。”总管压低声音说道,边说边小心地向一众女眷瞅几眼。 果然,没多久,一片抽噎之声渐行渐高,慕容霓裳也用丝帕抹着眼睛。 果然,那天爹爹是抱病到军中!只为他心中的意念,只为那支他为之呕心沥血的军队! “啊!夫人!” “夫人,夫人!” “夫人,你怎么了?” “夫人,你醒醒!” 忽听到身后一众婢女齐声惊叫,扭头一看,一众婢女手忙脚乱,慕容夫人身子已摇摇晃晃地侧歪,人渐次昏了过去。 许是,她已经硬撑了太久,现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晨曦忽地有些同情这个她向来瞧不起的二夫人,现虽说成了慕容夫人,可那遇事没主张的性情,还是没变。有改变的,是经此一番变故,气度历练出来了,变得沉默,不再象过去一般在人前人后数落念叨。 床榻上,慕容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沟壑,记载着风霜雨雪,记载着血与火的交织。 曾经,他是战场上令敌人胆寒的威武大将军,曾经,他是西远军中的军魂,他振臂一呼,万众呐喊。 英雄迟暮,这一刻,慕容临倒下了,没有倒在战场上,没有倒在他一直为之奋斗的,抛头颅,献热血的战场,却倒在了阴谋之下,倒在了你虞我诈之中! 朝堂之中,风云诡异! 着实讽刺! “爹爹!晨曦回来看您了!爹爹!”晨曦伏在了床榻边,在慕容临耳边轻唤。 慕容临的眼睛,慢慢地睁开,有些干枯的嘴唇动了动,用手肘支起身体,“皇子殿下?!” 席君睿见状赶紧走前几步,摆了摆手,“将军不必多礼!身体要紧!” “裳儿!” “爹爹!你躺着罢!”站在床边的慕容霓裳眼圈又红了。可她没抬手,雾气,凝在了眸中。 “曦儿你回来了?” “嗯!昨晚连夜赶回来!”晨曦握住了慕容临的手,磨娑着。 “殿下,军中的事情如何了?军饷的这件案子,微臣着实是惭愧呀!”慕容临的声音,有些自责。 “将军安心养病,一切都如我们所设想,不必记挂!”席君睿缓缓地道。 “微臣到底是放心不下!”慕容临微微摇。 “朝庭派到军中监斩的几位大员,本皇子将他们留在军中几天,让他们帮助处理军中事务,也让他们见证西远军的新的风貌,见证我大魏国王牌之师的风采,将军大可以放心!” 慕容临微微舒了口气,侧脸转向晨曦,“曦儿!长大了,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不要让人操心了!啊,曦儿?!” 一席话,让晨曦霎那间心头一酸,眸中蓦地凝上一层雾气,差点流下泪来,她抬起纤手,在眼睑上按了按。 “曦儿!不要哭!曦儿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次,小时候顽皮被爹爹罚,也……”慕容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唇角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嗯,晨曦不哭。” “曦儿,要注意身子,别委屈了小王子。” 小王子?悄悄地瞄向身后,晨曦咬了咬唇。 身后的几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她。她不能把假孕的实情告知爹爹,此刻只能强颜欢笑,安慰病榻上的爹爹。 “唔,爹爹,晨曦知道了,小王子委屈不了!”晨曦说着回过头,朝席君睿和霓裳做个鬼脸,“呃,晨曦从连城给爹爹带来了一块金香玉,产自蜀府康巴的金香玉,带在身上,驱邪避秽,百毒不侵,”晨曦讪讪的扯着话,不住的搓着纤手,“晨曦把金香玉,给爹爹系在腰带上。” “爹爹,喝点粥,这是皇爷赐下的血燕。爹爹,趁热喝。”霓裳手捧一个白色透明瓷碗,碗内,热腾腾的雾气冉冉升起。 “三姐姐,澄也要金香玉!”慕容澄大叫,让平静的空气为之一抖。 “笃……”慕容澄的头上,早着了晨曦指骨的道儿,“你个鬼头澄,找打找骂是不是?别惊起了爹爹!” “湛也要金香玉!”慕容湛亦步亦趋,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都有都有,过来!”晨曦掏出了一个响着玉器清脆碰撞声音的粉色绢包。 “三姐姐就没大姐姐好,不是打人就是骂人!”慕容澄捂住脑袋,嘟嘟嚷嚷,扯着席君睿的衣袖,“姐夫,你也不喜欢三姐姐是不是?” “是呀!”席君睿微笑着望着这个皱着眉头的男孩。 “那姐夫你为何要娶她?让她嫁不出去好了!”慕容澄眨巴着疑惑的眼睛。 “她坏呀!小男孩,你知道的,坏人都要给关在牢里!”席君睿脸上似笑非笑。 “你两个的哪门子神经!堂堂男子,絮叨些甚么?难不成要当长舌妇?!”晨曦一脸黑线,一下扯开慕容澄的手。 一七四 香玉断情 “三姐姐,要给我们的金香玉呢?别光顾着欺负澄!”身后的慕容湛拉了晨曦的衣角叫道。 晨曦只好放了慕容澄的手,回身把绢包朝慕容湛手中一塞,“你烦不烦呀!到他们那边去,细细挑好了,一人一个,可听好了?” “小气!”慕容湛撇撇圆嘟嘟的小嘴,捧起布包就要走开。 “什么?!湛你给本妃回来,什么小气不小气的,一人只有一个,也没有多置的!” “是了是了,知道了!三姐姐!”慕容湛鼓起小嘴,屁颠屁颠地跑到角落边的一个桌子边上,“娘,来呀,这是金香玉哩!知府的三公子有一个,湛还没有!”慕容湛朝四夫人招手。 那边众人慢慢围拢了过去。 “姐夫,原来你也讨厌三姐姐呀,你还是找个七出之条,把她休了算了。”这边的慕容澄仰脸看着席君睿,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一脸认真。 “小男孩,说!你的三姐姐,有何不妥?”席君睿蹲着身子,脸对着慕容澄,双手捧着他的脸,唇畔的笑意,云淡风轻。 听罢二人的话,晨曦柳眉倒竖,边说边朝二人奔来,“慕容澄,上天有路你偏不上,入地无门你偏要钻,今天非把你的耳朵拧下来不可!” 望着彩蝶般轻盈飘至的晨曦,慕容澄倏地挣脱席君睿的手,闪身躲藏在他的身后,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姐夫,姐夫,你力气比澄大,你拦住三姐姐,三姐姐又要欺负澄了!” “小男孩!放心,有姐夫在,三姐姐欺负不了你!”席君睿负着双手将慕容澄护在身后,笑着说道。 “偌大个人,跟个十岁小破孩编派别人,你羞也不羞!”晨曦气鼓鼓地说道,奔至席君睿身前,伸手要抓住慕容澄。 席君睿却迅转过身,又把慕容澄护在了身后。 “你少在此言之凿凿,拿个镜子照照自己,自家十岁破孩不如,说起别人来倒是大言不惭!”席君睿笑着,反唇相讥。 “你什么意思嘛!晨曦就那么孬么?!”晨曦不服气。 闻言席君睿微勾唇,“跟个小孩子,又较个什么真劲!”又是一顿数落。 “就许你跟个小破孩编派人?!”晨曦气结。 听见两人的吵嚷,慕容澄从席君睿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一脸的得意。 “澄,你赶紧给本妃出来!”晨曦不依不饶。 “三姐姐,现今便是姐夫也不喜欢你,你撞墙算了!”慕容澄越的神气,仰着小脸道。 “小男孩!好样的!”闻言席君睿已经忍俊不禁。 两姐弟围着席君睿在追打,席君睿高大的身躯挡在前,晨曦始终碰不到慕容澄分毫。 “慕容澄,你个缩头乌龟,光会躲着藏着,你还是不是男子汉?”晨曦气激慕容澄。 慕容澄又从席君睿身后闪出半张脸,做了鬼脸,一脸的无所谓。 “要再躲着,金香玉都给别人挑了好的去了!”晨曦说着朝慕容澄扁了扁嘴。 “我不要了,气死你!”慕容澄又探出脸来,眼珠骨碌碌地转。 “你个小子,以后还会有东西给你么?你想都别……”晨曦气得跺脚。 “对了,这倒提醒了本皇子,本皇子的一份呢?拿来!”席君睿打断了晨曦的话。 “什么嘛?!莫名其妙!”闻言晨曦心头倒不自在起来,金香玉并未预留他的份儿。 “金香玉!本皇子的一份呢?拿来!”席君睿已经敛去了笑容。 “没有了!”晨曦没好气地,说着呼了口气。 “什么!竟敢少了本皇子的一份!” “不过是些小孩子和女人的玩意。以后再说!” “你可给本皇子说清楚!”席君睿说着握住了晨曦的手。一股被漠视的感觉,让他有些沉不住气,这个懵懂的女人! “得得得,过些日子夫君带本妃到连城,再议罢!夫君又较个什么真!”晨曦蹙眉,一脸的不耐烦,她实在弄不清楚,他这么个大男人,倒计较起些鸡毛蒜皮之事了。 慕容澄倒趁着两人拉扯的当儿,跑了个没影。 “澄!给本妃站住!你个鬼头,要给本妃抓到你,非把你的耳朵扭下来不可!”晨曦口中吵吵嚷嚷,咬牙切齿地道,边迈步追了出去。 席君睿蹙着眉头,望着这两个毛头一前一后隐于曲径之中,微启唇,摇头叹息。 前边,已经不见了慕容澄的身影,周遭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吹动秋日的桅子花的残枝,出刺耳的历历声响。 熟悉的曲径,熟悉的一草一叶,可是,此刻,却为何带着冷意,如此的萧瑟? 环四顾,蓦地,晨曦僵住了,脚步也滞住。 桅子树丛残枝掩映之下,一个白色的身影,衣袂飘飘,渐行渐近。 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酸涩,晨曦眸中渐渐地凝上一层雾气。 相对着,凝望着,痛苦,无奈,此刻,黯然神伤。 一阵秋风掠过,几张枯黄的树叶,似带着一声叹息,无力地摇曳着,飘落。 “晨曦……回来了!”席君宁打破了沉默,他似在抑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过来与慕容澄慕容湛两个鬼头玩耍?”晨曦也尽力地压抑着,口里轻松地说道。 “是呀,也没啥地方可去!”席君宁说着,叹息了一声。他在蜀府,本就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三皇兄,现还是处境尴尬的情敌。 晨曦明白他心中所思,沉吟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七皇弟……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七皇弟?席君宁喃喃自语。 “不!君宁,你,你过得好吗?”晨曦走近他,纤手紧紧地抓住身侧的桅子花枝。 隔着稀疏的桅子花的枝叶,晨曦凝视着他,他白皙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没有光彩的苍白,眼眸中,也失去了她熟悉的奕奕神采。 “不好!你过得好吗?晨曦?”良久,他才从唇齿间挤出这两个字。 “呃……”闻言晨曦倒怔住了,她紫蓝色的眸子,闪了几下,樱红的小嘴微启,不知如何回答。 在军营中近一月,过得好吗?晨曦一直在寻思着,也不住的反问着自己。 三皇子,她的夫君,世人眼中,雄韬伟略,指点江山的人中之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三皇子在一起,何等的风光荣耀。可是,军营中的那些让她生死悬于一线惶恐不安的生活,却又非晨曦所想。 如同过去的十七年,在这府中平静的生活,做自己所喜,说自己所想说,这才是慕容晨曦所期盼的生活。 可命运这只见不着的手,却打破了晨曦生活中的宁静。让这个并非她心目中的良人,成了她的夫君。 命运,便是如此的捉弄人! “晨曦,晨曦,你,爱上他了?”晨曦明显的踌躇,席君宁看在了眼中,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个能抵挡三皇子的魅力? “晨曦,晨曦不知道!”晨曦嗫嚅着,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颤。 爱上了这个夫君吗?晨曦也在不住的思忖着。年龄上的,阅历上的差距,让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夫君,这个夫君无时无处不在的居高临下的感觉,也让她很是反感,是以争执不断,又何以谈爱?可毫无疑问地,这一月来的朝夕相处,她心中又对这夫君有了依恋,甚至是抓在手中舍不得放开的感觉。 她厘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爱。 “晨曦,你是爱上他了,任何人,都无法和他相比……”席君宁见到晨曦瞬间的闪神,又是深深的叹息一声,有些沮丧地说道。 “君宁,相信晨曦,他这样一个人,高深莫测,甚至是莫名其妙,晨曦根本无法理解他,军营中那些充满惊涛骇浪的生活,也并非晨曦所想。”晨曦仰望着天空,眼神中透着迷惘。 “在别宛时就听说,你有喜了……”席君宁的眼神更黯淡了。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晨曦的胸口一起一伏,好不容易才抑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君宁,晨曦并未害喜,只是军中郎中误诊罢了。晨曦对不起你,是晨曦,呃,负了你。如今,木已成舟,晨曦已经嫁为人妇,我们纵有再深的情意,纵有再多的不舍……” “晨曦,可我忘不了你……”席君宁说着,手紧紧地抓住了身前的桅子花的枝杆,几片叶子,被他有力的手抓得粉碎。 “君宁……”闻言晨曦猛然抬,望着席君宁明显忧伤的眼神,心头扯痛着,说不出话来,喃喃低语。 “我走在川都的街头,见到的背影,都是你的影子,来到慕容府,甚至于在皇家别宛,见到的,都是熟悉的一草一木,甚至,还听见你的笑声……” 晨曦打断了他的自语,她抓住树枝的手有些僵住,嘴唇也不住的颤抖着,“君宁,你,你别做傻事,忘了晨曦,晨曦已经嫁为人妇,不值得你如此挂念,别伤了神,伤了心智……” 席君宁越过树丛,走到了晨曦身前,握住了她的纤手,一用力,晨曦身子一歪,不由自主的往他怀里撞去。 霎那间,晨曦被一股有些陌生的气息笼罩着。曾经,她也陶醉在这个怀抱的温暖之中,她也在这个怀抱中笑过嗔过。 可如今,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习惯了另一个人在她身边支使她、训斥她、讽刺她,习惯了他的亲热和爱抚,甚至于他的冷落,也令她回味。 晨曦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情,可晨曦明白,她不能回到从前,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轻轻地后退了一步,但晨曦没有挣脱席君宁的手。 席君宁静静地凝视晨曦良久,她的疏离,让席君宁有一瞬间的闪神。 “晨曦,或许该怪我,记得我说过,要向三皇兄讨了你去的,可我食言了!” “君宁,你不必自责,都是晨曦的错,晨曦想不到,会在军中住上那么长的日子……”晨曦轻轻地摇头,这是当初她始料不及的,可事情生了,她也变得,不比从前。 “晨曦,都是我的错,悔不该当初思虑太多,原想着等将军中箭的事情平淡下来再议,或许,也是我当初勇气不够,都是我的错!”席君宁仍自责着,痛心疾,忽地,他又似下了决心,“晨曦,你既未害喜,我们还有希望,只要你愿意,我不在乎,我席君宁,只要你一个!我们可以远离这个尘世,一生一世一双人……” “君宁,我们错过了机会,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如果此刻我们还不顾一切地私携相逃,我们便负了亲情和恩情,晨曦已经逃了一次皇婚,迫得二姐姐代嫁,可能还会还搭上了二姐姐一生的幸福,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晨曦不能让亲人再为此蒙羞。君宁,你在京师也有原配,她也在等着你。君宁,冷静点,我们不能只为了自己!”晨曦眸中透着坚定,她抬眸望向远方,那儿,一群大雁,望头雁呈“人”字形,飞向温暖的南方。 “晨曦,我……”一席谆谆之语,席君宁无言以对,语塞了。 “君宁,或许我们此生无缘!忘了晨曦!君宁,别忘记了,你也是个皇子,情爱本就不足挂齿!振作起来,别让晨曦失望,好吗?”晨曦将另一只手也覆上与他相握着的手,轻轻摇着。 咬了咬下唇,晨曦放开了席君宁的手,决然转身,朝曲径奔去。 “啪……”一声脆响,让晨曦脚步滞住。 一红彤彤,在太阳光芒辉耀之下如血的美玉,倏地跌落到铺着石子的曲径上。 缓缓俯身,捡起了美玉,沉吟了一会,晨曦转身向着席君宁,“君宁,晨曦此去连城,买回了康巴特产的金香玉,家里的人都送了,本就打算将这个玉佩送给你,还差点忘了!佩带金香玉,可以避秽驱邪,祝福你!”晨曦说着,走前几步将金香玉递到席君宁手上。 “不!似是嘣脱了一角。”晨曦眼尖,望着席君宁手上的金香玉佩说道。 “不要紧,我收下了!”席君宁淡淡一笑。 他的笑容让晨曦悬着的心,放下了。转身,晨曦小跑着,向着前方幽深的曲径。 脚下的各色石子铺就的小径,随着跑动的脚步,成了无数蜿蜒的五颜六色的线。 席君宁方才的一席话,还是在晨曦心中激起涟漪,一生一世一双人,高堂父母儿孙绕膝,不就是她一直期盼的生活吗?! 可此刻,背负着亲情和恩情,晨曦只能无奈地让美好从手中溜走,抓不住,也留不住。 水榭中,一汪秋水,飘浮着落英,落英随水飘流。情,当如这秋天的落英,逝去了。 一七五 二女一夫 “夫君,快要到红樱桃了!真不要过去红樱桃那边瞧一瞧呀!你外地人,到川都来也只是那么一回两回的,不过去逛一逛,难不成回到京师才悔过,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晨曦放下了被掀开的车窗的帘子,目光从窗外移到了正歪倒在车上的矮榻上看书的席君睿。 闻言,席君睿一双星眸从手中的书本上游移开来,仅只一会,复又投放在手中的书本上,身子纹丝未动。 这男子显是在着恼,在慕容府中用了午饭,他们便往皇家别宛中赶,他上了马车后,便阴沉着脸歪在一边的矮榻上,也没跟姐妹俩说上话。 晨曦明白,他许是在恼着她,为金香玉的事情。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如此一个大男人,为何会为一些女人小孩的玩意儿而着恼。 晨曦将目光投向与自己坐在一起的霓裳,并用手肘悄悄撞了撞她的手肘。 见此情景,霓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爹爹的病榻前,她明明是见到两人与小弟一起嬉闹,还闹得正酣。才不过眨眼工夫,这妹妹就又开罪了这个阴郁的夫君。 “皇爷,要真累了,那便躺上一会,还是不要看书了!”霓裳说着,身子便游移至矮榻边上,伸出纤手将他脚底的软枕拿过来,盖好丝被,扶着他躺下了。 晨曦掀着嘴望着这一幕,想来到红樱桃市集上一走的愿望要落空了,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可霓裳在侧,虽说是姐姐,她也断不能将他着恼的那点糗事倒出来。 “夫君,川都的民众,甭管男女老幼,结婚嫁娶,升官财,诸事喜庆,必到红樱桃来,为沾个喜气,图个吉利。便是蜀府的书生,也不例外,常成群结队地到红樱桃闲逛,惹得一大群少女,也有事无事的到此一游,红樱桃那边,着实是热闹得紧呢,书生以文会友,如来来得七,还会碰到比武招亲,官家小姐抛绣球呢。”晨曦说着,移身到矮榻边沿上坐下,手肘倚在席君睿身上。 听罢席君睿微微侧过脸,眸光从晨曦脸上,游移至霓裳脸上。 晨曦蓦地醒悟,赶紧对霓裳说道,“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要不要过去逛一逛?” “晨曦,罢了,皇爷要累着,便歇一会,也快到家了!”霓裳朝席君睿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哎!姐姐!不是说快到家了吗?也不赶在这一时半会的。夫君要累着,到家里再歇着不迟,”着,眸光又自霓裳身上,游移至席君睿身上,用手摇着他的身子,“夫君,难得今天有空闲,你就陪着姐姐和晨曦到红樱桃走一遭吧!那儿有许多公子小姐,夫君到此一游,也大开眼界!如果碰巧了,有个合眼缘的小姐,夫君也如那些书生一般,来个抱得美人归!” “慕容晨曦,你这嘴说起来便口若悬河,总也闲不住,又混说些甚么胡话了!”席君睿倒让她的玩笑话说得有些动了,唇畔又挂上了笑意。 “这哪又是混话呢?我们蜀府,最好的女儿尽在于红樱桃!啊,不!我们蜀府最好的女儿,当是姐姐和晨曦,都让你娶到了。夫君你还是不要到红樱桃游园罢,那些小姐们根本不值得夫君一顾!我们便到红樱桃的集市,买上两个金猪,便可以早早儿地离开。呀,夫君!”晨曦边说边又握住了席君睿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席君睿望着晨曦,微微一笑。 那边,霓裳也掩口巧笑着,眸量溢光流彩。 “那皇妃看着怎么样?”席君睿又转向霓裳。 “皇爷要没累着,便过去走走也罢!”霓裳说道,正了正身上的衣衫,“可今天面纱没带过来,本不打算要出外的。” “让随从赶紧先过去市集上买上两巾面纱送过来罢!”闻言晨曦着急地说道,“那赶紧吩咐马车夫了,要不就走过头耽误了行程!” 红樱桃的市集,如同传说中一般热闹繁荣。 几步远的地方,包子铺的伙计正掀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里边雪白的包子,点着又红又绿的顶尖,引诱着游人的食欲。 不远处的酒馆的门前,酒幌招摇,酒客进进出出,不时有几个摇头晃脑满脸通红的醉客进出,惹来游人的嗤笑和一众好事者的指指点点。 路边,站满卖米的,卖肉的,卖布的,卖面的,卖柴的商贩,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有的人走到路边的商贩那里,驻足挑选着货物。 晨曦挽着霓裳的手,跟在席君睿身后,几个便服侍卫分散在游人里。 边走着,晨曦的眼睛也不时的四顾着。 “大婶,请问卖樱桃木器皿的小街,在哪儿呀?还有,红樱桃园,又在哪儿?”晨曦拉住了一个迎面而来的中年妇人的手,问道。 “东边,转过一个街角,就是樱桃街了!还近。”妇人抬手指了指,又说道,“红樱桃园在西北角,离此还远着,姑娘你边走边问才是。” 掉头望向东侧,人群熙熙攘攘,你挤我涌,席君睿的眉头蹙起。 “夫君,要不这样,我们到樱桃街口的铺子里,买上两个金猪便可以了,其他的,以后再议罢!”见状晨曦赶紧插上话。 “走罢!姑娘们!”席君睿甩开袖笼,大踏步而去。 晨曦拉了霓裳,碎步而行,“姐姐,甭管如何,我们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嫁与他,就非要他送个金猪不可,认了这个理!不然,可不能放过他!”晨曦悄声说着,满脸的喜色。 “你这妮子!便总爱认个死理!”霓裳微笑。 “姐姐,你可别顺着他!你要顺着他,他便会骑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男人都如此,骄不得,惯不得!”晨曦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她咬了咬唇。 “哎!你小声点!”霓裳扑哧一笑,撞了撞晨曦的手肘。 “姐姐,难道晨曦说错了吗?你瞧他今天的这副模样,让他来这里一趟,也不花多少工夫,他便老大不愿意的,倒似是我们欠了他银子似的,只不过一个金猪嘛,一点心意而已,他倒好……” “慕容晨曦!你够了吧!你的那点子小心眼,还别影响了皇妃!”前边的席君睿忽地回过头来,想必,她们的谈话,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心意!这个懵懂的女人竟谈起了心意,可她送别人金香玉是心意,为什么就不能送给他呢?席君睿越想越不是滋味。 “好没羞的!倒偷听起了别人的说话……”晨曦正嘟嚷着,蓦地,三人的目光凝在了迎面走来的二人身上…… 却又是谁? 一七六 分外眼红 迎面走来的二人,让晨曦三人眸光都凝住。 琅雅王世子朱自坚,正携着慕容羽衣,迎面走来。 见到晨曦三人,琅雅世子停止了和慕容羽衣的耳语,停下了脚步。 三姐妹,两个曾是情敌的男子,竟在这么不经觉间相遇。五个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周遭的人流挤涌而过,许是被这五人不同于常人的光鲜衣着所吸引,许是感觉到五人间的诡异气氛,都不住的指指点点,有的人索性便围拢过来。 见状,席君睿的眉头蹙得更深,“既遇上了,泛泛打个招呼便可,我们走吧,此处太拥挤,去回!”他转头对慕容霓裳小声说道,说着朝对面的两人轻轻点头,就要迈开脚步。 “嗯!晨曦,我们跟上罢!”慕容霓裳答应着,挽了晨曦的手臂。 晨曦抬眸间,却见琅雅世子的目光,已经从席君睿身上,游移至她的身上,霎那间,二人目光相接。他的目光,似带着寒意,晨曦感觉一阵鸡皮疙瘩,赶紧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晨曦感觉,自己跟这个世子,见面不多,也一直格格不入。第一次见面他便是个讨厌的无赖,竟然调戏她,让她顿生反感。可世事无常,却未想成,后来皇上竟将晨曦赐婚予他,着实讽刺! 于是乎,才有了晨曦的逃婚,才有了羽衣的代嫁,才有了席君睿相救晨曦并许予婚姻,才有了于今的姐妹共侍一夫。 细想起来,这许多的纠葛,着实源自于自己,源自于这个世子,晨曦暗暗一声叹息。 待要擦身而过时……若当初,真能擦身而过,倒没了这些恼人的纠葛,倒没了如此磨人的尴尬…… 晨曦感觉衣袖上一紧,忽地衣袖被人拽住。 “哟,三妹妹,现今细细看来,还果真是瘦了不少呀!想来那些传闻……”慕容羽衣拉住了晨曦的衣袖,她上下打量着晨曦,脸上笑容可掬。 “二姐姐,此处人多,说话多有不便!”不知羽衣想说些什么,可见到周遭人们玩味的目光,晨曦打断了羽衣的话语,甩开了袖笼,脸带不满,小声道。 晨曦说着朝席君睿瞅了眼,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脸似有不耐之色。 “二姐姐,此处不便,有话家去说罢!”晨曦沉吟一下,又淡淡地补了句话,敛了神色,便要抬步。 “哟,三妹妹,干吗急着走呢!我们姐妹也是久没见面了,今天难得世子要陪本妃回娘家,而且能在此处遇上侧妃,二姐姐高兴,我们姐妹多拉几句家常。”羽衣的语气中,“本妃”“侧妃”二词咬得特别重。 慕容羽衣,便活脱一个年轻时的慕容二夫人,与她的亲娘一个模样,尖酸刻薄,不知收敛,不知进退。 许是,羽衣还是记挂着她出嫁前的那番话语,羽衣一个妾侍的女儿,一步飞上枝头成了世子妃,于她,是多么值得炫耀之事。 而在羽衣眼中向来骄傲不可一世的晨曦,从小自恃嫡女身份欺侮她慕容羽衣的晨曦,现却只为侧妃,这让她的优越感,着实是又增加了几分。 边说着话,慕容羽衣伸手拦住了要抬步的晨曦,“传闻说,三妹妹有喜了……”羽衣却又一把抓住晨曦已经挣脱开来的手,斜瞥着晨曦,似在挪揄。 “二姐姐你放手,传闻便是传闻,信则有不信则无,没啥好说的。”羽衣的三番四次纠缠,已经逐渐让晨曦失去了耐性,话语也有些激动,不住的跺脚,说着又要甩开羽衣的手。 “哟!三妹妹倒不好意思了?二姐姐也有话告诉你,二姐姐也有喜了!还是……”羽衣却紧紧地抓住晨曦的袖笼,让晨曦挣脱不得,她凑近晨曦,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手好不好!”晨曦柳眉倒竖,定定地站直了身子,眸光直逼羽衣。 羽衣僵住了一会,松了手,眼眸朝世子望了一下。 两个男子,女人们在吵嚷,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席君睿的脸上凝着霜,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住的戚眉。 世子则是一脸的玩味,手指放于唇畔,不时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二妹妹,我们还有事情要办理,这就别过!”羽衣不住的纠缠,让静静立于一旁的霓裳也看不下去了,她的眸光掠过羽衣的脸,不屑地小声提醒道。 “哟!大姐姐,现今三妹妹是先有了喜,都要爬到你的头上来了!大姐姐还这么好脾气,还让着她么……”羽衣作挪揄状,满脸堆笑,说着又要凑近霓裳。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在捂嘴暗笑。 “你别捡个屎克郎当是个金元宝,给我回家折腾你的屎克郎去,别在我面前废话罗嗦!”晨曦环四顾,见到周边景况,又已是让羽衣纠缠得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轰……”周边的一群人虽不明就里,但听了晨曦的一席话,忍不住大笑,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捂住了肚子,有的捶胸顿足。 “屎克郎,屎克郎……” “屎克郎,屎克郎……” 三两个小孩嬉笑着,冲到僵住的羽衣面前,小手朝她一指一指的,冲她起哄道。 晨曦这一隐喻,既骂了羽衣,又骂了世子。席君睿和霓裳转过脸暗笑。世子许是被触动了,脸上倏地敛去了玩味之色,脸色铁青,不好作。 “我们走!”晨曦拉了霓裳,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身后是渐行渐远的笑声和喧闹声。 往回望了眼,晨曦余怒未消,“姐姐,羽衣是改不了吃屎性,不就嫁了个屎克郎,还一副得意忘形的小样,跟二夫人的小样,如出一辙!” “得了得了!晨曦!你与羽衣便从小不搭界,吵骂常有的事,骂羽衣便骂了,也不出奇!可为什么连世子也不放过?世子又未开罪你,你为何如此讨厌他?”好容易才忍住笑,霓裳道。 一七七 情何以堪 “嗨,姐姐,说到世子,倒是说来话长。”晨曦说着,回头朝身侧的席君睿做了个鬼脸。 席君睿却侧过了脸,对于这些女人的说长话短,他本就不感兴趣。 少不得又将被世子追逐调戏的一段告诉了霓裳,晨曦却隐去了与席君睿和席君宁相遇相救的一段,她着实不愿牵扯过多。 “晨曦,却原来还有如此一段往事,也难怪你拒皇婚。可羽衣摊上这么个人……”霓裳咽回了半句话,不住的摇头,轻叹一声。 “怨谁,还不是怨二夫人……”晨曦嘴扁了扁,一脸不屑,正想说下去。 霓裳却撞了撞晨曦的手肘,朝一旁的席君睿努努嘴,“算了!毕竟是姐妹,以后我们与羽衣,还是要见面的。别闹得以后都生分了!” 想必,霓裳不愿当着这夫君的面话二夫人的长短,毕竟,现今二夫人已经扶正为大夫人,当初二夫人为了能扶正,逼着爹爹求让羽衣代嫁,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之事。 “得得得,还是别说他们了,说说我们的,前边就是店铺了,三大件,金猪,樱桃木盘子,樱桃木鞋子,一件不能少。呀,夫君!”晨曦朝席君睿扬了扬脸蛋。 又是月上西楼。秋风轻拂,树影婆娑,月光似水,一切都是那样的幽静。 “吱溜……”红荷拿起搓衣板上的衣服,两手一扭,一股水流淌下。她把衣服往身边的另一个木盆一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绿柳,你说,小姐今天……”她说着朝里望了望,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 “我也正纳闷着,小姐昨晚刚从军中回来时,似心事重重,今天和姑爷,大小姐回了娘家,回来后就对着这堆木头呆,哎!”绿柳轻呼了口气,转身把手中的衣服,放到红荷身前的木盆中。 “小姐和姑爷到军中一个月,他就一直似是失魂落魄,常在园中长吁短叹,听到小姐有喜的消息,他还在我们殿外醉了酒,那天晚上也是好一阵的折腾,也真让人心疼呀!”红荷沉吟着,搓着衣服的双手,也顿了顿。 “可惜小姐不是真的有喜,要真有了喜,才着实断了这念想,倒可以相安无事。长痛不如短痛呀!可如今,哎!” “甭管如何,他醉酒的这事情,我们无论如何要掖着瞒着,不要告诉小姐,你知道小姐的脾性。姑爷现今对小姐正宠得紧,小姐不能再有不妥了。” “瞒着!我们都想瞒着呀!哎!可又能瞒多久?要知纸总包不住火,此处人多嘴杂,以后的事情,谁也料想未定。”绿柳又是一声叹息。 “姑爷今晚召了小姐过去,你还是先进去给小姐拾掇吧,别耽误了。”红荷说着,低头在搓衣板了搓起了衣服。 秋的夜,似沁着刺骨的凉,一阵秋风席卷而来,粉色的窗帘猛地掀起,几支烛火倏地熄灭,殿中的光蓦然黯淡。 绿柳紧走几步进了殿堂,逐一点燃了烛火。 “小姐,绿柳给你梳头吧,该到月华殿去了!”绿柳走到妆台前,望着呆坐铜镜前的晨曦,拿起了妆盒里的翡翠玉梳子。 “绿柳,都说我们川都的女儿,出嫁必备三大件,樱桃木金猪,樱桃木盆,樱桃木鞋,一件不能少。可有了这三大件,婚姻便能幸福吗?”晨曦悠悠地道。 “这是川都民间传下的规矩,代代如此,每个姑娘都如此。” “哦,每个姑娘如此!”晨曦喃喃而语。 可是,每个姑娘,每段婚姻都幸福吗?晨曦不敢想下去,也不想想下去。 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只是一个心灵的慰藉。 望着晨曦有些蹒跚的脚步,隐于前方的曲径,红荷和绿柳面面相觑,一声叹息。 “姑爷人不错,对小姐似乎也不错。别人求还求不来的好姻缘呢。小姐偏就这么怏怏的。”绿柳回过身,对红荷说道。 “只可惜,姑爷并非小姐心目中的人,小姐的脾性大家都清楚,并非能一下子转过弯来。”红荷踮起肢尖朝曲径的尽头望着了望,也转过身来。 “回去吧,小姐方才吩咐了,明天要与大小姐一起出外,成亲需用的布匹,箱笼等物件,也需要添置了!” “唔,得回殿中准备……”红荷话未说完,“红荷,红荷……”忽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正拉扯着话的红荷和绿柳惊愕地回头,“红荷……将本妃的,的金猪,拿过来给本妃!”晨曦纤手扶在门框上,兀自喘着气。 “小姐,这……”红荷迟疑着,望了绿柳一眼。 “只是拿着把玩罢了!”见到她们有些哑然失笑,晨曦倒觉有些讪讪的。 夜,无边的夜,似要把一切都吞噬,只有月光下摇曳生姿的树影,还在倾诉。 都道成亲是喜事,是人生中的大喜事,可为何要成亲了,心内却是惴惴的? 席君宁!虽则今天相见,晨曦强忍了眼泪,强颜欢笑,给他以慰藉。可在人后,忆及他,忆及他刻在脸上的痛楚,晨曦心中那个隐秘的角落,还是止不住的抽疼。情已逝,情何以堪!心还在痛,痛得无以复加。 还有,父母的恩情,家中的亲人,病中的爹爹…… 都道姑娘要哭嫁,为的便是这份割舍不下的情吧! 月华殿前密密的木芙蓉,虽则叶已渐渐稀疏,枝头花朵却开得正茂,纤手轻轻抚过娇嫩的花朵,淡淡的清香,也沁入鼻息间。 “沙,沙……”一阵秋风掠过,枝叶在曼妙轻舞。 “……已经捎来口信,不日将至……”一个女声,随风而来。 “……准备以待……”一个熟悉的男声。 晨曦退后两步,踮起脚尖,越过树丛,只见不远处两个身影,慢慢地踱着步,一前一后,说着什么。 风带走了他们的声音,身侧只有树叶磨娑的声音,树叶在月光中投下的阴影,有些阴森。 “……回罢!”席君睿沉稳而带磁性的声音。 “是!皇爷!”若馨低回道。 见状晨曦紧走几步,溜进了寝殿。 他们在说着什么?是什么人要到来了吗?晨曦轻叹口气,对这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夫君,她这个枕边人对他的了解,甚至还不如若馨这个收房丫环。 一七八 试着接受 “啊!”晨曦走得急,刚到席君睿寝殿门前长廊,却未想成和一个宫婢撞了个满怀。 “嘣……咣当当……”随着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宫婢手中的白玉瓷碗,摔了个粉碎。 “曦,曦侧妃……奴婢该死,惊扰了侧妃娘娘,奴婢该死!”那宫婢看清了来人,战战兢兢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片粘糊糊的东西,洒落在了晨曦的袖笼,晨曦微蹙眉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侧妃娘娘擦干净!”那宫婢见到晨曦袖笼上的污渍,嘴唇有些颤抖,扑上来就要抓上晨曦的袖笼。 惊扰了皇爷的妃子,并不是她一个宫婢可以担待的。 “算了!也不能全怪你!本妃不与你计较!”晨曦见她一脸惊惧之色,起了恻隐之心,“好好的给本妃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这就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这……”宫婢待要抓住晨曦袖笼的手一下僵住在半空中,她许是万没想到,这众人口中刁蛮无礼的曦侧妃,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是以好一会,她才恍过神来,“奴,奴婢若秋,若秋谢曦侧妃,曦侧妃宽宏大量,奴婢铭记……” 席君睿的几个贴身丫环,大丫环若馨之下四个丫环,若春,若夏,若秋,若冬。这是排行第三的若秋。 可若秋话未说完,又顿住了,口张了张,未等她说出话来,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响起,“若秋,你在这里!生了什么事了?” 晨曦转过身来,席君睿与若馨,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若馨的眼眸,在地上的瓷碗碎片和若秋身上,游移着。 “皇爷!若,若,若馨姑娘……”刚恍过神来的若秋,似掉进了冰窖中,身子复又颤抖起来,话也说不利索。 席君睿却似入无人之境,径直走过,头也不回,眼睛也未朝这边看一眼。想来这男子,从不理会府中琐事。 若秋见到若馨时的那股战栗劲儿,让晨曦不禁猜想,宫婢想必都对席君睿的这个收房丫环,噤若寒蝉。 “若馨,本妃已经饶恕若秋。你们都散了罢,退下!”晨曦朝二人摆手,甩开袖笼。 早便对若馨这个跋扈奴婢有成见,是以晨曦阻止了若馨的继续威。 感觉到若馨阴冷的眸光,又箭一般地掠过,顿了顿,若馨嘴唇动了动,“曦侧妃……” “本妃已经了话,都听好了?本妃不会再说第二遍!”晨曦不耐烦地打断若馨的话。 “奴婢进殿去伺候皇爷……”若馨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晨曦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眸光朝若馨扫去,与她的眸光相接。 碰到晨曦的目光,若馨的脚步滞了滞,她迅地敛去神色,朝晨曦欠身作别。 晨曦此刻,可不想让若馨进殿伺候,她讨厌若馨,讨厌她的跋扈,讨厌她的不可一世。 “夫君,夫君,等等!”晨曦朝已在十步开外的席君睿喊道,“夫君,别走那么快嘛!” “小丫头,又愣头青一般,撞了人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席君睿说着投来挪揄的目光,还摇了摇头。 “你少编派我!知不知道你很烦!今天跟个小破孩便编派了我不少,还端的不堪入耳,现在是什么时候?晚上了呀,还不放过!”晨曦嘴掀了老高,拉了他的臂膀,整个人差不多都吊在了他的臂膀上。 她脸色微红,紫蓝的眼眸闪着彩虹般的光泽,一脸的娇嗔,他心中一软,伸出手掐了她的脸蛋,“小丫头,今天高兴个什么劲?”蓦地,又见到她手上拿着的樱桃木金猪,他哑然失笑,“难不成你这傻丫头,对着这个玩意,还能傻笑上一天?长不大的小丫头!”他说着,朝她的手努努嘴。 “只拿在手上把玩罢了。”晨曦跺脚,倒让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说着,将金猪抛起,复又接在手中。 高兴吗?或许吧。在军中时,便不时的牵挂席君宁,今天跟席君宁见了一面,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她明白,她已嫁为人妇,她没有选择,她不可以为了爱情而背负亲情和恩情,她无可奈何,现今,她只得试着接受眼前这个男子。 “哎,哎,小丫头,别要摔坏了这玩意儿,又吵吵嚷嚷着要买,为夫可没那个闲工夫跟你瞎折腾……” “小气包!没想到,夫君这么个大男人,计较起来……”晨曦打断他的话,话语从牙缝里挤出。 “闭嘴!不识好歹的小丫头!”他侧脸望着她,打断了她的话,佯怒。 “夫君,还敢说不是么?是谁说的?金香玉是女人小孩的玩意儿!夫君,今天不就是金香玉少了你的一份么,怎就气成了这样子?一个大男人,你羞也不羞?”晨曦得意地说着,手指就要朝他脸上戳去。 “住手!没规矩的野丫头!”他握住了她的手,避开她的话。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这丫头一起的时日长了,他倒与她计较起这些小孩子的鸡毛蒜皮之事了? 晨曦脸上脸上闪过一抹狡黠,扬起了脸,“甭管如何,也怪夫君,夫君你要喜欢这些东西,便直截了当地跟晨曦说,还拐弯抹角的,说这些都是女人小孩子的东西。活该,没留夫君的一份!” “不懂事的丫头!不跟你这丫头瞎扯,困了!为夫要回殿歇息了。” 晨曦撇了嘴,这个倨傲的男子! “看在夫君送了晨曦东西的份上,要不这样,夫君,你带晨曦再到连城一趟,晨曦给你挑个好的!啊,夫君!” “别闹了,这几天要准备成亲用的物品,做你该做的事情去!”他正色道。 “哎,晨曦给夫君准备了好东西,在寝殿里放着呢?”晨曦歪着头,一脸的神秘。 “什么东西?”他唇角微勾,这小女孩儿,就是脱不了稚气。 “不告诉你!总归是好东西!”晨曦扬眉。 “快说!”他握了她的手。 “痛啦!就不告诉你嘛,哎,回到殿中不就知道了?你放手!”晨曦挣脱了他的手,跑在了前头。 把她带到军中,与她朝夕相处近一月,这懵懂女人终于开窍了吗?望着她的背影,他腹诽着。或许,他的心血没有白费。 转而又想,若不把她带至军中,留在此处,这女人冲动之下,会不会又来个逃婚呢?蓦地他的眼神有点黯淡。 一七九 大猪小猪 叛军? 席君睿一个激凌醒了过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红樱桃市集上相遇,不知不觉便入梦中来。 镂空的花窗前,窗帘在秋风的吹拂下不时地掀起,天幕墨黑,几颗星星,在墨黑的天幕眨巴着眼睛。 生为皇子,贵为未来太子,他身不由已。名义上到川都来娶亲,平叛的重担,还是义不容辞地落到了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身上。于是,便有了与二皇兄的一番你来我往的争斗,他寻访叛军的布防,二皇兄掐灭线索,每一步,如影相随,都有二皇兄的影子,也免不了一番思量,一番斗智斗勇。 平叛之后,便可以凯旋回京,抱得美人归。不是一个,而是一双,姐妹两个,大魏国中最有名气,最神秘,也最美丽的姐妹俩。 可他明白,平叛之路,并非会一帆风顺,只因……他的眸光,触及怀中女子。 晨曦脂白的脸颊,因酣睡的缘故,泛着一层浓浓的玫瑰红色,如扇的长睫不时闪动两下,樱红的小嘴时而掀起时而抿着。小丫头少了日间的灵动,却多了份静美。 谁说只有女人身伺男人才能令男人愉悦?眼前这懵懵懂懂的女孩,即使未有以身伺候,也同样令他愉悦,同样令他忍俊不禁。 在清纯如水的她面前,他可以抛开朝堂的沉重,他可以忘却世间的烦恼。 她的懵懂,她的疏忽和没心没肺,时常令他怒不可遏,可是,毫无疑问地,却更是令他心悦,让他感受到在别的庸俗女人身上无法感受的欢愉。 情不自禁地轻吻她的额,她的樱唇动了动。忽地忆起,小丫头头一次接吻时无措和闭气挣扎的小样,他不禁莞尔。 渐渐地,游移到了那樱红的小嘴,柔软的颈项……轻轻扯开她身上蓬松而凌乱的亵衣,顺着她溜滑的香肩,丝质轻盈的亵衣滑落开来,馨香的肩,还有,一对又白又软高耸的雪峰,脱兔般地颤动,顶尖上的红樱桃,随着雪峰的颤动盈盈欲滴。 心中又是一动,一只臂膀搂住女子,他握住了那座雪峰,俯攫住了雪峰上嫣红的小樱桃。 一阵馨香,少女特有的清香,沁入鼻息,他的心跳渐渐加快。 “嗯哪……”在他的肆意撩拨之下,女子醒了过来,嘤嘤出声。 一双玉臂圈上了他的颈项,女子娇喘微微,嘤咛出声,“夫,夫君,又偷亲晨曦哪……” “闭嘴!别动!你这女人,能不能少说两句。”他不耐烦的声音。 男子的抚弄,让晨曦身子越来越热,她的一双玉臂不由自主地把他圈得更紧,“夫君,夫君,可晨曦好热,心好闷……” 她着实无法忍受,也不知如何忍受,只感觉全身火烧火燎一般。 “来人!”席君睿侧过脸,朝寝殿门口沉声道。 晨曦却赶紧钻进他怀里,用被遮住了头,“别,别要让人进来呀!羞透了!” “小丫头,这就脸红了?以后还有你受的!啊,对了,皇妃没让人教你礼仪么?”席君睿伸臂一下将她拥紧,抚摸着她一头栗色的秀。 “礼仪?”晨曦想了想,沉吟道,“刚进别宛时姐姐倒是提过,可爹爹突然中箭,夫君将晨曦带到军中,便搁下了。以后还有受的?什么意思?夫君你倒是说呀!” “难怪,什么都不懂。让为夫慢慢教你好了,小丫头!以后再议!”席君睿心里暗笑,阴差阳错,让自己与这个青涩的女子开始了这般怪异的夫妻生活。 细想起来,自己与这个女子的一切,相遇,相识,婚姻,本就充满戏剧色彩。 “夫君又要取笑晨曦么!晨曦……”晨曦清楚,自己于男女情事上的无措和青涩,常令这个成熟男子捧腹,让她有点讪讪的。 可忽地晨曦又紧张起来,她收起了圈住他颈项的一双玉臂,“夫君你放开晨曦,婢女进来了呀!”她说着用手肘推他的胸膛。 “住手!给为夫乖乖的躺着!”说着他的一双手臂更紧地拥着她,也不侧过脸瞧一眼已经走至床前的婢女! “奴婢若秋听候皇爷吩咐!”宫婢葡伏在地回禀道。 “伺候侧妃起床洗漱罢!”席君睿话音刚落,“若秋,出外拿了洗漱盒放下,退下罢!”晨曦赶紧接上话。 “这……皇爷,奴婢惶恐……”若秋显然被这两人各执一词弄得有点懵了。 “夫君……”晨曦小声嗔道。 “若秋,取了物品过来,便退下罢!”席君睿望了晨曦一眼,又对若秋道。 不时翻动着的窗帘,让墨黑的天幕映入眼帘。 “夫君,晨曦从来没这么早起过!”晨曦坐在床沿上,慢腾腾地穿着丝履,“夫君,要不你过去与姐姐交代,让晨曦晚点儿过去请安……” “不行!”席君睿想都未想,一口回绝。 “要不,晨曦过去与姐姐说,请……”晨曦仍不甘善罢休。 “慕容晨曦!别忘乎所以,逾越了皇妃,别磨蹭了,快点,别耽误了!”席君睿催促道。 “困透了,昨晚又被闹得睡不好,都是夫君闹腾的……”晨曦喋喋不休地,掀着嘴,抽身离了床沿。 “慕容晨曦!又懵了?把你的这个玩意儿拿走!别拉落了这里。”席君睿打断了她的话,说着把樱桃木金猪递到了晨曦手上。 “可晨曦真的是困透了,都两天了,睡不好!”晨曦从他手上接过那玩意,拢在了胸前。 望着眼眸半闭,赌气撒娇的小女孩,席君睿唇角勾起,唇畔的笑意,云淡风轻,“小丫头,要真困了,你大可以抱着这个小猪睡。” 他一脸的谑笑,让晨曦有些咽住,蓦地她眸中灵光一闪,扑哧笑出声来,“昨晚晨曦还不吝是抱了个小猪睡呢,不,还是大猪!好大好大!”晨曦说着,眸光从他身上移开,唇角弯出挪揄的笑。 “慕容晨曦你是活不耐烦了,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席君睿一下恍过神来,伸出双臂把晨曦又抱到了床上,启唇,正要开口,“哎,哎,难道晨曦说的不是吗,昨晚有只大猪在胸口拱着,晨曦整晚都睡不好……”晨曦被他猛地带倒在床上,急得叫道。 “吁……小声点……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席君睿说着,他的嘴唇已经攫住了晨曦的双唇。 “唔,唔……”晨曦又是一阵挣扎,“夫君,你还未洗漱……” 一八零 市井之徒 “当朝三皇子,中秋后要在川都大婚喽!”绸缎庄的掌柜,正将店铺的数个木门扇,逐一搬至店门内,放在柜台的一个角落里。 “听说,三皇子大婚的当日,骑马带新娘在咱川都城巡游一圈,新娘只戴珠帘,以真容示人呢!”绸缎庄的伙计,正将一匹大红丝绸放在柜台上,插上一句。 “真有那么好的事儿?三皇子的新娘是慕容大将军家的大姑娘,虽说是咱川都人,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见过新娘的人,也没几个。这个姑娘,号称我大魏国第一美女!这还不算,新娘的母亲,当年的突厥公主麦贴儿,曾艳冠天下呢!有其母必有其女!”隔壁杂货铺的伙计,停下了扫落叶的动作,凑了过来。 “娘的你个张二,反了反了!不干活,瞎扯谈些什么!美女么,只能看,摸不着,你凑啥个热闹!”杂货铺的掌柜,黑了一张脸,呵斥道。 张二缩了头,撒开脚丫子赶紧跑回杂货铺门前,扫他的落叶去了。 “啧啧,三皇子此番大婚,同娶二美,不仅娶将军家的大姑娘,把三姑娘也一同娶去。呵呵,效法舜帝的娥皇女英呢!”杂货铺的掌柜倒凑到了绸缎铺的门前,嬉笑道。 “嘿嘿,富贵人家三妻四妾,本就不足为奇,只是此番三皇子娶慕容三姑娘,大出乎人们意料。三皇子向来沉实稳重,不近女色,因新娘年幼,皇子未大婚,却已成亲多年,府中美女姬妾众多,皇子膝下子息尚稀少,仅有王子二人,王女一人而耳!”绸缎庄的掌柜勾起嘴角,暧昧地笑。 娥皇女英的传说如何的轰轰烈烈如何的感动人心,传说归传说毕竟谁也未真正见着,人们感兴趣的,当是身边的男女之事耳。 “慕容三姑娘着实是个尤物,听说前段时间遭强人掳去,三皇子领军歼灭强盗后,才取了回来,当然只能以身相许了!”绸缎庄的伙计眨巴着眼睛,撇了撇嘴道。 “传闻而已!还有传闻说,慕容三姑娘本就与琅雅王世子有一腿,咋见到三皇子远胜世子,当即就弃了世子,媚惑上了姐夫三皇子。女人嘛,都是水性扬花,特别是妖媚女人。男人嘛,哪抵挡得住此等妖姬!”杂货店老板义愤填膺的声音。 男人,妖姬,多么香艳的韵事,此等香艳情事若落到自己头上,每个男人都求之不得,若落到别人头上,男人们多道貌岸然义愤填膺,狐狸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是酸的。 “闻说慕容三姑娘天生媚骨,尤肖其母……”绸缎庄的伙计用手遮住了半边嘴,压低声音说道,边说边不时的挑眉。 绸缎庄的掌柜用手搭了个凉棚,越过身边三三两两走过的人丛,踮起脚尖朝街口处瞭望。 “嗨,还说呢,那边几个乞丐又过来了,看好了布匹,别让他们把布匹也弄脏污了,客人嫌腌臜,卖不动的。”绸缎庄的掌柜回身朝正说得起劲的二人道。 “这些乞丐,还不知是真是假,都道现时市井上有人,假扮乞丐骗人钱财。”杂货铺的掌柜,显一处鄙夷之色,说完了还啐了一口。 “闻听北辽国近日一场大地动,埋了不少的人,不少的人涌入蜀西的康巴,这川都的乞丐,也多了不少,想必是这些大地动的逃难者吧。”绸缎庄的伙计也朝街口处望了望,说道。 “甭管如何,这些又污又脏的乞丐,还是别让他们近了,坏了我们的生意。”绸缎庄的掌柜沉声吩咐。 “是!掌柜!”伙计赶忙应声。 “哎!市井道上流传的东西,又有几分是真,几分为假?做生意去!秋后本就是成亲的好日子,加之三皇子要在此大婚,川都的青年男女,跟风在秋后成亲的,也有不少,这几天的生意,都见长了!”杂货铺的掌柜,摇头晃脑,望自己的店铺而去。 这几个人在絮絮叨叨,他们可没注意到,早上赶集的人流中,两个戴着面纱,寻常官家女子打扮的女子,脚步并不随人流在移动,而是来回地走,把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这些天,晨曦都随着霓裳在川都市集上购物品。 晨曦侧脸瞅了霓裳一眼,厌恶地道,“想不到这些市井小人,如此的不堪!本就没来由的事,捕风捉影而来,竟也如此灵活灵现,这些人吃饱了撑的!” 正巧霓裳此刻也在望着她的眼睛,两姐妹目光相接,闻言霓裳无奈地一笑,“市井坊间,本就人多嘴杂,以疵传疵,谣言风行,当会是越说越黑。” “说的是!这些市井小民,嫌人富贵憎人贫,一副小人嘴脸,端的是世风日下!”晨曦说着转身便走进了绸缎庄。 “哎,晨曦,别……”霓裳才恍过神来,转眸见到晨曦已经踏进绸缎庄内。 “掌柜,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不为生意打算!一个个都道是大男人,却一大清早说人长短指指点点,比个长舌妇都不如!”晨曦进了店门,冷笑道。 “这位姑娘,不服气吗?嘴长在我们身上,我们爱咋说便咋说,别说你管不着,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听见是个女声,掌柜不以为然,头也未抬。 “放肆!有诗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说的便是你们这等无聊市井之徒。好男儿,顶天立地,铮铮铁骨,当为家国效力,你们这些人还是不是男人呀!做男人做到这份上,还不如全部送至厂子(净身的地方)里。”晨曦柳眉倒竖,出言也逾的凌厉。 闻言掌柜一震,这才抬头瞅眼前这姑娘一眼,张圆了嘴,心里嘀咕着,这番慷慨激昂之语,何以会出自于此等肌肤雪白娇滴滴的妙人儿口中?目光扫过几个在店铺外似漫不经心走过的人,市井商人阅人无数,掌柜一眼就瞧出来这些似无意中走来走去的人,当是侍卫,想必,这女人的身份…… “姑娘,你要买布匹,我们无任欢迎……”掌柜的脸上,霎时堆上了掐媚的笑,人也赶紧迎了过来。 “掌柜,马上给本姑娘拿上二十匹上好大红丝绸,十匹翠绿绦丝绢纱,外加十匹水红棉布!棉花一百斤!先把棉布和棉花,搬到此处来!”晨曦扬起脸,朝掌柜脆声道。 “姑娘,客官,小人这就给姑娘兑出货品,姑娘请上座,请上座!”掌柜边走点头哈腰。 掌柜高兴之际,“嘣……”“呀……”未想成额角却不经意的碰到了一旁的木门扇上,掌柜呲牙咧嘴。 “还不上快给姑娘上茶,还愣着个呆头似的?!”掌柜犹自抚着被撞得生疼的额角,向一旁呆呆地望着晨曦的伙计呵斥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上茶,这就上茶!”伙计这才恍过神来,边屁颠屁颠地走下倒茶去了。 晨曦与霓裳端坐于绸缎庄内的堂椅上,不时呷着茶,望着忙碌的掌柜和伙计。 十匹水红棉布,一百斤棉花,堆叠起来,一个小山高。 “晨曦,这……”霓裳望着这些物品,疑惑地小声音问道。 “姐姐,呆会你便知道了!”晨曦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一旁的掌柜与伙计,眉开眼笑地望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物品,今天遇到财神爷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顶他们平日十天的生意了! “姑娘,布和棉花,都在这儿了!”掌柜道,他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晨曦转头朝着那两个笑得见鼻子眼睛挤到了一起的人,“你们二人听好了,把这十匹水红棉布,裁剪成五尺一段,包上棉花……” “这,姑娘……”掌柜想说点什么,毕竟,这货物还未付钱,这等做法,似有不妥,掌柜心里又打起了鼓。 “别废话!”晨曦丢下一句话,便又转身,悠闲地呷了口茶。 掌柜与伙计面面相觑,好一会,二人才又开始忙乱起来。 “把布和棉花,送了这街头的乞丐,每人一份,权当这年的冬衣。” “这,小人……”掌柜心内本就惴惴的,现今又听说要把货物送出去,更是一脸的不情愿。 掌柜与伙计又对视良久,手中的动作也停下了,朝这两个姑娘看了看,又转头望了几眼外边走过来走过去的侍卫,复又开始动作。 霓裳倒已平静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这妹妹的一举一动。 隔壁的杂货铺的人,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杂货铺的掌柜见到堆放的一大堆布匹棉花,眼都放光了,大生意呀!在外面不时的探头,也不时的朝绸缎庄掌柜眨巴着眼睛。 可此刻绸缎庄的掌柜,只能对着他,一边嘴角歪了歪,扯开了一个苦笑。 这桩“大”生意,前途未卜呀! “姑娘,布都裁好了,都分好了!”停了好一会,掌柜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自那一堆布料棉花上收回来,对晨曦道。 “那还用问!出去分呀!这都不懂,是干什么吃的!小气鬼!死脑筋!”晨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掌柜啐道。 “是,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去!”掌柜拉着伙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店铺外。 已近晌午,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一拨儿一拨儿的,川流不息。 “派送冬衣,派送冬衣!”掌柜拉着伙计,在门口有气无力地叫道。 门口逐渐围上一大群人,一些人指指点点,一些人索性走到掌柜面前,“哟,张掌柜,今天神经呀!” “谁又欠了你钱啦!” “就凭你,也会派送冬衣?” “哈,哈,哈……” 便是隔壁杂货铺的掌柜,也大惑不解地攀着绸缎庄掌柜的肩膀,“老哥,今天,太阳从本边出了?” “轰,轰……”人群一阵阵的笑声。 绸缎庄掌柜和伙计涨红了脸,不时惴惴的往晨曦这边瞧着,站着是讪讪的,也不敢回到店中来,一时僵在了那儿。 “晨曦,算了,就不要戏耍他们了。” “哎,姐姐,等等!” 晨曦说着,走出了店门,到掌柜的身边,“到街头把乞丐一个个拉过来不就得了,你是舍不得这些东西吗?” 掌柜和伙计恍然大悟般,挠着头,又恋恋不舍地望子成龙了那堆货物一眼,才迟疑着走向街头。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过来了,拿上东西又喜滋滋地走开了。 一传十,十传百,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过来了,又走开了。 绸缎庄外顿时人声鼎沸,瞧热闹的人,更是兴高采烈。 直到晌午后,人群才稀落下来,掌柜和伙计都满头大汗。 不时还有些人,朝店铺里探头探脑。 “姑娘,都,都做好了……”掌柜嗫嚅着,眸光碰到晨曦的脸,又游移开来。 “唔,很好,掌柜,你做了件好事,上天会保佑你的,本姑娘告辞了!” “这……”掌柜这下脸上直冒汗,声音也颤抖了,“姑娘,这……这用的银子……” “都道商人见利忘义,都道无奸不商。就当是掌柜你做件善事,不可以吗?”晨曦脸带微笑,迈开莲步就要走开。 “扑通……”掌柜跪在了晨曦身前,“小人,小人是小本经营,折腾不起呀!姑娘饶过小人了,小人不是人,小人没有骨气,小人……”掌柜哭丧着脸。 “算了算了!”霓裳心软,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了掌柜,“掌柜,把布匹兑出来,都放到外边的车上,这是银票!” “哈,哈……” “这铁公鸡掌柜不知又如何开罪这位姑娘了!” “让这铁公鸡做件好事,比杀了他还难!” “平日都是只有他算计别人,今天也让人教训一番了!” 周边探头探脑瞧热闹的人,一阵笑声之后,又开始叽叽喳喳。 众人目送两个姑娘上了马车。 “这两姑娘是什么人呀?” “这两姑娘,该是官家小姐罢!” “对了,方才的两个姑娘,都是胡人女子模样,出手阔绰,莫非是……”有人似是幡然醒悟。 “哦?!是不是三皇子妃和侧妃过来了……” “那敢情是才对……” “大美女哇……可惜带着面纱……” “要看美女,等着到三皇子大婚的那一天吧!” 一八一 又生变故 话分两头。 晨曦拽霓裳上了马车。 “姐姐,你倒那么快就起善心来了,本想整就那个绸缎庄掌柜一番,让他为了那几匹棉布要死要活了才好。”坐在了软垫上,忆及那些流传的流言蜚语,晨曦仍是气哼哼的。 “算了,你气也出够了!他也是小本生意,就别难为他了。”霓裳望着这个妹妹,微微摇头,启唇轻声道。 晨曦唇角又起了一弯笑容,她用手背按住了唇,“为了那么点不值钱的东西,他就可以赌咒誓胡言乱语。贩夫走卒,市井小人!可笑极了!” 霓裳又转眸瞧了瞧这个暗自偷乐的妹妹,一声叹息。 “细想起来,着实怨他不得,流言总归是流言。”霓裳悠悠地道。 闻言晨曦也沉默了,有人的地方,便有流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等小人,不提也罢。姐姐,我们已经出来奔忙了这么些天,物品也添置的差不多了吧?晨曦可是累了。”晨曦说着,把身子斜倚在了车壁上。 “还有好大一半呢,别的不说,光布匹就需好几百匹。晨曦,你要累了,明天便歇着罢!” “姐姐,这些天都不知跑了多少路,连晨曦也觉累着了,你的身子骨向来不甚好,想必也累坏了。要不这样,你明天便歇着,让晨曦出来置办物品即可。” 霓裳摇轻声道,“毕竟成亲的大事,东西总要自己喜欢的才好。” “姐姐,置办布匹箱笼的差事还好,要是置办肉菜什么的,可就糟了!晨曦可不想钻那臭哄哄的菜市场。” 晨曦说着抬眼瞟了霓裳,正想移身至对面的矮榻上时,蓦地感觉不对劲,“姐姐,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晨曦焦灼地问道。 霓裳摇了摇,蹙了眉头,她原本粉红的脸颊,现已经有些苍白,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失却了明媚如春光般的光彩,有些黯淡无光。 “姐姐,先过来歇着!还是家去好了,明天你无论如何得呆在宛内,晨曦一人应付得了的!”晨曦扶了霓裳,让她躺在了车上的矮榻上。 正忙乱间,“大小姐,三小姐!”声音由远而近。 “站住!什么人!”车外的侍卫断喝的声音。 “小人,小人慕容府的小厮,要见大小姐,三小姐!” 闻言,晨曦心头一紧,府中又生何事?忙下了马车,见是爹爹身边的小厮宇平。 “宇平,什么事?” “三小姐,终于找到你和大小姐了!夫人吩咐,请大小姐和三小姐一道回府一趟!”宇平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急急地道。 “又生何事了?”晨曦压低声音。 “三小姐,是老爷……”宇平喘过了气,又开口道。 “吁……”晨曦将手指放在唇边,阻止了宇平,“宇平,晨曦跟你回府便可!大小姐今天微恙!”晨曦沉吟道。 小厮的半句话和脸上焦灼的神情,已让晨曦隐约了解事情的大概,想必病中的爹爹又出情况了,可偏生姐姐微恙,让她左右为难。 心内不停地嘀咕,这二夫人遇事就总没主张,爹爹这一病,慕容府中没了主心骨,府上是乱了套了。 “晨曦,我们都跟宇平回一趟罢!”霓裳手扶在车窗棂上,从车内探出。她脸上的神情是担忧的,显是已经听清了小厮的话。 拗不过姐姐,随着一阵马蹄的声音,马车望慕容府飞奔而去。 从宇平口中得知,爹爹的病情又见重了,体内余毒未清,今天又开始**。 事情接踵而至,成亲的事情,爹爹这景况,慕容府中老的老少的少,夫人又是个六神无主的,该如何是好? 一行人心情沉重地回到慕容府,已是未时。 “皇妃娘娘,侧妃娘娘,终于回来了?”慕容夫人见到晨曦扶着霓裳从马车上走下,一声冷冷的话语逸出。 慕容夫人为何如此无礼?晨曦正愣怔间,只见慕容夫人身后的树丛间,一个人影缓缓而出。 慕容羽衣! 慕容羽衣冷着一张脸,眸光凝在了晨曦身上,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疏离。 许是,她还记挂着那日市集相遇时的争执罢!可这能怪晨曦吗?本就是她故意找岔。 许是,从小的嫡庶之分,在她心中烙下的烙印,是那样的深刻罢!她出嫁前在晨曦面前说的那番话,她心中的怨,历历在目。 却原来慕容夫人的冷漠,源自于她的亲生女儿羽衣。羽衣回娘家,许是将那天相遇的景况,一古脑儿向慕容夫人倒了出来。 晨曦将眸光从两人身上移开,扶了神情有些蔫的霓裳,“大娘,我和姐姐过去看爹爹。” 这两人心中的芥蒂,她们的疏离,让晨曦只想远离她们。 “老爷睡了。今天请二位皇妃回家,到云鹤观为老爷上香祈福。”慕容夫人又冷冷地道。 “大娘,今天姐姐小恙,天色已不早……”晨曦知道,此番变故,令慕容夫不知所措,可晨曦明白,祈祷,也只是个心愿而已,是以有些不以为然。 霓裳有些冰冷的纤手,握住了晨曦的手。 “晨曦,我们要出嫁了,也一起过去为爹爹祈个福罢!”霓裳的眸光,从几人身上掠过,语气斩钉截铁。 “姐姐……你的身子……”晨曦心内焦灼,却无言以对,她此刻,人微言轻。 话说到了这份上,晨曦也无可奈何。 准备停当之后,一行人,三个夫人,晨曦三姐妹,慕容澄慕容湛兄弟,出了慕容府,一个时辰的工夫,在戌时到了云鹤观。 还是那熟悉的地方,四面群山,松涛声声,雾气氤氲。 路上,祈福的人流,已经逐渐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影子,影影绰绰。 天色确已不早,只不知这慕容夫人,偏选就这个时间。 云鹤观的大殿上,几空无一人,冷清得有点……诡秘。 一个小道童,点燃了前堂的几盏油灯,昏暗的前堂才有了些亮光。烛火摇曳,灯影也在摇曳,无由来地,晨曦忽地有些不安,心似乎悬着。 “*猪,樱桃,莲花……”慕容夫人在清点着供品。 “夫人,都到齐了吗?”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忽地在身后响起。 晨曦听后,却差点跳将起来!不安,不是毫无由来! 却又是谁? 一八二 中了圈套 话音犹在耳边,一阵脚步声又起,这人慢慢地走进庙观前堂的门口,军靴敲打着青砖地面,出登登之声,在空旷的前堂屋檐间回响着,久久不散。 满身的铠甲,身上的佩剑随着他身形的移动,不断地碰击着铠甲,铮铮作响。 堂内摇曳的烛火,一闪一耀地投在他的脸上,他一张紧绷而毫无表情的脸,在烛光下阴晴不定。 他?!他为什么出现于此? 望向身侧的霓裳,她的眸光与晨曦相接,两人脸上皆是一凛。 诡异! 似感到一股萧杀之气随之而来,晨曦暗道不好! 身前的慕容夫人回见到来人,一张一直板着的脸似坚冰化开,唇角向上,她眉开眼笑,“世子,你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祈福吧!” 琅雅世子朱自坚的身形,突兀地停在了门口。对慕容夫人的热情视而不见,纹丝未动。 “世子爷,我们来此祈福,为什么穿成这样?”羽衣疑惑于朱自坚的诡异举动,迎上前去,就要拉住朱自坚的手。 “啪……”朱自坚抬手一甩,羽衣重重地跌坐地上。 “世子爷……”跌落在地的羽衣,惊恐地抬头。 “世子,我们……”慕容夫人见状,笑意蓦地凝固,她显是被世子的举动惊呆了。 “呀……”三夫人,四夫人抖索地将两个小孩慕容澄,慕容湛搂进怀里。 晨曦与霓裳又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点头,紧紧地握住了手,彼此的力量,彼此的热气,交融一起。 出事了!姐妹俩心照不宣。 慕容夫人身形又是一动,她走前一步,要向世子迎了过去。 “大娘!还要过去吗?还不明白吗?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强压着心头的不安,晨曦缓缓地说道。 “中了圈套?!不会!世子要与我们到云鹤观来,一起为老爷祈福,这是早就约好了的,世子……”慕容夫人喃喃地,木然地,眼神也呆滞了,眼前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难以置信。 “世子爷……不……你不会害我!我们有了孩子呀!你不会那样做,是吗?世子爷!”羽衣又扑过去,紧紧地拽住朱自坚的胳膊,哭叫起来。 “孩子?!哼!”朱自坚又猛地甩开了羽衣的手,转过身,“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狠戾之气令人胆寒,“终于如本世子所愿,天不绝我也!”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来,转眼间,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手里提着刀戟,把几个妇孺,团团围在了中央。 闪着寒光的刀戟,如虎似狼的兵士,让慕容夫人彻底地蔫了,一口气喘不过来,当即软绵绵的瘫在了地上。 “娘亲,世子……爷……”羽衣嗫嚅着,这才明白过来,她们母女,被朱自坚利用了。 难道是琅雅王有谋逆之心?席君睿此番到川都的使命,便是查访琅雅王叛军的布防并一举歼灭之?晨曦霎时间恍过神来。 胡里胡涂的慕容夫人!胡里胡涂的羽衣!让晨曦姐妹,充当了朱自坚的手中的质子! “姐姐,如果晨曦没猜错,是琅雅王要反了朝庭了!夫君此番到川都来有特殊使命,便是平琅雅王之反。羽衣她们上当了,我们,成了世子手中质子。”晨曦悄悄对霓裳说道。 霓裳咬了下唇,两姊妹的手,紧握在一起。 轻轻地舒了口气,霓裳悠悠道,“都怪姐姐,不该坚持过来祈福。晨曦,是姐姐累了你……” “姐姐,都怪晨曦,晨曦应该劝你回家的,你身子骨不好……”晨曦思前想后,追悔莫及,“姐姐,你是皇妃,你不能落在这狗贼的手里。”晨曦暗暗下了决心。 “世子!”两姐妹竟异口同声,也同时打住了。 朱自坚缓缓地转过身来,眼中满是狠戾和阴怨之气。 目光投向霓裳,只一瞥,晨曦咬牙推开霓裳,走前两步,娇叱道,“大胆朱自坚,身为藩王世子,私相拥兵,大闹庙堂,对皇妃娘娘不敬!”晨曦转而又环顾四周,对着几个虎狼兵,“你等难道还助纣为虐自寻死路?给本妃收起兵器,可听好了?” 众兵士面面相觑,有几个兵士的目光投向朱自坚,有几柄兵器动了动,可一众兵士的脚步,一动未动。 “慕容晨曦,你还是没变!还是那么神气,还是那么咄咄逼人!本世子……不!今天起,父王已经另立山头,自立为皇,本世子已经是大康国的太子!席冕,席君睿动不了本太子一根汗毛!慕容晨曦,收起你的那一套!本太子不吃你的那一套!” “朱自坚,竟敢直呼皇上陛下和三皇子殿下的名讳?!就凭你那不成器的父王,就凭你的几个不堪一击的虾兵蟹将?你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吧?!”晨曦眼眸在一众兵士中环顾一周,显出一脸的不屑,继续出言气激他。 “慕容晨曦,待你的好夫君一到,不!待席君睿到来,本世子要让他瞧一出好戏!”朱自坚说着,脸上现出一抹阴冷的笑。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阵马蹄的声音,似有千军万马,如雷贯耳,由远而近。 朱自坚转脸朝向门外,好一会,才转向一众兵士,手一挥,“席君睿到了!来得还真及时!走!把这几个人,带到外边的悬崖上!” 一众兵士过来,对着众人推推搡搡,“走!走!” “哇……”慕容澄呆愣之际,忽地大声哭将出来。 “澄,别怕!你要记住,你是将军的儿子!别哭!爹爹和姐夫会来救我们的!”晨曦用手抚着慕容澄的头。 慕容澄抽噎了几下,身子绷得紧紧的,颤抖着,“三姐姐,澄,不哭!” “三姐姐,湛不,不怕!湛不哭!”慕容湛暖暖的小手,握住了晨曦的手腕。 “湛,好样的!我们不怕!”晨曦的纤手覆上了慕容湛暖暖的小手,轻轻地摇着。 正说话间,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士已经来到晨曦跟前。 “滚开,拿开你的脏手,别拿你的脏手碰本妃!”晨曦对着身侧的兵士,一声断喝,说完拉了霓裳,“姐姐,我们走!” 慕容夫人目光呆滞,被身侧两个兵士推得跌跌撞撞。 一八三 夺妻之恨 庙观前槐林的深处,弥漫着冲天而起的滚滚烟尘,枝叶和烟尘掩映之下,骑兵的身影,影影绰绰。 随着那群虎狼兵,出了庙观前堂,进入了槐林,槐林的这一侧,便是突兀的悬崖。 悬崖边上,雾气紊绕,氤氲混沌。 几块灰黑的嶙峋怪石,几株倒挂的枯松,在薄蔼中时隐时现。一丛藤蔓,悄无声息地从悬崖边上爬上来。 槐林那一边的烟尘,渐行渐近,纷杂的马蹄声在耳边轰鸣,如急风骤雨,又似雷霆万钧。 槐林的枝叶和烟尘间,已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身上的黄色披风,迎着劲疾的风飞扬。 眸光久久地落在那个身影身上,晨曦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头与霓裳对视了一眼。 他来了! “姐姐!姐姐!”晨曦紧握了霓裳的手,她唇角不经意间浮起了一弯笑意。 “小胡女!别高兴得太早!席君睿这次救不了你了!”晨曦凝视而专注的目光和脸上不经意露出的明媚如春风般的笑意,让朱自坚脸色一沉,嘴角抽搐了一下,朱自坚的一双手臂从身后猛地把晨曦圈住。忆起一个月前的那个上午,正是这个男子,从他手上抢走了这个本应是他妻子的女子。 突如其来的拽动让霓裳一个趔趄,两姊妹紧握的手倏地分开。 “世子!放手!休得无礼!放开曦侧妃!”霓裳站稳了身子,敛了神色。她的声音虽不高,但却是斩钉截铁。 “曦侧妃!呵!曦侧妃!”朱自坚咬着牙关吐出这几个字。这三个字敲击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月前,那场让他羞愤无比的夺妻之恨。正是眼前这个女子,正是她专注凝望着的那个男子,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子,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忆及此,“嗖”地一声,朱自坚猛地抽出佩剑,幽幽闪着寒光的剑刃,架到了晨曦的脖子上! “美人!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来号施令!”,朱自坚转而又朝着一旁的两个汉子,“还愣着?上来抓住这个大美人!” “朱自坚你个狗贼……”晨曦话才说了半句,便觉着脖子上一凉,顿了顿,她微蹙眉,深深吸了口气,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朱自坚让你的狗腿子们滚到一边去,不准唐突了皇妃娘娘。你这挨千刀的狗贼,尽管冲着本妃来!本妃奉陪到底!” 正僵持间,马蹄声已经渐渐放缓,逐渐稀落,不一会周遭安静下来。 席君睿一袭绣黄纹的白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亮黄色披风。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蹬白鹿皮靴。星眸朗朗,闪动着琉璃般的光芒,白玉冠两边垂下淡黄色丝质冠带,随风轻扬。他的白马,还隐隐着哼唧的声音。 席君宁骑着一匹青骢马,头上戴着束嵌宝紫金冠,一袭套色金百蝶提花石青缎袍,一件石青起花披风微微飘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眉如墨画,面如秋月。 慕容临的脸色虽说失却了平日的红润,但仍然目光烁烁。在枣红马上的他,仍然威风凛凛,神采奕奕。 他们都来了! 周遭的声音渐渐隐去,两边的人马对峙着,一触即。 “你这个狗贼,没胆的狗贼,你还是不是男人呀!没种的!对付个弱女子,还舞刀弄枪的,没种的竟还造反,真不知羞耻!”晨曦不停地骂,骂了许久,一番慷慨激昂的词语早已告馨尽,便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起来。 诺大的一片树林,两群人马对峙,便只听见晨曦尖脆的咒骂声。 “你个没种的狗贼,还造个什么反呀,宫里欢迎你,到宫里去罢,没种的东西,用不着找净身师。你这狗贼这辈子没种,下辈子也不会有种,下辈子投胎成个母鸡没蛋生,投胎成个公鸡不用找劁夫……” 对峙着的男人们,便越听越不是滋味,已经有不少的人悄悄捂住嘴暗笑了。 席君睿用手背按了按唇畔。这个女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骂人口若悬河,惹人笑。他定力非常,手这么一动,便把浓浓的笑意,全溢在了眼眸中,悄无声息。 慕容临脸上却有疑惑之色。这小女儿嫁了三皇子这么沉稳的人,这坏脾性没改好,倒越见长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悄悄地朝席君睿瞅了眼。 席君宁听着听着侧过脸,他毕竟年轻,“扑哧……”笑意却没能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席君宁的笑声刚落,“轰……”先是席君睿带来的官兵,齐声哄笑。 “哧……”朱自坚这边的人马,不敢大声笑出来,一些小声暗笑,一些人笑得眼泪打转,捂着肚子。 一时间,对峙的紧张气息消失贻尽。 听见震天的笑声,晨曦才一个激凌回过神来,赶忙住了口。 朱自坚脸色铁青,可他碍于这女子是他的质子,轻易伤不得,也不好与个女人对骂。只能把一腔的怒气,咽回肚里。 四周复又静默,只听得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马蹄不时蹬踏地面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对峙的紧张气氛,复又笼罩着这片槐林。 “世子,放下屠刀,放了慕容府的家眷和本皇子的两个妃子,本皇子可以代为奏请皇上,保你一家在边城终老,合家平安!”还是席君睿打破了沉默。 “席君睿!此时此刻,本世子,不,今天起,本世子已经是大康国太子了!本太子还能相信朝庭,相信你席君睿所谓的保证吗?”顿了顿,朱自坚在心里嘀咕,本想不提当初令他羞辱的夺妻之恨,可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他豁出去了,“就如这个女人!当初一纸皇婚赐给本太子,可到头来……” “世子,我们谈论的是家国大事,岂能与家眷扯上干系?这件事情本皇子早已经与世子解释清楚,现今也无重复的必要。请世子认清形势,回头是岸。”席君睿适时打断了世子的话。 “席君睿!恐怕,认不清形势的是你们吧,在你们沉迷于女人们的温柔乡时,我们大康国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朱自坚洋洋自得地抬头,望着已经灰黑的天际。 闻言,晨曦心又提到嗓子眼上,这场较量,鹿死谁手? 一八四 天网恢恢 一番话恰地似平地惊雷,席君睿身后的官军众将士,面面相觑,坐骑更是烦燥地甩动尾巴打着喷嚏。 原来,并非简单的劫持事件。 原来,事件的背后还有玄机。 官军人数多于对方,方才在气势上也压住了对方,可这一番话带来的震撼,让官军才有的优越感和气概,消散了不少,众将士不明就里,被震慑住了。 官军众将士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席君睿身上。便是席君睿身旁的席君宁和慕容临,也与众将士怀着同样的疑惑。 风吹动着席君睿身后的虎旗,也拨动着人们的心弦。 “早在三年前大魏国最有名的卦师薄天明突然失踪,让朝庭上下震动,人心惶惶。想卦师吉人天相,无缘无故离奇失踪,必有深层的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卦师失踪后,大内高手风,云,雷,雨即便开始寻访卦师下落,可遍寻不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席君睿缓缓地叙述着。 席君睿的目光从琅雅世子身上收回,默默地凝视着几个已经点燃的火把,远方的天幕,已变得墨黑,几颗星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悄悄地眨巴着眼睛。 他的一番话,更是让在场的官军和席君宁等摸不着头脑,人们根本无法把卦师失踪与眼前的事件联系起来。 难道,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间真有联系?人们在心里嘀咕起来,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三皇子,天下兵马大元帅,向来神出鬼没,神龙见不见尾! 人们的目光,从席君睿身上又投向琅雅世子,现后者的神色变了,脸色由红转青,从方才的踌躇满志,渐渐变得沮丧,眼眸中的光彩,也变得黯淡。 在场的众人不明白席君睿话中之意,想必世子对此两事件的联系,是心知肚明。 疑惑,一连串的疑惑!空气似是凝固了,只听见人们的呼吸声,这一片槐林的上空,又被紧张的气息笼罩着。 “世子,此间除了你和本皇子,想必众人都不明就里!你能从本皇子的话语中听出端倪了吗?你可明白,你们准备了三年的行动和计划,是不会得逞的!本皇子之所以说得如此隐晦,便是给你留个后路,让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轻易言反!在我们强大的魏**队面前,你们的所谓天罗地网是不堪一击!你可明白?”席君睿又缓缓地道,仍是他向来的从容和淡定,他的声音虽不高,但兀自带着一股威严的气息,让在场的众人屏气凝神。 话音落下,复又静默,朱自坚将这番话,又细细地咀嚼一遍。三年的苦心谋划,卦师的布阵,败露了吗?他此刻是难以置信。 朱自坚抑制住了心中涌起的忙乱,将架在晨曦脖子上的剑,又紧了紧,“席君睿,我们和卦师三年的谋划,我军的百密而无一疏的布阵,你们都知道了?” 席君睿一双凛冽的目光,如电光火石般,投向朱自坚,“世子,早在三年前,琅雅王的反意,便已是昭然若揭,是以才有你们一家迁徒边城。此举是皇上体悉你们曾为我大魏国立功,给你们一条活路。岂知你们不知悔改,竟劫持卦师,为你们的叛军布阵,妄图夺我大魏国康巴地区,建立所谓的大康国。经过大内高手的寻访,你们军队的布阵,现今已毫无秘密可言,已经一一破解。” 至此,一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大魏国最有名的卦师竟是琅雅王所劫持,竟被琅雅王胁逼为其叛军充当了鹰犬。 至此,一众官军心头的大石,才缓缓放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碰到席君睿的目光,朱自坚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可他心中仍存一份希翼,“我们用的是大魏国最好的卦师,我们的天阵八卦图玄机奥妙,神出鬼没,岂是那么轻易说破就破的?!”虽然心虚,可朱自坚还是强撑着。 席君睿眼角的余光,从一众人身上掠过,周边的唧喳之声,也渐渐平息下来,想必众人对事情的大概,已是了然,他舒了口气,“世子,俗语说,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走不过的坎。卦师虽然神机妙算,但你们劫持卦师,过早露出了端倪,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逐一破解。你们在连城苍山,在边城祈山,在丹城云山这个几最大的军队布阵,已经让西远军出其不意,在昨晚全数拿下!余下的一些喽罗,包括你龟缩在边城的琅雅王,拿下是迟早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你们所谓的举事着实不堪一击!世子,这就是你的所谓天罗地网吗?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席君睿说着,唇角微微扬起,油然而生的一股不屑和嘲讽,悄然挂在了唇畔。 似一座山轰然倒塌般,朱自坚霎时感觉身体有些摇晃,从席君睿对己方布阵的熟悉程度,他已经了解到此番反叛大势已去,他在此处已是孤军奋战。可他仍强自镇定,他相信,他手中的这个女子慕容晨曦,绝对是威胁眼前这个不可一世,恃才傲物的男子的最有力的筹码。 “席君睿,算你狠……”朱自坚恨得牙痒痒,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望了眼朱自坚手中握着的,架在晨曦脖子上的那柄闪着阴冷的寒光的佩剑,席君睿的脸色沉了沉,“世子,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了本皇子的家眷和将军的家眷。这是我们男人的对决,与家眷和女人无关。现今,世子人在川都,本皇子可以视为没有参与琅雅王的反叛,也看在世子是慕容将军女婿的份上,放世子一条生路。闻听,世子与慕容二姑娘已经育有后代,世子若能就此放下屠刀,从今以后,世子或可贬为庶民,与慕容二姑娘一同,在边城安居乐业。” 席君睿转而又向着朱自坚身旁的一众将士,“琅雅王叛军的众将士,你们可听好了?放下屠刀,给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家人一条生路!” 朱自坚身边的一众人,闻言一阵骚动,众人面面相觑,但没人敢说话,不一会,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望向朱自坚。 一八五 黑白无常 已近中秋,山风逐渐变得凛冽,墨黑的天际,犹自回响着呼啸之声。 凉风习习,可朱自坚的额头,还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在火把一闪一耀的微弱火光的映照下,兀自烁烁闪着精光,让他的脸变得阴森可怖。 大势已去!朱自坚腹诽着,自己与父王谋划了三年的大业,难道就给这个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这么从容,这么气定神闲地化于无形? 还有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又得不到手的女人,这个把自己弃之如撇履的女人,这个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笑柄的女人,难道如此一个女人就让这自己恨得牙痒痒的男子这么轻易地坐拥? 他有了个计较,若不能得偿所愿,便拼个鱼死网破! “席君睿,算你狠……”朱自坚的眸中有狠戾的光,转而又向着他的一众将士,“你们别让席君睿的几句话就被冲昏了头脑,别相信席君睿的话,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大康国,凭借蜀府蜀道的天险,凭借熟悉的地形,和席君睿麾下的军队还是有一拼的!席君睿现今是在故弄玄虚,因他的两个胡妃在本太子手里。席君睿!本太子所言不差吧!” 情势急转直下,朱自坚身边一众骚动的将士,复又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被朱自坚圈住的晨曦身上,落在慕容府的一众家眷身上。 晨曦的目光,转向白马上席君睿拔卓挺立的身影。他的一双手,握紧手中的缰绳。 朱自坚的目光向身侧掠去,脸色又僵了僵,对着霓裳指了指,“黑白无常,你们两个,给本太子抓住这个大美人,别让她轻易跑了!”朱自坚对着身侧的两个汉子断喝。 黑白无常?!这就是外间传说的活动在边城的一伙神秘的江湖人物?他们时而劫富济贫,时而又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市井上对他们的流言很多,褒贬不一。 却原来,这两个江湖人物也给朱自坚充当了鹰犬?! 晨曦稍稍侧了脸,望向那两个人,这一看不打紧,见到这两人的脸孔,晨曦倏地惊得瞠目结舌,“呀……”晨曦蓦然惊呼出声。 这是一黑脸一白脸的两个人,三十多岁年纪,身形相似,相貌也相似,想必是兄弟,奇就奇在相貌相似的两人脸色反差竟这么大,兴许他们黑白无常的称谓,便源于此吧! 更让晨曦惊得目瞪口呆的是,那个白无常,便是慕容府中教习先生的丈夫!那是在席君宁刚到川都不久,和晨曦在川都街头散步,无意中接济了失去银子的教习先生,并和教习先生的丈夫见过一面! 那个黑无常,更是大有来头,竟然是在慕容府的麦宛中鬼鬼崇崇走来走去的马夫,且在霓裳到云鹤观上香时,还匆匆闪过一面。 这黑无常与白无常相貌相似,是以当日在麦宛见到了黑无常,后又在街头见到教习先生的丈夫时,晨曦有熟悉的感觉,只是当时无法将两人关联起来而已! 见到了这两个人,一直紊绕在晨曦心头的麦宛疑窦,金箫秘密,这些与母亲有关的事件,似有了些端倪,或许解开这些秘密,当在这两人的身上! 尽管父亲对于母亲的事情讳莫如深,尽管自己的夫君对于此事也百般阻挠,但仍阻止不住晨曦解开母亲身世秘密的决心,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父亲和夫君,不能理解晨曦的心境。 黑白无常这两个人,是敌是友?晨曦心里没底,但凭借自己与教习先生的关联,晨曦决定此次在白无常身上,赌上一把,让自己和家人能脱离世子的魔爪,逃出生天! “黑白无常,你们不得对皇妃娘娘无礼!江湖上盛传,黑白无常,劫富济贫,江湖好汉!你们不能和朱自坚此等狗贼同流合污!”晨曦高声说道,边微微侧过脸,眼睛瞟向白无常。 闻言,黑白无常微微怔住,白无常的目光,与晨曦相接,他神色一凛。 见到白无常的凛然,晨曦暗道,兴许,他能忆起当日街头与自己和教习先生相遇和相救的一幕!晨曦暗暗点头。 “慕容晨曦,本太子知道你又动了何心思!你还是别指望了,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些渊源,黑白无常与席家,深仇不共戴天!”朱自坚带着嘲讽的声音,响在耳侧。 朱自坚所说,或许也是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席家既在乱世中坐拥天下,建立大魏国,其中的腥风血雨,想必是常人难以想象。 “朱自坚,你这狗贼!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好男儿顶天立地,自立于天地间,岂能事事斤斤计较,小鸡肚肠呢?况且,怨怨相报何时了?!”晨曦不屑地撇了撇小嘴,“狗贼,将你那不争气的剑拿开,在一个弱女子面前,难道你就如此的不自信?”晨曦又出言气激他。 “好!你的家人都在本太子手中,若有何风吹草动,谅你们也不能全身而退!” 晨曦不停的喋喋不休,让朱自坚也有些厌烦,剑离了晨曦,他把剑提在手中。也不再催促黑白无常。 晨曦与霓裳都一阵轻松,长长舒了口气,悄悄交换了一个微笑,两姊妹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边正吵吵嚷嚷间,那边席君睿略带磁性的声音又响起,“世子,对于本皇子方才的提议,与慕容二姑娘一起安居乐业,你作何想法?难道,你要继续负隅顽抗吗?” 闻言,朱自坚又沉默了,他的眼睛,落在了晨曦身上,晨曦蹙了眉,这狗贼,莫非要在她身上动心思? “世子爷……你,你就答应了姐夫吧,我们有孩子了,以后,我们也可以好好地生活,我什么都不会计较……”羽衣两次给朱自坚狠狠地推到了地上,身上许还痛着,此刻,她忍着痛,走到朱自坚身边,战战兢兢地说道。 朱自坚却一脸怒容地,“你这女人,给本太子闭嘴!这次要不是你虚荣心强,要回娘家,撺掇本世子到川都来,便不会见到慕容晨曦,便不会生此事!你这臭女人!”朱自坚说着,朝羽衣狠狠地踢了一脚。 进而,朱自坚又说了一句话,那是让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的话。 却又是什么话? 一八六 还有后着 恨恨地收回了脚,朱自坚望都未望一眼被踢开的羽衣。这个女人,不过是那个他朝思暮想却得不到手的女人的替身罢了,她本就是替嫁过来的,换句话说,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从他手中抢走那个女人,却将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搪塞到他怀里。 忆当初,他是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忆当初,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趁着军队在蜀府各地起事,那个男人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之时,潜回川都,利用他布置在川都附近的军队,当着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的面将那个弃他而去的女人抢回来,这是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却未想成那个男人却早有防备,按当初所设想的把那个女人抢回他的大康国,想必不那么容易。现今,只有另辟溪径,他朱自坚还有后着,他不是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之人。 朱自坚的眼睛转向晨曦,他见到,晨曦的眼睛,又望着对方阵前,那个英姿勃勃,白衣飘飘的身影,那个他做梦也想除之而后快的人。 晨曦此刻在寻思着,如何引开自己身前的这一群人,让自己和家人,脱离魔爪,逃出生天。 可晨曦这似是无意识的凝视,却又勾起了本就气愤难平的朱自坚的满腔怒火,他已经有点失去了理智,愤愤地冲口而出,“慕容晨曦……” 羽衣被踢飞所出的惊呼,一下吸引了晨曦的目光,晨曦惊呼,“羽衣……” 晨曦与朱自坚几乎同时出声,也同时一愣。 “羽衣……”慕容夫人哭叫着扑了过去,她此刻是彻底的绝望了,这个她眼中的好女婿,三番四次把她的宝贝女儿推倒在地,这一次还过份地踢上一脚,要是早知这人如此,当初何必要让宝贝女儿替嫁呢!为了这世子妃的名分,为了自己可以扶正为慕容大夫人。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各抱着慕容澄,慕容湛,抬着惊愕的眼睛瞧着眼前这一切。 霓裳又抚了抚两个弟弟的头,“畜牲!”她厌恶地扫了朱自坚一眼。 如果见到朱自坚方才几次推开羽衣,晨曦可以熟视无睹,羽衣摊上这么个人,可以说是自找的,也可以说是羽衣的母亲自找的,忆及前几天在市集上碰见羽衣,羽衣还为嫁了这么个人而洋洋自得,晨曦感到着实讽刺。但此次见到羽衣挨了这么狠的一脚,便是晨曦也觉看不过眼,不禁蹙了眉,庆幸自己当初没看走眼,无赖便是无赖,甭管如何羽衣嫁给了他与他有了孩子,“朱自坚,你也太过份了吧!记得羽衣提过,她已经有了孩子!虎毒尚不食子,你这畜……” “慕容晨曦,你别得意,等一会儿,还有你受的!”朱自坚气急败坏地打断了晨曦的话,脸上即浮现出一抹邪笑,转过脸,向对方阵前大声喊话,“席君睿,本太子要提个条件!” “哈,哈,哈……”朱自坚这一喊,未想成又惹来那边官军们的一阵哄笑,众人心里都在嘀咕,康巴那边两军已经战事正酣,世子在此处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居然还谈起条件来,想必这世子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是以,不少的人前仰后合,一时间,那边的阵势,却又乱了不少。 席君睿回身环顾一圈,那些笑声才倏地平息下来,官军一个个襟危正坐。 “说!”席君睿沉缓的声音飘了过来。 “算你识相,席君睿!本太子的条件,是要慕容晨曦这个女人,当又如何?”朱自坚高声说道,眼睛却冷冷地观察对方阵前,那个男子的反应。 不出朱自坚所料,那个男子身形僵住了,脸色也沉了下来。朱自坚又是一阵冷笑,“舍不得了?席君睿!舍不得这个小胡女了?这个小胡女是你的心上人吧!不近女色的席君睿,自得了这小胡女,夜夜……” “朱自坚!你这狗贼!说!你又凭什么与本皇子提这个要求!”席君睿的声音已不似方才般沉稳,而是带着止不住的恼怒。 “席君睿!告诉你!本太子还有后着!云鹤观此处是连绵大山,易守难攻,本太子在此就布设有一支军队,席君睿,你想不到吧!本太子才不会如你所想,回边城生活。真要那样,可能人还没回到边城,半路上可能已经给伏击了!本太子才不会上你席君睿的当!本太子就要慕容晨曦,退回这附近的大山里,其他人,本太子就全放了,慕容晨曦,就留给本太子当个压寨夫人吧!哈哈!”朱自坚是越说越得意。回他的所谓大康国,想来是没指望了。当初,他在云鹤观附近的大山中秘密布置了一支军队,他此次敢于大大咧咧地来川都绑架慕容晨曦这个女人,就因为有这支军队作后盾。 朱自坚话音落尽,周遭全静默了,一些人一动不动。两军对峙,偏就有这么多未料想到的事情。 只剩了数支火把在辟历啪啦地燃烧着,那摇曳不定的火光,拖曳着人们悬着的心。 “朱自坚你这狗贼……”晨曦是料想不到朱自坚如此的厚颜无耻,扬声道。可未等她说完,便听见席君睿的声音又缓缓响起,“朱自坚,本皇子纵横疆场十多年,从来没有以女人换取任何东西,此次,也不能例外!”席君睿的语气透着坚定。 闻言晨曦欣喜之余,却又在盘算着,想来得有所行动了,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变数恐怕更多,晨曦想着,又往黑白无常那边望了望,她现,白无常正瞧着她。 就赌这白无常的良心吧! 朱自坚此刻脸色更阴沉了,他咬牙切齿地道,“席君睿果然是舍不得这个小胡女!想来这小胡女是极能尽媚惑人之能事,便是席君睿这个冷面皇子也抗拒不了。本太子倒想瞧瞧,你这小胡女又有何媚惑人之能事?”说着向晨曦逼了过去。 “朱自坚你这狗贼给本妃站住!” 晨曦说着往叛军的人丛中一躲,那些叛军兵士见朱自坚逼过来,便赶着闪开,不知不觉中,围着慕容府一众人的叛军人丛,已经拉开了一道口子,晨曦心头暗喜。 一八七 血雨腥风 朱自坚的要求被席君睿断然拒绝,双方又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小胡女!你还想逃吗?你们给本太子抓住她!”见到晨曦的身形不断往人丛外躲闪,朱自坚着急地叫道。 晨曦停住了脚步,目光往身侧一掠,对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叛军兵士,沉了脸,“你们这些狗腿子人渣,全部给本妃滚开,别拿你们的脏手碰本妃!”晨曦说着推开了身侧的两个叛军兵士,转脸对着朱自坚,“朱自坚,识相的,你不要过来!你既要本妃跟你回到云鹤山里,就别来硬的,可听好了?” 此刻,晨曦身前的人丛,已经洞开了一个不小口子,晨曦暗暗地松了口气。 晨曦立于那洞开的口子前,转过身,朝那边的席君睿喊,“皇爷,朱自坚既开口讨要本妃,便让本妃与他一谈!” 闻言席君睿与慕容临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见到晨曦停了脚步,又往对方喊了话,朱自坚紧绷的脸才有些缓和,“慕容晨曦,你又要耍何花招?!” “朱自坚,你们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围着我们几个妇孺,倒反过来说我们耍花招?哪有这个理儿?你倒是给本妃说清楚,到底是我们耍花招,还是你这几十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全是草包,怕了我们几个妇孺耍花招不成?”晨曦不紧不慢地,高声说道。 “吃,吃……”那边的官军,又有人在暗笑。 眼角往官军那边瞟了眼,见那边也没其他动静,朱自坚才稍稍平静下来。 晨曦又往身侧走了几步,“本妃要站这儿!滚开!别唐突了本妃!”晨曦朝近侧的一个叛军兵士断喝。 那兵士退后了一步,人丛中撕开的口子更大了。 “慕容晨曦,你到底要做什么?”见到晨曦走来走去,朱自坚不解地问道。 “朱自坚,你还不懂本妃的意思么!你既开口讨要本妃,总得有个说服本妃离开皇爷跟随你的理由,否则,拼个鱼死网破,你也占不到便宜,到头来,别说是当山大王,便是山大鸡,山大狗,山大猪也当不成了!岂非太不值得了?!”晨曦半开玩笑地说道,脸上的表情不再僵硬,而是不经意间绽开一个春天般明媚的笑容。 晨曦意在拖延时间,她说完,环顾四周。 霓裳与三夫人,四夫人,还有两个弟弟站在一起。 慕容夫人扶着羽衣站在一旁,羽衣的脸上有痛苦的神色。 晨曦的眼眸,盯住霓裳良久,霓裳微微点头,晨曦意会地勾唇一笑。想必,霓裳已经与三夫人和四夫人暗中交代好了!瞅准机会逃出来! “轰……”方才已经在暗笑的官军,听得晨曦半开玩笑的话语,又大笑起来。 这边叛军兵士,也受到了感染,紧张的气氛,这才有所缓和。 见到晨曦的笑容,朱自坚也愣了愣,一霎间语塞,想了想他才接上晨曦的话,“慕容晨曦,还亏你为席家卖命,你还嫁给席君睿!可到头来,你知道席家是如何对待你慕容家的吗?” “朱自坚,扯这个恐怕不好吧!牵扯太大了,外间的传闻也很多,真假难辩。不好说!不好说!”晨曦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调皮地直摇头。 此刻,晨曦一双紫蓝色的眼眸半闭着,小巧的红唇弯成了一个极美的月牙,纤白的手指按在唇畔上,娇媚的小女儿之态尽显。 朱自坚有一瞬间的迷惑!原来,传闻中艳冠天下的突厥公主,其女儿如此的妖媚迷人。这个女人,冷硬起来人们不敢靠近,可开玩笑撒娇的时候,确楚楚动人!难怪那个冷冷的男子会动心,会舍不得放手! 朱自坚晕乎乎的,自顾自的说下去,“慕容晨曦,你一直是钦定的九皇子妃。当日本世子看上你,向皇上秘密请旨求赐婚,想不到皇上竟准了,将你慕容晨曦赐婚予本世子。皇上明里是皇恩浩荡,实则你慕容晨曦,被皇上用作棋子,稳住我们。席家一直在利用你!慕容晨曦,你现在清楚了吧!” 朱自坚也是至此才明白,当日的赐婚,当日的皇恩浩荡,实则是麻痹他们父子。 “好!既然如此,朱自坚,本妃愿意随你回云鹤山。你先放了皇妃娘娘,她小有微恙,耽误不得。慕容府的众人,随本妃退到这边的小路上,你再放他们回去。可以了吗?”晨曦边比划着,对朱自坚道。 这时,慕容府的众人都到了晨曦的身后。 “不,世子爷,你要是要这个女人,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羽衣已经歇斯底里,猛地扑了过来,朱自坚一个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 机会来了! 晨曦猛地拉起霓裳的手,朝前冲去! 三夫人,四夫人抱起慕容澄和慕容湛,也跟着冲了出来! “啊,逃了!” “别让他们逃了!” “抓住他们!” 身后的叛军乱作一团,一片嘈杂的声音,一些人拔腿便朝前追去。 “白无常!你竟倒戈!” “黑无常!你也反了?” “黑白无常,你们这两个细作!” 又是一片惊呼声和刀剑格斗的声音,似乎伴随着刀刃的颤动,令人胆寒。 黑白无常闪身上前挡住了追上来的叛军兵士。 晨曦拼了命地朝前跑,虽只三五十丈远的路,却总也跑不到尽头。她的眼眸盯着前方,她见到,席君睿,席君宁,慕容临,策马奔驰过来了! “黑白无常,你们竟敢反了本太子!”朱自坚气急败坏的声音,似透着恐怖的气息。 又是一阵更激烈的刀剑格斗的声音,伴随着闷哼,有人倒地了。 黑白无常尽管功夫高强,但毕竟双手难以敌众,还是有几个兵士越过黑白无常冲上来了。 刀剑格斗的声音似越来越近,跑着跑着,忽地霓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放开了晨曦的手。 “大姑娘呀!等等!” 原来是慕容夫人,她从后拉住了霓裳的衣角,惊叫着。霓裳本就微恙,被她这么一拽,很容易便摔倒在地。 “姐姐!”跌跌撞撞跑前了几步的晨曦正要收了脚步回头,“嘣……”身侧电光火石的一声脆响,两剑相击。方才一个追到身后的叛军兵士向晨曦刺来的一剑,让恰好策马赶来的席君睿挡住了。 晨曦还未闪过神来,被另一侧正翻身下马的席君宁护到了身后。 席君宁挥剑刺倒了晨曦身侧的叛军兵士。 本来,席君睿与席君宁兄弟见到一众人逃出来了,便策马奔向姐妹俩,未想成霓裳却让慕容夫人带倒了,席君睿待要奔向摔倒在地的霓裳,刚好一个叛军兵士奔到了晨曦的身侧举剑要刺晨曦,让席君睿挡住了席君睿翻身下马徒步奔向霓裳。 因跑得飞快,被慕容夫人这一带,霓裳这一跤摔得不轻,加之她本就微恙,此刻还未及从地上起来。 朱自坚却抢先了一步,他举起了剑…… “朱自坚,你这狗贼……”晨曦从席君宁背后探出头来,惊恐地大叫。 席君睿抢前几步伸出剑待要搁开朱自坚手中的剑,可他碰到的,却是已经刺进霓裳后背的剑柄。 朱自坚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抽搐,他一动未动,既不挣扎也不反抗。或许,他真有了报复的快感了吧! 还未待朱自坚有下一个动作,眸中一抹决然,席君睿手中的剑颤抖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朱自坚的胸膛。 寂静的夜,没有一点声音,黑压压的云层,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星星。夜,似要吞噬一切。 山风,呼啸而过,吹干了身上的汗水,可眸中的雾气,却凝聚着,吹也吹不干。 晨曦半蹲着,颓然靠在席君宁的胳膊上,泪眼蒙胧,可她强忍着,她不能把眼泪和悲伤,留给弥留之际的姐姐。 霓裳无力地躺在席君睿的臂弯里,已经说不出话来。鲜血,染红了她紫色的衣衫,红得妖娆,红得刺目。 “姐姐,你不要睡着了!屋檐上有仓鼠,你要睡着了,她会下来咬人哟。姐姐,你不要睡着了!风婆婆很坏哦,你要睡着了,她会掀开你的被。姐姐,你不要睡着了!天上的星星在笑,你要睡着了,她会恼你哟……”晨曦轻轻地摇着霓裳的手,给她说着童年的儿歌。 霓裳的眼眸,似又要闭上了。 “皇妃……”席君睿轻唤。 晨曦撞了撞席君睿的手臂,拉了席君宁走开了。 “霓裳……”晨曦又听见席君睿轻唤。 上天,并没有因为霓裳的美丽,善良,贤淑而特别眷顾她。 可悲!霓裳的善良却被人利用,最终,让她失去了生命。 这场浩劫,以霓裳,三夫人遇难,羽衣流产,慕容夫人疯颠而告终。 琅雅王之乱终于在一个月后全部平息,羽衣也由于琅雅家族的被诛而不知所踪。 黑白无常临阵救助皇室家眷而得到赦免,重返江湖,继续他们褒贬不一的生涯。 188-189 别扭相处 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阡陌之上,拖曳着一袭烟霞套色绫罗长裙,霓裳凝望花海,笑容,也如同这灿烂的花海,在秋日的微风中绽放。 “姐姐,下来呀!看!花球和花冠都编好了!”身侧,倘佯花海中的晨曦朝霓裳招手,她把缀满黄灿灿的油菜花的花冠戴在了头上,歪着头,紫蓝色的眼睛扑闪扑闪,“姐姐,你瞧!戴起花冠象不象皇妃?姐姐,你以后要当皇妃的!晨曦也给你做个花冠吧!” 晨曦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又伸向花海中摇曳的花枝。 “别,别!晨曦,别糟践了这些花。别再摘了!它会痛的!”霓裳俯身握住了晨曦的小手。 两只纤白的手,握在了一起。就如同那个血雨腥风的晚上,两姊妹的手,握在了一起。 可是,在那一霎间,手中握着的小手滑落了,滑向那不知处的,黑暗的深渊。 无边的黑暗,弥漫着无边的恐惧…… 晨曦一个激凌醒了过来,心还在抽痛着。姐姐,当长剑穿透你的心窝,你痛吗? 一行清泪,悄无声色地滑落,心中的痛慢慢在弥漫。 掀开身上的锦被,晨曦用手撑着额头,坐了良久。 环顾四周,烛火还燃着,身边的男子轮廓优美的侧脸,纹丝未动。 轻轻越过熟睡的席君睿的身侧,晨曦走到了窗前,掀开窗帘。 黑压压的云层,遮蔽了星月,凛冽的秋风席卷而来,可那厚厚的云层,迟迟不愿散去…… 习惯了!习惯了卯时早起到霓裳殿中请安,可这几天……从小相依为命的的姐姐,就这样突然离她而去,再见不到那个纤长优雅的身影,再听不到她的柔柔细语,再感受不到她的温柔细致!晨曦心里空落落的。 一阵秋风透过镂花的窗格,悄无声色地掠过,席君睿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身上的丝质的锦被,已经滑落地下,身边已经空空如也,窗边婷婷而立的纤长身影,让席君睿蹙起了眉头。这个丫头!又在呆了! 忆及过去,让这丫头那么一大早起床过去给霓裳请安,总耍赖撒泼推推搪搪。想来,人,总是要到失去时,才知道珍惜,才懂得情难可贵。 霓裳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大婚的事情,已经密锣紧鼓,可这个丫头!总是悲悲戚戚无精打采,又怎生是好?! “慕容晨曦,川都官员送来的贺礼单,你过目了没有?回礼和喜帖,不要落下了!最重要的,当日婚礼的仪式,你可要细细酙酌过了,该做什么该避讳甚么,都想好了记下了?别手忙脚乱浑浑噩噩,唐突了!”席君睿边洗漱,边对着那个身影说道。 这个丫头,平日就是丢三落四没点稳重,这几天,霓裳不在了,大的事情,他只好亲自过问,若礼不到情不周,他堂堂三皇子,可丢不起这脸。 可是,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纹丝未动,还伸出一双纤手,接住了从窗格内悄然探进头来的一缕竹叶上滑下的露珠。 “慕容晨曦!你在听吗?”他蹙了眉,抬高声音道。 “咳!”晨曦这才一个激凌恍过神来,正要回身,却见男子已经到了身侧。 男子英俊的脸紧绷着,高大的身形山一般笼罩过来。 “夫君,要晨曦伺候你洗漱吗?”他逼人的气势让晨曦退开一步,想要躲开那伸将过来的修长的手。 可是,身后的墙让晨曦无路可退。 晨曦的脸已经让男子修长的手指托着,他一双星眸正对着她,让她感受到了他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 “慕容晨曦!你在逃避什么!本皇子告诉你,你避无可避!”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不住的腹诽,这个丫头,让人宠坏了!在娘家时,有爹爹和姐姐罩着,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逍遥日子,嫁给自己之后,府中的一切都有姐姐给张罗着,她继续过她神仙般的快活日子,没操过一点心。可如今,霓裳不在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几天,府中的细务落到这丫头手中,都有些乱套了,让他也不得不过问,这个丫头!从来就没让他省心过! “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嘛!”晨曦让他胁迫着,退无可退,心里有些怵,这男子这几天都阴阴沉沉,想来霓裳的事情,对他冲击不小! 霓裳是他的皇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与霓裳,虽不见得如何的亲密无间,但总还相敬如宾,也未见红过脸吵过架,或许,因霓裳的好性情使然,或许,霓裳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真正所爱吧! 可这男子对她呢,便总没一副好脸色,横挑鼻子竖挑眼,她的一切都不顺他的意,不是取笑她,便是讽刺她挪揄她,把她象奴仆般呼来喝去,更甚者,她慕容晨曦便似他手中的玩偶,他要亲便亲想啃便啃。要冷落她时,便扔到一边,不理不睬。 晨曦从认识这男子的第一天起,便与他不对眼,可偏就嫁给了他。姐姐在时,还可以躲避他一时。现今,姐姐也不在了,晨曦现在是他身边唯一的女眷,他们不得不天天时时继续着他们间别扭的相处。 “慕容晨曦!婚礼便在十天后。婚礼的细节你要全部细习一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至于各地官员的贺礼,你要一一过目,不能有纰漏。前两天便生了江南巡按和川都府尹的回礼相混淆的事情,本皇子可不要见到同样的事情再生!这几天你给本皇子放清醒点,不要再懵懵懂懂不知所云,可听好了?”席君睿正对着她的脸说道,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动弹不得。 “那件事情能怪晨曦吗,本就是夫君身边的臭丫环若馨,东转西转事情落下了,便耍赖撒泼,倒赖到晨曦头上来了,晨曦使唤的丫环也不少了,还未见过这么颐指气使不知收敛的丫环。晨曦还未问夫君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丫环,是如何调/教出来的呢!” 不说犹可,提到席君睿的这个收房丫环若馨,晨曦是一肚子气难平,这骄横拔扈的丫环,霓裳在时,便是霓裳这个皇妃,她也不放在眼内,想做啥便做啥,现今霓裳不在了,让晨曦一个人张罗这些事情,席君睿又放心不下,便不时的过问,这丫环倒好,倒在男人面前搬弄起是非来了。 脸离他这么近,晨曦说着气哼哼地转开了脸。 他却用手把她一张气得红红的俏脸扳了回来,“慕容晨曦!现在你才是这府中的主母!倒跟本皇子说起是是非非来了,跟一个微不足道的丫环计较,你还有没有主母的气度?你这丫头,能有你姐姐的一半,便谢天谢地了!”说至这儿他顿了顿,因为他见到她的眼圈慢慢红了,“慕容晨曦!别总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你姐姐的事情,是个意外,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你做出这副样子,又要给谁看?试问这府中上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他的手从她的脸颊上拿开,抚上了她的眼睛,脸上的冷意,越见浓。 这丫头,便是心眼小脾气大,若能有她姐姐一半的气度,他倒省心了,可这同父同母的两姐妹,性情却南辕北辙。 “晨曦现今可是在天天早起,天天跑上跑下,都累透了,夫君你就少说几句好不好!说得晨曦心里都怵了,这事情还如何的做下去?”晨曦说着,双臂圈上他的腰,掀了嘴,微有嗔意。 或许,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是极端不满吧!他与她之间,本便有不小的鸿沟,她不能理解他,不知他需要些什么,更不知他隐匿些什么。 这个男子于她,着实是高深莫测,甚或是不可理喻。 这些天,她着实太累,也着实的悲伤,是以她有心在这夫君面前撒个娇。 “你要是好好地不出差错,为夫也不会替你白瞎忙,可你偏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如方才那样,说句话都未能听进去,还如何做事?给为夫好好的提起精神来,别让为夫再见到你如此模样,可听好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晨曦微微泛上羞色的脸颊,着实让他心动,可他忍住了。不能任由这丫头再任性,不能过于宠爱这被宠坏的丫头,霓裳不在了,一切都将不同,他腹诽着。 “知道了!晨曦今天要到库房去,夫君这儿,还需要晨曦做些甚么?”对于他的举动,晨曦有些失望,她挣脱他的怀抱,宣示着不满。 “过去罢!”他唇角一勾,将双手环在胸前。她瞬间而起的嗔意和不满,他是了然于心,却故意视而不见,也不过去安慰她。 “夫君,晨曦过去了!” 晨曦才走了几步,蓦地又让他拉了回来。 “此次婚礼是本皇子的大婚!慕容晨曦,你是代你的姐姐行婚礼,你该明白什么才是你该做的,别由着性子来!可听好了?”他不放心,又吩咐道。 一九零 斗戏斗法 已是卯时,夜的气息,仍未散尽,秋天灰黑的天幕,新月如勾,在天际荡漾,舍不得离去。 几颗星星在眨巴着眼睛。都说人驾鹤西去,天上的星星就成了他的眼睛,那么,姐姐,哪一颗星星是你的眼睛? 用衣袖悄悄地擦去盈满眼眶的泪水,走进天枢殿,霓裳住过的殿堂,那淡淡的荷香,似还在屋檐上紊绕,荷香,那是霓裳最喜欢的香料,清新,淡雅,就如同曾经的那个飘逸的身影。 伊人远去,可前方,路漫漫其修远。 殿中大堂,专为三皇子大婚而设的司礼,司库,司膳,司房,各就各位,领头的女官分别是席君睿的四个贴身丫环若春,若夏,若秋,若冬,一众宫婢仆役聚成一团跟在她们身后,殿中的众人,就这么分为了四拨。 “……虽说婚礼还有十天时间,但司库今天便要开始采购鸡蛋,因鸡蛋的数量在万斤之巨。仅在川都的市集,可能无法采购数量如此之多的鸡蛋,司库从今天起,分头到川都周边的泾水镇,龙镇诸镇和周边的祈城,都城等地采购,若仍未能凑足数量,还须到更远处的连城,索城里采购。因鸡蛋是婚礼程序中‘扔卵’所必须,务必凑足数量不能短少了,司库的若夏,听好了吗?” “是!若馨姑娘!若夏知道了!” “司礼的若春,今天距婚礼刚好是十天时间,需要催妆,送妆和铺房。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要送至慕容府上。女家的‘好命婆’(1)定了人选没有?今天该定下了!” “若馨姑娘,新妆均已备好,今天可以送至慕容府上。女家送来备选的‘好命婆’有上百人之多,都是川都官家的妻室,按姑娘昨日吩咐,已从中挑选十人备选,备选名单待会儿会送来给姑娘和侧妃娘娘过目。” 果然,未等晨曦这个主母到来,若馨已经一如既往,在向殿中诸人号施令。 见到晨曦进殿门,一众人赶紧葡伏下拜,“奴婢/奴才拜见侧妃娘娘!” 若馨也停住了叙说,微微一欠身,算是打过了招呼,“侧妃娘娘,奴婢已经吩咐了领头的若春,若夏,若秋,若冬。今天,司库的若夏任务最重,这万斤鸡蛋,恐怕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凑足的!” 此刻的若馨,背负着双手,在众人身前慢慢地踱着步,脸色冷然,目光灼灼。席君睿的这个收房丫环,跟随在席君睿身边久了,耳濡目染,也自有几分凛然。 若馨的目光直逼晨曦,她的神情,似乎她才是理所当然的主人! 静静地与若馨对视一阵,晨曦扬起脸,迈开莲步,越过若馨的身侧,坐上了殿中的堂椅。纤手扶上了茶几,半倚在堂椅上,沉声道,“上茶!” 殿中的众人,闻言一下怔住,茫然无措。这新晋女主的性情和习惯,众人仍未摸透,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由谁上前敬茶。 晨曦的一双美眸,在殿中环顾一周,众人碰到她的目光,都低下了眼睑。 一众人中还是若秋动了动,她向前迈出了一步,“若秋下去罢!本妃并非唤你为本妃上茶!”晨曦朝若秋摆手,目光触及站得笔直的若馨,晨曦心中有了计较,唇角浮现一丝微笑,“若馨,本妃唤你呢!先给本妃上个观音香茶,再议罢!” 晨曦不能在众人面前那么轻易地流露自己的怒意。但决计要煞一煞若馨这个拔扈奴婢的威风。霓裳在日,她便事事走在前边无所顾忌,甚至是霓裳这个皇妃,她也不放在眼内,更别提晨曦这个侧妃了。 况且,今天早上从席君睿口中得知,这拔扈奴婢居然在席君睿面前搬弄事非,这便让晨曦更不能容忍。 “是侧妃娘娘,奴婢遵命!”僵住了良久,若馨最终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给晨曦上了茶。 尽管如此,她神色,仍不见任何波澜,想必在幽深的皇子府中,她已历练就了一副八面玲珑,处变不惊,波澜不现。 “若馨,今天起,你便专职任本妃的司簿,给本妃把事项分门别类,全部记录下来,别拉下了任何事情,可听好了?”从若馨手中接过茶,晨曦用碗盖拨去浮在碗沿的浮沫,呷了一口茶,转而又说道,“若馨,继续吩咐众人罢!别把事情落下了!” 一众人,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两个皇爷身边的女人的斗戏斗法。若馨向来恃皇爷的信任,在府中呼风唤雨,皇妃霓裳在日,对若馨也是礼让三分。 可这位侧妃确非省油的灯,在执掌府中之事没几日,便给了若馨这么个下马威! 众人惊奇之余,也不禁在心内揣测着。 差不多一个时辰,到了辰时,诸事才安排妥当,殿中的嘈杂声音才渐渐稀落,众人渐次散去,各自奔忙去了。 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晨曦转向若馨,“若馨!” “侧妃娘娘,奴婢在!” “从明天起,除几个领头的女官和数个办重要差事的人众之外,其他人等,不再乱哄哄的一起过来殿中候着,该干啥便干啥,别耽误了众人的时间!” “是!侧妃娘娘!” “若馨,你作为司簿,除记载今天的记事,前些天凡与婚礼相关的事情,都要一一回忆并记录下来。还有,记事要分门别类!你且先过去备上几个记事簿,将事情分了门别了类,送过来让本妃过目!” “是!侧妃娘娘!奴婢这就下去!” “等等,若馨,方才所谓的‘扔卵’,便是向新郎身上扔生鸡蛋?这都是婚礼程序中所约定的?” “这是京师的习俗,由孩童向新郎扔生鸡蛋,取多生多子之意!” 可晨曦听后却摇头,往新郎倌身上扔鸡蛋,何等粗鄙的习俗!弄得脏兮兮不说,这么多的鸡蛋这么的糟践,心里总不是滋味。 “本次婚礼是三皇子殿下的大婚,务必风光礼至,不得有闪失。但就现时粗鄙习俗的存在,确有不妥。本妃有心改进。至于如何行改,若馨,本妃会在婚礼‘避见’(2)之日前,将行改的细节交予你手上。” “侧妃确要行改婚礼程序?” 晨曦注意到,若馨听后,迟疑了一阵,还是问了句。 “不错!”晨曦说着,朝若馨瞅了眼,以为她会说点什么。 可若馨只低了眼睑,并未多说什么。 经此一番的你来我往,便是晨曦也暗暗的佩服席君睿的这个丫环若馨,虽则突兀的遭逢变故和打击,但仍气定神闲宠辱不惊。或许正因如此,才得到席君睿这个心思缜密的男子的信任吧! (1)“好命婆”。古时习俗,铺房人必须是福寿双全(父母儿孙齐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以取吉祥。 (2)‘避见’。古代男女结婚前三天,不得见面。 一九一 粗鄙婚俗 方才济济一堂的那一大拉子的人,不时地交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渐次的散尽,便是若馨,也淡淡地道个福欠了身,退下了。 晨曦明白他们目光中的意味,今天公开在堂上给若馨一个下马威,是明里暗里的警告这个拔扈奴婢,在她慕容晨曦跟前,还轮不到她这个收房丫环过于放肆。 与这些人等相处,晨曦可学不来霓裳的好性情。霓裳在日,对各色人等的出格举动,特别是若馨,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些人都惯得无法无天。 东方现出鱼肚白,太阳已经在山峦间探头探脑,炫目的光芒,悄悄在山峦间闪现。 霓裳不在了,红荷和绿柳这些天也回到慕容府中备嫁妆,张罗婚礼的事情去了,现今,晨曦周边都是不熟悉的人。 席君睿这几天或许因霓裳的事情烦着,或许是因婚礼的事情,总之就没个好脸色,对晨曦不是冷言冷语,便是阴沉着脸,对她不理不睬。 要出嫁了!要嫁给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冷情男子,一个让她不知如何面对的男子,晨曦心内那份久违了的寂寞和孤独的感觉,悄然袭来。 “侧妃娘娘!” 晨曦眼眸瞅着茶碗,正怔怔地出神间,身旁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晨曦这才恍过神来,抬眸正见若秋未与众人鱼贯而出,提来了一小壶滚烫的热水,恭立身前。 若秋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想必年轻时也是娇俏可人,到了这年纪,虽则容貌仍然清秀,但已经没了那份灵动,只剩了动听的声音,依稀倾诉逝去的青春。 席君睿的五个贴身丫环,收房大丫环若馨,若春,若夏,若秋,若冬,与他一起长大,年纪相仿。作为皇子的贴身丫环,她们若不能收房,便只能在皇子府中终老。 “侧妃娘娘!让奴婢给侧妃娘娘续茶水。” 与若秋也算是缘分吧!人与人相处,讲求的便是缘分,对眼的,和和美美,不对眼的,总是冲突不断。 “若秋,想京师是繁华之地礼义之都,又怎会有往人身上扔生的鸡卵子如此粗鄙的婚俗?!”晨曦还兀自沉浸在冥想之中,她着实无法想象,如他这么个俊逸雅致的男子,如何面对这些场面? “说起这婚俗,还不都是闹腾出来的!闹腾的人多了,便就约定成俗。生鸡蛋,取的是生子之意,当然是越多越好,越多越开心。贵族人家里,本就不在乎糟践了那点东西,也端的只有贵族人家里,才经得起如此的闹腾。”若秋淡淡地道,在京师,这是司空见惯。 “若秋,照这么说,京师里的人家,婚礼上都如此闹腾?”晨曦疑惑。 “虽说是闹腾,也还是有讲究的。小门小户的,扔个十斤八斤鸡蛋,意思意思,富裕的商人则无拘,上百斤,几百斤,但决不能过千斤。有官职的官宦人家家里的婚礼,可以按官阶备上个一千斤至九千斤不等的鸡蛋闹乐子。只有皇室的婚礼,才可备上万斤鸡蛋,与民同乐。皇上的几个儿子中,只有二殿下已经大婚,五年前二殿下大婚时,当时京师里街头巷尾的混战,还真是盛况空前呢!还不都是为了找乐子!大凡婚礼上,越热闹越开心,逾闹腾逾高兴!”若秋缓缓地叙述着。 虽则若秋一脸的眉飞色舞意犹未尽,也可以想象当年二殿下的婚礼之上京师里街头巷尾的“鸡卵子混战”,让多少的人找到了乐子乐翻了天,可晨曦总觉得不是滋味,眉头微蹙。 “难不成当年,众人都往二殿下身上扔生的鸡卵子?要往新郎身上扔生鸡蛋,好好的新郎倌岂不成了个小丑模样?!”晨曦摇。 若秋一直注视着晨曦,也觉察到她明显的不悦,她接着道,“娘娘是心疼皇爷了吧!说真的,当年也没几个人往二殿下身上扔掷物,毕竟殿下身份高贵。但是殿下身边的伴郎,喜郎,可就免不了要着些道儿喽!” “本妃总觉不妥!找乐子其实有许多方式,难道就非得如此不可?” “这还不算呢,京师的闹洞房之俗,还真叫新人受不了,花样繁多,新奇百出。听说有听房还闹到新娘寻死觅活的呢!” “这就更使不得了,找乐子都成了恶作剧了,那还了得!”晨曦闻言更是撇嘴。 “说的是!可婚礼的事,每对新人都图个热闹,也就每对新人都不能免俗,每对新人也只有受着罢!”若秋说着,淡淡一笑。 说得晨曦心内直嘀咕,“本妃自有计较!若秋,你退下吧,司库这边的事务多,还是别担搁了。” “是!侧妃娘娘!” 顺着天枢殿的曲径,晨曦慢慢地踱着步。秋海棠开了,玉叶似的花骨朵儿,在秋风中绽开笑脸,曲径边上蜿蜒婉转的水榭,秋水在阳光之下波光粼粼,水面之上,夏日的荷花已经隐去,只有几朵不甘寂寞的睡莲,在秋风中盈盈而语。 那可是霓裳最喜爱的荷花呵!忆及夏日时姐妹俩在此欣赏荷花的情景,凑巧的是,正是在那个夏日,晨曦接到了皇上的赐她予朱自坚的婚旨,然后逃婚,然后是一连串难以想象的意外,然后,霓裳竟命丧朱自坚之手。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晨曦的眼眸又有些湿润了。 这里,霓裳的影子无处不在。便就是这个婚礼,她慕容晨曦也只不过是代姐出嫁,婚礼上,再没有慕容晨曦这个人,有的只是慕容霓裳的影子。 可晨曦心甘情愿,为姐姐,为那个救了她蔽荫了她的男子,晨曦心甘情愿充当姐姐的影子,嫁给那个男子。 可那个冷冷的男子,凭什么对她一忽儿冷一忽儿热,虽与他朝夕相处,她真不懂这个男子,既然处处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却为何还要娶她。 甚至,在此刻婚事,家务事,悲伤事,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事一古脑向她袭来,她招架不住之时,那个冷冷的男子,除了冷言,便是冷嘲热讽。 晨曦是从未有过的苦闷。 忽地,眼前的一袭白色的衣袂,不经意的遮蔽视线,“你?!” 晨曦眸中倏地有了灵光,脚步也跳跃起来。 却又是谁?! 一九二 三人戏码 “你?!” 席君宁和晨曦同时道。两人都会心地一笑。在皇家别宛这方不大的天地里,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在她被劫持的那个傍晚,他也跟着三皇兄心急火燎地赶到了云鹤观。 这个女子还是没变,她被劫持的那个傍晚,与无赖朱自坚的对弃,让席君宁想起他与她初遇的早上,她还是她,间无与伦比的灵动与俏皮,所不同的是,现今,那个女子的笑,不再属于他,她已经成了他的皇嫂,他与她,瓜田李下。 可他放不下这个女子。在她被三皇兄带到军中的那些日日夜夜,他落寞过,在得知她怀有身孕时,他在她的殿外醉了酒,那个晚上,他在迷迷糊糊之下被丫环红荷和绿柳扶了回殿。 她留给他的,只剩了胸前的这一件玉珮,叫金香玉的玉珮,红得如血,是否就如那颗滴血的心? “君宁,这件玉珮缺了一角,原以为让你把它扔了,改天,晨曦再送你一个好的。”她瞧着他胸前的玉珮,有些怔住。玉珮上一串红色的流苏,仍兀自在微风中飘荡。 送他玉珮的那天,玉珮无意中跌落,缺了一角,现今他用金子镶了个边,玉珮成了金镶玉,呈“心”的形状,她心一动,但更多的,是酸涩。 残缺的玉珮,一如她与他,那份残缺的情,随风而逝的爱。 “不,这样,挺好!”他的眸光自金镶玉珮上掠过,也难得地笑了一笑。 他们又沉默了。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低着头,绞着手。现今的她,已经让另一个男子所牵绊,她负了他,她愧对他。尽管,心仍然痛,仍然颤动。 他的眼眸望向不知处的远方,他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渺小,在那个强大的男人面前,在那个他尊敬的人面前,他无力争取她,也不知道如何争取他。他与她错过了,或许,这一生都错过了。他很难从这悲凉中自拔。 “晨曦,不开心吗?”他望着她微蹙的眉头问道。 一席话,却让晨曦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这几天,霓裳的逝去,一大摊子她从未涉足过的家务事困扰着她,可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一句安慰的话儿也没有。 “呀,君宁,没,没什么!”她不能在他跟前流露自己的情绪。现今的她与他,已经不比从前,耳鬂厮磨两小无猜已经不再。 “晨曦,三皇嫂的这件事情太突然了,谁都料想未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的婚礼,”说到此处,他顿住了,他还差点忘了,他是伴郎,过几天,他要亲手将这个他心爱的女子,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他咽下了突如其来的那股苦涩,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方才缓缓地道,“婚礼就在这几天,这么多的事情一股脑儿地来,别累坏了!” 她的眸中隐隐有泪花。可此刻,他的手,不是她可以牵住的,他的肩膀,不是她可以依靠的。 一声叹息,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强抑住突然而来的悸动,嫣然一笑,“君宁,你要心痒了,晨曦也不客气,便派个差事差遣你。省得你有事无事在此游手好闲,有碍观瞻。” 她在心里默念,她该是放开他的手的时候了,尽管,心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好呀!要给本皇子派个甚么差事。”他也舒开了紧皱着的眉头,正如那天赠玉时她所说,也不能总沉迷于那无望的情爱中而不可自拔。 晨曦把手指放在樱唇边,紫蓝的眼眸扑闪着,“嗯,晨曦想起来了,今天啥都不缺,只缺个采买鸡蛋的挑夫,就派了你个好差事,如何?”晨曦吃吃地笑出声来。 呵!这是她这数天来难得的开心,难得的笑声!晨曦一阵的轻松,那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什么!居然敢让本皇子去钻那臭哄哄的菜市场!”席君宁故作一副咬牙切齿状,他那张俊脸似是变了形,还握起了拳头。 “扑哧……”他一副怪里坚气的模样把晨曦逗笑了,“你好了吧!还敢还挑肥拣瘦。听说马厩里的马,久了不挨打,皮会变粗燥。君宁,晨曦瞧着,你跟这马厩里的马,倒还差不多一个德性!欠揍!”晨曦说着拾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作抽打状。 “哎,哎,哎!晨曦,你真打呀!”席君宁的俊脸霎时变了色,作惊讶状。 “咯,咯,咯……”晨曦放声笑了出来,“当然真打呀,马厩里的马!谁让你欠揍啦!” “慢着,晨曦,你给派个体面点的差事行不?比如说,算个账什么样的!”席君宁作求饶状。 “算账?财迷!小样!贪财鬼!吝啬鬼!呀,对了!那天与姐姐在市集,还教训了个散播谣言的小掌柜,那小掌柜还不是一副财迷的小样!不就几匹棉布,也值不了几个钱,让他用来救济了乞丐,他倒似让人杀了亲爹似的,一副哭丧脸!” 晨曦说着说着,脸色又暗淡了,想到姐姐自那之后就一去永别,晨曦不由得又伤感起来。 “晨曦,还是别顾着开玩笑了,前堂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席君宁见到晨曦有些微红的眼圈,知她又忆起了姐姐,赶紧岔开了话题。 “那走罢!”晨曦抽了抽鼻息道。 两个一前一后远去的身影,渐渐隐入曲径的树丛之中。 可这一幕,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双专注的眼眸之中。 席君睿久久地凝视着那两个灵动的身形,他们的天真无邪,他们的童言无忌,确是他所缺少的,也不可能再拥有的一切。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从他十岁从戍开始,便永远离他而去。布满荆棘的路,充满惊涛骇浪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太多,甚至失去了妻子霓裳。 或许,他们是更好的一对!席君睿心内一个闪念! 可是,他放不开那个女孩的手!他身边有很多的女人,那些带着各种目的来到他身边的女人,可只有那个女孩,才是他想要而又可以拥有的女人。 或许有一天,那个女孩的柔情,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他的眼眸,望着那个渐渐隐去的倩影。 一九三 驾驭众人 “这是来自天竺国(1)翡翠珊瑚树。底座的翡翠,产自缅因(2),珊瑚和红宝石,蓝宝石,来自天竺国。翡翠和珊瑚倒是寻常,只是这红宝石和蓝宝石,确非寻常之品。你们瞧瞧,红宝石的色泽是全部是红紫色,蓝宝石也不是平常的湖蓝,而是天蓝色,这两个颜色,寻常的宝石中几不可见,再有,这些宝石几乎见不到杂质,颗粒有小指大。材质确是上上之品,只这手工确是粗燥,珊瑚也不咋地,不是值钱的东西,可惜了这么上好的宝石。想来这天竺国的匠人,确也不咋地。”喜欢评头品足的若春对着桌子上的林林总总摆在一起的贺礼,指指点点。 “最不济的是,工匠还在翡翠的底座上烫金,金色的花纹配上宝石,总有些不伦不类,忒俗气。”喜欢凑热闹若冬边看边摇。 “这批的贺礼,来自天竺国的宝物,确是不少。翡翠珊瑚树不怎么样,做工与咱魏国的工匠,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天竺国的稀奇物品,却还不少,瞧这,来自天竺国的青玉佛珠,花纹倒也精美,雕刻的是什么花纹来着?似是荷花哎!”喜欢刨根问底若夏拿起桌子上的一佛珠手串,辗转反侧地看着。 “这是荷花吗?不太象,倒似是睡莲。”若冬探过头去瞅着若夏手中佛珠手串。 “想来,这天竺国的人喜欢荷花,但这些人是不是睡莲与荷花都分不清楚呢?”若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显得若有所思。 “若夏姐,在想如此无聊的问题?别想了,你又不是天竺国人,管他分没分清荷花与睡莲呢,要不细瞧,都一个样,都长在水里。”若冬大大咧咧地,一个嗤笑出声。 “这些来自天竺的宝物中,还是这本金佛经最奇,你们瞧,金箔打得如纸一样的薄,也如纸一般的柔软,居然还可以在上边刻上字。”若春将一本金箔书捧在手中,边翻看着书页。 “金箔书上的文字便是天竺国的文字吗?一串串豆芽菜似的,看不懂。”若冬凑近细看着金箔书上的文字,用手按住了若春翻动书页的手。 “什么金箔书!那叫金佛经!天竺国人都礼佛,就如我魏国人信道教一般。”听了若冬的没头没脑的话,若春撇了撇嘴。 “佛法已经从天竺,传到了西域,蜀府便常有高僧过来讲学。听说皇上还拟请西域高僧过来中原传授大乘佛法呢!”若夏从若春手中接过金箔书,也翻看起来。 当晨曦和席君宁走进席君睿住的月华殿殿堂时,若春几个叽叽喳喳,围着摆放在桌子上的贺礼,议论着。 “奴婢/奴才参见侧妃娘娘,参见七殿下!”见到晨曦二人进殿,若春三个和殿中其他丫环仆役葡伏在地。 见到二人一同到来,众人的眼神闪烁不定,一些人还悄悄地交换目光。这位侧妃在嫁给皇爷之前,曾跟随皇妃到皇家别宛住过一段时间,和七殿下便眉来眼去嬉笑打闹,现今两人又搅和一起,当然耐人寻味。 见到众人的暧昧目光从自己身上,又游移到了席君宁身上,晨曦蓦地清醒过来,她明白了她们目光中的意味,如今她与席君宁,已经不比从前,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无忧无虑两小无猜,而是瓜田李下,不得不避嫌。 “本妃权衡过了,因司礼事务多,事关各官员的贺礼和回礼等重要事项,皇爷也吩咐过,司礼是疏忽不得。今天起,七殿下与若春一同执管司礼。可听好了?”晨曦思忖着寻个藉口,将尴尬暧昧之事遮掩过去,化于无形。 “奴婢/奴才知道了!侧妃娘娘!”众人参差不齐的应声。 晨曦的一双紫蓝色的美眸,环视着众人,堂下有一些悄悄抬起目光,当与晨曦目光相接时,被她的目光所逼视,都移开了目光。 殿堂上静默了。 晨曦迈开莲步,自殿门走进殿堂,拾级而上,坐到了正堂的堂椅上。 若冬目光随着晨曦移到了堂椅旁的茶几上,身子动了动,赶紧离开众人,到一旁为晨曦备茶水去了。她没忘记今天清早晨曦给若馨的一个下马威。 一直处在霓裳的宽容大度之下,这个刁蛮,任性,有点不谙世事的侧妃,恃着皇爷的宠爱,行事乖张,众人一霎间是诚惶诚恐。 大堂上,似乎静得只听见晨曦掀开茶碗的叮咚之声。 轻轻地呷了口香茶,晨曦才缓缓地道,“众位平身罢!” “奴婢/奴才谢侧妃娘娘!”随着一阵悉嗦之声,众人才从地上起来。 “除了司膳的若秋,司礼的若春,司库的若夏,司房的若冬均在,本妃想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如何吩咐下去的?”晨曦放下茶碗,目光在那三个丫环身上游移着,又倏地收了回来。 三个丫环面面相觑。 还是若春走前一步,欠身道,“奴婢禀侧妃娘娘,贺礼的事情……” 她才吐出几个字,却让晨曦一摆手,阻止了,“本妃欲知司房的事情!” “扑通……”若春身旁的若冬却一个激灵,正要跨前一步,却一个趔趄没站稳,跪在了地上。 就势跪在了地上,若冬颤声道,“奴婢启禀侧妃娘娘,今日宛内在布置盆景……”若冬说着,嘴张了张,又顿住了。 “若冬,本妃是欲知其详。”晨曦说着,纤手又托起身侧茶几上的茶碗。 “禀侧妃娘娘,布置的盆景,有应节的秋牡丹,秋海堂,取富丽堂皇之意,桂花,菊花,取友好长寿之意。”若冬定了定神道。 “唔!若冬,平身吧!本妃寻思,川都这边,婚礼上均喜用鲜红的大丽花。明日中午前,务必购到百盆,取百年好合大吉大利之意。花的色泽必须要大红色,数量不能多不能少,刚好百盆,摆放位置须要在别宛正门正前方!可听好了?”晨曦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眸光又朝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若冬。 “是!侧妃娘娘!奴婢明白!”若冬抱辑欠身道。 “若冬,你还没有禀本妃,今天宛中,是哪几个殿在布置盆景,婚礼前的日子已无多,而或盆景都还未布置完成,你等又要拖延至几时?”晨曦的声音,慢慢变得冷冽。 席君睿的五个贴身丫环,除若秋较温婉随和外,若馨拔扈,若春尖刻,若夏心机深沉,若冬大大咧咧,均不是省油的灯。 “禀,禀侧妃娘娘,这是因,因未能购回秋牡丹,是以,是以,延了两日……”若冬抖抖索索,眼眸的余光,又悄悄扫向一旁的若夏。 若夏又岂会坐等眼前之人当面言其是非,马上跪下道,“启禀侧妃娘娘,秋牡丹两天前已经交司房之人!” “不,不,不,侧妃娘娘,是桂花未购回……”若冬若有所思,声音已是颤抖,手抚向额际在冥思苦想。 “启禀侧妃娘娘,桂花是三日前已交司房之人!”若夏气定神闲地道,眼角的余光,不时的瞥向若冬。 在心机甚深的若夏面前,大大咧咧的若冬只有招架之功。 “若冬,想必你司房之事儿,现今已是一团糟,你可知罪?”晨曦扬起脸,眸光只向着若冬。 “侧妃娘娘,奴婢知罪!请侧妃娘娘责罚奴婢!”若冬扑通跪下,葡伏在地。 “若冬,现决非意气用事之时!宛内的盆景摆设,无论如何,明天要全部完工!本妃不要听任何推搪的理由,可听好了?”晨曦的脸朝着若冬,眼眸却向着若夏,“还有,不要有事无事都聚在正堂里评来品去!做正经事儿去!可听好了!”晨曦的眼眸又转向众人。 晨曦此举旨在敲山震虎。她早就不满席君睿的这几个贴身丫环,有事无事聚在一起,说长论短,惹事生非。 “是!侧妃娘娘!”众人参差不齐的声音。 “若夏,司库的事情如何了?”晨曦的脸这才朝向若夏。 “启禀侧妃娘娘,司库今天除采买盆景外,已经派出十人在川都,二十人到周边的城镇采买鸡蛋,今天应可采买到三千斤左右。”若夏仍跪着,禀道。 “若夏,不要盲目乐观。据本妃所知,川都及周边的市集鸡蛋数量并无多,若人都集中在川都周边,恐一时采购不到如此大数量的鸡蛋,多派些人手至周边城市,三天内须购进万斤鸡蛋!可听好了?”晨曦打开茶碗的盖子,吹着茶水上的浮沫,边说道。 “是!侧妃娘娘!奴婢明白!”若夏回道。 “若夏,还有一件事情须切记,买上十斤的食用红蔻丹,本妃自有用处!”晨曦加重了语气。 “是!侧妃娘娘!”若夏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一瞬即逝,随即又正色道。 “若春,把这些礼品交予七殿下,你自去安排司礼这边之事,不必在殿中候着了!”晨曦呷了口茶,对若春道。 晨曦实则对若春下逐令。 “都退下罢!”晨曦摆手。 “是!侧妃娘娘!” 众人这才陆续散去,一些人不时悄悄回头,对着堂椅上悠闲自在的喝茶的晨曦瞧上两眼。这个侧妃的功夫,众人算是领教到了! 她与她的那位温婉的皇妃姐姐,实不可同日而语。 这边席君宁却对来到他跟前的若春吐了吐舌头,眼眸朝晨曦一瞟,对若春使了个眼色。 若春耸耸肩,勾唇作无奈状。 天竺国(1):古时的印度。 缅因(2):古时的缅甸。 一九四 添个儿子 “……殷大人明天要到了,皇爷!”女声的只言片语。 “哦。上回捎过口信过来,这个时候才到,是不是让耽搁了?”男子的声音。 “也许罢!”女子的声音。 当晨曦揉搓着阵阵酸痛的额头踱步进得月华殿的寝殿时,听得殿内传出声音。 见得寝殿门口晨曦的身影,若馨停下了在席君睿肩膀上的揉搓动作,“皇爷!奴婢先行告退!” 席君睿手上正捧着一个白瓷碗,“等等,若馨!”他把白瓷碗递到了若馨手上。 晨曦望着若馨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门口。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时候才到!”席君睿边洗漱,边用明显不悦的声音说道。 “嘀,嘀……”一旁的刻漏(1),滴水清晰的水声,默默无声地诉说着。 “梆……”殿外更夫的打更声音,更是让晨曦一个激凌,不知不觉,已经一更天了。 她也是奔忙了一天,也累了一天!在宛内来来去去,便为了些盆景摆设礼品处置的事儿,她放心不下,尤其是席君睿的几个只会说长道短的贴身丫环。想必席君睿向来不管府中的内务,霓裳在日又宽容大度,这几个人都成*人精了,兀自只知吹毛求疵做事拖沓,出了问题便往别人身上赖。 “夫君,方才听到你跟若馨说话,可是京师来人明天要到了?”夜色已渐深,晨曦本也未想与他抬杠,随口便扯上了闲话。 “殷太师,本皇子的老师,要过来川都观本皇子的婚礼。今天怎么了?这么晚才过来!”席君睿淡淡地道。他自称本皇子,语气中透着淡淡的疏离。 他斜倚在椅子上,一双长腿翘在椅子前的脚踏上,俊脸上波澜不现,星眸四处闪烁。他如此神情,晨曦是司空见惯,明白他在强抑着怒气。 这些天他许是为霓裳的事情恼着,神色均是冷冷的,可他的怒气,似又来得莫名其妙。 这忽冷忽热莫名其妙的人! 她要成亲了,可她的夫君,便是这么个让她不知就里的人!晨曦怔在了原地。 “慕容晨曦,你又什么呆了?!”晨曦不经意的思绪游移,一下子便将席君睿激怒,这个懵懂的女人,该不是又在思忆……忆及今天早上见到的一幕,席君睿的怒气一下子升腾。 今天早上,席君睿什么都见到了,什么都知道了,原来,这个女人竟送了席君宁一块金香玉,他也知道,席君宁如获至宝,饰挂胸前! 还这个女人在席君宁面前展现的,那难得的欣喜和明媚如春光的笑容,似针一般,刺痛了他的心! 本来,他已经够烦恼了,为霓裳的事情,为了府中的已经让眼前这个女人搞得一团糟的诸事。 这就是他要娶的女人!这就是他堂堂三皇子的女人!一个心里牵挂着别的男子的女人!尽管,那个男子是他的皇弟! 怔住了的晨曦,让他明显恼怒的声音震得一个激凌,她见到了他疑着寒霜的俊脸,和那双似要喷火的星眸。 晨曦心里的那把火,也“腾”地升腾起来,本来,她也在为婚礼的一堆琐事烦恼着,在为霓裳离去的事情悲伤着。 可这个冷漠的男子,她的夫君,她本应最贴心最亲近的人,一句安慰的话没有,还不如……席君宁! “夫君,你……”晨曦语塞了,她总不能将心中所想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吧!“既然夫君不想见到晨曦,那晨曦便回玉衡殿去吧!”晨曦强压着怒气,说着咬了咬唇,轻盈地转身。 “呀……”未待她抬步,她的身子已是让男子的一双铁臂捞了回来,她惊呼出声,“慕容晨曦你竟敢逃?!你在逃避着什么?!给本皇子回来!”他带着怒气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夫君你放手!痛!”他的一双铁臂刚好紧勒住她胸前的柔软,她疼得蹙眉。 痛?!她吃痛的惊呼却无意中触动了他,他也在痛,为霓裳的突然离去,为这个女人的不安分!他也感觉到了臂弯中她的柔软和她的心跳,他把她拢到另一个臂弯中,托着她的腰,“要知道痛,给本皇子安分点!”他想都未想便冲口而出。 “夫君你说的是什么话!姐姐不在……”晨曦深深地吸了口气,强抑住心中的酸涩又说下去,“晨曦没日没夜地跑出跑进,方才才从库房那边回来,试问又是如何的不安分了!”晨曦余怒未息,气呼呼地顶撞道。 转而到席君睿语塞了。倨傲的他,决不会表露他的介意,“一天之中,不是和这个作对,便是和那个过不去!要把府上所有的人都得罪完了你才肯甘善罢休?”他掩饰着自己,忙不迭地岔开了话。 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的手臂搂抱着她,他温热的气息全照拂至她的脸上,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她感受到了压抑。这个男子,她的夫君,无时无处不让她感受到压抑,她所做的一切,不,她的一切,都不称他的意,此刻她是无比的憋屈,“晨曦在夫君眼内,便是这么的不济这么的不堪,甚至不如夫君身边的丫环?一个不知好歹的丫环撺掇几句,便让夫君如此的恼怒,如此便不相信晨曦么?” 晨曦已是明了,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她与若馨和若春等争执的琐事,若馨借在身边服侍之机,一丝不漏地搬弄回了这男子的耳朵内。 是是非非,熟是熟非,本就各执一词。 “慕容晨曦,直至现今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些甚么!你的脑袋瓜子里,便净想些稀奇古怪的花样,婚礼婚俗自有一套规矩。你却偏要行改婚俗自寻烦恼。说!让本皇子听听!你又要作如何的行改婚俗了?”他沉声说道,收紧了手臂,让她紧紧地贴着他,一只手把她的脸扳转过来,正对着他。 “晨曦,晨曦还没想好!”晨曦倒让他说得一楞,她今天在不住的思忖着,应就如何行改这扔鸡卵子的粗鄙婚俗。 “没想好你便敢在公众面前咋咋乎乎,以后,又该如何的收场?你想好了没有?慕容晨曦!想必又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把府上闹个翻天,你是不会甘善罢休了!”听得她的话,他脸上一冷。端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女人的性情还是改不了,没点稳重没点踏实! 又是一连串的质问,让晨曦一时间懵了。他的脸近在咫尺,那股逼人的气息胁逼着她,更是让她咽住了话。 “没辙了吧!你个不懂事的丫头!想必让你代皇妃接管府中的事务着实不妥。明天起,便把这一切交给若馨,你跟在为夫身边!”他盘算着,把她禁锢身边,也省却了她与皇弟一起,闹出些甚么不堪之事来。 “不!夫君!晨曦……”晨曦的脸此刻正对着寝殿门,他们高声吵闹,寝殿门边已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明日,恐又成众人谈资。 “小声点好不?晨曦……”晨曦将眸光收回,伸手要捂上他的唇。 她已敛去了一脸的桀骜不驯,紫蓝的眼眸半闭,小巧的红唇也掀了起来,呈柔媚的月牙状。 她双唇让男子攫住了。 他抗拒不了这个女人,她的天真,她的娇憨,她的勇气,均让他怦然心动。 他把她抱到了床上,拥紧了她,亲她那娇嫩的脸颊,亲着她瓷白的颈项,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 热气自他火热的唇,自他紧贴着的身体,自他不断游移的手指,向她袭来,她身体一阵的酥软,没了一丝气力,一双玉臂,不由自主地缠上了他,她在回吻着他。 “夫君,夫君……”晨曦双目迷离,好一会才恍过神来,她的纤手捧着他的脸,“你便依晨曦这一次。此次婚礼是夫君的大婚,一生也只一次。相信晨曦,晨曦虽是代姐出嫁,当不会辱没了夫君和姐姐!晨曦定要将此次婚礼,办个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好不?!” “小丫头,你就省点心,当你的新娘去!别的事情,交给若馨……”这个懵懂的女人,确让席君睿放不下心来。 作为皇上唯一的嫡子,他身不由己。十岁从戍,身边的女人很多,人间的情爱却不可多得,这个让他心悦的女孩,他现今是放不了手。 从来都是女人们讨好他,他从不需要哄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如何哄一个女人,除了禁锢她,他着实无别的办法。 “夫君……”晨曦一只纤手摇着他的肩膀,另一只在他脸上摩娑着,“你便依晨曦这一次,一次便好!” “不行!”他仍然摇头,脸却不由地凑近她,便要攫上她的双唇。 “嗯,夫君!那……”她却避开他的双唇,一下把头藏进他怀里,好一会,她才小声道,“夫君,夫君,那晨曦伺候你,给你添个儿子,嗯,添上两个三个也行!你便依了晨曦这一次,让晨曦好好地筹备婚礼!你一个大男人!不要管那些女人的八卦事好不好!晨曦比你身边的一帮子臭不拉叽的女人是聪明多了!你的那些女人,又呆板,只会说长道短……”晨曦说着,一咬牙动手便解他的袍带。 “慕容晨曦你够了吧!”他倒让她的反常举动逗得哭笑不得,他伸手握住了她要解开他的袍带的纤手,“你在**本皇子吗?你个*臭未干的丫头,你懂个什么!” 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之情事,却让这个懵懂女人这么糊糊涂涂地搅和着,让他的一腔热情霎时消失无踪。 他放开了她的手,伸手将她的脸勾起,女孩的脸蛋,红似盛开的牡丹。 “慕容晨曦,这可是你说的!要给为夫添上两三个儿子?!”他脸上似笑非笑,逗弄着她。 晨曦羞得用力掰开他的手,又把头藏进他怀里,“夫君要如何便如何,可夫君得依了晨曦这一次!”晨曦用力地搂着他的腰,把头往他怀里藏得紧紧的。 “小丫头,便依你的这一次!不过你可得听好了,今天的话,决不能食言!” 刻漏(1):古人用来计时的漏壶。 一九五 大红灯笼 “若夏姑娘,您在小的作坊订制的灯笼纸样都在这,请姑娘过目!”灯笼作坊小个子,小眼的掌柜,屁颠屁颠地跑进门来,用衣袖擦着额上的细碎汗珠。 “这是宫灯纸样,这是花灯的纸样,这是莲灯和水灯的纸样。”小眼掌柜将几张纸样逐一递到若夏手上。 “把花灯的纸样给我看看!”正在作坊的堂屋内观瞻样灯的晨曦,见到几张样图,走了过来。 “哎,哎,姑娘,这是小的专门为若夏姑娘订制的灯样,姑娘要不是来订制灯笼,就不要随便翻看。”小眼掌柜劈手将若夏递到晨曦跟前的样图夺了过来,又递回若夏手中。 若夏不动声色,低了,一张一张地看着样图。 小眼掌柜在一旁斜着眼,上下打量着身着布衣,头簮木钗,戴着面纱的晨曦,一脸的不悦。 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商贩! 晨曦忍住了要作的冲动,她知道若夏用眼角的余光瞧着她。席君睿的几个贴身丫环中,就若夏心机最深,最不可捉摸。 晨曦在此要有何风吹草动,今晚便会传到席君睿耳中,不知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又将如何。晨曦可不想重蹈覆辙,昨晚,她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男子,没有捋夺她慕容晨曦执掌府中诸事的大权。 无论如何,晨曦断也不想府中大权旁落到拔扈的若馨手中。 “掌柜,此作坊既号称川都第一灯笼作坊,于灯笼的来历,应是了如指掌。婚礼为何须打灯笼,燃鞭炮,掌柜,你可知其来历?”晨曦背负双手,眼眸望着一盏大红新娘灯,朝掌柜说道。 “这,姑娘,小人从爹爹手中接过作坊,着实不知……”掌柜却一下愣住。 又是个二世祖!晨曦正待挪揄他,“传说很早以前紫微星下凡,在路上遇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尾随在一伙迎亲队伍之后,他看出这是魔鬼在伺机作恶,于是就跟踪到新郎家,只见那女人已经先到了,并且躲进洞房。紫微星告诉了新郎,新郎求除魔法子,紫微星邀出三宝,大红灯笼,鞭炮,闹洞房,人多,热闹,魔鬼便逃走了。这便是婚礼悬挂大红灯笼,燃鞭炮,闹洞房的来历!”一个声音在身后道。 晨曦蓦地转身。 “康公子!” “三姑娘!” 竟是久未谋面的,原蜀府巡督,现京都御察史康庭之子,康铭。曾于二月前三皇子大宴群臣时见过面。他的妹妹康婷,被皇上册封为意平郡主,于一个多月前远嫁北辽国。 站于身前的康铭,原本白皙的脸,已经呈古铜色,一脸的风尘,似也一脸的沧桑。 信步走至作坊后的小院子里,这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在闲谈,不比闹哄哄的作坊。 “康公子,这两月,在哪儿高就?”目光从竹篱笆院门上收回,晨曦的眸光转向康铭。 “何谈高就?二月前作为婚使送舍妹至北辽和亲,一直在北辽。才回川都不久。”康铭的目光也从天际收回。 亲兄长送妹远嫁,汉时沿下的习俗。 “塞外风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身侧的一丛芳草,惹起晨曦的遐思。 北辽国,是母亲的国度!晨曦却素未谋面。 “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这也是在下目中的塞外风光呵!”康铭的眼眸,又转向遥远的天际。 “闻听近年来北辽国政,已大有起色。几年来,秣兵马,重农耕,与当年的只会弯弓射大雕,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晨曦边沉思,边问道。 “北辽国主宇文随,在位十年,礼遇贤士,文武兼重,与历任国主,确有天壤之别。且崇尚汉学,近年来魏国有不少的贤士,投奔北辽,均在北辽谋得高职。”康铭搓了搓手,点头道。 “闻听,北辽国主人丰神俊伟,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年轻有为。”晨曦转而又笑道。 蜀府位于北辽国边境,北辽国中之事,风闻还颇多。 “的确如此,北辽国主,与三姑娘夫婿三皇子,并称南北二雄。论文采,国主可能稍逊于三皇子,若论武学和人才,国主可是毫不逊色!”康铭说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岂不是好事么!意平郡主,倒嫁了个好夫婿。”晨曦是轻舒口气。 忆当初的意平郡主康婷,在三皇子的群臣宴上,对席君宁一见钟情,情既不可得,如今嫁个好夫婿,也算是还了心愿。 “但愿如此罢!北辽,也一般的风云诡异变幻莫测,毫不逊色于我大魏。”康铭的眉头微蹙。 见到康铭微蹙的眉头,晨曦也是一颤。春江水暖鸭先知,便如晨曦身边的那一个夫婿,那个冰山一般的男子,个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才能体味。 “本妃于意平郡主,印象深刻的,便是她一手踢蹴鞠的绝技,到了北辽之后,可否能扬光大?”晨曦低沉思了一会,又问。 “北辽国毕竟不同于中原,地广人稀,人们交往不便。箫声悠远传扬,北辽国人常以箫声抒情绪。舍妹到了北辽,也入乡随俗,学起吹箫来了!”康铭倒一声嗤笑,叹息起来。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随风而逝,康婷不再是从前的康婷,慕容晨曦也不再是从前的慕容晨曦。晨曦也是不胜唏嘘。 “康公子在北辽国呆了这么长的时日,耳濡目染,于箫技,想必当也是出类拔萃?!”晨曦随口扯着话。 “说起箫技,在蜀府时便略知一二,到了北辽国之后,还真大有长进了。就技巧而言,简单形成两大流派,一为南派;一为北派。南曲出手颤、叠、振、打;北曲拿手吐、滑、剁、花。”康铭微微一笑,侃侃而谈。 二人相谈正欢,儿时的种种,异域风情,一扫身边的枯燥无味的生活,有了那么一丝的生气和灵动,“侧妃娘娘!奴婢这边的事情已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眸光掠过,若夏却已在身侧。 “娘娘的婚礼,在下一定亲临!”康铭抱辑作别。 晨曦偕若夏上了马车,望着作坊的青砖瓦房,逾见逾小,作坊前悬挂的随风摇曳,似在曼舞的大红灯笼,也渐次隐去了身姿,只剩了一个个小小的红点。 一九六 偷腥的猫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马车中昏昏欲睡的晨曦一个激凌,让车窗外传入的一阵读书声惊起。 府中的教习间,姐姐,弟弟,教习先生,依稀的影子,很远,又很近。 久违了,童年的朗朗读书声! 又忆起了姐姐!晨曦的眼圈霎时红了。抬眼朝对面的若夏瞟了一眼,她的眼睛似是翻了翻,晨曦的目光掠过时,她又把眼眸闭上了。 阴阳怪气的丫环! 掀起车窗帘,霎时而来的光线,让晨曦垂了眼眸,秋日的天空,湛蓝湛蓝,秋日的艳阳,光芒万丈。 道路边上的一排水曲柳,叶子仍未落尽,在秋风的吹拂下,叶子摩娑着,出似细碎银铃般的沙沙声。 排映在水曲柳树影里的,是一个个头戴纶巾,手执羽扇的翩翩身影,朗朗的读书声,透过水曲柳,让秋日的艳阳天,平添一份雅致。 蓦地,晨曦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让光线刺疼了的眼眸。 纤手搭成了个凉棚,晨曦透过稀疏的水曲柳树影,再仔细地瞅了瞅,没错,真的是他! 他为什么出现于此?此处,可是有名的樱桃园,川都文人才子集中之地,也是未婚大姑娘寻觅意中人之地。 “停!”晨曦吩咐马车夫道,转而又朝着若夏,“若夏,这儿是樱桃园。本妃到此走走,你随马车回家去罢!” 晨曦说着,下了马车。 “侧妃娘娘!不需要马车在此候着吗?”若夏转过一张木然的脸,沉思了一会,才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必了,你们回罢!”晨曦瞟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望那排水曲柳而去。 能离开那个似躲在阴暗角落里一直窥视着别人的若夏,晨曦感到一阵的轻松。 走过水曲柳丛,脚下的落叶,吱吱作响。 晨曦眼眸狡黠的光闪了闪,纤手按在唇畔,停了脚步,纤手掰下了一支软软的柳枝,上边还有几片透着树叶清香的又细又长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柳叶。 勾唇浅笑,用手抚着枝条上青翠的柳叶。 假山周边,不时掠过几个头戴纶巾,手执羽扇的身影。 也有负手背立,手执诗书者。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不时掠过翩翩公子的身影,于曲径中,于水榭间,悠闲踱步,口中喃喃有词。 诵书声,不绝于耳。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一个青衫公子,放下了手中的羽扇,踱了几步,“刘兄的三句诗,最传神的当是‘明月楼高休独倚’此句,明月与楼高,将秋的神韵写绝了,休独倚三字,将诗人的气概突现出来。而‘化作相思泪’此句,当有些阴柔了,用于女子身上犹可,用于此处,与前一句的明月楼高,一高昂一阴柔,意境似相去甚远。不妥,不妥!” “嗯,朱兄这么一说来,倒提醒了在下,在下当下细想,诸位,可否作‘酒入愁肠,愁若雨纷飞’,这样一来,少了阴柔之气,诗的意境,也就高了不止一层!”身着白袍的刘公子,沉吟片刻,摇着手中的羽扇,一字一顿地道。 “好!好!刘兄好文章!再来!” “朱兄弟,你可以和上一句!” 假山侧不远处,一群公子围聚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谈诗论词。 “咯,咯,咯……”一群穿着粉色,淡绿,水红各色锦衣的女子,由远而近,一阵女子银铃般的娇笑,随风飘荡。 “你瞧,前边着青色锦袍的公子……”走近了,一个身着水红衣衫的少女,以团扇掩口,玉指指点着前方。 “呀,小宜,是不是就入了眼哩?!入了眼就当是缘分哩!咯,咯,咯……”一个粉色衣裳的少女,摇晃着水红衣衫少女的胳膊,调笑道。 “唔,什么什么嘛!人家只是……”水红衣衫少女,将脸完全藏在了团扇后。 “小宜,害羞个什么!要害羞,便不要来此处了!”粉色衣裳的少女娇笑着,纤手扯开水红衣衫少女遮住脸儿的团扇。 “哎,哎,哎……”水红衣衫少女娇呼。 曲径中,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或是成群结队妙龄少女,雀跃欢呼,轻灵而过。 晨曦蹑手蹑脚地走近了那个身影。他立于身前的假山前,秋日凉爽的风,翻动他的衣袂,轻柔的锦缎,轻灵地飘动,没有一丝声音,隐隐的,他身上特有的玄香,已经沁入心肺。 可晨曦距他还有几步,“公子!”那群少女彩蝶般呼啦一下飘过来,团团围住了他。 周遭的空气里,霎那间充满了脂粉的香味,淡淡的,夹带着众少女身上的幽香。 晨曦倏地停了脚步,“公子,请问凝香阁在何处?”粉色衣裳的少女,眨巴着眼睛问道,边把水红衣衫少女往前推,水红衣衫少女羞涩地躲闪着。 他比众少女高出一头,此刻,他眉目含笑,星眸闪烁,俯视着众少女。 水绿衣衫的少女和身侧的两少女,忙用团扇掩住了羞红的脸,眼眸的余光,悄悄地向他瞥几眼。 “对不起姑娘们,在下外地人,对此地并不熟悉。”他微笑,轻摇。 “公子,我们一起到凝香阁,可好?”粉色衣裳的少女到底胆大,扯住了他的胳膊。 “对不起姑娘们,在下在等候一个人……” 等候一个人?!什么人?他决不会在此候着她慕容晨曦呗! 见得他跟一大群女子拉拉扯扯的,晨曦一脸的黑线,沉着脸躲在了假山背后,正胡思乱想着,直至少女们的娇笑声音渐渐远去。 “君睿哥哥……”斜兀里忽地飘来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捂住了他的双眼。 更可气的是,那女子的身子,似整个的倾倒在他的后背。 方才那群女子带来的不快,还未消散,突如其来的陌生女子,更让晨曦怔在了原地,手中的柳枝,也悄然滑落,掉到了地上。 “你?!”席君睿惊喜的声音,他侧过脸对着那女子,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 “不能是我吗!”女子微嗔的声音。她拽住了他的胳膊,身子亲密地往他身上靠。 此情此景更是让晨曦气血上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把喉间的不适,强抑下去。 这些天,晨曦闻听到的,均是他的冷言冷语,甚或是冷嘲热讽,更别说见到他的笑容。 此刻他的无拘无束的笑容,让晨曦酸溜溜的,似是棉花堵在心内,憋屈的慌。 那女子十七八岁,一身茜红色绡绣海棠春睡的轻罗纱衣,缠枝花罗的质地,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 听女子口音,也不似是川都人氏。 她是谁?为何与他如此亲密? 晨曦目送两人走远,颓然跌坐在假山的山石之上,双手搓着自己的衣角。 一九七 神秘女子 脚下的路,弯弯的曲径,晨曦漫无际涯地走着。 路,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通向何方。 要成亲了,偏这当儿能说上几句体己话,与她情深意重的姐姐,又永远离开了她。身边的这一个男人,她的夫君,不知哪门子不对劲了,冷言冷语,横竖瞧她不顺眼。 她已是很孤独,她已是很憋屈。 可偏生此时此刻,又让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为什么? 在这陌生女子面前,他却有难得一见的笑魇? 他们为何亲密无间? 她是谁? 一连串的疑惑! 要成亲了!要与一个不熟悉的男子一起生活,偏生便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烦心事! 晨曦心头的火在升腾,为那个男子,为他的薄幸,为他的莫名其妙的一切! 屋漏偏又逢夜雨,这一回出来匆忙,手绢也落了马车上。晨曦摘了面纱,用面纱擦着脸上的淋漓香汗。 “呀……”未想成,无意间脚下的一颗该挨千刀的小石子,让晨曦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周遭的一切都不对眼,都在和她过不去!晨曦恨恨地抬脚一踢,那颗小石子划出一道闪电般的弧线,斜飞出去。 “哎哟……”一声娇呼,让晨曦一个激凌猛地抬。 “姑娘,对不起……”晨曦咽下了半句话,眼前的情景让她瞠目结舌。 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无意中踢飞的小石子却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方才与席君睿一同手拉手亲热离去的女子脸上。 此刻,女子纤手握着一方手绢,不停地擦着脸颊,想必脸上已经没了脏污,她似是要把心中的憋闷,也借这方手绢一扫而光吧。 环顾四周,却未见席君睿的踪影。那男子却不知又跑哪了! 见到晨曦不友善的目光,女子也冷下了一张俏脸,“你是谁?”她斜瞥着一双俏眼,冲眼前的晨曦冷冷地道。 眸光与她相接,晨曦顿了一会,望了望身边喧哗的人群,大庭广众之下,未想与她争执,晨曦转开眸光,甩开袖笼,转过身子便要走开。 却在此刻,一个脸若银盘的圆脸姑娘,纤手捻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斜里走过来拉住了那女子,“姑娘,姑娘,经大伙儿一致推举,你方才的诗作《咏海棠》,在此清念一遍: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莫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念毕将手中的宣纸扬了扬,“此诗评为最佳,大伙还有无异议?” “好!”几个公子附和着。 “奖品奖品!绣荷包,绣荷包拿出来!”几个姑娘娇笑着在一边拍着纤手。 那女子的一双美目,却还未离了晨曦身上,见得晨曦对其不理不睬转身要走,许是从未受到如此怠慢,许是被周围的一拉子人吹捧昏了头,甩开圆脸姑娘的手,一把扯住了晨曦的衣袖。 “妖女!给本姑娘站住!”那女子娇叱,一张俏脸登时拉了下来。 “啊……”周围的一众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妖女?!晨曦待要作,目光掠过众人的脸,毕竟几天后要行婚礼,不好在此过于招摇,晨曦将怒气强咽了回去,“姑娘,不就小事一桩么,都已经道过歉了……” 那女子不依不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握住晨曦的皙白的手腕,“妖女!这就算完了吗?妖女,你要当着大伙的面,给本姑娘道歉!” “算了!姑娘!我们的诗会还要继续!”虽未知两姑娘有何冲撞,但那女子一口一个妖女在此场合显是不堪入耳,一个公子打着圆场。 “姑娘,这是你的奖品,一个绣荷包!”圆脸姑娘从一旁的一个姑娘手中拿过一个红色的绣荷包,欲递至那女子手上。 “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以前只听说蜀府胡汉混居,沾染了胡人习气,食物麻辣人也粗俗,未想成果然如此,不就道一句歉……”那女子握着晨曦的手不放松,望着晨曦的一身布衣和胡人女子容貌,与她身上华丽的锦衣是鲜明对照,她眼眸里满是不屑,嘴里喋喋不休。 可那女子让心中的愤怒蒙蔽了心智,显然未想到她身在蜀府,周围都是蜀府人,她有心想表现的优越感,在此只会惹起众怒。 “怎能如此说话呢!” “这女人口音不似蜀府人,哪里人呢?” “可能是京师来的,三皇子要在此大婚,各地都来了人,京师也来了不少!” “真是京师来的?” “是呀,京师人就了不起吗!” “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自己说出来的话便粗俗不堪!” “是呀,一口一个妖女的,人家也没犯着她!” “这女人还作诗呢,还最佳呢!把荷包收回罢!不能给了这样的女人!” 周围的一众人,已是议论纷纷,都把鄙视和不屑的目光,投向那女子。 晨曦此刻,终于给那女子激怒。她的眸光掠过圆脸姑娘手中的大红绣荷包,沉吟着道,“众位,既是诗会,有兴致者参与,有才者不拒。如若不弃,本姑娘就众人所推举之最佳诗句,作个评说,如何?”晨曦说着,淡淡地扫一眼被那女子握着的手,并未挣脱开来。 “这位姑娘,以诗寄情,以文会友,有能者居上。便请姑娘述说。”圆脸姑娘被那女子不得体之话气至微愠的脸,这才展开笑颜。 “这位姑娘,大凡作诗,须融意境,遣词,用句于一体,方为上乘。姑娘所作的六句诗,言骇意明,遣词犹可。既为六句诗,有别于平常四句,八句诗词,略有新意,用句也勉强而成。可此诗句却犯了大忌,众人可知为何?”晨曦脸上波澜不惊,扬起脸对着那女子。 晨曦的一番话,犹如平静湖面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似炸开了锅,人们本就瞧那女子不顺眼,听得晨曦这一番话,周围又是一片嘈杂声音,夹杂着嗤笑声。 听得带着嘲讽的语声,那个女子登时脸都绿了,瞠目结舌,小嘴张了张,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晨曦脸朝着那女子,“这位姑娘的诗中,有‘雪为肌骨’一词,显是咏白海棠。”言罢,晨曦眸光又转向众人,“放眼中原,海棠遍布大江南北。南国海棠淡粉,显清雅娇娆,诗说艳而不妖,北国海棠白洁,诗说清雅高洁。依本姑娘说,唯我蜀府海棠,才与众不同。君不见,蜀罗蜀罗,说的便是蜀府的海棠,火红娇艳,色如大红宫锦。也唯有蜀府,才有如此灿如云霞之海棠。” 晨曦言毕,顿了一顿,扬脸环顾四周,“本姑娘也即兴作诗一《咏海棠》,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艳极始知花更艳。神仙昨日降都门,似云若霞海棠艳。” “北国海棠高洁,南国海棠娇娆。精辟!精辟!” “灿若云霞的海棠,唯我蜀府!好诗!好诗!” “这位姑娘所作之诗,胭脂,云霞,蜀罗之美,叭妙唯俏!” “好!好!这为最佳!”一个公子大叫,跳跃起来。 “大红绣荷包,当授予这位姑娘!”一个姑娘拍手掌大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女子才一个激凌闪过神来,情知自己惹了众怒,又让眼前的“妖女”戏耍了,不甘心,气急败坏,交织着。 那女子讪讪地放开晨曦的手腕,从圆脸姑娘手中辟手夺过大红绣荷包,欲钻出人群。 “这人也真无礼!” “是呀!真粗俗,还说是京师来的呢!” “大庭广众之下还口出狂言,说我们蜀府人的长短!” “就我们瞧着,她才是妖女呢!” “是呀,又粗俗又野蛮的妖女!” 周围的人,目光中满是鄙视,一双双眼睛如刀剑,望着女子和被她抢到手上的大红绣荷包。 晨曦可不愿意就此放过那女子,她拉过那女子的手,毫不犹豫地从她的手上,夺回了大红绣荷包。 “好!姑娘!做得好!” “那是我们的蜀绣荷包,不要让这粗俗的人得去了!” “本就该这位姑娘得了大红荷包!她作的诗多好!灿若云霞的海棠,艳如胭脂的大红荷包。很相配呢!” “轰……”众人议论着,忽地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那女子冷不防地,手中的荷包被夺走,又成了周围的众人的众矢之的,僵在了原地好大一会,才羞红着脸,要钻出人群。 蓦地,那女子的眸中又闪动起火苗来,她扬起脸,身子跳将起来,眸光越过人丛,朝着曲径的一端,“君睿哥哥……”凝在那女子脸上的愁色和羞愤之色又倏地不见,那女子又兴奋起来。 晨曦暗道不好!赶紧离开那女子的身侧,隐于人丛中。 “众位,荷包本姑娘收下了,不打扰众位了,本姑娘就此别过!”晨曦镇定地朝众人一欠身。 晨曦可不想让这夫君得知她与眼前这女子在此争执,要让他知道了,绝非好事,晨曦想定会惹来他的不满。 现今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晨曦掐紧了手中的大红荷包,在人们不解的目光中,踏着碎步隐身在树丛,悄然走远。 一九八 你吃醋了 身旁的一盏盏大红宫灯,已经燃点了多时,一弯新月,已经挂在了树梢。 “笃,笃,笃,笃……得儿,得儿……”又是一阵马蹄声音由远而近,也渐渐放缓。 坐在皇家别宛门房里的席君睿,眼神不由地黯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应是没找到这个女人吧!他心内嘀咕。否则,黑衣骑侍卫会一路急驰而来,不会让马蹄的声音放缓。 “皇爷……”未多时,一个黑衣骑侍卫由大门边闪出,畏缩着上前。 席君睿朝侍卫挥手。从晌午开始派侍卫找这女人,大半天过去了,他所有的怒火,似已尽,无力再朝侍卫火。 可这女人仍不见踪影,是否……他不愿意想下去。上回这女人与霓裳一道失了踪,结果却让人劫持,那一次,他失去了霓裳这个皇妃。 当他听到他的贴身丫环若夏来报,这个女人到了灯笼作坊,在回家途中却独自下了马车,他简直气疯了。此次,这个女人一个侍卫没带,大半天过去了,便这么失去了踪影。 “说!诺大川都城,还有什么地方未翻查的?”隔了好大一会,席君睿才强自抑住烦燥的思绪,向身旁的侍卫问道。 “回皇爷,黑衣骑侍卫外加官军,几乎把整个川都城街道都翻过来几遍了,便是民宅,也抄查过不下千户,可都未见侧妃娘娘的踪影!”黑衣骑侍卫小声回禀道。 席君睿听后沉默了。 若夏竟然让这个女主人独自出外而不加以阻止,也不派侍卫跟随,是否故意而为之?他疑惑。 若夏这个丫环,比别的丫环都有机心,兴许她也对这个幼稚又刁蛮的女主人不满,故意整治这个女主人。 这个懵懵懂懂的女人,由着性子把府内的人几乎开罪了个遍,从来没一点稳重,总未让他省过心。 要成亲了,可这个女人的性子一点没变! 席君睿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门房。 “皇……皇爷……”刚走出没几步,席君睿听到了门房颤抖的声音,他蓦地转过身来。 眸光掠过,他的心跳几乎停止,直盯住树丛边上那个摇摇晃晃一步一颤的身影好一会,确信未看走眼,他这定下神来。 果然是失踪了大半天的晨曦! 身子动了动,席君睿抑住了要迎上前去的冲动,便这么静静地矗立,直至晨曦走近。 远远地就见到了这个男子,可晨曦憋着一肚子的气。这个男子!要成亲了,还在外边与别的女子亲亲热热,忆及在樱桃园诗会见到的神秘女子,晨曦是气哼哼的。 到了男子跟前,晨曦微微转过身,要越过男子身侧而去。 “慕容晨曦!这大半天你都到哪儿去了?为甚么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以为你这么闪避过去,便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生吗?!”见得这女人脸上不仅无愧色,反倒想躲避他,他怒不可遏,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 “晨曦做晨曦的事情,夫君也自有计较,犯不着各自操心!晨曦要回寝殿拾掇,夫君放手!”晨曦心里气着,眼睛也不朝向这男子,只低垂眼睑朝着地面。 忽地一阵眩晕,晨曦身子又有些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紧紧地拉住了女子的手,席君睿这才注意到,她一脸的疲惫,身上的布衣,已有些脏污,布鞋也沾上了泥泞,今日她布衣乔装出外,到哪儿去了呢?对他冷脸冷语,却又为的什么?他心中满是疑惑。 她的疲惫不堪让他的心颤动了,心底一热,他将她打横抱起,朝他的寝殿走去。 “夫君,放开晨曦,晨曦自己能走。”晨曦挣扎,忆及早上见到的一幕,晨曦便想远离这男子。 “慕容晨曦!你要再不听话,便把你扔到池塘里去!”席君睿将她紧紧搂抱着,口里却逸出凛冽的声音。这个女人,想必又耍脾气了。 “说!到哪儿去了!乖乖的,给本皇子说清楚!”他边走边朝怀中的女人逼问。这大半天了,她着实让他忧心忡忡,此刻,他是急切想知道。 “犯不着夫君操心,晨曦……”晨曦嘴上仍犟着,与他抬起杠来。 “犯不着本皇子操心?!慕容晨曦!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一走便是大半天!你是这府中的女主人,你这一走,府中怎么办?府中的事情如何处理?” “这……”晨曦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被他问住了。 “还有,你这么一走,府中上下都担心你……”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是下了决心般,他又接着说下去,此刻他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心思,“本皇子也担心你,所有的人,所有能派出的人,都派到川都街头找寻你,他们几乎把整个川都城翻了几遍,连民宅都进了,都扰民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究竟明不明白?你还要闯多大的祸才肯罢休?!” “这……晨曦,晨曦不知道……”未想成又惹出如此大的祸,晨曦一时间有些懵了,语无伦次起来。 正争执间,已经到了他的寝殿,他顺势把她往床上轻轻一抛,“啊……疼!”她跌倒在被褥里,可还是撞到了胳膊,捂住撞得生疼的胳膊,她蹙了眉头。 他却倏地又逼近了她,伸臂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知道疼了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又有多疼,你失踪的这大半天,本皇子饭都没咽下!慕容晨曦,你是本皇子的新娘,现今是本皇子唯一的新娘,本皇子已经失去了霓裳!本皇子不想再失去你!你明白吗!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竟然说他心疼她,她从没听到过他这么说过。他心疼她,那么,他真的在乎她吗?她一直认为,她只不过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只不过一个他茶余饭后寻开心的去处罢了。 她蓦地一阵心酸,无由来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夫君,那你……那你……”她说着说着,忆起在樱桃园见到的,他与一个神秘的女子亲亲热热,便已是抽抽噎噎。 听得她的抽噎之声,他一下僵住,良久,他才用双手捧着她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凝视良久,他才俯下脸,攫住了她的双唇。 他吻干了她的泪,他攫取着她樱唇内的芳香,她呵气如兰,让他止不住一阵耳热心跳。 心里许还恼着他,可他炎热的唇,他游移在她身上的手,还是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变得绵软,她竟不由自主地伸臂圈住了他的腰,回吻着他,“夫君,那你,为何……为何要到樱桃园去……为什么……为什么……”她边一字一顿地说,泪却止不住地流。 “樱桃园?!小丫头,你到樱桃园去了?”他似是难以置信,复又用双手捧着她的脸。 她抬起一双凝满泪水的脸,她小巧的红唇,颤抖着,今天见到的一幕,刺痛了她的心,“晨曦都见到了,晨曦从头至尾都见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粗俗没品的女人,她是什么人!她跟夫君有何干系?她,她,她,为何拉着夫君的手不放……她,她为何对夫君笑得那么开心……”话语从她颤抖的唇畔逸出,她抽噎着,泪哗哗直流。 “在樱桃园见到那个女人,见到了那个女人就让你哭成这个样子?”他倒吸了两口凉气,把她的身子拢在了臂弯里,用衣袖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他明白,这小丫头是吃醋了,“小丫头,你……”他咬了唇,用手掐她的脸蛋。 他的话又让晨曦打断,“夫君,晨曦在马车上见到你在樱桃园,就下车到樱桃园找你去了,却谁知,见到了你与那个女人……”晨曦心一酸,泪水又涌了出来,“晨曦身无分文,身边又没带侍卫,只好,只好自己走着回来。晨曦……晨曦长这么大,从来没走过这么多的路……一路走,一路上问路,抄近路……都走的小巷,走了大半天……”晨曦边抽噎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傻丫头,真的是个傻丫头,你又赌的什么气,赌气自己走着回来,还走了那么大老远的路,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小丫头,你是吃醋了!”他说着,拥紧了她,修长的手指在她背上摩娑着。 “啊……”他的话让她蓦地一个激凌,她感到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她伸出双臂紧搂着他,把脸藏在他的怀里,“哪有嘛!晨曦……” “别废话了!小丫头,起来,洗漱去罢!用热水泡泡脚,别累坏了!”他摇晃着她的身子。 “唔……”晨曦仍把脸藏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她的脸全红了,她在他怀里撒娇,“夫君还未告诉晨曦,那个女人是谁?” “别说这个,小丫头,洗漱去罢!”他转而抱起她,边在她脸上香上几口,“以后你会知道的!”他显得一脸的神秘。 那神秘的女子,却又是谁? 一九九 漫天花雨 “唔……”晨曦迈开莲步,纤手托在腮边,边迈出寝殿门,边寻思着,婚礼要近了,库房,官员送来的贺礼,这两边的事情最为纷杂…… “啊……”忽地身上一紧,双脚悬空,身子给男子捞了回来。 “小丫头,没有本皇子的命令,不得出了别宛,可听好了?”男子的声音已随之而落。这个女人出了别宛准没好事!几番的变故,已让他心有余悸。 “知道了,这么句话,今天一大早,已说了不止五六遍……”晨曦身子被勒住,边说边伸出纤手掰他的手臂,蹙了眉,“哎,哎,痛啦!说归说,可别动手动脚……” “闭嘴!女人!你的榆木脑袋要有点灵光,还用得着别人提醒?!”席君睿说着冷了脸,略一沉吟,又道,“前些天便吵吵嚷嚷要行改婚俗,好几天了,可想好了?要真想好了才好……” “想好了想好了,晨曦这几天出了府,道听途说,用不着出远门,诺大个川都城,东南西北,各处均有不同的婚俗,晨曦拟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夫君放心好了!晨曦这么聪明,当自有计较!哎!夫君,晨曦要过去库房那边……”晨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边挣扎着要脱离他的禁锢。 “别跟本皇子耍贫嘴!说!你又何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让本皇子也听听!”席君睿边说边腹诽着,这个女人古灵精怪的点子倒是不少,幼稚又欠踏实,让他放心不下。 “夫君!在军中时晨曦已替夫君分忧了,婚礼这么小的事情,你却信不过晨曦?!晨曦要走了……”晨曦已是明显的不悦,挣脱了他的怀抱,便要迈步。 未想成晨曦的皓腕却又被他握住,“送贺礼的官员,总得抽空接见几个,别怠慢了!前两天便一个没接见!” “知道了知道了!夫君一个大男人,管这许多琐事,你烦不烦嘛!” 他却语塞。仔细寻思,一直以来,府中内务他极少过问,甚或不问不闻。要非管事的是这个平日就丢三落四的女人,府中的内务,那些纷杂的事情,他才不会去管! “嗯,晨曦还要问夫君呢!昨天的那个猫般张牙舞爪的女子是谁?夫君难不成还要藏着掖着?”晨曦已是跺脚掀嘴,半嗔半怒。忆及樱桃诗会见到的那女子,与他这般的亲密,晨曦心内还是似被棉花堵着,憋得慌。 “慕容晨曦!你的恶言恶语还真多!昨天刚编派别人什么来着!今天又有如此之说。想来,要你不开罪别人,还真难!”他蹙眉,这女人向来便是口无遮拦。 “夫君就你胳膊向外拐,倒说起晨曦的不是来了!那女子,究竟何人?夫君如此向着她?”闻言晨曦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 “记得昨日提过,知道是迟早的事!别急!别问!”他眉毛挑了挑,眸光却从她身上转开了,还是昨天晚上那副不打紧和故作神秘。 “说出来了晨曦不就不问了?!”她不满地悄声道,又掀了嘴。 “以后再说!别问!过去做事罢!”他的手掌把她往殿外推。 “你……晨曦偏问!”晨曦有些气恼,也有些不甘。 “偏不告诉你!”他说着,唇角又是一勾。 “你……咳……”晨曦此刻是哭笑不得,知他又寻她开心。恨恨地跺了跺脚,才要转身,人却整个的落进他温暖的胸怀,他拥紧了她,双唇攫住了她香软的樱唇,良久,才不舍地放开。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姑娘被逗得脸蛋微红,掀起的小嘴也樱桃般的嫣红,这小姑娘要是赌气吃醋,也挺逗的! 这边晨曦不能再想神秘女子的事情。府中,还有做不完的纷杂的事务,在等着晨曦! 别宛内的曲径上,众人均是神色匆匆,一些人甚或是小跑着。婚礼时日近了,众人都奔忙着。 秋日艳阳高照,秋天的风沁人心肺,沫在一片清风阳光之中,走着走着便到了库房。 今天的库房可是热闹得很,货品大部分已经采购回来,一班仆役,在库房里进进出出。 “这是蜀府丹城的女儿红。此酒埋于桂花树下十八载,芳香扑鼻,浸润心脾,其色晶莹瑰丽,其味甘洌爽口。蜀府人皆道,‘地埋女儿红,闺阁出仙童’。蜀府人家婚宴嫁女,必饮女儿红。”一个送酒的客商在和一旁的曾管事拉呱着。 曾管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瘦男子,是席君睿王府里的管家,随席君睿到川都迎亲,目下专管库房。 “白酒呢?我们订的白酒呢?”曾管事边对一众仆役指指点点,边问送酒的客商。 “绵竹蜜酒剑南春,荔枝绿酒五粮液,一会就到,一会就到!”送酒的客商侃侃而谈。 一众挑夫,每人两侧各挑一个青灰釉陶罐,扁担的吱呀声一路作响,一众人过处,似一路洒落美酒的醇香。 “侧妃娘娘,鸡蛋已经采购回来八千斤,余下的二千斤,已经派人到更远的连城采购,估计明天可到!”冷不丁的,若夏从一旁凑了上来。 “若夏,本妃要的结果不是约莫,而是肯定。余下的鸡蛋,能在明天到齐吗?”晨曦的目光,逼视着若夏。 “若夏这就过去一查。”若夏的神色淡淡的,表情波澜不惊。 “若夏,事情断不能耽搁,下午给本妃一个答复。”晨曦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是,侧妃娘娘!”若夏低了眸光,禀道。 “若夏,本妃吩咐过,需要十斤食用红素,本妃自有用途。购回了没有?” “购回了,就放在库房的东侧。”若夏抬起手,指着库房的一角。 “哦!若夏,带本妃过去瞧一瞧。”晨曦说着,踮起脚尖朝若夏所指的方向望一眼。 晨曦眼角的余光,见到若夏神色敛了,似有些不耐。晨曦可不管她的情绪,这事情她是疏忽不得。 对于席君睿的这个贴身丫环若夏,晨曦昨天曾吃过她的亏。若夏很清楚晨曦独自下马车的后果。可她故意装懵,她就是要见到她慕容晨曦的笑话。也许,席君睿的五个贴身丫环,除性情温婉的若秋外,其他几个,都怀有同样的心思吧! 一切都似是有条不紊。可也非是能够掉以轻心。 库房的周边,一丛木芙蓉,地上的落英,跟随着秋风的脚步,一步一旋。 “唔……”晨曦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库房一转半天,眼前绽开的一朵朵红色,粉色,白色的芙蓉花,让晨曦眼前一亮。 “呼……”一阵秋风过处,漫天的落英,漫天的花雨,很美,很美…… 二零零 身份揭晓 艳阳下,红色,粉色,白色,芙蓉花的瓣雨,芙蓉花的精魂,随秋风而舞,纷纷扬扬,沫着秋阳的万丈金光,花如雨…… 秋风徐徐抚过,晨曦的粉色散花烟霞罗,随风轻柔拂面,芙蓉花雨纷纷落下,花瓣点缀栗,身上瓣雨飞了一身,晨曦霎时笼罩在一片花海之中。腮边两缕栗色丝,犹自随风摇曳…… “侧妃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未及拢起地上的落英,惊扰了侧妃娘娘,奴婢该死……” 身侧惶恐之声,打断了晨曦的遐思。 眸光掠过,身侧一个婢女,俯身葡伏在地上一小山似的残花之上。 “哎哟哦!侧妃娘娘哎!老婆子哦席礼家里的哟!这个小婢子嘎,不懂事,不懂事,侧妃娘娘哎,莫见怪哟。”一个五十岁婆子的身影走至跟前,她脸上的沟壑,似盛开的菊花。 花匠席礼,席家的家奴,席礼的婆子便是席君睿的*母。 这个有趣的婆子,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的逗! “扑哧……”闻得一席带尾音的话语,晨曦只忍不住掩口娇笑,“起来罢,本妃不怪你!”晨曦朝婢女甩开袖笼。 “奴婢,奴婢谢侧妃娘娘……”婢女还独自直嗑头。 “平身罢!”晨曦再出言道。 “奴婢谢侧妃娘娘!”婢女这才起身,退开几步,静立一旁。 “侧妃娘娘哎!别,别,别……别抖落了身上的花哟!可爱的姑娘哟,这才象个花嫁的新娘子哟!老婆子哟现今老了,年轻时哦可是花姑娘个哦!”老婆子咧嘴笑着,一双满是青筋沟壑的手,握住了晨曦的皓腕,嘴里喋喋不休。 新娘子?披着一身花雨的新娘子?!晨曦一个激凌,启唇微笑。 忽地一声娇叱划破宁静,“妖女!又是你这妖女!你为什么在这儿?!”斜兀里闪出一袭紫色的身影,倏地至晨曦跟前,一下扯住了晨曦的袖笼,上下打量着晨曦。 身前少女,紫衣飘飘,俏脸含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不是昨日樱桃园诗会见到的,戏耍了一番的女子,又能是谁? “姑娘……”身侧的老婆子和婢女闻言,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闻听她的话语,晨曦一愣之下,好一会才恍过神来。 又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 “姑娘!此处乃皇家别宛!虽不比皇宫,可也是肃穆森严,口口声声妖女,成何体统!凡待人无贵贱贤愚,礼貌当如一。此间大庭广众之下,休得无礼!”见得老婆子和婢女唬得颤抖,晨曦甩开了那女子拉住她袖笼的手,挡在老婆子和婢女身前,冷冷地抛过一句话。 闻言女子蓦地僵住,话也咽住,稍稍缓过气来,她绷着一张俏脸,“你是什么人?你是君睿哥哥的……丫环吗?”那女子沉吟了许久,话语才从口中缓缓逸出。她着实不明白,她眼前的女子,昨天一身粗布衣,身边连随从都没一个,今天却又一身名贵绸缎。 闻言身侧的老婆子和婢女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搓了搓手,又不约而同地跨前一步,嘴动了动,“姑娘,这位是……” 晨曦摆手止住了她们。她明白,老婆子和婢女欲要在那女子面前道明身份。 “昨天路遇姑娘,今天在此与姑娘又相见,当是有缘。请问,姑娘到此有何贵干?”晨曦反问。于那女子,她并无好感,是以挡住了老婆子和婢女,故意不表露身份。 “你不过一个丫环,不知天高地厚!上下不分尊卑不分,如此问话,知不知道,唐突了!”那女子扬起脸,双手环在胸前,语气是居高临下。 “姑娘!如果本姑娘评说,姑娘举止,粗鄙无礼,庸俗不堪,许是丫环都不如!姑娘,如何?!”晨曦避开她的话峰,反唇相讥。她转开了目光,眼眸望向不知处的远方,摆出一副你不将我放在眼内,我也不屑于你的姿态。 晨曦的这一番话,显是激怒了那女子,此刻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秋风吹动她淡紫的衣袂,衣角拂到她的脸上,可掩不住她的窘态。 “大胆丫环,竟敢口出狂言,别以为在皇家别宛,本姑娘便惩罚不了你一个小小丫环……”胸口起伏了良久,那女子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晨曦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她出言气激那女子,“这位姑娘想必健忘,可别忘记了!昨天樱桃园的诗会,手下败将,试问姑娘何以在本姑娘面前大言不惭?” “你……”闻言那女子的脸霎时通红,一时有些无措,话又咽住了。 那女子话音未落,远在一侧的老婆子和婢女的神色变了,她们的眼神游移,倏地冲至那女子身侧。 “姑娘,姑娘……”老婆子和婢女各在一边,紧紧地拽住了那少女的胳膊。 “放开,你们放开……”那女子待要挣扎,目光掠过身前时,那女子的目光滞住。 “参见皇爷,参见七殿下!”老婆子和婢女赶紧葡伏在地。 晨曦转身,只见席君睿与席君宁兄弟俩,不知何时已悄然到了身后。 “皇爷,七殿下!” “三殿下,皇爷!” 晨曦与那女子,几乎是同时出声,同时款款欠身作礼。 晨曦与那女子,几乎是同时愣住。 晨曦与那女子,同时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晨曦见到,那女子的脸,已悄然泛起一层红晕,她的神色,不自然起来。 难道那女子,当真是……殷大人,席君睿的恩师,太傅,太傅之女…… 两个女子倏地静默了,身前的两个男子,目光游移着,望着两个神色颇不自然的女子。 “你们认识?!”还是席君睿打破了沉默。 “哦!不!” 晨曦与那女子,又是异口同声矢口否认。 “她是三皇嫂!”席君宁走近那女子身前道。 “七弟妹!你昨天见过的!”席君睿静立着一动未动,朝晨曦使眼色。 “殷楚倩,见过三皇嫂!”那女子抬起绞着的手作礼。 “慕容晨曦,见过七弟妹!”晨曦款款欠身。 晨曦与那女子的眸光,不经意的又碰在了一起,此刻两人,逐渐局促不安起来,为方才的一番争执,更为昨天的一番争执。 那女子,殷太傅之女殷楚倩,席君宁的妻子! 兄弟俩,妯娌俩,竟在这番情景之下相遇! 二零一 各怀心思 席君宁不自觉的用手挠耳,他隐隐感觉,眼前的晨曦与殷楚倩似乎心思不对,便是身侧的婆子和婢女,亦同样惶恐无措。一个是自己心里爱着的女子,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他此刻,有点惘然。 殷楚倩绞着双手,一动不动,她是完全呆住了。此番来川都参加婚礼,她是执意跟着爹爹殷太傅到来。传说中神秘美丽,贤淑娴静的三皇嫂,她也想一睹真容。可她显然是忘记了,三皇嫂已出了意外。她万万未想到,她眼中有点刁蛮,有点娇媚的妖女,竟是她的君睿哥哥的新娘。 身为太傅之女,她向来恃才傲物,川都偏远之地玩友的诗会,她是不放在眼内,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轻松拿下。可未想成却被眼前的妖女搅了局,今天于此相见,不甘,失望,沮丧,交织着,噬咬着她的心,她闷得慌,胸口一起一伏。 那女子竟是太傅之女,席君宁的未婚妻子!晨曦惊愕之余,心内更是五味杂陈,堵在一起堵得慌。这般一来,那个男子,自己的夫君,岂不是太不象话了!昨日竟撇下女子的丈夫与女子樱桃园私会,难不成他们之间……忆及此,晨曦抬眸望向一旁的树梢,一脸的黑线。 眸光掠过两个横眉冷目的女子,两个目光闪烁的下人,席君睿心中明白,自己这个小心眼的女人,昨日在樱桃园便就打翻了醋坛子,今天凑巧二女相见于此,开罪别人在所难免。 几人都僵住,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局促,老婆子和婢女在一旁,也是大眼瞪小眼,作声不得。 “皇爷呀哦!老身哦有话不知当不当说哦!”还是一旁的老婆子醒悟的快,摇头摆脑的打起了圆场。 一席话让几个人都动了动,这老婆子的话,着实逗人。 席君睿手按了按唇畔,一丝笑意凝在了他的眸光里。 席君宁鼻子抽了抽,显得不那么局促了,挠着头的手,也放了下来。 殷楚倩先是惊奇,而后面露喜色,一脸微笑地瞧着眼前的婆子。 “嬷嬷请说!”席君睿眉毛挑了挑,微笑着说道。 “这日头都老高了哎!既是七皇妃大老远的过来了哦!都到膳房用餐去罗。一个个木佛似的站丫个,都不嫌累着吗了!” 空气顿时灵动起来,那局促的气氛不知不觉的散了,众人都舒了口气。 “那……” 晨曦和席君宁嘴唇动了动,话未出口,“还是嬷嬷说得对,今天果然是好日子!难得众人都在!我们别在此愣着了,先到膳房用餐,再议罢!”说着又对老婆子和婢女道,“嬷嬷,你们先退下!” “是,皇爷!” 晨曦这才杷目光自远方收回,心内烦闷,面对席君宁和他的未婚妻子,她似是有些惴惴的,是以想也未想便走近席君睿压低声音道,“夫君,今天晨曦已在库房转了一圈,昨天又累坏了,想歇一会……” 席君睿眸光扫过晨曦的脸,有丝恼怒地甩开袖笼,大踏步走在了前头,头也未回。这个女人!居然此时此刻又耍性子要躲避!他的脸似凝了霜,一下子沉了下来。 晨曦蓦地感觉自己唐突了,又惹起这男子的不满,赶忙紧走几步拽了他的胳膊,掀嘴嗔道,“夫君等等嘛!晨曦不知七弟妹到来,没让伙房作准备,不知会否唐突了……”晨曦胡乱的扯着话,说着眸光又朝他脸上瞟,见他一直沉着脸,晨曦转而沉思了一会,回头朝身后的二人笑道,“七弟妹,伙房不知七弟妹到来,不知备了些什么菜式。七弟妹喜欢用些什么菜式?” 说着,晨曦离开席君睿身边,停了步,待殷楚倩走上来后,晨曦挨近了她的身侧。 身后的两人,席君宁和殷楚倩,二人都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许是此刻两人,还比较陌生吧! 席君睿也回头瞟了眼,脸色才有所舒缓。 “呀……”殷楚倩许还想着心事,一下还未回过神来,倒不知如何作答了。见到晨曦来到她的身侧,她更是无措。 “七弟妹,喜欢吃蜀府的菜式吗?蜀府的菜式,中原人都知晓,麻辣浓醇。现下这个时节,藕大量上市,蜀府菜式,藕的做法倒颇具特色,有醋溜藕片,麻辣藕粒,粉蒸藕饼,还有藕汤,都喜欢吗?要喜欢,本妃今天晚上便让伙房来个全藕宴!”晨曦拉呱着,现下她只得如此,才能让席君睿下了气。 “嗯,也还可以吧!”在两个男子跟前,殷楚倩也不能失了礼,也就胡乱地应着。 “七弟妹,那便如此定下了,今晚的晚宴,来个全藕宴,当是为七弟妹洗尘!口味呢,唔,”晨曦说着,纤手托着下巴,紫蓝的眼眸转了转,“做个麻辣和清淡两式,食用时可任君选择。七弟妹你初来乍到,可能不能一下便适应蜀府的麻辣味道。”晨曦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我们女孩子食用麻辣菜式,合适吗?”殷楚倩一直低垂望着地面的眼眸抬起,问道。 “七弟妹放心!蜀府因水土的干系,水性偏寒,蜀府人都喜食麻辣,才能将体内寒湿之气驱除。在蜀府,女孩子均喜食麻辣,对肌肤也断无不良,蜀府的女儿肌肤多白里透红,也不担心脸上长痘。”晨曦压低声音朝殷楚倩说道。 “如此甚好。本皇妃今晚便可以尝些蜀府麻辣菜式了。在京师时,对麻辣菜式只是耳闻,未敢亲尝。” “七弟妹初来乍到,麻辣菜式还是浅尝为妙。本妃另备有清淡菜式,七弟妹还是多用些清淡菜式为好。” 碍着两个男子的面子,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不得不虚与委蛇地应酬着。 席君睿虽走在前头健步如风,可他行走的脚步却时紧时慢,注意地听着两个女人的轻言细语,心内不住地腹诽,殷楚倩于他们三人关系最微妙时,突兀到来,不知是喜是忧。 二零二 别闷心里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妙句妙句,妙极,妙极。此四句,最为精妙。芸芸众生,君子小人,全寓于此!三皇子殿下,翼年虽不习文,可文中功力,非但不见减退,反而有所长进!老夫佩服!佩服!” 殷太傅目中精光烁烁,一只青筋凸现,满是沟壑的手,不停地抚着下巴上一缕长长的白须,边点头边道。 “恩师过奖!本皇子弃文从戍已十数年,文不常习,当会日见生疏,文不复当年,惭愧!”殷太傅身侧的席君睿,语带感叹,眸光凝向身前的一片树影。 这顿晚宴,晨曦费尽心机,让府中的厨师各尽所能,切花,拉丝,成形,宴席上的菜珍,端的是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可一整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珍,却让这两师徒当成谈文论武,说古论今,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一整桌的菜,用餐的五人,几乎动都未动。 跟在那两师徒身后走出膳房时,晨曦已是饥肠辘辘,眸光过处,碰到席君宁一张似是苦着的脸,晨曦苦笑着摇头,纤手捂向自己的小腹。 席君宁也明白了晨曦的意思,他两手一摊,接着又轻轻摇头。他本就喜好美食,此刻对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珍,却无从下手,想必心中也是憋屈。 殷楚倩则浑然未觉,一脸娇笑地望着她的爹爹与席君睿,注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见状,晨曦不由得一凛,心生不悦。 “承蒙三皇子殿下设宴,为老夫洗尘,不胜感激,老夫叩谢三皇子殿下,叩谢侧妃娘娘!老夫告辞!”不经觉间,一行人,已到别宛大门,殷太傅抱辑告辞,转而又向席君宁,“贤婿!小女在别宛小住几天,多有打扰,请贤婿见谅!” 殷楚倩便这样在皇家别宛中住下了。 已是月上树梢,这顿晚宴,才告曲终人散。 走在别宛中的曲径上,晨曦脚步有些虚软,心内寻思着,回得寝殿,须要用些燕窝粥…… 晨曦心内正嘀咕着,“咕噜……”未想成那不争气的肚子,却在此时怪叫起来,在静谧的夜中,声音那么的清晰。 “扑哧……”晨曦身侧拽住她胳膊的席君睿,许是清楚听得了怪叫声音,忍不住一笑,“小丫头,今天累了半天,也饿了吧?”今天晚上一宴,她还算让他满意,是以此刻他面带笑容。 她却一声未吭,忆及方才殷楚倩看他的目光,他为甚么独自至樱桃园私会殷楚倩? 一连串的疑惑,让她心里堵得慌。 她的沉默让他诧异,他凝眸望向她,她微蹙的眉,掀起的小嘴,无不带着她特有的嗔意,她特有的娇媚,他心头一热,“小丫头,为夫抱你吧!” “不!” 她突兀的一声,让他一愕,似乎,她极少拒绝他的亲热,即便是心中不情愿,她也是拐弯抹角婉转一提,从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拒绝。 他的一腔热忱霎时全被浇息,恼怒地握住了她的手,一双星眸直逼她的眼眸,他从她的眼眸中见到了桀骜。 “慕容晨曦你乖乖的给本皇子过来!你犟个甚么?”他心中的火在升腾,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不!”她痛得蹙了眉,可仍与他僵持着,一动不动。 他蓦地僵住,一下子摸不透她的心思。 他僵住的当儿,她猛挣脱他的手,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他却顾不及与她拉扯,他们在宛中的曲径中争执,已经惹来周边一众下人的侧目,堂堂皇子,府中的男主人,他可丢不起这脸。 他眼睁睁地瞧着她袅娜的身影远去,心中的火逾烧逾旺。 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得寝殿,这个女人已经拉下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了,未朝他望一眼。 一个宫婢正捧着一个瓷碗,要往她椅子边上的桌子上放。 另有几个宫婢在铺床,一个宫婢正捋着床上的褥被,“好了没有?”宫婢向另一个宫婢问话。 “滚!”他的身形突兀地立于寝殿内,星眸似要喷火,一声冷冷的断喝。 “呼啦……”几个宫婢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停下手中的活计,惊恐地作鸟兽散。 “咣当……”手捧瓷碗的宫婢,一个激凌,瓷碗跌落在地,“皇爷……”宫婢抖抖索索地拾掇着地上的碎片,用衣袖擦着地上的残余的粥。 “滚!”他的声音更为冷冽。 “皇爷……”宫婢连滚带爬,卷着瓷碗的碎片出了寝殿。 他的身形逼近了女子,一双喷火的星眸,也逼视着她,“慕容晨曦,说!给本皇子说清楚!平白无故的,耍甚么脾气?!难道要闹得众人皆知你才罢休?你还嫌丢人不够?!” 这个女人,他已经容忍得够多了! 他的众多女人,有哪一个敢于冲撞他?没有!她们便是高声说话也不敢,更别说顶撞他,与他抬杠了! 他的众多女人,有哪一个敢于在他面前耍赖撒泼?没有!她们都低眉顺眼,他的一个眼神,她们便噤若寒蝉。 他想他是昏了头,容忍这个女人,容忍她的胡闹,一回又一回,他在容忍她的一切! 椅子上女子故作平静的脸,此时才动容,她紧咬着下唇,胸口起伏着。 倏地,她站了起来,脸上是一股幽怨,她的眼眸中盈满泪水,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她的身形一闪,眼见就要离开他身侧。 他的胳膊又把她拽了回来。她一个趔趄没站稳,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用双臂圈住了她。 他的鼻息间,满是她少女的幽香,丝丝入扣,让他有眩晕的感觉。鬼差神使的,他竟又贴近她的脸颊,他竟在亲她的脸颊,她盈满泪水的双眸,她香软的微微颤抖的唇,她雪白的颈脖。他不能抗拒这个女人。 “说!,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他附在她的耳边,他冷硬的声音,已如春风般和熙,他温暖的气息照拂着她。 鼻间一酸,她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扁了扁红唇,“晨曦有在大庭广众下跟夫君闹吗?晨曦在晌午后都忙着,忙着招呼你的那个殷楚倩!晨曦有说过和做过甚么出格的事情么?可夫君又做了些甚么?夫君有向晨曦说清楚吗!为什么!为什么夫君要与她私会樱桃园。晨曦心里,闷,闷得慌……” 又见到了她的泪水,她在为他流泪,他无法不动容,一腔的怒气,不觉间已然消失无踪,“又吃醋了!女人!知不知道你很烦!慕容晨曦,你不是自诩聪明吗!你的脑袋瓜子里要真有灵光,便不会自寻烦恼了!” 倨傲的他,高高在上的他,从不知道如何哄女人,也从未哄过女人,从来都是女人们讨好他奉承他。 他不停地亲她,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不,夫君还没有向晨曦说清楚!呜呜!”晨曦边流泪边挣扎,要推开他挣脱他的怀抱。 “慕容晨曦你给本皇子停下来!别动!听本皇子说!”他更紧地圈住了她,沉声道。 晨曦停止了挣扎,她的一双纤手紧握着他的胳膊,泪水仍止不住,她要成亲了,可她的夫君却背着她与别的女人私会!他欠她一个解释! “本皇子不知道殷姑娘跟着殷大人一起到川都来。原打算与殷大人一起走访川都的樱桃园,见一见识川都的人文氛围,未想成见到了殷姑娘!”沉吟了良久,他方缓缓说道。 他这是怎么了?竟跟着这个懵懂女子,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起胡闹!他堂堂三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身边美女如云,他阅女无数,却如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涩男子般,向一个女人表白? 话音刚落下,他简直懵了,不知自己在做些甚么! 他就是抗拒不了这个女人,抗拒不了她的胡闹,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冷冽的三皇子吗?他感觉,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 望着他僵硬的脸颊和游移不定的眼神,他只有出没有入的气息,“扑哧……”她觉得很滑稽,破涕为笑,“就那么简单呀!夫君那天候在樱桃园,真的是在候着殷大人而非在候着殷姑娘?呀?!夫君!夫君!”她拽着他的胳膊不放松,摇晃着,小嘴已经掀起。 “兀你个慕容晨曦你还要本皇子如何的解释?本皇子瞧你是活忒了!不好好整治你这个女人,你是不肯悔改不知醒悟,你还是这副没头没脑的小样!”他已经恨得牙痒痒,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张俊脸有些扭曲。 她的双唇又让他攫住,辗转反侧,他火热的唇在她的脸颊,颈项间游移着,他的手伸进她的衣襟,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软。 “哎,嗯,唔……”双唇让他攫住,她口里含混不清,她的身子没有如过去般绵软地倒在他的怀中,玉臂也未圈住他。 他蓦地一愣,捧起她的脸,眸光直逼着她,“慕容晨曦你又在嘀咕些什么了?成天心不在焉恍恍忽忽?” “晨曦,晨曦……”晨曦迟疑了,目光游移。 “说!”他有些不耐,这个女人,总在他一腔热忱时打断他。 “晨曦肚子饿……”晨曦说着已经捂住了肚子,她已经饿得肚皮贴后背了。 “扑哧……”她一脸无辜的小样,让他差点笑跌。 “笑什么。整个晚宴夫君与那个殷……殷老学究大谈诗文,竟对差桌上的菜珍吟诗作对,害得晨曦与……呃,七皇弟,筷子都不敢动,饿坏了!” 晨曦喋喋不休,她可没注意到,男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这个女人,提起皇弟来却是那么自然而然,唇角翘起,脸色绯红,娇媚之色尽显。他腹诽着。 他的热情全部被浇息,脸色又变得凛冽,“让人送点燕窝粥过来,用后便歇罢!明天的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 二零三 不胜唏嘘 “夫君,你们谈政事,论国策,晨曦也不甚明了。在一旁陪坐,一坐便是大半天,这会都累的腰酸腿疼。更甚之事,还要一直陪上个笑脸,都麻木了!”晨曦跟在席君睿的身后,双手在脸颊拍了两下。 终于踏出月华殿的正殿,那一班吹毛求疵阿谀奉承的官员已经鱼贯而出,行走在通向后院的曲径上,晨曦望着身旁的一遍繁花似锦,长舒一口气。 殷楚倩昨晚住进了皇家别宛。与此女的几番你来我往,想必此女也非省油的灯,后院不知如何了。晨曦今天早上本未打算跟着席君睿到正殿上应付一班官员,可这男子却一反常态,让她撇下了后院之事。 他向来不喜女眷掺和他的正事,他今天此举,让晨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以,晨曦现今,寻思着赶紧返回后院。 “啪……”不经意地,晨曦瓷白的额上已让男子折起又弹出的拇指弹了一下。 从身侧怒放的秋菊中收回目光,只见得身前的男子已然转过身去,健步如风,似什么事也未生。 昨天晚上晨曦与他为殷楚倩之事争执,给了他个冷脸,他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便冷冷的,对她不理也不睬。 “哎!夫君!痛啦!晨曦今天可没做错什么事情。”晨曦说着紧走几步,迟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虽是习惯了他的冷漠,习惯了他的不可捉摸,可忆及昨晚之事,晨曦如今隐隐地感到不安。要成亲了!甭管如何,她得试着接受这男子,不仅接受他的好,也得接受他的点点不是,或许她不该耍性子。 可昨晚,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还是耍了通脾气。 掌中骤然而至的柔软和温热,席君睿紧绷着的脸才稍稍舒缓。 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侧的女人。殷楚倩刚到来,女人便就吃醋耍脾气,这个女人心眼小脾气大,他现今就非得治住这女人!在此犹可,京师的府内还有更多的女人,这女人不知该如何面对。 “慕容晨曦!七弟妹刚到来,给本皇子安分点,别又给本皇子惹出乱子来!可听好了?” 闻言晨曦眸光滞了滞,“夫君,话又怎可如此说?说不定,倒是她给惹事生非出乱子呢!”晨曦不服气,这男子眼内,她慕容晨曦幼稚不安分,什么也不是! 他蓦地紧紧握住了掌中温热的小手,“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慕容晨曦你别忘记了你是本皇子的女人,是府中的女主人!要再如昨天晚上般耍脾气闹性子,别怪本皇子不客气!”他的声音逾的沉冷。 忆及这女人昨晚的举动他仍懊恼不已,这女人不仅拒绝他反抗他,还非让他左解释右辩解,就这么一番吃醋撒泼胡搅蛮缠竟让向来定力甚好的他昏了头,他堂堂三皇子,一个大男人,竟容忍了这个女人。他何尝如此憋屈过?! 他掌中这么的一紧,晨曦纤手吃痛,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待要抽出自己的手,见到男子明显不悦的神色,她只得忍痛止住。不知为何,这男子真要冷落了她,她心里还怪不舒坦。 “夫君你的手还是放松点,要不晨曦的手都要碎了!”走了好几步晨曦忍不住了,边蹙眉边道。 他微微侧脸朝女子望去,她蹙眉扁嘴的模样让他心中一乐,他放开了那只温软的小手,转而搂上了她的腰,“小丫头!还那么多的罗嗦话!走罢!眼见午膳时间快过去了,用罢午膳为夫还要小憩一会。” 他的举动还是让晨曦愣了愣,什么时候起,他变得那么的随和了?忆及他刚到川都时,一本正经浑身凛冽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忆及此,晨曦不禁唏嘘。他来到川都,不过半年时间,却让她经历了十七年从未有过的变化,爱上了席君宁,拒皇婚被救,再就是红颜薄命的姐姐逝去了,她不得不代替姐姐,嫁给这个男子,与他行大婚之礼。或许,晨曦的一生都只能是姐姐的影子,只因在这男子的眼中,她慕容晨曦甚么也不是! 晌午的阳光,洒落曲径,曲径上点缀的一颗颗彩色石子,变幻着光怪陆离的光。 “皇爷!侧妃娘娘!”偶尔走过的几个丫环仆役,低眉葡伏曲径边。均用惊异的眸光望着相依的二人,在一众人眼内,凛冽的皇爷从未有过如此的温馨。 心内一阵柔软,闪念而过,晨曦也更近地靠向他的胸怀,纤手也不自觉地搂上他的窄腰。 他们都没说话,便这么相依相偎着,人们想必用午膳去了,格外的幽静,秋日凉爽的风吹拂着衣袂,幽幽曲径,隐入前边树丛的深处…… “侧妃娘娘,侧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刚到曲径的一个急弯处,一声突兀的叫喊,打断了难得的清静。 难得的温馨,难得的幽静,便这么被打断了,便这么从仙境,跌还浊世间。 前边,却是席君睿的贴身丫环若冬,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哗啦……”许是走的急,被绊了一下,若冬绊跌在地,打了一个滚,才起得身来。 “啊……皇爷!”许是刚走至急弯处,未见到晨曦身旁的席君睿,若冬一个葡伏跪倒地上。 “若冬……”席君睿见到一脸焦急的若冬,也止不住的惊诧,他话音刚落,“若冬!现在是什么日子?皇爷的大喜日子都要到了!你方才说的又是甚么话?一点分寸都没有!”晨曦忙不迭地打断若冬的话,想必,后院又生甚么要紧之事了。 “奴婢,奴婢掌嘴!侧妃娘娘,奴婢……”若冬又是叩头又是掌嘴一阵的忙乱。 “若冬,你平身罢!”对于这没头没脑的若冬,晨曦也不多计较。转而晨曦转向席君睿,“皇爷你还是回寝殿小憩罢!嫔妾让人将午膳送至皇爷的寝殿内。” 晨曦可未想让这男子,又对后院之事指手划脚,否则他的满肚怨气,又得在她的身上,对她呵斥不断。 二零四 大吵一场 “生了什么事情?”见到若冬一片忙乱,情知不妙,席君睿还是忍不住问。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www.26dd.cn “皇爷,膳房那边……”听见席君睿话,若冬朝晨曦瞟了一眼,张嘴又道。 “若冬!”晨曦一声断喝,出言止住了若冬,手却握住了席君睿的胳膊,小嘴扁了扁,待要撒娇,“皇爷……” 晨曦转而又想,或许席君睿不会想见到她在下人面前如此表现呗!晨曦遂敛了神色,“皇爷,毕竟后院之事,鸡毛蒜皮,不该劳烦了皇爷。”顿了顿,晨曦又对若冬道,“若冬,你与皇爷回殿罢!本妃这就过去!” 闻言席君睿的眸光又转向了晨曦,他心内在嘀咕,这丫头方才的一番举动,显是未想自己插手此事,他下了决心撒手不管,“若冬你将午膳送至本皇子的寝殿!”说完便大步流星而去。 目送男子的背影,晨曦见到若冬还跪在地上,口里喃喃有词,“这可怎么是好呀!哎!……” “若冬你起来罢!生了何事?”晨曦摇头,这个丫环,还是个遇事没主见的主! 若冬一骨碌爬了起来,面呈难色,“侧妃娘娘,皇爷让奴婢送午膳,这可怎么是好呀!” “若冬,你倒是说清楚,到底何事?”晨曦有些不耐。直到此时,只听得若冬喋喋不休,晨曦是根本未知生了何事。 “是这样,是这样……”若冬更是急得语无伦次,嗫嚅道。 “若冬,还是边走边说罢!”对于这没心没肺只知道凑凑热闹的丫环,晨曦是彻底失望,迈开莲步走在了前边。 “侧妃娘娘,奴婢这就来!”若冬在背后小跑起来,边跑边劈历拍啦地拍着身上的尘土,“是这样,是这样,七皇妃,不知何故与七殿下在膳房里吵起来了!” “什么?!”虽非出乎意料,晨曦还是抖了抖。想起方才才与席君睿说起,这会子果然便出了问题了! “七皇妃与七殿下先是坐在膳房里吵,后来越吵越凶,竟关起门来吵,大伙都进不去,只好在外边等着侧妃娘娘和皇爷回来了!”若冬又急急地说道,边说边挠着头,“奴婢还要给皇爷殿里送膳食哩!要待侧妃娘娘与奴婢一道,才能进得膳房,取了膳食给皇爷送过去!” 好不容易才弄清生了何事。殷楚倩果然非省油的灯,晨曦却是未明白,性情温和的席君宁,不知何故会惹恼了太傅大小姐,晨曦是想也想不通。 “咣当,哗啦啦……”待晨曦与若冬赶到膳房时,听到里边传出的,似是几个瓷盘落地的声音。 “你……”接着传出了席君宁恼怒的声音,“说归说,可别要动手,这么一来,别人还要不要用餐……” “……呜呜……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你……”殷楚倩带着哭音的声音。 “回殿罢!别在此丢人现眼了!”席君宁压低的声音。 “……丢人现眼……胸无大志……终日无所事事,那才丢人现眼!……呜呜……”殷楚倩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抽噎。 “……已经说了上百遍了!你烦不烦!”席君宁烦燥的声音。 “……偏要说……本来就如此……说到痛处了吗……呜呜……”殷楚倩撒起了泼。 “……回去罢!时辰已经不早,一会儿三皇兄和曦侧妃便要回来用膳,我们在此……哎,不好……”席君宁显是已经不耐。 “……还说呀……你瞧瞧人家皇兄……就你,成天摆弄这个东西……呜呜……”殷楚倩尖声道。 “你别,这个东西很贵重的!”席君宁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音,似是冲了过去。 “你抓我的手……”殷楚倩似是挣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哗啦……”一阵似是小碎石撞击瓷盘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洒在了瓷盘里。 “你……还教人如何用餐?!”席君宁气得声音颤抖。 “……呜呜……”殷楚倩只是哭。 “侧妃娘娘,我们,我们进不去!”一众宫婢跪在膳房外,瑟缩着对晨曦说道。 “笃,笃,笃……”晨曦敲着门,“七皇弟,七弟妹!” “七殿下,七皇妃,是曦侧妃回来了!”一旁的宫婢朝里高声道。 膳房里一阵异响,不知那两人又做些什么。 “……你别进来……”殷楚倩声嘶力竭。 “你以为在你自己家里么!”席君宁似是不满的声音,“三皇嫂,进来罢!” 当门咣当打开时,只见席君宁扶着满脸泪痕的殷楚倩,茫然地坐在餐桌边。 殷楚倩的手上,还抓着一棵垂着零星几颗红宝石蓝宝石的珊瑚树,那寥寥几颗红宝石蓝宝石,还兀自晃悠着。 晨曦蓦地感觉珊瑚树很熟悉,似在哪儿见过。 “嗯,七皇弟,七弟妹,用膳罢!”晨曦一脸的淡然。他们夫妻的事情,晨曦掺和不得。 闻言席君宁的神色似有不自然,他不住地用眼瞟着餐桌,欲言又止。 顺着席君宁的目光,晨曦也朝餐桌上望去,顿时呆住了。 只见得菜盘子里,精美的点心上,满是红的蓝的宝石!一桌子的菜,已经糟践了! 晨曦感觉气在上涌,这殷楚倩,未免太放肆了!太傅的这一个独女,太骄纵了些! “三皇嫂,这是来自天竺国(1)的珊瑚树,方才在膳厅里等着用膳,拿过来把玩……”席君宁脸上讪讪的,启唇正要说下去,“只不过不小心罢了!没什么的!”晨曦沉吟了一阵,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也难怪瞧着那珊瑚有点熟悉,原来是前一阵别人送来的婚礼贺礼,来自天竺国的珊瑚树,可那珊瑚树上的红宝石蓝宝石,几乎全让殷楚倩扔到菜盘子里了! 晨曦往殷楚倩瞧去,她用手绢掩面,脸上还透着一脸的愤懑。 席君宁的眼眸又朝餐桌上瞟去,吧了口气,“不打扰了!三皇嫂,我们还回殿中去!” 这午膳,眼见是用不成了。 晨曦眼眸转了转,忽地一个激凌,“这样罢,七皇弟,七弟妹,我们仨与皇爷一道,到川都最有名的忆思食肆用膳罢!那儿的川吃二十四味,让七弟妹也尝个鲜。”说到此处,晨曦的眼眸黯淡了一下,想当初,晨曦与席君宁尝遍了川都美食,就差川吃二十四味这一道了,却后来,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 席君宁的目光也滞了滞,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嗯!好罢!” 时光飞逝,爱仍在,却人是物非。 (1)天竺国:印度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