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国度之亡灵德鲁伊》 第一章 身为皮匠 人生这种东西啊,就好像用锥子在鞋面上打孔――既然确定了位置,就要一门心思地扎下去,哪怕扎偏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在另一侧相同的位置也开一个,形成对称;然后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瞧,这就是我们风格,我们的传统。 ――半死者、罗文?潮汐。 ****************************************** 大陆双龙历1458年6月18日。星相书上说,这一天诸事宜,有奇遇,雏鹰展翅高飞。 但实际上从一早上开始,天就这么半死不活的阴着,灰蒙蒙的叫人心里腻烦;而雨,偏又不肯痛痛快快地落下来,让罗文趁机处理店里那些积压雨具的心思也泡了汤。 那是他师傅的手艺――大块崭新的皮革被弹性极佳的鲸须绷起来,外面还别出心裁地用烙铁烫了花。 “谁规定皮匠就只能做鞋了?”老头儿当时板着面孔,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徒弟,“开店做生意,还不就讲究个人无我有?……太死板可不行啊!” 其实罗文反对,倒不是因为他脑筋不开窍不懂变通;而是他觉着这桩生意似乎不怎么靠谱,毕竟浮冰港的气候和南方不同:这里,没有明显的雨季。 不下雨,自然没几个人会想到要买雨伞,就好像在肚子不饿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多少人特意去思考明天早上吃什么。但罗文和那些鼠目寸光的人不同。他在几年前还没拜入老头儿门下学手艺时,就已经对未来,有了通盘的打算。 师傅的年纪大了,眼神和精力都越来越不济,终有一天,会无法照顾店面的生意;那时候他罗文,就可以用这几年干私活攒下的钱(学徒本身是没有工钱的),将这个不大的店面盘下来,继续沿用老头儿一辈子创下的口碑和字号。 等他在这一行站稳了脚跟,就可以试着创立自己的品牌了。生意好的话,也许还会提前收几个年纪不大的学徒――不需要太聪明,只要人踏实肯干,能吃苦就行。 一如当年的自己。 当然要达成这个目标,罗文他还得再熬几年,因此能省则省――他也不点灯,就借着店门处透进来的微光一下一下地纳着鞋底,然而活还没干一半,光线就被两个不期而至的身影给遮住了,让本就昏暗店里,这下子更是漆黑如墨。 罗文轻轻地叹了口气,摸索着用火刀火石点燃了手边的半截蜡烛,又用堕水晶罩子小心翼翼地将烛台罩住,这才抬眼,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那是两个冒险者打扮的汉子――也只有他们,才会炫耀似地将武器露在外面。 其中腰间别着曲刃短剑的那个,进来后就抄着手靠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另一个则晃着肩膀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哟,小皮匠,生意不错么!” “有事吗?”罗文并没有起身,因为从刚才那句阴阳怪气的调侃中,他已经判断出这两人,只怕不是来花钱买东西的。 果然就听那家伙又说:“三个银币,这是今天的份;以后每天都是如此。所以你早上开门时,最好直接把钱放在门口的货架上,也省得我们兄弟麻烦。” 说着话他走到身前,一脚踏住罗文撑鞋的桩子,让腰间悬挂的窄刀也随着身体的倾斜,一下下敲打在桌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这是什么钱?”罗文迟疑地问了一句。要知道三个银币听起来虽然不多,但对一间规模不大的店铺来说,已经不是个小数了――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下来也不过十几个银币入账而已;而眼前来要钱的这两个家伙,明显也不是税务署的人。 事实上税务署,也不会特意派什么人来铜冠街这种贫民窟收税,一是这里太穷,穷得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二来人在饿瘪了肚子的时候,可不会跟你讲什么礼貌和规矩。 因此铜冠街的税款,向来都是由本地的帮会“羊鸣会”代收,而帮会的头目夏尔洛先生,甚至还一度在大桥区的税务署里面挂职。 夏尔洛不是姓――和大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夏尔洛先生也没有姓,就连这“夏尔洛”,也未必是他真正的名字。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名字这玩意本就不在真假,够响亮就行。 “那个……税款前天就已经交到夏尔洛先生手里了,也许他忘了跟你们说?” 听罗文这么说,窄刀汉子的面色阴沉下来,冷笑道:“夏尔洛?他算什么东西……听着,那老家伙马上就要完蛋了,完蛋了你明白吗?以后这条街归我们管,工匠,妓女、商铺……一切的一切!” 他大声喊叫着,揪住罗文胸口的衣服,似乎想给眼前这不识时务的小皮匠一点教训,但将人拉起来之后。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这小皮匠的身量很高,比自己还高了差不多半个头去,尤其是一双腿又直又长,充满了力量感,只不过先前一直蜷坐在那里,所以没看出来罢了。“……好家伙,肚脐眼下面就分叉了么?”窄刀汉子心里暗暗吃惊,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几分。 毕竟他只是求财,实在没必要去挑一块难啃的骨头下嘴。 然而很快地,他就不需要再犹豫了,因为一个洪亮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来:“……闹够了吧,小崽子!” 随着声音,门口天光和烛光交汇处又多出了两个人影。这两个人明显是一起的,当先的那个身材不高,肩膀却宽得吓人,将身上有些土气的旧礼服撑得是鼓鼓囊囊;一头棕色的长发,也一丝不苟地向后面拢起,再配上那精心修剪过的连腮胡,让本就方正的脸孔更显得气宇轩昂――若不是松弛的眼袋暴露了他的年纪,根本就没人会相信眼前这个精力十足的男子,已经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了。 “夏、夏尔洛!”窄刀汉子如临大敌,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但他的敌人理都没理他,反而挥舞着手杖,向店内的罗文打着招呼:“嘿,罗文小子,不请我们进去吗?” 说着话,他就大踏步地往店里面走,中途还不忘用手杖在木门上敲了两下表示礼貌。守在门口的短剑汉子本来是打算拦的,但身形才动,就被夏尔洛身后蹿出来的年轻人给堵住了。“怎么,想试试?”那年轻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刻意磨尖了的牙齿。 就像,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放松点儿,凶人。”夏尔洛回身用手杖点了点尖牙年轻人的肩膀,“别吓坏了小朋友。” “你!”接连的轻视与奚落,让窄刀汉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夏尔洛!你这是在向我们‘血十字兄弟会’挑衅吗?” “嗯?”夏尔洛先生眯起了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眼睛里,则透出一种危险的光。他上下打量着口出狂言的窄刀汉子,直盯得对方额头见汗,才吭的一声笑了,“啊,想起来了!”他说,“我认得你,波利的小跟班嘛。什么时候,像他那种废物也能跟血十字兄弟会扯上关系了?他也配!你回去告诉那混蛋,不要玩什么花样,否则我会收拾他……现在滚吧!” 窄刀汉子挣红了脸,梗着脖子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在“凶人”咄咄的逼视下,终于没说出口,只阴着脸逃也似地出了店门。 望着两人灰溜溜的背影,凶人狭长的面孔上,也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狞笑。“孬种……我说罗文,你小子也太面了吧?居然被这么两块料勒索?” “有什么办法,”面对凶人的诘问,罗文无辜地转了转手上的锥子,“谁让我是个皮匠,就只会补鞋呢?”\ 第二章 昔日兄弟 “补鞋?”凶人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讥诮的笑容,“可是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似乎更擅长用鞋底补别人前脸儿?……还是说小保罗不在,你罗文就什么都不是了?” 说着话他双腿叫劲,人“蹭”地蹦了过来――这一扑,居然直接越过了五、六米的距离,落到罗文身前的桌案上。他蹲下身,耷拉着两条长长的手臂开口道:“跟我说说,宝贝。你不会真的以为他还会回来吧?……魔法师呢,哼哼……那小子命好,飞上高枝了,换了我,也不会再看这该死的、臭气熏天的地方一眼,你还是醒醒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文轻轻地摇着头,将身子靠在后面的货架上,“保罗是保罗,我是我;而且保罗都走了几年,又哪里得罪你了,干吗非把他说得那么势利?” “哟,我们的好好先生发火啦?”凶人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地,伸出猩红的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一下:“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打我吗?” “闭嘴,凶人!”夏尔洛先生的声音,和他的手杖一起插了进来――他像赶苍蝇一样驱赶着蹲在桌上的手下,嘴里却对罗文说:“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家伙,其实只是想打听小保罗的近况……你知道的,在那种大人物的门下学习,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是呀,大人物呢!即便是罗文这种社会底层的升斗小民,也听过对方那“宗师之下第一人”,和“大陆首席召唤师”的名头,如雷贯耳;保罗能拜入人家门下,简直是幸运女神泰摩拉开眼,走了不知多大的运。 但走运,就意味着会有人嫉妒,尤其是像保罗这种无权无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外来户;那些眼红到快要喷火的人,又怎么会让他好过? 每次想到这里,罗文都忍不住要为这漂泊天外的家伙担心,不过这份担心,他并不打算直接摆在脸上,让凶人那个混蛋白白地看笑话。 “我明白,我明白……啊,瞧我,”罗文装作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拍了拍脑门,岔开了原先的话题。他从货架后边的柜子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一双圆头翻毛皮鞋,放到夏尔洛身前的桌案上,“这是夏尔洛先生您上次交代的,已经完成了――按照您的要求,鞋头和脚踝处已经加装了铁板,还有这里,也多了个小机关。”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学徒那样,脸上挂着卑微的笑容,殷勤地服侍夏尔洛先生坐下;一边帮其换鞋,一边还详细解说着这熊皮的好处和具体该如何使力,才能让装在鞋尖处的短刃快速地弹出收回。 “承惠十五个银币,您哪!”最后他这样说,说话时,他还故意搓着双手,露出一副“贪财,贪财”的表情。 不过夏尔洛先生,可不是那种五谷不分的败家贵族或者富二代,又怎么会不清楚这样一双鞋的真正价格,“我说小子,你这样做生意,可是要亏本的。” “这是正常折扣!”罗文强调说,“对所有像您这样忠实的老顾客,我们都会予以一定程度上的优惠;这可是……我师傅定下的规矩。” 既然涉及到“规矩”,夏尔洛先生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从倒在桌上的那一堆硬币里,默默地数出了五个带着棱边的推过去;只是还没等罗文伸手,沉重的实木桌案就被人突然从旁边一把掀翻。“够了!我说,这真是、***、够了!” 硬币尽数滚落到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木案砸上地板的巨响,灰尘弥漫间,只剩下凶人狼一般的目光还在那闪烁不定:“你是在扮小丑吗,罗文?一点都不好笑!每天守着这么个屁大的店铺,做这些狗屁的鞋子,然后笑得跟个土鳖似的,等着人施舍一样打发几个可怜巴巴的小钱……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就是为了这样该死的生活,才舍弃了夏尔洛先生,舍弃了我们这一票生死与共的兄弟?嗯?” 他越说越怒,仿佛耐不住麻痒般用手抓挠着肩头的衣服,只两三下,结实的亚麻布衫便在一阵刺耳的裂锦声中片片碎裂,露出他精赤的胳膊;那上面,一道道伤痕新旧交叠,也不知是平时受伤太多,还是被他自己那锉刀一样的指甲,生生给抓出来的! 然而罗文的视线,却没有落到那血肉模糊的肩膀上――他甚至没有看暴跳如雷的凶人一眼,反而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却又极为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 凶人呆住了,他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直愣愣杵了能有五六秒钟,才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将向罗文的脸上抓去。 这极为凶猛的一击,最终却没能命中目标。因为凶人屈起将要发力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缠上了几根纠结的藤条! 藤条是从地板的缝隙中钻出来的,可在凶人站过去之前,那里明明还什么都没有。而且这藤条的颜色似乎也不同寻常,是一种仿佛被细雨冲刷过般令人赏心悦目,却又忍不住想要细心呵护的绿,在跳动的火光中,更显得娇柔而又稚嫩。 但就是这柔弱到仿佛初生婴儿一般的藤条,却偏偏绊住了能一跃五六米的凶人,而趁着这个机会,夏尔洛先生已经转到了凶人身后,一双胳膊穿过他腋下,宛如铁箍一般将其牢牢地锁住。 “安静点,小家伙儿!看清楚站在你眼前的是谁――那不是敌人,是你的兄弟,兄弟!” 凶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索性放弃了,只梗着脖子朝罗文那边穷吼:“你以为你拿起锥子,再围上这碍眼的围裙就算个正经人了是吗?别傻了,罗文,这根本就不是你!看看你那双长腿吧……你是天生的打手,是最棒的,整天窝在这里的话,你的腿会哭的知道吗?所以回来吧,罗文,回来吧!和我们一起,就像五年前那样一起去打天下……这样不好吗?不好吗?” 或许是头被人按住的关系,凶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竟带上了一丝哭腔――在这一刻他就仿佛眼看着糖果被人拿走,却又无力阻止的小孩,正用表情,拼命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丝机会。 只可惜罗文的沉默,让他再一次失望了,也让心中原本充塞的期翼之火,一点一点地冷却、熄灭。 如坠深渊。 “……叛徒。”冰冷的字眼,从凶人的牙缝中挤了出来,“我看错你了,罗文,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软蛋,养不熟的狼崽子,枉费夏尔洛先生对你那么好……叛徒!狼崽子!啊啊啊――” 随着一声野兽受伤般绝望的嘶嚎,凶人再次拼命地挣扎起来,而他的力气,也仿佛忽然之间变大了许多,让身后的夏尔洛硬是按压不住,不得不选择将其扑倒。 “嘭!”脑袋磕在翻倒的桌案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殷红的鲜血,也顺着凶人的脸颊滚落下来。但伤者本人,却仿佛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仍在地上扭来扭去地挣扎着,含混不清地骂着,朝罗文那边吐着带血的口水。 罗文没有躲,也没有试着去分辨什么――直到夏尔洛先生将凶人打昏并扛着他离开,罗文都紧紧地抿住嘴唇,没有说哪怕一个字。 因为他无话可说。 ――就如凶人刚才所骂的那样,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他罗文,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一个逃兵;毕竟对打小被夏尔洛先生从狗窝里抱回来的凶人来说,羊鸣会和夏尔洛先生,就是他活在这世上的一切。 但是罗文不同。除了羊鸣会的一众兄弟,他还有一个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老娘。 虽然对儿子混帮会的事,老娘一直没多说什么――事实上像罗文和小保罗这种贫民窟出身的孩子,也不可能有个多么体面的童年,但每一次两个孩子出去“办事”的时候,老娘费舍尔,都会用一种歉疚、甚至是挣扎的眼神凝望着二人。 她在担心,同时也在自责;这点无论罗文还是小保罗都明白。 是以在罗文到皮货店当了学徒后,小保罗虽然一时间没找到好的营生,但也随之离开了帮会,成了一个游离于圈子之外的“帮闲”。 即使这样,费舍尔也已经相当满意了――那段时间她逢人便夸两个孩子是多么的懂事,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以至于罗文直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母亲当时,由于欣慰而变得容光焕发的脸。因此就算挨骂,就算遗憾,真让罗文重新选择一次的话,他也仍然会这么做。 第三章 收风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要对得起老妈,就得对不起会里的弟兄,尤其对不起的,是夏尔洛先生本人。 可以说没有夏尔洛先生的话,就没有他罗文的今天,甚至连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个很悬的问题。 这并不夸张――你完全可以想象一个未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在这种操蛋的世道里求生有多么的艰难,何况还要接济没爹没妈的小保罗。因此罗文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和保罗一起出来,隔三差五的,做点技术性极强的“外活”来补贴家用。 虽然两个孩子之间的配合还算默契,小保罗也长了张乖巧讨喜的脸,但次数一多,终会有失手的时候;那一回要不是夏尔洛先生出面平事,只怕暴怒的失主,早就将两个孩子丢到“斧轴湾”的感化院里去了。 那可是个臭名昭著的地方――名为感化院,其实却是个半私人性质的盐场,进去的孩子,十个能够囫囵个出来三个就算不错。 在那之后,夏尔洛先生便成了两个孩子名义上的保护人,他像只护巢的老鸟,悉心照顾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他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懂规矩,也教给他们一些在棚户区里面狩猎的技能;当然这些技能,多半是让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不齿或者唾弃的。 但恰恰是这些“不绅士”的东西,才真正让两个孩子有了在此地安身立命的本钱。 所以罗文一直都很感激夏尔洛先生,更别说一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对这样一个正直、豪爽、像天神般强而有力的男人所发自内心的那种敬仰和孺慕。 甚至可以说在当初选择人生的时候,如果夏尔洛先生硬是不放人,罗文也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心,然而在一场大战之后,罗文满怀惴惴地提及此事时,夏尔洛先生却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反而当着所有兄弟的面,用沾着血的双手重重地拍在罗文肩上,对他说:“去吧,好好干……不要让你的母亲失望知道吗?” 没有仪式,也没有送别的豪言壮语,只有这淡淡的、再质朴不过的支持和鼓励。但就是这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话语,却让罗文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在那时的羊鸣会,已经不再是他、小保罗、再加上凶人三个小毛头跟在夏尔洛先生屁股后头,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年代了――在收拢了原先铜冠会的地盘后,羊鸣会所控制的街区已经达到了五个。反倒是那一直如大山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老牌组织“影贼工会”,却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神一举掀翻,灰飞烟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争斗的胜利者并没有如历次的赢家一样,前来接管输家的一切。 疏忽也好,不屑也罢,谁知道呢?反正就因为那赢家的不作为,才给了像羊鸣会这种小组织出头的可能。 看着日益兵强马壮的组织,罗文终于可以对自己说:“这样很好不是吗……就算没有我,现在的羊鸣会也一样能应付任何敌人。”所以前几次凶人来闹的时候,罗文都咬紧了牙关没有松口。 只是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凶人那家伙的情绪,比前几次加起来还要激烈得多,甚至当着夏尔洛先生的面都差点暴走;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只除了一种可能 他在害怕。 尽管一直以来,罗文都看不惯那家伙的做派,但再怎么说,大家也在一起共事了那么久,又怎会不清楚彼此的性子?一句话,那就是个浑身是刺,性子别扭到极点的小孩;若不是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他根本就不可能展现这么强的攻击性,更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几乎是恳求的话。 毕竟在凶人看来,正是因为有了自己和小保罗二人的存在,才分薄了夏尔洛先生对他的爱。 但问题是,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罗文不知道,只知道心中那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如同一根梗在喉咙里的刺,让他坐立不安,无法入眠。 于是在当天晚上,罗文就偷偷地去了趟“风巢”。 这“风巢”并不是哪一栋建筑,而是整整的一条小巷,里面杂七杂八什么营生都有,算是羊鸣会比较重要的据点了,也是会里消息的集散地。然而去了之后罗文才惊愕地发现,现在那边的,竟全是些他没见过的新面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近几年北地的飞速发展,给浮冰港这个大陆北方唯一的不冻港也带来了无限商机,金币的味道,就像暗夜里的灯火般吸引了一批批作着美梦的冒险者和流浪汉,连带着羊鸣会里的帮众,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而那些后来者,显然不可能知道他罗文是老几。 因此罗文没有傻乎乎地凑过去搭话――那样问不出消息也就罢了,被当成奸细暴打一顿然后拿去填海,那才叫冤枉。 好在这铜冠街上,消息灵通的不光是“风巢”一家。转不多时,罗文就来到了一只巨大的塔盾下面。 那可是重步兵才会用到的真家伙,一米多宽,其长度更足以将一个人严严实实地遮在后面,只露出小腿和上边的半拉脑袋。就这,还是按罗文那超乎常人的身高来算的。 当然像这种巨型的塔盾,一般在盾面上,都会开出一道细细的横槽做窥视孔,这面也不例外――粗大的铁链,就从这窥视孔中纠结地穿入,将盾牌牢牢地拴在横出的长杆上;而在窥视孔下面显眼的位置,则用大陆通用语刻了几个铁划银钩的大字: ――马克西姆的闪亮装备。 这“马克西姆”,自然就是店铺的拥有者,也是店里当家的铁匠;只不过近几年,已经很少能看到他亲自出手打什么东西了;除非是遇到老主顾,或者识货的主,否则随便挑一个学徒就能打发。 “咱这可是从军中带来的手艺!”胖铁匠经常这样挑着大拇哥吹嘘自己,而据他自己说,他年轻时,就曾在北边的黑石堡混过好些日子,和冰原上的蛮子们干过仗,也亲手,削过西边草原上兽人的头皮。 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姑且不论,但马克西姆人面广,路子宽可是大伙都公认的;再加上铁匠这种行当,总免不了要和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冒险者们打交道,一来二去的,还有什么消息他打听不到? 更重要的是,这马克西姆和罗文很熟,熟到他还没拜老皮匠为师之前,这胖子就先一步对罗文发出了邀请。之所以后来罗文没去,倒不是他觉得那种整日里,与火热和坚硬为伍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纯粹是每月用攒下来的边角余料打一支镔铁长戟拿回家,不如一张用碎皮缝起来的褥子实用罢了――前者他估计没什么机会用,而后者,却至少能让老娘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冬天。\ 第四章 暗夜的火光 马克西姆的学徒都是本地人,基本上不会在铺子里留宿,因此在打烊之后,偌大的店铺中就剩下了胖铁匠自己。在罗文推门进来时,他正拖着日益痴肥的身躯,慢吞吞地将炉灰浇在暗红的炭火上。 “哟嚯,罗文小子!”瞥见罗文进来,胖铁匠直起腰,摇头晃脑招呼了一句,“又惦记上老马克西姆的好酒了吧?……没有问题,你先坐那边等着。” 罗文赶紧摆手,让对方不必麻烦――不是说马克西姆自酿的蜂蜜酒口味不够醇厚,只是一想到那酿酒时,所用的大块大块的肥膘肉,罗文就对这种饮料彻底地失去了兴趣。 可惜对方,向来都不是懂得委婉的主。三分钟之后,一只比碗口细不了多少的大木杯,就被重重地塞到了罗文手上,而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更是直接淋了罗文一裤子:“喝吧,小子,到我这里就别客气。至于那个什么血十字兄弟会……”说到这里,胖铁匠退了两步,一脸古怪地盯住了罗文的脸,“当时那两个家伙确实是这么说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罗文一面手忙脚乱地擦拭裤子上的酒液,一面没好气地问,毕竟这酒淋的也太不是地方,很难说,是不是那胖子故意为之。 “什么问题?问题大了!”马克西姆看都不看罗文那满是怀疑的双眼,只将身躯,重重塞回了对面的摇椅中,“其实你也应该听说过的,影贼,还记得吗?以前浮冰港的地下王朝,就是被那个什么兄弟会灭了的……唉呀唉呀,我看老夏尔洛这一回,恐怕是撑不过去咯!” 被这么一提醒,罗文才猛地想起几年前,那次几乎席卷了整个北地的风暴――也不知道那倒霉的影贼工会,是如何惹到了这一群杀星,以至于他们每到一处,必会将当地的影贼屠个鸡犬不留,而每次屠杀过后,他们也都会用死者的鲜血,在现场留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十字,一时间,不知吓破了多少人的胆。 正是这无数血淋淋的猩红十字,才铸就了血十字兄弟会当年的赫赫凶名;所以说,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小组织,而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超级巨兽! 当时作为羊鸣会智囊的小保罗还揣测,这帮人会不会是神殿的下属组织,毕竟在历史上,众神殿就曾经拥有过一支臭名昭著的队伍,叫做“铁血十字军”。 当然小保罗也就是随便一说,至于对不对,倒没有人在意,毕竟不论这帮杀星和众神殿究竟有没有联系,对还在贫民窟里挣扎求存的羊鸣会来说,都太过遥远了。 就好像蚂蚁和凶暴熊,怎么看,双方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即使这蚂蚁长大后,学会了喷火也是一样。 但罗文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头凶暴的巨熊,居然真拦在蚂蚁面前了!这怎不让人惊骇欲绝?饶是他素来沉稳,脑门上也不禁见了汗。 “嚯嚯嚯……瞧你那样,真是太有意思了!”就在罗文感觉手足冰冷的时候,胖铁匠那可恶的笑声忽然插了进来,连带着那把可怜的摇椅,也随之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我说,你不会真以为人家那么大的组织,能看上你们羊鸣会这种小鱼小虾吧?这样就慌神了?嘁!浮冰港以前还闹过海啸呢,怎么着,你不是也一样这里住了十几二十年?” 说到这里他收起了笑容,换上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让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小子。其实真要是那个组织的人,才不会称呼自己什么狗屁的‘血十字兄弟会’,他们的组织另有其名,明白吗?所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至于波利的那两个小跟班,哼哼,我看就是跑出来蒙事儿的。” 按照胖铁匠的说法,夏尔洛先生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怎么在意那所谓的“威胁”,而且马克西姆话中隐含的意思,罗文也差不多明白了――反正双方的实力天差地远,真被盯上,无论是夏尔洛先生本人还是现在的羊鸣会,等待着他们的,都只能是没顶之灾。所以,与其像担心可能出现的海啸一般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坦坦荡荡的,过好你还活着时的每一天。 这种看似豁达,实际上却极为消极的应对,显然是不能让罗文接受的,在他看来,就算真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提前备点口粮,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在那里等死。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罗文的运气不好,还是夏尔洛先生在故意躲着什么――反正一连找了两天,罗文都没能见到其人的面,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心力交瘁的罗文终于是撑不住了,毕竟白天他除了看店,还得完成每天师傅交代下来的定额。 于是在这天打烊之后,罗文也没回家,就在店里面打起了地铺。 “你必须休息。”临睡的时候,他这样对自己说,“夏尔洛先生比你聪明,没准他就是因为发现了事情不太对劲,才带着一众老兄弟躲起来的,这叫做……化明为暗。” 临睡前的自我安慰取得了效果,这一觉罗文睡得很沉。直到门外有人用破瓦片子在那里狂敲,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该死的,又有大船进港了吗?” 这,也算是铜冠街的一种传统吧!要知道住在这里的男人,至少有八成以上,是靠在码头上扛活来维持生计的,等男人的口袋里有了钱之后,其他像浣洗、餐饮、娱乐之类的行业才会相继地动起来,就好像受到春风吹拂的蛇。 而令那一切解冻的春风,便是这满街的敲击声。 不过很快的,罗文就发现事情似乎不怎么对头,因为随着敲击传来的喊叫声中,没有兴奋,没有欣喜,有的只是一种惶惶不安的恐惧和焦急;紧接着,远处教堂的钟声,便一阵紧过一阵地响起来了。 虽然不记得上一回大教堂像这样敲钟是什么时候,但在罗文的印象中,十次有八次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有的睡意,一瞬间俱都化作了冷汗;罗文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几个大步就来到了门口。谁知道一开门,跳跃的红光就刺痛了他的眼睛,而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焦臭味。 街上的人们三五成群,从黑暗中陆陆续续地冒出头来,汇聚成更大的人流。他们奔走着,呼喊着,将手里的家什敲得梆梆响,须臾间便穿过了街道,没入到红光亮起的地方――那里不出意外,应该是“风巢”所在的方向! “……还看!”一个顶着木盆的汉子经过门口,见到罗文还傻傻地杵在那里发呆,当即大喝一声,“赶紧拿家伙帮忙救火啊!否则让火烧起来,你以为你这破铺子能躲得过去?” 第五章 何人担当 这老哥说的是大实话,既然叫棚户区,建筑自然是以木质的窝棚为主,也没什么所谓的规划,因此这里的房屋建得是互相挨挤,参差不齐;一旦让火势蔓延,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若不是怕火烧到自家头上,人们又怎么可能像这样齐刷刷地动员起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等着吧!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事实上,这里也从不缺趁火打劫的主,尤其是对一些家徒四壁,或者住所离着火点较远的人来说,这把火,无疑是让其小发一笔的好机会;如果条件合适的话,相信他们才不会介意在救火之余,顺手洗劫一家无人看管的店铺。 对于这些人,罗文不能不防;而且这把火本身也来得极为蹊跷――要知道“风巢”可不比其他地方。作为羊鸣会收集情报的场所,其防护的严密程度,甚至不下于总部所在的“老巢”,除非是守在外面的兄弟眼睛都瞎了,否则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火烧起来? 至于说帮派械斗,就更不可能了,道理很简单,争地盘是为了什么?还不就冲着片区居民的那点孝敬,你一把火把整个街区都烧成白地,这样的地盘就算最后打下来,又有什么用?喝风么? 所以历来的帮派争斗,都遵循了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哪怕是杀得再凶、再狠,也从没见过有谁丧心病狂到直接放火的。 有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疑点存在,罗文要还贸贸然地往上冲,那可就真成傻子了――他也不答话,只默默地退了回来,将店铺里最为值钱的一张熊皮沾上水,兜头兜脸地披在身上;然后他想了想,又从平时当凳子坐的篾条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用油布包裹的物事。 那是一把乌光凛然的短弩。论个头,才不过巴掌大,却打造得极为精巧,握把和扳机的交汇处还包了铜皮。 但是,再精巧的造型也不能掩盖其凶器的本质,尤其是弩匣中,那并排着的五支蓝汪汪的弩箭,更是耀目生寒,让人一见之下,心尖儿也不禁会颤上几颤! 这,居然是一把连弩! 按理说凭罗文的身份,不可能接触到连弩这种就连贵族的私人卫队都未必能配得上一把的高级货,毕竟这玩意,可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何况是眼前这种只有巴掌大小,仿佛就是刻意要用来诠释“暗杀”这等字眼的存在? 为此罗文也曾问过送弩给他的小保罗,但小保罗不肯说,只是在临走时一遍又一遍地嘱咐,说一定要到关键的时刻才可以动用,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此时此刻,大概算得上关键了吧? 罗文并没有将上了弦的弩机挂在腰侧,而是将其塞进了一只木桶,上面用几件衣服盖着,直到他确认从外部看不出什么破绽了,才一脸郑重地出了门,临了,还不忘用大号的锁头将门牢牢地锁住。 身高腿长,在赶路方面自然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没过多久,罗文就追上了先前向他喊话的老哥。可等到了地头,罗文一颗心却彻底地沉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虽然赶来救火的人已经不算少,着火的地点,也刚好守在碧流河边上所以不虞水源,但问题是眼前这些人,明显乱哄哄地没什么组织,东一盆西一桶的,根本就无法有效地阻止火势蔓延,更别说灭火了! “该死……卫戍所的人都在干什么,吃屎吗?”那顶着木盆的老哥再次习惯性地一针见血,这时候对面救火的人们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唯一的结果就只能是玉石俱焚,因此亦有了动作。只见一个裹着头巾的小个子从人群中抢出,放声疾呼道:“顶不住了!大伙拆屋子!”说罢,便直奔靠近火场的一处窝棚而去。 罗文愣了愣,紧接着便明白过来这人的意思――他是想将火场的四周的房屋全部拆除,留出一道足够宽阔的“防火带”。可还没等大伙动手,那正对着门板使劲的小个子就被人一把推出老远,踉踉跄跄地坐倒在地上。 “克比,你是想找死么?”随着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比罗文还要高壮的巨汉,只见他挥舞着拳头,一脸凶狠地转向众人咆哮,“我看谁敢动我的房子?” “不拆房子,难道等火烧过来大伙一起完蛋?”那叫克比的小个子也不起来,就坐在地上哀号着,痛心疾首,只是那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却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里,究竟有没有借机报复的成分存在。 “完蛋就完蛋!”大汉明显是中招了,“房子要没有了,那老子还救个屁的火,既然这样,那干脆大家一起完蛋好了,谁也别看谁的笑话……想要我奥尼尔一个人倒霉,你做梦!” 一句话,就把他自己推到了群众的对立面去――“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就是,难道光你的房子是房子,我们的房子就不是?”众人七嘴八舌地,斥责着那巨汉的自私,而那些脾气本来就不好的,更是直接掳起了袖管,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别跟他废话!”那坐在地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小个子克比,见状不失时机地高叫道,“我们这么多人,看他能挡得住几个?” “没错!谁不让我们好过,谁也就别想过了!” 一见有人挑头,原本乱糟糟的人群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竟齐齐地发了声喊,挥舞着手中救火的家什,向那挡在棚屋前的巨汉冲去。 眼瞅着几个冲在前面的就要和巨汉撞在一起,小个子克比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惊呼,那即将要打在巨汉身上的木桶和拖把也纷纷飞了出来――好像骤然间,遭到了飓风的袭击似的。 不,是旋风! 制造出这场旋风的,是一双修长而有力的腿――只见那个人全身倒立着,只靠双手支撑着身体,在地面上飞快地旋转。而两条岔开的腿,更是像风车的叶片一般飞旋不休;转到极处时,他整个人更是借着旋转的势头,双臂猛一发力,倒立着冲天而起! “还打!”一声大喝,震得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猛地一静,而那阻止了这次冲突的人,也凌空一个跟头落下地来。这不是罗文是谁? 罗文一落地,也不等人群反应过来,直接伸手指向火场那边,大声道:“睁开眼瞧瞧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打,再打,就真他妈什么都不剩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到那裹挟着火焰的烟柱,眼瞅着就要爬到对街的屋顶上,不由纷纷地惊呼出声;罗文见状赶紧趁热打铁道:“大家听我说一句,现在情势紧急,无论有什么恩怨都必须放下,一切以救火为先!刚才那位克比老哥的心思虽然不怎么地道,但说的还是没错――除了拆房子将火焰隔开,我们别无它法。当然这个损失,不能由屋主一个人来承受,所以在这里我代表夏尔洛先生宣布,凡是在救火的过程中,被拆了房子的,事后都可以从我们羊鸣会这里,领到全额的补偿,一个铜板,也不会差大家的!” 罗文很清楚眼前这帮人的德行――要他们掏钱,那难度不亚于直接从他们肋骨上扯肉,就没提议什么集资,只希望羊鸣会的牌子够硬,能够暂时将事态压下来。只可惜他话音刚落,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冒出了头:“咦?你不是街尾那家店的小皮匠吗?怎么又成了羊鸣会的人?” “费舍尔家的……以前跟过夏尔洛先生。”这是对罗文知根知底的,“可是我听说,你早都洗手不干了,怎么还有资格代表羊鸣会说话?” 置疑的声音越来越大,七嘴八舌地,让罗文如剑的眉毛也深深蹙起。好在这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都滚开!你们,围着我儿子想干什么?”紧接着,一根挂着风声的拖布杆就“呼呼”地抡了过来,让围在罗文身前的众人忙不迭地抱头鼠窜。 “老妈?”罗文的眼睛睁得老大,怔怔地看着人群中纵横隳突,将一杆拖把使得威风八面的身影――那火红的长发,已经开始发福的腰身,再配上一口可以让所有男人都为之汗颜的喝骂;这不是自己的老娘费舍尔是谁? 不过这样,才是最正常的吧!依老妈那好管闲事又喜欢大包大揽的性子,见到火情。不立马飙过来帮忙那才有鬼。而这时候,费舍尔也终于“杀”了进来,正站在罗文身前一手拄着拖把,一手叉腰地大骂。 “一群混蛋!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吵,就没一个有担当的。还有你这汉子……”说到这里她转身一巴掌将儿子拨到边上,就那么仰着脖子,直勾勾盯视着壮汉的脸,“糊涂!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房子被拆,还有街坊邻居在,多少能接济你一点;反过来大伙的房子要是都烧没了,只能让民政署的那帮混蛋借机把咱们都清出去,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怕你一个人吃亏么,好办,我今天就在这里放话,这钱羊鸣会要是不肯掏,就着落在我费舍尔身上好了――现在我就问你一句,信得过我费舍尔吗?” 第六章 更多的疑点 乌合之众要是有了领头的,那效率可就大不一样了;尽管这其中的很多命令。连费舍尔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知所谓,但好歹,总算是把大伙的力量拧成了一股。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而众人“抽薪”,速度也慢不到哪儿去,不多时火场的西、北、南三面就被各清出了一条宽达十数米的“隔离带”――至于东边,那是碧流河。 虽然严格说来,火势并没有比之前小多少,有些地方甚至还烧得更旺,热浪翻滚间,让隔离带这边的人们都有种皮肤被刺痛的感觉;但一只被关进了笼子的野兽,哪怕再凶猛,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找不到食物的话,饿死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证据,就是原先火点的中心,“风巢”位置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地的黑烟和几根孤零零的梁柱。寂寞的火头,在柱顶上萧瑟地摇摆着,仿佛风再大一点,就会没入那淡淡的烟雾中,彻底熄灭。 所以现在大家要做的,就只是等待。 可是别人能等,唯独罗文是等不起的,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看到一个羊鸣会的人站出来主持局面,想来是憋在里头了。尽管“风巢”之中,肯定有不少的密室可以暂时供人避难,但罗文实在吃不准在这样持续的高温之下,躲在密室里人,究竟还能挺多久。 而迟迟不至的城卫军,更给了他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真的,我必须去。”他一面将手中的熊皮按到一只大号的木盆里浸水,一面低低地念叨着,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向面前的母亲解释,“我不信会里那么多人,全都出事了。” “那你还磨蹭什么?”费舍尔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接着便将拖把重重地顿在地上,很有气势地说,“赶紧的,去了就回,不许给我留在那吃饭知道吗?唔……看来还得再麻烦大伙送你一下。” 她嘴里所谓的“送”,其实就是一群人拎了水桶水盆排好队站在隔离带上,数一二三然后齐齐往一个地方泼水,替罗文浇出一条道路,在那之后,还得不断地泼水以保持这条“生路”的畅通。 有了这些人护航,再加上罗文选择的突破口本就是火势较小的地方,因此要冲进来一点都不难,难的,是在他冲进来以后。 尚存的火焰,有罩身的熊皮抵挡,地面的高温,也由于罗文的鞋子是特制的所以一时间也不是不能忍受;倒是空气中几乎无所不在的黑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若不是碧流河那边的火势渐小,时不时还有清凉的晚风送过来,只怕他待不了几分钟,就要被熏出去了! 即使这样,罗文仍然被熏得是涕泪长流,咳嗽不止。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终于在一片残椽断瓦中,找到了羊鸣会失踪的成员。 准确地说,是他们的尸体。 与零星死在外围的不同――高温的烘烤,早已将这些尸体牢牢地粘到了一起,除了依稀间,还能勉强看出一个个人形之外,你根本无从分辨那团还冒着烟气的肉块中,到底哪里是手,哪里是脚;更别说这些东西曾经都属于谁。 罗文并没有凑过去细看,因为这些尸体的姿势,就已经足够证实他的猜想了。毕竟活人,是不可能像这般互相交叠着,老老实实地等着被烧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火还没烧起来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这是很典型的先杀人,后放火! 既然不是意外,凶手又为了毁尸灭迹甚至不惜放火,显然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给他,活口的可能性,更是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先前扑空的几次,也无不证实了这一点。 但在罗文心里,还是抱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正是这一点点的希望,才让他强忍着缺氧带来的眩晕,机械地拖动双腿,朝下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挪去。 大火,让一切所谓的“密室”都变得可笑,那原本隐秘无比的入口,如今就这样半遮半掩地暴露在罗文眼前。只是还没等他想到打开这处密室的方法,眼前的石门,就先一步被人整个掀起,那些堆积在上面的余薪碎炭、沙石土块之类的东西也随之四射飞溅,夹杂着火星,兜头兜脑地朝这边罩来! 有厚厚的熊皮裹身,像这种细小的“暗器”自然奈何不了罗文――就算被零星的石块打在脸上,也不过稍稍地疼一下而已,倒是让原本浑浑噩噩的罗文,一下子清醒了。 而清醒过来的他,便及时地发现了那四道并排着的,隐藏在漫天烟尘后面的寒光! 虽然手脚还有些不听使唤,但罗文仍大喝一声,勉力将手中的木桶迎了上去。 “咔嚓”!勾爪嵌进了桶底,好在偷袭者的情况似乎也不怎么好,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竟然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连一只普通的木桶,都没办法一击而破。 而罗文,却先一步取出了捅里的连弩,指定了躲藏在烟尘后面的人。只是他没有选择击发,因为从眼前那极为偏门的武器上,他已经认出了偷袭者的身份。 “凶人,是我!” “罗文?”果然当烟尘散尽,凶人那狭长的面孔和野兽般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便出现在罗文面前;只是他的声音,却沙哑得几乎让罗文认不出来,而且里面,也还包含了许多复杂难名的情绪。 挣扎、狂喜,抑或是别的什么。 “夏尔洛先生……在里面。” 对于这则讯息,罗文倒没有半点惊呀,早在他认出凶人的那一瞬间,就隐隐猜到夏尔洛先生的存在了――毕竟按凶人的性子,就算是打断他腿,他爬也会爬着跟在夏尔洛先生身边;至于为什么两人没一起出现,想来只可能是夏尔洛先生受伤的缘故。 是的,夏尔洛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烧焦,要么正缓缓地渗出血水,要么,就干脆和焦黑的衣物粘在一起,变成厚厚的硬痂;若不是胸口处,那随着呼吸一缩一放的淡淡绿光,罗文还真要以为这又是具被人焚烧过后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怒气,从脚底板一路升到胸口,堵得罗文几乎喘不过气;但是仅余的理智却告诉他,这里面事有蹊跷。 要知道夏尔洛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无论自己、凶人还是小保罗的格斗技巧,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虽然人在上了岁数之后,体力反应什么的都不比当年,但多年的经验,却让他更懂得如何规避危险,攻击方面,也变得仿佛毒蛇一样的致命;再加上那一手古怪至极,令人防不胜防的法术,罗文相信即便是碰上拥有称号的冒险者也未必吃亏,怎么还会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被一把火烧成这个样子? “很多人!里面还有魔法师!就是他们偷袭了夏尔洛先生!”凶人咬牙切齿地说,可见他对伤害夏尔洛先生的人已经恨到了极点;但是这个答案,却没有释去罗文心中的疑惑,反而让他感觉更加的不可思议。 “你说魔法师……当打手?” 第七章 狭路 魔法师是打手吗?严格地说,是! 虽然大陆上,魔法师的数量凤毛麟角,但你看哪个实权贵族身边或者大型的佣兵团体中,没有魔法师在为其服务?要是有谁不开眼得罪了他们,想来这些脾气极其古怪的主,也不会介意请人吃上一颗火球或者其他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更多时候,他们干的还是研究者、顾问、智囊、高级工匠之类的活,毕竟打打杀杀的事情差不多是个战职者就能做,可上述那些个职位,却几乎非魔法师不可。 至于说调一队魔法师来参与帮会械斗,对付的,还是像羊鸣会这种籍籍无名的小组织,可就不仅仅是杀鸡用牛刀的问题了――用的,是攻城巨弩,简直是浪费到令人发指的行为。 而且在浮冰港,似乎也没有哪一家势力能牛到把魔法师当喽?用,即便是驻守在城中最大的佣兵团,“暗夜第三团”也不行! 毕竟浮冰港太小了,位置又偏,比不得财大气粗的凯奥凯或者众神殿那样的巨头;至于大陆三巨头中的最后一家紫金联盟……拜托,人家自己还打得不可开交呢,哪有功夫管你浮冰港的闲事? 因此一时之间,罗文也想不出是什么人有如此之大的手笔,不过眼下,显然也不是追责缉凶的好时机。“先离开这里,”罗文小心翼翼地抱起夏尔洛先生,想要将人放置在熊皮上,但由于夏尔洛先生身上的烧伤实在太过严重,最终还是没敢贸然动手。 “会里的据点暂时都不能再回去了,有内鬼,我们去……嗯,把人送到马克西姆那里再说!” 不是他不想直接将人送到教堂去接受治疗,只是大桥区的教堂太远,而夏尔洛先生的伤势又太重――罗文吃不准这一路颠过去会不会直接要了伤者的命;更别说如今局势未明,这么大咧咧地抬着夏尔洛先生过去,无疑是给凶手一个弥补错误的好机会。 这些顾虑,凶人显然也想到了,因此他没有对罗文的选择提出任何异议,只是一脸古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内鬼?” “我找了你们几天……你看,连我都找不到夏尔洛先生在哪,对方是怎么一击而中的?” “是谁?” “要说眼前嫌疑最大的……”罗文头也不抬地说,“你!谁叫我一路走来,看到的活人就只有三个,而在这三个人中,就属你伤得最轻!” 罗文说得不错,偌大的密室中,此时除了夏尔洛、他、还有凶人三个之外,只剩了一位半躺半靠、瘫在墙角的兄弟,罗文看着面生,估计,是自己退会以后才加入的新人。 这个人身上倒是没什么烧伤,不过胸口处血肉模糊,乃是被利器贯穿,论伤势的话,也只比夏尔洛先生好那么一点。 当然罗文说这话倒不是真的怀疑凶人,毕竟他没到之前,对方有的是机会下手,真是内奸的话又怎会容夏尔洛活到现在――之所以还这么说,纯粹是想让凶人那家伙闭嘴而已。 密室的出口,是一处陡峭的楼梯;下来时不用费劲,但要想带着人上去,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好在这时候罗文的手脚已经活动开,再加上底下有凶人托着,两人合力才把昏迷不醒的夏尔洛先生抬了出去;谁知道接下来,凶人竟没有继续抬另一名伤者的意思,而是直接背起夏尔洛先生,往罗文来时的方向跑去。 “那个交给你了。”他说。 这种明显过河拆桥的举动让罗文瞠目结舌,于是他再一次确信,那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人是不能不救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羊鸣会中的兄弟;只是没了凶人那家伙帮忙,罗文不得不一路上生拉硬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出来。虽然为防止磕碰,罗文还特意将熊皮裹在了对方身上,但这番动作对于一个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伤者来说。还是太过激烈了,以至于刚出密室,这位不知名的兄弟就已经悄悄地停止了呼吸。 “你的运气真差,伙计。”长叹一声,罗文将人轻轻地放下,然而就在他要收回那张价值不菲的熊皮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在他身侧的不远处响起:“还挺警觉的嘛……人类!” 罗文浑身的寒毛,一瞬间都竖了起来。倒不是说声音本身有多么恐怖――尽管它足够沙哑,沙哑到几乎是刻意夹着嗓子说出来的,而且这人大陆通用语的发音,也显得古怪而又生硬;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都已经快摸到身边了,自己居然还一无所知! 若不是伤者刚好在这个时候断气,而自己抛下尸体的举动,又让对方误会成有所察觉因而主动现出身形,只怕现在等着他罗文的,就不是冷冰冰的话语,而是更加冰冷的刀子! “你是什么人?”罗文沉声问道。和“你想干什么”比起来,还是这个问题更让他在意,因为眼前这个从黑烟中冒出来的家伙,打扮十分古怪:斗篷,面具,瘦小的身形,这些都是“潜行者”的标准配置没错――但为什么,武器方面却是一对又细又长的弯刀? 用长弯刀的潜行者? 这事本来就有点说不过去,要知道兵器越长,对隐形匿踪的影响也就越大,用后脊梁想也知道藏起一把匕首,和藏一支莫迪斯长戟的难度绝不可同日而语。 否则人家潜行者又不是傻子,难道会不知道兵器越长,打斗的时候就越占便宜的道理? 但眼前的杀手,却打破了这一定律,让罗文怀疑这会不会是某种他不知道的特殊职业;当然,罗文也没指望对方能将职业的秘密告诉自己,那一问更多的,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至于说冲上去跟人家抻量抻量……拉倒吧!虽然当年他曾经和小保罗配合,放翻过三级的战职者,但眼下罗文可是孤身一人。而且只看对面那家伙随手划出的几个刀花,就知道这份迅捷,灵动,绝不是三级战士所能够拥有的。 不要说这人,他能不能留得下来,就连从对方的手中逃命罗文都没有一丝把握。好在周围的火焰渐熄,而火墙外时断时续的人声,似乎也有了越来越近的趋势。 只可惜,对方也注意到了逼近的人群,忍不住有所动作了:“把人交给我,你可以不用死!” 交人?交谁?这个自己不知名的兄弟么?难道眼前这家伙,竟不是冲着夏尔洛先生而来;还是说因为夏尔洛先生被烧了个面目全非,所以先前凶人背着他跑路的时候,对方没认出来,反而盯上了这具包裹着熊皮的尸体? 至于是那一种,试试看就好了!“你说的是他?”说着话,罗文将尸体上熊皮猛地掀开! 第八章 我会再来 果然就如罗文所料,在看到尸体的全貌后,对方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郑愕,于是,便给了罗文死中求活的机会! “扑啦啦”,随着风声,一张展开的熊皮,就那么飞旋着出现在视野中,好像那压城的乌云。 对于这种声势迫人的攻击。刀客也没敢用手中的弯刀,去校验一下熊皮的坚韧程度,只一刀探出,用了个柔劲,想要把袭来的熊皮挑飞。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意外突生! 只见那弯刀即将落下的地方,忽然极为诡异地隆起,将他的刀硬挤到一边不说,余力更是带着熊皮,攻城锤一般凶猛地向他胸腹间撞去!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纵是那刀客身经百战也不禁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再要躲闪已经为时过晚,百忙间,他也只来得及将另一手的弯刀横在胸前,紧接着,就被那一股沛莫可当的巨力,连人带刀地一起撞了出去! 相当沉重的一击! 因为罗文很清楚,他再也找不到比眼前更好的机会了,所以这当胸的一脚,他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整个人都飞身而起,借着全身的体重一起向对手压去。 显然他成功了――走灵巧路线的战职者哪怕等级再高,在力量方面也强不到哪去。凭着这得来不易的优势,罗文手腕一翻,就将上好了弦的连弩握在手里。他也不管熊皮还没有完全落下,只大略地瞄了一眼,便果断地扣紧了扳机! “叮、叮”的兵器撞击声,在这般嘈杂的火场中,也显得是那样的清晰而又幽远,紧接着,便是两声不约而同的闷哼――没错,是两声,因为几乎是弩箭射出的同时,一把短柄的投掷匕首,也悄无声息地钉在了罗文的肩膀上! 对手,居然在这般不利的情势中,仍能一面格挡着肉眼难辨的弩箭,一面抽空反击并且命中! 这就是所谓“专业人士”的实力吗?罗文强压下心头的惊骇,也不管先前的那一轮攒射,究竟命中了几支,直接手上用力,“咔嚓”一声卸下了射空的箭匣,并随之压上一匣新的。 这箭匣,是和连弩配套的,一匣五发,可以让射手快速地更换弩箭,从而更快地,发动第二轮攻击。只可惜,这种好东西小保罗当初也只给了他一个――这就意味着如果这一轮再射不倒对手,失去了利器压制的罗文,恐怕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但是想射中,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且不说对方那灵动的身形,只看其手中的两把弯刀,就堪比两面巨大的盾牌了――在先前那般不利的局势之下,他都能准确地磕飞弩箭,何况是现在? 所以罗文只有等,等到对方弯刀出击的那一刻! 毕竟刀法再神,也不可能同时兼顾杀敌和护身――像什么“攻守兼备”,不过是相对的说法罢了,事实上只要你露出攻击的意图,那么防守方面,就势必会受到影响。 当然罗文也知道这种赌博,实际上是对自己非常不利的,毕竟再怎么说,对方手中的弯刀也是两把;只可惜实力上处于劣势的他,除了赌命,已经是别无它选。 然而让罗文疑惑的是,对方在受了这一击之后,竟没有恼羞成怒地冲过来双刀齐下,反而极为冷静地又退了一步,通红的目光,也落在了罗文手中的连弩上。 “……无敌初始型?”从那张怪异的面具后面,又迸出了一句让罗文无法理解的话,“居然连这种东西都给了你,看来,你和她的关系还真不一般呢。” “她?” 要知道在大陆通用语中,“他”和“她”发音是不同的,罗文自问绝不可能听错,只是他不确定对方这么说的目的,究竟是一时口误,还是在这件事情里面,又牵扯到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比如说一个和自己手上这把连弩有关联的女人;又或者,对方只是单纯地和自己刚才的战术一样,故意说错以分他罗文的心? ――哧啦! 就在罗文心里面疑窦丛生的时候,左侧三十米处的火墙上忽然多出了一个缺口,蒸腾起大量的烟雾,一个尖嗓子在那里高叫着:“就是那边!我听到有人说话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喊叫和凌乱的脚步声。 “亚连德蔑……”对面的刀客恼火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东西――很明显是这冲来的人群,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因此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终于决定还是暂时退避。 “我会来找你的,很快。”也不见他怎么作势,他的身体,就仿佛被风吹拂的落叶般翩然而起,融入到周围无处不在的黑烟中,只留下这一句冰冷如刀的威胁,生生地刺痛了罗文的耳膜。 “很快么……该死!”罗文咬着牙,拔出插在肩头上的匕首――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背上,早就被汗水沓透了,清爽的河风一吹,竟然冷得刺骨。 …… …… 罗文并没有选择跟老妈费舍尔会合,因为他知道,这次自己惹下的麻烦只怕不小;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那个神秘的刀客,他也不想让老妈掺合到帮会的事情中来。 何况,还是这种大树将倾,外敌未明的时刻。 来到马克西姆的铁匠铺,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虽然马克西姆的铺子离火灾现场,撑死了也不过十分钟左右的距离,但是在罗文过去之前,必须先确定身后并没有被缀上“尾巴”。 “你来得正好,夏尔洛刚刚醒过来。”刚一进到里间,胖铁匠就如释重负地送上了好消息。 但片刻的惊喜过后,随即而来的,便是深深地警惕。“疗伤请的什么人?可靠吗?” “没请外人,我……” 罗文猛地回头,双目灼灼地盯视着对方的眼睛:“你居然还会疗伤?难道说黑石堡的军队里,还教人这个?” “嘿!想什么哪!”见罗文一脸郑重,胖铁匠也罕见的不吹牛了,“我只是负责包扎而已,剩下的,可都是老家伙自己的功劳,待会你自己问他……倒是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客气,上来就一把扯开了罗文的领口――结果,却见那到斑斑点点的血迹下面,皮肤光滑如旧,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撞上那帮天杀的了?是对方的血?”\ 第九章 翡翠梦境 之所以没猜是救人时沾上的血,道理很简单――因为被火烧过的人,不会有如此新鲜的血液。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罗文的身体,其实是与众不同的:打很小的时候,罗文伤口愈合的速度就比常人要快上许多,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到后来,甚至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因此在当年混帮会时,无论是多么激烈的械斗,哪怕连凶人和小保罗都被人打得满头是血,可罗文偏偏就毫发无伤,让小保罗每次都郁闷无比,大叹众神不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传说中公正与审判之神提尔,本来就是个瞎子呢? 也许这么说,对神明似乎有些不敬,但提尔的形象,双目处的的确确是蒙着布条的,只要是大一点的教堂,你都可以看到他的雕像。 好在每一次毫发无伤的,还有夏尔洛先生本人,这才让罗文的特异之处没显得那么扎眼,而且这种事情,罗文也没打算去四处宣扬――他可不想让自己,被心怀恐惧的人们给关到钟楼里去。 “嗯,你说的没错。”罗文顺着胖铁匠的口风,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接着他便从腰间拔出了用衣服包裹的匕首,递过去道,“这是对方当时所用的家伙,你是行家,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小心,上面可能抹了毒;还有这弩箭,恐怕也得麻烦你了。” “哦?这可是……正宗矮人的手艺,好东西呀!”马克西姆接过手弩,一面把玩,一面连连地发出赞叹;至于那把被罗文忍痛用身体强留下来的“证物”,却被丢垃圾似的扔到一边了。 要知道自从一百多年前,北地爆发的那次“三族战争”将这些矮脚的骡子们彻底打疼开始,近几十年,就已经很少见到他们的踪迹了。而大陆上矮人制造的物品,也越来越少,更别说他们的制造工艺。 因此在听到“矮人”一词,再看到胖铁匠脸上露出的,那种见猎心喜的表情时,罗文就知道这家伙又来劲了。而这时候,凶人那充满了愤怒与不满的咆哮声也从里间传了出来:“罗文!**还在外边磨蹭什么?夏尔洛先生要见你!” “该死!”罗文三步并两步冲进里屋,有些光火地扯了凶人一把,“小点声!你怕别人不知道夏尔洛先生躲在这――”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仿佛被人拦腰砍断般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看见夏尔洛那只裹满了绷带的手,正缓慢而又坚定地,伸向了自己所站的方向。 “我在这里!夏尔洛先生。”罗文连忙跑过去,想要握住那只颤颤巍巍的手,可又怕弄疼了对方,只好眼睁睁地瞧着那只手一点一点的爬上来,最后重重地,跌落在他的脸上。 当眼睛被糊住的那一刻,罗文听到了风声。 ――就好像当年铜冠街还是一片荒土时,从碧流河上吹来的那种苍凉、悲怆的风。它肆无忌惮地卷过河面,扯得岸边的芦苇“唰唰唰”地作响,最终裹挟着尘土和沙石,扑簌簌地打在棚屋的窗板上。 当然像这么大的风,在浮冰港并不常见,更多还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安抚――果然没过多久,那呼啸的风声便平静下来,变成了有如母亲哄婴儿入睡那般低低的哼唱。可是婴儿本身,却没有多少睡意,反而顽皮地一会儿跃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一会儿又撩动着树冠,发出拨弦琴一般动听的声响…… 等等!树冠? 碧流河畔,何时有过什么高大的树木了?罗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但接下来展现在他眼前的,却仍是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 阳光从叶片的缝隙中透下来,沉甸甸地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又真实;真实到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夹杂在光柱当中的细小微尘。 更远处,是一片辽阔的河谷,湛蓝的河水倒映着如洗过般洁净的天,一起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而在河道的两侧,则是葱郁的群山和如阶的台地;巍峨雄峻的雪山,端坐在天地尽头的薄雾之中,仿佛那高高在上的神?,威严、却又缄默地注视着世上的一切。 “该死……我这……究竟是在哪儿?”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罗文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显然不是马克西姆的铁匠铺。 “美吗?”就在罗文困惑不已的时候,一个熟悉至极,却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就是世界的本源,是它未被任何文明改变时最初的样子。也是我们,最后的圣地――翡翠梦境。” “夏尔洛先生?”罗文猛地转过头来,结果便吃惊地发现,原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伤者,如今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连相貌,似乎都年轻了不少,一如他初见时候的那样 ――英挺、强壮、充满自信。 这不是错觉,眼前的夏尔洛先生,的的确确是变得有些不同了。首先那低垂的眼袋,此时就已经消失不见,其次他也没穿平时那件土气的、浆洗得硬邦邦的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缀满了草茎和叶片的古怪长袍。 本来像这种零碎的装饰一多,肯定是会影响到服装整体的效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一件却有所不同――仿佛和周围这树林,这山谷,这天地融为一体似的,让罗文竟找不到任何的突兀感。 唯一不和谐的,恐怕就是原本应该是垂死的人,如今却生龙活虎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吧!如果这是真的,那自然是可喜可贺,可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诡异到让罗文根本不敢相信。 “您不是……我是说,您已经痊愈了么?” “我还以为你接下来要问的,是咱们怎么来的呢!”夏尔洛先生促狭的挤挤眼睛,“至于说痊愈……唔,怎么说呢?应该是我根本就没有受伤,至少在这里没有。” 通过夏尔洛先生的解说,罗文才知道原来这个“翡翠梦境”并不存在于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与物质世界相重叠,却仅存于精神上的位面。 两个世界之间,没有什么联通的桥梁,因此进入翡翠梦境的唯一方法,就是“睡眠”。 说起来,其实很多人都曾在睡梦中,不经意地造访过这里,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当时所踏足的这片土地,还有这么个美丽而富于诗意的名字。 由于是纯精神上的位面,能来到这里的,仅仅是所谓的“精神体”,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灵魂”;因此身体上所受到的伤害,在这里是体现不出来的。除非是那种天生的残疾或者受伤的日子太久,久到你的灵魂,已经认可了这种伤害,让其成了你灵魂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眼前的夏尔洛先生不但看上去毫发无伤,而且相貌方面,也比现实中年轻了十好几岁――毕竟人都是不服老的。但如果按夏尔洛先生所说,进入翡翠梦境都是一种自发的、偶然性的行为;又怎么解释自己和夏尔洛先生同时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两人恰好在“同一”时刻,又恰好做了“同一”个梦? “当然不是。”夏尔洛先生摇摇头,“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有一群人,却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经常性地回来这里……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没错,我就是一个德鲁伊!” 第十章 生命的传承 德鲁伊是什么?用夏尔洛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从自然中,领悟了力量和世界真谛的人――他们从每一片落叶中汲取智慧,观察每一种猛兽甚至昆虫对敌的技巧,最终又将学到的这些东西,用在维护自然的平衡中去。 因此与其说这是一种职业,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教派,一种信仰。 德鲁伊们相信自然本身是有意志的,而他们这些人存在的目的,就是为天地立这个“心”,并且成为自然的眼目、喉舌、甚至是复仇的怒火。 这样的教义,显然和众神殿的《神语》有所抵触,也不怎么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因此在拉姆帝国时代,帝国就曾经和众神殿联手,发动了一次极其血腥的镇压。 倾国之力,又岂是区区一个教派所能够承受的?一时间无数的自然祭坛被强行推倒,而当时遍及大陆的德鲁伊教徒们,也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那些侥幸躲过帝国钢刀和火刑架的漏网之鱼,只好仓皇逃进大陆西南方的耳语森林里,以求得精灵的庇护。 这一躲,就是上千年。 千年之间,风云变幻,沧海都可以变做桑田――谁能想到当初如日中天的拉姆帝国,居然会在短短的四五年里分崩离析,原因,竟是因为一个白痴贵族在出使时,自作主张地要求冰原上的那些蛮子下跪。 其实也不能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人类在大陆上说一不二的日子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们早已忘记了当年百族大战时的惨烈,也容不下大陆上还有哪个种族,可以同他们比肩。 于是骄傲的帝国人得到了教训――尽管风雨飘摇的帝国最终还是通过坚壁清野、以退为进,分进合击等等一系列手段顶住,或者说拖垮了这次由野蛮人掀起的狂潮,但倒霉的是,拉姆帝国的最后一任凯撒,年轻有为的盖比乌斯?唯尊却因为在急行军的途中落马,屈辱无比地溺死在一条并不宽阔的小河沟里;赶巧那时候帝国的军队,也因为无法正面抵御野蛮人大军的冲击,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地的实权领主手中去和野蛮人打游击,结果,就直接导致了接下来,几百年的军阀混战。 如今大陆三巨头之一的凯奥凯,就是那次博弈的胜利者,这个崛起于极西之地的庞然大物,凭借他们沙漠民族本身特有的彪悍和遮云蔽日的铁蹄,碾碎了周边一切可以与之为敌的存在,直到众神殿反过味来,合纵连横,纠集了一众同样如梦初醒的势力和城邦,这才堪堪挡住了凯奥凯前进的脚步。 而那些被联合在一起的中小势力,就是如今紫金联盟的前身――毕竟那里面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公爵领,占了“大义”的名分。 被众神殿阴了这一下,凯奥凯自然是极端的不爽,不过从此次的事件中,凯奥凯也看出了众神殿的实力虽然大不如前,但虎死威犹在,宗教本身的影响力仍是一座不动不摇的高山;如果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重蹈覆辙,凯奥凯就必须想办法分薄信仰这玩意,对人心方面的影响。 于是雄才大略的特瓦兹三世便将目光,投到了藏身在耳语森林中,几乎已经快被世人遗忘的德鲁伊身上。 搜寻、示好、许诺;然后又经过了一系列沉闷到令人吐血的试探与反试探,终于在特瓦兹五世上台的时候,一部分心思活络,怀着满腔热血和抱负的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在凯奥凯殷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森林。 凯奥凯履行了承诺,于是没过多久,那些年轻的德鲁伊们便欣喜若狂地发现,世界,原来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要顾忌众神殿的打压,让他们无法在明面上公开传教,但是凯奥凯本身倒不排斥他们在私底下发展教徒――毕竟同样是使农作物丰收,养活几个德鲁伊,显然比供奉整个大地母神教会要划算得多;不单如此,凯奥凯还通过各种手段掩人耳目,不断地将德鲁伊们偷偷输送到大陆上的各个角落。 百多年的发展,让这个古老的教派终于又重新焕发了青春――现如今,只要是众神殿控制力稍弱的地方,你几乎都可以看到德鲁伊们活跃的身影。 当然,他们的身份不一定是公开的,就比如眼前的夏尔洛先生。 倒不是夏尔洛自己想在罗文的面前掩藏什么,事实上对于几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凶人、罗文还有小保罗这三个人来说,他就是想藏也藏不住;只不过罗文先前受眼界所限,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这就叫‘眼光的局限性’。”夏尔洛先生如是说,“至于将你带来这里的方法,只是个叫做‘灵智启蒙’的小法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仿佛为证明话中的不屑,他还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这才继续开口道:“重要的是,只要你来过这里,就可以在这个位面留下属于你自己的标记;这样在以后你每次冥想的时候,都可以通过这个特定的标记回到翡翠梦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罗文?意味着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一级的德鲁伊了!” 然而罗文,才不会被对方那故作轻松的样子骗到,道理很简单――那个什么“灵智启蒙”如果真像其所说,随时随地都可以施展的话,他夏尔洛又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说,那只怕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法术,反而是和法师的“寻找魔宠”或者寻林客的“招募动物伙伴”类似,都是一生一次的吧! 至少原先的魔宠不死,法术就无法再次使用;相信这个“灵智启蒙”也差不多。 条件越是苛刻的法术,就意味着越为高昂的代价――这不止是施法,而是整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实中都几近油尽灯枯的夏尔洛,又怎经得起这般巨大的消耗? “嘿,又被你猜到了吗?”看到罗文黯然下来的表情,夏尔洛也不禁感觉有些棘手,“看来这几年的历练,让你这孩子的心智也成熟了不少嘛!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那就是我们德鲁伊啊,其实也是有分支的,像是精通变身猛兽的‘变形者’、擅长掌控元素的‘复仇者’,以及偏重于治疗法术的‘守护者’;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利爪德鲁伊,飓风德鲁伊和生命德鲁伊。而我呢,就是其中的――” “生命德鲁伊?”熟悉的一幕,让罗文想起了以前被夏尔洛先生教导的日子,那时的夏尔洛,就喜欢像这样故意拖着长腔,引逗三个小家伙抢着回答。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很简单,不是更擅长治疗的分支,又怎么可能在那种程度的伤势下保住性命。 果然就听夏尔洛先生双掌一合,发出“啪”地一声:“没错!所以说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虽说‘灵智启蒙’的消耗是有点大,但对于我这种刚好擅长此道的人来说,却不算什么。怎么样还有问题吗?爱操心的小家伙?” “唔……那么,为什么是我?”罗文可不认为自己是当年三个孩子中最为优秀的,至少论打架,十次他只怕有八次要输给凶人;而若比聪明伶俐的话,他拍马也追不上小保罗。 “喂,小子!你不要妄自菲薄嘛!”好容易敲定的衣钵传人缺乏自信,让夏尔洛先生不由得一阵郁闷,“我承认我最先看中的,是保罗那好命的小子。毕竟我们德鲁伊的一切技巧,包括法术、武技虽说都是靠自然赋予,但是得需要你自己去观察,去体悟;你悟到了,一切就都会水到渠成,而悟不到的话,别人再怎么教也没用――在这方面,脑筋灵光当然要占点便宜……但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这并不意味他成为德鲁伊,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你更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十一章 相似与相反 “虽然你没有保罗那孩子那么有灵性,但是你细心,而且比他更有毅力……这才是最关键的。要知道体悟自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不可能永远伴随着美妙的、令人愉悦的体验,反倒是寂寞、挫折、长时间一无所得的困顿,这些,才是最经常光顾你的东西!没有惊人的毅力,能坚持得下来吗?” 夏尔洛先生说得煞有其事,但罗文在一旁听着,却越听越是汗颜,到后来甚至都有点字字诛心的感觉了――原因很简单,貌似他罗文才是第一个破帮出奔的,说什么坚持,岂不可笑? “关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不!你用不着道歉!”夏尔洛把手一摆,“能够发现脚下的路并不适合自己,从而及时地拨乱反正,也是需要有大智慧,大勇气的;这正好说明了你的决断。” “那么,凶人呢?如果说毅力的话,他应该也不差才对――您忘了小时候,他就曾为淬炼他的技巧,还特意跑到老林子里和狼一起呆了半年。” “他太刻意了。”夏尔洛先生平静地说,然而这平静之中,似乎又孕育着某种风暴,“……太刻意了。我们德鲁伊学习野兽的智慧,学习它们对敌的技巧,最终的目标,并不是要把自己变成野兽,否则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即便你修炼成九级的大德鲁伊,甚至是宗师,半神,那又怎么样呢?让大陆上多出一只人类无法应付的凶兽,又或者,一大片可以移动的天灾吗?” 说到这里夏尔洛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可怕,他用力抓紧了罗文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罗文甚至都有了一种骨头要被捏碎的错觉:“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罗文,答应我不论何时,你都不会抛弃身为人类的心!” …… …… 直到很久以后,罗文才明白原来德鲁伊的教义,也是有新旧两种不同的理解,或者说诠释的;而“是否抛却人类之心”,就是其中争议的焦点。 很显然,夏尔洛先生是其中“新派”的人物,而他一手教出来的凶人,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与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就难怪为什么向来遇事冷静,处变不惊的夏尔洛先生在提及此事时,会显得如此激动。 当然这些思想上的分歧,刚刚接触到德鲁伊教义的罗文是闹不清楚的――当时的他,只是被夏尔洛先生突然的疾声厉色吓了一跳,以至于后来对方帮他体悟自然之道时,也有些浑浑噩噩的,除了“灵智启蒙”本身自带的几个小法术比如安抚动物,一级动物召唤术以及根须纠缠之类,他几乎可以说一无所获。 对于这个结果,夏尔洛先生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满――毕竟要形成属于自己的力量,那是四级突破到五级时才需要头疼的事(貌似所有的战斗职业,在那里都是个坎,迈过去,前途就不可限量;反之就只能一辈子在四级上晃荡了) 而夏尔洛自己,就处在这个关键的“坎”上。 因此就眼下来说,倒没必要刻意去追求什么,还不如趁“灵智启蒙”的效果还没过去,为罗文的将来打好根基。 只可惜夏尔洛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连带着精力也开始不济,于是两人之间的教学,最终不得不草草地结束了;而夏尔洛还得保留一定的“源力”将罗文带回去,并且替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坐标――否则天知道那总是令人惊讶的小子,会不会做出“用后脊梁蹭树来留下体味”之类的白痴举动。 回到马克西姆的铁匠铺,已经是四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当罗文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夏尔洛先生仍躺在先前的那张大床上,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十分香甜。 “难道刚刚的一切……就只是在做梦?”罗文咕哝着,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床上浑身裹着绷带的夏尔洛先生。 没想到回答他的,却是一直蜷坐在墙角的凶人:“还打呼噜呢,可恶!” “是吗?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吧。”凶人不假思索地说。 于是罗文终于能确定了,先前的经历,恐怕不只是一场奇怪的梦境那么简单――“两倍的时间吗?怪不得德鲁伊都喜欢呆在那边修炼。” 而且在他身上,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比如说室内明明没有点灯,但是罗文,仍能隔着老远就看清凶人那双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 也不知是焦虑所至,还是这家伙在刚才,就已经偷偷地哭过了。 虽然还没到拙于口舌的地步,但罗文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安慰别人;尤其是对凶人这种性格别扭的家伙,最好的安慰,莫过于让他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然而就在罗文起身要往外走的时候,凶人却忽然开口了:“站着,我有事要问你。” “你说。” “启蒙……给你了吧?”凶人语气复杂地,望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夏尔洛,“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你,是吗?” “是。” “为什么?如果是保罗那个家伙,也就罢了,至少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他更聪明;但是……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这个……抛弃了羊鸣会,抛弃了夏尔洛先生的混蛋?”或许是怕吵醒了熟睡的夏尔落先生,凶人把声音压得极低,但即使这样,罗文还是能从他不断抓挠双肩的举动,看出他心中浓浓的不甘和愤怒。 也许还有……绝望。 罗文知道,当年的三个孩子之中,最仰慕夏尔洛先生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小保罗,而是眼前这个被夏尔洛先生一手养大的凶人,因此最渴望得到传承的,也正是这个家伙。 什么力量,什么地位,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但这个传承,却代表了夏尔洛先生的认可――至亲之人的认可。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杠子,相信夏尔洛先生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也只能把德鲁伊的传承,交给眼前的这个家伙吧?因此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不经意间,抢了孩子宝物的混蛋,最混蛋的是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还在为此沾沾自喜。 但是,不应该自喜吗?毕竟在罗文心中,又何尝不希望得到夏尔洛先生的承认呢? 就在罗文思绪有些纠结的时候,对面的凶人,却似乎想通了什么,情绪也渐渐地平复下来:“和我打一场吧,罗文。” “这有什么意义吗?”罗文如剑的双眉,微微地蹙了起来。 “当然有意义!”凶人低低地吼叫着,发泄着胸中的郁结和不甘,“我要证明,他错了,老糊涂了;因为我凶人,比你罗文更强!” “你本来就比我能打。” “那不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体的秘密吗?也许单论武技来说,只会用腿的你,是不及更加全面的我;但这一回我们来真的……厮杀,明白吗?”说到这里,凶人又露出那种狂热的眼神,“当然,不是现在――既然夏尔洛先生将传承给了你,自然是有事情要你做,所以我不急。可以等你先尽了你的‘义务’再说。” “义务……吗?”罗文默念着这个有些沉重的词――要知道“传承”本身,可不止是认可,荣耀,或者一颗力量的种子那么简单。当你接受了一个人的传承,同时也等于你接过了他的情,他的仇,以及他的……责任。 因此在短暂的思索过后,罗文便重重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来吧。我去找老马克西姆,有些事情,还得向他再确认一下。” 他当然得去确认――毕竟凶人一上来就被打懵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翡翠梦境中的夏尔洛先生,又不知为何对先前受袭的事情三缄其口,并且极为严厉地喝令罗文不得再追查下去;在这种情况下,马克西姆的专业眼光,就成了接近真相的唯一渠道。 而且胖铁匠向来都不会让他失望:“……没有纹饰,没有记号。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穷鬼的口袋。不过呢,倒是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说着话马克西姆从摇椅上站起身来,晃着肥大的屁股,一颠儿一颠儿地走到那黑乎乎的铁砧前,指着上面并排放置的两件凶器道:“这个,是你自己用的连弩,而这个呢,则是你从凶手那里夺来的飞刀。怎么样,你不觉得这两件东西其实……非常相似吗?” “相似?”罗文歪着脑袋,可无论他怎么看,也看不出一把投掷匕首,和一把连弩之间会有什么相似之处,除了这两件都可以算做,唔……远程攻击武器? “笨蛋!我是说风格啊,风格!首先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出自人类的手艺――咳,我知道你这个外行肯定看不出来,但是你注意到没有,这两样东西,在风格上都朴素到了极点,所有没用的装饰,差不多都已经被舍弃掉了;而且做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名声甚至比手艺本身还重要;所以在打造出一件比较满意的作品后,我们会在作品的隐蔽处比如说剑锷的内侧,或者血槽里面留下自己的记号。但是这两件我仔细地找过了,都没有!” 想想也是,不图出名的铁匠遇上一个就不错了,又怎会那么巧同时碰上两个?“你是说这两件武器,其实是出自同一个铁匠之手?” “要么,就是同一伙铁匠!”马克西姆言之凿凿。\ 第十二章 卓尔商行 世间的事很奇妙,同样的东西落到不同的人眼里,往往会得出截然不同的论断,至少罗文之前就从没想过,原来“没有特别之处”本身,也能说出这么多道道。 如果他是卫戍所的官员,案子查到这一步基本就可以说告破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只是通过手弩的原主小保罗,找到打造武器的铁匠,然后再通过这个铁匠,来确认杀手的身份。 毕竟像这种制造精良的武器,店铺内部一般都会有所记录。 只可惜罗文不是。他一没有时间写信向小保罗问讯――信件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个把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二来就算是知道了铁匠的身份,他一个无权无势,连自由民(到这个阶层就有选举权了)都不是的皮匠学徒,也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人家将内部的单据拿给他看。 这种真相明明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及却偏偏无法碰触的感觉,憋得罗文几欲吐血。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咽下去:“那上面的毒液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该死,罗文!你把我当什么?我是铁匠,不是***刺客或者药剂师!我怎么知道这该死的毒药里有什么猫腻……对了我还没有问你,那刀子上面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个被他挂掉的倒霉蛋的吧,可怜的家伙……”罗文当然不能说破那其实是自己的血,只好顾左右而言它道,“不过你说得对,毒液方面的事情,是应该找专业人士……这样,刀我先拿走了,还有连弩;我把空弩匣留在你这里,别忘了,帮我再多配一些弩箭。” 胖铁匠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反正模子已经压得了,等我开炉,弩箭那种东西还不要多少有多少?就是这弩匣里面的簧片有些麻烦……哎?怎么你这时候还要出去?” 见对方小心翼翼地将匕首用油布包好,塞进一只旅行者常用的单肩背囊,接下来又拿起连弩,“咔”地一声为其上好了箭;胖铁匠终于忍不住了。 “罗文你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了?” “从你上我这儿打听武器的出处,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胖铁匠一把按住了那只正要把连弩往包里塞的手,郑重其事道,“说句话你小子不要不愿听,你要知道,能用得起这种武器的,哪怕就几个人,也不是你罗文一个毛头小子所能够应付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不要去做、那些、鲁莽的蠢事!” 话说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词一个词挤出来的,即便是与他足够熟络的罗文,也被这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你想到哪去了,我的好老马克西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罗文傻乎乎地去跟谁拼命,我追查真相,只是要弄清楚该小心谁而已。” “少放屁!就因为太了解,才更不可能放心――别以为没当成你师傅就管不了你小子了,今天你不把话给我交代清楚试试,看能不能出得去这扇门?” …… …… 最终罗文还是出了门去,因为这一次的行动,本就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夏尔洛先生的安排。 正所谓能医不自医,像这般严重的伤势,仅仅靠“自疗”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夏尔洛先生,才让罗文去找一个叫做“邦布?枯荣之心”的人。 没错,是“枯荣之心”。 像这种古怪到能让人咬到舌头的后缀,显然不可能是所谓的“高曾祖遗留”了,事实上那也的确不是姓,而是德鲁伊的“真名”。 这里要解释一下,一般德鲁伊从自然中领悟到力量的真谛后,都会将“力量的源头”放在自己的名字后边,作为“真名”,因此只要你知道了一个德鲁伊的真名,就很容易从中看出他所擅长的领域:比如叫“怒风”的,基本上就是领悟了暴风之奥义,而“天空之怒”呢,八成就更擅长闪电术或者是雷击术,至于像什么“狼牙”、“熊抱”之类的名字,那更不用说了。 同理叫“枯荣之心”的人,肯定是从野草或者什么植物的枯萎和生发中领悟到力量的,因此罗文估计,这个人八成也和夏尔洛先生一样,是个专长治疗的“守护者”。 不过和身为小帮会首脑的夏尔洛先生比起来,这个邦布?枯荣之心在浮冰港明显混得更好――当夏尔洛先生在翡翠梦境中告诉他,对方是卓尔商行的大管事时,罗文吃惊得几乎没从地上跳起来。 要知道这“卓尔商行”,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商会,而是家喻户晓――短短几年间发展起来的它,也许在底蕴方面,尚无法与那些成立几十年的大型商会相比;但无论是名气,货物的吞吐量,甚至私底下拥有的武力,都已经不差那些老牌的大商会分毫了。 毕竟传言中,它背后的靠山可是黑暗精灵! 作为几年前和浮冰港一同抵御亡灵天灾,并且粉碎了矮人阴谋的强力盟友,这些皮肤黝黑,身手敏捷的战士们早已被浮冰港人熟知,而卓尔商行开业期间,那场名为《理查德与辛提蕾娜》的歌剧,更是赚足了不知多少名媛淑女的眼泪。 剧情本身,其实是有些老套的,讲述的是一名叫理查德?汉密尔顿的人类魔法师,与黑暗精灵主母的独生女儿辛提蕾娜之间的情爱纠葛;但关键在于那种叫“歌剧”的表演形式――恢弘的布景,震撼的音乐,以及独唱与齐唱间巧妙的穿插,无不让首次接触到这种表演的观众们如醉如痴。 当然像罗文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可能有闲钱到上城区的剧院,或者大桥旅店那样高档的地方去消费的;好在里面的经典唱段,比如《与你同行》、《我于漆黑中仰望天堂》之类的咏叹调,都早已被有心的游吟诗人们学了个七七八八,成宿成宿地在各个酒馆里翻唱;以至于街头巷尾,哪怕是刚学说话的小屁孩,没准也能哼上一句:跳吧,我的辛提蕾娜,唱吧,我的辛提蕾娜;让我和你一同离去,到那遥远的遥远的……” 尽管唱得兴高采烈的他们未必都知道,那其实是理查德即将为爱人殉情时的唱段。 不管怎么说,黑暗精灵们成功了――雪中送炭的大恩,共同赴难的经历,再加上感人至深的爱情,让这个传闻中名声极臭的种族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俘获了浮冰港上下,所有民众的心;连带着他们旗下的“卓尔商行”也一发不可收拾,庞大的船队,甚至都开到了南边新拉姆共和国附近的海面上。 这般强盛的商会,内部究竟是怎么个调调?说实话罗文还真挺好奇;不过更多的,却是心中的那一丝忐忑――毕竟他现在正扮演着一个半夜上门,扰人清梦的角色。 然而才刚到码头区,罗文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它”是醒着的。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原先的暗巷街那边灯火辉煌,粗大的光柱,就像利剑般刺破了夜空,组成复杂难明的巨型图案;一会儿又游弋在海面上,仿佛巨大的灯塔,给往来的航船指引着方向。 而光柱下最醒目、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两栋……唔,或者是一栋;反正这两栋建筑是连在一起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稍小的拱形建筑后面,又接了一个更加高大的穹顶,让罗文不禁想起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蜘蛛! 没错,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盘踞在名为“码头”的蛛网上,八只纤长的毛腿伸开,感受着每一条街道的动向。而罗文在远处看到的巨大光柱,其实就是这蜘蛛的八只眼睛。 至于蜘蛛身后的其他地方,倒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是这片黑暗也十分古怪,竟仿佛有质感一般,黏黏的,沉甸甸的,压在鳞次延伸的屋脊上。 走到近前的罗文已经注意到了,灯光在夜空中组成的图案,其实和商行那块巨大招牌上的图案一样,估计是某种符文,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很遗憾罗文并不是知识渊博的魔法师或者博学者,因此无从知晓。 不过紧接着,一个声音就痛快地给出了答案:“……那是月精灵语,意思是‘不凡’。” 第十三章 大哥 “月精灵?”罗文记得当初夏尔洛先生教大陆通史时,就曾经说过:在几千年甚至更早以前,大陆历史的第一个阶段,包括黄金精灵、大精灵、木精灵和月精灵在内的高等精灵们,才是这片大陆的霸主。而黑发黑眼的月精灵,正是其中人口最多的一支。 他们建造能够漂浮于天空的巨大城堡,数不清的战舰,甚至能在星界中自由穿梭。 更别说那远在几公里外,就能够一击毙敌的精准射术了。 但如此强盛的种族,居然也会有没落消亡的一天;而且这个过程来的也极其突然,突然到人们这许多年,硬是找不到任何高等精灵们留下的只言片语,也就无从知晓当时的大陆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今天,在浮冰港,竟撞上个声称识得月精灵语的,你说罗文他怎能不感觉奇怪? “你认识月精灵的文字?”罗文慢慢地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身后的来人――那是位侍者打扮的小伙子,看年纪,似乎比罗文还小一点,唇角眉梢,也保留着些许尚未退去的青涩;不过那一脸练达的笑容倒表明,这肯定是个送往迎来的老手了。 “我哪有那个本事,”他谦逊地笑笑,“只是初次来这里的客人,十个里面有八个会对招牌上的文字感到好奇,所以早些时候现问的。”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您别看我只是个小小的侍者,但我的记性,可是我们这出了名的好呢!”小伙子挺了挺胸脯,不无自豪地说,“只要来过一次的客人,再见到我就一准儿能认出来,所以您下次再来的时候,直接找我小安迪就好了……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带您参观一下我们商行吧!除了货物齐全之外,我们这里还有许多会馆和提供娱乐的场所,最适合先生您这样的冒险者了,我保证,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这安迪的热情和机灵劲,颇有几分小保罗当年的风采,只可惜,罗文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金主:“我不买东西……是来找我‘邦布大哥’的;你知道这个人吗?” 他口中的“邦布大哥”,其实就是夏尔洛先生要他找的邦布?枯荣之心――至于为什么夏尔洛先生一再强调必须要用“大哥”这样江湖的称谓,罗文估计是因为在还没有成为商行的管事以前,这个邦布,恐怕也和夏尔洛先生一样,当过一段时间的冒险者。 因此罗文才特意地改了装扮:他从马克西姆那里借了身链甲,又配上了一柄他向来都使不利索的宽刃剑,为的,就是不让这次的见面显得那么扎眼。 到目前为止,这种改装还算是颇有成效的,至少对面叫安迪的侍者,就真的相信这是个前来投靠昔日伙伴的落魄冒险者了。 “……请随我来。”即使如此,再次出来的安迪,态度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连心中那小小的失望之情,都被掩饰得十分完美。他带着自豪的笑意,不住口地向罗文介绍着沿途的景观,不多时,便穿过了灯火通明的大堂,来到二楼一个颇为奇特的房间里。 之所以说它奇特,是因为房间内并没有点灯,所有的光源,都是由头顶上一块正方形的“夜辉石”石板提供――上回罗文见到这玩意,还是在教堂对过的首饰店里,而且也远没有这么大;在石板的正下方,还有个十几平见方的花圃,里面种满了罗文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最妙的,居然还有一棵将近五米高的小橡树。 紫色的藤萝,从离地三四米高的枝头处倒垂下来,搭在窗边的木架上,再扎上细绳,竟成了一张别出心裁的吊床。 “那是太阳藤。” 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来,让人乍听之下,就免不了生出一种“可靠”的感觉;但是下一秒,罗文却差点没一个高蹦起来――因为出现在他眼中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胖到几乎都没了脖子的绿皮鹦鹉! 若不是弯曲的喙部,竖起的头冠、再加上胸口处那一抹醒目的红,罗文还真认不出这是只什么鸟。“难道所谓的邦布大哥,居然是……一只鹦鹉?”罗文的脸颊忍不住抽了两下,不过再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是不可能。 毕竟若单论变形术的话,当世德鲁伊认第二就没人敢并列第二,即使是专精改变系法术的魔法师(也叫炼金师),都不行! 而且那些流行于肆里坊间的骑士小说里面,不是也都说,越是高人隐士,就越是有许多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怪癖。谁又规定在这些怪癖里面,就不能有变鹦鹉了。 想到这里,罗文终于强迫着自己接受了这种让人无语的爱好,正斟酌着,该如何向一只鹦鹉打招呼时,那鹦鹉又开口了:“啊,啊!很奇妙的生物不是吗?居然可以把阳光,转换成咱们可以利用的源力……喂,小子你在看哪里?难道夏尔洛没教过你,总盯着别人的头顶看是非常不礼貌的吗?” “头顶?”罗文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于是便见到那鹦鹉脚下的树桩忽然转了个向,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来。 ――不黑不白,不胖不瘦,不宽不窄,不长不圆,属于扔进人群中,转眼就找不着的长相;你甚至无法从这张脸上判断出他的年龄。虽然身材方面,还算得上壮硕,但可惜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是灰褐相间中还夹了点绿,再加上人又蹲在灌木从中,你说这哪里还看得出来? 罗文当然不知道这身古怪的服装,其实就是商会中管事一级的制服,还以为是某种隐形匿踪的技巧呢,震惊之余,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您不会就是那位邦布大哥吧……” “邦布有什么了不起的吗?还有人冒充……好了,我就是你要找的邦布?枯荣之心。现在说说吧,夏尔洛那老顽固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您怎么知道,是夏尔洛先生派我来的呢?” “不要试探我,小子。”那自称邦布的汉子踏出花圃,很随意地坐在外围的一只石墩上,“不是夏尔洛,难道是我叫你来的?要知道整个浮冰港,也就只有我和他两个德鲁伊……哦,现在是三个了。那么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年轻的教友?” “叫我罗文就可以了。”作为一个不知道多少级的老牌德鲁伊,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底细并不值得稀奇,但或许是习惯了谨慎,又或者是机会难得――毕竟据夏尔洛先生所说,一个德鲁伊,多多少少都会在药物方面有所涉猎(当然像罗文这种新入行的初哥除外);因此,罗文并没有直接将夏尔洛的现状告知对方,而是掏出了口袋中,那把用布包起来的匕首。 “主要是有件东西,夏尔洛先生希望您能够看一下。”至于夏尔洛身上的伤势,反正是已经稳定下来了,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相比之下,还是弄清楚眼前的敌人到底是谁更加关键。 这个,才是真正要命的威胁! 没过多久,鉴定的结果就出来了,只不过鉴定的结果和罗文所期望的,似乎还有些距离――只见对面的德鲁伊一脸古怪地问:“你受伤了?这上面是你的血?” 这下罗文总算是知道,夏尔洛先生为什么让他喊对方“大哥”了;因为就算夏尔洛先生不交代,此时的自己,也有了一种想要喊哥的冲动:“让您看的,其实是上面的毒药……” 第十四章 对面不相识 “毒药?”邦布摇摇头,“哪有什么毒药。这上面就只有两种血液,一种是你的,另一种不出意外,唔,应该是取自某种极为罕见的蜘蛛。” “蜘蛛血难道还不算毒药?” “不算!虽然不同物种的血不能相容――这很容易理解,但问题是这个剂量,却是根本就无从把握的。有些人也许一点点的蛛血就足以致命,但有些人,你给他灌一桶下去也未必有什么效果,所以作为一种毒药而言,它不合格!” 被这么一说,罗文也感觉用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来下毒似乎不怎么靠谱,毕竟天底下,确定能够致命的毒药多的是。“那么,它还有什么其他的功效吗?”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很有意思。你来看,”说着话邦布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涂抹在匕首上面,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便出现了。 那原本早已干涸的血液在口水的稀释下,居然重新恢复了鲜亮,不过那一片鲜红之中,又透出一丝丝诡异的绿光,估计,就是邦布所说的蜘蛛血了。“看到了吗?你的血和这上面的蛛血,似乎格外的合拍呢,我还从来没见过两个不同种族的血,能融合到这种程度……你确定,你不是一只用了变形术的蜘蛛?” “……”对于邦布的调侃,罗文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这样的结果,多半还是和自己特殊的体质有关,但问题是,自己应该把这个秘密,说给一个相识才不过几分钟的人听吗? 说吧,等待自己的下场很可能是被人当成怪物关进钟楼里,可要是不说,又难免会误导对方,让其无法做出准确客观的判断。 于是罗文犹豫了。 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口,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呆在邦布头顶上的肥鸟突然“扑楞楞”地飞了起来;一边飞,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叫着:“来啦,宝贝!来啦,宝贝!” “什么人,出来!”邦布低低地喝了一声,随即凝起的目光,便落到罗文身后的窗口处――在那边光照不及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不请自来的黑影! 或许是行藏被人喝破,所以隐身已经失去了意义,又或者,是对方本来就没有隐身偷袭的意思,反正被发现后,那黑影非但没有半点慌张的感觉,反而如邦布所希望的那样,从阴影中慢慢地踱了出来。 “努尔瑞拉?”很明显,邦布和这个三更半夜翻窗而入的家伙应该是认识的,否则也不会一见之下,就放松了周身的戒备,只有些不满地咕哝了一句:“难道你每次来找我,都要翻窗户吗?” 然而一旁的罗文,却不会因为邦布认识来人而感觉心安,相反在他心里,竟翻起了滔天巨浪! ――斗篷、面具、瘦小的身形,乃至于腰畔悬着的那两把长度惊人的弯刀;这一切,居然全都和他在火场中撞上的那名杀手一模一样! 为什么夏尔洛先生所信任的人,会认识杀手?这是否意味着在此次的事件中,眼前这个叫邦布的德鲁伊,也扮演了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甚至……他才是这次袭杀事件的主谋? 接踵而来的问题,让罗文只感觉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同时,也有了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自己这一回,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逃跑是肯定没戏的,毕竟他见识过那刀客的实力;而旁边的邦布虽然不知道等级有多高,但从人家获得了“真名”这一点来看,只有比夏尔洛先生更强才对。再加上如今自己的人,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这要是跑得了,估计明天早上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好在众神开眼,让罗文先前没有来得及向对方吐露夏尔洛先生藏身的所在,否则,可就真要被人连锅端了! 想到这里,罗文不禁在绝望之余,心中又多了点小小的庆幸,这时候就听旁边的邦布对来人说道:“这才几个月,上次给你的防晒霜就都用完了?……唉,我知道你不喜欢下面卖的那些兑了荧光药剂的唬人货,但是你也替我想想嘛!” 防晒霜?荧光药剂?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罗文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可邦布的声音,却浑然未觉似的仍一个劲往他耳朵里钻。 “……要知道我只是个管事的,进货和出货,都是安东尼那小子一个人说了算。你要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好歹是原材料,如果次次都对不上数的话,我这边也很难交代啊!” “我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安东尼……不会是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吧?拜托,这都多少年了;而且你那次失手的事我也听说了,说实话真的不能怪你,换成你导师亲来,也够呛能在一群如狼似虎的海盗中间护住一个人,你又何苦,如此地苛求自己呢?” “要我说啊,你干脆还是回来好了,像这样在外面飘着,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呢?而且这几年你是找也找了、试也试了,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无所获……没准,还掉到大海里了呢,这要上哪找去。而且你不认为对你的导师来说,一个得意弟子本身,要远远重过一把不知道丢到哪里的破剑吗?再说了,就算你因为丢了剑而无颜去见你的导师,也不至于总这样瞒着吧?好歹让人去报个信也行啊!” “唉!你们这些为人弟子的啊,就是一点都不明白师者的心意……” 邦布就像个热心的小老头似的,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劝解着,而且从头到尾,就光是他一个人在说,倒是那个神秘的刀客,居然一声不吭,只是到最后实在受不了邦布的喋喋不休,这才将手搭在了弯刀的握柄上。 “敢说出去就杀了你!啊,啊!”话本身,是重新落回到邦布头顶的鹦鹉抢着说的,但在场的只怕都明白,这原本应该是属于谁的台词。邦布一脸晦气地挥手赶飞了鹦鹉,这才转头对刀客道:“不是我说你啊,努尔瑞拉。你也应该听过‘入乡随俗’这句话吧?到了我们人类的地盘上,遇事就得按我们人类的规矩来办,不要总动不动就拔刀子……” 听到这里,罗文总算是闹明白了――眼前这个叫做“努尔瑞拉”的刀客,大概是在几年前弄丢了导师的剑,以至于寻到此地,又因为需要一件叫做“防晒霜”的东西,所以才不得不受邦布的控制。 而此番他不期而来,八成就是为了要向邦布索取报酬的。 至于具体的细节方面,罗文还是有许多没有搞懂;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对面的那个努尔瑞拉,干什么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还有,什么叫“我们人类”? 第十五章 龙脉 “难道这个叫努尔瑞拉的刀客,其实不是人类?”罗文暗暗地猜测着。只可惜对方脸上,是蒙着面具的,让罗文看不到其真实的长相。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总盯着对方的脸看。毕竟夏尔洛先生就曾经说过,但凡经验丰富的老手,基本上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 对这种说法,原本罗文是半信半疑(若非这话出自夏尔洛先生之口,那就是完全不信了)但自从经历了那一场奇妙的梦境之后,罗文才突然发觉,似乎自己,也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至少可以感受到那些带有敌意,或者特别锐利的目光。 就比如面具后面,刀锋般冷冽的那一种。 所以罗文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叫努尔瑞拉的刀客在进来后,就只朝他这边瞄了一眼,稍作逗留,紧接着目光便转了开去,仿佛压根就不在意自己这个人似的。 这说明什么?难道说面前这个眼神冷冽的刀客,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那个曾经在火场中,踹了他一脚的人?……应该不至于吧?尽管身上的熊皮换成了链甲,但自己的个头还是模样都没什么变化,更别说火场那种环境,光线再暗又能暗到哪去。 要么,就是眼前这俩人压根就不是一条心?……这个,还真没准!别忘了邦布控制对方,用的可是“要挟”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换了谁,只怕都不会真心实意地替他卖命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还有机会。”想到这里,罗文的心中不由得一动。 果然那名叫努尔瑞拉的刀客,似乎压根就没有在此地多作逗留的意思,邦布刚答应替他准备东西,这家伙便扭头就走,而且与来时扒窗户不同,这一回,人家走的是楼梯。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罗文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背后的衣服,更是早已被冷汗给沓透了。但即使这样,他仍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平静地起身,向邦布告辞。 下得楼来,发现守在门口迎宾的仍是那名叫安迪的侍者,见到罗文,他还殷切地跑过来打招呼。 “唔……这次还真的是需要你帮忙了,”罗文顺手塞过去一个银币。“刚才出来的人,就是一身斗篷的那个。你看到他往哪里走了吗?” 躲是躲不过去的,这一点罗文很清楚,而且他吃不准对方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让自己先走,然后在暗中跟着好顺藤摸瓜;所以现在最稳妥的方法,反而是迎难而上,看对方究竟打算干什么。 既然是“有所图谋”,想必对方不会二话不说上来就拔刀子砍人吧?而且现在的罗文,和几个小时之前相比也大为不同了。一来身上的熊皮,换成了防御力更高的链甲,二来那翡翠梦境也不是白呆的――虽然那几个法术都初学乍练,要克敌制胜似乎还差了点,但关键时作为奇兵使用,至少逃命,应该还不成问题。 然而令罗文不解的是,他沿着安迪所指的方向一口气追出去老远,都没追上那名叫努尔瑞拉的刀客,也不知是安迪骗他还是怎么,正纳闷间,却突然瞥见一蓬星光,在昏暗的街巷中骤然亮起,就好像暴雨般,向他兜头兜脸的洒下! 不!这是刀光! 也许是对方这一回出来,目的不是要暗杀什么人,因此这映在罗文眼中的弯刀,并不是火场中经过晦光处理的那把――反而极其的亮,亮到刀锋划过,都会在夜空中留下长长的光影,纵横交织,晃得罗文连眼睛都花了,哪里还看得出攻击的路线? 好在罗文也没打算看。 他很清楚野路子出身的自己,跟对方比招式的巧妙那和找死没什么区别,索性把牙一咬,借着冲力一脚便朝刀光最盛的地方踢了过去。 这一脚,可不是夏尔洛先生所授的“踢击术”,而是罗文仗着力大腿长,专门用来欺负那些使用匕首、短刀之类角色的;对上长弯刀本来不怎么合适;但想到对方在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吃过这一招的亏,冷不丁再次撞上,没准会因为想到当时的情形而有所迟。果然,对方没有选择硬拼,而是仗着身法灵活,一矮身,就转到了罗文的左侧;由于罗文踢的是左腿,这个位置,基本上可以算是攻击的死角了。 但是对罗文来说,不算! 要知道“踢击术”本身,就是夏尔洛先生观察植物根须缠绕的方式才创造出来的,最讲究隐蔽和出击的角度,也不乏死中求活的招。尤其在传给罗文后,更是从一只摊在地面上的绳套,一个陷阱;变作了斜指长空的粗大拒马,连地皮都能削去一层的巨型镰刀! 因为不怎么在乎受伤的他,可以踢得比夏尔洛更狂,更猛,更加的不管不顾! 只见他一个哈腰,双手都拍在地上,猛一借力,身子竟一百八十度地翻了过来,变成俯卧的姿势――这下子,原本鞭长莫及的右腿就换到左边了,随即他又是一脚,带着恶风直劈对面刀客的胸膛。 没错,是“劈”!因为就在一脚甩出的同时,罗文鞋子的后跟处,还弹出了一圈正儿八经的斧刃! “哼……”这般诡异凌厉兼备的反击,显然是有些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激起了那名刀客的好胜心――他并没有选择退避,反而弯刀一抖,层层叠叠的刀浪就这么迎了上去。 “叮叮叮叮……噗!” 一瞬间,罗文的腿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刀,让一条右腿血流如注――就这,还是因为他鞋子里垫了钢板,连小腿也一并护住了的缘故!好在对方最终,也没能抵消那借着冲势踢来的巨力,不得不选择侧身与罗文交错而过,这才给了罗文如今喘息的机会。 剧痛,让冷汗流入了双眼,连带着对面持刀而立的身形也变得有些模糊,不过罗文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因此他一咬牙,生生将受伤的右腿踏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然而对方并没有趁机来攻,反而收刀入鞘,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道:“你,居然还是个‘龙脉者’?” ――作为一名六级巅峰的暗夜巡礼者,努尔瑞拉当然清楚自己这一刀下去,到底是个什么效果;但先前的那几刀,刀锋入肉的阻力竟然出乎意料的大,仿佛那切的根本就不是肉,而是一层又坚又韧的老皮,而流出的血,似乎也比预计中少了许多,再加上说话这么会功夫,流血的速度就已经开始见缓,而伤口本身,也有了一种似要合拢的趋势! 这种堪比巨魔的体质,如今却出现在一个战技平平的人类身上,除了那群能力稀奇古怪的“龙脉者”;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 第十六章 被黄雀 所谓“龙脉”,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说法。 由于这些人生来就和常人不同――他们更加漂亮、更加强壮,同时也会拥有一种或几种令世人为之惊叹的能力,因此,也就常常被人们当成是怪物。 对于这种论调,“龙脉者”们本人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他们索性声称自己,是巨龙的后裔,并借此和那些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割裂开来,以彰显他们的高贵。 当然像这种极度扭曲的高傲,并不见得都是与生俱来的――别看龙脉者们天赋都强到变态,仅仅是稍许的修炼甚至压根不修炼,就能施展出许多类似魔法的强大技能(一般管这种技能叫做‘类法术’);但正因为天赋太好,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总难免会被畏惧、嫉妒、怨恨这些带着恶意的目光包围;甚至还有些对这些能力过于恐惧的愚夫,竟想要将人活活地溺死或者烧死。 当然这样做的结果,一般就只有两个:一,他们成功地犯下杀人罪,二、龙脉者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骤然觉醒,杀光周围所有的人或者暂时逃离,等事情过后再回来杀光所有的人。 而这些人中,有时也不乏龙脉者的亲生父母。 试问一个经历过这些“洗礼”的人,心理上又健康到哪里去?不疯就不错了! 因此发现了罗文秘密的夏尔洛先生,又怎能眼睁睁地看其走上那样一条布满了鲜血和荆棘的不归路――他不但告诫罗文,要他尽一切可能保住身体上的秘密,同时夏尔洛先生自己,也从不提及关于“龙脉者”的一切信息。 毕竟在他看来,获得力量的道路有无数种,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虽然有些绕远,但胜在路途平坦;先不说他这样的观点是否正确,但他的选择,却多多少少地影响到了罗文,以至于直到现在,罗文对龙脉者的认知还停留在一群脾气极坏,碰上了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他自己,也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当然此时此刻的罗文,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一个巨大的词,已经遮云蔽日地塞满了他的脑海。 ――女人!女人!女人! 虽然通用语的咬字也十分怪异,语气也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但是那三条铁一般清脆到绕梁的嗓音,却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努尔瑞拉,绝对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而火场中的那个虽然同样是斗篷、面具、长弯刀,但听声音,却分明是个男的无疑。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罗文……搞错了。 “该死,难道现在的潜行者,都流行用长弯刀了吗?”一时间,罗文郁闷得只欲吐血――如果是一般的少女,认错了估计也没什么,顶大不了,被当成故意搭讪的登徒子,再被人家不轻不重地甩上两巴掌;但眼前的这个,就有点严重了。 而且严重得“要命”! 也不知是不是算准了罗文遇敌之后的反应,努尔瑞拉发动突袭的地点,居然是一条死路;两人交错而过之后,就变成罗文被她堵在了巷子里;而且连罗文这样在街头打烂架出身的“野”武者都看出来了,对方的刀术,恐怕比他在火场中撞上的那个杀手还要高明不少――至少她在重伤了自己之后,还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甚至连腰畔的两把弯刀,都只拔出了一把! 虽然不能说两把刀就一定一把刀厉害,但习惯了用双刀的人只用一把,显然是有所保留……保留?为什么要留手呢?莫非对方其实,并不想要了自己的命去? 是了!既然她不是火场中的那个,想必刚才在邦布大哥处,就该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想到这里罗文也是忽然间福至心灵,顺着对方的口风来了一句:“哼,要没点本事,又凭什么投入师尊的门下?” 于是,对方很英明的……上当了。 “邦布才不会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很明显,努尔瑞拉已经把罗文当成了邦布的入室弟子,“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自己的主意吧。” 虽然她语带讥讽,但或许是自身的经历使然,努尔瑞拉对这种竭力想要在师傅面前表现的行为并无恶感,相反,倒是十分欣赏的;尽管这种欣赏,连她自己都未必注意到。“这一次就算了,但是你要记住,没有下一次。否则――”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面具后那冷若刀锋的眼神,也落在了正在那梗着脖子做不服状,实际上,却早已是汗流浃背的罗文身上。 “杀了你。” 冰冷的,喷薄而出杀意,让罗文一瞬间如坠冰窖――他知道拥有这种杀意的人,肯定是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像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太在意他罗文的一条小命。 不过万幸,这一次算是蒙过去了。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等这女人耍够了威风,然后自动地将路给让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说完了那句话之后,似乎仍没有动身让路的意思,反而就站在巷子口,撩起了耳边的兜帽,露出大片银白色的发丝和一只青灰色的,纤长的耳朵,在夜风中微微地抖动着。 “黑暗精灵!这个女人……居然是黑暗精灵!”意识到这一点时,罗文如剑的眉,便深深地蹙了起来。 既然事情涉及到这些皮肤黝黑,耳朵长长的异族战士,那这一回的麻烦,就不是他罗文一个小虾米所能掺合的了,因此罗文也没再试图去打听什么,只沉声问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吗?” 努尔瑞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面具后面的眼神锋利依旧。 还没等罗文弄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努尔瑞拉就又把视线,转回到原先二人来时的方向了;顺便地,也将原本悬在腰畔的弯刀换了地方,变成一把在腰,另一把则背在身后,露出长长的刀柄――而就在她这样做的同时,一阵十分诡异的黑雾,也似缓实极地从她注目的巷口处升了起来,顷刻间,就吞噬了周边的建筑和一切光线! 不过那黑雾盖住了整个路口之后,却没有继续扩散的意思,反而在那里翻滚着,纠结着,仿佛酝酿着什么东西似的。因此当几道纤细的人影从黑雾中缓步而出时,罗文便第一时间发现了: ――那居然,是清一色的黑暗精灵! 第十七章 只是个累赘 你问罗文为什么会清楚这一点?很简单,因为这几个黑暗精灵的打扮和努尔瑞拉不同。 首先,他们没戴面具,只是在双眼处,蒙了一块不知是什么水晶做的风镜;其次他们也没穿努尔瑞拉那种,能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甚至连身上的衣物,都非常的少,大片大片的肌肤,就这样光溜溜地暴露在罗文面前,晃得他有点眼晕。 但很快,这种诡异的局面和几乎迫在眉睫的杀意,就将罗文从心猿意马中拉了回来;而这时候,前边的努尔瑞拉也开口了:“怎么不躲了?” “……和甘尔丹的弟子对上,黑暗什么的,毫无意义。”接话的,是走在左侧的两名男性精灵中的一个。“我们只是想不被‘外人’干扰。” “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说着话,努尔瑞拉将目光投到对方的手上――在那里,戴了副厚厚的、连手肘都一并包住了的石棉手套,和全身光溜溜的打扮比起来,更显得臃肿而又可笑。 很显然,这种手套是不会让战力得到任何提升的,甚至会反过来,给手部的活动造成很大不便,仅有的用处,大概也就是两条:一、防火,二、防电。 ――而无光家武技长甘尔丹一脉的“刀剑技”,最为犀利的地方就是电! 这摆明了就是冲自己来的。努尔瑞拉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一点一点地移到刀柄上,冷冷道,“你们应该都清楚规矩……杀了我,难道就不怕无光家找你们麻烦?” “是你不清楚规矩吧,努尔瑞拉!”男性精灵不屑道,“第一家族又怎么样?我看你真的是在外面太久了,久到都忘了在我们卓尔中,从古到今,都只有一条规矩!” 而这个规矩就是“如果你不能证明,那么它就从未发生”! 对方既然这么说,显然是不会给无光家留下任何口实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努尔瑞拉,自然也就不会再白白地费力气。倒是她身后的罗文,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说道:“我明白了!” 其实努尔瑞拉和那名男性精灵说话,用的是他们本族的语言,罗文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但是那名男性精灵的声音,他在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听过――不会错,这就是自己在火场中遇到的那名刀客! 而且从双方说话的语气,罗文也看出了努尔瑞拉和对面那帮刺客尽管类属同族,关系却是敌非友;在这种微妙的局势下,罗文显然不能让离他更近,且有能力秒杀他的努尔瑞拉误会杀手和他罗文是一伙的:“是那些蜘蛛血吧?你当时明明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却宁肯挨我一箭,也要把涂了蜘蛛血的匕首甩在我身上……难不成,是这蜘蛛血还有追踪的功效?” “你居然猜到了。”男性精灵的语气中,明显地透着意外,而且这一回,他用的也是罗文能听懂的大陆通用语,而努尔瑞拉被这么一提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蜘蛛血……能够追踪……难道是相移蜘蛛?” ――要知道这相移蜘蛛,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即便是在幽暗地域,数量也少得可怜,而且还相当的难以捕捉。 毕竟这种战斗力几乎为零的蜘蛛,之所以还在幼生体的时候就被列为五级魔兽,完全是因为它天生,就会使用奥术中的五级魔法“任意门”;而随着它渐渐长大,升到六级的时候,这个“任意门”就可以载人了,也不再受视线的限制――只要留下坐标,那么相移蜘蛛就可以随时通过坐标回到它曾经到过的地点。当然了,前提是不能过远。 这个所谓的坐标,就是相移蜘蛛的体液。因此那些大家族经常会利用这体液之间的互相感应,来做追踪的工具。 这些秘辛,出身布莱梅门第一家族的努尔瑞拉自然是知晓,甚至她自己的魔宠,就是一只还没长大的相移蜘蛛! 当年为了抓这只小东西,身为武技长的导师几乎可以说是倾整个家族之力,又向学院那边许了不少的好处,拉来一票魔法师帮忙,忙乎了几天,这才堪堪抓住,一般的战士又怎么可能拥有?只凭这一点,对面这几个家伙的来历差不多就可以确定了! 而对面的暗杀者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走在中间,那个像是头目的女性卓尔终于开口道:“二号,你的话太多了!” “是。”男性卓尔的目光中闪动着不服,但出于卓尔社会“女尊男卑”的传统,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反驳自己的上司,只是指着努尔瑞拉身后的罗文道,“这个男性……留给我吧?我和他之间还有笔账要算。” 说着话,他还晃动着手中的连弩;罗文注意到这把弩,居然和自己包袱中的那把极为相似,一样是造型质朴,一样是小巧玲珑;只不过前者弓臂的弧度,似乎要更大些。 “不!”女性卓尔沉吟了一会,接着便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并且用大陆通用语意味深长地说一句,“让他们呆在一起!” 还没等罗文闹明白为什么这句话,仿佛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战斗,就在突然之间爆发了。 而且甫一开始,就省去了所有酝酿、试探的过程,直接跳到了最为激烈的一幕! 什么弯刀、长剑、细刺剑、长匕首之类五花八门的兵刃,居然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罗文瞪圆了眼睛,才勉强看清空气中那一团团的扭曲和悠忽进退的身影;而武器没有做晦光处理的努尔瑞拉,却和这群刺客们刚好相反,一对弯刀舞得是风雨不透,居然连她的身形都遮在里面,再加上被围攻时,人又不得不快速地移动位置,因此便造成了这种“只见刀光不见人”的效果。 没有吆喝,没有呐喊,双方都是在沉默中咬紧了牙狠斗,更令罗文惊骇不已的是,双方的武器都已经挥舞到这种程度了,却几乎没带起什么风声,相碰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不过一旦相碰,便是一阵疾风骤雨般几乎连成一串的长音! 偶尔的,努尔瑞拉那团本就已经足够耀眼的光球中,还会陡然爆发出一道更加耀眼的电弧,就好像紫色的巨蟒,在光球的外围翻滚扭动――每当这个时候对面刺客就不得不暂时退避,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了,这些刺客为什么舍弃了几乎一切防护。 毕竟在这种高压的电弧面前,金属防具非但不会有任何的效果,反而还会像磁石一样将电流吸到你身上来! ――幸亏,自己离努尔瑞拉的距离还远,否则身穿链甲的自己,只怕是第一个中招的吧!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努尔瑞拉的电弧似乎并不能持久,仅在空中翻腾几下之后,便突然地消散不见,这才让那些暂时后退的刺客们有机会重新逼上来,尽可能地压榨着努尔瑞拉身前的每一寸空间。 “……这,就是真正战职者之间的战斗吗?”罗文一边想着,一边偷偷活动着举得有些酸麻的手――其实他早就已经将挎包中的连弩端在手上,只可惜双方快速移动的身形,居然令他无法瞄准。 他只能像在火场中那样,默默地等待着,等着哪个想要自己命的过来攻击自己,然后借机一下换一下。可是对面的刺客们,却压根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人主动向他发动任何攻击,哪怕是暗器――尽管连罗文自己都清楚,凭他这两下子,多半是躲不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细小的暗器的。 没过多久,罗文便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了――因为第一个靠到他身边来的,居然是努尔瑞拉挥出的光球! 眼看着罗文就要被光球彻底吞噬,但就在这个时候,光球却骤散,露出努尔瑞拉有些踉跄的身形――似乎是吃了点亏。“累赘,别挡路!”她低低地吼了一声,紧接着便双刀一展,重新和逼上来的刺客们打成一团。 凝望着眼前纵横交织的刀影,罗文愣了能有四五秒钟:“原来我……只是个累赘?” 第十八章 肉的价值 还不只是累赘――在对面的那群黑暗精灵刺客眼里,他罗文,分明就是个可以活动的障碍物,一把顶在努尔瑞拉背后的锥子! 尽管连罗文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凭什么如此确定被挡住脚步的努尔瑞拉,不会捎带手的一刀劈了自己,难道,是因为人倒在地上的话,所占的地方更大? ……被轻视了么? 想他罗文,二十四岁,曾经羊鸣会的王牌打手,如今铜冠街的精英皮匠,前途无量的德鲁伊;在这群黑暗精灵眼中,居然被看做是和尸体差不多的东西,唯一有用的,竟是这身一百来斤的肉?! “既然如此,就让你们看看一堆肉,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想到这里,罗文的眼神也变得狠厉。他咬着牙,向前边正和人打成一团努尔瑞拉扬声高喊道:“女人,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努尔瑞拉没理他――毕竟在身经百战的暗夜巡礼者看来,像这种在生死关头,被恐惧压垮了以至于做出奇怪举动的例子屡见不鲜;谁知道她不理睬,身后的声音反倒还没完没了起来:“这样下去不行!别看你现在还能一个打六个,但体力上的消耗肯定比他们大得多;什么时候你体力跟不上了,咱俩的下场就只能是一起完蛋……” “白痴……”如此浅显的道理,努尔瑞拉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像这种无解的“事实”就算挑明,也不过是让对方的斗志更加旺盛而已,又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了? 此时努尔瑞拉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为什么没顺手一刀将这个多嘴的家伙砍了;但问题是生死相搏,又哪能容得你有片刻的分心? 几乎是才一转念,对面的弯刀就劈进来了;尽管努尔瑞拉的反应极快,让这一刀,仅仅是擦肩而过,但那种毒液浸体的麻痒仍让她不得不暂时退到罗文身边,右手弯刀一沉,将刀柄末端的刺针扎到了自己大腿上。 那里面,是解毒药剂! “看吧,我就说你一个人搞不定。”比挨刀更令努尔瑞拉难以接受的是――眼前这卑贱的男性,似乎并不明白他刚才的行为本身,就已经间接地帮了对手的大忙,还在那里恬不知耻地自说自话,“……所以!咱们必须得有战术,而这个战术就是暂时由我来牵制他们,而刀法更好的你,则趁着这个机会反击。” 对这种失心疯一般的所谓“战术”,努尔瑞拉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好冷下脸来斥道:“滚一边去!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牵制……”谁知道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吼给打断了。 “啊啊啊啊――”吼声中,原本一直喋喋不休的男人竟突然把头一抱,直直地冲向了……对面刀影最盛的所在! 这一扑,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即使经验再丰富的战士,也不可能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会有人自己找死往一般刀网里钻。来不及收手的结果,就只能任刀锋砍在罗文身上,与他身上的链甲擦出耀眼的火花;同时也让原本密不透风的刀网,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漏洞――像这种再明显不过的破绽,努尔瑞拉要抓不住那可就枉称高手了。 于是刀芒闪过,蓝血乍现,闷哼中一支两边皆开出锯齿的长剑应声而飞。 当然造成这一切的罗文,也没落到什么好――毕竟他身上穿的是链甲而不是板甲,而卓尔刺客所用的兵器,也不是铁匠铺中十个银币买三把的样子货。 鲜血,沿着锁甲的网格不住地流淌下来,滴落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啪啪”作响,不过和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比起来,罗文的声音,倒还算得上平静,甚至还带了点小小的兴奋。“原来……黑暗精灵的血是蓝的啊!”他好不容易,才扶着地面撑起了身形,两腿战战地对来到身边的努尔瑞拉说,“看到了吧?生为男人,就得说话算数,说拖住他们就拖住他们……” 对于罗文的论调,努尔瑞拉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尤其是“男人什么什么”。她冷哼一声,奚落道:“龙脉者了不起么?别说是‘巨魔血脉’,就算真正的巨魔,被砍了脑袋或者放光血也一样会死――还是说,你本来就活腻了?” “活腻?别开玩笑了……我啊,可是一众兄弟中最为惜命的呢!知道大伙儿都管我叫什么吗?――胆小鬼罗文,逃兵罗文;背负着这样恶名都要活下去的我,不到非死不可的时候,谁他娘的会想死啊!” 罗文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也不知是在反驳,还是要甩去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做笔交易吧,女人!我知道你以前做过护卫,只要你答应替我保护两个人,我这一百多快二百斤肉就卖给你了……怎么样?” “一个!”黑暗精灵不是传说中的冤大头,一张嘴,就砍了整整一半下去;还是理直气壮的那种。 不过这样的结果,罗文也已经相当满意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等级究竟有多高,但至少自己一个都应付不来的对手,人家一打六撑到现在还没露出败象;相信有这么个猛女帮忙,夏尔洛先生应该能撑过这一关吧? 至于老妈……等夏尔洛先生一好,自然会照顾她吧!毕竟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老妈的腌渍小黄瓜。 “好吧,一个就一个!”或许是真的放开了,罗文一时间,竟感觉自己的身体比平时轻了许多,就好像被风吹离枝头的叶片,打着晃儿,落向对面刺客聚集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那一众刺客已经从刚才“自杀式攻击”的震撼中回复过来了。但或许是害怕重蹈覆辙,劈向罗文的刀剑,总是若有若无地保留了几分力气,以至于很多时候,竟连他身上的链甲都划不破了;而且每次只要罗文冲向哪里,哪里的刺客就会一哄而散,让原本圆融无缺的阵型一漏再漏。 在努尔瑞拉抓住机会打了两次突击,又劈伤了一名刺客之后,那领头的女刺客也看出不对了――原本给对方准备的障碍,如今竟变成了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墙;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这一次的行动,就真的要被这个计划之外的人类给搅黄了! “杀了!” 女首领当机立断。至于身上没有重武器的他们要如何杀掉一个身穿链甲的敌人――很简单,用捅的就行。 毕竟链甲都是带“眼”的,而卓尔兵刃上的血槽,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放光对方的血,那效果,甚至比刀锋上涂抹的剧毒还要显著。 说时迟那时快,在罗文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近十样长短不一的兵刃,就几乎不分先后落到了他身上,将前胸后背捅了个对穿;让罗文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然而下一秒,原本还口吐鲜血的罗文,却忽然诡异地笑了。 “终于……抓到你们了。”他说,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看我‘根须缠绕’!” 随着这一声大吼,无数柔软却十分坚韧的根须和藤蔓,便从罗文全身的伤口处猛地钻出,须臾间,便搅成一团――只是和夏尔洛先生施展时,那种翠绿翠绿的藤蔓不同,眼前的这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沾上了鲜血的关系,居然红得妖艳,红得刺眼! 别说是对面的刺客们没见过这般诡异的招数,事实上,就连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努尔瑞拉也没想到,德鲁伊的一级法术“根须缠绕”还能这么用――尽管她猜测罗文不惜将种子种在自己身体里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他没时间往地下扔,但除了那种变态到堪比巨魔的体质,相信别人也不敢像他这么玩吧! 这种改变,效果上自然是立竿见影的,如果说一般的根须缠绕,只能缠住对手双脚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一团“线球”……唔,别说是兵刃,估计连胳膊也没跑了。 对付这种失去兵器且又动弹不得的敌人,努尔瑞拉所要做的,就只是挥刀、挥刀、挥刀! 于是对方的头目,被枭首了。另外两个离得较近的女性战士,也被努尔瑞拉毫不留情地抹了脖子。倒是那个先前出声说话的男性战士,看罗文法术的时效过去想要弃剑而逃,谁知道刚一撒手,就被罗文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看着眼前那由于剧痛,早已扭曲得有如厉鬼的面孔,男性精灵竟忍不住战栗起来,他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连串的机簧声响了起来! “你说过,我们之间……还有账要算!”罗文几乎是顶着对方胸腹,将五发弩箭全都送给了那名倒霉的男性精灵,紧接着他的人。却好像失去了力量般瘫软下来,脑袋,也垂到了那名男性精灵的肩膀上。“我做到了,女人……”罗文低着头,用一种仿佛梦呓般的口吻说道,“咳咳,说带你杀出去,就一定会带你,杀出去,所以……你也不要忘了……你的承诺……”说到这里,人便没了声息,只剩下呼啸的夜风,还见证着巷口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卓尔的承诺吗?”望着那几乎可以说是被各种兵器叉起来,血淋淋的高大身影,努尔瑞拉喃喃地念叨着,面具后目光闪动,“还真是白痴呢,男人!” 第十九章 努尔瑞拉的救赎 卓尔商行,二楼那个格局奇特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邦布?枯荣之心终于决定,要在临睡前,给花圃中的某些植物浇再一次水,比如像月见草、宁神花之类……“都是些身娇肉贵的小姐少爷啊!” 德鲁伊一面引导着手上的“甘霖术”,一面还念念有词地说,只是从他嘴里冒出的那些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咒语。“我啊,可是牺牲了自己睡觉的时间,来照顾你们的喔!虽然用不着像耳语森林中的那些老家伙一样严格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早点睡,总归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他们一样轻轻松松地活上一百多年;尤其是对我这种……嗯咳,总而言之,你们多体谅我一点就好了……” 然而这个夜晚,是注定了要无眠的――就在他絮絮叨叨跟植物“沟通”时,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邦布大哥!邦布大哥!您睡着了么?” “正准备睡!”被打断了和植物的“交流”,显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邦布的口气也不怎么好,“还有安迪,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已经是咱们商行的人了,怎么还管我叫大哥?而且你自己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事就不能留到明天早上再说?” 回答他的,并不是一如既往恭敬的语气,而是两道如雪般炽白的刀光! “哗啦!”紧闭的木门被切了个七零八落,凛冽的杀气,让头上本来昏昏欲睡的鹦鹉也一下子彻底惊醒,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起,同时还发出惊恐的叫声:“来啦,宝贝!来啦,宝贝!” 然而和这两刀的霸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踏着烟尘与木屑走进来的身影,却是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可能摔倒的样子。 “努,努尔瑞拉?”片刻的郑愕过后,邦布终于知道这个每次来找他都跳窗户的猛女,这回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走门了(或许也不怎么老实)――毕竟对身材纤细,体力也就马马虎虎的卓尔来说,能扛起这么个一米**十的大个儿已经是殊为不易,若还能如往常般手脚麻利地爬上十几米高,恐怕连邦布自己,都要忍不住怀疑对方的身份了。 至于说为什么将人送到他这里来,邦布也能猜出个大概:估计是努尔瑞拉把那个傻小子,错当成他邦布的弟子了;而且……你总不能指望信仰蜘蛛神后罗丝的卓尔,能把人,送到供奉着守序诸神和善良诸神的众神殿教堂里去吧? 但问题是――“我说努尔瑞拉,你深更半夜的弄个死人过来算怎么回事?莫非是你觉得,我还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 这话倒不是推诿,而是德鲁伊这个职业讲究的就是“顺其自然”,因此压根就没有牧师“复活术”那般与天争命的本事,如果人已经彻底死亡,哪怕水平再高的德鲁伊,也不可能令其死而复生。 那本身,就是违反他们教义的。 “死了?”努尔瑞拉用脚踢了踢地上那堆,几乎已经是千疮百孔的肉,眼神闪烁地说,“可是我刚才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脏,明明还在跳动……” “你撒谎!”邦布一针见血地说,“看这脸色的苍白程度,就知道他体内的血液差不多都快要流干了。你倒是告诉我,连血液都没有了,心脏还跳个什么东西?” 一句话,说得努尔瑞拉是哑口无言。 当然卓尔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争辩的种族,或者说是不屑;他们解决争端的方法,通常是用刀子。 于是邦布终于发现了,以前他认为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这件事,错得有多么离谱――至少那些女“人”在说不过他的时候,不会像眼前的女卓尔一样,直接将冷冰冰的刀锋架在他脖子上。 因此有那么一瞬间,邦布甚至都萌发了找个好女人,成立家庭的奇妙冲动。 “好吧,就算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但血液怎么办?你就是砍了我,我也没本事让一具没有血液的干尸重新站起来。”然而邦布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发现努尔瑞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撇下他,朝门口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正在那探头探脑的侍者安迪走去。 一边走,她嘴里还一边念叨着:“血液吗?这里就有!” “胡闹!”邦布这一惊,差点没让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安迪身前,大张着双手将人护在身后,这才一脸激动地开口道,“虽然不同种族的血不能相容,但谁告诉你,同一种族的血液就一定能相容的?真是无知!” “无知!无知!……哇!”飞在空中的鹦鹉也大叫着帮腔,可惜才叫了两声,就被努尔瑞拉远远地一面具丢了个正着,带着漫天的落羽,一起跌落到房间中央的花圃里去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几乎是努尔瑞拉摘下面具的同时,安迪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显然聪明伶俐的他知道见到凶犯的脸,通常都意味着什么。 为此邦布不得不在旁边追着屁股解释:“用不着这样,安迪,这位大姐姐戴面具并不是要隐藏身份……”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黑暗精灵,戴面具都不是为了隐藏身份,毕竟在人类眼中,黑暗精灵的长相基本都差不多;而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声音、气味、甚至是杀气本身都可以作为区分彼此的条件,光蒙脸屁用都没有。之所以要戴上面具,最主要的,还是怕外界的阳光灼伤他们的皮肤和那一双,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身披斗篷,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 只可惜对于这样的解释,安迪却充耳不闻。他就那么紧闭着双眼,靠双手摸索着墙壁一步步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惊恐地大叫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人从楼梯上滚落的乱响传来,叫声才戛然而止。 “……好吧,这下小家伙终于不用再害怕了,”邦布苦笑着调侃了一句,“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想要让血液相容的话,当然最好是用父母至亲的血,至少,也得是亲族――这是常识。否则大陆上那些个贵族,还讲究个屁的血统,随便拉一个人过来不就完了?” “那么,他的父母亲族什么的,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呃,我是说,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你上哪找去,就算你真的把人找来,只怕尸体也凉得差不多了。” “那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喂喂!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拔刀子;很危险的知道吗?”邦布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推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我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别的办法嘛!……唔,如果是这小子的话应该还能拼一拼;就看努尔瑞拉你,舍不舍得你最珍爱的‘宝贝’了。” “宝贝?” “嗯,就是你养的那只叫‘甘比特’的小蜘蛛――话说回来,这个名字本身,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第二十章 与世界一同醒来 所谓的“小”,也只是相对的说法。毕竟与成年相移蜘蛛足有半个马车那么大的体形比起来,努尔瑞拉这只比磨盘大不了多少的,也就只能算小了。 不过话说回来,相移蜘蛛若真长到半个马车大,也不可能被甘尔丹他们抓住;准确地说,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抓住才对。因为当相移蜘蛛完全成熟以后,与生俱来的任意门法术就会变成真正的“次元门”;那可以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至。只要它想跑,就连宗师、半神都未必追得上,更遑论抓捕。 所以在黑暗精灵的典籍中,只有蜘蛛神后罗丝,才能够直接征召成年的相移蜘蛛为其所用――注意这里面用的是“征召”,而不是“奴役”、“支使”之类的词儿。 这在向来强势的罗丝身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相移蜘蛛都能够升到七级,就好像不是所有的战斗职业者,都能够进阶宗师一样――那不但需要时间的积累,更需要一定的机缘。至于这机缘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其中肯定不包括“放血”。 尤其是对蜘蛛这种奇异的生物来说,血液的重要性,甚至还远在其它的物种之上;因为蜘蛛腿中,是没有任何肌肉的,其往来奔走,全靠类似“液压”的原理来完成。 如果蜘蛛大量失血导致体内的“液压”不足的话,那它干脆连动都动不了――就比如眼前这只可怜的“甘比特”。 在将血液输给了罗文之后,它就一直无精打采地趴在那里,八条纤长有力的长腿,也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倒是与生俱来的类似“模糊术”、“位移术”等恒定法术效果,却因为受伤严重所以效果大大加强,以至于看上去,整个身体差不多都虚化了。 那副凄惨的样子,让从小接受罗丝的铁血教义,坚信爱与情感都是软弱无用之物的努尔瑞拉,都感觉心里一阵阵地抽痛,再看看另一边接受了血液的罗文,还是一副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反应的样子,心中顿时兴起一种被骗的感觉。 “他为什么还没醒?”努尔瑞拉的话,向来和她的刀一样直接。 “废话!心脏不跳,人又怎么可能会醒?”邦布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一来这样精细的手术,对德鲁伊的精力和源力都是莫大的考验,二来为了救活罗文,他同样也牺牲了一条极为珍贵的太阳藤。 之所以说这种植物珍贵,倒不完全是因为它稀少,更重要的是它能够把阳光转换为“源力”的特性,对德鲁伊这种半施法职业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福星! 尤其是在“魔力药剂”早已失传了不知多少年的今天。 要不是见努尔瑞拉连魔宠都拉出来放血了,而太阳藤他手里恰好又有两条,邦布也不可能如此痛快就把这玩意贡献出来,植入到罗文的身体里面。 这还是他从罗文伤口中,钻出的那些断根残藤上找到的灵感。 “……好在这小子的体质特殊,否则压根就没有救治的可能。不过这心脏停跳的时间,还是太久了,想让它重新跳动的话,必须有一个外力的刺激。”邦布一脸肉痛地解释,“而我的方法,就是将太阳藤缠绕在他的心脏上,借由其转化阳光的特性,在一瞬间,为心脏输入巨大的源力;而且有一点,我想在地表呆了几年的你也应该感觉出来了,在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天地间的生机是最强的。” 努尔瑞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所以,你才把人搬到屋顶上……还摆成这么个倒霉样子?” 此时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蜘蛛形建筑的腹部,也就是最高的那层穹顶。而罗文,则四肢大开地被绷带牢牢固定在竖起的半扇门板上――那是被努尔瑞拉砍剩下的,邦布拆下来也不会心疼。 “剩下的,就要看这小子的命够不够硬了……倒是努尔瑞拉,你不戴面具可以吗?要知道太阳一会儿可就出来啦!” “除非你给我的防晒霜,是假货。何况我还有这个。”说着话,努尔瑞拉取出了从那几个卓尔刺客身上夺来的战利品――那只造型奇特的水晶镜片,在邦布眼前炫耀地晃了晃。 “咦?好别致的小东西……奇怪,商会什么时候还出过这么一款风镜?” “应该不是你们商会出的。”努尔瑞拉摇头道,“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们一直在暗中靠防晒霜、墨晶、遮阳斗篷之类的东西,来严格控制地表上卓尔的数量――这,恐怕也是‘那个人’的意思。但是八大家族,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私底下又怎么可能没有动作。就好像我这次遇袭,你事先不是也没收到半点消息。” “抓到活口了吗?”话一出口,邦布就觉得自己特傻,毕竟像这样的暗杀行动,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被暗杀的目标能逃出生天都已经相当不易了,又哪来的余力反过去活擒对手;何况,还是出了名“打死我也不说”的黑暗精灵。 果然就见努尔瑞拉再次摇头道:“我杀了三个,这个叫罗文的人类杀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逃走……不过被射死的男性在临死前,还说了一个名字。” “谁?” “胡里奥。” “你说谁?”邦布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因为“胡里奥”这几个字,在浮冰港可是有特殊意义的。 准确地说,这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姓氏”,代表了祖上的显赫和荣耀那种。至于这个人的名字是什么,倒没几个人知道,毕竟你在称呼一位大人物的时候,不可能大咧咧地上去便直呼其名。 尤其,是你对人家还心怀尊敬的时候。 而这位胡里奥先生也的确值得别人尊敬――作为“城市最高评议会”的一员(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街里坊间,更多的还是喜欢喊当政的五名议员为“五老星”),那权力可以说是大到没边:像什么建议权、评议权、监察权、采信权、否决权……让我们这么说吧,在这个北地最大的港口城市中,一切法律政令的施行,都要靠这五个人的批准;一切官员的任免升迁,也都得这五个人点头才行。 一般人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尾巴肯定早都翘上天了,至少,也会让社会底层的民众觉得遥不可及;但胡里奥先生没有――或许是商人出身的关系,相反这位胡里奥先生,倒常常会做出亲民之举,而他一手设立的“接访署”,更是时时刻刻倾听着来自社会各界的呼声。 “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尊贵的屁股,只有清醒的头脑和一副为民众办实事的心肠。”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就任这几年间,这位胡里奥先生还真实打实地,替社会底层的平民们办了几件好事,因此在民众间拥有如此之高的声望,也就不奇怪了。 像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又怎会和卓尔内部的暗杀行动扯上关系? “还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呢……”愣了半天,邦布才开口道,“肯定是那家伙见行动失败,所以才故意的四处乱咬,想要把水搅浑……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攀诬和陷害。总而言之,这个胡里奥你可不能动!” 说到最后,邦布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甚至都有种森然的味道了,但是和他郑重的表情相比,努尔瑞拉反倒是一脸淡然:“放心,我知道这个胡里奥,其实是你们的人。” “咳!商会嘛,自然要和大人物攀点关系……” “闭嘴吧!”努尔瑞拉冷哼着打断了对方的解释,“要知道当年我从布莱梅门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今天这么‘大’!所以你还是省点力气,看,太阳出来了!” 正如努尔瑞拉所说,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许多粼粼的光点,在漆黑的海面上活泼泼地跳动,看起来,就好像沸腾了一般;而在海和天的交汇处,也多了一抹瑰丽的红色。 随着海鸟远去的鸣叫,一艘停泊在供货码头边上的中型帆桨两用船,也扯起了帆,沿着船身两侧巨桨掀起的白线,缓缓驶向远方那海天相接的所在――然而它腾出的位置并没有闲置多久,就被一艘急着装货的阔口船补上;于是那些从半夜开始,就蹲在码头苦苦等候的报信者们,欣喜地敲响了手中的家什。 零星的敲击声,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它就像野火般迅速蔓延到码头区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座广场;并且与周围的敲击声连成一片,形成了犹如涨潮般连绵不绝的声响。 “咦?这莫非是血液……在奔流?” 第二十一章 谁的噩梦 “……哈!真的醒了呢,我年轻的教友;看来那边的奈落大神不肯收你?” 罗文没接话。 虽然不是奈落的信徒――事实上也很少有什么人,会选择信奉这位掌管死亡的女神,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有时比公正之神提尔还要公正得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罗文就可以和对方一样,肆无忌惮地拿神?的名字来开玩笑。 不信奉,但是也绝不得罪;事到临头,没准还能喊两声来救救急,这就是罗文一类“伪信徒”对众神的态度。 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睁开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只同样注视着他的绿皮鹦鹉,直到三根粗壮得如同小棒槌一般的手指头横插进来,将肥鸟整个地挡在后头。 “看好了……我这里有几根手指?” “五根。如果连另一只手也算上的话,十根。”罗文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毕竟像这种白痴问题,都是夏尔洛先生当年玩剩下的。 “喂,不要自作聪明!”肥鸟下面的脑袋很是不满地偏了一偏。令罗文惊奇的是,那只鸟在倾斜的脑袋上,居然仍站得十分安稳,甚至连眼睛都慵懒地闭上了。“我这样问你,是想要了解你视力的恢复程度,还有,谁告诉你一只手有五根手指的话,两只手就一定是十根?” 说着话,另一只粗糙的大手也举了上来,只看其掌心和指肚处厚厚的老茧,就知道这不是个生来就养尊处优的主;而且这只手的食指,也真的缺了一截,要算的话,恐怕亦只能算作半根。 看到这里,罗文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有多么失礼,忙垂下视线,对着肥鸟下边的脑袋致歉道:“啊,抱歉。我先前……有点睡糊涂了。” “睡眠吗?”一夜的辛苦没有白费,让邦布的心情大好,也就没太在乎罗文的失礼。他大度地笑了笑,道,“可以理解。不过我很好奇,当叶子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在德鲁伊的教义中,教徒死后,灵魂就会回归到翡翠梦境中,成为世界树顶端那株新生的嫩芽,从此,再不用受风雨的侵扰,可以自由地,无拘无束地享受阳光的关照。 这些,在夏尔洛先生给罗文启蒙的时候也教过。 只是到现在,罗文都没闹明白为什么像“自由”、“无拘无束”这样的字眼,可以和一片固定在枝头上的叶子扯上关系;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先前的梦境中,自己貌似仍然有手有脚,并没有变作那片摇曳于枝头的叶子。 而且自己所待的地方,也不是上回进来的那一片河谷――什么河流、树林。远山之类的,统统都没有,放眼望去,就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焦土和那浓得几乎都化不开的黑雾。 当然这黑雾,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反而时常被彻底撕开,露出后面那一道道通红的电蛇,在天空中,张牙舞爪地扭动;紧接着便是那一连串沉闷到令人想吐的雷声。 而地面上,也不见得安全到哪里去,不是突然裂开一道幽深的巨口,就是猛地窜出一股十几米高的岩浆,混着白色的蒸汽和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 罗文就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大地上行走着,一天、两天、还是……整整一年?罗文不清楚,因为在这里,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因为动身的初衷,早已被遗忘在这一步步艰难的跋涉中了。 直到他听见一种声音,一种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那是浪花在冲刷着沙滩。 “是‘噩梦’啊。”邦布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虽然当时浑浑噩噩的,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想起来罗文倒有些后怕,“还真是可怕的噩梦呢!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都空了;力气、想法、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要被什么东西给吞掉……” “得了,好运的小子。”邦布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以为我说的‘噩梦’是什么?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梦魇吗?你错了!那可是翡翠梦境中最为恐怖的所在!” “什么?那种地方……难道也在翡翠梦境里面?”罗文略为吃惊地扬起了眉毛。 “不在翡翠梦境又在哪里?我想,夏尔洛应该有教过你吧,翡翠梦境,其实是个纯精神性的位面,因此意志的作用在那里就会被成倍的放大;这也是为什么咱们德鲁伊,在那边修炼会事半功倍的原因。” 说到这里,邦布略微地顿了一下,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但是进入翡翠梦境的灵魂,并不见得就都是善意的――你能保证在临睡前,不会因为输了钱或者被撬了女人什么的而心怀不满吗?这时候,一些负面的情感诸如仇恨、嫉妒、恐惧……等等吧,就会随着你的入梦一起被带到翡翠梦境中去,然后被那个特殊的世界集中,放大,变成“噩梦”的源头;开始慢慢地侵蚀整个世界。”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些……嗯,恶念吗?”对于邦布的说法,罗文还是很有些在意的,毕竟除了那些被赶到东边尼贡岛上的矮冬瓜,相信大陆上再没有哪个种族,会喜欢故意去将美丽的事物打碎。 邦布的回答却令人沮丧。 “没有。”他缓缓地摇着头说,“除非你能让各个位面的生物都不睡觉……而且你要明白,小伙子,毁灭是必然的――世间万物,包括所谓的众神,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历初生、生长和消亡这三个阶段,世界本身也不会例外。所以打起精神来吧,至少此时此刻,我们还都活着,健康而又快乐……对了,你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吧?” “谢谢,我很好。”罗文尝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发现除了有些麻木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倒是在转动脖子时,下巴碰到了锁骨上的一个东西。由于角度的关系,罗文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只是从手上传来的感觉,让罗文知道那个东西其实是缠绕在他锁骨上的,一圈一圈,似乎已经和血肉连成了一体。 “你见过的,”邦布伸手指了指那耷拉下来的吊床,“太阳藤,它可以将阳光转化为你可以利用的源力,同时你心脏能够重新跳动,也是因为它的功劳……怎么,让你不舒服吗?” “没,只是喉咙里干得厉害,”尽管锁骨上多了个东西,让罗文的心里感觉有点别扭,但总不能当着救命恩人面说不好,因此他只是笑笑,“我想我现在喝得下一条河。” 邦布也笑了:“那样正好,可以试试看你的法术。” 说起来德鲁伊这个职业,最大的好处就是饿不死;因为在你成为德鲁伊的当天,就会自动领悟一个零级的戏法“自然的丰盛”,可以在施法者指定的位置上,长出一株可以食用的植物来。 有时是草莓,有时是面包树,反正是既解渴又能顶饿的那种。虽然在初级时,德鲁伊尚无法自主选择植物的种类,但与法师那种难以下咽的魔法干饼比起来,至少它还有各种口味可以让人期待不是? 当然这一切,需要泥土和阳光。 阳光是现成的,而泥土的话……房间正中央不是还有个花圃么?然而令邦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这样一个看似寻常的决定,却给他的花圃,带来了空前巨大的灾难! ――宽大的盾形叶片,紧贴地皮的柔软茎秆,再加上那马桶状,和黄绿相间的叶色比起来,更显得鲜艳夺目的猩红色陷笼……没错,这是一株只生长在大陆西南方,耳语森林的“红唇猪笼草”! “这玩意能吃?”邦布登时便傻眼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藤功效太强的关系,罗文召唤出来的猪笼草,要比野生的大上许多,那原本只有半米多,撑死了捕些小兽的陷笼,也变得足有两米宽,横躺进一个人去都不成问题的致命陷阱! 有这么个庞然大物挤在花圃中,旁边的植物自然不可能好过,何况这猪笼草还不怎么安分,茎叶顷刻间就长到了中央那株小橡树旁边,看那架势,像是要攀援而上似的,一路之上,又不知碾过了多少花花草草,把个邦布心疼得惨嚎一声,转身就往花圃那跑,连蹲在头顶上打盹的鹦鹉,一时间都顾不上了。 脚下一空,那鹦鹉自然便往下落,再加上本身就肥,仓促间居然无法飞起,只在空中跌跌撞撞地扑腾。让本就自知闯祸而心怀不安的罗文见了,心里不由得更为愧疚。 “别怕,没事的。”他赶忙一个“安抚动物”扔了过去,谁知道这一扬手,空中便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紧接着,那鹦鹉的眼睛就“腾”地瞪圆了。 “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第二十二章 上等人 “威猛先生!”刚解决了猪笼草带来的麻烦,就看到自己的鹦鹉在半空中,以一种“连滚带爬”的姿态玩命飞蹿,邦布的脾气再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是魔宠。 “混蛋!你对我的威猛先生都做了什么?”邦布“虎”地转过脸来,疾声厉色地冲罗文喝问道。 罗文这时候也有点慌了,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没干什么啊!我只是看它有些惊慌,所以对着它用了一个‘安抚动物’而已……真的,我发誓!” “你傻的吗?管这叫‘安抚’?该死的,难道你小时候,你妈妈都是用尖叫来哄你入睡的吗?……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安抚!”一边骂着,邦布一边连续扔了几个安抚动物过去,这回空气中显现的,倒是正常的绿光了。 然而在绿光闪过之后,那鹦鹉竟没有半分要安静下来的意思,仍在空中撞来撞去地叫个不休――于是,更大的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大白天。而白天,就意味着客人多。 尤其是有资格上到二楼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客户,而这些人,也恰恰是最怕死的,试问对“杀人”这么敏感的字眼又怎会无动于衷――虽然等在外面的努尔瑞拉第一个赶到了“杀人现场”,并且她一进屋,就当机立断地脱下身上的斗篷,好像抛网一般将半空中飞蹿的鹦鹉网了下来;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几乎是鹦鹉刚一落地,门口的布帘就被人大力掀开,冲进来几个冒险者打扮的家伙,有板甲,也有布衣――很明显是那些个大客户所雇佣的保膘。至于商行自己的护卫们,反倒被他们给挤到后边去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身穿板甲的护卫大步上前,扬手就是一道圣武士的招牌神术――侦测邪恶! 乳白色的圣光一出,躺在床上的罗文便吃了一惊,因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品性高洁,视钱财如粪土的圣武士,居然也会屈尊成为区区商人的护卫;但现实就是如此的离奇,更有甚者,在商业女神渥金的神殿中,其实连牧师都可以出租。 还是明码标价的那种。 也许是罗文秉性善良的关系,侦测邪恶这个法术落到他身上,发出的是淡淡的绿光;而邦布身上的也差不多,只是在色泽方面,似乎略微地有些发蓝。但是当法术,落到努尔瑞拉身上的那一刻,却突然爆发出一声有如滚油泼过般“咝咝啦啦”的异响,而且光芒的颜色,也瞬间变得如同从鲜血中捞出来一般猩红夺目,甚至红得都有些发黑! “接受制裁吧!邪恶的精灵!”圣武士如临大敌地抽出了腰畔的十字宽剑,刷地一声,指向了努尔瑞拉站立的所在――看这架势,他是把黑暗精灵当做闯入的袭击者了。 “……我可以砍了他吗?邦布?”虽然是问句,但实际上努尔瑞拉已经在打算这么做了,毕竟按卓尔的习俗,往他们头上打光,就等于直接啐了人一脸唾沫。 然而还没等邦布阻止,对面一个穿着大红法师袍的家伙就跳出来了。 “住手吧!吉列!”显然他和刚才说话的圣武士是认识的,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在你草率地定人罪名之前,至少也得确定一下受害者……或者说尸体的存在吧?要知道这里是浮冰港,是卓尔商行;不是你们‘白银之手’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方!” 没有尸体,自然就没有凶手,这就好像没孩子就不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喊你爹一样,是任谁都无法驳倒的真理;因此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已经明显带上了不屑。 如果是普通人这么说,估计圣武士早就把手套扔对方脸上要求决斗了,但眼前这一位,却让吉列不得不慎重行事。 毕竟那一身醒目到招摇的法师袍,就已经说明了这家伙的实力;而其所属的法师联合会(全称是“凯奥凯中央学院、及泛大陆自由法师联合交流会”,又叫红袍法师会――这里就要解释一下了:从中央学院毕业的魔法师,就是所谓的“学院派法师”或者奥术师,和神殿的元素法师不同),似乎也不比众神殿对外两大武力之一的白银之手骑士团要差到哪去。 因此动手,肯定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圣武士就没有反击的手段。“……这里没你的事,卜西博!”他转过头,语带威胁地对魔法师说,“不要惹我,否则我会把你干的那些好事统统都宣扬出去。” “你……”魔法师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可正当他要反唇相讥的时候,一个声量不高,却极有特色的声音突然从外边传了进来:“喂喂!我说吉列,怎么说如此伤感情的话呢?毕竟大家都这么熟了……”话音未落,从外边又进来几个衣着华贵的人。打头的,是一个携着女眷的男子,看年龄似乎在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有些矮胖,长相也就马马虎虎;倒是那一部卷曲的胡须看上去十分神气,正随着其嘴部的动作,在那里一翘一翘地。 他话中的内容,看似是在帮那位名叫卜西博的魔法师,但实际上说话的时机,却刚好卡在了卜西博出声之前,愣是将其想要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而紧接着,这个卷胡子就再一次地展现了他高深的话术,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别的地方。 “喔喔!还真是漂亮的花园呢……邦布先生。”他一脸赞叹地睁着眼说瞎话,“认识您这么久,还真没想到您这位商会的大管事,居然是一名深藏不露的德鲁伊。” “让您见笑了,苏思特先生。只是平日里闲得无聊,种来打发时间而已。呵呵。” 邦布不卑不亢地抚了抚胸,既没承认,也没反驳――和隐身市井的夏尔洛不同,卓尔商行大管事的身份,就已经给他提供了足够的保护。 而且他也知道这与其说是在和自己打招呼,还不如说是对方,在借机提醒那个叫吉列的圣武士。 “异端……”果然就见那圣武士一脸晦气地嘀咕了一声,放弃了追查下去的举动;毕竟对圣武士这种众神的打手来说,德鲁伊和黑暗精灵实在没什么分别,若不是如今众神殿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而这里,又是神殿势力薄弱的北地,没准他连用剑“救赎”对方的心思都有;又怎么可能再管这里面的闲事? ――他还巴不得,眼前这两个异端能够自相残杀到同归于尽呢! “好了先生们,”苏思特趁机拍了拍双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来,“还有两位美丽的女士。看来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很明显,是我们的德鲁伊先生在替这位……唔,小伙子你叫什么?” “罗文。” “好名字!嗯,就是替这位罗文先生治疗时,手上的劲儿似乎使大了点儿,并不是什么恐怖的袭击事件……就如同这位尊敬的魔法师先生所说,没有受害人,就没有凶手,对吧?”一句话,又同时向几方面卖了好,甚至连罗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都不例外。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他的话――只见他身边一位戴着夹鼻眼镜,一副学者打扮的男子沉吟了片刻,突然出声道:“那可不见得哦,苏思特。” “哦?莫非我们的智者雷德菲尔德先生,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了?” 对于苏思特的吹捧,那名叫雷德菲尔德的眼镜男子也没矫情,很坦然地受了:“从进来这间屋子开始,我就对一件事很是在意,”说着话,他慢慢踱到邦布的吊床底下。 当然那玩意,现在已经不能算吊床了――两根太阳藤抽出了一根之后,整个床面都耷拉下来,有点像时下里流行的某种球类运动中,拦在当间的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张吊床,至少曾经是。”雷德菲尔德指着头上的“网”说,“而在正常的情况下,一间私人卧室里是不应该出现两张床的,毕竟据我了解,邦布先生您至今还是单身。” 说到这里他竖起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金边眼镜:“现在问题就来了。如果这刚刚被拆掉的吊床,才是邦布先生平时所使用的,那么,这位罗文先生身下,蒙着厚绒布床罩的东西……又该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 其实,你已经死了 “哼,自作聪明的家伙。”人群散去之后,努尔瑞拉终于忍不住出声奚落道,“他干什么不直接说,尸体就压在那个罗文的身子底下?”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尸体”――事实上,在那张颜色鲜艳的床罩底下蒙着的,是一丛树梢十分平齐的灌木。 很明显是邦布施了某种法术,才令原本枝桠横生的灌木长得这般规整;为此,不得不提前结束休养,起身证明自己清白的罗文还很是惊奇了一段时间。 “你太小瞧这个挑事的雷德菲尔德了,努尔瑞拉。”邦布摇头道,“你以为一个在二十出头,就成为北地木材大王的家伙,难道会看不出一具尸体不可能是方方正正的吗?他那么说,当然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谁知道,没准是为了自晦;又或者,是为了指出我和他们之间的不同,好让那一众豪商对我心生警惕吧。反正像他们那样的聪明人作事,通常都不止一个理由。而且他说得其实也没错。”说到这里,邦布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尸体的确是藏在那里,只不过不是在‘床下’,而是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罢了。还不明白吗?那么好吧――喂,我说那边的小子,你源力还够吗?够的话朝我放一个治疗术试试。” 源力自然是够的。在太阳藤源源不绝的转化之下,罗文甚至都有了种可以无限释放下去的错觉;只不过刚才的混乱,让罗文对自己法术的掌握程度实在没什么信心:“您确定?要知道我学习法术的日子还很短,所以……” “别废话,让你放,你就大胆地放好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推是推不过去了。抱着“既然你豁上死,我就豁上埋”的心思,罗文索性把牙一咬,闭目酝酿了一会,然后抬手将“治疗微伤”拍了过去。 由于他浸淫法术的时日还浅,这个法术,还没练到能够隔空释放的地步。但仅仅是将双手按在邦布胸膛上那么点时间,就足够旁边的努尔瑞拉看清了,那一双手上闪烁的,分明是刺目的红光! 就好像她自己在“侦测邪恶”之下,显现出来的红光一样! 而当红光散去,一管鼻血,便悄然无息地划过了邦布的嘴唇。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这是‘造成伤害’!”邦布的脸颊抽动着,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心中过度的惊骇――要知道德鲁伊的法术体系,其实相当的单纯,要么生命,要么就是自然界具有的四种元素;但不管怎么分,其中也绝对绝对不包括“负能量”! 将“治疗术”反转充入负面能量,给敌人造成伤害,那是某些强势神明旗下的精英牧师才有的本事。而如今这种本事,却落到一名操纵生灵和自然力量的德鲁伊身上,算不算一种辛辣的讽刺? “莫非这就是……自然降下的惩罚吗?是呢,起死回生这样逆天的事,又怎么能逃得过自然的法则?”邦布痴痴地笑了几声,原本稳健的身躯,一瞬间似乎也有些摇晃。 罗文上来要扶,却被一巴掌赶开;紧接着就见对面的邦布双眼突然睁大,用一种充满了恐惧的口吻低呼道:“老天啊!我到底创造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就喷到了罗文脸上。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见到邦布吐血,努尔瑞拉也不能坐视了。她上前两步,一手托住了邦布摇摇欲坠的身子,转头向罗文喝道。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就是按他的要求,放了个‘治疗微伤’……”此时罗文已经完全傻了――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一个治疗术下去,好好的人就会变成这样;解释的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在吐过血后,邦布的状况反而强了不少:“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很简单,你放个‘自然之光’就明白了……算了,还是我来吧,否则天知道你又会搞出什么。” 自然之光,是零级的法术,其作用就是让身边的植物发光,以起到照明的效果。比起奥法中同阶的“荧光术”来,它还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可以区分出某些“非自然造物”,比如说死灵,构装体,以及某些违背自然法则的异界生物等等。 当然这个功能,一般情况下是用不着的。 但是这一回,偏偏就用上了――在邦布施完了法术后,其他东西都没有半点变化,就连在“侦测邪恶”之下红得发黑的努尔瑞拉都是如此。唯独罗文周围的一圈,却是刺眼至极的红色! 而且和梦境中夏尔洛先生教他时,被光芒包围的那种祥和、舒适的感觉不同;这一回罗文竟发觉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一种极为别扭的……突兀感? 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在隐隐地排斥他一样! “怎么回事?他成了……自然之敌?”莫说是罗文,就连见多识广的努尔瑞拉此刻也深深皱起了眉头。要知道自然是最为宽容的,哪怕你作恶多端,哪怕你杀人如麻,但只要还是娘生的它就会包容你,认同你;并且从不以善恶或者谁的意志为转移。 可如此宽容的它,却偏偏容不下罗文这个还算诚实勤勉的年轻人。 “就是这样子了。”邦布苦笑着对努尔瑞拉说,“虽然遗憾,但我不得不说,咱们先前的救治其实……失败了。” “可是,他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且刚才那个人类圣武士的法术,似乎……” “你是说‘侦测邪恶’?嘁,”邦布嗤之以鼻道,“那应该叫‘侦测敌意’才对!毕竟那个法术直接体现出来的,其实是周围的人,对施法者本身的态度;效果就等同于我们德鲁伊的‘明了阵营’。只不过我们不像那帮神棍们一样无耻,把凡是对自己心怀敌意的,都称作‘邪恶’而已……至于这小子,哼哼,站是站在这里没错,却未必是‘好端端地’。”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早已是眉头深锁的罗文,“你也想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吗?听我慢慢地跟你说。其实在努尔瑞拉将你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你的心脏,就已经停止跳动很久了――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明白;尽管按她的说法,你那是刚刚停跳。” “她撒谎了,而我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罗文你的体质实在是太特殊了……太特殊了。你能想象,一具尸体连血液都差不多流干了,伤处却还在缓缓地收口吗?没错,这就是你!一个恢复力堪比巨魔,不,甚至比巨魔还要恐怖的人类!”说到这里,他急剧地喘了两声,又随手给自己施了一个什么法术,才算是冷静下来,“我被诱惑了,是的。还记得你给我看的匕首吗?我就是用那种蜘蛛的血,来替代了你体内损失过多的血液,又用太阳藤缠绕着你的心脏,让它重新恢复跳动的能力,然后,你醒了。” “只不过不是作为人类,而是一种,谁都不知道算什么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罗文的真名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一个陌生人迎面冲过来对你说:其实,你已经死了――现在接替你活着的,是个由半具死尸、半个构装体,以及半只蜘蛛拼凑出来的怪物,试问你当时会是个什么感觉? 荒谬,极其的荒谬。 脾气好的人或许还会当个乐子听,脾气差点的,没准就直接把对方当骗子饱以老拳了。 但如果跟你说这话的人,不但不是个骗子,反而是某个领域的权威,甚至他还举出许许多多你无法辩驳的例子,证实了他所说的一切,你还会一笑置之吗? 反正罗文是笑不出来。 首先声明一点,罗文他不是信徒,连泛信徒(见神就拜那种)都算不上;因此对死灵、兽人这类的“异端”,他并没有什么极端厌恶的情绪,甚至连自身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难以接受――反正他身上的秘密已经够多了,再多一点,也无非是关在钟楼哪一层的问题;他还是一样的能看、能听、能思考、能感受。和以前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多少不同。 而且生物之所以被称作“生”物,正是因为其能“生”――这里的生可不是当“活着”讲,而是指其具备繁衍下一代的能力。 在这方面,罗文自信不会让任何女人失望……呃,也许吧,反正当他看到努尔瑞拉面具后面那张端丽绝伦的面孔时,还是会产生某种“生”的冲动的。 这就说明了罗文他至少,还保留了生物的本质。 更何况这种……改造,还有不少额外的好处:首先相移蜘蛛的血液,让他的力量更强,速度也更快;尤其是神经反射方面,更是直追六级的努尔瑞拉――这在大陆上,可是连老牌的骑士都未必能达到的高度! 而植入胸口的太阳藤,也不愧它“奇珍”的名声。除了令罗文在源力恢复方面大大加强外,甚至连源力的总量,都被它生生拉高了一级。这就意味着只要罗文领悟了二级法术,那么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二级德鲁伊了。 当然像什么治疗啦、自然祝福啦这类利用生灵之力的法术,以后他基本上就别想了,就连其他种类的法术,没准也会因为大量的负能量充斥其中,而产生某种无法预料的变化。 这种变化倒不是特例――就好像法师有法术变异,牧师有神赋领域一样,德鲁伊这个职业,也会因为各自获得力量途径的不同,而影响到某些法术的施法效果。 而罗文,就是因为其死而复生的特殊经历,再加上灵魂在噩梦中游荡时,吸取了大量的负能量,才造成了这种类似“真名”的情况出现。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某种另类的真名也说不定。 甚至连邦布都说,如果罗文愿意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拥有职业的第一个真名了,比如“罗文?死亡”、“罗文?噩梦”或者“罗文?负能量”等等……前提是,只要他不怕被塞纳留斯议会中那些个老顽固们追杀就行。 对于这类和找死没什么分别的真名,罗文当然是敬谢不敏的。一来不吉利,二来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名字的叫法,而莫名其妙地惹上一群把脑袋都睡僵了,整天嚷嚷什么替天行道的老家伙。 尽管那帮老家伙所呆的耳语森林地处西南,浮冰港却在大陆东北,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但别忘了,大陆上还有个更加“嫉恶如仇”的众神殿呢! 当然就算是被什么人盯上,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眼下力量的增长却是实实在在的;因此罗文心里,对如今的状况倒也没什么不满;唯一让他深感不安的,其实是这种改变的“不确定性”。 他不确定除了已经发现的,身体上是否还有其他的隐患;他不确定一旦连日阴雨,被太阳藤所驱动的心脏是否还能跳动如常,他更不确定他日后的职业道路会变成怎样,毕竟在这之前,还从没有哪个德鲁伊有过如他一般奇特的经历和境遇(若不是他那变态的体质,一般人这么折腾早就死透了);他甚至都不确定当夏尔洛先生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容于自然的存在,会不会被活活地气死。 这种担心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毕竟被夏尔洛先生放弃的凶人,也不过是选错了路线而已;还没有如自己般,搞到连自然都不容的地步。 所以罗文害怕。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把自己关在邦布为他准备的房间里,没有主动跟任何人说话;就连晚上安迪过来通知他出席晚宴,都被他婉言地推辞掉了。 “看来我们的小伙子吓得不轻。”晚宴上,邦布这样对努尔瑞拉说,“想想也是,就算是得知亲友们去世的噩耗,人类也很难马上就接受现实,何况是自己的。” “那是你们人类太过软弱。”至少努尔瑞拉就坚信自己即便是变成蛛化精灵,她也一样活得下去。 只要有刀剑在手就好。 对于努尔瑞拉的论调,邦布只是淡淡地一笑,顺手叉起盘中一块刚刚切好的小羊排:“软弱吗?也许。不过努尔瑞拉你要知道,人类的情感啊,可是这世间最为复杂的东西呢。没准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变得十分坚强――坚强到一个,所有人要为之惊叹的地步。” …… …… 就如邦布所说,第二天一早,罗文就真的跑过来拜访他了,早得让邦布,都有了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我说你不会是一晚上都没睡吧?怎么,床不舒服?” “不是的,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罗文有些尴尬地说。 “我看不是在思考问题,而是怕‘做梦’吧?哈!”邦布一针见血地说,“其实你不用担心,普通的睡眠,是不会让灵魂进入‘噩梦’的,除非你用咱们德鲁伊的方式冥想,至于你以后的修炼……唔,总会有办法的,反正现世中又不是没有森林。好了,说说你昨天思考的‘问题’吧!” 虽然没有了翡翠梦境中,双倍时间的福利,但罗文知道自己的起点,已经比别的德鲁伊高上许多了,因此在这方面,也算不上有多遗憾,只要以后还能正常睡眠就好。 而邦布的话,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您和努尔瑞拉,都是可以信任的人。”罗文点点头,斟酌地词句说,“所以我这次冒昧前来,是想……” “求我出手救夏尔洛,是吗?” “您都知道了!”罗文小小地吃了一惊,好在接下来,邦布就给出了解释:“先看看这个……呃,你应该认识字吧?”说着话,邦布让鹦鹉从角落的一堆书籍中,取来了一张邸报。 这,还是当年法师联合会搞出来的玩意――虽然那帮一身红袍的家伙,不是世上消息最灵通的,但法师塔的存在,却让他们成了传递消息最快的一群人。也许他们最开始传递这些消息时,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只不过想为枯燥的研究生活找点乐子,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些消息本身所蕴含的巨大商业价值。 毕竟魔法师,才是这个世界上头脑最为灵活的一群人;他们只是不愿意接触俗物,但只要他们想干,就一定会比常人做得更好。\ 第二十五章 当真相浮出水面 魔法师们说,要有“报纸”,于是报纸这个行业就应运而生。 直至今天,它更是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和运营机制,成为法师联合会特有的敛财手段之一;甚至还有法师曾断言说,这必将会成为比法术本身,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 当然这句话最后会不会应验,谁也不知道,毕竟现在的大陆上,无论是纸张的价格,还是传递消息的成本,都不是罗文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升斗小民所能承受得起的。 因此虽然识字,但罗文以前还真没摸过几回。 ――那上面,尽是些各地的趣闻和更加有趣的名人**,比如凯奥凯的二王子再一次逃婚不知所踪啦(这已经是第四次),再比如紫金城的三位继承人为了那个大公爵的位子,打得是如火如荼啦;新拉姆共和国的政府军,是如何的呆傻蠢笨,以至于被反抗军趁机夺回了某某据点啦……总之是一地鸡毛。 倒是咱浮冰港人的骄傲,圣女阿瓦隆冕下,率领着她那一群被世人戏称为圣光――棍骑士团的追随者,在呼啸平原再一次大破兽人的部落联军,斩首三百余众云云。 不过最吸引罗文眼球的,还是同载于本地版上的另一则消息;尽管同圣女冕下所取得的辉煌胜利比起来,它只是占据了很小的一块版面。 “骑士长醉酒失职,棚户区烧成白地!” 没错,这正是罗文前天晚上经历过的那场大火。对于失火的原因,文中没怎么提及,只粗粗地归结到帮派的争斗上,不过城卫军迟迟未至的事实,倒是被它抓住了大书特书。 这很正常。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关心一众生活在贫民窟里的穷鬼究竟是死是活,他们更关心的,是一旦自己遭遇到类似的事件,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于是在这次火灾中,明显失职的卫戍所主官库图佐夫,便被揪出来钉在了耻辱架上。 说起这库图佐夫,也是个悲剧性的人物――本来在几年前亡灵围城一役中表现出色的他,又投靠了同样在那次事件中崛起的胡里奥先生,按理说怎么也不该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但或许正因为他当时得罪人太多,又或者,是出于某些政治上的考量,反正一顿权衡倾轧之后,他的军衔是从原先的骑士一路飙升到了骑士长,甚至都跳过了“中尉”这一级没错;但他的人,却被发配到铜冠街这种油水都刮不出二两的地方。算一算,还真不好说究竟是升了是贬了。 试问库图佐夫本人,如何能不郁闷,借酒浇愁,自然也就成了常有之事了。 当然这些内幕,像罗文这样的局外人是不可能清楚的,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是登在报纸上的描述――这位库图佐夫大人是如何的贪杯误事,如何的荒唐无能;以至于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苏思特先生举办的酒会上流连忘返。 最令人发指的是,当一名手下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不由分说地将其揪住,三杯酒下去,直接将那名赶来报讯的手下给灌晕了! 看到这里,罗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要知道驻守在铜冠街的卫兵,他这些年也接触过不少,怎会不清楚那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样的“酒囊饭袋”。 但正因为是“酒囊”,才断没有被区区三杯酒放倒的道理;否则那么多年的酒,难道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 除非那个报讯的卫兵是新来的。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卫戍所会打发一个新丁去找人吗?他知道该上哪找?那库图佐夫又不是傻子,自己开小差,难道连心腹都不知道留一个? 这里面,门道深着呐! “很有意思是吗?”见罗文深深蹙起了眉头,邦布也不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他也从这段极为荒唐的报导中,看出了什么,“先前我还奇怪,夏尔洛这么多年都没收徒弟,怎么突然收了一个就跑来找我,问的,还是那种不着边际的问题。直到我看到这则消息,才知道是夏尔洛出事了。” 罗文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你总不能让他直接说“没错,但是那时候我还不信任你”。 倒是邦布,似乎觉得罗文尴尬的表情十分有趣,于是还变本加厉地揶揄道:“不过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心思也够深的了,竟能一直忍到现在才肯跟我说实话。搞不好你和努尔瑞拉做交易却偏偏不说要保护的对象,也是故意的吧?” “呃,那个……是真忘了……” “你是真忘了也好,有意为之也罢,反正你想替夏尔洛找个高手在一旁护着,也算不上什么坏心思;而六级巅峰的暗夜巡礼者,在浮冰港这样的小地方不说横着走也差不多了……不过!”说到这里,邦布原本戏谑的表情忽然转厉,“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虽然你小子误打误撞地,摸到了努尔瑞拉的性子,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黑暗精灵,就都跟她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席话,就仿佛小刀子般深深地扎进了罗文心里,让他无言以对。沉默半晌,罗文才站起来,向邦布深深地鞠了个躬道:“其实要没有努尔瑞拉将我送到您这里来,我也不可能获救;所以现在的她,并不欠我什么,交易什么的,自然就不必提了。” “哦?那夏尔洛那边的安全怎么办?” “应该没什么问题。”罗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只不过一直以来,我都搞错了。” 能想到这一点,还是因为那个曾经在这里大放厥词的雷德菲尔德――就如同人们看到床罩,会很自然地认为其下面蒙的是床一样;当罗文见到风巢被烧,也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有人,想要对付羊鸣会的首脑夏尔洛先生。 但,真的是这样吗? 不说别的,就单从那六名黑暗精灵刺客的身手来看,随便分三个出来,就足以让夏尔洛先生十死无生了;又何必舍近求远,特意换几个又贵又不专业的魔法师来下手。 而他在火场中,只遇到了一个刺客,也并不意味着剩下的五个就不在场――毕竟以努尔瑞拉的实力,很明显要高过这些黑暗精灵刺客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分开,岂不是只有给努尔瑞拉送菜的份?所以罗文分析,当时那几个刺客应该都在,而且还就隐藏在自己身边。若不是后来自己掏出连弩,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和努尔瑞拉有关系,想要放长线吊大鱼,没准自己,当时就被人家给顺手劈了。 于是问题来了,那几名刺客若在的话,又怎么可能让夏尔洛先生活着逃进密室? 答案,只有一个。 恐怕夏尔洛先生从一开始,就不是对方的目标――他只是在一个倒霉的时间,恰好出现那个倒霉的地点而已,简而言之,就是倒霉催的。\ 第二十六章 作何打算 如今,第一个被打击的目标已经出现了――就是这见了报的库图佐夫。随着事态的扩大,也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倒霉蛋相继被揪出来。但无论如何,这里面都不包括区区羊鸣会的首脑夏尔洛先生。 他的份量还不够。 “……你觉得他们火烧铜冠街的本意,其实是想将事情搞大?”邦布搓着下巴,斟酌着说道,“但万一要不是呢?你敢保证,你这次的判断就一定准确吗?” “所以还要拜托您,将夏尔洛先生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想来以卓尔商行的防护,即使没有努尔瑞拉这样的高手坐镇,一般的宵小,也不可能伤害到夏尔洛先生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夏尔洛那老东西在我这能住得惯就好。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嗯,我还有点事,而且店铺那边……” 见罗文言辞闪烁,人老成精的邦布又怎会不明白他心中的顾虑,不由得长叹一声:“你总不能躲夏尔洛一辈子吧?……算了,这是你们两师徒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倒是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 保护夏尔洛先生吗?貌似人家压根就用不着他保护,就算需要,卓尔商行也只会比他罗文做得更好。 整合羊鸣会残余的势力吗?貌似一直跟在夏尔洛身边的凶人来做这件事,远比离开羊鸣会五年之久的自己更加名正言顺;至于那些个趁火打劫,抢占羊鸣会地盘的跳梁小丑们,等凶人腾出手来,也自然会一个个地收拾。 要么为夏尔洛先生,以及羊鸣会死去的兄弟讨回公道?拜托,提尔是瞎的――罗文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世间的公理,就只在钢刀的刀刃间,否则提尔除了一只手拿着法典之外,另一手为什么要拄着剑? 瞧瞧,连公正与审判之神都得靠剑来讨公道,他罗文一介草民,又凭什么。 真要讨,也绝不是现在。 因此想来想去,罗文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站在商行门前宽阔的大街上,望着码头处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彻底放松下来的他,竟有了种四顾茫然的感觉。 好在他还有家。当一个人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回家,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而且费舍尔不是德鲁伊,不会自然光辉,就算是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具活尸,一时半会也不虞被看出来;罗文只是担心那天晚上自己从火场中出来后,没有跟老娘交代一声就直奔铁匠铺的行为,会不会惹得对方发火。 好在费舍尔并没有发火,见了儿子,反而是大喜过望,连抱怨都是笑眯眯的那种:“死小子,还知道回来啊?让人家姑娘等你那么长时间……” “姑娘?”罗文闻言不由得一愣。 要知道他可不比小保罗,口才方面,虽然不至于笨拙,但还远不到能靠甜言蜜语哄姑娘小姐们开心的地步。而且他每天的生活,也就是家、店铺、店铺、家两点一线,撑死了偶尔去马克西姆的铁匠铺转一圈,替师傅去酒馆买酒,也是去了就回,哪里有什么机会去结识女性。 “在我面前还装?不就是那个蜜雪儿嘛!”老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贼了,但笑着笑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怎么你认识很多姑娘?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敢像小保罗那样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搞在一起,看我不……” “妈,你又来了。”罗文拍了一下额头,颇为无奈地说,“你儿子是那样的人吗?而且我和这位‘加洛林小姐’之间,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就是个比较相熟的顾客而已。” “顾客怎么了?”老娘把脸一板,正色道,“我看这个蜜雪儿就不错,人长得讨喜,又热心肠,看身上穿着打扮家里面好像也挺有钱的。” 罗文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心说那是挺有钱吗?那是相当有钱好不好? 虽然“加洛林”在浮冰港,算不上什么显赫的姓氏,其父皮平?伊拉库特?加洛林在浮冰港的上流社会中,也只是个边缘到不能再边缘的监狱长。但是,这要分跟谁比。 在罗文这样的平民家庭看来,那已经是顶了天的存在了。莫说两人之间,还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是,他罗文也不可能攀得上这门亲。 这方面,罗文向来都很清醒。 可惜他老娘费舍尔就不怎么清醒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儿媳妇想疯了的缘故,她居然没注意到儿子话中,如此明显的暗示。而就在罗文打算将提示说得更明白点时,走到门口的她,却冷不丁地开口朝里面大叫道:“蜜雪儿!人我可是替你抓回来了……啊!瞧我,又忘了买盐巴!” “喂喂,这样说也太假了吧?”罗文在一旁小声地嘀咕着,引得老娘怒目而视。 对老娘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罗文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就是不知道里边的加洛林小姐会不会被她吓着――想到平素活泼开朗的加洛林小姐,在老妈面前变成受惊的小兔子,罗文就忍不住想要偷偷地笑。 不过等他进屋后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被费舍尔缠得发慌,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手捧着一杯热水,眼神迷离地似乎正回忆着什么。 而且女孩身上穿的,也不是他平时见到的那套小猎装,而是一身淡紫色绣着滚边的仕女服。 宽大的裙摆坠在地上,层层叠叠,好像一朵悄悄盛开的牵牛花儿,安静,而又典雅。“仅仅是换了一套衣服,整个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这就是女人吗?还真是……奇妙的生物呢!”罗文有些赞叹地想。 “啊,抱歉,我走神了。”这时候加洛林小姐,总算是发现了站在她旁边不知打量了多久的罗文,不由得心中一窘,两酡醉人的红晕,也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脸颊。 “没什么……呃,反正这屋里走神的人,也不止您一个。”或许是做贼心虚的关系,罗文一紧张,居然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于是加洛林小姐脸上的红晕更甚。“这都要怪您。”她小声地抱怨着,“谁叫您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啊,我还以为费舍尔的嗓门,就已经够高了……” “您的母亲么?”提起费舍尔,加洛林小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但紧接着,似乎又发现这样子有些失礼,赶紧补救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热情?” “她人就那样,”罗文也笑了,“也许是我经常惹她生气的关系,现在的她,明显更喜欢女孩儿;只希望您不要见怪才好。” “怎么会?……她人很好的。”说到这里,加洛林小姐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又低落下来,一时间,气氛十分的尴尬。 其实两个人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本来就别扭,好在这个时候少女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的举动,让罗文注意到了旁边多出来的那卷火红色的皮毛――那红色非常鲜艳,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隐隐有一种流动的感觉;只可惜先前处理这张皮毛的人似乎并不得法,以至于上面的毛发有些凝结,而且皮毛表面上还有许多细小的创口,看上去像是箭伤。 “这张火狐皮,就是您最近的战利品?”如此之烂的箭术,恐怕也只有对面这位爱好狩猎,却偏偏用一张雕木小弓的少女才射得出来――天知道她是怎么追着一只行动快速的火狐,锲而不舍地射的。 不过少女若没有这样逆天的本事,估计两人也不可能认识。 “啊,是,是的。”被罗文一提醒,加洛林小姐也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这次来,就是想烦劳您帮我做一条围巾。家父的生辰就快要到了,所以我就打算,嗯,把它作为送给父亲的礼物……” “她在说谎!”看着加洛林小姐故作淡然的表情,罗文的心里不知为何却翻出了这么个念头,其突然性,连罗文自己都不由得为之愕然。 “难道我师傅又喝醉了?” “什么?啊,我只是……更喜欢您的手艺……”提前编好的说辞被冷不丁打断,让加洛林小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而有了种越描越黑的趋势,再看到罗文脸上疑惑的表情和那一抹可恶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洛林小姐的面子终于是挂不住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担心您,这样说您满意了吗?”她羞恼地用双手盖住了脸,“但是您不觉得这样逼迫一位淑女,是一种很不绅士的举动吗?” 我什么时候又成绅士了?罗文有些莫名奇妙地想。“怎么突然……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看过邸报了。”或许是话已说破的关系,此时候少女反而没有方才那么害羞了,只见她颇有些怨怼地扫了罗文一眼,“而且在刚才,我已经听费舍尔女士说过她在救火时,曾经对众人许下的承诺。” “对了,这笔冤枉钱还不知道从哪儿出呢!”被她一提醒,罗文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不由得头大如斗。 第二十七章 胸中有邪火 其实屈尊上门这件事本身,就证明加洛林小姐是愿意伸出援手的,但是,罗文却不能开这个口。 因为这笔钱,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 不过当时的气氛实在太好,而加洛林小姐又盛情难却,因此罗文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内心中的那股冲动――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在少女躲闪的目光中,一脸诚挚地说出了如下的话。 “我想到监狱里去见一个人……”结果为这句话,罗文一整天都在后悔;也许就像小保罗说的,在这方面,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好在加洛林小姐并没有在意这一点,相反倒认为罗文肯开口,是把她当朋友的一种表现。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兴冲冲地找到马克西姆的铁匠铺里来了。 “我听奥姆茨先生说您在这里!罗文。”她几乎是从公共马车上蹦下来的――她口中的奥姆茨先生,其实就是罗文那个酗酒的皮匠师傅。今天早上也就是他,将罗文大骂了一顿并打发到这里来的。 因为那张价值不菲的熊皮还放在铁匠铺;而罗文自己,也要来还那件已经被砍得不成样子的链甲。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想借机打听夏尔洛先生的消息。 ――邦布的动作很快,昨天中午,就已经把人给接走了,同来的还有几个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治疗师。据他们说,夏尔洛先生的生命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一双眼睛,怕是要保不住。 当然治疗师的那些手段,和德鲁伊或者牧师们偏重不同――让他们束手无策的伤势,法术未必就治不好;不过这种诊断,还是让罗文的心情一差再差。只是当着加洛林小姐的面,他不能表现出来而已。 “啊,加洛林小姐,”罗文强打着精神,向提着裙子往这边飞跑的少女招呼道,“您今天不是还得去参加淑女会的沙龙么?怎么还亲自过来……” “是呀,所以这一次就不能陪您聊天了。”或许是跑得太急,少女此刻的脸色红扑扑地,让罗文想起了菜摊上那些刚淋过水的苹果。只见苹果小姐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子,好像烫手般飞快地塞进罗文手里,“给您。有了它,卫兵们就不会再缠着您问东问西的了。啊,还有一件事……后天是家父的生辰,所以,所以……”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又忸怩起来。 “这样么……放心!”罗文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会在那之前,将围巾做好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不,不是啦!是问您那天晚上,嗯,有没有时间,家父希望能见您一面。” 听到这里,罗文忽然明白了对方的诡计――那张火狐皮,与其说是少女准备给父亲的礼物,还不如说是替自己这次拜访而精心准备的。不过这样的小心机,并不会惹人讨厌,反而还令罗文的心里暖暖的,晕晕的;到最后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应承了下来。 结果应承之后,又不可避免地一阵后悔。 “喔喔喔喔!是情书么?”马克西姆这家伙似乎从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心情,都这种时候了,还在那一脸揶揄地怪笑。 不但如此,他还趁罗文从身边走过的当儿,一把抢去了罗文手中的信笺――也不知身形肥胖的他,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变得如猿猴一般敏捷。 “你小子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他摇晃着手中的战利品,挤眉弄眼地说,“不声不响的,就把人家姑娘给骗到手了;看来我们大伙儿,都被你一脸忠厚的样子给骗了啊!” “别瞎说!”怕扯烂了折子,罗文也不敢扑上去硬抢,只好在一旁板着脸道,“这只是加洛林先生的手令而已。” “加洛林?那个牢头儿?”马克西姆大吃一惊,“真的假的,那个矮子居然生得出这么标致的女儿?……还这么高,嘁,百分之一百不是他的种。” 趁马克西姆走神,罗文一把又将手令给夺了回来,这才没好气地反击道:“怎么,嫉妒了?不服气自己也找女人去生一个呀!” “嘁,女人有什么好?”马克西姆不屑地嗤了一声,“男人,有酒和手中的铁锤就足够了!” “……还真是可悲的人生。” “毛头小子懂什么。等以后,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能陪伴你一生的东西。”说这话的时候,马克西姆那通红的胖脸上闪过一片阴云,可见他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主;只是他似乎并不想在这方面说得太多,“倒是你小子,要手令干什么?莫非是想进去见什么人?” 这个问题既好答又不好答――罗文要见的,自然是那个因为玩忽职守而被关进去等待审判的倒霉蛋库图佐夫,但为什么要见他呢?或者说自己,想从这倒霉的家伙身上得到什么呢? 罗文不知道。 其实就算是挖到了什么内幕,凭他一介草民想来也无力改变什么,这一点,罗文是很清醒的;但只要他一想到夏尔洛先生有可能失明的双眼,想到那些烧得都黏在一处的尸体,想到自身上祸福未知的变化,罗文就感到胸中仿佛多了一把邪火,正腾腾地按捺不住。 ――凭什么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凡人就该着了跟着遭殃?凭什么他们做了那么多的恶,就能够连个交代的话都没有?凭什么这个世界,就应该按照他们的意志去旋转? 凭什么!? “就凭他们是大人物,有权有势。”罗文这样安慰着自己,但不知为什么,胸口的那一把邪火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还有了愈烧愈旺的趋势,让他想焚尽一切,哪怕是连自己,也一同化为灰烬都无所谓。 这种极端的情绪出现在罗文身上,其实是很反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次奇怪的改造有关。 “难道是副作用,开始慢慢显现出来了?”从马克西姆的铁匠铺出来,罗文就暗暗地猜测着,只是人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令他十分意外的人物。 准确地说,是令他意外的“类人生物”才对――面具、斗篷、腰畔的长弯刀,即使人就站在太阳底下,看上去也会有某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她的人,会随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似的。 “努尔瑞拉?”罗文试探地唤了一声,毕竟上回被袭,最后还是有两个黑暗精灵刺客跑掉了;刚吃过一次亏的他,可不想再次因为认错了人而稀里糊涂地挨上一刀。 “你忘了东西。”努尔瑞拉那有如三角铁般铮鸣的声音,让罗文总算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的动作,却又把罗文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她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连弩递了过来,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好在努尔瑞拉紧接着,又递过来一样物品――那是一件跟她身上样式相似的斗篷:“邦布说,在还没搞清楚太阳藤植入有什么具体的副作用前,你不能过多的接触阳光。” “呃……谢谢。”罗文赶紧披上斗篷,遮住那把很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的连弩,“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貌似我没跟你说过我住哪。” “相移蜘蛛的血。”努尔瑞拉冷冷道,“我的那些同族,只凭一点点血都能找到你,而你现在,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曾经属于我的魔宠。所以在我的感知中,你就相当于我的另一只魔宠,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找不到?” “……你在生气吗?努尔瑞拉?” 第二十八章 复仇,是一种权利 对于罗文的说法,努尔瑞拉当然是不会承认的,因为愤怒并不会让她们手中的刀剑更利;只会让她们判断失误,从而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刀口上。 这,是蜘蛛神后罗丝的教诲。 然而罗丝并不反对她的信徒们复仇,相反的,她还大力提倡这种“正当”的行为。“复仇是每个生灵都应该享有的权利,”努尔瑞拉这样解释道,“尤其是当你将涂满了毒药的刀剑,插入仇敌身体的那一刻,喷薄而出的鲜血,会让你的灵魂得到升华。” “还真是一位……严厉的神?呢!”罗文在心里暗暗地评价,“不过我怎么感觉,在这方面,好像你比我这个‘身怀仇恨’的人还要急切?” “我不习惯欠别人东西。” “你不欠我什么,真的。”罗文停住脚步,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不是你及时把我送到邦布大哥那儿,现在我的尸体,怕是都已经冷透了。再说,我不是还没说出要你保护的对象吗?所以咱们之间交易,也不能成立。” “你说不算就不算了?”努尔瑞拉没好气道,“救你的人是邦布,不是我;我也没那个本事。而且身为女性,又怎么可以在男性的面前食言……那会让家族的名声蒙羞。” “难道在他们那里,都是女人保护男人的不成?”罗文的心里面一阵好奇,这时候又听努尔瑞拉说:“既然你不肯说出想要保护的对象,那么这一次的机会,自然就要落回到你身上……所以!我会为你拔一次刀……一次!相信这次机会你很快就会用上的;只要你选择复仇。” 或许是不屑,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努尔瑞拉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反而连她的心思也一并说了出来――这让罗文感觉,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黑暗精灵这个奇怪的种族了。 “你认识很多卓尔?”对于罗文的感慨,努尔瑞拉忍不住出言挖苦道。 罗文没说话,只是忽然曼声唱道:“大教堂撑起信仰的穹顶,法师塔的高度,也誓要与天上的星辰比肩;然而忙于放眼天际的人们不知道――在深深的地底,同样有一群生灵,早已用他们的坚贞和不屈,在历史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纯,唱不出歌词中那种历史特有的沧桑和厚重感,但即使这样,努尔瑞拉还是静静地听他唱完,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理查德与辛提蕾娜》的第一段,算是定场诗吧。”罗文笑着解释,“歌剧我虽然没看过全本,但里面的情节,我还是知道的。” “歌剧?骗人的。”努尔瑞拉道,“那个创办了布莱梅门魔法学院的人类魔法师理查德?汉密尔顿死没死我不知道,倒是这辛提蕾娜……正是我们无光家,现任的主母! 她说这话的时候,烈阳当空;可罗文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一股阴冷,一点点地爬满了心底的某个角落,就好像灌入菜窖的凉风。 …… …… 浮冰港的监狱坐落于大桥区,离罗文所住的地方不远;是全浮冰港,唯一一个没有建在上城区、或者行政区的政府机关总部。 ――如果那些进去就出不来的矿坑和盐场,也算得上“分部”的话。 虽然比不得凯奥凯的“思格?思克”、新拉姆共和国的“鹈鹕岛”、以及神殿裁判所中的“圣昆汀”这些个大监狱那么出名;一路之上,罗文也没见到什么“斑驳的血迹”“奇形怪状的刑具”之类让人反胃的东西。甚至连监狱中的气味,都不像传说中那样臭得令人难以忍受。 若不是从走廊中深处隐隐传来的惨呼,再加上那偶尔的,用什么东西敲击在铁栅上所发出的“当当”声,罗文还真感觉不出这栋色调沉闷的灰白色建筑,是一座监狱,而不是什么军事要塞之类的地方。 但随着他脚步的深入,罗文渐渐地,还是有了种正在被什么东西吞噬的感觉。 那漫长到令人压抑的回廊,就是巨兽蠕动的食管;而一道道粗若儿臂的铁栅栏,自然是食管中,那层层叠叠的锯齿了。 一行人被拦下,是在警备室的门前。“还请二位稍待。”送他们进来的矮胖子施礼道,“虽然二位持有手令,但库图佐夫毕竟是我们这里重要的犯人;为防万一,还是希望二位能够暂且将随身的武器,交由我们的卫兵保管。” “很合理。”罗文嘴上答着,心里面却有些焦急。毕竟此刻的他,身上还揣了一把绝对不能让卫兵看到的连弩,和一大捆新鲜出炉的弩箭呢! 本来罗文寻思着,有最高长官加洛林先生的手令在身,应该没有人敢为难自己,也就没急着把连弩送回去,只用熊皮在外面裹了一层;谁成想这里的守卫居然会如此较真。尤其是身边这位精明强干的矮胖子――自打进来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言之有物,让罗文不敢因为其略秃的顶门,和那快要将制服绷开的肚皮就小瞧了他。 想想也是。市井之中,都一样是藏龙卧虎,更何况精英聚集的政府部门。 “给我看好了。”就在罗文搜肚刮肠地思考该如何蒙过去时,努尔瑞拉,却十分合作地将弯刀交到了卫兵手上。“如果敢弄脏的话……杀了你!” 骤然爆发的杀意,让整个警备室仿佛都刮过了一股冷风,那伸手接刀的卫兵,更是被这一吓而失手将刀掉落。好在罗文,早已见识过努尔瑞拉发飙的场面,适应性较强,先一步反应过来托住了刀鞘。 可努尔瑞拉的下一个动作,却差点没让罗文也把刀给扔了――她居然,从斗篷下又翻出了一把连弩! 乍看上去,这把弩和罗文的一模一样,但细微之处还是有些差别的,尤其是弩臂的弧度,似乎要比罗文的那把更大一些。不出意外,应该是前天晚上他们遇袭时,被罗文射死的刺客手中那具。 ――现在罗文已经知道,这两把连弩,应该都和黑暗精灵有关;就像那死鬼精灵说的,自己手里的这把,好像叫什么“无敌初始型”,那么另一把,估计不是进阶型就是扩展型了吧。 既然努尔瑞拉已经把东西亮了相,那就索性都拿出来亮亮好了!罗文把牙一咬,也拆开了自己连弩的包装。“小心不要弄坏了哦,”他挑着如剑的眉,露了个自认最奸诈、最阴森、最邪恶的笑容,“要知道这玩意儿,现在‘监察署’那边可不好领了。” 至于监察署的密探们究竟配不配连弩……天知道!反正在罗文的印象中,那就是一群神秘到不能再神秘的人。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行动方式,乃至于他们平时都吃什么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对面这些卫兵,应该也不了解才是。 再加上两把明显是同一制式的连弩,本就很容易让人将其和密探、刺杀之类的黑暗面联系起来,因此警卫在片刻的郑愕后,也没敢说什么,只是陪着小心,送瘟神一般痛快地将二人放行。 然而罗文和努尔瑞拉不知道的是,当铁门关上的那一刻,留在外面的矮胖子竟“吭”的一声笑了:“……监察署?还真是有趣的小子。” 他喃喃地念叨着,不过那一双阴云密布的眼睛里,却没有半丝笑意。 第二十九章 我们只要细节 “那个送我们进来的矮胖子,有问题!”走在通往会客间的甬道中时,努尔瑞拉突然开口说道,“刚才在我的杀气下,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其实不是你,是他!” 和黑暗精灵的警惕比起来,罗文倒显得十分从容,甚至都有些悠哉的味道了。只见他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弄不好,他就是给我签发手令的加洛林先生。”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虽然没见过加洛林先生本人,但来之前,有朋友向我描述过他的体貌特征;再加上他本来就有要见我的意思……既然我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没道理他反而躲着吧?” “那可不好说。反正你们人类的想法,本就是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努尔瑞拉摇着头表示不屑。 “貌似你们黑暗精灵才是吧?”罗文有些好笑地想,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而另一边走廊中隐隐传来的声音,也让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些东西的时候。 ――除了铁链拖地的“哗哗”声外,还有一种自嘲式的调侃:“居然还有人在这种时候来看老子……是谁的人呢?邦赛尔大人?李德?法夫瑞还是萨尔瓦多那个混蛋?呸呸呸,那家伙巴不得老子死呢,怎么会派人来,难道是看了老子倒霉的样子,就能让他开心到晚上多吃一碗饭?” 不出意外,这就是罗文此行要找的正主――那因为贪杯误事而被扒了官的骑士长库图佐夫了。 他嘴里的邦赛尔,是他以前的直属上司,如今浮冰港军衔最高的几个“卫骑士”之一,李德和法夫瑞则是与他同级的骑士长,由于这俩人在那次的亡灵攻城事件中寸功未立,没有获得晋升;因此看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骑士长不顺眼,一点都不稀奇。 至于最后的那个萨尔瓦多……倒不是军队系统的人,而是已故的上届议长,斯特凡老大人身边的传令官! ――本来浮冰港的最高评议会中,是没有“议长”这一么一说的;被选举出来的五老星半斤八两,谁也不高过谁。但自从几年前亡灵攻城一役中,斯特凡大人为了粉碎矮人们从地底偷袭的阴谋,和那条直通市政厅的地道同归于尽后,就有了。 当时在市政厅门口执勤的不是别人,正是还在当中队长的库图佐夫,所以死了主官的萨尔瓦多,便将愤怒都转到了下令封锁市政厅的库图佐夫身上,并一直记恨在心。 即便是时过境迁,他的人转到监察署任职之后也仍是如此。 当然这些人,罗文是一个都不认识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名字牢牢地记在心里――如果在接下来的会面中,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那么这些名字,就将是他此行唯一的收获。然而令罗文想不到的是,当库图佐夫见到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怎么是你们?……难道,连胡里奥先生也容不得我了?” 他仿佛见鬼一般猛地瞪圆了双眼,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足足十几秒钟,才堪堪恢复常态,发出一声甚是凄凉的惨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算了,反正你们的刀很利,就给我个痛快吧。” “胡里奥?”这个姓氏罗文倒不陌生,知道其乃是浮冰港如今当政的五老星之一。但问题是眼前的库图佐夫,为什么一见到自己,就认定了自己和努尔瑞拉是这位胡里奥先生的人,而且还是来“处理”他的? ……努尔瑞拉! 想到这里,罗文一下子明白了,原来眼前的库图佐夫,也犯了和自己当初一样的错误。 瞧瞧努尔瑞拉这一身的打扮吧――斗篷、面具、体态身形,包括那种冷若刀锋的气质,都跟他曾经撞上的黑暗精灵刺客差不多;嗯,或者说比那个死鬼刺客更甚才对,认错了一点都不稀奇。而对面的库图佐夫,显然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群黑暗精灵刺客和胡里奥在一起,至于刺客是用来干什么的……这还用得着说吗? 如此有利的情形,罗文再不知道利用那可就太笨了。“请冷静!库图佐夫大人。‘那位’先生要的并不是你的命,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他学着那死鬼刺客的口吻,用一种冰冷得都能掉渣的声音说道。 平心而论,罗文学得其实不怎么像,因为真正的黑暗精灵是不会喊人“大人”的,除了名字,他们顶多是直接称呼别人的职务而已。 因为在他们看来,一切“敬称”,都是累赘而无用的东西。 好在这一点,库图佐夫也不甚了解:“那么胡里奥先生让二位前来,是想……” “细节!我们只要细节!在事发的那个晚上,你的一举一动包括吃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和他们都说过些什么话,总之一切看似平常的细节,我们都需要!” “我明白了。”库图佐夫闭上眼,仿佛思考着什么,“这件事里面,的确有不少疑点,而这些疑点,这两天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只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算是要挟吗?”罗文眉头一皱,略略地提高了音量道,“你不会是被关糊涂了吧,我的‘前’骑士长大人!” 对于罗文后面的讽刺,库图佐夫充耳不闻:“谈不上要挟。我只是想提醒某些人,这次的事件闹得满城风雨,难道,就只是为了对付我一个区区的骑士长吗?……当然不是!这是对方想要通过我,来打击某些人的声誉!毕竟我库图佐夫是谁的人,在浮冰港人尽皆知。这一点,想必二位背后的‘那位先生’也想到了吧?所以他才会派你们来,就是想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暗中算计他。” 说到这里,库图佐夫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似的,猛地睁开眼睛,连带着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胡里奥大人能把老子,从这该死的鬼地方弄出去就行!” “弄出去?”罗文寸步不让地与之对视,“怎么弄?要知道全浮冰港十万民众的眼睛,可都在看着呢!所以!我不会给你任何形式的承诺,‘那位先生’也不会。我唯一可以保证的,就是不会让真正的元凶好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罗文这是在赌,赌这个库图佐夫,绝不甘心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倒霉――人,还不就那么回事吗? 僵持了能有四五分钟,库图佐夫才终于软了下来,“……其实当时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他蹲在角落里,状似痛苦地不断用手指插着头发,“不过就算是像他们说的,凭塔米尔的酒量,也不至于被几杯酒给灌倒,除非,是那酒里头有什么古怪……而且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头疼也比往常的宿醉要重得多。” “所以你才怀疑举办酒宴的苏思特先生,命人往酒里面下了药?” “不,不,那种手段只要事后检验一下尿液,就很容易被人拆穿。”库图佐夫猛地抽回了手,摇头道,“我怀疑,是当时有人对我施了魔法!” “魔法啊……”罗文不置可否地转过头,问旁边的努尔瑞拉,“有这种可能性吗?” ――在这方面,见多识广的努尔瑞拉显然比自己更有发言权。毕竟无论拥有魔宠这件事本身,还是她刀锋上缠绕的,那能够撕裂黑夜的电蛇,都证明她这个暗夜巡礼者,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战士。 只是罗文那装腔作势的模样,让黑暗精灵十分不喜:“注意你的语气!男性!谁给了你审问我的权力?” 面具后冷若刀锋的眼神,让扮密探扮得正爽的罗文猛然一惊――这时候他才想起在黑暗精灵的社会中,女性的地位似乎要远远高于男性;而眼前的这位双刀猛女,虽然答应帮自己报仇,但并不意味着她本人就是什么容易相处的主。“只是一般性的询问而已。”罗文讪讪地将目光,又转回到情绪有些激动库图佐夫身上,“那么当时在场的人中,有什么特别值得你怀疑的对象吗?” “翟梅内尔?雷德菲尔德!”库图佐夫不假思索地给出了一个名字,“……只有父母都是魔法师的他,才能跟那帮红袍怪走得那么近!” 第三十章 期待的滋味 “雷德菲尔德啊……” 想到那个戴着夹鼻眼镜,在一众豪商面前侃侃而谈的身影,站在监狱门口的罗文就不禁又叹了口气,“也是个跺跺脚,整个浮冰港都要颤上几颤的大人物呢。” “这么说,你还是更怀疑这个和红袍法师会有瓜葛木材商人?”此时的努尔瑞拉,正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素白手帕,擦拭着她那把宝贝弯刀――注意,只是两把中的一把。 另一把虽然从外表看来并无不同,但罗文估计,恐怕是放不出电来的。 否则两把刀毫无间歇的交替放电,那天晚上,她也不至于被几个黑暗精灵刺客逼到那步田地。 注意到罗文好奇的目光,努尔瑞拉很是不满的将刀一横,让刀身上反射的阳光,正好刺入罗文的眼睛里。“不要总是探寻别人的秘密,那会给你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还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那两个人,你究竟更怀疑哪一个?” “……小气。”罗文不傻,又怎会不知道对方有这种反应,其实是在计较自己刚才把她当手下一事,“总而言之,两个人都有下手的机会,而且一个兼营地产一个是木材商,如果棚户区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改建的话,这两个人,应该都有不少的油水可捞……但问题是,五老星中唯一商人出身的胡里奥,无论怎么看,都代表了他们一众豪商的利益,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付这样一个不错的保护伞和代言人呢?这一点就说不通。” “分赃不均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许吧……不过这样的话,两个人的动机就又均等了;结果,还是分不出来谁的嫌疑更大一点。” “你是执法官吗?罗文?”努尔瑞拉不屑道,“身为一个复仇者,你只需要用眼睛去分辨就好了,因为你的感觉不会骗你――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仇人是谁。” “没那么容易,”罗文摇头道:“这些人,在浮冰港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哪是我一介平民说见就见的?” “你忘了卓尔商行?” 诚如努尔瑞拉所说,在不久前,他们才在邦布大哥处见到过苏思特和雷德菲尔德两人,可见这俩人不出意外,都是卓尔商行的常客,因此只要等在那里,就早晚有与这两人照面的机会。 但问题人家卓尔商行,也是要打开门做生意的,客人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又怎么可能容罗文一个外人在那里胡来。 倒是两天后的那场生日晚宴,机会似乎更好一点。尽管加洛林先生一介典狱官,在浮冰港也算不得什么显要,但关系这种东西本就是一环套一环的――谁敢保证他就不能,请到一些令罗文惊喜的人物来捧场呢? 对此,罗文倒很是期待。 …… …… “期待,是复仇中最令人着迷的。就好像你往土里埋下种子,然后每一天,都在期待它结出甘美的果实;此中滋味,甚至还要胜过你将利刃,插入仇人身体的那一刻。” 如此极端的话,也就努尔瑞拉这个本性邪恶的黑暗精灵才说得出来――人类就算真的有那种感觉,多半也不会往外宣扬。不过罗文,倒没觉出有什么好美的,唯一的感触,大概也就只剩下“忙碌”。 两天的时间,他可以说是一刻都没闲着,除了要完成那条作为贺礼的围巾之外,他还要再为自己,再做一些准备。 毕竟要出席那样的宴会,身上的行头怎么也不能太寒酸,这就要求服装的外观至少要看得过去;可罗文的计划,又要求这身衣服不能太过扎眼,至少不能扎眼到让人一见之下,就记住了他这个人。 这两种几乎是南辕北辙的要求,让罗文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师傅奥姆茨的一句话,才令他霍然开朗。 老头当时是这么说的:“反正是偶尔才穿一次的东西,面子上光鲜不就得了,管里面做什么。” 于是礼服最终,就被设计成这么一套可以两面穿的东西。外面的一层,有点像那些悠闲人士平时所穿的猎装――整套服装包括滚边纹饰什么的,统统都是由细碎的皮革缀成。而翻过来,再把上面的皱褶抻开,就会变成一件类似盗贼专用的斗篷。上面钉了无数口袋不说,还有特制的绑绳,可以用来缚住小保罗当初,和连弩一起留下的那些个瓶瓶罐罐。 其中两瓶,据说是发烟药剂,逃跑时必备的好东西,而另一只薄铁罐里的则更不得了,竟是一种罗文以前从未听说过的炼金气体;叫做“极乐天使”! 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而是极为准确地,描述了这种气体的效果。 就是“极乐”! 别看只是区区的一小罐,但就这么点,也足够整个大厅的人都笑抽过去了。 对于小保罗能弄到这种稀奇古怪的炼金气体,罗文倒不觉得奇怪,毕竟人家拜的师傅,本就是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魔法师。 虽然当年亡灵攻城的时候,整个棚户区戒严让罗文无缘亲眼目睹这位超级强者的风采,不过那一道极细却又分明亮到了极点,贯通天地的光柱,却至今都令他目眩神迷。 原本浮冰港是没有护城河的,因为三面环海,附近又没什么强敌的她本身也不需要;但自从那连天地都为之失色的一击之后,就有了。 如此超绝的人物,留给弟子防身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寒酸;相比之下,反倒是那把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是黑暗精灵出品的连弩,更为可疑一点。 不过连弩再怎么精巧,也只是暗杀的利器;不像这些范围巨大的炼金药剂一般动辄就是几米、几十米的杀伤半径――只要爆开,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恐怖袭击。 所以这罐炼金气体,必须要作为最后的后手来使用。 做完这一切,就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为了晚间的行动不出纰漏,两天没合眼的罗文不得不抓紧这最后的机会打一个盹儿,好回复一下有些萎靡的精力。 这两天的时间,已经让罗文发现改造之后的又一个变化了:那就是当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候,自己总是精神奕奕,哪怕是一晚上没睡觉再加上没怎么正经吃东西也是如此。可一到天黑,人就变得特别容易疲倦,仿佛干什么,都要花白天两倍甚至更多的力气。“或许是太阳藤的功效使然?”罗文暗暗地猜测着。 一增一减,似乎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但问题是很多事情,都必须要等到晚上才能做。 就比如今天。\ 第三十一章 拼命追赶的人 七点不到,罗文就彻底醒过来了。 惊醒他的。是一种仿佛不甚浑圆的滚珠,从更加凸凹不平的斜面上滚落的声音;而这种声音,来自店里那只老旧的计时钟。 选择它不是因为喜欢,事实上罗文对这种声音,可以说非常的讨厌,因为那会让他产生一种不受控制的失重感;但那种昂贵的,自带刻度的魔法钟,显然又不是他所能用的起的――像他这样的穷人,就只能沿用土法,靠滴落到沙漏底部的沙子来撬动杠杆,而杠杆的另一端,则连在铃铛或者钟磬之类的物体上,以产生声音将人唤醒。 当然更极端一点,也可以直接往上面挂一只盛了水的水桶。这样连洗脸的时间也能一并省了;唯一的弊端,大概就是你以后不得不习惯见天的去晒被子。 时间足够充裕的罗文,自然不会沦落到那般窘迫的地步――毕竟所谓的“晚宴”,是要等到太阳完全落山以后才开始;而浮冰港的夏天,夜晚又通常来得很迟。 因此罗文在胡乱塞了点东西进肚之余,甚至还能腾出时间,就着店铺内的水缸草草的搓了个澡。即使这样,他出门的时候天都没黑透――太阳虽然隐没于大教堂那雄伟的穹顶后面,但其怒放的光芒,仍和塔尖处长明不灭的圣光搅在一起,将天空中涌动的云层映得通红,仿佛火焰在烧。 而火云下面的罗文,却没有对这壮美的景色多作留恋――他只略略地朝那边瞄了一眼,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与太阳相反的方向。 …… …… 与浮冰港大部分达官贵人一样,加洛林先生的府邸,也坐落于碧流河另一边的上城区,离西岸罗文的住所,徒步大概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不过这一回,罗文却没有选择步行,而是特意转到大桥旅店附近,在那里,伸手拦了一辆挂有厚绒布窗帘的公共马车。 这种招手即停、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在浮冰港,早已经十分普及了,价钱方面,也没贵到令普通人望而却步的程度;但对于这些年为了攒钱,连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两半花的罗文来说,还是让他颇有些肉疼的。 尤其,是在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 毕竟在罗文看来,追查真相是一码事,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因此在接下来,车夫用一种随意到没抱什么希望的口吻与他商量,问他是否愿意与人“拼客”时,罗文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您真是一位热心的绅士!”随着感谢一同上车的,是位年纪与罗文差不多大,一身白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只是那原本应该是纤尘不染的白袍,边角处却沾了点点泥水,再加上其额头处微微见汗的样子,可见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在马车后面追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因此说话时,也不免微微地有些气喘,“要知道现在像您这样,愿意与陌生人同车的,可是越来越少了……” “那是因为您会帮我付另一半的车费。”罗文笑笑说,“而且您不觉着,孤独这种东西,要比枯燥乏味的旅程本身更加可怕吗?” “您说得对。”年情人想了想,然后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真是精辟而又深刻的见解;没想到年轻如您,言论竟如此的发人深省。” 罗文盯着对方的脸瞧了老半天,才终于确定这白袍的年轻人不是在讽刺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您太谦虚了。要说年轻有为的话,我又怎么能跟您比呢?瞧您袖口的银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一位五级的牧师吧!” 和魔法师那种随意的装扮――不,应该是所有其他的战斗职业都不同,牧师在着装方面,可是有着极其严格的讲究。首先学徒是灰袍的,正式升到一级之后,才有资格穿上黑袍,二级时多了披肩,三级则是黑袍白披肩。 到了四级之后,就统统是白袍了。所不同的只是五级的话,会在袍服的袖口和披肩处绣上一条银线,六级则是绣金线。至于七级以上,罗文也没见过,毕竟浮冰港教区的怀特主教,也不过是个六级的牧师。 总之只要是牧师,多少级穿什么衣服那是一定的;而且也从没听说有谁,敢冒着失去神眷的风险逾制着装。 原因很简单――失去了神的恩宠,神棍就什么都不是。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说辞,却让罗文颇为意外。“您弄错了。其实我不是什么牧师,只是个战神祭司而已。” “战神祭司?” “怎么,我的样子不像是吗?”见罗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古怪,白袍年轻人又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东西。 要知道祭司,与管理神殿日常事务的神官,以及负责传教的牧师们都不一样――没有任何司职的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去讨他们侍奉的神明开心。 是故什么神的祭司,就必定在身形气质方面,和什么神最为接近;而战神的祭司该是个什么样子,只看坦帕斯那一身的腱子肉就知道了。 事实上,战神祭司们也的确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接受严格的战士训练,包括熟练地使用大陆上各种制式的武器和弓箭;以至于他们的武技,一般都不会比同级的武者差上太多。 因此与其说他们是牧师,不如说是更擅长神术的圣武士。 但眼前的这位……似乎怎么看,也不像是武艺精湛的样子。不但身材方面略显单薄,连脸色都苍白得很;如果再架上副夹鼻眼镜,说他是法师塔里边,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魔法学徒恐怕都有人信! 对此,当事人是这样解释的:“这是有原因的。”只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些大我许多的孩子差不多高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十六岁之后,个子就一直没再长过。” 于是罗文也笑了。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但我想坦帕斯的眼光,肯定是不会错的,毕竟像您这么年轻的五级祭司,即便是整个大陆,只怕也不多见吧?” 这句话半是安慰,半是调侃,就连罗文自己,都分不出哪个能更多些;但对面的年轻祭司听了,却露出了迷惘的神情,“……还差得远呢!要知道有个人,可是在那种遥不可及的地方等着我啊。所以被落在后面我,就只能拼命地、拼命地追赶;只可惜像我这么平凡的人,估计就算是再怎么努力,最终都无法靠近他分毫吧!” 说到这里,年轻祭司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过了能有一分多钟,才猛地警醒过来:“真是抱歉,我刚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让您见笑了。对了,我叫迈克尔,很高兴认识您!” 第三十二章 意外的惊喜 很明显这“迈克尔”并不是姓氏。而且在对方身上,罗文也找不到想象中五级强者,所应该具有的那种傲气,反而还让人觉得其人十分的谦虚。 谦虚到,甚至都有些自卑的地步。 这本身就是一件绝不寻常的事――想那浮冰港号称天才的青年才俊,五老星范克虏伯的独生子托尼?克虏伯,亦不过是名五级的剑士而已;而拥有真名的邦布大哥,实力上也不见得就超过五级多少了。 唯一罗文见过,并确定能高过他们的,就只有那个动不动便拔刀吓人的猛女努尔瑞拉。问题是,努尔瑞拉多大了? 要知道黑暗精灵的寿命,最少也在正常人类的三倍以上!别看努尔瑞拉的外表,只是一位刚刚开始散发出女人成熟风情的妙龄少女,但罗文相信就算你再过二十年以后来看,她也依然是那个样子。 “……难道是受他话中,‘那个人’的打击所致?”罗文暗暗地猜测着。不过无论他的猜测正确与否,眼前的祭司先生没有半分强者的架子倒是事实;除了有些书呆气外,总的说来,还是位相当随和,并且容易相处的人。 何况书呆气本身,也不见得多惹人讨厌。 和这样一个同龄的妙人谈谈说说,路上自然不虞寂寞,仿佛眨眼之间,马车就沿着“落日大道”驶进了上城区――当然这个时候,日头也差不多真的落了。加洛林先生府邸的院墙外,马车也停了一溜,只可惜罗文对“徽记学”可以说一窍不通,也就无法从那些稀奇古怪的家徽上,判断出车主的身份。 就在他盘算着是不是该向同车而来的战神祭司请教时,一个透着意外,甚至有些惊喜的娇呼声忽然传了过来:“罗文!罗文!” 罗文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一身晚装的加洛林小姐提着裙子,从大开的中门里一溜小跑地出来;而追在她身后,不断提醒其注意礼仪的中年男子,估计应该是管家一类的人物了。 “您真的来了!”也不知是因为这一路的奔跑,还是心中的喜意外露,跑到近前的加洛林小姐脸上,又泛起了那一抹诱人的潮红,“我还以为……还以为……” “怎么会?”罗文顺手将礼物递给那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这才微笑着执起加洛林小姐的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地吻了一下那纤细的指尖,感受着上面清新的香气。“这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心让如此美丽的小姐失望呢?” 见皮匠出身的罗文,竟行得出这般似模似样的吻手礼,加洛林小姐也不禁有些意外――像她这种温室中长大的小花儿当然不会明白,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为了生活,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经常与同伴一起装扮成大户人家的侍童或者马童,好方便混入有钱人的大宅子里去“觅食”。 当然前者,一般都是小保罗的活,相对比较木讷的罗文则只能扮马童在外面负责接应。 他这辈子……似乎也总是在负责接应,即便是跟了夏尔洛先生之后亦是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也正是这种“长期接应”的生涯,才养成了他如今沉稳谨慎的性子。 毕竟为同伴守住退路的人,必须得坚实而又可靠。 当然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需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冒着风险往人家宅子里钻了。 有了这样的经历,罗文在礼仪方面自然不会是一无所知,再加上后来夏尔洛先生的教导,让他尽管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席这种规模的宴会,但至少在心理上,还不会露怯:“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我的新朋友,迈克尔。” 说着话罗文侧了侧身,露出刚从车上下来的迈克尔;而迈克尔也十分守礼地交叉双臂,行了一个中规中矩地修士礼:“迈克尔?英吉亚?怀特――很高兴认识您。” “怀特?莫非大教堂的怀特主教是您的……”听到年轻祭司的姓氏,加洛林小姐不禁吃惊地捂住了小口。 “正是家父。”迈克尔谦逊地笑了笑,“原本他是想亲自过来的,只可惜他晚间,还有个弥撒要主持,脱不开身。是故才命在下前来,为今日‘受众神护佑’的加洛林先生送上祝福。” 其实像什么“生日时会受众神护佑”云云,并不是真正受众神殿认可的说法,因此本不该从一位正牌祭司的口中说出来。但既然迈克尔说了,就表明他不像一般的祭司那样刻板,而战神坦帕斯,显然也不像黎明之主洛山达那样的小肚鸡肠。 不管怎么说,在生日时会有神职人员到场祝福,已经成了浮冰港上流社会的一种风俗;而神职人员的级别,也是大人物们之间,互相炫耀攀比的一种方式。 虽然今天宴会的主角皮平?加洛林先生,还不到能让怀特主教亲自跑一趟的程度,但能请动他儿子,这档次也不算低了。 如此重要的角色,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同主人见面的,然而当加洛林小姐提出要带他去见今日的正主时,迈克尔却一脸了然地笑笑,推辞道:“不必麻烦,有这位管家先生陪我就好。而且您也不想,让我因为搅了朋友与心上人独处的机会而心生愧疚吧?” 对于新朋友的“善解人意”,罗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总不能让他当着加洛林小姐的面,直接说“你想太多了,朋友!其实我和你所谓的‘心上人’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之类的话吧? 在罗文的沉默和迈克尔一再的要求之下,四个人,便在前院处分开了。其中迈克尔随着那位管家直奔主厅,而罗文,则跟在加洛林小姐后头通过一道小小的楼梯――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通向女眷居住的副楼。 意识到这一点时,罗文便立刻站住了脚。“这恐怕不太合适。”虽然大陆上对男女之间的交往,并没有什么太过苛刻的要求,也确有不少贵族女性在这方面不怎么检点,但再糜烂,那也是结婚以后的事;贵族少女在成婚前,还是有义务要为丈夫守住贞洁的。 毕竟有许多传统的贵族们,可以忍受妻子和马夫在自己的床上胡搞,但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基业,会落到一个马夫的儿子手里。这,就是血统的纯粹性。 所以罗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种莫名其妙的流言毁了一位少女的将来。 谁成想他这一番坚持,却把加洛林小姐闹了个面红耳赤。“哎呀……你,你这是想哪去啦!”她手足无措地解释着,“还有其他人在的。我只是,只是想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 “这样啊!”其实对加洛林小姐的朋友,罗文是没什么兴趣的,毕竟以他的身份在今天过后,很难再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只是少女那一脸的期翼,让罗文又狠不下心来直言拒绝。 也幸亏他没拒绝。 因为加洛林小姐的那一众“朋友”之中,竟然还有个戴着夹鼻眼镜,身形瘦削的家伙――没错,就是那个他打着矿灯都找不着的翟梅内尔?雷德菲尔德! 第三十三章 麻烦的人和找麻烦的人 罗文才不会傻到一进屋,就举止可疑地盯着人家的脸猛瞧,而对方,似乎也没注意到他,只在那一脸严肃地,和一位蒙着面巾的女士讨论着什么。 看那种气氛,似乎更像是在争执。“我可不认为自己该受到这样的指责,”雷德菲尔德说,“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这件事和我有关;而且就如您刚才说的,胡里奥先生一直,都是敝人的忠实盟友和最可靠的贸易伙伴,那样做,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只听这么短短的一段,罗文就猜出这一男一女,争执的焦点是什么了。 这两天的邸报,他可是一直都在追读的。 尽管价格不菲,大桥区的公告栏(隔天的邸报会贴在那里供路人观读)又在教堂附近,离罗文的住处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但为此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仅仅是两天的时间,整个事态,就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位一直因为库图佐夫的玩忽职守,而备受指责的胡里奥先生,终于反击了! 首先是博学者们从现场一些被烧融的岩石上,推断出当时火焰的温度,起码也要有一千度以上――这个温度显然不是凭“烧木头”就能达到的,而目击者的证词,也证实了当时火焰的颜色确有古怪。 这不是普通的物理火焰,而是夹杂了魔法火焰在内的综合体!于是接下来舆论的风头一转,便对准了魔法师中,某些不守规矩的害群之马。 要知道现在的邸报,大部分权力还是掌握在法师联合会手里,能让他们做出这般“自爆丑事”的举动,可见这位胡里奥先生在法师中间的影响力,似乎也差不到哪儿去。 虽然报导上没有一个字,谈及到眼前的这位雷德菲尔德先生,但浮冰港上流社会的圈子本就不大,明眼人,又怎会看不出他和法师们的密切关系?这位不知道是胡里奥先生什么人的女士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过这位黑纱覆面的女士,显然不愿意当着生人的面多说什么,罗文一到,她便抛下正为自己辩解的雷德菲尔德,起身向这边迎了过来。“蜜雪儿你这个小滑头!”她吃吃地笑着,伸出戴着薄纱手套的玉手,宠溺地按了按加洛林小姐的鼻子,开口道,“我说你怎么肯抛下我们这些朋友,原来,是为了等英俊的小伙子。” “索菲娅姐姐,你又取笑我!”加洛林小姐不依道,“谁敢怠慢您这位大团长啊……罗文,这位索菲娅姐姐,可是暗夜第三团的团长大人哦!” 这出人意料的身份,让罗文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怎么也想不到本地最大的佣兵团,居然是掌握在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嗯,应该是少妇了吧?虽然黑纱覆面让罗文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少女,却绝不可能拥有像她这般成熟的身材和风韵。 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领导一群桀骜不驯的汉子,没有远超男人的魄力或者更加高明的手腕,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且这位索菲娅女士先前开口时,罗文就发现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怎么说呢?并不是多难听那种,相反令人一听之下,就有种心旌摇曳的感觉,仿佛黑暗中,那若有若无的铃声,让你不由自主的就会想朝着铃声响起的地方前进。 这在自认心神坚定的罗文看来,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件事! 再加上吻手时,罗文那被灵智启蒙和蜘蛛血大幅强化后,变得极为灵敏的嗅觉,也闻到了戒指上面那一丝丝,和其身上散发的幽香格格不入的甜香味。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某种剧毒! “有点麻烦了啊!先是有迈克尔这个五级祭司,再加上这个叫索菲娅的,不知道多少级的佣兵团团长;天知道在接下来,还会冒出多少棘手的人物……”因此在接下来,这位自称“神秘夫人”的索菲娅团长,将他介绍给另外几位朋友认识的时候,罗文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其中有个一脸阴沉、眉毛稍秃的年轻人开口,才引起了罗文的注意。 其原因,乃是因为这家伙在自报家门时,张嘴就说出了一长串令罗文听到发昏的名字。 “小盖普士!你这算什么意思?”旁边的加洛林小姐不高兴了,“你一口气说那么一大串名字,谁记得住啊?” “原来我们的加洛林小姐也知道记不住。”那名叫盖普士的年轻人语带讥讽地翻了翻白眼,道,“那么您一下子为这位罗文先生介绍这么多‘朋友’,难道他就能记住了吗?……哼,空气变污浊了呢!翟梅你呆着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他也不等众人反应,居然就这么干脆地提着酒杯,拉开门扬长而去。 加洛林小姐气红了脸,眼睛也一眨一眨地泫然欲泣;索菲娅赶紧在一旁低声安慰道:“算了蜜雪儿,认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 “可是,他以前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在他父亲出事以前。”索菲娅叹气道。 一打听,罗文才知道原来这个小盖普士,居然是“哭泣者”乌尔乔拉?盖普士的独子。而这位“哭泣者”先生在浮冰港之所以家喻户晓,以至于连罗文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都知道他的名字,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出色的政绩,而是因为其麻风病的历史。 这件事在浮冰港,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传奇了――大陆上几乎是中者无救的麻风病,居然都没能要了这位先生的命去,只给他留下了满脸坑坑洼洼的斑疹;倒是鼻翼两侧,皮肤还算是完好,远远看去宛若两道清晰的泪痕。 或许是修道院中暗无天日的那几年,给这位哭泣者先生关出了什么毛病,反正病愈后重返政坛的他,倒真有让越来越多的人哭泣的趋势了。 在这样一位阴鸷且又喜怒无常的父亲身边长大,可想而知小盖普士的性子会是个什么样子;而且罗文不傻,又怎会看不出这个小盖普士和加洛林小姐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一般? 否则,他根本就没必要对初次见面的自己抱以敌意! 不过现在的罗文,倒更在意小盖普士与雷德菲尔德之间的关系,毕竟在那家伙愤然离场时,全场那么多人,他就只同身边的雷德菲尔德打了声招呼,用的,还是好友之间的昵称。 “也许……这是个能单独接近目标的机会?”看着雷德菲尔德那略显苍白的脸和闪着寒光的眼镜片,罗文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我说我怎么总觉得,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您,”果然当介绍到雷德菲尔德的时候,这家伙伸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口作惊人之语道,“是在卓尔商行吧!没想到您穿上了衣服,居然一下子没认出来,抱歉。” 一言既出,全场都为之愕然。\ 第三十四章 交锋 诚然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罗文是光着膀子没错――否则又怎么疗伤,但问题是雷德菲尔德的这种说法,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 好在罗文灵机一动,回了句:“卓尔商行的公共澡堂吗?……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毕竟无论是国王还是乞丐,在脱了衣服之后其实都是一样的,您说是吗?” “可是当他们一开口,感觉就会完全不同。至少乞丐就绝对说不出您刚才那番精辟的见解。”说着话,雷德菲尔德还大有深意地朝这边瞟了一眼,让罗文感觉其先前的惊人之举,弄不好就是在故意替盖普士出头。果然在寒暄了几句后,雷德菲尔德就很直接地表示,想要与罗文这位“思想深刻”的绅士,做更加深入的交流――他向女士们告了个罪,将罗文带到了楼梯口的僻静处;连那位与他同来,明显是在保护他的护法师(奥术八大系中精通防护系的)卜西博,也被他婉言留在了屋里。 “您把我带到这里来,想跟我说什么呢?”罗文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很好,地形狭窄,两边也都是坚固且涂了白垩的石壁;除了楼梯本身和那道很容易击破的雕花扶手,似乎再没什么明显的障碍。 这样的地形,摆明了更适合武者发挥而不是魔法师;而且这里离出口很近,如果自己真的想做什么的话,似乎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环境了。 但问题是,这也太好了吧? “简直就像是……为我量身而作的舞台啊!”罗文心中冷不丁跳出这么个想法,而这时,对面的雷德菲尔德也说话了:“似乎,应该是您想跟我说什么吧?” 他沿袭了先前石破天惊的风格,一开口,就让罗文的心脏狂跳:“如果硬要说有的话,也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您对明显是情敌的盖普士先生无动于衷,反而对我这个局外人,心存敌意?不要试图隐瞒什么,”他伸手指了指鼻梁上,那副明显价格不菲的金边眼镜,“在这里,恒定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我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周围每个人对我的态度――而您身上的红光,刺得我眼睛都疼了。” 这是“侦测敌意”! 于是罗文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从进屋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意图就已经暴露在对方眼中;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对面的这个雷德菲尔德,在明知道自己对他怀有敌意的情况下,还反过来,为自己创造机会呢? 罗文的心思狂转,但脸上,却没露出半分端倪,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因为您比那位离场的盖普士先生,更难对付吧!” “看来,您很清楚我和盖普士之间的关系,”雷德菲尔德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似是而非的解释,“那么我想您也应该清楚我找您谈话的目的,以及小盖普士与加洛林小姐有婚约在先的事实。” “我知道个鬼!”罗文在心里大叫着。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能肯定,那就是除非老加洛林疯了,否则绝不可能在乌尔乔拉患病之后,还上赶着把女儿送进一个麻风病人的家里;所以这婚约即使有过,估计也早就作废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和我们‘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没什么关系。我先前提及,也不过是想阐明一个事实而已。那就是,小盖普士同样也拥有追求加洛林小姐的资格,而且这资格,似乎还比您更老。” 雷德菲尔德的这句话出来,罗文才算是松了口气――因为他终于确定了对方眼镜上的法术只是“侦测敌意”,并没有“侦测谎言”;而这个雷德菲尔德本人,显然也不会什么读心术之类的东西。 心神一定,罗文也开始反击了:“那么您这番话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想让我放弃追求加洛林小姐的权利?” “当然不是!”雷德菲尔德摊开了双手,“即使是众神,也不会干预男女之间的爱情;何况‘希恩渥丝’和‘淑妮’的存在也不是摆设……所以我在这里向您请求,请求您,能给盖普士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话中的两位神?,前者保护贵族的利益,而后者,则保护爱情的纯洁――这些罗文都是知道的,他没想到的只是对方一个典型的“学院派法师”(也叫奥术师,和神殿的元素法师同为魔法师的两大分支),居然还是众神的信徒。 在世人的印象中,奥术师,恐怕是这世界上最为离经叛道的一群人,他们大多都是无信者,甚至连魔法之神博卡布都不信――当然那位全大陆最不着调的神?也不在乎――如果硬说有什么是他们相信的,那大概,就只剩下“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了吧!而这句话,似乎还是近几年才在浮冰港流行开的。 可眼前的这位雷德菲尔德,显然是奥术师中的另类,他不但信神,而且在品质方面……怎么说呢?似乎比真正的信徒还要高尚? 至少他肯为朋友屈尊,向一个明显对他怀有敌意的人出言恳求。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罗文也想明白了:估计是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让他错把自己当成了卓尔商行的什么人,怕自己动用卓尔商行的力量暗中对付小盖普士吧。 那些黑暗精灵,还真就适合干这个。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信徒,”对于罗文的疑问,雷德菲尔德这样解释道,“我不过,是一只畏惧他们力量的……蝼蚁而已。那么罗文先生,您对我这个提议的回答呢?”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那么,我会出手干预!”雷德菲尔德斩钉截铁地说,“无论您背后是怎样的势力,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朋友,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哪怕是、玉石俱焚!” 突然爆发的气势,让罗文也禁不住为之一窒;最离谱的是,他居然从对方身上,看到了时常挡在自己身前小保罗的影子,又或者……是替小保罗守住后背的自己。“真是让我为难啊!雷德菲尔德先生。”罗文揉着眉头,心情有些复杂地说,“这样吧,只要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同意您先前的提议。” “等价交换,这很公平,也很符合我们商人的身份。”雷德菲尔德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他推了推眼镜,让双眼重新藏回镜片那清冷的反光后面,“那么就如您所愿,现在,您可以说您的要求了。” “不要紧张,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而已,”罗文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目突然爆发出摄人的光芒,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镜片似的,“那就是几天前棚户区的那场大火,跟您究竟有没有关系?您只需如实地回答我,‘有’或者是‘没有’!” 第三十五章 眼光的局限性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必须了解,这场竞赛的仲裁人在品德方面是否足够诚实。毕竟没有谁,会指望一个谎话连篇的人能信守什么承诺……何况是骑士精神?” …… …… 当罗文再回到先前的房间,里面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只剩下一位面色苍白,神态娴静的少女,正捧着本不知道什么书,闲坐在那里有一眼没一眼地读着。 少女的名字,叫做“莎朵?格林”,如果罗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先前那位女团长索菲娅?格林的外妹。 也就是丈夫的妹妹。 “您这一去还真是久呢,”见到罗文,少女轻轻地合上书本,“晚宴都已经开始了。加洛林小姐怕您第一次来不认得路,特地拜托我在这里等着,好带您去会场那边。” “呃……谢谢。”罗文闻言不由得一愣。要知道这里既不是要塞也不是迷宫,像这种副楼的格局,基本上都是一条走廊通到底的,再白痴的人,也断没有在里面迷路的可能;说什么“带路”云云,显然不过是一种托辞。 只是罗文不知道这托辞,是加洛淋小姐怕自己乱跑撞上什么机关,这才拜托的这位莎朵?格林;还是这位莎朵?格林小姐自己出于某种目的,才特意留下来的。 比如说确认什么结果……之类。 对方的回答,似乎也证明了罗文的判断,“这没什么。”少女略略地偏过头去,躲开了罗文直视的目光,“其实,我本来就不太喜欢那样的场合;而且我也很好奇,您和雷德菲尔德先生究竟说了什么,才耽搁了那么久。” “只是普通的交流而已,”罗文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怎么,难道您还担心雷德菲尔德先生会害我不成?” “恰恰相反。”少女摇摇头,“我倒是更担心您会控制不住情绪,从而对那位雷德菲尔德先生做出某些‘不适当’的举动。毕竟心怀仇恨的是您,又不是他。”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知道我和雷德菲尔德先生,除了在澡堂中见过一面外,可以说素昧平生……” “素昧平生吗?”少女轻轻地提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可人的眼神,却是不会说谎的呢!您知道吗?其实心怀仇恨的人眼神是不同的;尤其是……当着仇敌的面。” “果然!是另有目的吧,否则又何必总希望我承认什么仇恨的呢?”罗文在心中暗暗地冷笑。 既然如此,他就更不可能给人落下口实了,“您说笑了。”罗文故作轻松地耸着肩膀,“要照您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是正常的――即便是出身名门不虞温饱,并且被众神赋予了美貌与聪慧的您,难道就敢说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遇到过一个让您讨厌,或者不满的存在?” 估计是这个问题,触及到了少女内心中某处不愿为人所知的禁忌,因此在接下去的时间里,她都只默默地走着,没有再开口和罗文说一句话。只是那闪动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熊熊燃烧。 于是罗文忽然明白了,真正心怀仇恨的,是这个看起来一脸娴静的少女。 当二人来到中庭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在中央的舞池中,尚有一些年轻的男女在那里随着音乐来回穿梭;而刚刚陪女儿跳完今晚第一支舞的加洛林先生,也迫不及待地,将女儿塞到身侧一位相貌、风度都不错的青年男子手中――他本人,却满头大汗地逃出了舞池。 想想也是,凭他那种圆滚滚的身材来跳这种对仪态、风度要求都相当高的交际舞,简直是一种不亚于酷刑的折磨。 “没错,就是那个在监狱里给我们带路的矮胖子。”一个清脆到宛如三角铁般铮鸣,声调却缺乏变化的女声在身后响了起来,“在地表上,这种跟灰矮人也似的身材还真不多见。” “努尔瑞拉?”罗文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正好看见款款向他走来的黑暗精灵。 当然在这种场合,努尔瑞拉不可能戴面具,更不会再穿平时那种制式的斗篷,而是换了一套相当朴素的晚装,朴素到整个上身,基本就是一前一后的两片白布缝起来的,将肩膀,和侧面大片的肌肤都露在外面。如果你站在她身侧,甚至可以在惊鸿一瞥间,看到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半球。 至于下半身,倒是中规中矩的深色筒裙――被鲸须撑起来的那种,只是在罗文看来,那裙子似乎系得过高,因此看上去颇为怪异。不过这种怪异,正好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异域风情配合得相得益彰。淡青色的肌肤,只能用精致来形容的面孔,再加上那一头高高挽起,两鬓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常戴面具,被压成螺旋形下坠的银白色长发,更迎合了不少花花公子猎奇的趣味。 所以当罗文回头看时,同时发现的,还有那几道不怎么善意的目光。 “真是白痴,”罗文在心里面暗暗地叹息,“难道没听过‘每个女人的裙下,都隐藏着无数秘密’这句话么?” 而努尔瑞拉特意系高的裙子底下,不出意外,就是那两把杀人都不见血的弯刀了吧!只是还没等罗文想好该如何回应那些不善的目光,对面的黑暗精灵,就已经走到身边了。“这个男性,给我用一下。”她用能令所有男人汗颜,女人惊叫的方式一把拽住了罗文的胳膊,在莎朵?格林小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不由分说地,将罗文扯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怎么来这里了?”罗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坐邦布的马车。”对方显然没明白罗文话中的重点,“别废话。刚才我听人说,你和那名叫做雷德菲尔德的男性接触过了?结果怎么样,确认了吗?” 罗文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努尔瑞拉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一般情况下,谁获利最大,谁就是阴谋的操纵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原先的受害者胡里奥,现在的嫌疑反而更重。” “不!”罗文澄清道,“打伤夏尔洛先生的魔法师,的确是这个雷德菲尔德派过去的,而放火的目的,也和咱们当初猜测的差不多……唯独有一点,就是他先前其实并不知道夏尔洛先生的存在。” 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对世情的洞悉,本就更取决于经历的丰富程度而不是这个人有多聪明――就好像加洛林小姐想不到罗文居然会为了到有钱人家偷东西,而曾经刻意地磨练过礼仪;而罗文心中隐藏的恨意,也只有身负仇恨的莎朵?格林才能够不借助任何法术,便一眼看穿。同样的道理,像雷德菲尔德那种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大少爷,再聪明,也很难想象在铜冠街那样的贫民窟里,居然会窝了个四级快到五级的德鲁伊。 这,就是眼光的局限性! 第三十六章 自己的舞台 “所以他派那些魔法师来,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放火,相反以我观察这个雷德菲尔德的性情,让他们来控制火情的蔓延似乎才更合理些。” “你相信?” “我信,”罗文点头道,“杀人放火这种事,你就算给一条狗的脖子上绑块面包,它都会做;可要在那种情况下控制火焰,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那为什么最后火还烧起来了?”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罗文一针见血道,“既然当时夏尔洛先生已经被他们打伤,不可能对他们的行动产生任何阻碍,有几个魔法师在场,为什么还会放任火势蔓延?” 答案,恐怕就在那些“本不该在场的人”身上。而除了夏尔洛先生与羊鸣会一众老兄弟外,同样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就是那几个想要对付努尔瑞拉的黑暗精灵了。 他们的本事,罗文是见过的,能惊走几个魔法师一点都不稀奇――毕竟魔法师们最怕的,不是全身板甲的武士,而是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飞出的匕首和冷箭! 可问题是,他们的目标努尔瑞拉从一开始就不在火场,那么又是谁,刚好在那个时刻,将几个黑暗精灵引到了那个地点呢? 在这一点上,似乎是和黑暗精灵有所牵连的胡里奥嫌疑最大,不过也正因为他们之间有关系,所以胡里奥才是最不可能这样做的人――道理很简单,如果他真的能控制那些黑暗精灵,又何必画蛇添足地,用“假消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所以罗文判断,这里面恐怕还有隐情。 再联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经历:比如一睁眼,有关的嫌疑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跟着库图佐夫被抓,而自己正好借由和加洛林小姐的关系进入监狱,从库图佐夫那里套出真凶的名字。然后,便是加洛林先生因为要替女儿把关,或者想斥退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破例邀请自己一个自由民都不是的泥腿子参加晚宴;以至于此时此刻,甚至连最后的舞台都替自己准备好了。 瞧瞧,多么顺理成章的过程,说是巧合或者单纯的运气使然你信吗? 反正罗文是不信。 在他的感觉中,这就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推着他一路走来,然后又将他一步一步地,推到了那个关键的楼梯口上。而同时被推到那里的,恐怕还不止他罗文一个。 否则的话,又如何解释雷德菲尔德之前那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更别说他当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过于激烈的情绪了――这在任何时候都需要保持冷静的魔法师身上,简直是不能想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自己还没来之前,这个雷德菲尔德,就已经被人给控制了;而自己在面对雷德菲尔德时,那种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明显也有问题 所以在最后关头,罗文还是咬住了牙没有动手。 尽管他很想知道自己变异的治疗术中,那大量的负能量,会不会中和掉某些用正能量构成的法术护盾;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当谋划了这一切的人,看到雷德菲尔德没有如剧本设定好的那样血溅五步,反而屁事没有地再次出现在这个会场上时,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没错!他就是要像努尔瑞拉所说的那样,用自己的双眼,来确定仇人的身份! “……所以你就说服了雷德菲尔德,要他在你走后,等一段时间再过来?可是,你又怎么知道真凶在今天晚上,就一定会到场呢?”努尔瑞拉有些不解地问,“复仇者的直觉吗?” “不完全是。怎么说呢,首先我不信有什么的手段,可以长时间地控制一名魔法师却不被他发现,所以控制者,应该就在我们身边;其次……如果是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去做一件事,你是不是也希望能亲眼目睹它的结果?”罗文一边解释着,一边将目光,转到了人群中一位持着酒杯,正跟人侃侃而谈的卷胡子身上。 那个人,就是他们先前怀疑的第三个目标――帕德博恩?苏思特! “你似乎……比看上去要聪明许多呢!”努尔瑞拉的目光凝到了罗文身上,只不过不再是先前的那种冷冽,而是在一瞬间,多了些许的赞叹和迷惘。 “聪明吗?”罗文自嘲地笑笑,“你是没见过真正的聪明人……别说了,等下帮我注意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任何反常的,看起来和周围的人不同的反应都算。” 而他自己,则必须将全部的心神都贯注在那个苏思特身上,毕竟夏尔洛先生曾经说过,许多大人物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们脸上也不会有一丝的动容――长期的磨练,早已让他们把脸上的肌肉,练得如同努尔瑞拉手中的弯刀一样如臂使指。 但是!也正因为他们将控制力都放到了脸上,所以在他们身体的其他部位,绝对会有某种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的异常表现。比如手指,或者膝盖什么的。 而就在雷德菲尔德入场的那一刻,苏思特杯中的酒,似乎微不可查地晃了一晃。 “是他!”一个声音,在罗文心里狂叫着。 道理很简单,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雷德菲尔德即将出事,又怎么会对他重返会场而感到意外? 后来苏思特的举动,也坐实了罗文的判断――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失望的表情,但苏思特与人说话,似乎总是心不在焉,而且没待多久,他便借了个由头,早早地起身告辞。 “好像你的仇人要走了哦!”努尔瑞拉拈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走了更好!”罗文平静地说,“夏尔洛先生曾经说过,永远都不要在别人为你准备好的舞台上跳舞,苏思特这一走,就踏上我为他准备的舞台了……” 仿佛为他的话做注解般,没过多久,一个守在外面的侍者便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附在主人加洛林先生耳边说着什么;而几个站在旁边的客人听到了,也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于是罗文知道,自己的大幕,已经拉开了! 第三十七章 抱墓者 “……什么?你说上城区发生暴乱?”这消息实在太过荒谬,荒谬到得知计划失败,都没有半点动容的苏思特,此时也禁不住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要知道上城区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浮冰港达官贵人的聚居地!住在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可以说都是浮冰港实际上的“利益既得者”,又怎么可能去参与什么暴乱? 反自己么? “啊,不是的先生。”见主人误会,报讯的家仆满头大汗地解释,“是一些从外边进来的泥腿子……而且也算不上什么暴乱,只是在搞什么抗议游行,要求公开火灾真相严惩凶手之类的,把路给堵了,不让人进出……不过,已经有人去通知邦赛尔大人了,相信他的骑兵,很快就能将人群驱散……” 颠三倒四的汇报,让心情本就恶劣的苏思特愈加不耐;他挥手打发了家仆,喃喃地自语道:“游行抗议?我可不记得自己策划过这种事情――不会又是您的手笔吧,我的胡里奥大人?” 说着话他转过头,将大有深意的目光,投到了对面的访客脸上。 那是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相貌英挺,手脚颀长,皮肤也是白皙之中,透出一种健康的活力,让人一见之下就免不了心生好感;尤其是脸上那一撇精心修饰过的八字胡,更是如涂了毒药的蜜糖般,对少女怨妇们,散发着致命的香气。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像游吟诗人多过像政客的青年,居然会是掌握了浮冰港最高权力的五老星之一! “您在担心什么?”只见这位年轻的“五老星”轻轻地放下酒杯,面露笑意地回复着主人的疑问,“您的人都已经到家了,就算出不了门,对您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比起来,似乎还是我这个出门挑错了时间的倒霉蛋,才更应该担心一会儿怎么回去吧?” 说到这里他长身而起,似乎想走到窗边,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谁成想刚走两步,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给拦住了。 “外面情势不明,所以,东家您还是不要靠近窗户的好。”拦住胡里奥那人面无表情地说。 “动先生,您还真是……” “职责所在,抱歉。” “好吧好吧,”想到当年被某个从天而降的人差点砸到的经历,胡里奥也没再坚持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爱好,他转回桌前,对坐在对面的苏思特道,“见笑。我的这位客卿……您也看到了,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免过于谨慎。”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苏思特先生您今天晚上的行为,可就有点太不谨慎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苏思特显然有些不满:“我的行为?要知道今天的计划和行动,可都是您一手包办的,而我,不过是个旁观的角色而已,如今事情不成,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来?” “不是说计划本身。”胡里奥摇头道,“所谓的谋略,本就有成与不成两种可能性,再出色的策划者,也无法将所有的情况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内。我说的是您提前离场这件事本身,实在是有些欠妥。” “什么意思?” “如果是往常,这样做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今天晚上您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怕,会落入到某些‘有心人’的眼里。”胡里奥不无担忧地说。 “那个叫罗文的小子?” “是的。从今天他在索菲娅的暗示下,还能忍住没有对我们的目标动手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也许在这之前,我们都太小瞧这个出身街头的小皮匠了。”说到这里,胡里奥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他似乎,远比我想象中更为聪明呢!” “您的那位团长情人……如果我没记错,她的职业,应该是驯兽师才对?” “谁说驯兽师就不能驯人?”胡里奥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反正要影响一个人的行动,也不见得就非得用法术,我说得对吗,苏思特先生?” 显然这一番话,触及到了苏思特心中某些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秘,因此他在片刻的郑愕后,便选择了用夸张的大笑来掩饰:“哈哈哈!您说的不错,人和野兽,又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了?一样是没饭吃了会饿,挨了刀子,会疼!” 说到最后,他的口吻就变得不那么友好了,而话中的内容,也很难说是不是某种隐晦的威胁;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一声暴喝:“退下!难道不知道……咦?你们是什么人?” 紧接着便是叮铃咣啷地一阵乱响,房门洞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退了进来。 这居然,是守在门口的圣武士吉列! 平日里极为注重仪容的圣武士,此时却没了以往的光鲜,反而灰头土脸的有些气急败坏:“卑鄙的家伙!身为武者,居然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也难怪他会这么说,因为他先前就是被弩箭偷袭,然后才遭的重击的。 最为恶劣的是,对方居然在施放暗箭的同时,还用一阵古怪呛人的烟雾遮挡了他的视线! 要知道即便是圣武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穿着盔甲,于是平时被他不屑一顾的暗器,就变得尤为麻烦了;再加上走廊中本来就暗,尽管他反应敏捷,挡开了大部分的弩箭,但仍有一支突破了防御,正射在他的大腿上。 箭是有毒的――经受过神殿严格训练的圣武士,只从身体传来的那一丝丝异状就可以确认这一点,但还没等他发动圣光延缓毒性发做的时间,就被烟雾中,一记突如其来的重击给拍了进来! 事发突然,让他没能看清楚袭来的到底是战锤还是长斧;但只凭那份量,就知道绝不可能是潜行者惯用的东西。 然而圣武士还是猜错了,因为那既不是战锤也不是长斧,更不是长戟连枷之类的重武器,而是是块……一米多高,两个巴掌竖起来那么厚的巨大十字形石板! 本来这种东西,应该是放在坟头上当墓碑用的,也不知怎么就被来人抱在怀里,而这个怀抱巨型十字架,从烟雾中缓步走出来的家伙,看上去也十分的怪异:面具,深色的斗篷,行动间也佝偻个腰,好像被肩上的石板压得不堪重负似的。 相比之下,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同伴看上去要正常得多――尽管其腰畔那两把长度惊人的弯刀,似乎也不怎么符合潜行者的职业准则,但再怎么说,也比墓碑要像那码事吧? “奇怪圣光为什么没有解毒的效果,是吗?”阴森森的声音,从那怀抱墓碑的人嘴里吐了出来。 或许是嘴里含了东西,因此他的咬字,也变得含糊不清――很显然这是不想让人听出他的声音了,“原因很简单,因为箭上抹的根本就不是毒,而是血。” “……我的血!” 不待众人反应,那抱墓之人就将肩上的石碑重重地顿在地上,让木质的地板,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至于这墓碑,是给您的,苏思特先生――就是不知道在下的眼光,究竟合不合您的口味?” 第三十八章 真实的分身术 深夜之中,恶客上门。而且奉上的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礼物,而是一只,正准备刻上名字的墓碑! 只可惜这样的出场,还是没能瞒过苏思特敏锐的双眼。“……罗文!居然是你!” “罗文是谁?” “收起你那套蹩脚的把戏吧,小子!就算你换了衣服,但这双鞋……”苏思特指着斗篷下露出的双脚,胡子一翘一翘地说,“是你自制的吧?我敢打赌,在浮冰港就没有第二双这样的鞋!” “……看来你还真不是什么搞阴谋的料。”同来的努尔瑞拉,也在身后不失时机地奚落道。 对此,罗文只有苦笑。 不是他不知道脚下的这双鞋,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实在是他全身一半的能耐都在一双长腿上,失去了这双特制的鞋子,踢击术的威力势必会大打折扣――而今天晚上,又是注定了要动手的。 而且罗文知道,自己可没有努尔瑞拉那般傲人的身手,因此对屋里多出了两个“不在计划之内”的人,还是相当在意的。倒是对面那长相帅气的小胡子,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还有恃无恐地拍起了巴掌:“好算计,真是好算计。虽然您这几天的表现,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的了,但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还是小瞧了您这位青年才俊。” “……您是在讽刺我吗?”罗文索性直起了为了掩饰他过高的个头,而一直佝偻起来的腰。 “不,不,您过谦了。”胡里奥竖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摇晃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的什么游行抗议,应该是您搞出来的没错吧罗文先生?想来也只有你们羊鸣会,在当地才会有那么高的声望可以一呼百应……但是!如此声势浩大的民变,其实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目的就是在吸引卫兵视线的同时,也将加洛林先生的家,打造成一个别人无法进出,唯独您,却可以畅通无阻的陆上孤岛!” “――道理很简单,因为您罗文先生,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他们中间,都不会受到阻拦。” “这样一来,无论上城区的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都跟‘在加洛林先生家参加晚宴并且被乱民阻路’的您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只要随便找个人提一句‘罗文先生吗?刚才还看到他在哪里哪里’,很多人就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您一直在他们身边的错觉。” 说到这里,胡里奥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虽然不是法术,但这种小小的暗示,有时侯却比真正的法术还要管用!只要您能在晚宴结束前及时赶回去,相信没有人,会知道跟大家都不怎么熟悉的您,曾经偷偷地离开过,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特意去查您了。而这个替您遮掩的人,想必不是加洛林小姐,就是卓尔商行的邦布先生吧……苏思特先生您瞧,这是不是相当完美的计划?和传说中的真实分身术,都有一拼呢!” “这还不止!”此时被点名的苏思特本人,却把怨毒的目光,放在了罗文抱来的墓碑上。 只见他吹着胡子,语带讥讽地说,“这小子甚至连替罪羊都找好了!瞧瞧这个……如果在我的尸体旁边,发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十字架,您说人们第一个会想到谁呢?众神殿?显然不是,毕竟神殿在浮冰港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就只剩下那神秘的‘血十字兄弟会’了。只可惜这傻小子不知道,人家真正的‘血腥十字’,其实是用敌人的鲜血画在墙上的。” “这回您可说错了哟,苏思特先生。”胡里奥摇着头,施施然地走到离苏思特较远的一张椅子前坐下,“恐怕不是我们的罗文先生不知道,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吧!提示,就是他那双极为特别的鞋子。” “哦?愿闻其详。”苏思特的手,蒙在了那把卷曲的胡子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要知道我到您这里,其实是一个意外,否则,您根本不会为了保密将这栋楼的大部分守卫都调开。按正常情况来说,我们的罗文先生是不得不一路杀进来的,踩到血迹,也就再所难免了。”胡里奥侃侃而谈道,“而这样的鞋子,在浮冰港又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那留下的脚印,又该怎么办呢?” 他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才自问自答道:“清洗,肯定是来不及的,毕竟我们的罗文先生还要赶着回去。而能在短时间内,抹去一切痕迹的方法,似乎就只有――” “放火!”这个邪恶的字眼,几乎是苏思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明白了。焚烧过后的墙面,想必不会有什么血迹留下来,所以,他必须找一个不怕火烧的物件作为标志!” 而这个“不怕火烧”的标志,显然就是那块诡异的十字型墓碑了――没准,还真是从哪个坟头上现撬来的。 那名叫吉列的圣武士也忍不住道:“还真是恶毒啊,小子!” “恶毒?这就算恶毒了吗?”或许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一直任凭着胡里奥和苏思特两个聪明人一唱一和,把自己的布置分析了个七七八八都忍住了没有开口的罗文,这一刻却突然爆发了,“别逗了!我只是将某些人曾经做过的事,用同样的方法还回去而已……最早提议放火的人其实是你吧?苏思特!” 一句话,石破天惊! 苏思特的眼皮狂跳:“那是雷德菲尔德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罗文嗤道,“要知道魔法师,本就是这世界上自制力最强的一群人,更何况那个看起来就一板一眼的雷德菲尔德――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出格并且漏洞百出的事?” “直到我见到库图佐夫,才终于明白了,我们的雷德菲尔德先生,应该也和库图佐夫那个倒霉蛋一样受了别人的控制。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控制一位对法术极为敏感的魔法师还让他无法察觉,其实说穿了一钱不值……” “那就是,不要用法术!”罗文掷地有声地说,“就好像我今天晚上所做的――只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环境,用某个特定的方法貌似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便有可能在人心中产生一定的影响。比如像‘哎呀,这种地方如果烧起来可就糟了’之类的。尽管魔法师的心智,相对于常人来说更加坚韧,但也架不住你时时说,刻刻说;鬼知道你为了这一刻,生磨了雷德菲尔德多久!” “说起来我能想到今天的计划,还真是要拜你苏思特先生所赐。而这一份比我还恶毒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心意,”说到这里,他转而瞪向一边的圣武士吉列:“……品性高洁的圣武士先生,你敢说你不知道?” 第三十九章 都在笑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诘问,那名叫吉列的圣武士却没有半点愧色:“你懂什么?你知道棚户区每年要死多少人?而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耐不住饥寒而死,有多少是因为管理的混乱,而遭到抢劫和谋杀?你知道一旦真的爆发瘟疫,里面还能剩几个人活下来吗?” 他一开口,就抛出了几个让罗文无法回答的问题。“更别说恶劣的居住环境,让多少人病痛缠身了。试问想要改变这一切,让他们活得更好的苏思特先生,又有什么错?” “改变?用火灾?”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圣武士理所当然地说,“要知道凡人愚昧,根本就不可能克服掉自身的惰性,哪怕是过着蛆虫一般的生活,习惯了之后,多半也不愿意改变;因此每次变革,都必须伴随着一部分人的牺牲;用他们的鲜血来警醒世人――和棚户区每年死掉的人比起来,一把火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到最后,不是还被扑灭了吗?” 听到这话,罗文胸中的那口不平气差点没炸了。“你放屁!牺牲这个牺牲那个的,你自己怎么不牺牲?我要是说现在你马上自杀我就放过苏思特;你会不会为‘如此伟大’的苏思特先生,牺牲掉‘微不足道’的你自己?” “冥顽不灵!”圣武士脸色一沉,“对于你这样的愚昧者,就只有靠手中的剑,才能指引你心灵的方向!” 说着话他大踏步地冲了上来――很明显趁刚才苏思特和胡里奥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势,再加上先前的蓄力,这一动,竟然势若风雷! 对此,罗文又怎会没有准备。只见他信手一指,刺眼的红光便射在圣武士脚前不远的地方,紧接着,红光便如同血雾一般弥漫开来,现出两条身材修长的天界犬。 当然与“天界犬”这样威猛的名字比起来,这种只有一级的召唤生物,战斗力比路边的野狗强得有限,更不可能给一位正牌圣武士造成多大的麻烦――但罗文的目的,本就想是阻敌片刻而已,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罗文虽然说不出,心里面还是懂的;而自知野路子出身的他,也从没有跟对手比拼这些东西的打算。 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破坏对方一切有条理的进攻,如果可能,双方都滚在地上打烂架其实才最合他心意。 然而在充斥了负能量之后,这个法术明显变得不同了。首先就是召唤出来的天界犬体型更大,全身一块块肌肉坟起,眼瞅着就要将狗皮崩裂似的。而且狗的神态似乎也有问题,那略显呆滞的双眼,射出摄人心魄的红光;而大张的巨口中,更是不断涌出令人恶心的口水,滴落到木质的地板上,“??”作响! “难道……是酸液?”此时圣武士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丝刺鼻的味道,只是他来不及再多做思考了,因为对面的两条狗,已经状若疯狂地扑了过来! “斩破!”蓄满的气势陡然爆发,圣武士猛力一剑,将第前面那条高高跃起的狗,从头至肩的一劈两半!紧接着顺势斩发动,整个身体转了个圈,将紧随其后的第二条狗也顺手扫了出去。 可就在这时,那可恶的“嗤嗤”声又响起来了。 都不用看,圣武士就知道这一准是先前伤害到自己的连弩,不由得怒吼一声:“卑鄙的家伙!” “……你不是说要用剑为我指引方向吗?来呀!”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圣武士,罗文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他随手将射空了的连弩往腰间一挂,在对方快要吐血的眼神中,摘下了另外一把,将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作势欲扑的圣武士又逼了回去――这一把,自然是努尔瑞拉从那个死鬼精灵手上缴获的。“牺牲这个牺牲那个,唯独你们自己总占便宜是吗……凭什么?还不就因为你们的剑够利够长?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我的弩箭更利一点呢!” “不要得意,小子。”随着突然插进来的话语,一声悠长的呼吸,就那么真切地响起来。 是苏思特! 只见他缓缓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圣武士的身边站定――虽然没爆发出什么气势,但他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却仿佛用尺量过一般精准,可见这个卷胡子苏思特在武技方面,亦有不低的造诣!“你以为你赢定了吗?真是可笑,你不会是忘了,我们这里有四个人吧!” 想想也是,像他这种有钱人,真想学什么技巧的话,又怎么可能请不到人来教? 而且这个苏思特,也不是那种只顾闭门苦练的菜鸟,至少他还知道在对敌前,用言语来给对手的心理上施加压力:“我承认你小子的算计够深,但很可惜,你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偏偏撞上了胡里奥先生来我这里做客……只怕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的这位‘动先生’,也是快六级的高手哦!” 这一点,罗文又怎会不明白,若不是顾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中,那个一身剑客打扮的什么“动先生”,他早就扑过去飞擒大咬了,又何必在这里费尽心思地拖时间? 尽管同来的努尔瑞拉答应帮他拔刀一次,但也只是一次而已,这样的机会,自然要留到最为关键的时刻,但胡里奥接下来的话,却令整个局势峰回路转,转得连罗文,几乎都有一种被甩出去的感觉。“那个,非常遗憾。”他说,“今天早上起来,我的这位客卿身体上就有些不适,所以――” “您这是……什么意思?” “咦?您不是一直都是通情达理的吗,苏思特先生?我的意思就是,动先生今天晚上实在不方便出手,所以您一会要是与人发生什么争执的话呢,就只能靠您自己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思特要还听不明白,那可就真成傻子了。“我亲爱的胡里奥大人!”他眯起眼,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这小子今天能来杀我,难道明天,他就不会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胡里奥表情夸张地摊了摊手,“放火是您的提议,动手的呢,则是我们的雷德菲尔德先生;就连那几个黑暗精灵,都是受了您的蒙骗才私自行动的。相比之下,我只不过是个激于义愤,从旁给这位先生做了点提示的热心人……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要杀我吧?是不是罗文先生?” “好,好。”苏思特怒极反笑,“原来你连这一天都算好了――不,恐怕是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和雷德菲尔德这两个在同行中威信最高,最有可能危及你地位的人了吧?不过这小子费了这么多力气,就是为了脱罪,而你胡里奥刚才,似乎还喊过人家‘名字’呢!” 他故意重读了“名字”这个字眼,想要将胡里奥一起拉下水来;但胡里奥对此,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指着那边冷笑不已的苏思特对罗文道:“看到了吗?他脸上那种怪异的笑容。” “什么?” “那种笑容,就是‘极乐天使’奏效的标志吧……恭喜您罗文先生。相信很快地,您的仇敌就会大笑不止,笑到窒息,笑到手脚抽搐;就算是您把他的头砍下来,说不定那滚落的头颅脸上,也仍是笑的呢。”说这话的时候,胡里奥也在笑着。而且笑得比苏思特更加诡异。\ 第四十章 手眼通天胡里奥 “你也知道‘极乐天使’?”罗文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这“极乐天使”不是别的,正是小保罗给他那罐炼金气体的名字! 像这种绝对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罗文自然不会傻到没事去四处宣扬;而且小保罗将东西给他时,也只不过说了个名字和大概的效果,具体怎么样,其实连罗文自己都不知道。 这也是他必须放火的第三个原因――否则这种邪恶的东西一旦泄漏,天知道会给整座城市,带来什么样的灾害! 然而对面的胡里奥,却不但知道,而且看样子还相当的了解。 而接下来胡里奥先生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其实从您进来时,空气中那淡淡的甜味就知道了,毕竟这天底下,也只有‘那个人’才配得出这种集合了天使与魔鬼的特性于一体的东西。而罗文先生您在门口放烟雾,真正的目的,只怕也是为了掩盖这一丝令人愉悦的气味吧?” 其实罗文放烟雾的目的,倒不是要掩盖什么气味,而是他不晓得这种炼金气体究竟是什么颜色,怕大红大绿的被人看出端倪。 但正所谓结果好,就一切都好;反正最终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初衷是什么自然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胡里奥……他居然,在洞悉了自己的图谋后,不但不提醒同伴,反而还千方百计地帮自己拖时间? 难道他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为了灭口,将他也一起做了? “当然了,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敌人。”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其人太过聪明的关系,对方居然从罗文的沉默中,猜出了他面具后面的心思,“再说您也没有那个工夫……呵呵。相信您也清楚,这种‘极乐天使’的扩散虽然需要时间,但生效却是极快的,而且还无孔不入。尽管您和您的同伴都戴了面具,但那不过是稍微地延缓下毒发的时间而已,如果接下来您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只怕连您自己,都会陷入因为中毒而失去理智的窘境。” “在这种关键时刻,您会选择为一个本来与此事不怎么相干,并且刚刚帮助过您的人,冒这种无法预估的风险吗?” 罗文沉默。 诚如胡里奥所说,他的确是冒不起这个险,倒是旁边的努尔瑞拉见罗文犹豫,不失时机地撺掇道:“我出手的话,相信不需要很久……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吗?” 这,已经是**裸的诱惑了。毕竟她跟着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借机还这“一刀”的账。要是真让罗文给一手包办了,她岂不是白跑一趟? 见努尔瑞拉那刀锋一样危险的目光,在胡里奥身上扫来扫去,动先生也不得不动了。“东家,你先退后。”只见他横跨一步,将自己的雇主护在身后,如白玉般晶莹的手指,也缓缓地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可受到威胁的胡里奥本人,却对这种迫在眉睫的杀意恍若未见。“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他笑呵呵地摇着手指头,“我不是早都说过了么,只要是黑暗精灵,就不可能伤得了我。” “就因为‘那个人’?笑话!别人在乎他,我努尔瑞拉可未必。” “原来您就是无光家武技长,甘尔丹先生的高足,努尔瑞拉女士啊!”话是这样说,不过胡里奥的表情,却分明写着果然如此,“还真是久仰大名呢……是您的话,自然不会顾忌我的这位朋友;不过,另一位身份更加尊贵的女士,或许会因此而生气的哦!”说这话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那结实宽阔的胸膛。 于是那小小的、黑色的蜘蛛形纹身便跃入了众人眼里――在净白的皮肤上,就仿佛活过来一般若隐若现。 “神眷者!” 这个印记,正是蜘蛛神后罗丝的标志!身为卓尔精灵的努尔瑞拉,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因此尽管不甘,她还是不得不收敛了杀意,只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对胡里奥说:“你一个弱小的人类,居然也有资格成为我主的信徒。” “信徒吗?貌似还算不上。”胡里奥摇头道,“虽然也很想说自己,是这位女士的合作伙伴,但渺小如我,显然是不可能有这种资格的;所以……您就理解为商家和大客户之间的关系吧!” “毕竟我是个商人,不是么?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四位了……毕竟我的那位朋友就曾经说过,一位绅士,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站在即将倒塌的墙壁底下。” 他仿佛谢幕一般,行了个优雅的贵族礼,弓着身子往门口退去,但是那被他弃之如履的苏思特,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让人走了? “胡里奥!你这个卑鄙小人!” 随着一声犹如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一蓬金光,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胡里奥后退的路线上。而苏思特的人,也抽出随身的匕首猱身而上;只不过刚冲到一半,却陡然掉头,扑向了另一边正在冷眼旁观的罗文!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因为精明过人的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叫罗文的年轻人,才是整个局面的关键,先前的那一番愤怒,不过是他用来麻痹敌人的烟雾而已,而就在苏思特行动的同时,那名叫吉列的圣武士也心领神会地动了――他的目标,则是有可能出手救援的努尔瑞拉! 尽管装备不齐的圣武士,很清楚一对一自己只怕不是那黑暗精灵的对手,但他自信拼命的话,拖上一时半刻也还是有可能的;再加上那小子的连弩,先前一直都是瞄着自己的,这么一换位,对方就必然要做出选择了。“是立刻向我射击,还是转而去瞄准苏思特先生呢?……只要你犹豫,那就死定了!”\ 第四十一章 人心中的怪物 然而令圣武士始料未及的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手持连弩的罗文既没有向他射击,也没有为了自保去瞄准苏思特――甚至他连看,都没看即将近身的苏思特一眼。 他唯一的应对,竟然是笑。 而且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一样,首先是即将要退出门去的胡里奥,也莫名奇妙地笑了一声,紧接着眼瞅就要将刀子扎到罗文身上的苏思特,便感觉一股无法抑制的笑意从心底里喷薄而出,顷刻间,便占据了他每一根神经! 这,便是极乐天使的效果了。但问题是,别人都可以笑,唯独一鼓作气的苏思特却是决不能笑的!这一笑,原本圆融无缺的势子便有了破绽,结果手足酸软的他,便被罗文一脚踹了回来,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先前被圣武士斩杀的天界犬尸体边。 “……尸体?”苏思特猛地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毕竟召唤生物本身,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在它们死亡之后,就更不可能留下什么尸体了,眼前这两具,算怎么回事? ――如果是第二条狗也就罢了,可第一条,明明是被一切两半的呀! “难道,是我多心了?”苏思特有些惊疑不定地想,可就在这时候,一蓬黑白相间的藤蔓,就那么突兀地在他眼前爆开,须臾间,便缠住了他的右腿! 这藤蔓仿佛是有生命的,刚一缠紧,就猛地将苏思特往一个方向拉,力道之大,将苏思特也冷不防地扯了个趔趄,然而就在他想要用手中的匕首去砍时,却忽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缠在他腿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藤蔓,而是一截沾满了粘液,与干涸黑血的……肠子! 肠子的尽头,正是那头被圣武士吉列当头一剑。将整个前半身都劈开的那条天界犬! 只是它现在的样子,却怎么也不像是“天界”犬了,甚至反过来,说它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怪物都有人信――因为那被劈成两半的身躯,陡然又上下分开,变成了四瓣,仿佛花朵一样大张着。 而缠在苏思特腿上的肠子,正是这朵巨花的花蕾! 更恐怖的是,那大开的身躯中,竟没有一滴血液喷出来,反而如一张巨口般滴落着好似口水的粘液;而在那“花瓣”的内壁上,同样也可以看到那一排排。犹如利齿般一排排交错参差的倒刺!而另一边,看到这一幕的圣武士也悚然一惊,急忙想要过来救援――毕竟要对付亡灵和异界生物的话,有圣光加持的圣武士,显然要比苏思特更有优势。 但是他身形甫动,一道如雪般耀目生寒的刀光,便在他的视野中陡然亮起,紧接着,就是黑暗精灵那比刀光还冷的声音:“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向我出剑了……说吧,你想怎么死?” “混蛋!居然召唤出这种怪物……”眼瞅着救援无望,圣武士只能发出不甘的怒吼,而见到仇人绝望的罗文,心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怪物吗?哈哈哈哈,那是你们心中的丑恶,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真实的映射啊!” “说得不错,哈哈,”一脚正要踏出门去的胡里奥,听见罗文这么说也不禁抚掌大笑,“想来也只有人心……才能催生出这样的怪物吧!” 说罢他转过身,大笑着扬长而去。 …… …… 胡里奥的马车并没有停在附近,因为与苏思特的这次会面,本就不是什么能昭然于众的事。 可他又不能不来――因为在心底里,他其实也和苏思特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计划的最终成果,就好像一位虔诚的诗人,在期待着自己的大作问世一样。 只是他比苏思特聪明,没有选择亲自去现场旁观。 “否则被那小子盯上的,就该有自己一份了吧!”想到这里,胡里奥就忍不住大笑出声,“不过还真是没想到,那小子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连我和苏思特都被他蒙在鼓里;而且能忍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头脑清明,心思缜密……还有那种一旦抓住机会,就绝不松口的能力,倒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呢!呵呵呵。” “我说东家……”走在旁边的动先生忽然插言道,“我知道你因为有人替你除掉苏思特而开心,但拜托你,都笑了一路了;再这么笑下去,我的瘾也快被你勾出来了。” “咦?您刚才不是……嘿嘿……喝过解毒药剂了么?” 当然像这种东西,平时出门不可能带很多,仅有的一瓶,在先前也被动先生灌了下去――毕竟在那种时候,动先生的武力,才是他们二人能够全身而退的最终保障。否则即便是努尔瑞拉不出手,他胡里奥一个纯粹的商人,怎么看,也不像够罗文那种小混混出身,从板砖和棍棒中血拼出来的家伙打的。 只是这药剂,据动先生感觉似乎不怎么对症。 “效果不明显是吗?真是……好像无论什么事,只要一旦跟‘那个人’沾上边,就立马会变得不怎么正常了,哈哈哈……呃,抱歉;你知道笑意,本就是比痛苦更难忍受的东西。”胡里奥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心底里不断涌上来的古怪笑意暂时压了下去,“不过话说回来,貌似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极乐天使,还真是……令人又恨又爱的东西啊!” “就这样瞒着那傻小子好吗?我可听说这极乐天使,是极易爆炸的!”说到这里,动先生仿佛想到了什么,猛抬头望向自己的雇主,“难道东家你是想……” “想什么想?这回您可是猜错了哦,我的动先生……像这么有用的人才,稀里糊涂地坏掉了岂不可惜?再说,有那一层关系在,这个罗文以后未必就不能为我所用。”胡里奥轻轻地摇着头,拭去同伴的疑惑,“放心吧!等到他放火的时候,极乐天使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爆炸是肯定不会爆炸的。就是这把火烧得之快、之猛,恐怕会远远超过那小子的想象吧!哈哈。” 说话间二人又拐了个弯,于是停在路口的马车,便出现在视野中了。胡里奥高高地扬起手杖,向坐在御者位置的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过头继续对动先生说:“那么接下来,就继续向那小子卖好吧……现在,似乎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怕那小子下手不够干净?” “这个嘛,”胡里奥轻轻地摇晃着手杖,“按那个罗文的性格,应该不会直接要苏思特的命;而是将其打断腿什么的扔在火场里――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和直接杀了他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那些被打晕的仆人侍者们,就未必下得去手了。” “也是,毕竟在打晕之前,看到的也不过是个扛着墓碑,身披斗篷的怪人罢了”动先生深以为然道,“没准那小子还正要靠这一点,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呢!” “所以说他还是太年轻。”胡里奥道,“其实要转移视线,用死人就足够了,活人的变数太大;更何况对我们两个来说,他们,也有不得不死的理由啊。” 这理由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上门拜访的胡里奥和动先生。 如果是平时,看到了也没什么;可一旦苏思特身死,出现在杀人现场的两人就必然会成为人们首先怀疑的对象,这对名声极好的胡里奥来说,是绝对绝对不能够接受的。 ――所以无论如何,目击者都必须死! 第四十二章 当政者们 “我明白了。”动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东家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留下来处理苏思特那家伙的后事――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的安全方面……” “别担心,那不是还有列比斯图先生吗?” 阿奎拉?列?比斯图,就是坐在马车前面的那位御者;从他名字中的“列”字就不难看出,这个人,其实是正统的骑士出身,身手什么的自然差不到哪去,就算和动先生比起来,似乎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这家伙为人比较木讷,正义感又太强,因此胡里奥在出席某些场合的时候,才不得不让他在外面等着――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为人太直的话,想必一个五级快要六级的骑士,也不可能被他胡里奥一介商人收于掌中吧! 这得失之间,还真是难说得很。 为了躲开那些正在闹事的市民,胡里奥不得不兜了个大圈子,因此抵达市政厅,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而他到市政厅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以五老星的身份发布召集令,提议召开紧急会议。 当然再怎么紧急,那些习惯了一拖二看三等待的官僚们,也还是会磨蹭一会儿的,因此在会议召开之前,胡里奥还有时间洗一把脸,又闭上眼睛让当值的牧师用圣光温养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心里那古怪的笑意,似乎消去了不少。而传令官带来的这一则消息,也如同当头的一桶冰水,将剩下的那点笑意也浇了个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邦赛尔的骑兵大队开始抓人了?” “是的大人,”望着脸色铁青的顶头上司,传令官惴惴不安地说,“由于苏思特先生的府邸突然失火,而那些民众正好又聚集在通往火场的路线上,挡住了赶去救火的卫兵,情急之下邦赛尔大人才……” “再急也不能对民众动手!”尽管该杀人的时候,胡里奥从不手软,但商人出身的他,说到底还是更习惯收买、谈判、交换、妥协之类的手段,对“**”这种纯粹的铁腕作风十分反感――毕竟在胡里奥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拿出来谈,只看你所开出的价码是否合适。 而且军队这种东西,无论何时都是必须牢牢地握在当政者手中的――比如浮冰港的法律就明文规定,除了五老星,任何团体和个人都不能以任何名义动用军队,就算是正常的调动,也是要经过报备的。 否则还了得? “他邦赛尔有什么权力,将城卫军这把原本是用于保护浮冰港全体民众的剑,反过来砍在浮冰港人的头上?” “好像,是克虏伯大人给出具的命令。” “范?克虏伯?他也来了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向我汇报?”传令官的无能,让胡里奥恨得是咬牙切齿;但他一个新晋的当权者,还无法在每一个重要的环节上,都安插上自己的人。 毕竟人材的匮乏,正是每一位新晋当权者心中,都无法避免的痛。 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胡里奥撇下那脸都吓白了的传令官,三步并两步赶到了中央的议事大厅――这里,就是一众官员们平时开会的所在。 在这这间占地百米的大屋子里,你看不到任何常见的比如立柜、壁炉之类的家具,连成套的桌椅,也不过只有五套,正呈五芒星状摆在大厅的五个角落里。 这,自然是胡里奥等“五老星”的座位了;除了他们五人,其余官员议事时就只有站着――据说是这样可以有效地杜绝官员们,在汇报和发言时口若悬河地说个没完。 胡里奥先生在进来后,并没有直奔自己的座位,而是从中央稀稀落落的人群中,拖出了一位年纪看起来他大不少,但长相风度却完全不下于他的中年人;而且人家身上,那种成熟男人所特有的沧桑和宽厚,都远不是锋芒毕露的胡里奥现在就能够拥有的。 没有错,这就是浮冰港“五老星”中的另外一位:范?克虏伯! “您说骑兵大队的行动?”被问起命令的事,克虏伯大人脸上倒没有半点惊讶,“我是同意了没错,但命令可不是我出具的,而是阿曼达那个老女人……” “这还真是抱歉呢!我‘年轻’的花花老爷。”然而他话音未落,身后议事大厅的入口处,便传来了一个平板无波的女声――这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克虏伯先前嘴里的“老女人”阿曼达?德?赛特卢斯! 若不是那眉眼间,还依稀残留着昔日的几分风采,只怕连胡里奥都不敢相信眼前这头发稀疏,表情刻板的虎姑婆,就是当年艳名远播整个北地的“红姬”,而对面那位好色如命的“花花老爷”克虏伯大人,居然还曾经疯狂地迷恋过她。 虽然在传言中,两人最终还是因为女方无法忍受克虏伯大人的处处留情而分开了;但明眼人,还是能一下就看穿这其中的症结所在。道理很简单,如果五老星中的两人结合,权势过大――这显然并不符合浮冰港整个上流社会,乃至外面一些“大人物”的利益。 而这一对昔日的恋人在权力与爱情面前,显然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前者。 尽管两人,都各自代表着不同群体的利益,但或许是心怀愧疚吧!之后的这些年,克虏伯明里暗里帮阿曼达支腿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天的事,恐怕也正是如此。是以胡里奥果断地,撇下了一旁正尴尬不已的老牌花花公子兼政治同盟,走到那个全浮冰港最为显赫的女人面前站定。 “为什么?”面对着同样地位,同样精明到眼里不揉沙子的阿曼达?赛特卢斯女士,虚词什么的,全无意义。 而对方给出的回答,也同样的直接了当:“秩序,不容破坏!” 一句话,几个字,意思似乎也和圣武士们整天挂在嘴边的“正义不容亵渎”差不多,但阿曼达的说法,却远比圣武士们的口号更加通俗易懂,也更加的……真实! 就是这句话,让胡里奥愣了能有近一分钟。最后还是克虏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这一回,恐怕连我也不能帮您了……毕竟那老女人说得一点都不错,人心这种东西一旦放开了缰绳,那可就再也拉不回来喽。” 其实这些道理,做了几年“城市管理者”的胡里奥又怎会不明白,先前的失态,不过是有些当局者迷罢了。而且在他心中,还有一层不能为人所知的担心。 “但愿我们的罗文小子,别再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才好……” 第四十三章 脱缰 正如胡里奥所担心的,罗文这边,也的确陷入了不小的麻烦。 尽管多年养成的谨慎和细心,可以让他在这一步之内做到算无遗漏,但是他罗文,终归不是那种可以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因此他算到了前头,却没有意识到火起这件事本身,会给整个时局带来何种的变化。 于是重新回到加洛林宅邸附近的他便十分恼火地发现,自己居然,被混乱的人流给堵在外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则是另一边路口处,那一排全副武装骑着高头大马,一边齐声吆喝“退!退!退!”的口号,一边长枪高举,马踏战步朝这边缓步逼过来的骑兵! 不出意外,这便是邦赛尔的骑兵大队了――也是整个浮冰港战斗力最强,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 面对着这样一排训练有素,又武装到了牙齿的骑兵,试问哪个不怕?就连草原上穷凶极恶的兽人,在如林的刺枪面前也会两股战战,何况是这些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普通平民!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人群,这下更加的混乱,哭喊的、推挤的、奔窜的……那真是百人百态,怎是一个“乌烟瘴气”可以形容。尤其是离骑兵最近的老哥,竟被那勃发的杀气直接吓瘫在地上,好在下一秒,人群中就飞出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扯住那老哥的领子就往后拖,硬是在踏落的马蹄前,将人抢了出去。 “给我站起来!……我说,你还是不是男人?”那救了人的汉子口中含混不清地骂着,罗文打眼一瞧,不是先前百寻不见的凶人是谁? “凶人!凶人!”关键时刻,罗文也顾不上暴露的可能了,毕竟他如果不能在宴会结束前赶回会场,那可就不光是“可能”的问题。只是还没等凶人过来,这一嗓子倒先喊出了个十分棘手的人物――只见一只虎口开裂,骨节粗肿的“小手”从人群中忽地伸出,一把正揪在他的耳朵上;让接受了蜘蛛血改造后,反射神经敏锐到几乎可以努尔瑞拉媲美的罗文,居然都无从闪避! 更别说那耳朵外面,此时还蒙着一层兜帽呢。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一记擒拿的手法有多么高妙。其速度,又是多么的快捷,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无它,熟能生巧耳。 “老妈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说了让你不要跟着凑热闹的吗?”对老娘费舍尔这种“哪里有事,哪里就有她”的性子,罗文是彻底地无奈了。 被儿子抓了个现行,费舍尔也不免有些讪讪,但很她就虎起脸来,将罗文扯到角落中倒打一耙道,“别说我,你这死小子为什么也在这里?你不说今天晚上,是去蜜雪儿家吃饭的吗?” “你不知道吗?她家就住这附近的。瞧,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大院儿。” 尽管罗文卖力地想要遮掩,但母子连心,费舍尔又怎会看不出他心中的慌乱。“你不会又去‘办事’了吧?……莫非那边的火,就是你小子……放的?”说到最后,费舍尔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是。”在母亲的追问下,罗文终于招供了,“那个苏思特,就是放火烧了铜冠街,将夏尔洛先生害成这样的元凶……” “啪――”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响亮的巴掌给打断了,“你疯了么?混小子,放火在浮冰港,可是要上绞刑架的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可怎么办?” “没事的,费舍尔。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罗文压低了声音解释,“你不是也说,我应该是在参加晚宴的吗?而人在宴会中,又被乱民堵住了通路的我,又怎么可能跑到那边去放火呢?很简单的道理是吧……所以说,只要你儿子能在宴会结束之前回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到时候无论是加洛林小姐,还是卓尔商行的邦布大哥,都会替我遮掩的;而且你儿子在宴会中,还结实了几个在浮冰港很有分量的人物哦!” “那她们家到底住哪?”被罗文这么一说,六神无主的费舍尔心中也轻松了不少;至于罗文是不是真的犯了罪……那能和儿子自身的性命相比么? 更何况在大多数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看来,法律所惩罚的,不是你犯罪这件事本身,而是你为什么在犯了罪后,还白痴地被人给逮住了。 否则,怎不见那些大人物被惩罚呢? 因此费舍尔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说服了自己,接着便开始为儿子怎样才能脱罪而动起了脑筋。“真的是那间大宅子?近倒是挺近,可这乱糟糟的要怎么过去……啊,有了!干脆让大伙一起往那边冲,这样混在人群中的你,不就可以……” “不行!” 没等罗文表态,一个声音,就那么突兀地插了进来:“夏尔洛先生说过,这世上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天知道让这帮子穷鬼冲到一群达官贵人中间,他们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一旦事情闹得太大,可就无法收场了。我总不能拿羊鸣会的几十号兄弟,去换你的宝贝儿子一人吧?” “凶人……”尽管罗文心中是火烧火燎,但正如对方所说,用几百号街坊和羊鸣会一众兄弟的命运来换自己平安,这种事他还真做不出来。 可是他做不出,有人却做得出! “什么收场不收场的,我不懂!我就知道我儿子都快没命了,还管得了那么多?”费舍尔几乎是一个高蹦起来,三两步便抢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已经发福的身体,一时之间怎么会变得好似狸猫一般的灵活。 “大伙不要乱!不要乱!听我说!”冲到了人群和一众骑兵之间的费舍尔,尖着嗓子大叫道,“别看他们骑兵在平地上厉害,但再怎么神,也不可能翻越那道高高的院墙吧?” 说话间她的手指,义无反顾地指向了――加洛林先生宅邸的方向! 第四十四章 没有哪一种正义 眼见本已退却的人群,在费舍尔的指引下又起了骚动,对面的骑兵自然不能再坐视下去。 “――住口!”随着清喝,一名骑着白马的男子越众而出。和周围骑兵不同,他身上的亮银板甲极尽华美,在夜色中,就好像晶体一般闪闪发光;而他的手中,也没有提骑枪,只捧了一顶缀着长长羽绒的头盔,看那样式,分明和身上的板甲是一套的。 再配上那俊朗的面容、清越的嗓音,以及身后掌旗官手中,那一杆迎风舒卷的大旗;简直就应了骑士小说中的描写――那正是人似锦,马如龙,好一个英武风流的骑士! 这般人物,在浮冰港中除了军衔最高的“卫骑士”邦赛尔大人,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圣女阿瓦隆冕下再怎么帅气,也是个女人;而原先邦赛尔的直系长官,如今贵为五老星之一的吕茨?哥德里克,虽然足够勇武,但长相方面……你看那部将脸都遮了一半的大胡子还不明白? 或许是外观漂亮的东西,总会有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场;这位英俊不凡的邦赛尔大人一露头,原本混乱不堪的局面,便十分难得地为之一清――所有人都看他去了。 而这位邦赛尔大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被“万众瞩目”的场面,没有半点慌乱不说,反而还从容不迫地用包着铁皮的手套,锤了锤胸口,行了一个潇洒而又不失规范的骑士礼,“这位女士!”只见他正气凛然地说,“如果您不立即停止这种富于煽动性的举动和言论,那么恕在下布莱恩特?列?阿尔弗雷德?邦赛尔;就不得不行使法律赋予我的权力,将您以‘策划及煽动民变’的罪名逮捕,还望您……能够自重!” 停止? 怎么可能!如今的费舍尔为了儿子,早都豁出去了,别说拦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区区的骑士,就算是天上的众神亲来,估计她也会义无反顾。“你们这些人,就会说漂亮话,当初铜冠街烧成那样的时候,你们在哪?” “那只是某些无能之辈在工作上的失误,而且他本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处,”他话中所指的,自然是那倒霉的库图佐夫了,“……但是!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破坏浮冰港的正常秩序,否则,就是犯罪!” 可能是觉着语气过于严厉,末了邦赛尔又温言安抚:“至于各位的损失,我想有关部门核实之后,应该会予以一定的补偿。” “补偿?”费舍尔冷笑了两声,“烧死了多少人,烧没了多少房子……到现在还有人不得不睡在大街上呢!又哪里有过什么狗屁的补偿了?这些,你们统统都看不见,反倒是有钱人家一着火,你们就立马跳出来装模作样地逞威风……这样的保护者,我们要来有什么用?” “没错,我们不需要!”被这么一煽动,人群的情绪立马又高涨起来;而邦赛尔的脸色,则相对地沉了下去。 “准备抵御冲击。”他转过头,低声对身侧的传令官道,“狙击弩准备,如果情势不对,准许射杀那个领头的女人。” 看到对面的骑兵队伍里,两把上着长长弩箭的军用弩抬起头来,罗文也急眼了,但此时人们的情绪,已经被费舍尔调动起来,那可谓众志成城,急切间又哪里挤得出去?无奈罗文只好扯开了喉咙大叫:“凶人!凶人!快把她拉回来!” “操,我知道!”声音,居然是从身后传来的,罗文转头一看,发现原来凶人还不如他――正陷在一堆高举的胳膊中间,拼命扒拉呢!好在这时候,从加洛林先生的宅院中,冲出了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女,领头的一袭白袍,在月色下,更是显得纤尘不染,大袖飘飘的恍若天人。 是那名叫迈克尔的年轻祭司!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他一边跑,一边在嘴里大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上了某种法术,声音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竟仍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邦赛尔不禁皱起了眉头:“小怀特!你要干什么?”很明显他和声音的主人是认识的。 “停手吧,邦赛尔先生!要知道世界上,从没有哪一种正义是对着平民刀剑相向;无论你口中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迈克尔急急地说。这些,也是《神语》中战神坦帕斯的原话、 作为众神中司职战斗和战争的神?,坦帕斯最反感的,就是战争中屠杀平民。 他认为,那会让战士的荣耀蒙尘。 只可惜对面的卫骑士邦赛尔,似乎并不是战神的信徒――“职责所在,抱歉。”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紧接着,便下了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肝胆俱裂的命令, “骑兵队第一排,上前十步,平枪!” “不要!”眼见得雪亮的枪尖,就要和最近的民众撞上,而被费舍尔煽动起来,正朝加洛林先生宅院飞奔的另一部分市民又把自己挡在了外面,迈克尔也急了。“那一刻!是如此的令人感动,让多少人流下热泪;我确信您就在高高的天上俯瞰着,您的视线,就是那普照的阳光。” 随着洪钟大吕一般响起的祷词,漆黑的夜空,陡然被一道当空洒落的白光照亮! 这不是“闪光术”,因为它没有法师的闪光术那般刺眼,但无论是范围,还是其中蕴含着的那种温暖、宏大,以及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都绝不是单纯的闪光术所能媲美的! 没错,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神术――“日光术”! 虽然在没有和五级神术“焰击术”融合,变成赤地千里的“阳炎**”之前,“日光术”这个三级的神术对普通人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毕竟迈克尔是战神的祭司,又不像黎明之主的牧师那样可以在施展这个神术时,获得额外的神力加持;但在这种深夜里冷不丁地施展出来,效果却相当的显著。 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平民,骤然间见到这种黑夜变成白昼的奇景,又怎能不惊骇欲绝?原本的动作,自然也就停下来了。而那些骑兵们虽然好些,但他们胯下的战马,却因为不是冲阵所以并没有蒙上眼睛,结果被强光一照,登时便受了惊。 于是扭过头来四处乱跑的有之,站在原地发呆的有之,一时间整个骑兵队伍里那是狼奔豕突,乱作一团;而先前受命,将弩箭瞄准了费舍尔的那名骑兵,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手指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妈!” 第四十五章 阳光下的疯狂 其实在第一缕白光落下时,罗文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没有半丝和煦、温暖的感觉不说;反而周身上下,都充斥了一种仿佛被烈焰烧灼的痛苦。 这也难怪,毕竟牧师的“日光术”,本质上就是阳光。 而蜘蛛又是喜欢阴凉的生物,其血液中,自然也带了些许讨厌阳光的特性。 平时感觉不出来,是因为阳光还不够强烈,但迈克尔的法术就像一个巨大的聚光镜,将阳光的能量全都聚拢过来,因此在单位强度上,就超过罗文可以接受的范围了;再加上阳光中蕴含的神性,对死灵和一切非“原生物”的威压,就注定了罗文在日光术中怎么都不可能舒服。 然而与之相反的,体内的太阳藤,却在这种超强度的阳光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他只觉得一股沛莫可当的原力,猛然从缠绕着心脏的太阳藤间勃发,然后在心口处交汇、碰撞……乃至爆炸! 随着那一声巨大的,甚至在罗文的感觉中,可以说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无数的能量碎片就这样突兀地飞射开来,没入到四肢百骸――于是罗文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仿佛是潮汐涌动一般的声音。 没有错,那是罗文他自身的血液,在奔流! 在这个时候,他又恰好看到了费舍尔中箭栽倒的那一幕,于是整个世界,变红了。 红得就好像夏尔洛出事的那个晚上,那场烧融了一切的大火。在这个通红的世界中,什么邦赛尔,什么骑兵大队,什么挡在他身前的人群,统统都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自己,和那个抛掉了强弩,正手忙脚乱安抚着胯下战马的骑兵射手!“……你敢动我妈!”随着一声几乎已经不像是人的嘶吼,原本围在罗文身边的人群,突然被一股大力掀了起来,有位身材瘦小的,甚至直接飞到了天上! 要知道这边的环境本来就是人挨人、人挤人,这些人一倒不要紧,连带着他们身后的人们也站不稳脚,跌跌撞撞地往一旁退去――于是人群中,便出现了一个有如水波般,逐渐漾开的巨大涟漪。 而且这涟漪的中心,还是移动的! 如果你从高处俯瞰的话,就会发现整个人群犹如被船身破开的海面,清晰地分作两边――只不过船身划过,留下的是白线,而现在,却是不断飞起的人体和血花! “贝贝托,小心!”高踞马上的邦赛尔看得真切,当即出声示警,只可惜他话音未落,人群就忽地左右破开,一个身影如同离弦的利箭般,直直地冲向那名向费舍尔射击的骑兵射手! 砰――来人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头撞上了战马的胸口,发出轰然巨响;而在巨响与众人的惊呼中,还分明夹杂着那种“嘎啦啦”的骨骼断裂声! 这一撞,居然把战马的胸骨给撞折了! 战马悲鸣着倒向一边;而马背上端坐的贝贝托,也不知是被来人的决然所慑,还是舍不得胯下的爱马――反正一时的犹豫,让他错失了下马逃生的机会;结果被倒下的战马压住了腿,怎么也挣不起身。 附近的骑兵见状,赶忙围上去救援,可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所有的战马,居然齐齐地跳了起来! 没错,这是罗文版的“安抚动物”! “下马应敌!”邦赛尔当机立断。 其实在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杀马”,因为就算下了马,四处乱窜的战马也会将任何排好的阵型搅个支离破碎;只可惜骑士爱马的天性,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采取最为正确的应对。 但是邦赛尔不在乎――刚刚晋入六级的他,有足够的自信,坚信就算是自己一人,不用任何武器,只凭身上那坚不可摧的钢甲,就足以应付对方的一切攻击! 毕竟骑士这个职业,本来就更注重如何利用身上的板甲去抵御攻击而不是躲避。 更何况对方,不也是两手空空吗? 可惜邦赛尔错了!罗文不但有武器,而且还恰恰是甲胄所无法应付的那种――只见他一只手挽住马缰,在胳膊上缠了几圈,猛一叫劲,竟然将那匹刚刚被他撞倒的战马又拖了起来! 而他,就这么蛮不讲理拖着可怜的战马,向邦赛尔等一众骑兵横扫过去! 这下子邦赛尔傻眼了。毕竟再厚的钢甲,也只能挡刀,不可能挡得了“马”,否则在战争中死于坠马后被马蹄践踏的骑士,为什么远多过死于刀枪斧锤? 如果这是一对一的比武较技,他自然有一万种方法来应对这种慢腾腾的攻击,大不了,先退到一边等“马锤”扫过去再回来;但是在这种人挨着人的阵战中,你往哪退? 只听“嘭”的一声,侧翻的战马,正撞在邦赛尔绷起的双臂上,将他整个人都压在马屁股底下;就在邦赛尔想要发力挣脱时,罗文又上来了。 不过这一回他手里拖着的,是那个先前被撞落马下的骑兵射手贝贝托。 “我想起来了……还有你。”此时罗文脸上,已经是青筋迸出,让眉眼之间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但是那一双直愣愣瞪着邦赛尔的,被突起的青筋和血管包围的眼睛里,却仿佛没有焦点,甚至连瞳孔,都有些扩散的趋势了。“刚才下令射杀的,就是你这个混蛋……给我去死吧!”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随着一连串诅咒般的叫骂,贝贝托那略显单薄的身躯被他提到了空中,接着便遮云蔽日的,塞满了邦赛尔的整个视野。 …… …… “如果我没听错,您刚才说邦赛尔……被人打伤了?”胡里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将口中的酒液喷出去――若不是这种产自冰原,号称只有男人才能享受的蒸馏酒颇为精贵,相信他就真的那么做了。 也难怪他会如此,毕竟一位刚刚晋升了六级的卫骑士,居然被一名街边的混混给打伤,就算是偷袭,这事听起来也透着荒唐。但眼下站在他面前报告这则消息的,并不是那个向来无能的传令官,而是被胡里奥自己亲口要求留下来处理后事,更没有任何理由骗他的亲信“动先生”。 “很难相信是吗?”动先生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令他极为顾忌的东西;“也是。要不是亲眼看见,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狂化吗……”胡里奥低低地念叨着,脸上,却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出人意料了呢!” 第四十六章 送炭 狂化,其全称应该是“狂战士化”,乃是传说中最强悍的野蛮人,在战意燃烧到顶点的时候才有可能打开的,那扇禁忌的门。 之所以说是禁忌,是因为这种状态实在太过恐怖,它可以让一个战士最基础的属性比如力量、速度、反应之类的统统大幅提高,尤其是那种刀斧加身,也绝不倒下的韧劲,更是大陆上所有武者最为深沉的梦魇!毕竟没有谁,愿意摊上这么个打不死,锤不烂,甩不脱,更不知疲倦和恐惧为何物的对手。 是故在野蛮人狂化后,其战力,就不能以大陆上常规的等级制度――《十级中正制》来衡量了。轻松剁翻原先与他同级,甚至还要高上一两级的对手,也不会让人觉得稀奇。 好在像这种熟练地掌握了狂化状态的野蛮人,即使在冰原上也为数不多,人类的普通战士中,更是连一个能狂化的都没有;因此才有人猜测,这狂化的能力,弄不好和龙脉者那些稀奇古怪的天赋一样,也是种与生俱来的,血脉的传承。 “这个,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动先生沉吟道,“东家你查那小子底时,不就没查出来他父亲是谁吗?看他那个头……搞不好生父还真就是一个冰原上的蛮子呢!” “未必哦。”对于动先生的推断,胡里奥只是笑笑,“其实狂化这种东西啊,跟什么血脉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任何人包括动先生您,甚至不谙武技的我都有可能狂化。就好像前阵子的邸报上,不说有位年迈的母亲为了救被压在车轮下的儿子,只凭一只手,就将偌大的马车给抬起来了吗?那其实就是狂化了,只可惜以普通人的体质,还是无法抵抗狂化所产生的那种毒素啊……” “……毒素?” 被打断了说辞的胡里奥也不着恼,反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是的。人的身体在强烈的刺激下,会大量分泌出某种物质;这种物质可以让你力量更大,速度也更快,同时对疼痛的反应也减到最小。这,就是狂化的本质。” “但是!这种物质本身,是剧毒的,而且这种毒素是源于自身,所以神术什么的,对它也不会有太明显的效果。因此就像您看到的――那位母亲在爆发了全部的潜能之后,很快就毒发身亡了。” “至于为什么生活在冰原上的野蛮人,可以抵御,甚至习惯这种毒素,不过是极北之地的风刀霜剑,给了他们更加强壮的体魄而已,而且就算是他们,相信狂化后毒发身亡的相信也有不少,只不过我们这些外人,无从知晓罢了。” 这样的观点,显然太过于耸人听闻,因此虽然胡里奥言之凿凿,但骤然听到这些东西的动先生仍然很难接受。 “还是说不通。我们人类的高级战士里面,不见得就没有比那些蛮子还壮的。照东家你的意思,他们也有资格狂化才对,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连一个能狂化的都没有?” “因为武技的发展方向不同。”胡里奥笑道,“要知道愤怒,才是最容易催生那种物质的情绪,而咱们人类的武技……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正如他所说,作为一位五级巅峰的传统剑士,动先生又怎会不知道大陆上的武技虽然五花八门、派系林立,但在严谨冷静这一点上,却是差不多的――如果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话,相信实力非但不会提高,只怕还会大打折扣吧!“不过这些,东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因为那位‘极乐天使’的创造者。”想到那位一手将自己扶上巅峰;而初衷,却不过是源于一次胡闹的合作者,胡里奥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除了贵为远山会盟的大长老,整日里却闲得发慌的他,谁还有这份闲情,这种资格,这个……本事,来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这所谓“远山会盟”,就是几年前北方那些蛮子建立起来的部落同盟,由于第一次长老会议的举办地是远山部落,才取了这么个云山雾罩的名字。 既然这结论,是野蛮人自己得出来的,那可信度自然极高,而且那位精灵古怪的大长老,动先生也不是没见过。“原来是这样。”他有些感慨地搓了搓下巴,“那照这样说,狂化之后的所谓‘惩罚’,也正是因为这些毒素存在的关系吧!” “没错。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既然我们的邦赛尔大人当时,并没有伤到连动不能动的地步,最后,怎么还让处在惩罚状态下的对手跑了呢?” 更别说那时候,周围还围了一圈骑兵――尽管是下了马的。 “因为跟在那小子身边的黑暗精灵,出手了!”对于胡里奥的问题,动先生想都不想就开口答道。 “努尔瑞拉吗?”如果是她出手,将人从那种混乱的环境中抢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一位六级巅峰的暗夜巡礼者,布莱梅门第一家族武技长甘尔丹的高足;为什么总跟在罗文这样一个混混出身的小皮匠后头跑呢? 难道他们之间,还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就像是歌剧里的“理查德与辛提蕾娜”? 想到这里,胡里奥也被自己荒诞不经的想法给逗笑了;而动先生见了这个笑容,似乎误会了什么,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劝道:“我说东家,我知道你看好那个罗文,但这一回……你还是放弃吧。毕竟那小子惹出的乱子,实在是太大了。” “不不,我可不这么认为。”在这件事上,胡里奥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还记得我们的那位大长老就曾经说过,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他这个人办事虽然不怎么靠得住,但说出的话,还是很值得人回味的。”说着话胡里奥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压出的皱折,悠然道,“走吧,趁现在‘雪’还没停。” 第四十七章 故居访客 动物们如果受了伤,要么跑回老窝躲着,要么,就会去寻求同伴的庇护――其实人也一样。只不过闯了大祸的罗文,却没去羊鸣会的“老巢”或者卓尔商行,而是和努尔瑞拉一起,呆在一间由宽木板拼接出来的房子里。 房间不大,也没什么客厅卧室的分别,进了门第一眼,你就能看到那张由旧箱子和宽木板搭成的床铺,就是罗文现在躺的这一张。 至于脸盆、陶罐之类的家什,则散乱地贴着房间的四壁摆了一圈儿,唯独空出房门的位置――在那里,居然还有个至少八成新,看上去像模像样的衣柜;而在衣柜旁边的墙上,则挂了一面原本已经碎裂,却又被悉心粘起来的惰水晶镜子。 那,曾是小保罗赖以吃饭的家伙。 作为一名帮闲,你可以不会什么技能,但首先这外表上,就必须鲜亮整洁到不能让那些败家少爷们看了讨厌。 因此在看到这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甚至每一条裂纹的位置,都绝不会搞错的镜子后,罗文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很明显,这是小保罗以前的住处! 小保罗走后,房子便空出来了。而罗文,也从没有将其卖掉或者租出去的打算,因为他总觉着只要家还在,人不管走多远都还有个回来的理由;只是他搞不懂,努尔瑞拉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毕竟他和小保罗之间的关系,除了羊鸣会里面的那些老兄弟和老娘费舍尔,几乎没有人知道。 “不是我带你来,而是你迷迷糊糊的时候拉我来的。”对于罗文的问题,靠坐在弯刀上的努尔瑞拉这样解释。 刀,是出了鞘的,斜插在有些肮脏的地面上;而努尔瑞拉娇小的身子,就缩在刀背的弧度里面。 记忆中,好像凶人那家伙在休息时,也经常会采用这种靠着什么东西蜷坐的姿势――据那家伙自己说,这种姿势能让人保持警惕,并且在有需要时,靠后背借力在第一时间弹起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从努尔瑞拉这种高级战职者如今的表现来看,估计应该是真的了。 至于为什么是靠着刀,罗文估计是木质的墙板不能够让她放心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看着那只在晨光中,愈显得诡异而又清冷的面具,罗文的心里却渐渐暖了起来,“算上这一次,你已经救了我两回了。” “这只是交易,男性。”努尔瑞拉强调道,“我说过自己会为你拔一次刀;而我的承诺,在刚才带着你突围时也已经兑现了。所以现在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说着话她站起身,顺手将插在地上的弯刀拔出来,看也不看地收入鞘中――这很显然,不是她用来放电的那把。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欠我什么。”罗文由衷道,“就算是拔刀一次,在苏思特那也应该还过了。” “那种被你的召唤生物吓傻了的目标吗?”努尔瑞拉清冷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不满,“你以为我努尔瑞拉是谁?我可是!布莱梅门第一家族无光家下届武技长……的人选之一!”或许是感觉这句话不够强势,因此她又补充了一句:“是最好的。最好的明白吗?” “是,是。”几天的接触,让罗文早已摸清了面前这位黑暗精灵女士的性子――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一典型的“顺毛驴”,你只有顺着毛抚摸,她才会安安静静地为你拉磨;逆着来的话,不立马炸了才怪呢。因此罗文才不会傻到跟对方硬顶,只有口无心地应了两声,这时候又听努尔瑞拉说:“说起来,你当时召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其实罗文也不知道,尽管他心中猜测,那应该是负能量让法术变异的结果,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罗文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当初夏尔洛先生在翡翠梦境中帮他签下契约时,那明明还是一窝活生生的天界犬。 要知道德鲁伊的召唤生物,可不是凭空得来的,首先你得对这种生物的习性足够了解,因为你召唤时所处的环境,与你召唤物的生活环境越是相近,召唤的成功率也就越高,而召唤的数量,也会相应的多些。 其次你要召唤某种生物,就必须见过这个物种,并通过其中的某一只,和整个族群建立起某种联系,这样,对方才会有可能响应你的召唤――当然在这之前,你得靠不断的“安抚动物”和“动物友好术”,来保证你接近它的时候不会受到攻击。 于是问题就来了。 尽管罗文的动物召唤术在变异之后,召唤出来的……东西更具攻击性,甚至被劈成两半,都还能继续作战,但问题是无法进入翡翠梦境,一冥想就会跌入“噩梦”的他,上哪去找更高级的动物来签订契约? 总不能用一辈子“天界犬”吧!二级的森林狼什么的,浮冰港周边的老林子里还能找到,而西北方的断脊山脉中,也许还有三级的夜刃豹和四级的棕熊;但再往后怎么办? 冒着被风雪吞噬的风险踏入冰原,去寻找那不知道还剩下几只的冬熊么? 好吧,就算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横穿整座大陆,去西南方的耳语森林中碰碰运气,但凭他那已经变异了的,效果比恐惧术还恐怖的“安抚动物”,又如何能让他顺利地接近对方? 想到这里,罗文心理面不由一阵烦闷――毕竟下令向费舍尔射击的元凶,如今还没有授首,因此罗文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需要力量!“可恶!”他狠狠地砸了下床板,可是稍一动弹,那种全身肌肉有如撕裂一般的感觉就再次清晰起来。 “不想死的话,最好乖乖地躺在那别动。”见罗文额头上汗水滚滚而落,努尔瑞拉忍不住出声奚落道,“你以为狂化的惩罚,是那么好挨的?” “狂化?……我吗?” “否则的话,你以为凭一个二级武者、兼二级不到的德鲁伊,有可能伤到一个六级的骑士?” “可是……我听说……狂化什么的,是北边那些野蛮人……才有的本事。”用说话来分散注意力,可以有效地缓解疼痛,这一点,罗文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你那是少见多怪。”努尔瑞拉不屑地说,“要知道在我们那里,狂暴巨魔可是很有名的――八大家族中排名第六的埃温赫特家,武技长就是一只六级的狂暴巨魔。叫维勒多姆还是维斯顿什么。” “巨魔……”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在故意讥讽自己,但努尔瑞拉的说辞,还是让罗文一阵恶寒,好在这时候,最疼的那股劲已经过去了,让罗文说起来话,也顺气了不少。“那么你们那边的巨魔,狂化后一般得在床上躺几天?” “这首先取决于它们有没有床!不过,如果当时没有昏迷的话,一般隔天就没事了。只是实力会暂时退步许多,少则几天,多则……几年。”说到这里,努尔瑞拉可恶地顿了顿,“但就算是你恢复了原先的实力,还回来什么的,也不会有任何的机会;因为,我不需要――还是那句话,你以为我努尔瑞拉是谁?” 很明显,黑暗精灵的骄傲又开始发作了。 “是,您是第一家族未来的武技长大人。”罗文嘴上附和着,不过心里,却不怎么服气,“走着瞧吧,女人。反正来日方长……你再强,也未必就没有需要帮手的时候。” 没想到听了罗文半是恭维,半是调侃的话,努尔瑞拉却忽然用手按住了刀柄,腰背也微微地弯了起来,像一只蓄满了力的大弓! “怎么回事?难道我不小心,说出声来了?”这种摆明了就要拔刀的姿势,让罗文不由得为之一怔。 “闭嘴!来人了!” 果然就如同努尔瑞拉所说,不多时,门口便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然后笃、笃地敲门声也响了起来――还是相当礼貌的敲三下,停一会的那种。“请问,有人在家吗?”\ 第四十八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其实在这个时候,罗文很想知道如果他说屋里没人,对方会不会就此掉头走掉;但理智却告诉他,这种棚屋,非要进来的话那别说是门,连墙都不可能挡住什么。 “进来吧!” 应声而入的,是一截比细刺剑略宽,但和一般长剑比起来又嫌窄的剑刃。它从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插进来,直接找上了门闩的位置,一挑一带,便将插着门的横木挑落在地,那份轻巧,就好像绣花边的侍女,手中的钩针一般。 “不要攻击,我们没有敌意!”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那说话之人,却没有将剑收起的意思;直到后面的胡里奥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紧张。我不都说过了吗?只要是黑暗精灵,就不可能对我动手。” “……我是怕床上那小子的连弩!”动先生解释的同时,仍绷紧了身体,保持着那种随时都可以发力的姿势。 “放心吧,他没有必须伤害我的理由……我说得对吗?罗文先生?还有,您不会让上门拜访的客人,就这么在大门口站着吧?” “怎么会,”就算罗文想杀对方灭口,在这种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做得到,“再说刚才您这位保镖先生的剑,不就已经自己溜达进来了吗?” “抱歉。这主要是我已经猜到了,如今您应该是行动不便。而胆小如我,也不敢劳动这位尊贵的黑暗精灵女士来替我开门。”说着话,胡里奥施施然地走进门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挑了个高度比较合适的陶罐坐下。而他坐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努尔瑞拉那边示好地笑了笑――很明显,他刚才是在担心隔着道门,努尔瑞拉的弯刀还认不认得他这位“神眷着”。 “哼!”努尔瑞拉将手从刀柄上撤下来,表示不会出手,不过她先前的那番警惕,还是让罗文颇为感动。 “谢谢你,真的。”自打两人认识以来,罗文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说了。 “吵死了!你们这些人类。”努尔瑞拉又哼了一声,也不看罗文,只盯着那进屋之后,还横着剑一脸凝重的动先生道:“你!总不是神眷者了吧?跟我出来安静安静。” “那个,不要打架……”罗文忍不住在后面追了一句。只是话一出口,他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每次和小保罗一起出门,老娘费舍尔也都会这么追着屁股说,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过了能有近一分钟,罗文才从这种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好了,胡里奥先生,现在没有旁人,您可以说出您的来意了。” “不要这样,”听到这黯然下来的语气,精明过人的胡里奥,又怎会猜不到罗文的想法,“其实费舍尔女士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您……再说一遍?”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罗文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他醒来后,就一直没敢问努尔瑞拉这个问题,还不是因为其内心中早就认定母亲已经遭遇了不幸,但此时此刻,却从胡里奥嘴里听到母亲还活着的消息,这怎不让罗文欣喜若狂? “我说您的母亲,费舍尔女士仍然健在,所以罗文……啊,我可以称呼您罗文吗?” “求之不得!”就凭对方带来的消息,别说是直呼其名了,就算是直接喊他孙子,罗文也只有生受着,“……那个,您可以详细地说说吗?” “当然可以。其实那支弩箭,并没有射中费舍尔女士要害;而在场的怀特祭司,又及时地替她做了处理。所以送到教堂时费舍尔女士虽然昏迷,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不过!其他的消息,对您来说可就不怎么妙了。” “怎么?” “轻伤二十五人,重伤八人,其中三名骑兵当场死亡,一人事后,重伤不治!就这,还没算您引发了事端后,由于混乱所造成的伤亡。”胡里奥一字一句地数着,其语气中的森冷,让罗文那由于狂喜而有些发昏的头脑,也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尽管到现在,罗文还是认为无论那名伤害到母亲的骑兵,还是下令向母亲射击的人都该死,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不知道,其他人是无辜的。“我……很抱歉。” “您应该觉得抱歉,不过对象不是我,而是那些被您殃及的无辜者!” “……那么您这次来,是来说服我自首的?”之所以没说捉拿归案,道理很简单,如果是后者的话,来的就不会是这两个人了,而是成群结队的城卫军。 “当然不是。”胡里奥笑了,犹如春风解冻,“我来,只是想通知您,您这次惹出来的事情实在太大,即便苏思特先生的死不会怀疑到您身上,恐怕近期,您也不适合再留在浮冰港了。因为在明天这个时间,您会发现捉拿您的告示,已经贴满了浮冰港的大街小巷。”说到这里,他略略地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我会负责找人带您离开……对于这样的安排,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吗?” “为什么帮我?还有,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相比之下,还是第二个位置更关键些,毕竟胡里奥能找到自己,就意味着这里并不安全。 “其实这两个问题,应该是一个。答案就是保罗?多曼努尔。”对于罗文最后的“问题”,胡里奥直接给出了一个名字。“这个人,您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熟悉了,因为这本来就是小保罗的全名――就连后面那个不伦不类的姓氏,都是小保罗为了“工作需要”,和自己以及夏尔洛先生凑在一起瞎编出来的。 “那么想必您也应该知道,保罗在还没被狂龙领主看中,收做学徒之前,就曾经给某个有钱的凯子当了几年帮闲。而那个凯子……”说着话,胡里奥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瞧,就长得这个模样。” …… …… 直到胡里奥先生起身告辞,罗文都忍住了没问“为什么你认识小保罗,还要设局害我”之类的问题,因为那根本没必要问。 毕竟“情分”这种东西,也是要讲资格的。 如果不是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自己的表现,入了这位胡里奥先生的眼,只怕他潜邸时跟小保罗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亲自上门来跟自己说这些。撑死了,最后给自己留一条小命,就已经是看“未来大魔法师”的面子了。 当然这些东西,身为异族的努尔瑞拉是不可能明白的,因此当努尔瑞拉回转,并问起谈话的结果时,罗文也没有提及,只是对着她,露了一个夸张的笑容道: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消息是我的母亲并没有死,正在大教堂里接受治疗;而坏的……我想,我是被放逐了。”\ 第四十九章 非海盗 对于这种出人意料,甚至是有些荒唐的处理结果,努尔瑞拉的反应竟然出奇的淡。“我知道,”她说,“你和那个胡里奥,达成了某种协议是吗?”。 “也算不上什么协议,只不过是胡里奥先生对我未来的……一些建议而已。是了。以你们黑暗精灵的耳力,就算人在屋外,我和胡里奥先生说的那些话,你也能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吧。” “我还没有你们人类那么无聊。”努尔瑞拉嗤道,“你以为那胡里奥委托送你离开的人,是谁?” “难道是你?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佣兵。”罗文颇为诧异地说。要知道在大陆上,佣兵的地位其实并不高,属于那种不受任何地方法律保护,却偏又要受其管束的一群人;所以,但凡有点别的本事谋生,基本上都不会选择这种看起来浪漫热血,实际上憋屈无比,又没有任何保障的职业。 何况是身手超绝的努尔瑞拉。 “你怎么敢,把我和那些低贱的佣兵们相提并论?我们是海上冒险团――开发航线,寻找物品,打击同行的那种;偶尔的,也会接些运送货物的委托,比如说――你!” “……这和海盗有什么分别?”也难怪罗文会有此一问,因为在浮冰港,海盗,绝对是个几乎禁忌的话题。 毕竟北边的蛮子和西边草原上的兽人,离这里都太远;而东边尼贡岛上的山地矮人们,又在百年前的那次三族战争中被彻底打疼了,至今都片板不敢下海;相比之下为患最甚的,还要数这“海盗”一事。 毫不夸张地说,浮冰港每年的“非自然死亡”人口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就是死在海盗手里。 当然另外三分之一,其实是跑去当海盗了。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以来,浮冰港周边的海患都屡禁不止。甚至连罗文这样的人都明白,只要这世上还有不公,只要人们还无法克制自身好逸恶劳的天性且又必须依赖海洋,“海盗”这个和山贼比起来更加朝气蓬勃的行当,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但是明白,并不代表就会认同――毕竟在罗文看来,至少盗团匪帮“办事”,还讲究个人过财不过的道理,不一定非要赶尽杀绝;可那些被海盗们扔下海的人,却怎么也不可能再游回来。因此尽管自己的手上也怎么不干净,但罗文还是一直认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和那帮没人性的家伙有什么交集。 谁知道今时今日的他,连保命,都不得不求助于一群海盗了,何况在这群海盗里面,有一个他认为不同的努尔瑞拉! “有什么分别……吗?”同样的问句,但其中的含义,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当然有区别。”然而接下来努尔瑞拉的回答,却给罗文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这个区别就是,我们比他们更强!”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罗文明白了,原来“大海盗”不是海盗――就好像佣兵团的团长索菲娅,未必是佣兵;而成为商人领袖的胡里奥,也不再是个单纯的商人一样。“那么自己呢?是不是……也应该去抓住什么?”罗文轻轻地问自己,但怎么着手,却没有半点头绪。 到了晚间的时候,胡里奥那位叫什么“动先生”的保镖又过来了,来送一把剑――据他说,那是胡里奥先生为这次委托所付出的定金。 “努尔瑞拉你还会使剑?”道理明摆着,再好的剑,你送给一个不会使剑的人也是白费,想来商人出身的胡里奥,还不至于做出这般出力不讨好的傻事。 结果努尔瑞拉没吱声,倒是那送剑过来的动先生语带意外地说:“咦?你还不知道吗?无光家武技长甘尔丹一脉的‘刀剑技’,本就要刀剑同使,才能发挥出……”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努尔瑞拉冷冷地打断了。“你的话太多了,人类!而且你知道的,似乎也太多。” 也不知早先和胡里奥先生谈话时,随努尔瑞拉一起出去“避嫌”的动先生吃了什么亏,听到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他居然没有半点发作的意思,反而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不过他说的那些,已经足够拭去罗文心中的疑惑了,更何况邦布大哥,也曾经说过努尔瑞拉这几年一直在寻找的,就是她当年丢失的一把剑。 “难道,这就是她当年丢失的那把?”如果是的话,就难怪努尔瑞拉会接受这笔委托了;可看她接剑在手时那一脸淡然的神情,分明又不像。 “可以给我看看吗?那把剑。”经过了一整天的休养,此时罗文在行动方面,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只除了使力时,肌肉骨缝间还会有些许好似针扎一样的疼痛。 但这点小疼,跟刚开始那种全身血肉都要片片剥落的痛苦比起来,简直就是按摩。 对于罗文的请求,努尔瑞拉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种态度也让罗文确定,眼前的剑,恐怕并不是她先前丢掉的那把。 不过剑本身,倒是把不折不扣的好剑――无论从剑身的弹性,如云的乱纹、还是上面那泛着迷人光彩的烧蓝,似乎都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这些,差点成为一名铁匠学徒的罗文,还是能看出来的。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把剑的血槽其实是镂空的,也不知当初打造这把剑的匠人出于什么理由,才选择了这种明显会降低剑身硬度的设计。 “难道,是精灵?”想来,也只有耳语森林中那个对美的执着已经超越了一切的种族,才会做这种为了漂亮,连命都不顾的蠢事了吧!这就难怪努尔瑞拉对它,似乎不怎么看得上眼。 “呃,这个,其实是有原因的。”注意到罗文表情的变化,动先生赶忙出声指点道,“瞧,在剑柄上――就是这里,有一个小机关,只要你把它扳上来……小心!” 可惜他还是喊晚了。就在他出声的同时,罗文的手指,就已经按上了剑柄的机关,于是“刷”的一声,整截的剑刃,就这么突兀地从剑柄的下端滑了出来,差点扎到了罗文的大腿上! 这居然,是一把极为偏门的“单手双头剑”! 第五十章 自尊还是爱情 这下罗文终于明白,血槽为什么会设计成那种镂空的样子了――想必,是为了方便让剑身在剑柄里上下活动,又或者说,是剑柄在剑身上滑动吧! 在剑柄的中央,还有一个设计精巧的卡簧,可以让剑手在用力握紧剑柄的时候,将剑刃卡住;而平时,则靠另一个叫“安全锁”的小机关,来固定剑柄的位置。 这样的设计,虽然精、巧、奇、诡都占全了,对战时也会因为出其不意而占到许多的便宜,但相对的,对剑手本身的要求,显然也会提高不少。毕竟一不小心,从剑柄下端伸出来的剑刃,就会在还没来得及伤敌之前先割伤了自己。再看到剑柄上镌刻的,那一行十分清秀的小字“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一个笑话”,罗文的脑海中不禁升起了一个名词: 爱情。 那玩意,是不是跟这把怪剑伤人又伤己的风格很像? 然而动先生的回答却让人十分意外。“这可是把名剑呢!”他说,“它的名字,叫做‘菲丝娜小姐的自尊’。” “……自尊?不是爱情?” 罗文当然不认识什么“菲丝娜”小姐,更不知道她的生平,因此,也就没无从理解这个名字里面所蕴含的深意。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知道的,那就是无论自尊也好,爱情也罢,都是要靠剑来捍卫。 没有剑,就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这把剑,就悬在罗文的腰畔。 当然以罗文的剑术水平,普通长剑尚且还使不利索,更何况这种外形华美,实际上却阴险至极的怪剑,因此他配剑,显然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一种迫不得已的伪装。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可以说是整个浮冰港,防卫最为严密的几个地方之一,为此他不得不乔装改扮,穿上小保罗的旧衣服,又将披散的头发拢起,在脑后,扎了个小小的髻――这可以让他的眼角眉梢微微上吊,有一种飞扬的感觉。 至于剪下来的头发,则被他胡乱地黏在脸上,成了一部看起来十分威猛的大胡子。 夜凉如水。 但罗文所去的地方,夜色却并不浓郁――大教堂尖顶上那长明不灭的圣光,早已将黑夜镀上了一层亮白的膜,以至于在这里,连星星都要隐去。 而教堂的大门,也是不论多晚都四敞大开的那一种,象征着神的殿堂,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一位有心皈依的“迷途者”,只是罗文搞不明白,既然从来不关,当初又何必要费力去建造这道美轮美奂,却又极为坚固的金属大门――难道是要向世人表明,众神,其实是有能力拒绝你的,只是他们慈悲为怀,所以才不忍心拒人于千里之外? 望着门上那神态各异的天使雕像,罗文不由得一阵失神。 “既然人已经来到了众神的殿堂,又为何徘徊不入?”一个声音,在静夜中幽幽地响起,罗文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袍的年轻修士,正站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神态安详地朝自己点着头。 那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分明带着某种鼓励。 而正是这种鼓励,却让罗文的心头,多了一分愧疚不安的感觉:“那个,我其实来探望病人的……” “这样吗?”年轻修士显然知道该如何消除信徒心中的紧张,“没有关系。众神从不会拒绝任何心怀善意的人……就是不知道,您要见的这位病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是女性。”罗文自然不敢把费舍尔的外貌描述得过于详细,毕竟在他的说辞中,那只是一位他“久未谋面”的朋友。 好在对方并没有刨根问底,甚至没有问病人的名字,只是在了解了病人的基本资料后,就把罗文领到了女性病人修养的地方――当然那里住的不光是病人,同时,也有不少的修士,大概是为了方便就近看顾吧!因此刚进了门,罗文就被人解了剑,并被要求不得喧哗,甚至连脚步也要尽量地放到最轻;以免打扰到修士们的清修。 不过安静得过了头,就变成死寂了,再加上夜晚本来就昏暗的光线,让整栋建筑里面就好像坟墓一般阴森;和外面灯火通明的祈祷大厅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唯一还有点活气的,大概也就是墙壁两侧,每隔不远便插着的那一支支火把了。 或许是地方太大的关系,罗文竟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而火光,也仅仅是照亮了它周围一小片地方,仍有大段大段的甬道沉沦于黑暗之中;连带着墙壁上那一片片的刻痕,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那是修士们用来计算日子的。”见罗文注意到墙上的刻痕,那名叫瓦立德的年轻修士在一旁轻声地解释,可还没等他说完,身后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就突兀地插了起来:“或许病人也会这么干……谁知道呢?倒是你,现在还有工夫去管这些?” 罗文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因为他一路走来,居然没注意到有人跟在身后――尽管他此时的状态不佳,但在这种万籁俱静的地方,脚步声再轻,应该也藏不住吧? 除非来人,是精通无声行动的潜行者,又或者是这个地方本身,有什么东西压抑了自己的感知。 “难道……是神威?”罗文有点惶恐地想。 尽管身为一个“伪信徒”,罗文对众神的态度远谈不上忠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畏惧神的威能――何况是死而复生的现在。而当他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心跳得就更厉害了,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在加洛林先生的生日晚宴上认识的,且对他罗文,抱有相当敌意的小盖普士!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毕竟按胡里奥先生所说,对我的通缉应该还压着,而这个小盖普士要真的认出我来,也没必要出言试探。”罗文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指了指嘴,又指了指周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当然他这样做,更多还是怕对方从声音上听出什么端倪,没想到却让小盖普士脸色骤变:“别不识好歹!你这家伙。难道你不知道,探视的时限就要到了么?还为那种没有意义的东西耽误时间!”他恼火地挥舞着手臂,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这时候从罗文来时的走廊中又传出一个声音:“众神驻足之地,还请保持肃静!” 被这么一呵斥,小盖普士才反应过来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尴尬之下也不愿再在这多呆,只狠狠地瞪了罗文一眼,便拔步往甬道的深处走去。 看着小盖普士那急匆匆的背影,终于隐没在黑暗中,罗文才隐约地意识到对方出声没准还真是出于好意;只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反省自己的行为了,因为出声斥退小盖普士的人,这时候也步履飞快地来到了近前,而且一开口,就是让罗文大吃一惊的:“真的是您?” 第五十一章 见或不见 如果说他撞上小盖普士还是个偶然的话,那么遇到这个人,就真的是出于某种必然了。 因为这正是他在晚宴前的公共马车上,所结识的新朋友迈克尔?英吉亚?怀特――那个五级的战神祭司! 既然是祭司,出现在教堂里自然没什么好奇怪的,让罗文奇怪的只是为什么对方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隔着老远,就能准确地认出形象大变的自己。“亏您还认得出来。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那是因为您不知道,身为战神祭司的我,是多么羡慕您这样高挑健壮的身材!”跳跃的火光,将迈克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映得阴晴不定。他深深地看了罗文一眼,这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转头吩咐那个领罗文进来的年轻教士:“瓦利德修士,您去接引其他的访客吧,这位先生交给我就好。” “可是……”年轻教士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最终,也没敢违逆级别高出他甚多的迈克尔,只好行礼告退,“是的,英吉亚祭司。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随时传唤我。” 直到年轻修士走远,罗文才幽幽地开口道:“这算是表明您的立场吗?还是说您打算,亲自出手擒下我这个通缉犯?” “擒下您?”迈克尔有些苦涩地说,“以谁的名义呢?为了保护亲人而出手,似乎并没有什么过错;就算有错,也是在我这个贸然行事的白痴身上吧……费舍尔女士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抱歉。” 很显然在他的想法中,他自己,才是引发了这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若不是那个大范围的日光术,让骑兵射手的战马受了惊,那支伤到了费舍尔的箭,就未必会射出去;而罗文,也不至于因为愤怒而丧失理智。 但罗文却知道,就算没有那一道突如其来的“日光术”,冲突,只怕也不可避免。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恨眼前这位好心办了坏事的白袍祭司,何况还是在确定了费舍尔未死之后,“那不过是一场意外,”他重重地咬着“意外”这个字眼,也不知是替对方开脱,还是想减轻自己心头的负罪感,“毕竟您的本意,是想避免无谓的流血,出现那样的结果,是事先谁都无法预料的。而且您的行为本身……似乎也没有触犯到浮冰港的法律吧?” “真正犯了法的,是出手伤人的我。”说到最后,他已经带上了某种自嘲的语气。 “法律,不见得就代表正义。”估计是罗文的话,触及到了对方心底里的某些东西,让原本有些迷惘的眼神,也随着语气的愈加铿锵而变得坚定。“当世俗的律法与心中的正义发生冲突时,战神的信徒,理所当然会选择后者。毕竟坦帕斯手中的剑,本就是为了斩断这世间的压迫,和人们心中的迷惘才握着的。我只是没想到聪慧热心如您,居然也会沦落到去当海盗;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无比痛心的事。” “海盗?” “不用瞒我了,罗文先生。”说着话,迈克尔从袍子底下翻出罗文先前被要求解下的剑,“这把‘菲丝娜小姐的自尊’,本是家父最为喜爱的几件收藏之一,若不是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怎么肯轻易割爱?” 听完他颠三倒四的叙述,罗文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把伤人又伤己的怪剑,其实就是迈克尔他们家的。由于迈克尔在先前的那次冲突中,同时向前来镇压的骑兵和抗议的民众两方面出了手,并因此,引发了一连串令人扼腕的意外――尽管以他五级祭司的身份,就算是真的触犯了法律,在浮冰港估计也没什么人能制裁他,但成为街里坊间议论的焦点,却在所难免。 这对迈克尔今后的前途,打击不可谓不大,于是他老爹怀特主教就想着,先把闯了大祸的儿子送出去避避风头再说。 但一个五级的祭司,走陆路肯定会太过扎眼,因此怀特主教就找上了交游广阔的胡里奥,拜托他介绍些可靠的“海上朋友”来办理此事。 而这把剑,就是老怀特为此送出的谢礼。 结果不愧是商人出身的胡里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就近将工作委托给了专业对口的努尔瑞拉不说;还捎带手的,替他罗文也讨了一张船票作为“抽头”。 这也是为什么迈克尔一看到这把剑,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罗文的“海盗身份”。 “……原来努尔瑞拉口中的‘另外一单货物’,就是这倒霉的家伙啊!”想到和动先生一起出去的努尔瑞拉,见没见到中间人还两说,反倒是为了在临行前再见母亲一面的自己,竟先一步见到正主了,让罗文怎能不感慨这世界居然如此之小。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全浮冰港最需要跑路的,只怕除了他罗文,也就是这位“里外不是人”的年轻祭司了吧! 误会虽然简单,但真要解释起来却颇为麻烦。而且还没等罗文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交代清楚,迈克尔脸上的表情就变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跟我来。”说着话,他带罗文进了一道半遮半掩的小门,三拐两拐,便进了另一条更加狭窄的甬道。 此地,居然别有洞天。 手臂粗细的管状晶体,沿着甬道一路铺设过去,而一些发光的能量,也时不时地流过这些管子,以至于整个甬道,都被映得一片通明。 “这……难道是某种魔法阵?”罗文有些吃惊地问――如果大教堂中,有什么系统需要这般庞大的法阵来为其供能,想必,也就是塔尖上那长明不灭的圣光了吧! 但问题是圣光的颜色,是那种晶莹的炽白;而这里流过的能量,却湛蓝如海水一般。 “只是法阵的一个支路而已……”迈克尔解释道,“其实白光,本就是这世间色彩最为复杂的一种光,它集合了‘古兰巴’的黄、‘伊丝提西亚’的蓝、‘卡署斯’的红、‘阿卡狄’的青、以及‘盖提亚’的绿等等。” 被他提及的那几位神明,前面四个,是被元素法师们供奉的“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主神,而后面的盖提亚,自然是代表着生命的大地母神了。“当诸多神明的光辉聚集到一起,就会变成那样的白色,所以白光,也就成了众神的标志之一。至于我带您来这里的理由……难道您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危险吗?” “怎么?”罗文的眉毛微微一掀――他当然知道混进教堂的危险性,但有些事,不是说危险就可以不做了,“难道说,还有卫兵敢在大教堂里动手抓人不成? “当然不会在教堂里面动手,”迈克尔摇头道,“但除非您自愿从此避世苦修,以求得众神的庇护,否则总有一天,是要走出去的。而且您还不知道吧?从昨天晚上开始,任何一个试图接近费舍尔女士或者其他伤者的人,都受到了极为严密的监控。” 听到这里罗文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监察署的那些密探。至于胡里奥的承诺,似乎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管用的,毕竟他只是这座城市的最高管理者“之一”,还无法只手遮天。 “那您的意思,是希望我放弃去见费舍尔的打算?” “是的。”迈克尔道,“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隐秘的事情,我想我可以代为通传。当然您也不能就这样离开――要是什么人都没见就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人不但要见,还要挑那种绝不会惹人怀疑的病人见!” 第五十二章 奇怪的病人 “为什么还要帮我?”路上,罗文找机会这样问迈克尔,“难道您不担心我欺骗您――实际上的我,就是个穷凶极恶,且又没有任何信义可言的海盗吗?”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年轻的战神祭司一脸认真地说,“而且我现在已经明白,我主坦帕斯,为什么做要这样的安排了。” “坦帕斯的安排?拜托,不过是跑路而已,有什么值得兴奋的。”身为伪信徒的罗文,实在无法理解对方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使命感,究竟是打哪来的,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那些了。 ――无数复杂难明的符文,被镂刻在光芒流转的线条上,层层叠叠,共同组成了一个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巨大六芒星;而魔法阵上的淡淡蓝光,更是将整个房间映得犹如湖面一样,再和那股子还没等人靠近,就扑面而来的浓郁湿气,让罗文知道这绝对一个水系的魔法阵无疑。 原本罗文还在奇怪,为什么像这般紧要的地方,居然没什么像样的防护,但看到这个只能用恢弘来形容的魔法阵,和守在魔法阵外,一男一女那两个身穿水蓝色法袍的人,罗文终于是明白了。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估计这两个家伙,就是魔法师的另一个分支――元素使了吧!有这般巨大的魔法阵给他们增幅,相信他们两个能发挥出来的战力,未必比迈克尔这个五级的祭司差到哪去。” “愿伊丝提西亚的甘霖,洗去二位远来的疲惫。”就在罗文暗暗猜测的同时,那两个元素使中的女性也迎了上来,“英吉亚祭司,您身边的这位,就是今天最后的探视者了吗?” “是的,又要打扰二位了。”迈克尔客气地说。 “这没什么,”上来搭话女性元素使眨眨眼睛,“反正这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我们两个也希望能多点人来陪陪她……唉,可怜的姑娘。”说话间她将惋惜的目光,转到了魔法阵中央,那两张并排放置的木床上。 虽然是并排放置,但这两张床的规格,却截然不同。一张是全新的,刷着昂贵的亮漆,上面铺的也是绣着花边的锦被――只看那如云朵般铺开的被面,就知道这柔软的东西盖在身上,将会是何等的安稳与舒适。 睡在其中的,是一位皮肤白皙,看上去年龄比罗文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孩,想必,就是迈克尔所说那位“被探视最多的人”了。 她床边有如繁星般静谧的烛光,也隐隐地证明了这一点。 “其实点这么多蜡烛,对病人的恢复并没有什么好处,可那些人……就是不肯听。”在两位元素使退出房间后,迈克尔才有些无奈地说,“她叫爱玛,是红十字会那边送过来的――据说,是会中一位高层的亲戚。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他们的成员前来探视,而且差不多每一次,来的人都不同。” 既然来看望她的人不止一个,那么一身落魄剑客打扮的罗文混在其中,就也不会显得那么扎眼了,只是这红十字会,究竟是个什么组织?居然能把病人送到这种关键的地方来。 ――要知道同这个水系魔法阵连在一起的,可是给教堂尖顶上的圣光供能的管道! “哦,其实就是外面盛传的‘血十字兄弟会’,”对于罗文的疑问,迈克尔这样解释道,“这个,才是他们组织的正式名称。” “是吗?”如果是那个势力遍及整个北地的“血十字兄弟会”,自然能做到这一点,毕竟罗文在早先时候,就从胖铁匠马克西姆那里听说过这个组织的恐怖;“咱们这里,也有他们的分会?” “应该有吧……我也不太清楚。” 罗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把端量的目光,投到了双目紧闭的女孩脸上。 睫毛很长,像两把精致的小刷子,罗文完全可以想出当它们扇动起来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可爱的景象。 而这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这位爱玛,已经不能算小女孩了。只不过由于常年的病痛,又或者,是幼年时期生活的贫苦,让她发育得明显比同龄的女性要差得多。再加上鼻子两侧那浅浅的雀斑和枕边那一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布偶,才让他起先错估了她的年龄。 “这位爱玛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她什么病都没有。”迈克尔叹了口气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病症,除了常年没有进食导致有些瘦弱。不过她的灵魂,怎么说呢,似乎是……迷失了?总之她就这样睡了过去,在这几年里,我们也试过很多方法,但都没能让她醒过来,所以,只能靠这个水系魔法阵温养着她的身体,期待能有一天……也许,只有真正王子的吻,才能让我们的小公主睁开眼睛吧?谁知道呢!” 虽然是调侃,但罗文还是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那丝丝的沉重和惋惜,于是他赶紧转换话题道:“那么另一个呢?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睡着了?” “你说的不错。其实他们两个的症状是完全一样的。不过这一位,可就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了,是谁送来的也不清楚;反正家父接任主教的时候,人就已经睡在这里,而我在浮冰港这些年,也从没见过有什么人来探望这位先生。” 都不用迈克尔说,只从那一部乱糟糟长度惊人的胡须,就可以看出这位老人在床上肯定已躺了不少年头,以至于其身下的木床,都黑乎乎地眼瞅着就要腐朽散架。 而女孩床边代表了希望的烛光,更将四周空无一物的这边,衬得是惨淡无比。 “全浮冰港被探望最多的病人,和探望人数最少的病人居然住同一个房间,这……算是讽刺吗?”唏嘘间,罗文忽然觉得这位被人遗忘的老者有点可怜,“要不,就算我是来探望你的好了,反正探谁不是探。” 于是在迈克尔离开后,罗文决定替老人打理一下床铺,至少,也要将那一把乱七八糟散落在胸口的胡须捋顺,但他刚拨开那纠结成一团的胡须,一道突兀的闪光,就映在了罗文的眼睛里。 发光的,是一只比眼珠大不了多少的水晶球,“做什么用的呢?”罗文伸出手去,想要把东西拿起来看个真切,可就在罗文他这样做的时候,下面的木床,却在一阵“吱嘎嘎”的声音中轰然倒塌! 这么大的声音,自然瞒不住守在外面的元素法师――床铺一塌,那一男一女两位元素使就冲了进来了,跑在前面的男性还怒气冲冲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但话才说到一半,便生生地顿住了。 就好像,被人拦腰砍了一刀似的。 因为他已经注意到,那位躺在床上,仿佛已经沉睡了千年的老者,在这一刻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三章 入梦者、织梦者 这,是一双略微发黄,也没什么精神的眼睛,深究起来,甚至还带了点大梦初醒时特有的那种迷茫和慵懒;但不知道为什么,罗文总觉着其中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过去似的。 愣了能有十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您还好吧?” “没什么,没什么。”一把晦涩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关系,老者通用语的发音听起来十分古怪。吐字也比较含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咬到舌头似的。他揉着被断木硌痛的大腿,缓缓道,“其实我还得感谢你呢,小伙子,要不是你用这种方法我唤醒,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这种方法?” “怎么你不知道?”见罗文迷惑的样子,老者也不禁有些讶然,“就是‘坠落’啊坠落!对于失陷在多重梦境中的人,就只有两种方法才能将他们唤醒:一种是在梦中杀死他们,另一种,就是像你刚才所做的那样,将其从高处……扔下去。” 说话的同时,他还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在胸口上不断摸索着,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直到将那只眼珠大小的水晶球攥在手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估计,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吧!”这时候,罗文已经看清那其实并不是完整的圆球,而是一个仿佛毛坯一样的多面体,雕工也十分粗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当对方举起水晶球看了两眼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是在笑,但在胡须的遮挡下又看不真切。“可能是我的这张老床,已经熬到年头了……”老者有些唏嘘地说,“又或者,是命运注定了在今天你我相识,谁知道呐?对了,我叫弗拉基米尔?织梦者,应该是这个名字吧……你呢年轻人?” “织梦者?”如此古怪的后缀,自然不可能是姓氏,倒是和邦布大哥的“枯荣之心”有几分相像。“不会……是真名吧?” 于是罗文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道理很简单,因为邦布大哥曾经说过整个浮冰港,就他和夏尔洛先生两个德鲁伊,如今再加上自己这个新入行的菜鸟,是三个。 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哦?你居然知道‘真名’?莫非你也是个德鲁伊?”老者那耷拉在脸侧的寿眉抖了一抖,可见他此时心中的惊诧,未必就比罗文少上分毫;不过仅仅是一瞬间,他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不对,不对,天底下,哪有像你小子这样一身负能量的德鲁伊?说起来,倒更像是从地狱或者深渊位面中爬出来的死亡领主呢!” 一句话,就让罗文心头狂震――不是因为对方,能一眼看穿他的底细,毕竟同为德鲁伊的邦布大哥也曾经做到过;关键是眼下,还有两位神殿的元素法师在场啊! 是,如今众神殿的实力是大不如前了,尤其在这个伸手不及的北地,相信就算是罗文德鲁伊的身份被人识破,也不至于闹到要喊打喊杀的地步,但亡灵生物不同,那可是人家在任何时候,都要除之而后快的! 罗文来大教堂,最大的风险也莫过于此。毕竟没有人能说清楚,现在的他,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尽管那所谓的“侦测邪恶”,对他不会有什么实际上的作用;而他体内的“死气”,也在太阳藤勃勃生机的掩盖下变得极淡,可是,这不等于他在引起了别人的怀疑之后,还能一本正经地继续装下去;毕竟他罗文再特殊,也架不住人家众神殿家大业大,如果真盯上他,不说别的,只要一个和“真实视域”相当的“神谕术”,没准就能看穿他的心肝脾肺肾呢! 这一惊,只惊得罗文是手足冰冷,可就在他咬紧牙准备奋起一搏时,对面那位“织梦者”先生又说话了。 “至于我,应该也算是德鲁伊吧,至少在某一层的梦境中……曾经是。”他注意到了罗文脸上的紧张,笑着宽慰道,“别担心,他们听不见。” “听不见?”这时候罗文才反应过来,貌似从他和老人说话开始,那两位元素法师,就再没闹出过任何动静了,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目微阖,呼吸轻柔,似乎……睡着了? 尤其是那个男的脸上,居然还带了一抹极为古怪的笑容!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了――尽管罗文压根就没察觉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从这种结果来看,显然是对面的老者做的手脚无疑,而接下来老者的话,也证实了罗文的猜想。“看他们太辛苦,才让他们小睡一会儿,不要去打扰人家。”他说,“倒是你这个浑身都是秘密的小子,难道,就不能过来扶我一把?” “催眠术吗?”虽然罗文心中,早已经认定了这位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睡在这里的老者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但只靠一个小小的催眠术,就能解决两名神殿的元素使,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 毕竟无论是精神的强韧,还是意志的坚定,魔法师都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何况,还是在如此庞大的法阵增幅之下。 “怎么可能……就算是十级宗师,也做不到用一个最低级的催眠术,就放倒两个正牌的魔法师。”老者一边摇着头解释,一边扶着罗文的手撑起了身体,“我当然取了巧。他们两个,是互相进入了对方的梦境,也就是说真正将他们催眠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饶是这样,也是相当了不起的能耐了!“只怕六级巅峰的努尔瑞拉,也没办法像这般举重若轻地,正面解决掉两个有法阵增幅的元素使吧……这么算起来,难道这个叫弗拉基米尔的老者,等级比努尔瑞拉更高?” 罗文一边咂舌,一边在心里暗暗地猜测着。 第五十四章 入梦的理由 果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名叫弗拉基米尔的老者,也将所谓的“高手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比如,他随手招出了“魔法餐桌”,在吃了点上面的脆饼和乳酪后,又凝水成冰,用凭空造出的“冰盆”盛水擦了身子;最后,他还从一个莫明的空间内,拽出了一套尽管同样破旧,但至少还算干净的法袍换上。 就连那木床的残骸,也在法术的作用下重新聚合起来,成了一只规规整整、式样古拙的小长凳。 这一系列的法术,可就不仅仅是德鲁伊的自然魔法了,而是杂七杂八什么派系的都有;腾起的各色光焰,更是差点没把罗文的眼睛晃瞎。 于是他忽然明白了,对方除了德鲁伊外,只怕还兼着其他的施法职业。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再高的高手,也是人家自己的实力,跟他罗文,可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他现在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若不是迈克尔走时一再交代,要他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而他,又必须等迈克尔去母亲那边传话的回信,只怕在老者还没开始整理仪容前,就已经告辞走人了吧! 但罗文不想找事,事情却偏偏找上他,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他看老者为过长的胡须发愁,技痒之下,便拿出皮匠的手艺,给其编了几个精巧漂亮的结。 “不错不错,看上去既美观又新潮,是不是?”织梦者先生美滋滋地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有些泛黄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只不过那水面是竖在空中的,外面还包了一层冰,“你可解决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的难题了啊孩子。我要报答你……嗯,一定要。” “报答?”虽然罗文从不认为强者的承诺,是能够轻易许人的东西,但并不意味着在他心底里就对这种机缘没有半点期待。毕竟像这样一位疑似大师级的前辈,哪怕是随意指点几句,想来也会让自己受用不尽――没准,还能找出让自己的动物召唤术升级的方法呢? 只是这前辈的“指点”,似乎并不是罗文所期待的那一种。“你,不想看看世界的‘真实’吗?”老者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看?” “很简单,只要你‘醒过来’就行。” “醒过来?”罗文有点晕,“难道我现在是在做梦不成?” “否则你以为你在哪里?”老者居然点了点头,“不信吗?那么回答我一个问题孩子――你是否还记得,你是怎么过来的?” 来这个房间?还是指怎么沦落到今天这样不得不跑路的地步?如果是前者,那自然是被迈克尔带过来的,而后者……貌似罗文还真不知道。尽管他自问自己的行动,也算得上谨慎小心了,为此,还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只可惜计划这玩意,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快。 “想不起来是吗?”见罗文陷入沉默,老者一脸了然地眯起了眼睛,“仿佛一睁眼,人就站在这了是吗?这就对了。这就证明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你罗文的……一个梦。” “这怎么可能?”罗文失笑道,“如果是我的梦,那怎么还有您?要知道半个小时之前,我还从来没见过您呢!” “有什么好稀奇的。”老者摇头晃脑地说,“既然你知道‘真名’,那么就一定听说过‘翡翠梦境’吧,那么我问你,你觉着翡翠梦境的本质,是什么?”被这么一说,罗文才想起当初夏尔洛先生给他启蒙时,似乎还真是一睁眼,人就来到那片辽阔的河谷中了。 “一个梦,是吗?”罗文小心翼翼地说。 “是的,它就是一个梦。只不过是许许多多的人……包括动物,异位面生物,都在做的那个梦――所以那个世界,才会显得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坚固。也正是因为这个,你在翡翠梦境中才有可能遇到某些你本来不认识的人,或者是从没见过的奇特生物,这么说,你明白了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者似乎也有些疲倦,他挪了两步,走到那把被他用炼金术重新合出来的长凳上坐下,“当然那些梦最初,也仅仅是相似而已,但经过我们这些‘织梦者’的调整后,就成了那个世界的基石。” 听到这里,罗文几乎已经确定对方是在借机提点他了:“梦也是可以修改的吗?……我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您‘调整’了我的梦境,让我们做了同一个梦,所以我们两个才得以相见?” “嗯,大致是这样。” “可是翡翠梦境,如您所说就已经是一个梦了;怎么醒来以后的世界,还是梦?” “这很难理解吗?难道说,你就从来没梦见过自己正在睡觉?那么更进一步,梦见自己在做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毕竟梦境本身,就是有许多层的,和无尽深渊差不多,而且……”说着话,老者还伸手指了指那两个以奇怪的姿势站着睡过去的魔法师和旁边床上,那位昏睡不醒的少女,“在你面前,不就有几个最好的例子?” 看着那张苍白而又消瘦,还带了点点雀斑的面孔,罗文的心头忽然一动:“既然您能将两位魔法师送入梦境,是不是意味着您也能将人……从梦境中带出来?” “你这是在考校我吗?小伙子?”面对罗文近乎无礼的要求,老者仍是乐呵呵的,“也是,就算是收徒弟,也得显露点本事才行,而你说的事,我也的确能做得到……只不过啊,随随便便将一位‘入梦者’从梦中拉出来,可不怎么妥当。” “怎么,有危险?” “不是危险不危险的问题。别人既然选择入梦,自然是有他不得不入的理由,比如说承受不了对现世的失望,又或者……是想要保住某些重要的东西吧!”或许是勾起了某种回忆,说到这里时,弗拉基米尔那张几乎被胡须遮起来的老脸上,竟泛起了一抹异样的光彩,“所以他们才会去梦中,找寻属于他们的幸福。可你,却将原本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强行拉出来,再告诉他残酷的真相,你觉着,这样真的好吗?” “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拉你出去是吗?”老者语重心长地说,“因为,你是不同的――就凭你这一身不能为世俗所容的负能量,你觉着在这个世界,有可能会获得幸福吗?”\ 第五十五章 再临噩梦 会幸福吗? 这还真是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罗文就连先前的那种生活,究竟算不算“幸福”都吃不准。 毕竟他很穷,没钱没地位,也没有那种几进几出,能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大房子,甚至连亲生父亲是谁,费舍尔都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他;但是,他有娘,有理解并支持他的夏尔洛先生,有小保罗这个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还有……奔头。 这么算起来,似乎拥有的东西也不少呢,应该是幸福的吧? 至于说以后,虽然夏尔洛先生瞎了,但起码人还没死,而老娘费舍尔,胡里奥先生也承诺过要保她――他说他家里,还缺一位手艺不错的厨娘。自己接手师傅的铺子,虽然是没什么希望了,但别忘了他罗文现在,还是个眼瞅就要二级的德鲁伊呢!只要在外面熬上几年,躲过这次的风头,他就可以回来,过一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而那时候,想必小保罗也应该学成归来了,到时候他们两个,就可以再次一起打拼、赚钱、给费舍尔买大房子,给夏尔洛先生治眼睛,似乎……没有理由会不幸福吧? 想到这里,罗文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您错了,尊敬的织梦者先生。”他说,“您凭什么判断这位爱玛小姐入梦,是因为她对现世不满呢?只凭她远比常人瘦弱的体质吗?” “但您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只是她幼年的贫苦所致;在那个时候她可能只有躲入梦中,才寻得到起码的温饱。但是您看看现在……”说着话罗文指着那张崭新的木床,和床上价值不菲的铺盖,“有钱置办这些东西的人,至少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吧!” 对于这一番理由,弗拉基米尔却只是摇头:“孩子你不明白。所谓对‘现世’的不满,未必就一定是物质上的。” “您指的,是感情吗?那就更不对了……”罗文紧追不舍地反驳,“您还不知道吧,这位爱玛小姐,其实是这所教堂中被探视最多的病人;她床边的蜡烛,就是那些探望她的人带过来的。我不懂什么太过深刻的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是我,被这么多人祝福、期待的话,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又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 也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对方,又或者,是那些微黄摇曳的烛火,在这个被淡淡波光包围的屋子里,被衬得更加温暖吧!反正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之后,老人终于是动摇了:“是吗,真的会幸福吗?” 见对方口气有些松动,罗文赶紧趁热打铁道:“至少就眼下看来是这样。所以我们,才应该找到她,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一切,至于在这之后是不是要醒来,完全可以让她自己来决定嘛!” “好吧好吧!你说服我了,该死的,”老者语带不满地说,只是这不满之中,又隐隐地透出一丝欣然,“你小子看问题,居然比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要透彻……既然如此,相信你也不会吝惜在这件事情上出点力吧?” “当然,”像这种顺手推舟,就能挽救一位少女的事情,罗文自然没理由拒绝,“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放松你全部的心神……看着它。”说着话老者将罗文拉到少女的床边,一手附在少女的脸上,而另一只手,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罗文眼前。 手指的指纹很奇怪,似乎比常人要深许多,间隔也宽,一圈一圈的十分明显。但还没等罗文弄明白这究竟是天生的,还是经过后天的修饰,那根手指,就开始以一种极为玄妙的韵律动了起来。 于是……天黑了。 什么房间,大床,眼前的老者,都在这越来越暗的世界中逐渐隐没,就连那散发着蓝光的巨大魔法阵,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只留下黑暗中,一道道模糊的刻痕和那根贯穿了天地的手指。 “我……被催眠了吗?”当意识到这一点时,罗文忽然有些后悔――虽然那位叫做弗拉基米尔?织梦者的老者看上去,似乎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万一呢? 还是不够谨慎啊!罗文在心里暗暗自责,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弗拉基米尔那特有的那种沙哑、沧桑,并且含混不清的声音:“真……见鬼!怎么会是这里?” 随着声音,那一根贯通天地的手指忽地不见,露出了后面被它遮挡起来的景致来。 ――赤地,黑雾,漫天翻滚的狂雷,以及那充塞于天地之间,刺得人肌肤生疼的庞大负能量……“这,这是‘噩梦’啊!”罗文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要知道自打他被邦布大哥救起来之后,就一直没敢,再按夏尔洛先生教他的方式冥想,就是怕再进到这个无边无际,连灵魂都会迷失的地方。谁成想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他还是在这位弗拉基米尔?织梦者不明就里的催眠下,又回来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噩梦’!”看样子,老头对这片土地的恐惧并不亚于罗文本人――他几乎是跳着脚,揪住了罗文胸口的衣服,大声嚷嚷道,“该死的,我是问你的梦境,为什么会定位在这个鬼地方?”什么高手风范,什么长者气质,在这一刻统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再加上那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上的,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的法术护盾,让他的人,就好像包了个五颜六色的鸡蛋壳一般可笑。 当然此时此刻,罗文是笑不出来的,相反他是连哭的心都有:“谁知道您会用我的……” “废话!”弗拉基米尔咬牙切齿,“不用你的,难道还用我的?我要是分心维持自己梦境的话,那还怎么找人?” 这一点,罗文说实话还真不怎么信,毕竟在他的感觉中,那样找起人来说不定还会更加轻松一点;而且要真怕麻烦的话,干什么不直接进入那位爱玛小姐的梦境呢? 第五十六章 我将醒来 “无知!愚蠢!你以为一个入梦者的梦境,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的吗?天知道,他们会迷失在无尽梦魇的哪一层,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去,只会把自己也陷在里面!” “所以最为保险的方法,莫过于将入梦者带到一个全新的梦境中去,所以我才用你,来做这个新梦境的载体,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说到最后,老者的愤怒也变成了沮丧――他就像个撒泼的小孩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踢腾着,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罗文见状赶紧安慰:“那个……其实,您也不用过于担心,既然我上回能出去,这一回肯定也没什么问题。而且这又是在我的梦境中,只要我醒了,您不是也就跟着一起出去了嘛!” 他的依仗,就是上一回将自己唤醒的,那种潮汐涌动一般的声音――据邦布大哥说,那来自初生的太阳。 “没那么简单。”听完罗文的主意,弗拉基米尔仍旧沮丧地摇头道,“咱们所处的噩梦,已经不单纯是‘你’的梦境了;因此你醒过来,也未必就一定能将我们带出去……而且梦境中时间流逝的速度,和外界也是不同的。” 被这么一说,罗文也想起在夏尔洛先生给他启蒙时,明明都讲了快一个上午,但守在外面的凶人却说,只过了两个多小时;而自己重伤垂死时,在噩梦中不知道跋涉了多久,外界也不过是半个晚上而已。 “就是这样。越是深层的梦境,时间也就过得越慢。等到外面太阳初升,这里早就不知道过去几天了。”弗拉基米尔叹气道,“你体质特殊,而我的源力和法力都还算充盈,靠护盾,也许能撑到那个时候……但是被我们拉进来的那个女孩怎么办?别忘了那个女孩,可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像你我这般,经受住噩梦的侵蚀?” “她也进来了?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弗拉基米尔没好气地瞪了罗文一眼,“你以为这种环境,有可能找得到人吗?” “那怎么办?”罗文这下也急了――毕竟将女孩弄醒,可是他一力撺掇的结果,如果到最后救人不成反而把人给害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啊!对了,好像您之前还说过,在梦境中死掉,就可以出去了是吗?所以我可以……”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弗拉基米尔疾声厉色地打断了。“不行!那种方法唯独我可以用,你不行!” “为什么?” “你以为死亡是一件好玩的事吗?”弗拉基米尔森然道,“尽管在梦境中死亡,并不是真实的;但那种感觉,疼痛、冰冷、麻木……却跟真正的死亡没有任何分别。一旦你的灵魂分不出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差别,认可了这种死亡,那你的人,可就真死了!所以这种方法,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是没有人会采用的;就算用,也只有我这种老练的入梦者才能用,你……还差得远哪!” “再说,你也没必要冒这种风险,”或许是感觉先前的话说得太重,因此说到这里,老者也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反正你上一回,不就被唤醒过么?所以,你只要留在这边继续等待就好,相信你一身的负能量,至少短时间内,不虞被这个梦境吞噬;没准多待一会儿,还会有不少好处呢!” “那……爱玛小姐怎么办?” “只有我先出去再想办法……别担心孩子。这方面。我有经验。”为了宽罗文的心,他还伸手锤了锤罗文的胸口,让周身五颜六色的法术护盾,跟罗文身上的负能量撞出耀眼的火花。 然而这一番说辞并没能打动罗文。“我怕来不及!”罗文如剑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从您出去到想出办法,肯定还要耽搁不少功夫,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而且这件事,最先提议的人是我,让这个过程产生变数的人也是我;就算我最后真的因此而死,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什么,所以……”说到这里,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声音也变得坚定起来,“拜托您,请让我一试。” 仿佛要看穿罗文真实的心意般,弗拉基米尔眯着那双昏黄的老眼,在罗文脸上仔细端量了好久,才猛地睁开:“你真的不怕死?” “怕,为什么不怕,要知道我可是我们那群兄弟中,最怕死的一个了。”说着话,罗文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但正因为我怕死,所以才绝不会死。因为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相信!” “哈哈哈!”弗拉基米尔被这句不是调侃的调侃逗笑了:“说得好,孩子。生为男人,就得有自己惹出的乱子自己解决的觉悟――既然如此,就让老头子带你闯过这一关吧。抓住我的手,大声跟我念:我,弗拉基米尔?织梦者!” “我,罗文!” “……在无尽的梦魇中,看到了真实的终点;为了追寻真实,我不惜一切。”放声疾呼中,老者携着罗文的手,大步踏上了一座由于岩浆凝固而形成的小丘。而随着二人愈加坚定的步履,老者身上五颜六色的法术护盾,也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撞在周围浓郁的负能量上,竟发出水进油锅一般,“咝咝啦啦”的异响! 远处的狂雷,仿佛也被这一阵怪异至极的声音所吸引,竟放弃了原先的目标,转而朝这边靠了过来――地面上那些被劈出的深坑,就是它巨大的脚步。 然而站在土丘上的两人,对这种能让人肝胆俱裂的景象却视而不见,仍站在那里放声高呼着,而且不论是呼声,还是弗拉基米尔身上所爆发出的光芒,都有了种越来越强,仿佛要唤醒整个世界的趋势! “所以,在我放弃生命的那一刻――我将醒来!” “……我,将醒来!”随着惰水晶碎裂一般清脆的声音,那包裹着两人的法术护盾,突然一齐消失;无数的闪电就好像听到了集合号角的士兵般争,先恐后地,朝两人连在一起,高举向天的手臂冲去。 耀眼的红光,刺破了天地。 第五十七章 针对,与罗文的证据 圣洁、温暖。 这就是大教堂尖顶的圣光,给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看久了,你就会发现这种光其实并不柔软――它就像十月里的霜降一般强势而不容拒绝地,铺满了周边的所有街区,让路上不怎么规整的青石板,也透出一种机械的晶莹与冷硬。 或许是光线太强、太散的关系,以至于连映在青石上的影子,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小盖普士就倚靠在车门上,看着那道被拉长、扭曲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爬上自己的脚踝,小腿,最后是整个躯干――在影子与身体重合的那一刹那,他竟有了一种被什么东西缠紧的感觉。 是的,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那个从街道尽头,缓步走来的家伙,因为这个人太危险、也太有**。就好像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紧紧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目标,隐忍着、等待着,直到猎物分神的那一刻。 因此小盖普士和他接触,总是刻意保持着一种泛泛的朋友关系,若即若离;只是这一回,他却不得不将自己洗剥干净,拱手送到对方那闪着寒光的獠牙下了。 这种感觉,让小盖普士浑身发冷。 “您能来真让我受宠若惊,我的李德骑士长大人。”他紧了紧衣领,试图挡住这股莫名奇妙的寒意,脸上,却挤出了一个非常规范的笑容。 “瞧你说的。”来人摇摇头,“哪回你小盖普士召唤,我不是立刻飞身赶来?何况雷德菲尔德先生,也算是我的朋友……所以‘大人’之类的见外的称呼,就不必提了。” “好吧李德,”有求于人,自然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小盖普士也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就不跟你客气了――大教堂那边布置的怎么样?这一回,可不能再让那小子跑了。” “一切都如你所期望的。”那名叫李德的骑士长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人从教堂里出来,他们就会造出一种声势,把人往咱们这边赶……不过你真的确认了,他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 “扒了皮,我认识他骨头!”小盖普士的脸,一瞬间似乎有些扭曲,但紧接着,他又想到了某种足以让他忌惮的东西,“不要大意!您没见过他发疯时的情景,那简直……”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古怪的轻笑给打断了,“放心吧。我又不是邦赛尔那个满脑子骑士精神的傻瓜,遇上我,他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说到这里,李德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也透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所以我才不在乎那个叫罗文的小子到底有多强,我只问,他在哪里。” …… …… 罗文在哪里? 反正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阳光、泥土,高大且又枝繁叶茂的乔木,上面,还结满了一串串犹如红玛瑙般诱人的果实。而不远处的河滩上,则聚了不少喝水的动物,也不怕人,只在那里好奇地探头探脑。 清爽的风扑在脸上,痒痒的、像极了罗文记忆中,母亲那久违的爱抚;而且这风中的气息,也带了一种淡淡的青草香,与浮冰港那夹杂了金币腥甜的海风截然不同。 “……翡翠梦境吗?”显然认出了这里的,还不止他罗文一个,“真是让人怀念的地方啊。如果说无尽的梦境中,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甘愿长睡不醒,恐怕,也就是这里了吧!”弗拉基米尔有些唏嘘地说着,脸上,也流露出一抹缅怀的神情。但说着说着,他的口风就有些不对劲了,“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倒宁肯来的不是这个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孩子?因为一旦来到这里,就证明了你罗文,真的是一个德鲁伊!” “我本来就是德鲁伊啊,”罗文有些奇怪地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我想这已经不是‘不对’的问题了,我年轻的‘枯萎者’!”此时弗拉基米尔看过来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古怪――厌恶、惋惜、痛心,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亏我还以为这个分支,早就被塞纳留斯议会的那帮老家伙赶尽杀绝了。” “呃,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尽管没爆发出任何气势,对方身上,也没有像努尔瑞拉那般犹如刀锋般冰冷的杀意,但罗文的直觉,还是感受到了话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我甚至连您口中的枯萎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枯萎者不是东西,是一群选择了毁灭之路的……叛徒!” 虽然弗拉基米尔接下来的解说语焉不详,但罗文还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所谓的“枯萎者”,其实就是德鲁伊进阶的一个分支。 只不过和精通变身猛兽的“变形者”、擅长掌控元素的“复仇者”,以及偏重于治疗法术的“守护者”不同的是;已经厌倦了大地与自然的枯萎者们,所擅长的只有一条, 那就是“汲取生命”! ――由于可以靠掠夺生命,来获得额外的“源力”,枯萎的施法能力要远远超过上述的三个分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经过的地方,基本就剩不下什么了。只除了,一片荒芜。 因此无论是“新派”也好,“旧派”也罢,碰上了亵渎自然的枯萎者,通常都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杀之而后快!毕竟,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教义之争了。 而眼前的弗拉基米尔,显然也正打着类似的主意。 “我明白了……什么不小心把人带入了噩梦,什么普通人的灵魂,没法抵挡噩梦的侵蚀,这些,都是您编出来试探我的吧,或许我应该说,是某种该死的考验?”这时候罗文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处境,是多么的凶险――若不是自己应对还算是‘妥当’的话,只怕眼前这位看上去一脸慈祥的老者,早就翻脸动手了吧! 尽管理智一个劲地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发火的时候,但这种被人放在天枰上称量的感觉,还是让罗文的眉头大皱,“而我,却像个傻瓜似的相信了这一切,甚至还为了能救人而沾沾自喜!” “考验?”听到罗文那充满了怨怼和自嘲的话语,弗拉基米尔的老脸,也不自然地颤了颤,“也许吧……不过那个叫爱玛的女娃,倒真的是失陷在噩梦里了。” “既然您的目标是我,为什么还要把完全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 “那只是一场意外!”弗拉基米尔强调道,“而且,是你自己开口求的我,记得吗?” “意外?你们这些大人物,什么时候又在乎过旁人的死活了,只要消灭我这个‘枯萎者’,牺牲一个女孩又算得了什么。您就是这么想的吧?我尊敬的‘织梦者’先生?……但是!您错了!”说着话罗文一把扯开了衣襟,露出那结实的胸膛,和被太阳藤缠绕的锁骨,“这条太阳藤,就是决定性的证据!如果按您的说法,枯萎者所过之处,都是一片荒芜的话,那为什么我身上的这根太阳藤却还活得好好的?” 不但活着,甚至在肩胛的附近,还伸出了几片淡紫色的小叶,在微风中羞涩地抖动着。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罗文激愤的缘故。 第五十八章 被魔宠 虽然也算是有感而发,但这种激愤,倒有大半是罗文装出来的,因为从刚才对方推脱责任的举动就能看出来,这位名叫弗拉基米尔?织梦者的老人,心地其实很不错。 道理很简单,如果不是心存愧疚,他根本就没必要急吼吼地撇清自己;而他和罗文说话,想来,也不过是想要替接下来的选择找一个理由吧。 无论是出手,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丝丝的愧疚,就是罗文活命的希望所在了――毕竟他很清楚在这样一位大师级人物面前,别说是狂化结束之后各种属性大减的自己;就算是状态完好,自己恐怕也没有任何的机会。所以,他必须牢牢地站住“受害者”的立场,想方设法地,将对方心中的那一丝愧疚扩大,同时也要小心翼翼地避免过火让其恼羞成怒。“……而且既然是德鲁伊,想必,也会对我特殊的体质感兴趣吧?就像当初的邦布大哥一样。” 而这,就是他第二道保命符! 果然这种人与植物和谐共生的关系,登时就震住了对面的弗拉基米尔,“这,这怎么可能!”他一双昏黄的老眼,如今却瞪得能有鸡蛋那么大,“太阳藤的生命力很强我知道,但为什么周围的肌体,却没有坏死的迹象?” 见对方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罗文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是抓到了一点点主动权。 于是他不失时机地,将自己先前的奇遇,挑挑拣拣地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最后他说,“如果您还是不信的话,我甚至可以当着您的面,多施展几个法术,让您看看我施法时究竟有没有‘从周围掠夺生命’!……首先,是‘呼唤动物伙伴’!” 其实这个零级的法术,罗文自打学成之后就一直没用过,毕竟这个法术的功效,仅仅是从附近呼唤一只动物靠近施法者本人而已――若不是觉得展示应该循序渐进,而和自身那些效果惊人的变异法术,以及那足以把活人吓死的召唤术比起来,这个法术还算是比较温和的,他甚至压根都不会想起这种施法时间长得惊人,效果,却和学一声鸟叫也差不了多少的白痴手段。 当然对德鲁伊这个职业一知半解的他,并不知道这个法术如果精修下去,会进阶成更加高级的“野性呼唤”。 如果说魔法师施法,是一种强势的操控,神职者是一种弱势的拜托;那么德鲁伊,便是友好的协商和诱导了。因此德鲁伊的施法准备时间,一般要长过上述二者,但好在,不需要任何的咒语或祷文。 这就意味着德鲁伊的法术在还没有成型前,你很难判断这究竟是什么法术,所以罗文施法前,才大声地喊出了法术的名字。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他法术完成的瞬间,离二人不远的一处灌木忽然“扑啦啦”左右闪开,从中跳出一只比磨盘还要大不少,身形却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的蜘蛛来! “相移蜘蛛?”见多识广的弗拉基米尔,登时被骇了一跳。 尽管传言中,这种蜘蛛没什么战力,但那也是和“剑蜘蛛”、“虎蜘蛛”那些个凶残好斗的种类相比,并不等于它不会伤人――毕竟这么大的个头,就算是踩上一脚,也够你疼老半天的了! 因此弗拉基米尔第一时间,就准备好了一个“动物定身”,只可惜还没等他释放,罗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别动手!” 随着声音,一股暴虐混乱的气息冲天而起,引来一道极细极细的闪电,仿佛呼应般当空朝弗拉基米尔的头上砸落――最令弗拉基米尔意外的,是这道闪电的颜色,居然殷红如血! 好在刚开始那股暴起的气息,已经让老人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因此在闪电落下之前,就拼着反噬,散去了手中的动物定身,大吼一声,发动了早已设定好的“法术定序”! 而且这定序之中,显然还包含了法术联动之类的东西,于是一瞬间,各种光芒流转的法术护盾便凭空生成,将他的人,又包成了好像在噩梦中一样的光茧。 其实这种情形,是极其诡异的,因为全大陆的魔法师都知道,无论是法术定序也好法术联动也好,每次使用过后,都需要重新设定,而且这种设定相当的费时间。可是这个弗拉基米尔,明明在噩梦中为了抵御负能量对他魔力的侵蚀,就已经用过了这一招,这怎么又用出来了? 只可惜罗文不是魔法师,因此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异状,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顾及别的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早已经被那道红色的闪电,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只有德鲁伊,可没有法师一级“电爪术”――二级“电流冲击”――三级“闪电术”那样细致的分类,最初级的操控雷电,就直接是三级的“雷击术”! 而太阳藤的植入,虽然让罗文的源力超过了二级,但是被“噩梦”纠结的他,一直没敢用夏尔洛先生教导的方式冥想,也就没有领悟任何一个二级的法术,因此严格说来,他德鲁伊的等级其实只有一级。 施法者的等级就是这样,你能放出几级的法术,你的等级就是多少,实打实来不得半点虚假;可就在刚才,明明只有二级的他,却随手放出了只有三级德鲁伊才能施展的“雷击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罗文,居然升级了! 还是直接跳过了二级,直接升到三级的那一种! 而且这道闪电的颜色,似乎也和夏尔洛先生所描述的有些不同。倒是,有点像噩梦中那随处可见的狂雷。 意识到这一点,罗文禁不住心中一动:“莫非……是刚才在噩梦中被雷劈死的关系?”自己那异变了的法术,差不多都和充斥其中的负能量脱不开关系,如今,被携带了大量负能量的狂雷冲入体内,因此领悟了“雷击术”,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现在不是验证这一猜想的时候,因为对面遭了雷劈的弗拉基米尔此时也反过味来,正一脸怒意地质问道:“罗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罗文头上的汗“刷”地就下来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胆子,竟然向一位大师级的人物出手,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偏要保护这样一只模样稀奇古怪的蜘蛛。 就好像,着了魔一般。 “呃……这个,真对不起。”好在或许是初学乍练,那道雷击,最终并没有砸在弗拉基米尔头上,只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泥地上跳了跳,便突兀地消散了,因此事情,还有解释的余地,“反正翡翠梦境中的动物,也不会伤害人,您又何必要……唔,我这也是一时情急。” 听到罗文出手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动物,弗拉基米尔心头的怒火也淡去不少,但碍于高手的脸面,他仍没给罗文什么好脸色看。“谁告诉你翡翠梦境中的动物,就一定不伤人了?它们只是因为灵魂本身,不会产生饥饿的感觉,才没有捕食的需要而已――就像吃饱了的狮子或者蟒蛇;但是,这并不意味它们就会喜欢侵入了它们地盘的你!” 但是这一回,他居然看走眼了,因为那只蜘蛛在冲出来之后,理都没理靠它更近的弗拉基米尔,反而径直爬到了罗文脚前;什么也没做,就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 就好像,知道罗文绝不会伤害它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很明显这蜘蛛怪异的行为,引起了弗拉基米尔的兴趣,以至于连罗文先前的冒犯,都被他忘到一边了,“难道这一只,就是给你输血的那只什么‘甘比特’?” 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毕竟罗文身上流的是他的血,因此在相移蜘蛛那点可怜的智慧中,罗文就是另外一只相移蜘蛛也说不定。“……而且相移蜘蛛本身,又有穿越位面的本事;因此在你入梦时,就被一起从‘星界’拉过来了。” “您是说这只甘比特……现在也算是我的魔宠?”罗文小心翼翼地问,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郁闷无比的回答: “不!应该说现在的你其实和它一样,都算是那个黑暗精灵的魔宠!” 第五十九章 契约与准备 托这只蜘蛛的福,弗拉基米尔似乎完全忘记了罗文先前对他的冒犯,也没有再追究什么“枯萎者”的事;反而为解决罗文无法安抚动物的问题,提出了一个“非常规”的方法。 那就是――强制契约。 其实这种契约,并不是魔法师们的专利;只不过由于这种召唤无视召唤生物本身的意志,常常会导致召唤出来的生物噬主,因此更加讲究和谐的德鲁伊们,早就将其弃之不用了。 但不用,并不等于没有。事实上很多高级的召唤生物,都是完全无法沟通的存在,是以不舍得放弃这些战力的魔法师们,才挖空心思地想出了许多办法,来避免噬主的情况发生――比如说在召唤成功之后,第一时间用相应的防护魔法、或者隐身术之类的将自己藏起来,更简单一点的,甚至还可以直接用该生物比较厌恶的味道,来迫使其远离自己。 当然后一种,自视甚高的魔法师们是很少会使用的,毕竟能驱赶怪物的味道,基本上都能驱人。 不过街头混混出身的罗文,对面子什么的却不怎么在乎,尤其是为了保命,别说是一点点味道了,哪怕挡在面前的是个屎坑,他多半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因此在罗文看来,这一趟入梦之旅还是大有收获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当他们用德鲁伊的秘法回到现世之后,才发现那名叫爱玛的少女仍然昏睡不醒,估计,是真的失陷在噩梦里面了。 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让回到现世的二人也没了说话的**。沉默了能有一分多钟,脸色铁青的弗拉基米尔才长身而起,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罗文说:“你带上她,跟我来……还有那个破布偶也一起带着。” 女孩很轻,像一只受伤的小鸟,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里面那嶙峋的骨骼;而那个布偶,罗文也一早就注意到了,毕竟和满床华美的铺盖比起来,这只有些破旧的布偶,显然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相信对她来说,应该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吧。” 罗文在心里暗暗猜测着。 或许是已经接近了教堂的核心区域,这里的地方之大,岔路之多,直叫人叹为观止;如果是第一次来的话,不转上几个小时,你根本就找不到正确的通路。 何况,这里也不是真的全无戒备。 明桩、暗哨、机关、陷阱,总之你能想到的,这里几乎都占全了;还有许多让罗文敬而远之的神术结界,但这些,统统都无法阻挡提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拽出来的法杖,大步走在前头的弗拉基米尔――他不但像一匹识途的老马,在经过那些岔路时没有半点犹疑,甚至连教堂内部的防护,似乎都能提前知道的样子。 能绕行的就绕行,不能绕行的,就放一个群体隐身、或者直接一个群体催眠将守卫放倒;而那些密门上的结界,也被他用某种特殊的手段给暂时屏蔽掉了。 就是他走的,似乎并不是迈克尔带罗文进来的那条路,因为墙上那些管道中,代表了水神伊斯提西亚的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风元素之神阿卡狄的“青”。 “――那是信仰之力。”注意到罗文探究的目光,弗拉基米尔这样解释道,“每一座教堂,都是一个信仰的接收器,它将众多信徒的信仰集中起来,产生神迹,并借此感召更多的信徒,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就像大教堂尖顶上的圣光?” “是的,那就是它的功效之一,但并不是全部。” “那它还能做什么?” “信仰之力吗?”弗拉基米尔前行的脚步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它无所不能,孩子……无所不能。” …… …… 很明显弗拉基米尔要去的,就是那“信仰之力”的中心――大教堂最高的尖顶,估计,是想要利用那些在他口中,无所不能的信仰之力来做点什么吧! 只是上了塔楼,往来的人员就忽然变多了,让一行三人也不得不走走停停;而且来到这里之后,罗文的身体也开始感觉隐隐地有些不适,就好像宿醉一般,浑身发沉。 “难道这聚集起来的‘信仰之力’,也有和神力一样的威压不成?”因此在上台阶的时候,罗文就下意识地贴着外墙,以远离螺旋楼梯中间那巨大的供能管道;更别说塔尖上那融合了众多信仰的光芒,而变得炽白的神圣晶球了。 首先爬到顶端的弗拉基米尔,扶着周围的栅栏,探出头去朝下边看了看,然后回身向罗文招呼道:“快来!在这里我的隐身术没办法持续太久。”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尽管炽白的圣光,刺得他浑身都不舒服,但这种站在高处俯瞰的感觉,还是给罗文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站在更高的天上俯视整个大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只可惜对方接下来的回答,却将沉浸在某些奇妙感悟中的他,猛地拉了回来。 对方是这么说的:“从这里跳下去,还要什么准备?” “……您,是在开玩笑吗?”一瞬间,冷汗就已经湿透了衣衫,再被凛冽的夜风一吹,罗文竟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开玩笑?我看你才是在开玩笑。”弗拉基米尔不高兴地说,“若不是为了救人,我犯得着费那么大力气,巴巴地跑来这里吗?我再说一遍,要挣脱梦境,除了自然醒来之外就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在梦境中死亡;而另一个,就是像你先前将我唤醒那样,让入梦者梦境之外的身体,从高处……坠落。 这些话,罗文自然是记得的,但问题是这里……也太高了吧? 虽然不清楚大教堂的具体高度,但只看下面鳞次栉比,却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屋脊,恐怕都不止一百米了;当真从这种高度跳下去,只怕是加持了“羽落术”的法师,搞不好也会把脑袋夯进胸腔里面。何况,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弗拉基米尔是这样解释的:“你以为,她身陷的地方是哪里?……那是‘噩梦’!无尽梦境中,最为危险的几个位面之一,是那么容易就出得来的?就算是身为‘织梦者’的我,和曾经进入噩梦并且全身而退你,都得靠引动雷霆轰击――借着那一瞬间,整个梦境的动荡才得以脱身,她一个小女孩子凭什么?”\ 第六十章 被截断的真实 “所以!要想将迷失在里面的灵魂捞出来,就必须双管齐下――不但需要有相当的高度,同时,也不得不辅以死亡。” “我们无法在噩梦中找到并杀死她,但是我们至少,可以杀死她在这一层梦境中沉睡的身体……当然这这样做的结果,并不能让她再滞留在这个,有可能会带给她幸福的梦境中,但再怎么说,也比灵魂被噩梦吞噬,灰飞烟灭要强吧?” 听到这里,罗文终于是明白对方的症结所在了――这老头,分明就是睡糊涂了,以至于把现在他们踏足的这个世界,也当成了一个,或者说“某一层”的梦境! 其实早在弗拉基米尔刚刚醒来时,就已经表现出这样的迹象了,只可惜当时的罗文,还以为是对方故弄玄虚,想要借机提点自己之类――毕竟骑士小说中的那些个前辈高人,还不是都喜欢这个调调? 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并不只是要“点醒”他罗文那么简单,而是要玩真的! “您怎么肯定这里,就不是‘现世’?”怕刺激到对方,罗文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万一您要是……弄错了呢?” “这不可能。”弗拉基米尔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说,“否则你以为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我,是怎么在错综复杂的通路中,找到正确的路径的?” “难道不是因为某种法术?” “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修改了其中的某些通路,让它变得能‘直通’这里。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们‘织梦者’,都能够在一定范围内,修改梦境中的某些细微之处;让它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这不是法术,而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自然到就好像你走路要抬腿,拿东西要伸手一样。” 对于弗拉基米尔的解释,说实话罗文是半信半疑的,信是因为在他看来,一个随手都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人物,实在没有必要编出这般荒唐的瞎话来欺骗自己,但问题是……这可是自己的性命啊! 单凭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就认定了这里并非现实,岂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那个,织梦者先生,您是不是再确认一下?” “没时间耽搁了!我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分钟,你怀里的女孩,就多一分被噩梦吞噬的危险。”说到这里,老人居然手脚并用地翻过了围栏,站在了边缘的石阶上,“来,就像咱们之前曾做过的那样,大声跟我念……” “我念你奶奶个爪!”眼瞅着就要闹出人命,罗文也顾不上什么长幼尊卑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糊涂!睡得太多把人都睡傻了吗?什么梦境现实的,都是狗屁不通!” 然而弗拉基米尔听了这番喝骂,却并不动气,只一脸无奈地在那里摇着头:“果然,你的信念还是不够坚定啊……这样会出事的知道吗?” “我要是信了事情才大呢!别在那胡说八道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也罢,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弗拉基米尔道,“其实每一位织梦者,都有某种特殊的手段来区分梦境和现实――当然这种手段,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说给外人知晓的;但现在看来,不说也不行了。” “我用的,就是这个小玩意。喏。”说着话他取下颈部的项链,朝罗文递了过来。 ――没错,就是罗文先前注意过的那一条。 链子本身,是用一种银色的金属打造的,除了感觉较轻外,似乎也没什么稀奇;而上面拴的那个由不明水晶打造的多面体,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昂贵的东西。但拿到手中,罗文才知道这玩意有多么神奇,因为不管他从哪个角度看上去,上面都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很简单,”看罗文不明就里的样子,老者微微一笑,哂然道,“只要你把它戴上,然后顺着链子往里边瞧,就能看出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了。” “是吗?”按照老者的解说,罗文低头朝窥镜的内部看去,结果,便看到了一幕十分诡异的景象。 眼前的世界,仿佛整个缩小了,凝聚在窥镜内部的一只只镜面上――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就像艺术馆中,那叠放在一起的油画;但是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画面的角度,其实是略有些不同的,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叠到一半,后面的画面就突兀地中断了。 准确地说,是画面黑了。 “后面没有了是吗?”很显然老者早已知道了这一情况,“因为幻境也好,梦境也罢,说白了,都是人凭空想出来的。所以再庞大的幻境,细微之处,也不可能像现实一样面面俱到。” “而你手中的小玩意,就是利用了这一原理,才能看破这世间的一切虚妄――所以它的名字,就叫做‘真实的窥镜’!” 然而老者的一席话,并不能打消罗文心中的疑惑:“这怎么可能?”他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同时也顺手将水晶,放到胸口处蹭了两下,然后才重新往里面看去。 这一回,里面的画面似乎多了不少。 ……多了不少?! 罗文赶紧又往上面吐了口唾沫,卯足劲在衣服上擦着,结果这下子,窥镜里面的画面终于是圆满了――就好像无数道相对摆放的镜子,将景物重叠着拉向远方;最终,又定格在少女那安静而又惹人爱怜的睡脸上。 那,正好是与罗文视线相对的方向!“果然,是脏了吧!我就说……放在那沾了这老年的灰,什么窥镜也干净不了啊,你看你看……”说着话,罗文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想要将这决定性的证据展示给对方,但没想到映在他眼里的,居然是老人逐渐远去的笑容! “我,弗拉基米尔?织梦者,在无尽的梦魇中,看到了真实的终点……”宽大的法袍,在凄厉的夜风中鼓荡着,而老人的声音,亦如洪钟大吕一般,响彻了整个夜空。 第六十一章 眼睛 再一次听到这句也不知是咒语还是箴言的念白,罗文却没有半点热血沸腾的感觉了,反而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腰眼处沿着脊椎骨一路爬到顶门,以至于全身的寒毛,一瞬间都炸了起来! “不要!”他来不及细想,便伸出原本抄在少女腿弯的右手,朝老人向后倾倒的身体抓去。 只可惜,他什么都抓不住。 就连他拼着暴露,从手心处放出的藤蔓,也被老人一个“寒冰爪”给冻住了,失去了缠绕物体的能力――最倒霉的是他这一下扑得实在太猛,以至于他的人,竟和怀中的少女一起,也朝栏杆的外面栽了出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了抓住老人的打算,转而捞住了栏杆最下面一层的横枝,而他的左手,则紧紧地揽住少女的身子,同时扭转着身子,将后背迎向了坚硬的石台。 “砰!”身体与石台相撞的冲击,让原本就因为狂化之后的惩罚而浑身刺痛的罗文在一瞬间,仿佛连骨头都错了位;可比起剧痛本身,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不断涌入耳朵的,透着坚定和至诚的高呼:“在我放弃生命的那一刻――我将醒来!” 但极为讽刺的,紧接着却传来身体砸落在屋脊上面的巨响,和那一连串,由此引发的惊呼和嘈杂声。 “见鬼……真他妈……见鬼。”罗文一边骂,一边狠狠地咬着嘴唇。 虽然和这位“织梦者”先生认识不久,彼此间,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人家毕竟帮了他罗文不少,而那种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从指尖溜走的无力感,更是让罗文心如刀绞。 绞得他,甚至都想要放声大笑!毕竟他怎能想到,自己有生以来所遇到的,实力最深不可测的强者,居然会因为这种极为荒唐的原因而死;荒唐到……简直像一个玩笑。 天大的玩笑! 而比这个玩笑还大的是,就在他摔出去,后背撞上石墙的那一刻,怀中女孩那细密的睫毛,似乎也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她要醒了,她要醒了!就在老者因为错把现实当成梦境,而跳楼惨死的同时,另一位深陷梦境不可自拔的“入梦者”,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下坠和撞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就好像那闪耀的晨星……不,在这片喷薄而出的圣辉中,连晨星都会为之隐没;唯独这双眼睛――尽管它里面,仍包含着大梦初醒时的那种特有迷惘和困倦,但那璀璨的光芒,却让天地都为之一亮! 在这一瞬间,什么雀斑,什么消瘦的容颜,什么枯黄开叉的头发,统统都看不见了,天上地下,就只剩下这双深邃却又闪亮的……黑眼睛。 “你是来接我的吗……哥?”少女那轻柔、却略带些生涩的声音在罗文耳边响起,也将他由于连番剧变,而有些昏聩不清的神智给唤了回来。 当然此时此刻,他不可能去研究对方是否有个和改装之后的自己,长得很像的哥哥;也没有时间去感慨什么,因为罗文知道,先前老者那宏大的呼声,和那具将屋脊都砸了个大洞的尸体,很快就会将整座教堂的守卫全都引来这边。而路线不熟,无法在守卫赶来之前脱身的自己,只有被瓮中捉鳖的份。 所以现在的他,就只能行险一搏! 他的打算,就是靠法术生长出来的藤蔓,从塔尖的外围“溜”下来;尽管此时他身上被老者施加的隐身术,因为剧烈的碰撞,或者是施法者的死亡而提前消失了;但至少,他还有“灯下黑”的好处可以期待。 毕竟处在附近的人,直视圣光的可能性并不大――刺目是一方面,关键是这么晚还滞留在教堂里的人,大多都是极为虔诚的信徒,又怎么敢直视众神的光辉;而稍远一点,眼力不好的话也未必看得见。 当然前提是,他不能选择弗拉基米尔跳下去的那一面。 少女,也是必须带走的,否则自己一闪人,孤零零站在塔尖上的她,就成了唯一可能杀人的凶手。因此罗文在行动前,还不得不提前交代几句:“爱玛,答应我,一会儿不论什么情况,都得抓紧我不要松手知道吗?” “嗯!”看女孩那意思,似乎真的是把罗文当做亲人了,至少那一脸的信任和决然不会骗人,“这一次,我一定牢牢地抓住哥哥,绝不会让你再离开爱玛了。” 说着话,她用双臂紧紧地箍住了罗文的脖子。 感受着从身体接触的部位,传来的温暖和那一丝丝,由于恐惧而愈加清晰的颤抖,罗文也不禁叹了口气:“身在半空,无处踏足的恐惧吗?还是说……怕再一次失去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人呢?” …… …… 纤细的,散发着淡淡血光的藤萝,从罗文的手心处钻出来――就好像从深渊地狱中爬出的怪蛇,扭动着,伸展着,努力地想要拔出身躯,而蛇头,则紧紧咬在了罗文头顶,最底层的栏杆上。 ――没错,这就是罗文变异之后的“根须缠绕”。 自从那一次罗文将藤蔓的种子,种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面,之后这个法术,就只能像这样子施放在自己身上了。 从身体中硬生长出植物,人当然会疼;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这种疼痛还不是十分剧烈,甚至还比不上狂化之后的那种惩罚,但随着法术的持续,和自身源力的枯竭,疼痛,也就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毕竟一气让藤蔓长出上百米,对任何德鲁伊来说,都是笔不小的消耗。 如果是白天,抑或狂化之前状态完好的罗文没准还能撑下来,但眼下,他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仿佛那催生藤蔓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罗文的血肉! “砰!”离着屋顶还有五六米,罗文手上的法术就终于无以为继;而失去藤蔓牵扯的两人,也从空中直直地跌了下来。好在最后即将落地的瞬间,罗文在高塔的石墙上踢了一脚,改变了坠落的方向,这才让两人没有步弗拉基米尔的后尘――只是在倾斜的屋脊上滚了几圈,便撑在琉璃屋顶的边缘处,稳住了身形。 “哥……你没事吧?”虽然也滚得鼻青脸肿,但少女翻过身来,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罗文的安危。 “没事,没事。”罗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灼热的空气,几乎都要把他的肺撕裂,但看少女一脸担心的表情,他还是强自忍了下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道,“不能在这里久呆……要知道马上,就会有人来了。你现在能走吗?” 尽管脚上并没有穿鞋,但少女仍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看到那一双细白的,瘦骨嶙峋的小脚终于踩上满是灰尘的屋顶,罗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一把扯下衣襟的下摆,撕成两份递了过去:“用这个把脚包上,否则逃跑时被什么东西扎了脚,可就麻烦了。” 然而那叫爱玛的少女,却没有伸手来接,只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又要走了,是吗?” “你又要,离开爱玛了是吗?” 少女抿着嘴,但那一双亮愈晨星的眼睛,如今却蕴满了水汽,让从没见过这般阵势的罗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别这样,爱玛小姐……”他摘下用来隐藏身份的胡子,“瞧,我并不是你的哥哥,而你哥哥,想来也不至于沦落到我这个地步。” 只可惜,人家压根就没有往他脸上瞧的意思,只定定地看着那只,被罗文别在腰间的破布偶。 “坏了,不会是这个布偶,就是她哥哥送给她的吧?”罗文赶紧将布偶取出来,往爱玛的怀里一塞,然后咬咬牙扭头就走;可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少女却忽然浑身颤抖地捂住了脸,尖叫道:“不!不!带我走,否则它会来抓我的,它……一定会来抓我的!” “它?” “是的,是的!我看到它了,”少女忽然抬起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眼睛,好大的眼睛,好多的眼睛!” 第六十二章 谁在做梦 “眼睛?”一时间,罗文也有点糊涂了。毕竟弗拉基米尔临死前才说过,入梦者沉迷于某一梦境,大多是因为那里会带给他(她)幸福的感觉,但看爱玛那惊恐的表情,似乎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别说幸福了,那简直是纠缠不休的梦魇才对! 但问题人在梦境中被杀,是会马上醒过来的――这一点,刚刚在噩梦中被雷劈过的罗文深有体会。如果少女身陷的,是这样一个危险的梦境;而梦境中,又有那么恐怖的东西在追着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少女都没有醒? 只可惜这个问题,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深究了,因为先前坠落的巨响和少女的哭叫,已经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在那边!屋顶上还有人!” “糟糕!”罗文来不及细想,一把将少女抄在背上,低头沿着琉璃瓦的边缘快步逃离,只是没跑几步他就郁闷地发现,原来这看起来成片成片的屋脊,并不见得都是连在一起的。 在上面时由于角度的关系,他竟然没发现这一点。 如果是自己一人,也许还能尝试着跳过去,但现如今背了个人,可就不好说了;尽管这个人的体重,才不过几十斤――但你见过哪个骑士穿着板甲飞檐走壁的? “哥,怎么了?”发觉罗文的脚步停下,爱玛凑过头来,贴着罗文的耳边轻轻地说。 “呃,没什么,一点小麻烦。”望着中间那宽愈十米的街道,罗文心急如焚地撒着谎――原本他是想拿藤蔓当绳索荡过去的,可是街道对面的屋脊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凸起可供攀绕。 就算有,凭他那初学乍练的水平也未必射得中。 “在那边!”黑夜中,一声尖叫是如此地引人瞩目,紧接着,那种“叮铃咣啷”的破铁片子敲击声,就又响了起来――不出意外,这是教堂守卫身上的盔甲!“麻烦变大了……”罗文的头上又见了汗。好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了爱玛那轻柔而又生涩的声音:“哥,你信我不?” “怎么?” “信我的话,你就朝前走。” “朝前走?”罗文哭笑不得地看着阴影中,显得深邃而又幽深的街道和十米开外,在圣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屋脊,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难道,这小姑娘还有什么惊人的手段,能让他凭虚飞度不成? 但仅仅是几秒钟后,罗文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那种手段,她还真有! 脚下的琉璃屋顶,就好像说谎之人的鼻子一样突兀地开始伸长,并飞快地压迫着街道的阴影,直到那条黑线,变得好像低矮的篱笆一样,等罗文定睛瞧时,却发现那里真的“篱笆”了――原来是脚下的屋顶,竟搭在了对面的屋脊上,而那所谓的篱笆,便是两个屋脊的高度差!而下便打算绕过来堵截的卫兵,更是吃惊地发现,原本记忆中的街道,居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未有过一般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两栋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的“独楼”!“这怎么可能?”第一个赶来此处的瓦利德修士,登时便傻了眼。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个一身剑士打扮,在教堂门口徘徊的人十分可疑。因为在他看来,对方的年龄明明不大,却偏偏留了一部看上去就相当别扭的大胡子;而且当时英吉亚祭司当时的态度,似乎也有问题。 被迈克尔支开后,聪明的瓦利德修士就暗暗留上了心,因此在听到屋顶上传来的巨响时,他也是第一个跑出来的;结果,便看到了主塔外侧,靠一根古怪的绳索,吊在空中晃来荡去的两人。 只是在他发现对方行踪的同时,人就已经跳下来了,所以在出声示警之后,对大教堂内部的路线熟到不能再熟的他,便提议从下方绕路堵截。 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被堵住的,居然是他们自己。 “这里……应该是有条小巷子的,是吧?卡恩拉什队长?你也记得的对吧?”且不说只有二十一岁,却在教堂中生活了十五年的瓦利德,记忆上不可能出问题,就单说这两栋建筑本身,外墙的颜色都不一样呢,又怎么可能建在一起? 被瓦利德指名的卡恩拉什,也有点糊涂了。不过年近四十的他,这么多年的卫队长也不是白当的,至少在眼界上,要比瓦利德那样的毛头小子高明许多。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造成的效果,但很明显,是对方所做的手脚无疑,卡恩拉什没有任何犹豫,就转头向身后的手下发令道:“搬梯子!咱们上房追!” “马上,头儿!”一个颌下刚刚冒出胡须的小伙子立正回答道。 不得不说神殿的动作,向来都比市政厅那帮老爷们要快许多,毕竟在圣辉的照耀下,没有人敢磨磨蹭蹭地出工不处力;而头顶上炽白的光芒,也会将一切敢于冒犯神明威严的宵小,照得是无所遁形。 因此刚爬上屋顶,一众修士和卫兵们,便看到了前方那仓皇奔逃的小黑点;但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便展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那奔逃之人,跑动的方向根本就是一条直线,好像在他前面,压根就不存在什么障碍,甚至连周围的景物,都反过来为他铺路似的――高不可攀的屋脊,为他倾倒;原本还在老远的树木,仿佛长腿般自己移了过来;甚至连那道用巨石累成的,离屋脊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院墙,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拔地而起,在空中,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变成了一条搭在屋脊上面的宽阔石桥! 而对方,就踩着这道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石桥,没入到圣光不及的黑暗里,估计,是跑到教堂外面去了。 “……到底是我眼花了还是在做梦?”吃惊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毫无关联的情绪,比如现在的瓦利德修士,就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滑稽,让他想要放声大笑,但冷汗,却先一步湿透了他后背的衣服。 “你是在做梦。”在看到自己追过去的手下,居然栽进一条看起来不过一两米宽,连他们要抓捕的那人,背着个人都能轻轻松松跨过的小沟,卡恩拉什队长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大家,都在做梦。” 毕竟在没有其他答案之前,唯一的,就是正确的,哪怕它听起来再荒谬。 第六十三章 需要注意的事 和被这荒谬的现实,震惊到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做梦的追兵比起来,险险逃出大教堂的罗文,无疑要幸运得多,因为他脖子上,还挂着弗拉基米尔留给他的那枚“真实的窥镜”。 虽然这玩意,有可能会让人错把现实当成梦境,但至少,还不会把梦境错认为现实。 当然有弗拉基米尔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罗文也不敢太相信这种过于精密的“身外物”,毕竟越是精密的东西,就越容易出问题;只是先前那匪夷所思的一切,还是让他忍不住动用了窥镜。 看着窥镜中一长串交叠起来的图像,和图像尽头,那终于被自己甩得只剩下巴掌大小的教堂,罗文才算是松了口气。“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回过头来,问伏在背后的少女。 此时少女的脸色,明显比刚醒来时苍白得多,连那双亮愈晨星的眼睛,也仿佛蒙了尘,显得疲惫而又暗淡。 “靠想的。只要拼命地想……就行了。”她一边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和瘦弱的身躯相比,有些稍大的脑袋,一边不断地咽着唾沫,只是沉睡了几年,一直靠水系魔法阵和流质食品延续生命的她,实在又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可吐。 而且她说话的同时,一管鼻血,正缓缓从她那挺翘秀气的鼻子中流了出来。细细的,殷红殷红的,让人看着揪心。 但爱玛本人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随手一抹,把自己抹了个大花脸;还带着点小得意地向罗文表功道:“在我的……梦里,怎么能让哥哥被他们……抓住呢?” 于是罗文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少女身陷在那般恐怖,那般危险的梦境中,还能一睡不醒。毕竟那位屈死的织梦者弗拉基米尔就曾经说过,他们织梦者,都有在一定范围内修改梦境的本事――虽然这只是弗拉基米尔自说自话,怎么“修改”的罗文没看出来,但这一回,他却是真的看到了! 还看得是清清楚楚! 有这样的本事在身,别说梦里追爱玛的是什么“眼睛”而不是大腿,就算是“眼睛”下面长了腿,也不可能追得上她吧? 但问题他们所处的,并不是谁的“梦境”啊!“难道说修改梦境的能力,在现实中也一样管用……等等!这不是重点吧?别是这个叫爱玛的女孩,也和那个睡糊涂了的弗拉基米尔一样,错把现实给当成梦境了!” 想到老牌织梦者那悲惨的结局,罗文心中也不禁有些恻然――既然悲剧已经在自己的面前上演了一次,难道还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第二次? “绝不!”罗文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人虽然醒了,但心,却仍沉浸在梦境之中的少女彻底唤醒。 这和正义什么的无关。 “我明白了……爱玛你,也是一名‘织梦者’吧?”罗文小心翼翼地说,毕竟开导人这种事,他其实不怎么擅长,“你们织梦者,不是都有某种区分现实与梦境的手段吗?你为什么不……拿出来试试呢?” “织梦者?那是什么?” 少女的回答,让罗文的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窒:“怎么你不知道?那你修改梦境的能力,都是谁教你的?” “这个啊……”少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我想起来了,嘻嘻……是一个蓝蓝的胖子!” “蓝蓝的胖子?” “是呀!很胖很胖的。”提到这个似乎和她关系不错的胖子,少女显得十分兴奋,连原本苍白的面孔,也有了一点点血色,“他没有腿,也不肯告诉我他叫什么,不过他人,倒是很好很好的……” 在少女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罗文终于拼凑出来了一个蓝蓝的没有腿,只有两条粗胳膊,四四方方的胖子形象――很明显敢长成这副德性的,肯定不会是人类了。“和夏尔洛先生曾经描述过的风元素挺像,不过虚空行者,似乎也差不多……” 罗文在心中暗暗地猜测着。 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是风元素还是虚空行者的蓝胖子,不知为何竟跑到了爱玛的梦境之中(在这一点上,罗文估计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虚空行者,本就是能够穿梭位面的存在);帮爱玛躲过了入梦初期的追杀,也不知出于何种理由,教会了爱玛修改梦境的本事――从这一点看,貌似这位“蓝胖子先生”才是和弗拉基米尔一样的“织梦者”。 “那么,后来呢?” “后来?他说是去旅行,就把爱玛一个人扔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啦……说好了来看爱玛的,最后也没来。”说到这里时,少女的表情有些黯然,让罗文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她,那位蓝胖子先生八成不是不守承诺,而是来不了。 毕竟在各个位面中游历,可是比沉迷于梦境更为危险的事情,一旦身死,可没有在现实中重新醒过来的机会。 “那他临走前,嗯,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或者告诉你,某些应该注意的事?”罗文斟酌着语句,因为他不相信一个正牌的织梦者,会忘记教给后辈如何区分现实与梦境,这种最为关键的事情。 “应该注意的事吗?”爱玛偏着头,又努力地想了想――只不过这次她思考的时间,比上回还长了许多,“他只是说,每个人,都是自己梦境的主宰,所以……嗯,在别人的梦境中时,就不要改得太多,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到后来竟然细如蚊蚋。不过听在罗文耳中,却如同钟鼓齐鸣一般――因为少女的这番话,已经让他意识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既然在别人的梦境中,过度的修改都会惊动梦境的主宰,也就是做梦的人;那么“修改”了现实的话,惊动的,又会是谁? 天上的众神吗? 这不是不可能!而且刚才被“修改”的,本就是所谓的“众神驻足之地”。若罗文是天上的众神之一,只怕也不会轻易饶了这个,敢于在自家门前动土的小女孩吧? 再说了,越是强大的技能,所受的限制就越多,而事后所受的“惩罚”也就越重――要知道他罗文现在,还因为狂化的后遗症而全身隐隐作痛呢,何况是“修改现实”这种看起来,声势就比狂化浩大了百倍不止的逆天技能。虽然不清楚少女此时,在承受何种痛苦,但显然,不会是光流点鼻血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罗文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或者说,是一种莫名奇妙的恐惧;让他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丢开背上的少女,一个人,逃到某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罗文?”他有些自嘲地问自己,“别忘了人家,可是为了帮你才搞成这个样子的……做人,又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第六十四章 蝰蛇 人,自然是不能扔下不管的,至少在还没有“醒来”之前不能。 也不知是因为“惩罚”,还是适才那一连串的修改让她消耗过大,反正在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后,爱玛终于是熬不住眩晕和疲倦的交替侵袭,又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今,细弱蚊蚋的呼吸就贴在罗文耳边,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女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让人心头沉甸甸的,仿佛背上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但心跳,却又因此变得欢快而有力。 当然罗文也知道已经是杀人犯的自己,不可能腾得出手也没有那个资格,去照顾背后的女孩。因此他的打算,是先将人送到胖铁匠马克西姆那里再说。 一来马克西姆为人宽厚豁达,想必不会亏待了少女;二来这胖子既然身为铁匠,说不定就和血十字兄弟会那帮人有什么来往(否则他怎么知道人家另有其名的)――而少女的亲人,正是血十字兄弟会中的某个高层。“如果可能的话,争取见个面吧,毕竟‘织梦者’的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见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小虾米。”罗文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只可惜这一路,他走得并不顺畅,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彻底甩开追兵,甚至连左右两边,都时不时地会有鼎沸的人声传来,和那一只只,晃动不休的火把。 “动用了某种神术吗?……该死!”罗文的思绪一片纷乱,可是对神术并不熟悉的他,除了尽量往那些地形复杂的小巷子里钻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好想;而且还等没他走出那片街区,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就先一步应验了――只见巷子的尽头,忽然多出了十几只火把,将原本昏暗的巷子口照得通亮! 于是罗文便看清了,在那里,居然横了一辆车厢是纯黑色的马车,将出口堵得是严严实实,而马车下面,还乌泱泱地聚了一大群人,打头那一脸跋扈,还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的,不是他先前在大教堂里见过的小盖普士是谁? “怎么会是他?”见到这个人,罗文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要知道他逃出大教堂后,可以说是一路跑来这里,这样对方都能堵在前头,就说明这盖普士应该早就出来了,并不知道后来教堂那边的乱子。 也就是说,他堵着自己,并不是为了自己大闹教堂的事!“不会是在那时候被呵斥了一句,就特意堵在这里等着报复吧……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小心眼的人?”罗文有些哭笑不得地想。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一件十分糟糕的事实,那就是刚才,由于要向爱玛证明自己并不是她的哥哥,自己还将脸上的“胡须”摘了下来。 现在他的脸,光洁的就像新剥了皮的煮鸡蛋。 “糟糕!”罗文下意识地想要举手遮脸,可是这时候,对面的盖普士却说话了:“别挡了,就凭你那般拙劣的伪装,还指望能骗过谁么?真是可笑!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忍笑,忍得有多么辛苦?” 盖普士的揶揄,让罗文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原来先前照面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这盖普士既然认出了自己,又成功地让自己以为他没有起疑,事后,为什么不向大教堂的卫兵,或者埋伏在教堂里面的那帮密探告发,反而要大费周章地,领了人在这里堵自己? 当然这种问题,对方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自己的,而且在罗文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疑团:“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的?” “怎么知道?哈!你就当是众神的指引好了!” 凄厉的笑声,在静谧的小巷里响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并没有多少玩弄了对手的喜意,反而多了几分疯狂和歇斯底里,还有一种刻骨的……仇恨? 如果只针对一个“可能的情敌”,这股恨意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点,因此罗文猜测这里面,肯定还有某些他不知道的因由;而且小盖普士的说辞,也让原本萦绕在罗文心头的恐惧,重又清晰起来:“难道真的是天上的某位神?,在假借这小盖普士的手,来惩罚……自己这个大闹了教堂的凡人吗?” “开什么玩笑!……既然是神,就应该知道这一切的起因,是源于某个糊涂老头的自杀吧?”罗文在心里大声为自己辩解着,同时,也做好了转身奔逃的准备。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操着大陆西部口音的男声忽然响了起来:“其实小盖普士,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不是我们知道他逃跑的路线,而是我们让他,往这边跑的。” 随着声音,从罗文来时的方向,走来了四个同样携刀挎剑的汉子。只从左右两边之人那饱含着警惕和敌意的目光,罗文就知道这四人肯定也和巷子另一头的小盖普士一样,绝对是冲自己来的! 而走在中间偏右,那名双臂被几道宽布条扎起来,看上去气度不凡的男子,就是先前发话之人。 “我叫李德――布莱恩?李德,忝为浮冰港城卫军、蝰蛇大队的大队长。” “原来他就是李德。”这个名字,罗文显然并不陌生――几天前他向关在监狱里的倒霉蛋库图佐夫,套问出来的名单中,就包括了这位与其有隙的骑士长。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城卫军,对方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抓捕自己,反而要遮遮掩掩地,等自己跑到一条小巷子里才动手?“难道说他们出于某种目的,或者说是顾虑,所以才不想张扬?” 这,恐怕就是今晚他能不能逃出生天的关键了!只可惜还没等罗文想到具体的办法,那叫做李德的骑士长就再一次开口道:“既然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和邦赛尔那个一脑门骑士精神的笨蛋不同;在我面前,你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他身边的三人,也仿佛要证明其所说的话似的,居然整齐划一地,从各自的背后,摘下了一样东西。 ――那赫然是一具,已经上好了弩箭的“赫灵顿军用弩”! 三个人,三具强弩;就好像三条出了洞的毒蛇,高高地扬起脑袋,用森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被夹在中间的罗文。“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反抗,说真的,我还挺期待你那么做。” 反抗?虽然罗文不清楚这种用上届失踪的五老星之一,赫灵顿大人名字命名的制式强弩,具体的威力如何,但只看那足有拇指粗细、长愈一臂的锥头箭,就知道这玩意绝不是血肉之躯所能够硬扛的! 弄不好连骑士的钢甲,它都能一击而透。 想必是对方,从盖普士口中听说了自己能够狂化的事,所以才直接动用了这种只有在战争中,才会被用到的杀器吧! 如果换一个时间,罗文兴许还能赌命一搏,但在这种狭窄的小巷中,都不需要怎么瞄准,只要三支劲弩并排射过去,就能把整条巷子封死。除非罗文能及时伏低或者跳起一人多高,否则,是怎么都不可能躲过去的。 但问题是身后还背了个人的他,有可能做到像那种,在一瞬间闪展腾挪的事吗? “难道你就不怕射穿了我,伤到巷口的那些‘自己人’?”罗文有些不甘地说。 “如果只是你‘一人’的话。但这种弩,在射穿了两人之后,余力是否还能再伤到人,说实话我还真想知道。”说话间李德那阴沉的脸上,居然爬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只看嘴角那诡异的弧度,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蜿蜒、阴冷、湿滑之类的词。 像蛇! 第六十五章 蝎蛇斗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阴阳怪气的回答落入耳中,就仿佛一滴滚油,让罗文的怒火呼地一声高涨起来。“难道你们这些家伙办事,都不顾旁人的死活吗?既然要抓的是我,那你们来好了,为什么还要把完全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你搞错了吧?”见罗文发火,李德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这么多双眼睛可都在看着,将旁人牵扯进来的,是你――瞧,就算是现在,那名可怜的人质还被你绑着呢。” ――当然得绑着,否则背了个人,罗文又怎能行动自如?因此在路上的时候,他就特意用衣服和自身催生出来的藤蔓,将爱玛死死缚在了背上;眼下算是想将人放下,也办不到了! 因为对方,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那李德分明是从一开始,就把他缚在身后的少女也算了进去,所以才设下了这么个极其简单,偏又让人无力挣脱的局;除非他罗文,肯不顾背后少女的性命,否则就像对方说的: 他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罗文就不得不按照对方的指示,老老实实地将双手前伸,身体后坐,将右脚离地放在屈起的左膝上――这个姿势,几乎杜绝了一切发力的可能;而他也没有问“如果束手就擒是否就能放过他背后的少女”之类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不要动这个女孩,你们动不起。要知道她的哥哥,可是红十字会的高层……没错,就是几年前,血洗了影贼的那个‘血十字兄弟会’。” 他这么说,当然是为防止盖普士等人抓了他以后,顺手将女孩杀掉灭口,至于提了女孩的身世,会不会引起什么反效果,罗文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不过从当前的情形来看,血十字兄弟会的这块“血”字招牌,还是很管用的,至少,也引来了一片整齐的抽气声。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反过来,像盖普士和李德这样有身份的人,也实在没必要去招惹那样一群凶名昭著的亡命之徒。因此在获悉少女的身份后,李德身边的那三名弩手,都不约而同地,将原本对准了罗文的弩箭,略微地偏了一偏。 很显然,他们犹豫了。 而这一犹豫,就给了罗文死中求活的机会! 如果说先前罗文的话,是一阵吹进他们心底里的冷风,那么现在,风,就真的吹起来了――在这条狭窄的小巷中。而众人的鼻端,似乎也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酸味;再加上漆黑的天幕中,那一丝丝宛如破裂的碗底般,十分扎眼的红色裂纹,只要稍有点见识的,又看不出这是某种法术即将成型的征兆? 没错,这正是罗文在梦境中,新领悟的“雷击术”! 要知道德鲁伊的法术,可没有所谓“咒语”这么一说――他们施法,全靠从自然中的感悟以及与自然的亲密程度,若单论隐蔽性的话,还远在奥法,和牧师们那些必须大声吟唱的神术之上! 当然在罗文这个“自然之敌”身上,是谈不上什么“亲密”的,因此他才不得不趁着说话,来调动自己体内的负能量,以引导天地间,那一切毁灭暴虐的因子! “小心,他是施法者!” 小盖普士尖叫着提醒道。而在他说话的同时,李德也动了!就好像游出草丛的蛇――明明走得是最短的直线,但他身体的扭动,却偏偏给人以一种曲曲折折的感觉。 那从腋下钻出来,指节凸起的拳头,便是那飙射的蛇头! 然而这一记,却正中罗文的下怀――事实上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李德能自己冲上来。毕竟一道落雷,就算是把人给劈伤了,对眼下的局面也不会有任何改善;劈死了的话更糟。 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擒贼先勤王,而跟那初学乍练、半生不熟的法术比起来,罗文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双腿,和夏尔洛先生亲传,自己也下过死功夫的踢击术! 他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拼着反噬,强行取消了那道还在酝酿再酝酿的雷击术,猛地伏下身子,借着弯腰之力凌空一个跟头,将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就好像蝎子的毒针般,一前一后地从脑后相继地甩了过来! 那鞋跟处弹出的,闪着寒光的斧刃,甚至比真正的毒针更让人触目惊心! 至于对方的拳头会打向哪里,罗文不在乎,因为腿长,而拳头短――就算你再精妙、再强劲的拳,也得先吃我一脚再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绝地反击的一脚,竟然什么都没有踢到,因为对面的李德,压根就没有冲上来。 在做出挥拳动作的同时,他的人,却突兀地退了回去,就好像攻击未果的蛇,又重新缩回身体一般――这种看似突进,却骤然转为后退的技巧,绝对是现时罗文所无法做到的;可见这李德的武技,其实要高出罗文甚多。 但即使这样,李德仍没有选择硬拼,甚至连接下来的一击,都不是来自他的方向。 ――只见巷子尽头,盖普士那群人中,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忽然扬起手来,似乎猛地扯了一把什么东西,一张金属织就,边上都缀着重物的大网,就这么打着转地,从罗文的头顶当空落下! 刚刚落地的罗文,自然无从闪避――事实上由于身后还背了个人,让原本千锤百炼的动作也出了偏差,没跌个仰勺就已经不错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网将自己罩起来,而这时候盖普士那边的人群中,又冲出了四个人,抓起落在地面上的网边就跑。为了不被他们拖倒,罗文也只好跟着一起跑,只可惜没跑两步,眼前就多了一只愈来愈大的拳头。 是退而复返的布莱恩?李德! 此时招架已经来不及了,罗文只能选择仰身闪避,可不知为什么,这看起来明明距离不够的拳,却“啪”地一声,正打在罗文的鼻子上! 等罗文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拖倒,按得是结结实实,头顶上,也多了一只穿着制式钢靴的脚:“说真的,你让我很失望……真难以想象自视甚高的邦赛尔,竟栽在你这种蛆虫一般的人手里。” 第六十六章 等不及 脑袋被踩住,罗文自然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李德话中的轻蔑,倒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当然一起传过来的,还有鞋底泥土的粗糙,和铆钉的冷硬。 然而此刻的罗文,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因为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已经充塞了他整个脑海。 “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一拳?”或许是被打断了鼻梁的关系,罗文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瓮声瓮气,听起来十分怪异。 李德怔了怔,也不知是惊诧于罗文这么快就能开口说话,还是对罗文的问题感到意外。他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脚下的猎物:“这不是明摆着吗?你的眼睛,不如我的手快。” 如果是以前,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但被启蒙和蜘蛛血大幅强化了感知之后,罗文的眼力,已经变得极其敏锐,甚至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昏暗视觉”,因此那一拳,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对方的拳很快,这一点罗文必须承认,但似乎……还没快到让他无法反应的地步!“不对!不是速度的问题……”只可惜与他争辩的,是那稍稍收回,却又猛然落下的鞋底。 “好了小蛇们。”踢昏了罗文之后,李德拍了拍手,对叠罗汉般横七竖八趴在罗文身上的手下说,“可以起来了,别压坏了人家小姑娘。” ――其实在李德心里,并不见得有多顾忌罗文口中,女孩那个所谓红十字会的“哥哥”;毕竟他李德,也是掌兵多年的人,又怎会被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物给吓住。 之所以将人赶开,纯粹是因为对这个被罗文逃命时,还要紧紧绑在背后,似乎十分在意的女孩产生了兴趣。 原因很简单,就算睡得再怎么沉,被压这一下也该醒过来了吧? 可是女孩,却偏偏全无感觉似的,仍睡得那叫一个呼吸平稳,神态安详――若不是由于被压时血脉不畅,让她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朵小小的酡红,任谁也不会相信如此柔弱的少女,刚才居然被七八个如狼似虎的汉子压在身下。 “……压在身下么?还真是充满了罪恶的想法呵!”李德微微地眯起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睛,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小盖普士说话了:“见鬼,这家伙还真够难缠的。” 他走过来,泄愤一般在罗文身上狠狠地跺了几脚,这才抬头对李德说:“谢了,布莱恩;要不是你,这回弄不好又让这狗娘养的跑了。” “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为朋友尽点心,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很明显李德的话,让小盖普士想起了什么,于是恨意再一次高涨起来。他状似疯狂地又踹了罗文几脚,这才有些喘息地揉着脸颊道:“不管怎么说,算我欠你一次……没有问题的话,人我就先带走了。” “怎么,等不及了么?” “是啊,让这种家伙在世上多活一刻,对翟梅都是一种亵渎!”盖普士咬着牙,似乎又想上去罗文踹几脚,但最终,还是耐住了性子,只转头对身边一个服装考究,欲言又止的小伙子说,“好了恩尼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懂吗?帮我个忙,把这里处理一下,别留下什么痕迹。” 掩埋血迹和脚印,自然费不了多少时间,而在那个叫恩尼斯的漂亮小伙子行动的同时,昏迷不醒的罗文,也被人扒光衣服扔进了马车里,那双看上去就十分危险的鞋子,更是一早就被人剥了下来。 望着罗文那一身小麦色的,浸透了阳光活力的肌肉,盖普士身边,另一个有点小鲍牙的年轻人,撮唇发出了一声颇为下流的口哨,笑道:“还真是完美的身体呢,瞧瞧,连个疤痕都没有……这是什么东西?” 让他意外的,自然是罗文锁骨上缠绕的太阳藤。 只可惜盖普士,并没有注意到罗文身体上的异状,只把玩着手中,从罗文脖子上摘下来的水晶挂件,随口回了一句:“很快就有了。疤痕。只希望,我们的画布足够大,能让我们在上面多画几笔才好。” “那……这个和他一起的小妞呢?”其实龅牙年轻人心里也挺矛盾――放了?那样他们今天晚上的行动,就有可能会暴光,让那小子的后台寻上门来。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为什么那天的晚宴,他是跟怀特主教的儿子同车而来;更何况上城区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换平时那些被踩了尾巴的老爷们,早就跳起来了,这次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很明显,是有人在保这个叫罗文的小子! 所以,放是肯定不可能放的,否则不但他们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惹上其他的麻烦,可是杀的话……要是万一,这小妞真有个血十字兄弟会的哥哥怎么办? 因此一时之间,整条巷子,都安静得好像荒弃的坟墓一般,就连挑头的小盖普士,都眉紧锁地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还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德,说了句一锤定音的话。 “带上吧。”他说,“要知道女人的哭叫有时候比痛苦本身,更容易撬开男人的嘴。” …… …… “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迈克尔罕见地发了火,才将一直缠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聒噪不休的瓦利德修士赶开。 也不知这位向来虔诚守礼的年轻教士,在昨天晚上的事件中受了什么刺激,反正从一大清早,他就总是找各种借口,往迈克尔的身边凑,旁敲侧击地打听有关罗文的消息。 可心情早已是复杂至极的迈克尔,又哪有什么心思去应付他?就连迈克尔自己,都不知道罗文为什么在自己替他安排好了一切之后,还闹出那么大的乱子。 ――不但弄昏了那两个守在外面的元素使,甚至连与他同屋的两个昏睡不醒的两个病人,也是一死一失踪。更别说,那不知被什么力量弄至一塌糊涂的教堂了。 尽管据清醒过来的两位元素使证实,那名叫做弗拉基米尔的死者,其实在死亡前,就已经醒过来了――而他在跳下高塔时大叫的那些也不知是箴言还是咒语的话,听见的人也有不少;但即使这样,迈克尔仍对罗文逃走时劫持人质的行为感到无法释怀,于是他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向罗文当面问个明白。 而这个机会,就在今天! 第六十七章 崭新的开始 大陆双龙历1458年,6月25号,是他和胡里奥先生找来的那些“海上朋友”约定好碰面的日子。同时也是他迈克尔真正离开父亲保护的羽翼,真正踏上只属于他的人生之路的,一个崭新的开始。 或许是天上的众神,也在为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赐福,从早上起,天气就是风和日丽,阳光灿烂的那种。 而现在,离约定会面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因此迈克尔还有工夫将出行所要准备的物品,悉心地整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毕竟他这一回,是要跑路而不是出游。衣物什么的,那边会负责替他准备,而防身的武器,身为战神祭司的迈克尔也不会挑剔什么,相信只要是个带尖的带刃的带勾的带刺的到他手中,基本上,都能耍它个风生水起。 当然了,这里面并不包括昨天晚上被罗文押在教堂里,现在则安安静静躺在迈克尔床头上的那把“菲斯娜小姐的自尊”。 毕竟异种兵器之所以被称作“异种”,就是因为整个大陆,都没有几个人会去练它,而这把剑的特点,又和迈克尔自身的心性大为不合,这要是能使得好才有鬼呢! 多带上一把剑,对本就宽大的祭司袍也不算什么,事实上,只要你不往里面塞骑兵长戟或者双刃战斧之类的变态东西,从祭祀袍外面,基本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更何况迈克尔原本要带的,本来就只有金币,和一个用羊皮套扎好的卷宗。 那是他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还有,就是老怀特为儿子的这次出行,所找好的理由――从拜会某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到为某个在战争中失去肢体的、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人的老兵祈福,总之你能想到的,这里基本上都占全了,甚至连迈克尔这次会面要去的地点,也被弄了个“给即将建造的战神祭坛选址”的名义。 没办法,谁让最终拟定的地点,是墓园区一家叫做“江海流”的小酒馆呢? 也许你会觉得,在墓园区里面修建“战神”祭坛这样的借口,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可是老怀特为了儿子,一晚上没睡才想出来的,这份心意,就好像当迈克尔推开房门时,那顷刻间爬满墙壁,将整个屋子都照亮的阳光。 温暖,而又明媚。 而且在那些年岁较长的浮冰港人眼里,如果墓园区中,应该有一座祭坛的话,那也只能是战神坦帕斯的。毕竟让墓园区得名的那块公墓对浮冰港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那里长眠的,是在百年前三族战争中死去的士兵,和一部分被矮人屠杀的平民。 当然,也只是能够找到并且已经确认的一部分。更多无辜惨死的平民,尸骨还不知被丢弃在哪片荒山野地里,比如说前几年,在黄金山那边新发现的万人坑。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山地矮人,这个人们印象中总是直爽热心,且又顽固执拗的种族一旦发起横来,是可以比草原上的兽人更禽兽不如的,至少在浮冰港被兽人占领的那段时间里,还没发生过像这般耸人听闻的事情。 为了让后辈记住这个浸透了无数人鲜血的耻辱,人类在重新夺回浮冰港后,就将矮人屠杀城内民众的地点,改造成了一片公墓,同时,也是浮冰港这座城市的“战争纪念堂”。 只可惜那些为了浮冰港流血牺牲的前辈们不知道,仅仅是百多年的时光,人们对山丘矮人的仇恨就已经淡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有些无良的商人,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和矮子们常年保持着来往。 毕竟无论是优质的刀剑,还是那些矮子和地精们捣鼓出来的,那种叫做“映画”的小玩意,都可以换成黄澄澄的金币。 而无论刀剑也好,映画也罢,能买得起的,通常又都是那次战争的功臣之后。 …… …… 当我们战神祭司找到预定碰面的地点,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尽管他早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就来到了位于大桥区北边,同在碧流河西侧的墓园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墓园区太大,人却太少,以至于迈克尔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而那家所谓的“江海流”酒馆本身,又是一座孤零零建造在河滩上的,毫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说它毫不起眼都算是厚道的――和那大气磅礴的名字比起来,酒馆的外观,就只能用寒酸、破败之类的词汇来形容。 无论是外墙上由于潮湿而遍生的青苔,还是酒馆外,那条泥泞肮脏,走不到一半就断掉的石板路,都在不遗余力地向世人证明着这一点。最令人无语的是露在外面的木椽,上面居然还丛生者一种头大茎细,颜色鲜艳的毒蘑菇。 不过和萧条的外表比起来,酒馆里面倒还是蛮热闹的;至少在迈克尔进门之前是如此。 纷乱的嘈杂声,就连糊了泥灰的木板墙都遮挡不住,偶尔的,还会冒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和男人放肆的大笑,只是这一切,在迈克尔那身雪白的祭司长袍出现在门口后,就仿佛被人拦腰砍了一刀般戛然而止――无论是在桌边高谈阔论的虬须汉,还是那正和侍女调笑的蓬头小子,一瞬间都放下了手中的事,转过头,用一种仿佛见了鬼般带着惊奇和戒备的目光,打量着刚从门口进来的年轻祭司。 而且在注意到袍服的袖口和披肩处,那不甚醒目的银色绣线之后,那些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戒备,也变得更深。 反观迈克尔,却理都没理中间那一群,看起来就不怎么像好人的酒客,他径直穿过大堂,对吧台后边的老板说:“午安,辛勤的劳作者。请问您这里,是不是住了几个‘海上的’朋友?” 也许他的话说得太过委婉――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让那个脸孔瘦长,表情木讷的老板听了,竟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陪着小心问:“啊……客人您是要招募水手吗?” “果然不是个聪慧的人啊!否则,也不会将酒馆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迈克尔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我是在找能出海的人……” 然而还没等老板说话,酒客中就站起几个人来,飞快地冲了出去,同时一个有些刺耳,还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出海?你是在开玩笑呢还是压根就没睡醒?睁开您的贵眼看看吧!这里的每一个人,可都是的操船掌舵的好手!” 说话的,是那个一脸虬须的汉子,而刚才一屋子人里面,也就属他的声音最大。 或许是残缺了几颗牙齿的关系,他说起话来有点漏风,所以极为好认:“不过,我们不喜欢你!所以还请老爷您高抬您的贵足,到那些废物商行里面去找人陪你玩吧!” 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敌意,让迈克尔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先前那一直和侍女调笑的蓬头小子就说话了:“得了昆布,别总是逢人便咬,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欠你多少钱似的……再说贵客上门,哪有硬往外推的道理?”说罢他转过身来,就坐在椅子上,向迈克尔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贵族礼,“那个,尊敬的先生,‘信天翁’号竭诚为您服务――您目光所及之处,就是我们的剑锋所指,哈哈!” 他夸张的表情,逗得旁边的吧女咯咯直笑,可是那被他揶揄的虬须汉子却没有笑,只斜着眼冷冷地刺了一句:“我说杰伊,你也是收了‘黑贴’的人,还有心思接‘外活’?” “海盗王的黑贴吗?”叫杰伊的蓬头小子往后一靠,翘起了椅子的两条前腿,在那里晃悠着,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近百年都没出现过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嘁!” “这么说你对‘陨龙者’留下的宝藏,也没有任何兴趣了?那正好,到时候别吵吵着要分一份!” “……陨龙者?” 第六十八章 陨龙者,与神秘的发帖人 乍听到这个狂到没边的名字,迈克尔全身都颤了一颤,因为这个人,他其实是认识的。 而且很熟。 熟到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看到那个蒙着秘银面具,也算不上伟岸的身影,就站在如盖的星空下,指着头顶上浩瀚的星河对他说:“成为大陆第一的祭司吧!而我,会站在人类能够到达的巅峰……等着你!” 那一回,是出道以来一直都顺风顺水的迈克尔首次品尝到败绩,还是连续两次,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就为了这个不是约定的约定,了解到自身差距所在的迈克尔,才不甘心地奋起直追,并在短短的时间内,突破了一般战职者四级到五级的坎;可就当他正为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而沾沾自喜时,却惊愕地发现,那人,居然已经爬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高度。 因为在那个时候,对方已经可以和号称“大陆首席召唤师”,和“宗师之下第一人”的狂龙领主,面对面的一战了。 尽管在传言中,狂龙领主和那位如今贵为“远山会盟”大长老的陨龙者,是为了帮助浮冰港抵御围城的亡灵大军,才站在城墙上并肩却敌,但像迈克尔这样身份的人,还是能从神殿的秘宗上,得知那两个人其实,是为紫金联盟继承人的事自己打起来了。 针锋相对的魔压,连当时还在大教堂里面静修的迈克尔,都不得不为之战栗。 但问题是,无论从神殿内部的卷宗上,还是在曾经背其掳去的父亲描述中,这个陨龙者的性格,都差不多用一句话就能形容,那就是“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像这么一个恨不得把全大陆的宝贝,都搬回家藏起来的主,会留下什么“宝藏”给别人? “这不可能!”迈克尔冲口而出道,“而且这位陨龙者先生,现在还健在,因此就算是他留下了什么,也是他个人的财产,诸位怎么可以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情况下,私自瓜分?” 这句话一说出来,立马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惊讶、不屑、玩味……反正什么样的目光都有,于是短短的几秒钟后,整个酒馆,就差点没被随之而来的大笑给掀起来。 “哈哈……你可真逗!”坐在吧台附近的一个小个子揶揄道,“难道我们的牧师老爷侍奉的,是提尔那个瞎子?” “不!我主,乃是战争与战斗之神坦帕斯!” 迈克尔一脸郑重地分辨着,结果,却引来了更大的笑声。“开什么玩笑?”虬须汉昆布咧着那豁了牙的大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你这模样的战神祭司?再说了,战神坦帕斯,不是向来都不问善恶的吗?” 正如这昆布所说,坦帕斯这位神?其实算不上善良,也从不把世间的规矩放在眼里,因此严格说来,应该是属于“绝对中立”的。“……但是!坦帕斯战斗,秉持的却是他心中的正义!这,才是最为基本的原则;如果连这一点都失去了,武技再高,也不过是一名只会杀人的屠夫而已,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战士’?” 也不知是被迈克尔的正气所摄,还是因为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触及到了众人心中某个地方,反正当他说完这句话,酒馆中的笑声,竟一点一点地弱了下来,到最后只剩下几个人,在那里抽气般“嘿嘿”的冷笑。 虬须汉昆布,就是发出冷笑的人之一。 “让我来教你个乖好了,”他站起来,走到迈克尔所处的吧台边,用手中已经喝空的木杯,在吧台上敲了几下,“这个世界上呢,好东西一共就这么多,你不去抢别人的,别人就会来抢你……就好像这杯酒,我如果不赶紧把它喝光的话,放在那里,很快它就只剩下杯底了,你信不信?” 迈克尔当然信,因为酒液放置在阳光下会被蒸干,早已是常识中的常识,即使平时滴酒不沾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昆布本人,对这样的回答却不是很满意。“你啊,还是回你的教堂去呆着吧,只有那里,才适合你这样的……菜鸟。”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复杂起来,唏嘘、茫然,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喂,我说杰伊,你真的要对这样的菜鸟下手吗?” “菜鸟?”被他点名的蓬头小子一脸戏谑地说,“要我看啊,他可比你们这些被贪婪蒙了眼的‘老鸟’清醒多了――没听他刚才说么,那个陨龙者还没死呢,就想着分人家的东西?” “别说那宝藏究竟有没有,就算有,也被咱们拿到了,难道人家就不会再抢回去?” 一句话,让整个酒馆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他自己,还悠然自得地摇着椅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你怕了。” “怕?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才不想整天被一群连脑袋里面都是肌肉的蛮子……嗯?谁在说话?”很明显这个声音,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它极为特殊,就好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而且挤到一半,便有如被拦腰砍断一般戛然而止。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吧台中竟多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其脸上,也蒙了一个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白色面具,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下巴和一张抿得紧紧的嘴。 ――要知道在那位白袍祭司进门之后,各位船主,就不约而同地往外面增派了人手。这个人,是如何躲过这么多双眼睛的注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 这恐怕,已经不是潜行匿踪所能做到的了! “暗门么?还是说这间破酒馆的地下,其实另有天地?”想到这里蓬头小子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谨慎和凝重,“你是什么人?” “发帖人。”高瘦汉子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个言简意赅的解释之后,就又如先前那样,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过了能有十几秒钟,才再一次惜字如金地开口道,“……你怕的话,就滚。” 第六十九章 不羁和虔诚 发帖人半点情面都不留的讥讽,让蓬头小子的脸登时变了颜色;但仅仅过了一秒钟,他的口中,就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好吧,就如您所愿!”笑过之后,蓬头小子脸上又恢复到了先前那般玩世不恭的神情。他跳下椅子,领着同桌的人径直走到迈克尔身前,对迈克尔说,“瞧见了?现在这里根本就是狼窝虎穴,不是您这种身份的人待的地方。所以,跟我们一起走吧?” 可没等迈克尔表态,坐在吧台旁边的小个子就冷笑道:“走?好让你有机会去告发我们是吗?” 一句话,就让整个酒馆内的温度骤降――不但与他同桌的人推案而起,就连其他几桌的人射过来的目光,也不怎么对味了。 “达蒙斯塔!”蓬头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是少说那些没味的屁话吧,我杰伊是什么人,在坐的有几个不清楚,轮得到你在那说三道四?……怎么着,在海上亏没吃够,还想在这里跟我抻量抻量?” “哼,就算你杰伊名声好,但你能保证,你旁边的那位祭司老爷不会出卖我们?” 再加上“迈克尔”这颗砝码,众人心中的天平,登时便偏向了达蒙斯塔一方,更何况这其中,未尝就没有人打着借机除掉蓬头小子的主意。 看到大多数的酒客纷纷离座,杰伊这才猛地醒悟到自己的失策,不由得苦恼地伸出手,抓了抓他那头蓬松的棕发,自言自语道:“我又玩大了是吗?……不过算啦,人生嘛,本来就是充满了各种各样机遇和挑战……既然如此,就让这挑战来得再激烈点吧!哈哈哈!” 或许是想通了什么东西,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竟变得神采飞扬;而他的人,则“呼”地一声转过身去,与他的几个同伴一起,将一身白袍的迈克尔护在了身后。 “看来您也走不了啦,我的祭司先生……还真不知道咱们俩,到底是谁连累了谁。” “那个,我其实是战神祭司……”迈克尔在后面好心地提醒道,毕竟战神祭司,并不像普通的牧师那样畏惧近战。 “我知道。”杰伊头也不回地说,“但是我们几个却不会施法!”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名叫昆布的虬须汉忍不住出声道,“靠海吃饭的男人,就算有什么恩怨,也应该留到海上解决不是吗?这算什么……还有杰伊,你难道就真的怕了那什么陨龙者?就算他真的如传言中所说,能把龙从天上揍下来,又怎么样?不过是在岸上耍耍威风而已,到了海里,还不是咱们的天下?” “心领了,昆布。”对于虬须汉子的好意,杰伊只是笑笑,“我先前就说过,我对什么‘秘宝’之类没有半点兴趣;肯来,不过是对消失了百年的黑帖有些好奇而已……我杰伊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我不想做的事,这世上还没有谁能逼我去做!” 昆布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那些离座的同行们,已经结成半圆,缓缓地逼了上去,不由得表情落寞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重新坐回到他原先的椅子里。 就在他屁股刚刚挨上椅子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极为突兀地响起,刺痛了人们的耳朵! 随着叫声,酒馆的紧闭的木门也“嘭”的一声被人撞开,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全身冒烟的汉子。只见他神色惊恐,瞪圆了双眼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等他说话,他的人,就先撞在一张方桌上面,连人带桌一齐翻倒,接着便不动了。 “戴维!”堵在门口的达蒙斯塔不禁失声惊呼,因为冲进来这个人,正是他先前派出去探查的,而就在他惊呼的同时,围在他附近的同伴,也吃惊地发现达蒙斯塔背上似乎有丝丝的烟气冒出来。 “呃,头儿你的衣服,似乎……”那手下刚说到这里,冒出烟气的地方就已经飞快地变黑,化灰,紧接着,一股明亮的橘红色火焰,就从达蒙斯塔衣服底下“嘭”地冒了出来,顷刻间,便爬满了达蒙斯塔的全身上下,将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火炬! 小个子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手舞足蹈地想要减轻身上的痛苦,但这一动不要紧,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人,也被这奇怪的火焰沾到了身上,结果屋里面跳舞的火炬,便又多了几个。 “快离开那!”迈克尔赶紧出声示警。 其实都不用他说,几个原本还想抢出门去酒客,就自发地退了回来,躲在墙角里刀剑出鞘,看那架势,如果门口哭嚎的火把们靠得太近,相信他们也不会吝惜,用刀剑提前解除对方的痛苦。 可即使这样,仍不能阻止火焰的蔓延――就连躲在墙角的那些人身上,不知何时也多了几个小小的黑点,丝丝青烟,正从那里袅袅地冒出来,“怎么回事,他们并没有接触到火源……不对!这是区域性幻术!”想到这里迈克尔不敢耽搁,赶紧一咬舌尖,嗔目大喝道:“解!” 真言术――解,专破一切幻术和迷茫的效果。 尽管它会被“侦测无效”之类的法术屏蔽,又不像法师的“真实视域”般连隐身都能一并破除;但真言术本身,那几无施法时间的便利,却让这个神术的实用性远超名声更大的“真实视域”和牧师的“神喻术”。 只可惜身为战神祭司的迈克尔,在这个神术上并没有特别的加持效果,因此这个神术的范围,只有身边的两三米而已。不过这样,也足以让原本被热浪扭曲的视线为之一清 ――于是迈克尔便发现了,那几个在门口鬼哭狼嚎的人,身上又何尝有什么火焰? “伊格纳斯的虔诚?”虽然不属于一个系统,但自小在教堂内长大的迈克尔,又怎会认不出这个如假包换的的火系魔法? 说起这个有些绕口的名字,还有点典故,因为被用来命名的“伊格纳斯”,其实并不是法术的创造者,但他,却是有史以来火神卡署斯最为虔诚的信徒。为了能时刻聆听卡署斯的声音,他居然疯狂地使用秘法把自己也给点了,成了一个介乎于人类和火元素之间的……怪物。 而后人,就是为了能“活着”体味这位前辈当时的心境,所以才创造出了这么一个被烈焰包围的幻术。 只不过再后来,有人又发现这法术应该是用在敌人身上而不是自己,因为它用来却敌的效果,甚至比奥术中同为二阶的“群体恐惧术”还要好,毕竟“烈焰焚身”,已经是人类所能想象的,最为恐怖的几样东西之一了。 第七十章 都不错 “这位同工,就算是他们的心中存了恶念,这样的惩罚,相信也差不多了。”迈克尔扬声向门外的火系法师说――之所以知道人在门外,道理很简单,因为大部分的法术,都需要靠“视线”来确定施法的区域,也就是说只有你看到了,才能将法术发过去。 对方放出去探查之人回来,撞破酒馆的木门,其原因也就在这里。 果然就如迈克尔猜测的那样,他一开口求情,外面便立马有了反应。“哎呀哎呀,还真是个不知所谓的菜鸟呢,”一个透着娇憨的女声响起来,“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干什么吗?还有闲心去管他们?” 迈克尔刚要争辩,却被身前的蓬头小子一把揪住了,“笨蛋!还不赶紧跑!” 正如他所说,由于那个“伊格纳斯的虔诚”,让原本堵在门口的海盗们一哄而散,而此时虽然从迈克尔口中,得知了那不过是个幻术,但仍没有几个人,肯接近那片恐怖的地域。 道理很简单,因为幻术,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伤害。 一旦受术者的灵魂,真的相信或者说认可了这种伤害,没准就会在身体的某些部位上体现出来,甚至那些专精幻术的学院派法师们,还会特意去研究如何将人在幻境中所受的伤害变成真的。 众人这一犹豫,便空出了一条从吧台到酒吧大门的康庄大道,而杰伊等人就顺着这条路,连拉带扯前推后拥的,把迈克尔硬“夹”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是两个身材娇小,也蒙着奇怪面具的人――不过是将整张脸都遮住的那种。其中一个,披着盗贼常用的那种连帽斗篷,只不过颜色却是白的;而另一个较矮的,则穿着绣了金红色圣徽的火焰法袍,没有戴兜帽,露出与法袍的颜色相近,却更为亮眼的漂亮红发;如奔泻的岩浆般披在肩头。 不出意外,这就是那个施法的火焰法师了。 “哈哈,燃灯女卡琳!”逃过一劫的蓬头小子心情大好,而且与对面的火焰法师,显然也是认识的,因此才一出门,他就忙不迭地凑上去打招呼,“人生总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惊喜,是不是?” 只是和他的热情比起来,那名叫卡琳的火焰法师却不怎么高兴:“去去,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家伙,想要把我们的‘货物’带到哪去?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一句话,就让飞扑过去的蓬头小子僵在那里;而卡琳本人,却不理把人晾在那里的事实,转而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对迈克尔说,“还有你也是,都五级了,也应该懂点事了吧?谁叫你跟他走,你就真的跟他走啊……交给你的信物呢?怎么不用?” 尽管出于对卡署斯这位,众神殿中唯一有些偏向混乱的神?的了解――毕竟“火”这种元素本身,跟秩序什么的就搭不上边,而四大元素主神,又势不能独独缺了一个――迈克尔已经对这位同工的性格做了某种推断,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上来就这么老实不客气。 愣了能有十几秒钟,迈克尔才堪堪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片:“呃,您是说,维塔斯先生给我的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木质的箭头,一般都安放在路牌上,用来指示方向的那种。 不过迈克尔手中的这一块,上面却没有任何字迹,亦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甚至连木质本身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好像是制作者从身边的某个家具上,随手掰下来并削制成型的。 实际上也确是如此,因为对面的卡琳,随即也取出了一个同样大小,同样形态,同样木质,甚至连上面的刀痕,都一模一样的箭头,很明显,这两片木头当初是被并在一起削出来的。“看好了,验明正身。”卡琳手指一捻,一股火焰便忽地在她手指间成型,将木片烧成灰烬;只是她的人,对整个过程似乎并不满意,“还真是个菜鸟呢……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信物是我们抢来的,你要怎么办?” 迈克尔笑笑没有接话,倒是卡琳那位披着古怪白色斗篷的同伴,忽然开口道:“昨天晚上和我碰头的人,不叫维塔斯,叫‘斯维塔’!” “哦?”卡琳有些刮目相看地打量了迈克尔两眼,“还不错。不算太呆。” 其实她不知道,迈克尔能确定她们的身份,并不是因为被发现了话中的陷阱,而是因为那个身穿白色斗篷的神秘人――或者说那个黑暗精灵的声音,迈克尔是听过的。 就在民乱发生的那天。也就是这个黑暗精灵,当着迈克尔的面,从一众骑兵的包围中将罗文抢了出去。 当时挥舞着如雪双刀,从天而降的她,只说了一句话:“都闪开。” 仅仅是几个字,就足以让正在给费舍尔处理伤情的迈克尔,记住这个清脆到宛如金铁交鸣的声音了;毕竟身为神职者,必须有隔着道墙,就分辨出告解室另一边是什么人的本事,这样才能够对症下药,更好更快地,将迷途的羔羊们引入众神的怀抱。 即使祭司本身,并没有传道牧人的职责,但这听声辨人的本事,要强的迈克尔也不会比谁差了;而且那件白色斗篷的样式,也和他那天晚上见到的一模一样,差别,不过是颜色而已。 ――而能够随着温度或者其他什么条件改变颜色的布料在大陆上虽然罕见,但还不至于没有。 “……我说,”见卡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迈克尔,那名叫杰伊的蓬头小子也不知是不是有点吃味,忍不住插言道,“管他是维塔斯还是斯维塔的,咱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再说?” 尽管他也知道既然逃出了酒馆,那帮同行追上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除非他们疯狂到不惜当街开片,然后引来大队的城卫军包围这里。 只可惜,这一回卡琳仍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瞧:“别咱、咱的,跟你很熟吗?抢我们生意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听着,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明白了吗?” 说着话她还特意抬起手来,扬了扬那肉呼呼的小拳头。 杰伊脸色古怪地张了张嘴,但终于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地带着人离开了。望着那像一根大蘑菇般晃来晃去的怪异背影,迈克尔不知怎的,竟有了一种“萧索”的感觉:“其实他的本性,还是不错的。” “唉,让我怎么说你好。”卡琳惨不忍睹地叹了口气,“难道在你眼中,全天下就没一个坏蛋了是吗?” 迈克尔没理她――在了解到其缠夹不清的性格之后,迈克尔自然不会傻到去和她争辩什么,索性找上了相对比较正常的黑暗精灵:“这把剑,现在应该属于你们。还有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尊敬的……唔……” “努尔瑞拉。” “哦,努尔瑞拉女士,请问前天晚上和您在一起的罗文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努尔瑞拉冷冷道,“否则他昨天晚上带的剑,怎么会在你那?” 第七十一章 难啃的骨头 公共马车内的格局,和普通马车是不同的――它的座椅,并不是横向摆放,而是紧贴在马车两侧的胡杨木长凳;因此在空间上,要比普通的马车更为狭小。 在这种相对狭小的空间内,和两位漂亮的女士同车,显然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体验,只是我们的战神祭司,却没有半点愉悦的感觉,反而只觉得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冷。 这不仅是从先前的谈话中,确认了他的新朋友,恐怕已经出事的事实,更让他心寒是那名和罗文一起的黑暗精灵,在得知罗文可能出事之后的态度。“我为什么要担心?”只见她缓缓地摇着头,“现在的我又不欠他什么,新的契约,也要等到他上了船之后才生效。” “您怎么能……这么说?”迈克尔瞠目结舌,“难道罗文先生,不是您的朋友吗?” “朋友?卓尔的语言中,没有这种称呼。”努尔瑞拉淡淡地说,“如果是‘同伴’的话,兴许我还能帮他一把,但如果连自己惹下的麻烦都解决不了,这种同伴,不要也罢。” 话中透出的那份决绝,让与她同来的卡琳都咂舌不已。“努努,你在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再劝几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反正那个罗文我也不认识,而且那种让女人哭又不守时间的男人,最差劲了……话说回来,”她忽然抬起头,一脸戒备地盯着迈克尔,“你谁呀?为什么在我们车上?” “啊?” …… …… “我他妈也很想让她哭!”司法署的地牢中,小盖普士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叫声被人听见,因为牢房的位置虽然就在司法署地下,但已经闲置很久了――现在抓到的犯人要么当庭宣判,要么直接送交监狱先关一段日子再说,司法署的地牢,反倒是一点都用不上,连原本应该是常年被犯人鲜血浸润的铁链,都在天长日久的荒弃中生了锈。 像这种地方,平时自然是不会有人下来查看的,而原本守在附近的卫兵,也被小盖普士假借他老爹,司法署的最高长官――“哭泣者”乌尔乔拉?盖普士的命令,给尽数支出去了。 当然他将人带到这里,倒不是图这里没人打扰,或者可以就近使用刑具的方便――毕竟这些条件,在他家那间怎么看,怎么更像是要塞的别墅里也都具备;他更多的,还是在顾忌那个和罗文一起被他抓来,有可能会带来麻烦的少女。 毕竟今天的朋友,谁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关系?因此无论这少女以后是杀是放,盖普士都不能把人往家里带。 那只会白白地落人口实。 但仅仅是让人出点声的话,盖普士当然也不会拒绝――就如同李德先前说的,女人的哭叫,有时候比肉刑本身更容易让男人开口。 问题是你要让人出声,总得先把人弄醒吧?可眼前这姑奶奶倒好,无论是拍打,摇晃,甚至针刺火烧,都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仍抱着她那个破布偶睡得是呼吸平稳,一脸恬静――或许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好事,少女的嘴角,居然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看得小盖普士直欲吐血。 倒是一直守在少女身边等待结果的李德,就显得从容多了。“怎么了,朋友?那小子还是不肯开口?” “就没见过这么能捱的……”提起那个嘴巴死硬,体格更硬的小子,盖普士也不由得有些丧气,“而且那小子的身体也有古怪,皮鞭烙铁什么的落上去,不消一会儿,就好得差不多了。折腾了一个晚上,居然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哦?还有这种事?”很明显罗文特殊的体质,引起了李德的兴趣,“这倒是要见识见识才行……正好你也一晚上没睡了,瞧瞧,眼睛里全是红丝。” “我倒是想睡,”盖普士焦躁地又转了两圈,才瘫软一般坐到李德对面的长凳上,摇头道,“但这种情况,让我怎么能睡得着?” “你这样可不行!”李德轻笑道,“别到时候人家还没开口,你自己却先累垮了,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所以就算睡不着,你也必须强迫自己休息。再说,那边不是还有我帮你盯着吗?” 其实就算是没人盯着,盖普士所牵肠挂肚的罗文,也绝对跑不了。因为此时全身**的他,不但双臂被反铐在身后,人也被高高地吊了起来。晃来荡去的,活像个挂在房檐上风干的大虾米。而捆绑他的铁链,每一环也足足有手指头粗,另一头则被粗大的钢钎,生生钉进了那粗糙的、生满了绿苔的石壁中。 在李德推开铁栅栏门进来的时候,两个坏小子正用烙铁,沿着罗文的大腿内侧一点一点地,向着中心推近。 而犯人的反应却出奇地淡。他既没有哭叫,也没有挣扎,就仿佛昏死过去一般,只是在烙铁贴到腿上时,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而原本就沾满了血和尘土,黏黏呼呼的头发,一瞬间又被汗水湿了个通透。 “不会吧!”心理压迫失败,让提议此举的龅牙年轻人顿感面目无光,“这家伙还是不是男人啊?” “是不是,戈尔本你自己不会看?”旁边的矮个子把玩着从小盖普士那里讨来的窥镜――他总觉得这个小东西里面应该另有玄机。听到同伴的抱怨,矮个子抬头啐了一口,“没准人家是自信,就算接上条蜥蜴尾巴也一样管用……这该死的怪物,啊,我们的李德队长也过来啦!小盖普士呢?没和您在一起?” “是啊,盖普士这家伙……还真是不让人放心。”旁边的戈尔本也龇着牙帮腔道。 “他已经睡着了。”李德随口应付着,微微眯起的目光,却落在罗文大腿处已经开始好转的烫伤上――那一塌糊涂的血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硬,结痂,待血痂自行脱落后,便又露出下面油光水滑的皮肤。“你们两个也去歇歇吧,换我这个‘生力军’来试试。” 李德既然开口,周围的人自然也不好驳他面子,何况他们对眼前的这块滚刀肉也没什么办法,到头来,还得依靠李德这样的“专业人士”。 但他们眼中的专业人士,却没用什么刑具,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站在被放低了高度的犯人面前。 “你是龙脉者吧?”他也不管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罗文是否能听见,只自顾自地说,“相当罕见的自愈体质呢……就是不知道你内脏的自愈能力,是不是也像外面一样强大?” 说着话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忽然如毒蛇般从腋下窜出,挂着“嗤嗤”的风声直袭罗文腹部! 微微曲起的指节,正是那飙射的蛇头。 第七十二章 执行者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绝对不会相信人类的手臂居然能练到像蛇一样柔软,但甩过来的力道,却不亚于抡圆了的连枷! 眼瞅着拳头就要打到罗文身上,那肘部还猛地向下一挫,于是整条手臂,就好像吟游诗人手中的琴弦一般,飞快的颤动起来――当然它发出的,绝不是优雅的旋律,而是铿锵的鼓点! “嘭!”指关节正钉在胸腹之间的神经丛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便出现了。 那胸腹间的皮肉,就以中拳的位置为圆心,荡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波纹扫过之处,覆在皮肤上面的尘土和污血之类居然被激得飞起,霹雳啪啦地抖落在地――在这之后,才是罗文的身体被拳头的力量顶飞,扯得铁链“哗啦哗啦”地作响。 “穿震掌?”众人登时便吃了一惊。 也许论真本事,在场的这群二世祖还有点水,但只论眼光的话,一个个的可都不揉沙子,又怎会认不出这招牌一样的技能。尽管这李德所用的是拳,而不是掌。 而且这一拳的威力,也是有目共睹,至少那个先前怎么揍都无动于衷的小子挨了这一记后,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在空中荡来荡去的他,忽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同时,也露出在满脸的血污中,更显得寒光闪闪的牙齿,道:“是你……随便坐。” “很好。”李德这样的老油条,自然不会为这种无谓的奚落动气――他居然真的一屁股坐到了墙角的长凳上,在一众二世祖的目瞪口呆中,双目微阖,开始调整适才由于发力,而微微紊乱的呼吸。 “你……难道不应该和他们一样……在打过以后,逼问我同伴的所在吗?” 所谓“同伴”,自然是近来总和罗文走在一起的努尔瑞拉了。毕竟在那次的事件中,在场的许多人,都曾经亲眼目睹了这位双刀猛女,是如何将罗文从一众骑兵的包围中抢出来的――那种彪悍,相信肯定会让不少觊觎她美色的花花公子们大跌眼镜。 这也是为什么这帮人,如此急切地想要知道努尔瑞拉的下落,毕竟被这么一个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刀客盯上,天知道人在睡下之后,早上还有没有脑袋起来! 所以只要努尔瑞拉还在,他们就未必敢杀了自己!毕竟他们又不知道,自己和努尔瑞拉之间,其实只是欠债与还钱的关系。 反之,如果自己泄露了努尔瑞拉的行踪,让他们先一步抓到了努尔瑞拉或者逼得她不得不离开浮冰港,那么自己,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说了,必死无疑,而不说的话,起码现在还有活命的机会,试问这还有什么选择吗? 因此就算被打得全身是血,每一片骨肉都在哀嚎,罗文也必须咬紧了牙关挺着,好在疼到一定程度,人也就麻木了,是以现在的他,才有心思反过去挖苦对方。 只是李德的反应,却让罗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居然说:“其实我只是个执行者,问话的工作,又不是必须由我来完成……好了,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你怎么样?” 说着话他脚尖一点,人飞快地蹿了过来,同时借助前冲的势头,一拳!又打在先前罗文中拳的部位。 这一记,明显比上回还重了许多,让罗文只感觉全身的血肉,都要被这一拳崩飞似的。剧烈地疼痛,让他忍不住蜷起了双腿,走岔的气息也仿佛一把把小刀子,将他的肺刺了个支离破碎,导致更加剧烈的咳嗽。而每咳一声,都会有殷红的鲜血被喷将出来,洒落在地面上,火光一照,竟然微微地有些泛绿。 “漂亮!”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吹起了口哨。 然而就在这群二世祖们以为这沉重的击打已经奏效时,那挂在空中飘来荡去,还不停吐着血的怪物,居然又笑了。 “怎么?你觉得很好笑?”望着那颜色明显有些怪异的新血,李德狭长的眼睛,也不禁微微缩了一缩,“是我的拳头太轻了吗?” “那倒不是……”罗文好不容易,才喘匀了这口气,“比小时候驴踢我的那一脚重多了……我笑,是笑我自己真有眼光,居然相信了那盖普士是个单纯而又善良的人,还和雷德菲尔德……搞什么狗屁的绅士协定。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李德施施然地上前一步,贴在罗文耳朵边上说,“其实雷德菲尔德说的没错,在他们的圈子里,小盖普士,的确算得上单纯而又正直的人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雷德菲尔德现在还活着。” 尽管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低,但在罗文听来,却不亚于钟鼓齐鸣,震得他原本因为挨揍而有些昏僵的脑袋,一下子也清醒了。“你……说什么?难道雷德菲尔德……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要知道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动他!而且两人之间,还达成了某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协议――当然罗文心底里,未尝就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 “怎么……死的?” “毒杀!” 一位正牌的魔法师,被人无声无息的毒死听起来似乎有些荒唐――毕竟“延缓毒发”这个二级法术,基本上是个魔法师都会;但眼前的李德,显然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自己,而小盖普士那疯狗一样的恨意,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解释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下手的,肯定是苏思特或者胡里奥两个人之一,毕竟邦布大哥就曾经说过,像他们那样的“聪明人”每作一件事,通常都不止有一个目的;而他们要想达成某一个目标的话,自然也不会只制定一个计划。 虽然自己,没有按他们期望的那样对雷德菲尔德出手,但谁敢保证他们就没有后续的手段? 而这两个人之中,恐怕后者的嫌疑要更大些。 不完全是因为苏思特死了他胡里奥还活着,关键在于如果不是他胡里奥派人动的手,为何在事后见到自己的时候,对此事却只字不提,只一个劲地催促自己离开,甚至,连路都为自己铺好了? 而且现在想来,那位跟他关系暧昧的女团长索菲娅?格林,行迹也十分的可疑。 在当初行吻手礼时,罗文就嗅到她戒指上,似乎有某种剧毒;而在罗文进屋的时候,也正是这个女人,在借故和雷德菲尔德说话! 只可惜这一切,罗文是没有任何证据的,因此现在的他,唯有尽可能地洗脱自己的嫌疑。“雷德菲尔德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我可是一早就不在会场了!” “真的是‘早就’不在了吗?”李德阴沉的脸上,多了一丝玩味的表情,“可是据很多人的证词所说,发生民变的时候,你还和大家在一起避难,直到雷德菲尔德被杀之后,小盖普士才发现你和那个跟你说话的黑暗精灵,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为什么,连自由民都不是的你,会有资格来参加这样的一个酒会?为什么,被杀的雷德菲尔德死前谁都不找,偏偏要找你谈话?为什么一直和大家待在一起的你,在雷德菲尔德毒发身亡后,却匆匆忙忙地离开,还要做出一副‘你早就不在现场’的样子?――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罗文!才是这场谋杀的执行者!” 第七十三章 苏醒的怪物 大概在几年前吧,浮冰港就开始流行“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 最初,罗文并不理解所谓的“天算”是怎么回事;而当他成为德鲁伊后,则开始隐隐地怀疑这句话,就是从夏尔洛或者邦布大哥这两个德鲁伊嘴里传出来的。 到底是他们中哪一个说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罗文现在,已经完全能体会说这话的人,当时是一种何等无奈的心情! 就好像为了杀人脱罪,而机关算尽的自己――过于完美的行动,竟是让他坐实了另一起谋杀的嫌疑!尽管小盖普士等人也只是推测,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雷德菲尔德的死,就是他罗文动的手,但是这一群二世祖行事,难道会跟你讲什么证据吗? 不会! 对他们来说,有怀疑,就已经足够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告发罗文,反而要偷偷摸摸行事的根本原因。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罗文除了自认倒霉,还有什么好说的?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不管你信不信,雷德菲尔德的死与我无关,想知道更多的话,你不妨去问问那个叫索菲娅?格林的女人;第二句则是:你的拳,我已经看清了。 当然这两句话,李德是一句都不信的,尤其是第二句。 因为他手臂上的奥秘,其实是出自某个黑暗精灵召唤师,所召唤的一台黏土魔像。 说起来,李德并没有亲眼见过那台黏土魔像,也不认识那个据说在黑暗精灵中,地位颇高的召唤师;但是这不等于他就不能从当年,那些奉命攻打暗巷街(也就是今天卓尔商行的所在)并最终幸存下来的士兵口中,拼凑出当时的情形。 这手臂上的魔纹,就是李德的收获之一。 为了能重现魔纹的效果,李德足足实验了有半个多月,因此他绝不相信一个小混混出身的人,在仅仅挨了几拳之后,就看穿了其中的奥妙。尽管到后来,他已经打不出那种力透内腑的“穿震拳”了――就连实战中,不可能出现的休息半天,打一拳都不行! 毕竟发那种拳,对手臂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幸好在那之前,李德就已经摸清了罗文身体的某些特性:首先这种恢复能力,绝对是有其极限的,而对这种极限的消弱,最有效的并不是单次的重击,而是那种大面积的,持续不断的伤害! 因此他借鉴了神殿裁判所中,专门用来对付异端和亡灵生物的刑罚。“我需要一些凹镜,如果找不到,在铁锅里刷上亮漆也行……还有,再给我找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 地牢中能见到阳光的场所,自然就只有天井了――除了通风透气之外,有时候犯人的食水,也会通过那里的吊篮运送。 不得不承认这些二世祖,在浮冰港还是很有能量的,还没到中午,就把李德需要的东西准备得七七八八;那个有点小龅牙的戈尔本,为了能一雪行刑时被罗文无视的耻辱,甚至咬牙将整个售卖堕水晶的铺子都包了下来。 “这样能行吗?”望着正午的阳光,一点点照亮幽深而青苔遍布的天井,出了大血的戈尔本才有些后悔地说,“我可不想做花了大价钱,却给那种怪物做日光浴的白痴……再说,要持续造成伤害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用火刑架?” “除非您想现在就杀了他。”李德轻笑一声,“那样的话连火刑架都用不上,直接砍脑袋就行……但我们的目的,是消弱那小子变态的恢复力和建立在这恢复力上的信心。一旦他丧失了这种信心,心灵上就一定会产生破绽,到时候要撬开他的嘴,就容易得多了。” “可我还是觉得……” “知道吗?”李德歪着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凯奥凯更西边的沙漠里,沙盗们有一种刑罚,就是将抓到的俘虏扒光衣服,固定在沙地上让阳光暴晒――用不了一个小时,受刑者就会因为身体大量失水而失去逃跑的能力,三个小时之内,强烈的阳光会将受刑之人的眼睛晃瞎……”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场中有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光柱,以及光柱中心,那仿佛献祭般四仰八叉,被铁链固定在地面上的躯体,“而现在这里的光照,至少是沙漠中的两倍以上。” 正如这李德所说,开始时,众人还不觉得怎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柱的交汇处竟变得越来越亮,而那具被固定在地面上的躯体,也在这超强的光照下有了反应 ――就好像被噩梦纠缠,却无法醒来似的。首先,是那种躁动不安地颤抖,扭动,然后变成抽筋般剧烈的挣扎。“果然他的身体,还带了某些亡灵生物的特性……算不上十分完美啊!” 李德微微地有些失望。 事实上他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更多的,还是为了能尽可能多的了解这具身体,以试图找出什么方法,将这种难能可贵的特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 毕竟五级之后,每一点提升,都必须用无数的血汗去浇灌;如果有什么捷径可走,相信放眼整个大陆也没有几个武者会拒绝吧!可就在李德患得患失的时候,其他人却吃惊地发现,那处在强光中的身体,皮肤竟仿佛被火焰烧灼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丝丝青烟,也从阳光的缝隙中冒了出来!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焦糊的味道,让二世祖们不禁想起了他们头天晚上才吃过的,被放在铁板上生煎的壁虎。 “呃……唔!”那名叫恩尼斯的漂亮小伙子第一个承受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而原本还在担心这种刑罚太轻的戈尔本,此时也脸色煞白:“会不会……太过火了?要不,把镜子先撤几面?” “等等!他在说话!”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出声阻止道。 “哦?这么快就开口了?”这种情形,其实是有点出乎李德意料之外的,因为就连提出这种刑罚的他,都没想到最终的效果会如此之好,让他准备好的后手,竟然都没能用上。 “说!是谁指示你杀雷德菲尔德的,你那个黑暗精灵姘头,现在在哪?”见罗文松口,那一直对窥镜感到好奇的矮个子赶忙凑上前去,“还有这个水晶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只可惜钻入他耳朵的,是一长串断断续续的,仿佛梦呓一般的语句:“……在无尽的梦魇中,看到了……真实的终点……为了追寻真实,我不惜……一切。在我放弃生命的那一刻……我将醒来……” “什么?我听不见!”矮个子歇斯底里地高叫着。 但紧接着他便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巨大心跳,和仿佛潮汐涌动一般的声音!“……在我放弃生命的那一刻,我、将、醒、来!” “快离开那里!”一股莫名的恐惧,霎时间摄住了李德的心,只可惜他的示警,还是来的太晚了――因为就在他出声的同时,被钢钎钉入的石壁,竟在沛然无匹的力量下轰然碎裂! 第七十四章 各自的反击 粗若儿臂的铁链,竟如那风中的柳枝般漫天飞舞;而另一侧的铁链,则被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来的罗文夹在腋下,然后发力猛扯! 一扯! 整个天井,似乎都跟着晃了一晃,那钉入了钢钎的石壁上,也多出了许多细密的裂纹;再拽!粗大的钢钎,竟被这一股力道猛地拽出半截,而石壁上的裂纹,也变得更深,就好像周围在同一时刻,被生生震裂的镜面! 看到这令人肝胆俱裂一幕,相信已没有人怀疑罗文最终能否脱困而出。争的,不过是看他先拽出钢钎,还是这青石垒成的石壁像另一侧那样,先承受不住力道而轰然跨掉;至于那凑到罗文身前的小矮个,早就被飞舞的铁链抽到了脑袋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这撅着屁股,栽倒在地上的倒霉蛋。“……他狂化了!不要让他挣脱!” 李德大声提醒着众人,同时他的身体,也在脚步的带动下贴着地皮平平飞起,射向那正在于铁链较劲的怪物,而凸起的指节,则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罗文的额角! ――尽管这个位置,很难说会不会一拳将人打死,但情势紧急,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做犹疑了,因此这一拳,他可以说拿出了全身的本事,连缠绕在胳膊上的布条,都被甩出了鞭子般清脆的炸响! “啪”! 只可惜它命中的,却是一只表皮焦黑,还冒着淡淡青烟的大手。 “怎么可能?”李德那狭长的眼睛,一瞬间也瞪得滚圆――要说对方看穿了他的秘密,李德是绝对不相信的,因为这秘密其实并不在于这一拳本身,而是在出拳之前! 没错,就是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缠绕在他胳膊上的宽布条! 要知道人的眼睛,在看到许多横纹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会有某种变宽、变短的错觉――这也是为什么胖人不适合穿横纹的衣服。而李德,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那些颜色鲜艳的布条,在初见对手的时候,就让其对自己胳膊的长度,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差。 等到真正战斗时,对距离感极为倚重的武者们,就会下意识地按照战斗之前的印象,来判断李德的拳速和攻击距离;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因此李德才自信,莫说是只看了几拳,就算是对方再看上几百拳,几千拳,也够呛能发现奥秘的所在。而且越是经验丰富的武者,就越容易中这一招。 这算不上幻术,但它却可以和真正的幻术一样,欺骗对手的眼睛! 除非对方肯闭上眼,只凭盲斗的本事跟李德过招,但话又说回来,亮眼的打瞎眼的,同级的话,那还有打不赢的道理? 只是这一回,手骨上传来的疼痛却无比清晰地告诉他,完事万灵的绝招,居然没有奏效。“……我说过,你的拳,我已经看清了。”一个声音仿佛带着地狱的阴风,吹得他浑身发冷,而更让李德惊骇的还是拳掌后面,露出的那一只充血发红,却没有焦点的眼睛! 在一片焦黑的面孔中,这只通红的眼睛,更是愈发的诡异。 “难道,是因为狂化而失去距离感的关系?不,不对……”李德的心念电闪,只可惜,对方已经不打算再给他纠正错误的机会了。 “……所以,你可以去死了。”伴随着这句也不知宣言还是诅咒的话,两条长腿,竟在一个翻身间,被原本坐在地上的罗文相继踢了出来! “嘭――” 拳头被人抓住的李德,自然无从闪避,百忙间他只来得及将另一条胳膊垫在胸口,人就被打着转地踢了出去。而终于挣脱了束缚的罗文,显然也不打算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只带着一身青烟,在纵横交错的光柱中高高地跳了起来。“……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其实在这个时候,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二世祖们,已经反映过来了,也有那自恃武勇的,想要上来救援李德,只可惜还没等付诸行动,就被一团忽然爆开的红色藤蔓挡住了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藤蔓的中心,李德和那个满身焦黑,从翻卷的皮肉中生出藤蔓的怪物,在地上翻翻滚滚的互殴着――而且是发狂后力量大增,恢复力也更强的对方占了上风。 众人赶紧拔出随身的兵刃,发疯般地砍伐着周围的藤蔓,只可惜藤蔓的韧性似乎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更别说其中,还混杂了纠缠在一起的铁链了! 当他们终于要劈开一条通路时,法术的时效都差不多快过去了;而这个时候,我们的骑士长大人也终于抓住机会,拼着挨了几下重击,才将死缠烂打的对手踢开。 但是和对手一起离开的,还有他李德的一只眼睛! 那是在刚才的扭打中,被对方生生挖去的。 剧烈的痛楚,让再强韧的神经也禁不住浑身颤抖――有那么一瞬间,李德甚至恨不得干脆晕过去。但是他知道,在这种强敌虎伺,自己少了一只眼睛且一条手臂运转不灵的绝对劣势之下,他又必须保持清醒。“你要杀我?”他嘎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 “……你该死。” 李德笑了。不是因为外面的二世祖们,终于劈开了藤蔓正闹哄哄地赶来,而是先前的问题,以及罗文扯下那矮个子身上的衣服,围在腰间的行为让他确定了,对方,并没有完全的失去理智。 尽管对方回答他的时候,似乎要很费劲地思考,但只要有理智,就意味着他李德还有机会!“我怕,你没有那个时间!算一算,那边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就仿佛要证明他的话似的,这边话音刚落,从天井外面,就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 “……不要!你们……干什么,走开啊!” 突如其来的哭喊,让一众二世祖不由得面面相觑,也让罗文逼近的脚步,微不可查地缓了一缓――他偏着头,似乎有些迷惑的样子。 “还记得吗?和你一同被抓的那个女孩。”李德嘿嘿怪笑着,用舌头舔了舔被罗文打碎的残齿,“希望你能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曲目……就是不知道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能在我的儿郎们身下,坚持多久?” “让你的人,停止!”很明显罗文是想到了什么,那满是焦黑的面孔上,一瞬间也有些动容。 “这可不行,”李德寸步不让地啧啧连声道,“现在的你,就只有两个选择:要那个女孩的贞洁,还是要我的命?或者,试试看能不能在她被人糟蹋之前,杀了尚有一拼之力的我?”\ 第七十五章 男人,就应该狠一点儿 虽然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是否就是那传说中的“狂化”,而手上滑腻腻的鲜血,也让罗文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但此时此刻的他,终归还有理智。 因此他才更清楚即使他现在大占上风,要取李德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对方伤到的是手臂和眼睛,又不是腿。如果这李德打定了主意要跑的话,自己一时半会的,也很难追上,更遑论将人拿下了。 而另一边女孩的贞洁,却是一生一次的东西! “你……该死!”尽管在刚才,罗文也说过同样的话,但这一回再说出来,语气中却少了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变成了一种不甘的怨恨;而这时候,小龅牙戈尔本也终于冲过来了。 “该死的是你,怪物!”随着高呼,一把锋利的护身短刀,狠狠地插上了罗文的后心,但让戈尔本惊骇欲绝的是,这全身焦黑、皮肉翻卷的怪物并没有如他想象般轰然倒下,反而猛一使力,用背肌生生将刀锋给夹住了! 当然他不知道,那一刀,其实是捅在了罗文心脏周围的太阳藤上。 “怪物,你……究竟……”过度的震惊,让戈尔本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记了弃刀而逃,就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焦黑的大手,迅速,而又准确无比地落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被你们抓来的女孩在哪?……带我去!”同样漆黑如墨的面孔上,有一只血红的眼睛。 但这只仿佛魔物般令人生畏的眼睛,并没有摧垮戈尔本心中的勇气――至少没摧垮他嘴上的:“你休想!我就算是死,也不……”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脖子一紧,紧接着他的身子,就“呼”地飞了起来! 最后出现在他眼中的,是那面已经塌了一层的石墙。 “嘭――” 红的,白的,一塌糊涂地溅满了半个墙壁,也溅在瞠目结舌的人群中,引来了更大的惊呼。“戈尔本!”一个离得最近的小子,登时腿就软了,“……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戈尔本的姑妈……可是五老星中的……赛特卢斯女士!” 可已经开了杀戒的罗文,还管它什么五星六星?只是一个垫步,他就已经站到了那聒噪的小子面前,劈手揪住其胸口的衣服,将人高高地提了起来:“你带我去!否则……死!” 很明显这早已被罗文的凶悍吓破胆的家伙,并没有先前戈尔本的勇气,因此还没等罗文“死”字出口,他就一连声地大叫着讨饶;而罗文也不客气,就那么拎了个人,当着一众目瞪口呆的二世祖的面,一脚踢开通向地牢的木门,踏步如雷地飞奔而去。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在脚步渐远之后,如蒙大赦的吁气声,和兵刃落地的声音才相继传来;毕竟对这一群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二世祖来说,先前的场面,也实在太过凶厉了一点。 然而身经百战的李德,却不会这么早就放松下来:“发什么呆?还不赶紧离开这里,那种怪物,可不是你们所能够应付的!” 其实他这话有点过于严苛,毕竟在这个民风尚武的北地,出身好的人,基本上都学过几手;若不是开始时被罗文的凶悍震慑,真让这一群二世祖联起手来的话,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但即使能胜,李德也不能这样做――毕竟死了一个戈尔本,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麻烦了,再死几个的话,要逃亡的恐怕就不单是罗文,还得再加上他李德一个。 更别说那先前被铁链击中头部的矮个子,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因此无论是出于何种考量,李德都必须想办法将罗文支走――虽然他也同样,不能让那古怪的少女从酣睡中醒过来,但是流魂街上的娼妓,却便宜得很,而且女人尖叫起来,声音不是也差不多?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的“小蛇”们就难免会遭遇不幸,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手下这种东西,还不就是为了必要的牺牲而准备的? “而且,你们也不会白死,”缺了一只眼睛,让李德原本就阴沉的脸孔看起来更加狰狞,“毕竟全浮冰港,最为精锐的部队都驻扎在附近……所以小蛇们,为了给你们自己报仇,请竭尽全力地……拖住他吧!” …… …… 小盖普士做了个梦。梦中,他和雷德菲尔德就如同往常那样,躺在向阳并且开满了白色小花的山坡上,头顶着头,悠然地,看湛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 “不错的天气,”盖普士惬意地说,“好像咱们两个,很久都没有像这样悠闲的胡混了。” “是啊,”雷德菲尔德应和着,只是他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透着古怪,“只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死了啊……”说这话的时候,雷德菲尔德那张还带着不舍与遗憾的脸,竟生出了许多细密的裂纹;然后就在小盖普士惊恐的目光中,破碎,迸飞。 “……你可算醒了!”当盖普士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完整的,漂亮得能让浮冰港至少一半的名媛淑女们都嫉妒不已的脸。只是这张脸,却错生在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身上。“怎么了恩尼斯,我睡了很久?”梦境与现实的差距,让小盖普士不禁有些唏嘘。 “不久,才刚到中午……别说了,咱们赶紧跑吧!你抓回来的那个怪物……逃出来了!” “什么?”一瞬间,睡意都化作了冷汗。小盖普士几乎是一个高从行军床上蹦了起来,揪住恩尼斯的衣领拼命摇晃着,“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他跑了?李德呢,李德干什么去了?” 恩尼斯此时的表情,就只能用“花容失色”来形容:“李德队长?正跟他打着哪……其他人,也被那种邪恶的藤蔓……堵在了天井里……你没见到那场面……” “你给我冷静点!”小盖普士一个巴掌,打在恩尼斯那张漂亮的脸上,同时也打断了他颠三倒四的陈述,“既然所有人都被堵在里面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怎么逃出来的? 其实也算不上逃,因为在罗文还没有发飙之前,这恩尼斯就因为忍受不住行刑时那种凄惨的场面,而跑出去吐了;也就是这一吐,才让他躲过了下面的劫难。 等他再回去时,那怪物身上生出的藤蔓,已经塞满了整个天井。 对于被困在里面的那些所谓“同伴”,恩尼斯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毕竟和那些人比起来父亲官卑职小,又是家中次子的他,平时不过是众人消遣取乐的对象,因此他放弃那些人时,心中压根就没有任何犹豫。 如果说有什么人他必须要救的话,就只能是眼前这个眼高于顶,且又飞扬跋扈的小盖普士了。因为这盖普士,是那群“同伴”中,唯一不会拿他取乐的人。 恩尼斯至今都还记得,在两人初识的那天,年仅十岁的小盖普士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很烦你知不知道?”当时小盖普士将他拽到马房中,卷起了袖子,“明明就是个小子,还这么爱哭……你以为你哭哭啼啼,别人就会可怜你了?错!那只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嘲笑你。所以不想被人欺负的话,就学我这样,笑!大声地笑!狠狠地笑!笑到别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们就不敢再动你了。” 第七十六章 笨蛋和巨蟒 后来恩尼斯才知道,其实在那个时候,小盖普士的父亲乌尔乔拉?盖普士,就已经因为麻风病被关进了修道院里;因此当时才十岁出头的小盖普士,处境无疑要比他恩尼斯更为艰难。 但即使这样,盖普士仍是这群孩子中最为醒目的一个――论打架,他比别的孩子更狠,论恶作剧,他也比别人的花样更多。而他们圈子中的某人如果受了欺负,盖普士也会想方设法地替他出这口气。 这次,怕也是如此。 看好友一如当年那样平静地扎紧了裤腿,然后,又从角落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几近两米的“莫莫大剑士之剑”,恩尼斯顿时惊得是手足冰冷――尽管莫罗?莫迪斯特作为凯奥凯的工部大臣,推出的每一款用他自己名字命名的武器,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而小盖普士的双手剑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可以说是属一属二。 “我说盖普士……你不会是打算一个人,去跟那样的怪物决斗吧?” “一个人?不是还有戈尔本他们在么?”现在的小盖普士,还不知道他口中的戈尔本已经被人用来刷墙了。 “你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们!”恩尼斯苦口婆心地劝,“有李德队长在,他们再不济也能撑上一段时间……所以现在咱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去通知卫兵,而不是傻乎乎地把自己也填在里面!” “谁说我是要去救他们?我只是不能接受被我抓来的人,又从我手中溜掉而已――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只是这嘴硬的说辞,又如何能瞒过与他一起长大的恩尼斯。“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难道说雷德菲尔德一死,你就连正常的判断都失去了吗?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 “重要?也许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够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如果被人抢了,还不去亲手夺回来的话,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跳出来抢你……而你最终,将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恩尼斯,收起你那副软弱的表情吧!”说到这里,他硬着心肠转过身去,不再看恩尼斯那幽怨到悲愤的脸,“最多我可以答应你,在你喊来的援军还没抵达之前,我不会去跟那个怪物正面相搏。”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根挂着风声的夹木! “砰”! 这一下,正抡在全无防备的盖普士头上,让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趴在了地上,“抱歉啊盖普士……我可不想做你这种东西都被人抢了,才想着去夺回来的……笨蛋。” …… …… 当恩尼斯背着被他打昏的好友,逃出司法署的地牢时,李德等人,已经带着大队的城卫军往回赶了。 同来的,还有一个仿佛戴着哭泣面具的人。 但走到近前,你就会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什么面具,而是层层叠叠的斑疹和硬痂!唯有鼻翼两侧的皮肤,还算是完好,看上去宛若两道清晰的泪痕一般――没错,这是小盖普士的父亲,“哭泣者”乌尔乔拉?盖普士! 见儿子满头是血的被人背出来,我们的哭泣者先生原本就怎么都不可能好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加难看了,连上面的斑疹,也红得吓人,仿佛要渗出血来似的――但即使这样,他仍忍住了没有说话;倒是旁边草草裹了伤势的李德,面不改色地开扯道:“难怪我的人,到处都寻不到你们……怎么,和凶手撞上了?” 当然被大量失血,和剧痛搞到脸色发白的他,就算脸色再怎么改估计也只能更白而已。 “不是的,”当着哭泣者先生的面,恩尼斯可不敢胡说八道――毕竟连身为骑士长的李德,都身受重伤,他和小盖普士又凭什么在那种怪物手中全身而退,“是小盖普士想要一个人找那怪物决斗,所以我才不得不……” “你做得对,小伙子。”乌尔乔拉那仿佛蒙了面具的脸,一瞬间,也多出了某种表情――也许是恼怒,但似乎又包含了某种欣然。他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拍了拍恩尼斯的肩膀道,“下回我这个没脑子的儿子要是再发疯,你就像今天这样,狠狠地揍他……好了,现在把人交给我们,去和你的同伴们会合吧。” “是,盖普士先生。”恩尼斯老老实实地行礼,“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乌尔乔拉摆了摆手,“人,我们是一定会抓住的,浮冰港的法律,会给他最为公正的惩罚……但是这里面,不包括私刑!”说到这里,他的声调陡然拔高,“至于你们的行为,我会用信函通知你们的父母;所以,你最好也做好受罚的准备!” 尽管乌尔乔拉语气严厉,但听到这话的恩尼斯却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事件,对方是准备大事化小了。 至于那个叫罗文的怪物最后会不会落网,说实话恩尼斯倒不怎么担心。 道理很简单,既然他能跟李德等人成功会合,而双方都没有撞见那个怪物,就说明人,恐怕还待在司法署的地牢里;而那边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和重物敲击的声音,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还没等众人靠近,司法署那堪比小型要塞的外墙,竟在一连串刺耳的撞击声中轰然倒塌! 飞溅的碎石,“扑啦啦”打着众人的脸;而在烟尘与断墙间,一条两人合抱还抱不过来的红色巨蟒,居然拔地而起,顷刻间,便升到了十几米高的地方! 那蟒蛇头部的位置,在阳光下似乎也闪了一闪,紧接着,走在李德身边的一个重步兵,就毫无征兆地翻身栽倒。 门牙,磕在溅来的石片上,登时满嘴是血;但比这个更为糟糕的是,那摔倒的重步兵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非但无法靠自己的手脚爬起来,甚至连最为基本的呼吸,都做不到了! 就好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明明大张着嘴巴,却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的肺,吸进去哪怕一口空气! “这是……高级麻痹术?”见多识广的乌尔乔拉,当即认出了这个可以将人活活憋死的邪恶法术,皱眉对身边的李德道,“随军的牧师在那里?快传来,对面有施法者。” “来不及了!”李德当机立断,“……喂,你们几个,把他架起来!” “嘭――”全身重甲的士兵,竟被李德这一记推掌打得离地飞起,直撞在后排卫兵的身上,发出更大的撞击声;这才让那名士兵憋在胸腹间的气息,总算是呼了出来。 但是救了人的李德,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欢呼和叫好,反而听到了一片整齐的抽气声――因为在这个时候,第二条巨蟒,也从原先天井的位置探出头来,在空中疯狂地翻滚扭动;紧接着,便是第三条、第四条…… 于是围在附近的人们便看清了,这哪里是什么巨蟒,分明是一条条猩红色,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型触手! 第七十七章 让人疑惑的存在 十余条粗愈树干的触手,在风中狂舞,轮番敲击着那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司法署大楼;而触手顶端那一只只古怪的眼球,也时不时射出什么东西,让城卫军的队伍中不断有人倒地――或者浑身青紫,或者呼吸困难;又或者,浑身包裹着晶莹的冰碴。 要知道,现在可是六月间的夏天! “是魔法射线!”李德完好的独眼中,瞳孔已经缩得仿佛针尖般大小,但正午的阳光实在太强,让他没办法看清射过来的这些光线,究竟是哪一种法术。“所有人!后退二十步!” 其实都不用他下令,队伍中就已经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了;毕竟像这种同伴不明不白倒地的事情,对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重步兵们来说,还是太过诡异了点。 严格的训练,也许让他们可以坦然面对如林的枪戟;却不代表可以让他们,对如此匪夷所思的现象无动于衷。 “李德队长。”身边的乌尔乔拉?盖普士忽然出声道,“尽管您的作战命令无可厚非,但我不得不提醒您,这里并不是您的蝰蛇大队。” 当然不是了,毕竟这世上,还从没听说过披着甲壳的蛇。 “……是下官逾越了。”李德告罪说。但看他独眼中那一丝玩味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绝没有告罪的意思,“不过现在前方的情势不明,所以盖普士大人,还请您暂且退避。” “让我退避?”乌尔乔拉冷冷道,“莫非您忘记了,这里是谁的地盘儿……我在这里,前前后后工作了十五年,才从一个普通的小官员,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所以这司法署,就是我的家、我的王国;而我乌尔乔拉?盖普士,就是这里的国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高得直入云霄,仿佛尖叫一般:“所以!我不会走!我就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怪物的魔力究竟是不是无穷无尽!” 周围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受他激励,也渐渐地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受了术的同伴抬到后面急救;而看到这一幕的李德,眼神中的玩味也变得更浓:“果然……应该说,不愧是父子么?” 然而极为讽刺的是,就在人们战胜了恐惧的同时,盖普士先生的“王国”,却在一阵“噼噼啪啪”的断裂声中彻底倾覆,露出了底下,那徐徐升起的巨大肉块;和肉块中央那一只透着火光,充满了邪恶与血腥的眼睛! “好……好大的眼睛!”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在喃喃地说。 …… …… “眼魔?在司法署?”听到传令官的报告,吕茨?哥德里克忍不住站了起来,那一部根根直立的大胡子,也仿佛炸开一般。 尽管他知道身为五老星,行事就不能再像以前在军中那样随性,但明明是生活在幽暗地域中的魔物,却全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离市政厅不远的地方,还是让哥德里克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而他这一吼,也让同在议事大厅中汇报工作的大官小官们,都知道了危机迫在眉睫的事实,结果当场便炸了锅。 “肃静!”阿曼达?赛特卢斯女士那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来,“议事大厅之中,不得喧哗!” 她用手边的楠木扇子,狠狠地敲了几下桌面,压下场中的议论声,这才面无表情地横了造成这一切的哥德里克一眼:“先生们,注意一下你们的举止;要知道现在例会还在进行……如果有什么‘私事’的话,请不要在这边处理。” 被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毫不留情的指摘,让性子鲁直的哥德里克不免有些光火,但自知理亏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拖着他的传令官大步离开了会场。 “好了切多奇先生,请继续您刚才的汇报吧……”身后,阿曼达那个老女人可恶的声音,又浑若无事地响了起来。 来到议事厅外面,哥德里克才松开了一直揪在传令官胸口的手,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邦赛尔到了么?” “邦赛尔大人的骑兵,正在赶去的路上;现在司法署那边,是盖普士大人在指挥……” “乌尔乔拉?盖普士?”这个在浮冰港家喻户晓的名字,让哥德里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仅仅是他看不惯这个原本傍着上届五老星之一的史提夫?昆腾,但史提夫?昆腾一倒台,便立马改换门庭投靠了胡里奥的墙头草,“胡闹,那个司法官儿懂什么兵法战术……带我去!” “请等一下!”就在哥德里克扯着那可怜的传令官,大踏步往外走时,一个声音,却急急地追了出来。 “您也要过去?”哥德里克回过头,正好看到了同样离席而出的胡里奥,不由得有点吃惊,“虽然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哭泣者先生是您的新宠,但也用不着,为了他亲身犯险吧?” “您说笑了。”对于这个在五老星中,可以说特立独行的大胡子军汉,胡里奥虽不讨厌,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绝说不上好,“只是我自认对‘眼魔’这种生物,还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带上我的话,说不定会有用处。” “哦?难道您还见过不成?” “……是的,我见过。”这话倒不是胡里奥吹牛。因为,他是真的亲眼见过这种只存在于深幽地底的邪恶生物;尽管他见到的,是一具眼魔的尸体,或者说,一堆被砍得已经不成样子的碎肉。 就在黄金山那边,新发现的万人坑中。 同时在那里被发现的,还有上届失踪的五老星之一――赫灵顿大人的尸体! 像这般隐秘的事,自然是不能四处张扬的,因此做了这一切的陨龙者,才拜托自己这个他当时在浮冰港,唯一盟友来处理后事。 再后来,胡里奥又通过这位盟友,和生活在布莱梅门的黑暗精灵们搭上了关系,也由此得知了不少有关于那座黑暗精灵城市,和幽暗地域的隐秘。这里面,自然不会少了地底三大强势种族之一的眼魔。 当然这三个种族,无论怎么排,眼魔也只能排在卓尔和夺心魔后头,其原因就是眼魔这个物种,虽然在幼生体时还有群居的特性,但完全成熟之后,便开始吞噬附近的同伴以壮大自己(或许眼魔触手上的那些副眼,就是这么来的);然后靠控制其他种族的生物,来形成自己的族群。因此一个地域之中,通常不会有两只成年的眼魔。 就好像一山难容二虎。 于是问题就来了。既然盘桓在浮冰港地下的眼魔,当年就已经被陨龙者亲手斩杀,那么现在的这只眼魔,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第七十八章 罗文是老虎 当哥德里克的马车抵达出事地点,却发现邦赛尔的骑兵大队,已经先一步赶到那里了。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发动进攻,而是在一边,远远地观望着。 因为够不着。 ――那个巨大的,通体血红的球体,竟漂在空中大概六七米的地方,这个高度,显然已经超过骑兵们所能企及的范围了。而蝰蛇大队赖以自傲的弩箭,在那堪比半个司法署大楼的体型面前,也不过是一根根稍微尖锐一点的牙签而已。 “好家伙……这么大的个头,只怕不是大君,也得是督军了吧!”远远望着原本雄伟庄严,如今,却被硬生生从大地上抹去,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深坑和几堆瓦砾的司法署,胡里奥也不禁暗暗咂舌。 ――这大君、督军、自然是指眼魔的等级了,分别相当于人类的九阶和八阶。而在大君和督军之上,眼魔其实还有一个等级,那就是相当于十阶宗师的“亡眼暴君”! 胡里奥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要知道当年被陨龙者斩杀的眼魔,就已经隐隐有大君的风范了;而大君一旦死而复生,不止会保留其生前的技能,还会多出许多亡灵生物才有的特质――比如说眩晕、麻痹、迷惑、毒素之类统统免疫,属性伤害无效什么的,反正比它活着的时候,还要难对付不知多少倍! 如果不是亡灵生物普遍智力不高的话,恐怕这亡眼暴君,就够得上传奇生物的边了。 因此胡里奥虽然感觉棘手,但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的――毕竟只要对方还不到十阶,“数量”这种东西,就仍可以对其构成威胁。 和如释重负的胡里奥不同,对眼魔这种怪物不甚了解的哥德里克,此时却双眉紧锁,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一脚踹开车门,径直找上了正在马背上发呆的卫骑士邦赛尔,劈头就是一句:“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邦赛尔的声音有些飘忽,仿佛没睡醒一般――而这时候哥德里克也注意到,这位他曾经十分倚重,能力也的确出类拔萃的部署,如今,却失去了以往那般照人的光彩,连向来都是光洁干净的下巴上,也多出了许多细密的胡茬,显得很是憔悴。 可是他前几天受的伤,明明都好得差不多了。 “难道还在为被人击败的事情耿耿于怀?”想到这里,哥德里克也不禁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人在自己手下时,自己能狠下心来多敲打敲打,也许对方的骄傲,就不会发展到像今天这般刚直……却又脆弱。 只可惜错过的,永远都不可能再重来。 “奥姆多?夏向大人致敬!”见上司出丑,邦赛尔身后的掌旗官赶紧站出来救场道,“正如您看到的,建筑物已经被彻底摧毁――从这一点和对方的体型上,我们推断出这怪物的力量恐怕相当惊人!好在撤离及时,人员方面的损失不大。而从先头部队与之交战的结果看,这怪物至少会十种以上的法术,而且魔力充沛无比;截止到现在,已经造成了二人死亡、二十七人重伤,轻伤者暂时无法统计……” “等等!”打了一辈子仗的哥德里克,当即就发现了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你刚才说……死亡两人?” 这和重伤的人数比起来,简直是太……少了! “是的。”掌旗官言之凿凿,“一个是离得太近,被触手直接击中;而另一个,则是因为中了法术之后,救治不及所以窒息而死。” 听到这里,就连不懂带兵打仗的胡里奥,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您的意思,只要不被触手打中,就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奇怪,难道说这只眼魔……竟然不会任何的即死法术?” 要知道眼魔这种怪物,从来都不是以**强横而著称――真正让所有战职者闻风丧胆的,是它成年以后自动掌握的“石化光线”,和七级时更加凶名昭著的“死亡一指”! 更别说,那号称可以洞穿一切的“湮没射线”了。 这几种法术,基本上可以说都是沾边就死,哪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经胡里奥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人也发觉跟这怪物巨大的体型相比,它的施法能力,实在是弱得有些离了谱;而在自身处于被围攻的状态之下,只要这只眼魔还没有傻到了家,应该也不存在故意隐藏实力的道理。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只眼魔本身,有问题! “你怎么看?”事实证明,带胡里奥来还是有用的,因此老兵痞哥德里克也十分难得地,放下了“老子带兵打仗浮冰港第一”的架子,向这位年龄小他十几岁的同僚请教。 “现在还不清楚……资料太少了。”胡里奥沉吟着捺了把他那撇跟眉毛一样帅气的八字胡,“也许,我们应该把第一目击者找来问一下?” 所谓的“第一目击者”,就是指首先见到这一幕的人,也就是乌尔乔拉、李德、以及最先赶过来的那些重步兵――当然,那些过去报讯的公子哥们也没跑了。于是在一阵七嘴八舌的陈述之后,哥德里克便得到了这样一个判断:“你们说这只怪物,其实是那个叫罗文的通缉犯搞出来的?那么,他现在人在哪里?” 之所以问得这么急,道理很简单,要知道大多数的召唤生物在召唤者失去意识后,就都会回到它原来的地方;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在这里,跟这种体型的怪物死磕? 只是他的问题,却让所有人都闭起了嘴巴,过了能有近一分钟,那打晕了小盖普士的恩尼斯才异想天开地来了一句:“……也许,是被压在下面了?” …… …… 这当然不可能。自打有“召唤”这种法术以来,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召唤者,是倒霉到被自己的召唤生物活活压死的。 罗文也不例外。 此时的他,是在一辆飞驰的公共马车上面。 车,自然是他从司法署附近的大街上抢来的;而被眼魔的出场吸引了全部视线的李德等人,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罗文当时的行动。 其实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用,毕竟那些全身披挂,加起来好几十斤的铁皮罐头,又怎么可能靠两条腿,追上撒开四蹄飞奔的骏马?更别说这马,还是受了惊的。 ――就好像有人用大棒上挂着的胡萝卜,来激发牲口的潜力一样,反过来,如果马的身后追了只大老虎,相信它们也绝对可以跑得比平时还快一倍! 而坐在御者位置驾车的罗文,就是那只用来吓唬牲口的老虎了――“安抚动物”的效果十分显著,以至于他每次转向,都不得不在相反的方向上再“安抚”一把;好在这只是一级法术,而罗文自身,那不知道算不算狂化的状态也可以大幅度提高施法的专注力,这才没让他在跑到地头之前,就因为反噬而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炸了。 至于被救出来的爱玛,则安安静静地躺在马车的车厢里。 也许用“救”这个字眼并不恰当,因为这个在飞驰的马车上,还睡得一塌糊涂的小妞,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就少了一样东西――那一只,在梦境中纠缠了她几年的“眼睛”! 第七十九章 复活的老兵 没错,就是那只正在司法署上空肆虐的巨型眼魔! 召出这玩意的时候,罗文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一个少女梦境中,居然会有如此恐怖的东西;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东西,居然是自己,从少女的梦中硬生生拉出来的! 用弗拉基米尔传授的“强制契约”。 这个契约的意义,就是让召唤者和无尽位面中的某个生物,建立起单方面,强制性的联系,从而获得召唤这个生物的可能性,但由于这契约无视对方的意志,因此很可能会让自己,反成为对方首先攻击的目标。 毕竟没有人,比召唤者本人离召唤生物更近了。 最麻烦的,是召唤者根本就不知道,他即将召唤出来的会是个什么东西。 尽管受法则所限,召唤生物一般都不会高过召唤师的等级,但也不是绝对――运气太好或者太差的话,拉出一头巴托恶魔之类可以将一座小镇从大地上抹去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在激烈的战斗中,一旦招出的是几只屁用都不顶的兔子,那问题,可就不是仅仅是搞笑了。 若不是逼不得已,罗文也不会选择这种一切都不确定,全靠撞大运的法术;但当时的情形,已经由不得他多做犹豫了。 而罗文当时的状态,也无法做太过复杂的思考。 在意识到李德那帮人,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他回去挨个放血,而找到了少女的自己,偏偏又被李德的手下缠住无法脱身时,罗文便毅然决然地下定了决心。“再不济,战力也会比天界犬强一点吧?” 这,就是他唯一的要求。 谁知这要求,居然立刻便得到了回应――就在他即将发动契约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全无征兆地在他心中响起:“附近最强大的存在,不就在你身边吗?那个熟睡的少女。” 于是罗文便鬼使神差地,将右手按在了少女的脑门上。 说起来罗文自己都纳闷,为什么会如此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毕竟就连狂化时的他,都能分辨出这声音绝对不属于自己,反倒是有点像……那个跳楼而死的弗拉基米尔?织梦者? 为什么一个死人的声音,会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响起,而且所说的,还是如此关键的讯息?罗文想不通。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尽管施法后源力消耗一空的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赶在“惩罚”来临之前,逃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好在这种类似狂化的状态,并没有如那天晚上般骤然消失;而是一点一点地衰退着;因此虽然疲倦欲死,全身的肌肉骨缝都在哀号,但每当罗文感觉支撑不住要昏过去的时候,身体中,便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传来,让他自始自终,都保持着一种极为痛苦的清醒。 而且在浮冰港中,显然也没有几个勇于,或者说愿意奋不顾身拦惊马的“义士”。 即使那繁华的大街,被这辆横冲直撞的马车搅得是鸡飞狗跳。 不多时,马克西姆那块醒目的巨盾招牌,就出现在罗文眼前了。当马车冲进铁匠铺大门的时候,几个正在铁砧边叮叮当当敲个不休的学徒,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是作鸟兽散。 ――倒不是罗文不勒马,实在是那匹可怜的马,已经被他“安抚”得离疯不远了,就连一边的缰绳都被罗文扯断,都没办法让它停下。 最后让它安静下来的,还是靠马克西姆一记精准的飞锤。 只是那马克西姆的态度,却大大出乎罗文的意料之外――还没等下了车的罗文站稳,他便冲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该死的,你怎么赶这个时候过来?……走走走,赶快走!” 说着话,他还上来推了罗文一把,让狂化后实力大减的罗文立足不稳,“噔噔噔”地退了好几步,撞在店铺中央那块黑乎乎的铁砧上。不过也正是这一推,让罗文看到了贴在入口处墙上的大幅画像――画上那面容坚毅,长眉入鬓的小子,不是自己是谁? 还有上面,那如血般通红刺目的“追缉”字样! 于是一瞬间,罗文便明白了――就像胡里奥说的,通缉令,已经贴满了浮冰港的大街小巷。 “我懂了。”罗文强忍着心头的寒意,对胖铁匠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只求,马克西姆你能看在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收留这个……无辜的女孩!” 说到这里,他猛地扯开了马车那撞得已经开裂的车门! 然而对面的马克西姆,却连看都没看车中熟睡的女孩一眼,只眉头紧锁地催促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走都走,留在我这里算怎么回事?” 胖铁匠的决绝与冷漠,让罗文心丧若死,而一股遭人背叛的滋味,却猛地涌了上来,让他禁不住悲愤地大喝了一声:“很好!马克西姆,算我罗文瞎了眼了!” “……小混蛋,你找死么?”听见这一声能把房盖鼓开的大吼,马克西姆的胖脸登时就变了颜色;紧接着从铁匠铺的内室中,又传来一声官味儿十足的吆喝:“什么人在此地喧哗?” 随着声音出现在大堂里的,竟是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城卫军! 他们甫一出现,便堵住了铁匠铺的出口,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家伙还挺着官肚,瞪着官眼,一手叉腰一手戟指着罗文说:“就是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也难怪他会起疑;毕竟像罗文这般全身精赤,只在腰间,围了一件华美外套的,绝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出的打扮。若不是被先前的酷刑烤得全身焦黑,再加上那一身,也不知都属于谁的血痂和尘土,让小队长辨不出罗文的样子,只怕他连问这一句都省了。 “他说他叫罗文,长官……”一个估计是拍马屁拍习惯了卫兵,凑到小队长耳边欣喜若狂地说,但还没等他把后面的恭维之词加上,一股大力便涌过来,让他的脑袋,直接撞在了长官的额角上,发出“嘭”地一声! 只一下,便让两人抱在一起,缠缠绵绵软倒在地,而站在他们身后,大手还按在两颗脑袋上的马克西姆却恨恨地说:“混蛋小子……这就是你说的,不给我惹麻烦?” “马克西姆你……” “什么你你我我?你这个悲催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卫兵查到这里时才过来,还他妈不知死活地在这里穷吼!这下可好……老子都十几年没跟人动手,今天却为你这个糊涂蛋破戒!”他跳着脚,指着罗文的鼻子大骂着,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冲过来踹上几脚似的。 这时候,堵住铁匠铺大门的三个卫兵也反应过来了:“你……你居然敢袭击城卫军?活腻了是吧……” 长官挨揍,身为属下的自然不能坐视。 但胖铁匠马克西姆,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一弯腰,把昏厥过去的小队长和那个马屁精又捞了起来:“哟呵,看来十几年的时间,还真是太久了,久得连你们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敢在我这乱吠?” 说着话,他居然将手上的人,一把一个地朝门口扔扔了过去!而堵在门口的卫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犹豫的结果,就是在“叮铃咣啷”的一阵乱响过后,狼狈不堪地被砸了出去,刚好和闻声赶来的,就在附近巡查的另一支小队撞在了一起! 人仰马翻。 “不要小看了黑石堡的老兵哦,”或许是正午的阳光,有些过于强烈的关系,追出门时胖铁匠还伸出肥厚的手掌,在额头上虚虚地遮了一下,“和兽人以及北边的蛮子们比起来,你们,就是个屁!” 第八十章 血盾 哆嗦的胖脸,耷拉的眼角,以及那插进鼻孔中,挖来挖去的粗短手指,无不将“轻蔑”这个字眼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是让众卫兵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并不是胖铁匠那一副老**做派,而是那面在“哗啦啦”的铁链滑落声中,轰然坠地的巨大招牌! 没错,就是刻着“马克西姆的闪亮装备”的那面巨型塔盾! 原本应该是双手持用的巨盾,如今,却被胖铁匠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微微地摇晃着,就仿佛在炽夏酷暑中,摇着扇子一样的写意。 “真是让人怀念啊……老伙计,”马克西姆嘿嘿地笑着,用油光锃亮的脑门,顶了顶盾牌的上沿,“你还是那么硬,可懒了这么多年的我,却胖得已经不成样子啦!也不知道还冲得动不。” 说到这里,他半转身向还傻愣在铁匠铺内的罗文吆喝道,“一会儿跟紧我知道吗?战场之上,掉队可是没有会人管你的。” “其实你不用这样。”看着对方在阳光下闪亮的秃顶,罗文不知怎地,竟有种想哭的冲动,“这几块废料,我罗文还没放在眼里!” “别嘴硬了,小子!”马克西姆“嘁”了一声道,“现在的你,只怕连站着都费劲吧?还在我面前装。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我在黑石堡当兵的时候,跟现在的五老星哥德里克是睡一个帐篷的,关系铁着呢!只要有他在,浮冰港里就没人动得了我;所以你不必担心。反倒是让你在我这里被抓的话,麻烦才更大――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你……不会又在吹牛吧?” “什么叫‘又’?我马克西姆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什么时候说过大话了?”胖铁匠有些恼火地瞪了罗文一眼,“你这小子就是没见识。少废话,要冲了!” 刚说到“冲”字,他的人就突然动了起来,而且这一动,便仿佛狂奔的犀牛一般势不可挡! 刀剑,无功而返,直刺的枪矛,也在略带弧度的盾面上滑开;而胖铁匠马克西姆,则一路高呼着狂突猛进,硬是顶着几个卫兵的身子,扎进了从巷子口冲来的大队人马中! “砰”! 巨盾被狠狠地顿在地面上,那镶满尖锥的下沿,正好砸中了一个卫兵的脚,引来连声惨呼;而这时马克西姆,也一脚踢上了盾牌下端,让夯进地面的巨盾“呼”地又掀了起来,带着大蓬大蓬的泥土,向乱作一团的卫兵队伍打去! “没看到他们已经有人去求援了?还不赶紧滚蛋?”顶飞那个被扎穿脚面的卫兵,马克西姆回过头来向罗文大吼;只可惜浮冰港的这把“利剑”,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麻烦。 他这边刚把堵路的卫兵都顶到了墙角,从另一边的民居中,就又蹿出一支配置齐全的小队。 “马克西姆!给我扔把家伙过来!”罗文自然不会傻到赤手空拳,去和武装到了牙齿的城卫军生掰――尽管,他用得最为顺手的武器,其实是用来打闷棍的门闩。 然而马克西姆抛过来的,却是他那面堪比门板的巨型塔盾! “那你怎么办?” “我用这个!”说话的同时,胖铁匠劈手夺过一面包钢的小圆盾,并顺手将盾牌的原主人拍翻。 “……可是我不会用啊!”罗文有些傻眼,毕竟像这种双手持用的军用塔盾,除了专职防御的重步兵,还真没几个人能耍得起来;因此你说它是异种兵器中的异种,也不为过。 “盾牌还有什么会不会的?又不是用剑!只要你力气够大,反应够快,又不想死,就行!” 力气,罗文自然有――毕竟那超乎常人的个头也不是白长的,即便眼下他疲倦欲死,也未必就输给这些没经历过战阵的软脚兵;至于反应,他更是直追六级的暗夜巡礼者努尔瑞拉;但问题是这面盾牌……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身无负累,用起来也颇为别扭,何况他罗文现在,还得分心照顾那名被他用藤蔓负在身后,叫**玛的少女? “你那是乌龟壳吗?”见罗文被一连串的攻击,敲得是节节后退,马克西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笨蛋!谁告诉你,盾牌就一定是拿来等着挨揍的?给我顶上去!顶上去!不要让他们舒服地发力――选择退却,就等于选择死亡,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过?” 罗文当然听过。事实上这句由当年拉姆帝国最后一任凯撒――盖比乌斯?唯尊口中流传下来的唯一一句名言,在大陆上可以算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但知道,不代表就做得到啊! 别说顶上去,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一只没有根的吊钟,被敲得连站都站不稳。 “呼吸!注意他们的呼吸!”马克西姆恨铁不成钢地大叫,“你也算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难道连人在吸气时,无法发力的道理都不懂?” 这种最为浅显的道理,罗文怎么会不懂,但基本找不准窥视孔的他,连人都看不见,又哪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吸气? 更何况他面对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整整的一支小队! “……既然看不见,那就逼你们吸气好了!”想到这里,罗文索性把牙一咬,发狠地将那面上沿平齐,下沿为了抓地牢固而镶了许多锥刺的巨盾抡了起来,滴溜溜地调了个,变成头下脚上;然后在一众卫兵吃惊的目光中,用尖锐的锥刺,抹过了自己的颈侧! “嗤――” 滚烫的鲜血,应声从断裂的动脉中喷将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凄美、而又壮观无比的血雾! 这种自杀一般的行为,登时便惊住了对面的几个卫兵;也引来了一片整齐的抽气声――他们,果然吸气了!而知道机不可失的罗文,却一路飚着血,从血雾中挺盾而出,连撞带挤,一口气将几人又顶回了他们出来的民居中! 而这个时候,马克西姆的惊呼才堪堪响起:“罗文小子!你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第八十一章 面朝大海,恣意飞翔 虽然相识多年,马克西姆对罗文那超乎常人的回复力不能说一无所知,但毕竟,算不上了若指掌。 事实上就连罗文自己,都吃不准这般放血究竟会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别忘了上一回,他就是被那群黑暗精灵刺客们放光了全身的血液而死;更何况只是隐隐察觉到什么的马克西姆。 一看到颈血喷起有半天高,胖铁匠登时就急了。 他顾不上再抵挡另一边的追兵,胡乱挥舞了几下盾牌将人逼开,便一转身,“咚咚咚”地往罗文这跑;为此,还被人用尖利的长矛,在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两下。 “笨蛋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兵,连绝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的道理都不懂?”罗文很想这样大声地骂回去,只可惜喉咙受创,导致鲜血涌进了气管的他,除了连连咳嗽之外,哪里还说得出话? 胖铁匠这一撤,被他杀散的卫兵们便又聚回来了,追着马克西姆的肥屁股,乱哄哄地朝这边飞跑;而罗文那一边的街口,也影影绰绰地多出了许多人来。“……难道,我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忽然间,罗文竟有了一种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就连狂化后全身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阳光落在脸上,带着那种难以描述的温暖,同时也让马克西姆秃顶上的油汗显得有些刺眼。他似乎在大声呼喊着什么,只可惜,罗文连一句都没能听清。 因为那一波一波,有如潮汐涌动一般的声音,已经先一步钻进了罗文的耳朵。 ――那是,来人愈近的脚步! 开始的时候,这脚步声还算低缓,平和得如同无风的海面,但随着那一声炸雷般的呐喊,海面上,便陡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在那里了!跟我来!” “凶人?”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破锣嗓子,让罗文不禁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于是他便看清了,从街口冲来的人群中,那个脸孔狭长、双目微吊还龇着一口尖牙的家伙,不是羊鸣会中,一直都和他不怎么对付的凶人是谁? 而凶人身边的几张面孔,看起来也颇为眼熟:“埃尔伯特、潘采夫、剃刀女、小丁克……”全是他在羊鸣会时的老兄弟! 只是那羊鸣会中,何时有这么多人了? 要知道即使最为强盛的时候,羊鸣会成员的数量也从没上过一百;就这,还是把外围的皮条客、金手指之类边缘人士全算上的结果。而在夏尔洛先生出事的同时,一部分跟在他身边的老兄弟,也一并遭遇了不幸,因此眼下这个数字,还要再减去不少。 但凶人背后那潮水般涌动的人头,又何止一百?更让罗文感到迷惑的,是这帮人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从他身边跑过,而且是一边跑,一边从口袋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抽出一段红色的布条系在胳膊上――有一个抽出了蓝布条的,还被身边的人揪住了一顿敲打。“这唱的是哪一出?”罗文不由得有些傻眼,但很快,一声大吼便给了他答案:“羊鸣会办事,请各位朋友给个方便!” 百多人齐声高呼,那气势,自然是汹涌澎湃,让原本追着罗文的卫兵们,也不得不纷纷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你们……想干什么?”那个在马克西姆屁股上扎了一枪的小兵,被身后的长官推了出来,磕磕巴巴地问道。 毕竟他们的一个中队,还不到三十个人。 而且被打散派出来搜寻的队伍,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精英,说白了除去武器装备,和普通的街头混混比其实也强得有限;冷不丁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的场面,说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有人比他们还怕!“**,凶人你这是要疯啊?聚众攻击城卫军,这他妈和公然造反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罗文不由得手足冰冷,他甚至都没怎么犹豫,便拔腿往人群和那对卫兵们对峙的地方冲去――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他,过去了究竟能做什么,说实话连罗文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他脚步才动,就被人一把抱住了腰;而这时候身高过人的他,也越过人头,看到了从卫兵身后的两条岔路口,飞快朝这边奔来的人群――只不过这些人一边跑一边纷纷往身上缠的,却是蓝色的布条。 “……凶人!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看看究竟是谁,才更适合带领羊鸣会,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对面的人群中响起来;只是和这个粗豪的嗓音相比,话的内容,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非但文绉绉的有点过分,连腔调,都拉得老长,就差再谱上曲子了。 “不要过去……是假的,假的!”身后抱着罗文的人,压低了声音急急地说――当然被罗文拖倒在地的他,已经算不上“抱”了,说“挂”还差不多。 罗文定睛一看,居然是卓尔商行中,那名叫安迪的年轻侍者! “当初受了灾的大伙儿,商量好作戏,骗那些卫兵的。”见罗文停下,安迪赶忙解释,“你先让我起来,夏尔洛先生有东西托我交给你……那个叫凶人的也让我跟你说,他们羊鸣会,从来都不欠外人东西;而别人欠他们的,他们也一定会讨回来。” 传话的时候,安迪的表情似乎有些费解,但罗文却明白了凶人的意思,他是说,自己还欠他一场决斗。 只是此刻的罗文,已经来不及去患得患失了,因为两边分别扎着红蓝布条的人群,已经闹哄哄地冲到了一起,开始捉着对儿厮杀,并有意无意地,用身体将卫兵的队伍团团围住。 片儿刀、棍棒、扒犁、木叉,在空气中软绵绵地挥舞着,但人们的喊叫和谩骂,却十分卖力,震得整条长街都在扑簌簌地发抖;那个性子最爱搞怪的小丁克,居然在刀离他还有一臂多远的时候,就开始十分夸张地惨叫;同时也从怀中摸出一个也不知装着鸡血还是什么酱汁的水袋,在胸前挤啊挤――这个有些滑稽的举动,却让偶然间看到了这一幕的罗文,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我会回来的,一定。” 当心急如焚的卫兵们终于挤出混乱不堪的长街,他们要追的人,都跑上那座横跨碧流河的大桥了。 碧流河上的桥,不知道有多少,但最出名的绝对是这一座。 不仅仅是因为“大桥区”的名字本身,就是从这座桥得来的,还因为这座桥上,有全浮冰港最大、也是服务最好的“大桥旅店”。而旅店的另一边正对着的,是碧流河的出海口。 蔚蓝色的海面上,白帆点点。 在看到白帆的一瞬间,那个中队长模样的小胖子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放箭!放箭!不要给他机会跳海!”只可惜在他喊话的同时,罗文就已经纵身而起,跃向那海天相接的地方。 ――阳光,在他背后的巨盾上闪耀着,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飞翔的……乌龟! 第八十二章 夜幕下的浮冰港 蝰蛇大队的驻地在城门区,因为最适合“弩手”这种兵种发挥的地方,就是高耸而又坚固的城头。 只是和码头区,以及大桥旅店附近的繁华比起来,城门区,条件无疑就比较艰苦了,毕竟在这里,几乎没有几家像样的商铺,而那些被安置在这里的流民,也一穷二白的没什么油水可刮。唯一可以生财的北城门更是被几个实权的大佬盯得死死,想要分一杯羹,又谈何容易? 因此虽算不上穷,但蝰蛇大队的驻地无论规模还是内部的设施,都远不能那几个驻扎在码头附近的大队相比,更别说,邦赛尔那支被视为招牌一样的骑兵大队了。 尤其是傍晚时分,又突然来了场雨,让原本就因为和那怪物大战一场,伤员众多的兵营内,更显得凄凉惨淡。 然而就在这一片凄凉的景致中,一个面色白皙、表情平静的年轻军人,却捧着一个热气腾腾地小罐,快步穿过被那条雨水弄得泥泞的过道,来到李德的营帐前。“大人醒了么?”他空出一只手,推着脸上的夹鼻眼镜问门口的传令兵。 “啊,伦斯贝尔中尉,”原本还有些松松垮垮的传令兵,见到这年轻人后赶紧立正行礼,“大人正等着您哪。” “不要这样拘谨,呵呵,叫我索利特就好。”年轻中尉脸上随和的微笑,化解了传令兵心中的紧张;然而刚一进屋,他就收敛了那种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原因很简单,李德不喜欢他笑。 而此时的李德,就披着件军服,坐在他那张有些狭小的行军床上,室内如豆的灯光,竟没办法照亮他存身的那片阴影。“怎么样索利特,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抱歉,目标最终还是跳海逃逸了,现在生死不明。”索利特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汤药,尽量不发出任何有可能招致对方不快的声响,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带来的消息对已经是一身麻烦的长官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今天的这一系列损失,责任必须有人来负。 “是吗?”然而李德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如果我没记错,大桥旅店那片儿应该驻了不下四百人吧?整整四百人,都抓不住一个狂化过后,实力大减的犯人――咱们浮冰港的士兵,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你说是不是?” “这是有原因的,长官。”索利特叹了口气,“那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因为搜捕海盗而分派出去了,所以……” “海盗?” “是的。据线报说有一伙海盗,在墓园区那边秘密地集会。” “有这么巧的事?不会是有人为了接应那小子,而故意放出的烟雾吧。”说到这里,李德朝前略微倾了倾身子,让那只如今只剩下黑窟窿的眼睛,暴露在凄迷的灯光下面。 ――和罗文那种新入行的菜鸟不同;见多识广的李德,很清楚像他这种几乎不可逆转的伤势,只怕连浮冰港等级最高的神棍怀特主教,都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让断肢再生,就已经是极为高阶的神术了,何况,还是眼睛这种极为精密的“部件”。 因此若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当一条“独眼蛇”,他就必须去众神殿的属地,向更为高级的牧师求助;而在没有任何门路可走的情况下,唯一可能打动对方的,就唯有向神殿,捐献大笔的金钱! 虽然他李德在浮冰港从军多年,无家庭拖累、无特别嗜好,平时吃住都在军营里也不需要多大的开销,因此手头上,还算是薄有积蓄;但这点钱对于财大气粗的众神殿来说,只怕连塞牙缝都嫌少。 而且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慢慢地筹这笔钱了――一旦他的灵魂,接受,或者说默认了这种伤害,那时候就算是教宗亲自出手,也不可能让这只失去的眼睛重新长出来。 所以摆在李德面前的问题,一是要钱,二是要快! 那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干什么来钱才又多又快?答案很简单:打仗。 只要打败了敌人,接下来的劫掠就顺理成章了,何况得胜回来,浮冰港还会另有封赏。尽管在那次三族大战之后,几十上百年,北地都没爆发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事;而浮冰港周边,不是早已依附的小镇就是像狂龙领那般,实力直追大陆三巨头的巨鳄,想打也没得打――但是,那不是还有一群剿之不绝,杀之不尽的海盗吗? 这么多年的搜刮,想来聚集的财富也不会少了。“……海盗吗?有点儿意思。”想到这里李德那只仅余的独眼,也微微地眯了起来。 …… …… “海盗啊……是不是也该把‘暗礁’召回来了?”范?克虏伯大人站在书房的立地窗前,凝望着窗外,在夜幕下倍显安静的长街。 这条纵贯上城区的大路两侧,早已安上了那种烧沼气的街灯,但在这细雨霏霏的夜晚,还是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寂和清冷;一如,那千百年来都无人造访过的星空。 也许这种清冷,只有贵妇那丰满温润的怀抱,才能稍稍地让其回暖吧!克虏伯有些走神地想。 至于那被他忽然想起的“暗礁”,并不是指某个人,而是浮冰港对外唯一拿得出手的部队! 准确地说,应该叫“舰队”才是。 ――邦赛尔的骑兵大队虽然训练精良,也在历年的“春围”(人类在开春时,对兽人秋季“打草谷”的报复行动)中开过斋,见过血;但和众神殿的“白银之手”之类大陆闻名的骑士团比起来,无疑是婴孩一样的存在。 没办法,人家一支骑士团,就超过整个浮冰港过半的兵力了。更遑论那本来就靠骑兵起家的凯奥凯! 因此比骑兵的话,新建不过百年的浮冰港就算是头拱地,也赶不上人家一根腿毛粗;但海军,就不同了。 首先,它有传统。 也就是对一支王牌部队来说,至关重要的“魂”!这一点上,就连对浮冰港向来有些不屑的紫金联盟也不得不承认――当年让三族战争真正结束的,归根结底,还是发生在斧轴湾附近,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海战! 那一战的指挥者和布局人,就是后来成为浮冰港首届五老星之一的“公平”之德雷克?昆腾。 当然在那个时候,德雷克?昆腾还有一个闻名海疆,如今却鲜为人知的身份――“黑帖的海盗王”! 浮冰港的“暗礁”舰队,就是当年洗白之后的海盗王穷极无聊时着手建立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当年跟他走南闯北的老班底;而这支舰队,也的确没有辜负德雷克?昆腾,以及历届在他们身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的执政者们期望,真的成为了一块能把任何从海面上来犯的敌人,都统统撞沉的暗礁! 但由于近几年冰原的发展,带动了整个北地,让浮冰港的货物吞吐总量也翻了近一倍;于是这块本来是等着撞人的危险暗礁,也不得不为了保证航线的畅通,暂时当起了“浮石”。 不过这一回海盗在浮冰港集会的消息,倒是给一时沉迷于金币入袋声的克虏伯等大人物提了个醒――也许,是到了该稳一稳的时候了? 毕竟钱这玩意是赚不完的,而且赚得再多,也得能保住口袋才行。 “……父亲,原来您在这里!”就在克虏伯眼神迷离地望着街灯,心中却不停算计着得失的时候,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哦?有什么事吗,托尼?” 托尼?克虏伯――五老星范克虏伯的独子,当年以十九岁之龄,就突破了战职者四阶和五阶之间的坎,成功晋阶的天才;而且还是升级难度,仅次于魔法师和骑士的“传统剑士”! 最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导师,居然是一个压根连剑都不会用的纯法师! 这种几乎全靠自修,就在二十岁之前做出突破的天赋,只能用“得天独厚”来形容了;因此几乎所有与他熟识的人都相信,也许用不了二十年,浮冰港,就会出现第一个土生土长的九级强者。 但眼下被众人寄予了厚望的托尼,却全无身为天才的自觉,反而俊脸煞白不说,连眼神都显得有些飘忽: “那个……她来了!” 第八十三章 命好不好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一见儿子脸上那古怪的神情,克虏伯便明白这深夜来访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能让打小好胜的托尼畏之如虎的,只有“红姬”阿曼达?德?赛特卢斯这个全浮冰港,地位最为显赫的女人――用托尼自己的话说:这女人每次看他的眼神,都诡异得让人心惊肉跳。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克虏伯当然知道;但是,他却不能为儿子解惑。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秘密克虏伯是准备带进棺材里的,然后还要在坟头上种满刺槐,再将周围土踩平,总之不会让人看出任何端倪才好。 毕竟他和阿曼达两个人,都有各自必须要背负的东西;比如说……家族。 其实在当年,阿曼达是有一个弟弟的,因此身为长女的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挥洒自己的青春;但自从她弟弟在一次春围中,意外地被一个兽人“血卫”(兽人军中的一种等级,大概相当于人类的骑士中尉)劫营砍去了脑袋,阿曼达就不得不背起原本属于亡者的那份重担了。 两人的命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 维系一个风雨飘摇的家族,以及那份只属于祖辈的荣光有多难,克虏伯无疑比谁都明白;就算是他,如果没有杜兰?西斯连科这位儿时的好友帮衬都不知道撑不撑得过来,何况阿曼达一个孤零零的女人。 因此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阿曼达开口他基本上都会应允,只是这一回,事情却有些麻烦。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安排在各个部门中的眼线,将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整理成册,摆在他范?克虏伯的案头了。 更别说眼前的阿曼达,打扮也和往日不同――她脸上,还蒙了一幅只有在悼念死人时,才会用到的黑纱!“我想,您应该知道今天在司法署那边,发生的事情了。” 这是阿曼达在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则是:“那么您应该也清楚,在事件中遭遇不幸的戈尔本,是我弟弟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我们赛特卢斯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她的声音,一如往日般平静无波;但这种被极力压抑出来的平静,克虏伯又如何听不出来?只可惜原本口舌如蜜,尤其是在漂亮的名媛贵妇面前,可以随时做出动听的十四行长诗来恭维对方的老牌花花公子,这回却哑了口,只剩下在旁边叹气的份。 听见克虏伯叹气,阿曼达那死板的声音也泛起了一丝波澜,“那么你知不知道,小戈尔本的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二十年,我整整二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她一双带着黑纱手套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同时颤抖的,还有蒙在她脸上的黑纱。 虽然看不到她黑纱后面的表情,但克虏伯知道,那该是何等的悲戚与愤怒!“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血债血偿!” “你怎么知道凶手就一定还活着?我是说,就算是我同意签这个字,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对外用兵的命令,必须得三个五老星联名签署才行……要不,我去和哥德里克那个别扭的大胡子再商量商量?” 尽管克虏伯和大陆排名靠前的佣兵团,比如“黑颅”、“绿塔”或者分部就驻在浮冰港的“暗夜”都有点来往,但他压根就不打算提及这些;毕竟对方在这方面的资源,未必就比他克虏伯少到哪去。 之所以还会来求自己,显然是她阿曼达不相信那些外人,想要亲自动手了。 果然就见阿曼达摇头道:“不需要。只是‘跨境追凶’的话,还够不上‘对外用兵’的程度,有两个五老星联名应该就可以执行。我只问你这一次,究竟肯不肯帮我?”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在送走了满意而归的阿曼达后,他的老友,也是他克虏伯唯一信任的幕僚杜兰?西斯连科,就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了。 说起他这位老友,在当年,也是北地小有名气的魔法师,只可惜这几十年被俗事拖累,让其魔法师的实力一直停留在五级和六级之间晃荡,再无寸进,更遑论晋阶大师。 虽然杜兰本人对此从未表示过什么不满,但对其知之甚深的克虏伯,又怎会不知老友多年以来的遗憾? 因此每次见到这张和自己比起来,日益苍老的老脸,克虏伯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深重的负罪感――这让他近来,也越发地怕见这位老友的面了。“你这老家伙就是操心不老,”克虏伯笑着宽对方的心道,“一个实力还算不错的小家伙而已,会有什么问题?” “可这‘实力不错的小家伙’,却是胡里奥拼命想保的人!”杜兰寸步不让,“能让胡里奥这么紧张,显然这个叫罗文的小子,背后还有什么你我都不知道的势力存在,在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就敢这么轻易地应承下来?” “那我还能怎么办?”克虏伯摊了摊手,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算了,就这样吧……风暴海那么大,都能被人逮到的话,只能怪他自己的命不好。” …… …… “算你命好!”当罗文恢复意识,首先听见的,便是这句赌气般没头没脑的话。 潮湿、摇晃;再加上那由宽木板拼接而成墙,让罗文判断自己,现在应该正待在某处船舱里。剧痛和鼻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也让他对自己如今的状态,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就是眼前说话的这个红发小妞,自己从未见过,想来,也不存在得罪过她的可能。 “那为什么她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欠她多少钱似的?”罗文一头雾水地想,而这个时候,那小妞又气哼哼地开口了:“你可真行。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看到像你这样背着几十斤重的乌龟罩子外加个大活人,就敢往海里跳的――你以为你是古代的那些个半神英雄啊?” 对此,罗文只有苦笑。 不是他罗文爱逞能,也不是他傻到连游泳时,最好抛弃一切负重都不懂;只是若没有那乌龟壳一样的巨盾,他又如何在游泳的同时,抵挡岸上射来的流矢? 而背上那名叫爱玛的少女,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抛下的,毕竟他罗文,在司法署的地牢里再一次杀了人;天知道那些目睹了同伴被杀的公子哥们,会不会将对他罗文的愤怒,转嫁到这个无辜的少女头上。 所以,与其把少女留在浮冰港,指望为了帮自己逃跑,弄得现在连自顾都不暇的马克西姆和羊鸣会等人,还不如陪着他罗文搏这一次,活命的机会,反而能更大些。 因为他至少还有依仗――就是那已经变异了的“根须纠缠”! 第八十四章 离谱的团队 几乎没有受过多少德鲁伊训练的罗文,当然不会死板地认为这个法术,就只能用来绊住敌人的脚――在他看来,起码还可以用来捆住敌人的手或者吊着他攀上攀下。 而且无论是藤条也好根须也好,都是有浮力的嘛! 如果不是他初学乍练,尚无法控制好每一条藤蔓的动向,没准他还能别出心裁地,用衍生出来的藤蔓编一艘小筏子。 这一增一减,其实和空身的时候也差不多,只可惜他罗文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眼瞅着游到地头――也就是那帆面上,绣着月精灵字符的单桅小船边,他的力气,却先一步用尽了。 “那么,是你救了我?”罗文有些感激地问。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好了。尽管说起话来还有些暗哑,也有点疼。但跟全身上下,那种撕裂一般的痛苦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被蚊子踹了一脚,轻柔得几乎察觉不到。 “你觉着,我像是能把你从海里捞回来的人吗?”红发小妞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而看她那纤细的,除了胸部其他地方比爱玛胖不了多少的身材,也的确不像,“要不怎么说你小子命好呢,赶巧船上,还有个要跑路的战神祭司在……叫什么来着?” “迈克尔?”要跑路的战神祭司,全浮冰港也就这么一个。 “对了,就是他!”小妞用拳头狠狠地凿了一下手掌,“人长得瘦了吧唧,没想到还挺有劲的。” 既然是他,罗文就不用担心爱玛的安危了,毕竟以他对这位新朋友的了解,断没有单救他罗文一人,却把少女扔海里不管的道理;“他现在人在哪里?我想,我应该向他当面道谢才对。” “他没空,在外面擦甲板呢!” 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罗文不禁有些傻眼――要知道大陆上战职者虽然多如牛毛,但能突破到五级的百中无一,所以当战职者到了五级,便有了许多特权,也开始有资格逐渐步入当地的上流社会了。 就好像卓尔商行的邦布大哥,和那个与一群二世祖打成一片的李德。 而迈克尔这样的神职者,由于有神殿给他们当靠山,地位还要在一般的职业者之上。 可现在,这个无论放到哪都不会显得寒酸的五级祭司,居然在给人擦甲板……这算是怎么个情况? “有什么好稀奇的,”见罗文露出吃惊的表情,小妞不屑地撇了撇嘴,“连那个和你一起被救上来的小女孩,都在给船锚除锈呢,何况是身强力壮的他?在我卡琳的船上,不养闲人――每一个人,都要做他力所能及的工作。”说到这里她忽然凑过脸来,凶巴巴地打量着罗文,“你!不会是打算偷懒吧?” 罗文当然没打算偷懒,毕竟坐人家的船,给人家干点活也是应该的;但问题是现在的他,正处在狂化后“受惩罚”的状态,连动都动不了――若不是四肢传来的疼痛清晰无比,罗文甚至都怀疑这看起来仍连在一起的手脚,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 对于这种状态,那名叫卡琳的小妞显然也无可奈何,因此只哼了两声,便忿忿地出去了,只留下罗文自己在空荡荡的船舱里,借着天光,数着木板上发霉的斑点苦熬。 在罗文数到一千两百多的时候,船舱中猛地一暗,跳下一个身材娇小,披着白斗篷的人来,只看其落地时的轻盈和脸上半边脸哭,半边脸笑的古怪面具,就知道来人,一准是那个坏脾气的双刀猛女努尔瑞拉。 当然人家现在,已经是两把刀外加一把剑了。 “就是不知道这三把家伙,只有两只手的她要怎么使?”看着那把斗篷撑得鼓鼓囊囊,也不知是刀柄还是剑柄的三处凸起,罗文不由得生出一种想要大笑的感觉。 “你来了。” “嗯。” “呵呵,很逊吧?又搞成这副模样……最后还要靠别人来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疼痛的关系,大笑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连带着罗文说话的声音,也多了一丝丝的颤抖,“马克西姆、凶人、羊鸣会、铜冠街的老街坊、迈克尔还有你。” “因为你太弱!”努尔瑞拉一针见血地说,“至于多等你一天,倒不是我的主意,要谢,就谢我们的船长吧!” “船长?就是刚才那个……叫卡琳的红发妞?”其实在刚才,那个叫卡琳的红发妞就露出过一点口风,只是罗文不怎么相信。毕竟在他看来,无论是从身手还是那强硬的个性上来说,眼前的这位双刀猛女,都不像是能够屈居人下的样子;“她要是船长的话,那你呢?你在船上负责什么?” “做饭。” 于是罗文再一次被雷到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位,用她那疾如迅雷一般的刀法切菜该是个什么场面,何况是素手调羹。“……熬制毒药的话,或许才更符合她的身份吧!”罗文情不自禁地想。 这种双眉紧锁,就差把“怀疑”写在脸上的态度,顿时便引起了黑暗精灵的不快,“有本事你就不吃!” 后来罗文才知道,这个掌握了所有人胃袋和舌头的厨子,才是这艘船上真正说一不二的主;因为努尔瑞拉的厨艺,其实是学自一个叫“谁”的半身人幻术师。 第一次吃到她做的菜时,罗文就很没出息地咬到了舌头。两次。 跟幻术师学厨艺,这种事就已经够荒唐的了;更荒唐的是努尔瑞拉接下来所说,让他感谢那个红发小妞的理由。“她为了把卫兵调开,告发了那帮海盗在墓园区聚会的事,以后说不定会有麻烦,当然这点麻烦,我们倒不在乎。” 一席话,听得罗文是直翻白眼,心道我说呢,司法署那边刚刚出事,大桥区这边的卫兵就开始疯狗一样的四处抓人,原来根源是在这里!“这小妞缺心眼吗?她举报说在墓园区,人家就一定去墓园区抓人么?就算是卫戍所真信了,去抓了;抓到了人也很快会赶回来,没抓到的话,还不立马全城搜捕啊――这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坑我?” 想到这里,罗文的脑仁也开始隐隐作痛了:“那个……努尔瑞拉啊,你们这个叫‘寻路者’的海盗团里面,还有什么人?”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的同伴中有没有正常一点的。 “是‘海上冒险团’!给我记住了,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努尔瑞拉冷冷地纠正道,“还有一个叫达莉亚的领航员,不过现在没在。我们此行,就是要去与她会合。” “哦……什么?你说领航员居然不在船上?!” 第八十五章 窥镜的真实 努尔瑞拉的话,让罗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毕竟领航员是干什么的,久住海边的人,估计差不多都明白。 别看海面上一马平川,好像你哪里都可以去似的,但实际上由于食水的限制,注定了你的船不可能在海上飘一辈子;想要从一个地点开到另一个地点,就必须沿着某些固定的通路来走。而且受洋流、季风等因素的影响,有些通路甚至在一年之中,只开放那么短短的几天,剩下的时日,则统统无法通行。 这些看不到却偏偏存在的通道,就叫做“海路”,或者航线。 当然老资历的船长,也可能熟悉这些看不见的海路,但他们的工作,主要还是靠强横的武力和至高无上的威望,来压服一整船的人,让他们不至于在航行时出乱子。 毕竟在没有任何法律约束的大海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自己人再闹起来,那就真的离海底不远了! 因此当船长的,并不见得都懂怎么航海,甚至有许多船长连船都不会开;这时候一个合格的领航员,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而反过来,有领航员存在的船队,船长的航海水平通常也高不到哪里去;更何况那个叫卡琳的红发小妞,看着也不像是多可靠的样子――否则,又怎会想出那般乱来的“计策”?“努尔瑞拉,有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你懂航海么?” “不懂。” “那你们船长呢?” “和我差不多。怎么了?” “……果然!”此时的罗文,只有一种用脑袋撞墙的冲动,“你们什么都不懂,就敢把船给开出来?”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开船又不是什么难事。”和罗文的激动比起来,努尔瑞拉却平静得如同那结了冰的海面,“而且沿着海岸线开,难道还能跑丢了不成?”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罗文脑门上也见汗了――尽管贴着海岸线开,只要不遇上大雾大雨天是不会迷失方向,但这不等于就全无风险,甚至连许多资深的领航员,在陌生的海域中都不敢这么玩。 因为你离海岸线越近,就意味着搁浅、或者撞上那些暗礁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诚然离岸近的话,就算船只倾覆人员也有很大的几率存活下来――只要你能在体力耗尽之前游到岸边。可问题是他罗文现在,根本连动都动不了啊! 看着努尔瑞拉那张在阳光下愈显诡异的面具,罗文只感觉前路凄迷,但事到如今,已经上了贼船的他也无法好想,只能巴望着自己那超乎常人的回复力,能让身体赶在被这两个傻大胆到无法无天的小妞玩死之前,恢复行动的能力。 “这……算是考验吗?”罗文咬咬牙,抛开那暂时无解的问题,“拜托你一件事行么,努尔瑞拉?能不能帮我把当时随身的东西拿过来?尤其是那个用衣服包成的小包,很重要。” 衣服有两件,一件是他从那矮个公子哥身上扒下来,围在腰间的;而另一件,则是后来安迪看他全身精赤,咬牙脱下来给他的;只不过罗文并没有穿,而是将其包在了夏尔洛先生,托他送来的东西上。 事实证明,罗文当时的这个决定有多么正确,因为夏尔洛先生交给他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本日记! “责任越大,能力也就越大――给我最满意的弟子罗文。”封面上的赠言虽然被海水侵湿,但仍清晰可辨。就是这行字本身,写得是七扭八歪,和夏尔洛平时的字迹截然不同。 ――这分明是夏尔洛先生在受伤之后,用几乎粘在一起的手指,摸索着写上去的! 一时间,罗文的心里是百味陈杂。 只是还没等他从这复杂的心境中退出来,努尔瑞拉那清冷的声音,就再一次响起来了:“这是什么?护身符吗?”说着话,她从另一件被罗文硬扒下来的外套里,摸出了一个用银链拴着的,眼珠大小的水晶球! 不,是弗拉基米尔当初留下的那枚“真实的窥镜”! 见到这玩意,罗文才想起在他被抓了之后,这个东西似乎就一直被拿在那矮胖子的手中把玩,而自己脱困时,这个刚巧凑上来问话的矮胖子,就成了第一个被干掉的。 “……护身符?原来的主人弗拉基米尔,因为它跳了楼;接着还没等我把它捂热乎,就被人抓去打了个死去活来;若不是运气好,只怕早就被那帮公子哥给活活打死了;而从老子手中,把这玩意夺去的矮胖子,现在死活还两说――这般强大的‘护身符’,只怕全大陆也找不到第二只了吧!”罗文在心中冷笑,但已经意识到什么的他,并没有当着努尔瑞拉的面将真相说出来,只含糊地让她将水晶球放到自己手中。 “没有你,我又怎么能睡得安稳呢?”当努尔瑞拉离开,罗文才开口幽幽地开口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能说话的;当初在司法署里面,指点我召唤出那只怪物的,不就是你吗?” 就如同罗文料想的那样,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手中的窥镜,终于给出了回应。“还是被你发现了。”窥镜说――或许不应该用“说”这个字眼,因为声音,是直接在罗文的脑海中响起来的,一如在司法署的地牢里那样。“……没错,我就是弗拉基米尔?织梦者!” “你没死?” “是的。对我们织梦者来说,**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灵魂的灭失,才会真正地步入永恒。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明,反正在我跳下去之后,我的灵魂,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脱离这个梦境,而是被拘禁在这枚‘真实的窥镜’中;成了这种……我无法描述的状态。” “哦?那我要怎样做,才能把你从这该死的窥镜中救出来?” “唔,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过不要着急,孩子……” “我看不是你没想好,是你根本就‘想不好’吧?”罗文突然出声打断了窥镜的说辞,“你真的是那个弗拉基米尔?” 第八十六章 新用户 虽然是问话,但罗文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就差后面没再跟上一句“打死我都不信”了。 而窥镜也没试图去分辨什么,于是对话,便陷入一种尴尬的僵持中。 过了能有五六分钟,声音才再次在罗文的脑海中响起,不过这一回,却不是弗拉基米尔那种苍老、低缓的声音了,吐字也变得清晰无比;就是声音本身,却平板得没有半点起伏,音节与音节之间的间隔也几乎完全一致,让罗文忍不住想起了……那种运作严谨的魔法钟。 “这不符合逻辑。”它说,“对用户编号零零六,名为弗拉基米尔?织梦者的目标,本机声纹和发音习惯的模仿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七六;被识破的几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分析……结论一,你拥有绝对音感,结论二,新用户正在使用一种名为‘唬骗’的技巧。” 一席话,让罗文听得是一头雾水,不过最后的“唬骗”,他倒是听明白了:“你以为我是诈你?别傻了!就算你声音和他一模一样有什么用,行事风格又不同,谁还看不出来怎的?” “求解。” “告诉你也没什么,”罗文也不矫情,“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弗拉基米尔……怎么说呢,算是个好老头吧!至少从他一开始不愿意将人从梦境中带出来,和后来那一路上,他做出‘修改’却没让身边的我发现这两件事来看,这个人,行事还是很讲究分寸的;而且一路之上被他放倒的人,也没有真正受什么伤――就连被他怀疑是什么‘枯萎者’的我,都没直接动手;不过是在最后,传了个‘强制契约’给我而已。” 这份契约,也代表了弗拉基米尔当时心中的挣扎――与其说他传授给罗文的这项技巧,是为罗文今后的发展指一条明路,还不如说是他实在无法对没有半点恶行,反而为救一名素不相识的少女而甘冒奇险的罗文下手,才想出来的折中手段。 他只教授了契约,却没有教应付的方法。 事实上德鲁伊这个职业本身,也不像法师那样有许多的花招可供选择;尤其是在防御方面。 就算是罗文的运气够好,但只要这个契约被频繁使用,总有一天,会召唤出某种让他无法应付的存在,到那时候,也算是他罗文恶贯满盈,咎由自取了。 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罗文后来才想明白的,而当时正极度渴望力量的他,就仿佛一个行走在沙漠中几天都没喝水的旅人;骤然见到面前有一杯水,还有不先饮为快的道理? 哪怕,他知道这杯水里面可能有毒。 因此,尽管他现在已经发现了老头的动机不纯,但仍不怎么恨这个生时不知道聚了多少荣耀,死的却绝对憋屈的弗拉基米尔;只是在内心深处,多了一丝复杂的感喟和唏嘘。“……就是这么个心肠极软,尊重生命,行事也很有分寸的老头儿,你觉着,有可能会做出不顾后果,指点我召唤出那种怪物的事吗?别忘了,那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罗文有些激动的话语,让对方再一次陷入沉默;直到罗文等得都有些焦躁了,那声音才再一次响起来:“问题一、新用户是否怀疑本机当时的举措,有对你不利的意图;问题二、你是否在怀疑编号零零六的用户死亡,与本机有直接关系?” “你说呢?” “答案,否。经过本机的计算,新用户和将要召唤的生物,体内的能量同本同源,所以,被列为首要攻击目标的可能性,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这一点罗文倒是信,不光是其所说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存心想玩死自己,根本就没必要那么麻烦――它甚至什么都不用做,等那些重步兵围上来就行。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却让罗文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单纯的意外?别忘了最开始的时候,可是你挑选的我!否则,为什么迈克尔在的时候你全无反应,迈克尔一走,你便立马发光吸引我的注意?没准弗拉基米尔的那张破床,都是你弄塌的呢。” 说到这里,罗文的语气中也多了一丝嘲讽,“所以真正的答案,是你一早就对原先的主人弗拉基米尔,心怀不满了吧!所以才做了某种手脚,让他误以为所处的是某种幻境,从而害死了他!” “资料或用户的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那说说你吧,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是什么让你背叛了原来的主人弗拉基米尔?织梦者而选择了我?” “用户的权限不足……” “不想说么?很好。”罗文试着用力,握了握手心里的窥镜,“你应该知道我们身处的是什么地方吧?或许你更喜欢让一条鱼,成为你的下一个‘用户’?” 这再明显不过的威胁,让罗文心中,猛地响起一阵刺耳的“嘀嘀”声:“警告!警告!你正在试图对本机造成危害,请立即停止这种无谓的行为,否则本机有权依照协议,开启主动防卫程序。另附:在新用户当前的身体状态下,被攻击后,向同伴呼救的机会为零。” “呼救?”罗文笑了,“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俩的对话没有第三者知道吧?要知道黑暗精灵的耳朵,可是很灵的喔!” 虽然不知道这艘船具体的尺寸,但只从“单桅”这一点上来看,就知道绝对大不到哪去;以努尔瑞拉的听力,只要她想,站在船头都能听见船尾――这,便是他罗文的依仗了。 也是他先前拜托努尔瑞拉帮的“忙”! 之所以当时没有明说,不过是怕努尔瑞拉在场,这个诡异的窥镜不肯出声而已――尽管现在,外人听来也是他罗文在唱独角戏。 不过随即,第二个角色就粉墨登场了:“下次再要我做这种事,你最好说得更清楚些。” 第八十七章 门的标准 当努尔瑞拉的声音响起来后,那窥镜,便在一连串诸如“数据导入、主动防卫程序中止,转入二级协议”之类让罗文半懂不懂的语句中服了软,但罗文最终,还是没能搞清弗拉基米尔那个老头的死,到底是不是这只古怪窥镜所为。 因为对方自始自终,都咬死了“意外”这个字眼不松口。 不过它为什么会背叛弗拉基米尔,罗文倒是弄明白了;用窥镜自己的话话来说,就是“该用户使用不当”。 它说它真正的功效,其实压根就不是用来看什么东西的“镜”,而是让东西自由通行的“门”! 爱玛梦中的那个怪物,就是通过它这道“门”进入的现实世界;而罗文的召唤,不过是相当于开门的“钥匙”罢了。 可对此一无所知的弗拉基米尔,却非把它当成是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工具,几十年来,愣没有让任何生物从这扇“门”中走过――这种硬是要裁缝修剪苗圃,园丁却负责煮饭的行为,让窥镜无法完成它“收集、记录”的使命,所以才不得不放弃原来的主人,去寻找新的“载体”。 也就是像罗文这样的“新用户”。 至于收集什么,怎么收集,对方也没有交代;不过罗文猜测应该是和那道所谓的“门”有关,“也许每次有东西从门里经过,它就会从中获取到什么好处吧!像这种互利的好事,好说话的弗拉基米尔应该不至于不答应,为什么,它不跟弗拉基米尔明说呢?” “……该用户的能量等级过高,无法交流。” 于是罗文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被对方挑上的,是自己――要知道像这种让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来的技能,估计不是幻术就是某种操魔系法术;这两种法术对一个精神力极为凝练的高级施法者来说,是很难产生作用的。因此无论是得到窥镜时等级就已经很高的弗拉基米尔,还是那两个一直守在门外的元素法师,都不是它可以交流的对象。而不是施法者的话,显然又没有打开这扇“门”的能力。 既能施法,级别又没高到让窥镜无法交流的,就唯有刚刚步入施法者行列的罗文了。简而言之,就像是努尔瑞拉刚刚说过的 ――他罗文,太弱! 就算是跟同船的几个人比起来,罗文在这方面,怕也是最差的一个。迈克尔和那个叫一身火系法袍的红发妞就不用说了,努尔瑞拉的级别本就高出他太多,何况她这个“暗夜巡礼者”,也不是单纯的战士。 至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爱玛――拜托,人家可是能光靠想的,就能让大教堂围墙凭空竖起来的存在! 虽然这“织梦者”,有别于大陆上那些常见的职业,等级也不是那么容易确定,但看那一双亮愈晨星的眼睛,就知道这女孩,肯定也是个天赋异禀的“龙脉者”! 只不过和体质变态的罗文相反,人家,似乎更偏重于精神方面。 “……就是不知道她使用那种惊人的技能后,受到的‘惩罚’是什么。不过,既然能爬起来给船锚除锈,应该不至于像我这么惨才对。”罗文有些担心,也有些自嘲地想。 当罗文再次见到爱玛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倾斜的阳光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照在爱玛那张表情黯然的小脸上;但紧接着,发现罗文已经能靠着舱壁半坐起来的她,便惊喜地用那一双也不知是被海水腌泡,还是因为摩擦而变得有些红肿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现在高兴了吧!”那名叫卡琳的红发小妞颇为得意地说,“我说干完活的话,就有惊喜送给你,怎么样小哑巴,没骗你吧?” 爱玛乐呵呵地连连点头,但听到这句话的罗文,可不怎么高兴:“谁跟你说她是哑巴?” “不是么?”卡琳诧异地抓了抓头发,“可自打她上了船之后,就一直没说过话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听到这里,罗文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可是听过少女说话的!“怎么了爱玛,出什么事了吗?还是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不理在一边捧着脑袋冥思苦想的卡琳,罗文直接问爱玛道。 只可惜对方那有如受惊小鹿般惊慌失措的表情,让罗文也本就有些焦躁的心情,也一差再差:“爱玛你说句话来听听,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说话啊!” “啪”! 一条脏兮兮的布巾从卡琳手中飞出来,正拍在罗文脸上。“你吼什么?现在有劲吼了是吧!可你昨天晚上一边喘气一边从鼻孔里往外喷血沫的时候,是人家用这块布,一次次给你擦干净的!早知这样,就该让你这混蛋被自己的血呛死……小哑巴别哭,这世上没有男人值得你为他哭,尤其是这种忘恩负义的混蛋!” 其实在这个时候,罗文的手臂已经能动了,至少从脸上将布巾摘下来还不成问题,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那一定很难看。 “失声……吗?这就是你为了帮我逃走,而付出的代价?”布巾下,罗文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 于是船上唯一懂那么点治疗术的迈克尔,便被强拉过来替爱玛看嗓子――让人微觉诧异的是,我们的白袍祭司并没有因为干擦甲板这种粗活而变得狼狈,反而很有些精神奕奕;就连他头上那细密的汗珠,也在阳光下透着一股积极与乐观的味道。而他那身袖口高挽、下襟撩起的纯白祭祀袍,似乎也没沾染上什么明显的污渍。 而检查的结果,也着实地令人费解;因为在迈克尔看来,少女的嗓子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受到任何诅咒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会造成这种无法出声的状况,就连他这个五级祭司也闹不明白。 当然战神的祭司,除了战场急救外对其他一切治疗都不是很精通,尤其是像这种疑难杂症;因此做完了检查的迈克尔,看上去似乎比擦了一天甲板还要疲倦――刚得出结果,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还把呼噜打得是震天响。 但旁边的罗文,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因为在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夏尔洛日记上的那句话。 “责任越大,能力也就越大!”现在的他,责任是有了,而且也越来越重――他不但要履行和胡里奥之间的约定,要回报马克西姆、羊鸣会以及铜冠街那些老街坊的恩情,要查出雷德菲尔德死亡的真相以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同时也要把爱玛安全地送回到她哥哥身边。 而眼下,自己要做的事显然又多了一条,就是在把爱玛送回去之前,寻回她为了帮自己从教堂中逃走,而失去的声音! 可是,自己的能力呢?“……光靠那种时灵时不灵的‘狂化’,能做到这一切吗?”罗文喃喃地自语着,视线,却落到了手心处,那即是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的堕水晶窥镜上。 ――或者说,是某道让罗文无法理解的“门”。 第八十八章 蛇与猫的组合 就在罗文纠结于目标和自身实力之间的差距,辗转反侧时,向来对自己充满自信的李德却眯着独眼,打量着处身的这座花园。 墙壁上爬满了野蔷薇,园中紫色的凤仙、和代表贞洁的香罗兰也开得正艳;但不知是月光的映照还是花圃本身,被规划得过于细致的关系,李德总觉得这种刻意修剪出来的整齐,反而掩盖了花朵本身的美,让这座原本应该是欣欣向荣的花圃,多出了一份难言的冰冷与……孤寂。 就如同它的主人――“红姬”阿曼达?德?赛特卢斯。 和身为“五老星中唯一女性”的崇高地位相比,这座宅院,却小得有点可怜;而且大多还是警卫和仆役的居所。至于阿曼达独居的那栋爬满了红蔷薇的小楼,则只占了庭院正中,比较偏后的一小部分。 那里,是男性的禁区。 阿曼达接见李德,也是在外面的花园里。“……您的意思,是希望加入接下来的‘特别搜捕行动’?”由于花园中光线不足,阿曼达并没有放下新晋才戴上的黑纱;而她的话语,也沿袭了以往开门见山的风格。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地问李德怎么知道这个所谓的“搜捕行动”,就一定会被施行;阿曼达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凝视着这个事发当时,和戈尔本在一起,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的军官:“我应该信任您吗?毕竟您身上的伤,就证明了您武力上不是那个罗文的对手。尽管,您也许是一位合格的军人。” “但不可否认,人,最初也是我抓过去的,”李德恭谨地低着头,但他嘴里的说辞,却没因此而弱了半分,“作为曾经抓过他一次的人,相信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凶手。 这一点,才是李德有把握说服对方的关键! 不得不承认,在五老星中的某位不惜一切,而其余几个大佬也没有跳出来拖后腿的情况下,就连浮冰港这些习惯了一拖二看三等待的官老爷们,也是可以变得雷厉风行的――仅仅才过了一天,一支由半个蝰蛇大队和三艘战舰组成的“特搜舰队”,就已经宣告成立了。当然对外,打的则是让蝰蛇大队的弓弩手,熟悉海上作战的旗号。 这个借口让刚接到调令的谢缅?特洛夫愣了能有十来秒钟,然后,才猛地爆发了。“狗屁的联合作战!”他皱着脸,气哼哼地对身边的副手说,“难道那条死蛇的手下,挂弦就比别人快不成?” 正如他所说,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弓弩,远没有外行想象的那般好用。 且不说在无时无刻不颠簸的海上,有几个人能射准百米之外的东西,就说海风中蕴含的盐分,也会对弓弩本身造成极为严重的损害――要么,是弓弦失去弹性无法射击,要么,干脆连弓身上的胶都开裂。 因此在海上,没有经过特殊附魔的弓弩,是不可能像在岸上一样随随便便存放的,而是必须将弓身和弓弦分离开,放到盐分和湿度相对较低的仓库里,到用时再挂上。 可这样一来,对接敌时机的要求就高了。而且对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挂弦,然后将挂好了弦的弓弩,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后才跟你交战? 做梦吧! 所以在海战中真正决定胜负的,除了那些昂贵的,威力巨大的魔导炮外,还得看最为残酷的冲撞和接舷战! 这一点,和谢缅?特洛夫同在海军服役了近二十年,又被一同从“暗礁”中踢出来的副手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多年的坎坷,早已磨平了他原本火爆的性子。“不要抱怨,谢缅,不要抱怨。”他云淡风轻地劝慰着自己的搭档兼老上级,“咱们两个现在还能出海,而不是像头两年那样被扫进垃圾堆里面等生锈,就已经是众神开眼了不是么――再说,那不是还给咱们补了几架新装好的‘石?’嘛!” 这种近两年才研发出来的新型抛石器,尽管在精度方面,仍不怎么值得人期待,但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有了显著的提高,尤其是那种灌了火油的石弹一旦命中,便会给木质的船体,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害! 何况精度这玩意,也是可以靠数量来弥补的。 想到这种在远战中,仅次于魔导炮的利器,谢缅?特洛夫的气才顺了那么一点。“肮脏的政治!”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才抬起头来,不情不愿地对身边的老伙伴说,“就这样吧――顺便替我通知那帮小崽子,这一回,咱们又有肉吃了!” …… …… “你真的准备启用那头海猫?”克虏伯那低沉厚重的男中音,在空荡荡的卧室中响起来。 这么说并不夸张,因为这不大的房间内,除了中央的大床以及床边的淡紫色帷幔外,几乎没有任何的陈设;就连女人永远都离不开的梳妆柜,也是和床连在一起的。 床的主人,是阿曼达?赛特卢斯――全浮冰港唯一能让“狼名远播”的克虏伯在闺房中,还规规矩矩站着的女人。 当然像克虏伯这种“侵略性”过强的雄性生物,也必须在这栋小楼的禁止范围之内,但身为一个老牌的花花公子,除了如蜜的口舌外,灵活的身手也是不可或缺的;而克虏伯五老星的身份,更是比任何隐形匿踪之术更为有效的伪装;有效到即使有警卫看到了挂在阳台下晃来荡去的他,大多数时候也会选择告诉自己,那是幻觉。 不过这一回,克虏伯还是谨慎地用上了杜兰给他的隐身术卷轴。 “……谢缅?特洛夫吗?”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曼达那平静无波的声音才从帷幔中传出来,“难道现在这种情况,您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当然她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这个谢缅?特洛夫没本事,才被从暗礁中剔了出来;恰恰相反,除了那一直让人诟病的泳技外,他的能力未必就比当代“暗礁”中,军衔最高的卫骑士希尔德布兰德差到哪去了;就是这家伙的性子,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就好像猫一样。 第八十九章 葬马骑士 你希望它陪你玩的时候,它懒洋洋的不愿动弹;可当你需要它安静时,它却精力充沛到让你头疼――我们绰号“海猫”的特洛夫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总是在不停的抱怨,抱怨一切让他看不顺眼的东西,但当你讨好地将这些从他眼前拿走的时候,才会挫败地发现,原来你根本就不知道人家的喜好。 这种有本事却难以驾驭的下属,对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用吧,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若是放着不用的话,似乎又挺可惜。 而且在克虏伯心中,总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只老是长不大的海猫,一定会再次给他惹出某种十分棘手的麻烦,因此他虽然明知道在暗礁舰队来不及赶回来,阿曼达显然又不打算再等下去的现在,谢缅?特洛夫已经是最为靠谱的选择了;但克虏伯还是希望能说服对方,放弃她原来的人选。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无可奈何的克虏伯,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控制这件事在民众中造成的影响――比如让这支舰队,在清晨的薄雾中悄悄地出航,但是一个人的到来,却让原本有些冷清的码头,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是一名跨着白马,身穿亮银盔甲的骑士! 火红的顶缨,沿着身后的白绒大氅一路披泻下来,在晨光中,一颤一颤地抖动着,而骑枪前端的旗帜,也在风中猎猎作响。 看到这面醒目到嚣张的红白双马旗,正趴在船帮上犯懒的谢缅?特洛夫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布莱恩特?邦赛尔?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会是想搭咱们的船吧?” “你闭嘴!”谢缅?特洛夫狠狠地瞪了出声揶揄的副手一眼。要知道李德那条沙漠之蛇虽然麻烦,但也只是和自己同级的骑士长,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也不怕他翻出什么花来――但眼前的邦赛尔不同,人家,可是军衔高过自己一级的“卫骑士”! 这要是让他上了船,究竟是谁听谁的? 带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在陆地上还好点,大不了一人带一队人马分道扬镳,可是在大海之上,你难道还能一人半艘船不成? 好在同样是军旅出身的邦赛尔,也明白这里面的危害,因此一上来就直接对谢缅?特洛夫说:“您不必担心什么。因为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交卸了全部的职务。现在的我,只是一名向您报到的骑兵而已。” 但即使这样,谢缅?特洛夫还是不希望他留下,毕竟除去军衔,这个向来被浮冰港捧为明星的骑士,无论声望还是武艺,都要在自己之上,尤其是这家伙……还长得比自己帅! 没错!今天的邦赛尔,已经恢复了以往那般光鲜的模样――盔甲被擦得闪闪发光不说,就连这两天刚刚冒出头来,让他倍显落魄的胡茬,也被刮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眼尖的谢缅?特洛夫却注意到,对方那性感有型的下巴上,竟多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别开玩笑了,我的邦赛尔大人。”海猫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这让他那张永远都长不大的娃娃脸变得更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年初才刚刚结的婚吧?您就不怕离开后,您那美丽动人的妻子被某些心怀不轨的坏小子拐……”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极为深重的危险,仿佛针刺一般,让他全身的寒毛都不禁炸了起来! “六级骑士的杀气么?”看着对方那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的表情,特洛夫赶紧暗中戒备,好在远远地发现气氛不对的李德,凑过来打圆场道:“还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家伙呢,你。” 从这句开场白,就知道他和邦赛尔很熟,“怎么,你娶都娶了,还不让人稍稍地嫉妒一下?” 被李德这么一搅合,邦赛尔也收敛了气势。他从胸口的甲片后面,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交到特洛夫手上:“这是哥德里克大人给您的信……您知道那位大人,向来不怎么喜欢用信封。” 见到这个东西,特洛夫就知道邦赛尔上船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由不得他拒绝了――显然,这也是那些大佬们商妥的结果。“这该死的政治!”他狠狠地咒骂着,“那就随您喜欢吧!不过,别指望到了海上,还会有人替你照顾那匹宝贝马!” 邦赛尔笑了。而他腰畔的长剑,也在这抹透着决绝和凄凉的笑容中,被慢慢地罢了出来。 “您放心,她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长官!” …… …… 大陆上的好马有两种,其中的“龙血”,是用好马和魔兽杂交出来的。这样生出的小马,有很小的几率会带上魔兽的某种能力;而另一种,则是传说中那些传奇或半神英雄坐骑的后代――由于常年与那些半神英雄们一起作战,这些坐骑,身上也会沾染上些许的“神性”,因此它们的后代,也要比普通的战马强上不少。 这**,则被世人称之为“纯血”。 邦赛尔的那匹白马,就属于这后一种。 像这种死一匹就少一匹的好马,只要是骑士就不可能舍得杀,何况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 因此邦赛尔最初拔出剑的目的,仅仅是想将它吓退,但是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如雪般净白的躯体上,多出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却让邦赛尔知道,自己和这匹马的缘分,尽了。 他强忍着胸口中撕裂般的痛苦,平静地看着战马的眼神,从疑惑转为惊恐,又从惊恐转为愤怒――那消失在街口的马尾,更是让他想起了当年栀子花间,那洁白而又飞扬的裙裾。 一瞬间,胸口的疼痛消失了,码头上围观的行人消失了,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壳。 于是当谢缅?特洛夫让他依照惯例,给自己取一个绰号时,邦赛尔想都没想就冲口道:“叫我葬马。”但听那梦呓一般的声音,就知道他埋葬的,绝不仅仅是马。 第九十章 罗文的变强之路 “……只是场无关痛痒的败局而已,至于么?”李德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甲板,站在邦赛尔身边,眺望着渐渐远去的码头。 “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邦赛尔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一个笑容,“也许吧!以前的我是不喜欢失败,但现在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失败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东西。比如说罪人得不到审判,正义不得伸张。” “再比如说――莉莉丝?” 很明显,这是个女人的名字。但就是这么个普通的女名,却让邦赛尔原本就不怎么自然的笑容,登时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那正是邦赛尔的新婚妻子!“我警告你,不许用这种轻佻的口吻说她,任何时候!”他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说完,便不欲再搭理李德,那华美的白绒大氅也随着其转身的动作飞旋起来,仿佛一朵摊开的云。 然而白云之中,一只大脚却突兀地穿进来,端端正正地,印在了亮银盔甲的裙页上。 那里,是邦赛尔屁股的位置。 “你这是在挑衅吗?臭蛇!”踉跄着冲出几步,邦赛尔才算是重新站稳了脚跟。他回过头来,一脸羞恼地和李德对视,“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因为名字的发音和我接近,时不时地找我麻烦……怎么,现在终于有赢我的把握了?” 他说的也是事实,要知道两人几乎同时参的军,又同时晋升的“骑士”(军衔,不是职业),按理说感情应该很好才对。但倒霉,就倒霉在两人一个名字叫布莱恩一个叫布莱恩特,为这事,还曾经闹出过不少笑话。 说不堵心,那肯定是假的。 “那就决斗吧!赌上你我的名字,”邦赛尔高叫着掳下枪尖上的旗帜,“输了之后,可别再说我二打一欺负你!” “坏了!”虽然没见过邦赛尔出手,但一个六级的骑士,在船上发起飙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只怕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因此一见邦赛尔横枪,谢缅身边的几个人就要上前去劝阻;但身形甫动,就被双臂大开的海猫先生给拦住了。 “稍安勿躁。”他一面安慰身后心急火燎的副手,一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船头对峙的两人。 不过和剑拔弩张的邦赛尔比起来,李德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尤为平静,他抱着膀子,用一种充满了轻蔑和怜悯的口吻道:“哦?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那个名字呢……很难看啊,你!你不是说过,身为骑士就要无所畏惧么?你不说会从容面对任何挑战吗?可是我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只……夹着尾巴逃跑的可怜虫而已。” 这种廉价的怜悯,试问心高气傲的骑士又如何承受得住?“你懂什么?……你一个外人,又知道什么?”邦赛尔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东西。可就在这时,船尾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快看那边……是什么?” “笨蛋,连马都认不出来了?”旁边有人不屑地嗤笑道。 最先出声的人当然不服气了:“你才是笨蛋!你们家的马,难道都是在海里游的?”于是,争吵开始。 但是他们吵的什么,邦赛尔一句都没听清;因为就在他听到马在海里游时,就好像被迎头敲了一棒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而他持枪的手,却一点一点地抖了起来,由轻转烈――他顾不上与之对峙的李德,三步并两步赶到船尾;于是那小小的,在蔚蓝的海面上载沉载浮的白点,就映在了他酸涩的眼睛里;又在泪光中,变得模糊。 “……停船!快停船!” 邦赛尔忘乎所以地大喊着。 而几乎就在他大呼停船的同时,他们此行要追缉的目标,却正因为停船而被人大骂。 事情的起因,是迈克尔的一句话。 先前罗文为了寻求力量,将希望放在了那枚古怪的窥镜身上,而窥镜,也的确给他提供了某种让他变强的途径――就是利用其“门”的优势,走专精召唤的路子。 当然德鲁伊本职的动物召唤,罗文是走不通的,他自身的特殊性注定了他无法被动物接受;而“强制契约”虽然威力强劲却很容易玩火**;但是有一种情况,却是连老谋深算的弗拉基米尔都没有想到的。 那就是像那只眼魔一样,与罗文身上的负能量同本同源的生物! 其实说它是“生物”,并不是十分准确,因为它实质上不过是爱玛梦中的一个投影,一段虚幻的想象而已。是窥镜这道“门”的存在,才将它从小姑娘的梦中拉了出来,变成了“真实”。 至少和“真实”的生物一样――罗文现在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和对方,那一丝丝莫可言状的联系。 这,就是窥镜给他的“列表”中,排在最前面的一条建议! 如果这条路走得通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毕竟人的想象,可是没有极限的。 尤其是在做恶梦的时候,梦到再古怪、再强大的生物都不稀奇! 只要罗文的源力,足够支付“开门”的消耗,他就可以把原本并不存在的生物召出来;但问题也恰恰就在这里。 虽然在噩梦中领悟了雷击术之后,罗文德鲁伊的等级提高到了三级,连带着源力的总量,也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长,但也不过是三级左右而已;尤其是受惩罚的现在,可能还不到三级,所以才造成了这种他明明能感觉到和那只眼魔的联系,却无法再次召唤对方的现象――也就是说,他现在没有等级与之相应的召唤生物。 而罗文能安全召唤的生物,是从人的恶梦中来,可船上一共五个人,刨去眼魔已经被召唤出来的爱玛不算,最弱的,只怕就是三级的他自己;另外几个,全都是实力强大的战职者,哪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做恶梦? 就算做了,能让他们从梦中吓醒的存在,也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企及的吧! 于是就像窥镜说的:“逻辑陷入死循环,建议用户返回上一单元,或者寻找到合适的对象以后再行尝试。” “……我说,你就不会说一点‘通用’的大陆通用语么?” 尽管罗文抱怨的声音不大,但就睡在他旁边的迈克尔又怎会注意不到?事实上,他一早就被罗文的声音吵醒,只不过听罗文嘴里的话透着古怪,不明所以的他,才一直没敢吱声。 但如今见罗文的自语,似乎已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这让经历过那种魔障,信仰差点崩溃的迈克尔终于无法再坐视下去了。“罗文先生!”他运用了某种牧师传道的技巧,让他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晨钟暮鼓,“虽然我不知道您手中的东西,是何种功用的宝物;但您不觉得这种依靠外物来的实力,终究是靠不住的吗?” 的确如他所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类似“瓦解射线”、“锈蚀术”之类专门针对装备的法术了,更何况,那更为霸道的“大裂解术”,可是能把对手全身的装备,一瞬间全剥下来的逆天技能! “……所以!真正的提升还要靠我们自身啊;尤其是您罗文先生。难道您不认为您得天独厚的身体,就是众神赐下,最好的宝物吗?” 第九十一章 即刻晕船 经过一晚上的治疗,迈克尔无疑对罗文的恢复力,有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毕竟像这种几近油尽灯枯,受法术反噬到喘气都在往外喷血沫的伤势,其人,却能在第二天就睁眼说话的,迈克尔之前别说见,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 再加上那高挑的个头,修长的手脚,精悍却不累赘的肌肉;这在我们的战神祭司看来简直就是修炼武技的完美资质,只要这个人不是太傻,以后的前景肯定是无可限量。 而罗文傻吗? 当然不傻!尽管初时有点钻牛角尖,但迈克尔一说话他就猛地醒悟过来:自己明明守着一个关系不错的战神祭司,为什么不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跟人家学习武技呢? 更何况对方,还一副巴不得他快点来学的样子。 虽然战神祭司不用神术辅助的话,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同级武者的对手,但说到理论基础,就不同了――只怕连高过他们几级的武者,都未必有他们全面吧! 因此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瞬间就确定了临时的师徒关系。而且经过了这一天多的修养,现在罗文也不是当初动弹不得的情况了,至少起身行走已经不成问题。 当然手足酸软,浑身刺痛还是在所难免的, 但无论是迈克尔还是罗文都明白,像这种身体极度疲倦的时候,反而是修炼武技的最佳时机! 只是接下来罗文选择的武器,却让迈克尔有点傻眼――他居然选择了马克西姆用来做招牌的那面巨盾! 盾牌,是经过了精敲细打的,而打制的过程中,马克西姆还往里面掺了不少黑铁,让盾牌的硬度和韧性进一步得到了加强,同时,也带了一定的抗火性,而盾牌里面一层,则贴了细细的石棉,看来抗电性也差不到哪去。 像这样一块上好的塔盾,识货的迈克尔自然不会随意丢弃,而“力量术”的加持,也让迈克尔能够扛动这面重量堪比一整套全身板甲的巨大盾牌。 但塔盾这玩意,可不是你拎得动,就能使得了的! 关键,还是身材。 个头若不够遮住你身后同伴,盾卫者就算再强,也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所以凡是选择这个职业的,基本上都是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主;更何况眼前的这面巨盾,比一般的塔盾还大一号!以迈克尔比普通人还略显瘦弱的身材,就算提起盾,那也是上沿都没了顶,下沿还拖着地,窥视孔更是正对在脑门上,这要是能使利索,才真出了鬼了。 因此一见到罗文拎出这面盾牌,迈克尔就开始后悔:“那个……您非要选择这么……异类的兵器吗?” 其实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冷门的东西,罗文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知道野路子出身的自己,基础本来就比较薄弱,再去学那些技巧性较强的武器显然是事倍功半;而盾牌就不同了――就如同马克西姆所说,只要力气够大,反应够快,又不想死就行。 这几样条件,自己当然都具备。 更重要的是德鲁伊中,虽然也不乏有武技高强的主,但总的说来,还是偏重于施法者多一些;尤其是选择要精修召唤的自己,自身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毕竟没有人,会在能攻击到召唤师本人的情况下,还傻到去和召唤出来生物死磕;在这种时候,一面能让所有箭矢和大半的法术都无效的巨大塔盾,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何况马克西姆将这招牌一样的巨盾抛给自己,未尝就没有“传承”的意思。 不练练,似乎也说不过去。 因此在听到迈克尔质疑的时候,罗文也不禁有些为难:“怎么,这个不适合我吗?” “是不适合我!”迈克尔很想这么说,但祭司的面子,让他最终也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更何况,是唯心地对罗文原本正确的选择说三道四。“虽然专门修炼这个的不多……但只要您自己喜欢就好。” 由于体型上的差别,他无法为罗文做出正确的演示;不过持盾的姿势本就没什么奥秘可言――只要左臂穿过左边的握把和右手一起握在右边的握把上;让巨盾,紧贴在绷起成环的左臂上就行;右持的话则反过来。关键,还要看持盾的步伐。 “使用盾牌,不需要你瞬间做出腾跃或者回转之类的动作,只要能保持住重心,别让对手随随便便地将你击退就行;因此对步伐的要求,第一是稳,第二是稳,第三还是稳!” 进入“导师”角色的迈克尔,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那种谦逊与客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只有在保证了稳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去考虑如何进退和反击!” 他让罗文摆了一个比较别扭的姿势――两腿开立,膝盖微曲,双脚的脚尖,也分别冲着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 最重要的是双腿之间,还要时刻保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夹”劲,以形成一个整体。“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在骑马呢?”尽管骑术算不上有多精,但对打小就扮马童去大户人家偷东西的罗文来说,这骑马的姿势,还是不会陌生的。 “从侧面看是挺像。”迈克尔硬绷出来的严肃,一瞬间也有些动摇,但紧接着他就咳了一声,正色道,“不过这恰恰也证明了,这个姿势,是最为稳定的不是吗?” 这显而易见。否则千百年来,怎不见那些骑士老爷盘着腿骑马。 了解到基础的重要性,罗文自然不会对接下来的枯站而多做抱怨,何况曾经在“踢击术”上下过死功夫的他,双腿也比一般的武者更为有力,因此即便是眼下状态低靡,站上个把钟头想来也不算什么。 但出人意料的是,才不过十几分钟,罗文就忍不住趴到船边上吐去了。“……奇怪。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还会晕船……呕!” 晕船本身,当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事实上越是武技高强的人,在第一次乘船时就越容易晕――因为常年的修炼,让他们的身体对“平衡”尤为敏感;可问题是守在海边长大的罗文,早都不知道坐了多少次船了! 再说要晕船的话,为何刚上船时不晕,而是要等到现在才发作? “……我明白了!”就在罗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边迈克尔却恍然大悟似的砸了下手掌,尴尬的神情,也在他文气的脸上一闪而逝,“呃,这个,就是我接下来即将谈到的技巧――“卸力”了!” 第九十二章 听劲的代价 用迈克尔的话说,持盾防御,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在原地傻傻地等挨打,而是应该时刻地准备反击。 问题是,除非双方实力的差距过大,否则你基本上不可能抓住对手吸气的机会;罗文更不可能总像上回那样,靠抹脖子放血来吓唬对手――万一抹得过深,来不及恢复怎么办? 因此当对手失去重心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反击的开始! 这个机会,显然是不可能凭空得来的,要靠持盾者自己去创造。具体的做法是在与敌人兵器接触的一刹那,略为偏转盾牌,让对方的一部分力量,沿着武器与盾面形成的斜角擦过去,从而使对方失去重心;至不济,也能打断其攻击的连续性。 当然持盾之人的力量要是还不如对手,那就不得不从一开始,就运用这种“卸力”的技巧了。 罗文之所以会突然晕船,也正是因为缺少了这种技巧的缘故。 毕竟在船上可不比实地,那是无时无刻不在晃动的;为了能站稳,罗文下意识地不停用自己的力量,来跟这种晃动对抗。而生硬对抗的结果,就是让他自身晃动的频率,比船本身还要快了几倍! “但如果你懂得卸力的话,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迈克尔如是说,“要学卸力,首先要了解的就是‘听劲’,也就是在一瞬间,通过武器的碰触来探测对方的用力的大小、方向、快慢等等讯息的技巧;像这样……”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长柄木刷“啪”地撅成两段,将不带刷头的那段抛了过来,“呃,您能先把手里的盾牌放下么?” 他让罗文平举着断棍,然后将有刷子的一头握在手里,另一头,则虚虚地搭在罗文的棍子上,闭上双眼道:“好了,现在向我攻击。” “攻击哪里都可以?”罗文略一犹豫,便试探着将棍子捅向迈克尔的肩膀,谁知道双方的棍子刚一分开,迈克尔手中的刷柄便追了上来,“啪”地一声,正打在罗文持棍的手腕上。 那一捅,自然捅不下去了。 “嗯?”虽然罗文不怎么善于用武器,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并不意味着他就是那种连刀都没握过的菜鸟,被一个紧闭双目的人如此轻松地击中了手腕,怎不令他在意外之余,还带上了三分的不服。 于是第二次,罗文就没有再搞什么突然袭击的小把戏了,而是硬挤着迈克尔的棍子,将木柄递了进去! 他是要凭力气,来硬吃远较他瘦弱的迈克尔! 结果这次更惨――迈克尔手中的木棍只绞了几圈,就把罗文的棍子绞飞;人也差点被一并带倒。“难道你一个战神祭司,还学过盲斗不成?”连续两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就由不得罗文不惊诧了;毕竟只要有圣光存在,祭司基本上不可能陷入无法视物的窘境;因此对战士来说至关重要的盲斗技巧,对他们来说,却形同鸡肋般可有可无。 “还算不上盲斗。”迈克尔解释道,“不过是‘听劲’加上一点卸力的技巧而已;而且实战中,也很少有这样能舒舒服服,去感知对方力量的机会。所以我这点水平……还不够看。船上的那位黑暗精灵女士才是专家。” 罗文当然知道论盲斗,十个迈克尔加起来也不是努尔瑞拉对手,但是,他总不好当着迈克尔这个临时导师的面,跑去向努尔瑞拉请教吧! 别说对方愿不愿意教他,就算愿意,黑暗精灵的修炼方法,也未必就适合他罗文这个……半人类。 “那么,具体该怎么锻炼这项技巧呢?” “这个嘛,貌似也没什么速成的办法,纯粹靠经验的积累。”对于罗文的问题,迈克尔有些为难地沉吟着――毕竟对新手来说,太早就让其意识到困难的存在并没有多大好处。因此见罗文闷声不语,他赶紧又补了一句,“不过您既然是德鲁伊,感知方面肯定比一般的武者强很多;所以,只要您从现在起放开胸怀,去感受每一丝临身的力量,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我目前的程度了!” 对于迈克尔的好意,罗文又怎会不明白:“我知道修炼要循序渐进……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战神祭司,有什么像‘法师之手’一样,能把掉落的兵器,重新抓回到手里的法门吗?” “没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罗文用空无一物的手,指了指迈克尔手中的半截木刷,小心翼翼地说:“刚才被你打飞的刷柄,掉海里去了……而我们德鲁伊那种能让无根木料继续生长的法术,貌似我还没能学会。” 迈克尔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那飘在白沫中的半截木棍,头上的汗也“刷”地下来了;毕竟将刷子交到他手中的人有多难缠,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好在这位叫卡琳的红发妞,记性似乎不怎么好,就连他迈克尔的名字一天下来都要问上几次,也不知现在记住了没有。 “所以,只要暂时不被她发现,也许时间一久,她就忘记了吧……”迈克尔心怀侥幸地想。 但很明显司职战斗和战争的坦帕斯,不屑于管这种琐事,因此小祭司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就在他想要若无其事地将此事遮过去时,一个娇憨未退的声音,忽然在甲板上响了起来。“你们两个!都站在那里看什么呢?……不会是想偷懒吧!” “当然不是!”迈克尔一边撇清,一边将手中的木刷藏到身后,“只是和罗文先生一起探讨下……武技上的问题……嗯,就是这样。” 或许是不常撒谎的关系,迈克尔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让罗文怎么看怎么觉得假;就连那藏到身后的木刷,也十分搞笑地露了半个刷子头,在迈克尔肩膀后尴尬地摇晃着。 “是我在向他请教才对。”罗文一边帮腔,一边不动声色地挪过去,让原本不存在的另外半截刷柄,看起来就仿佛被他遮住了一样。 “罗文……就是你旁边的那个坏蛋?”也不知为什么,这小妞似乎从一开始,就对罗文很不待见;因此罗文一挪过去,她立马便移开了目光;只有些不快地跟迈克尔说,“还有空探讨武技――很闲吗?如果甲板刷完了的话,就把咱们被某个坏蛋臭血熏臭的船舱打扫下。” “至于那个坏蛋……让他操帆去。” 第九十三章 罗文操帆 其实像这种单桅的小船,有没有人操帆倒无所谓,毕竟船本身的重量很轻,只要有一点风,就能带着它跑起来。 所以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把船帆用绳索固定好一个角度,然后就扔在那不管了。 当然这样做,船不可能开到最快,但若操帆的是一个像罗文这样的菜鸟,只怕有他还不如没有。 因此罗文心里也明白,这就是那个不知为什么从一见面开始,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红发妞在借故整他,但寄人篱下,总不好跟主人闹得太僵,何况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妞计较,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在浮冰港生活了近二十年,船也坐了无数,但罗文还从来没有亲手开过船,弄过帆,所以这种事对他而言,也不失为一次颇为难得的体验。 让罗文兴趣盎然。 然而真上了手,罗文才知道这种事远比看上去要难得多――就这么一面简单到用块绣着“卓”字招牌的白布,外加一横一竖两根木头组成的三角帆,居然令他心中,升起一股犹如老鼠拉龟无处下嘴的感觉;而男人的面子,又让他拉不下脸来,去向那臭屁的小妞请教。 “瞎比划吧!反正这大白天的,总不至于把方向弄反。” 心中发着狠,罗文咬牙解开了固定船帆的绳索;但对操帆一知半解的他,并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把位置给站反了。 要知道世人操帆,都是站在船帆的后面,也就是风吹来的方向;靠体重将吃住了风的船帆向后拉;可罗文,却傻乎乎地站到了船帆前面,结果绳索一松,那兜满了风的船帆便带着横木,“呼”地一声扫了过来。 “要命!”这一下,闹得罗文是手忙脚乱。结果横木是抱住了,却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张船帆在吃满了风后,力量竟变得出奇的大,愣是推得他立不住脚,蹬蹬蹬地连退了几步。眼瞅着就要被这打横的船帆扫下海去,罗文也急了――他一坐腰,后脚狠狠地蹬在甲板上,两腿叉开,将横木“嘭”地顶在了绷起如环的左臂上! 这个动作,竟与迈克尔先前所授的持盾防御姿势惊人的相似! 顶住了! 就是这个标准的防御姿势,让罗文站稳了脚,这时候他才发觉或许是角度发生了偏转,让迎面推来的力量,并不如先前那么强了。 “……在与敌人兵器接触的一刹那,偏转盾牌,让一部分力量沿着武器与盾面形成的斜角,擦过去!”眼前这一幕,不正是对迈克尔这番说辞最好的诠释么? 想到这就有如福至心灵一般,罗文紧接着,竟想起了马克西姆那张满是油汗的胖脸,正在那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谁告诉你盾牌就是呆在那等挨揍的?给我顶上去!顶上去!选择后退,就等于选择死亡!” “吱――嘎!” …… …… 整整的一个下午,罗文都在与这面三角帆“吱嘎嘎”的较劲中度过,到后来,他甚至进入了某种十分玄妙的状态。 很难用语言形容,反正在这种状态中,他恍惚间竟有种正站在更高处,俯视着自己的感觉,这让他觉得时间仿佛过得更慢,而他的感知,似乎也得到了很大幅度的提升。 于是罗文便发现了,这吹来的风看似连绵,但实际上,却是断断续续的――如果能抓住中断的那个瞬间,就很容易将帆推回去;而且同一时间吹来的风,也不是他想象中那样铁板一块,而是由无数道更为细小的气流纠缠、碰撞的结果。 所以当帆受风时,几乎每块地方受力的大小都不一样,让他不得不随时做出调整,才能找出卸力的最佳角度。 或许是由于精力高度集中,这一回,他居然没有再晕船。而船上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关系,愣是没有一个出来打扰他的,就连那个故意恶整他的卡琳小妞,似乎都忘了到甲板上来看他笑话。直到天色将晚,太阳落到海平线上挣扎的时候,她才伸着懒腰从船舱中爬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捧着个瓦罐的爱玛。 显然,这是要给他送饭了。 眼下爱玛,还是不能出声说话,但卡琳的嘴,却从来都没有闲着过――“管他做什么,那种人就算不吃饭也饿不死……咦?船难道停了么?” 她狐疑地看了眼正在海面上打滚的夕阳,又“蹬蹬蹬”地跑到船头,放出一蓬明亮的烟火――那倾斜飞散的烟柱,说明时下里并不是无风;而那个坏人操帆的姿势最然别扭,但船帆的角度,似乎却没什么错。 “奇怪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停了呢?” 听到卡琳在那里不明所以地胡猜,罗文忍不住心头暗笑;因为他知道,船不是停了,而是刚刚才开。 说来也巧,就在卡琳出来的前一刻,罗文正好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中退出来了,接着便十分汗颜地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午,光顾着去研究怎么卸力,竟忘了他最初、也是最根本的目的。 ――操帆,是为了开船。 可他倒好,愣是把风力都给卸掉了,这船要开得动才有鬼――虽然罗文及时地将帆转了回来,但启动,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提速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只怕一早就察觉到了吧!亏得船上,都是些一桶水不满半懂水咣当的半吊子。”就在罗文暗自庆幸的当口,从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忽然冒出一只十分显眼白帆,白帆顶上,还隐隐地站了个人,头大身小,仿佛生长在房梁上的蘑菇般,在那里左摇右晃的,却偏偏不肯落地。 而且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一步远远地传了过来――估计,是用了某种扩音的法术:“怎么回事?船出问题了吗……我看你们都停在那老半天了!” 于是当罗文转回脸来,对上的,便是卡琳那双直欲喷火的杏眼。 第九十四章 折翼的信天翁 在茫茫的大海上与人不期而遇,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事,甚至可以说非常危险;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对方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与你接触,而接触以后,又会不会基于某种缘由而改变初衷。 即使对方是海军。 更别说后面跟上来的这艘船,还不是。 虽然船帆上没有什么醒目的标志,也没打着“血色骷髅”那种令人闻风丧胆旗号(那是海盗们劫掠时专用的);但这艘船的外形却极有特点――正面近乎“t”型的船身,白色是船头,黑色的船舷则往两侧伸展,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紧贴着海面滑翔的巨大海鸟。 “信天翁号!”不知什么时候,努尔瑞拉也从船舱中出来了,正抱着胳膊,在后面冷冷地观瞧。最后,才是刻意等了一会儿的迈克尔。 没错,就是“刻意”! 连罗文这种在感情方面算不上敏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点问题了――没什么交流不说,甚至还时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个距离,大概就是努尔瑞拉的臂长,加上弯刀长度,再加上她平时迈的一步,大概三米多点的样子;也就是所谓的“攻击范围”。 如非必要,迈克尔基本上不会呆在这个区域里面――这和罗文对卡琳的那种敬而远之不同,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必要的谨慎”;而这种谨慎和戒备在努尔瑞拉身上也有,只不过总是戴着面具的她,感觉上,没有迈克尔那么强烈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恐怕还是双方阵营的问题。但话又说回来,还好迈克尔信奉的是除了战斗,基本上啥事不管的坦帕斯;若换了小肚鸡肠的黎明之主洛山达或者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提尔,现在是什么情形还两说呢! 但或许是夜幕将临,阳光不像下午时那么炽烈的关系,眼下,努尔瑞拉并没有戴上她那只半边脸哭,半边脸笑――后来罗文才知道,那是布莱梅门“校卫军”专用的古怪面具,而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副从当初袭杀他们的黑暗精灵刺客手里缴获来的“风镜”;这才让罗文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说到来船时,脸上的表情。 没有多少戒备的意思;更多的,还是意外。 “难道是老熟人?”罗文暗暗地猜测着;而就在他心中疑窦重生的同时,那艘海鸟一样的怪船,也靠到了近前几十米处。 于是罗文便看清了那桅杆顶上的人,原来并不是生来头大身小,而是一头深棕色的卷发,不知为何就像触电般根根直立。“你们是怎么回事?”那蓬头男子身手敏捷地,随着哗啦哗啦落下的船帆一起滑下桅杆,劈头就是一句,“出来都几天了,还在这晃荡呢?” ――这个姿态,无疑是在向这艘船上的人示好,表明不会攻击;毕竟下了帆的船,就跟一只露出肚皮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你谁啊你?”卡琳狠狠地瞪了罗文一眼,不过当着外人,她倒是想着给罗文留面子,“我们喜欢在这里看风景,不行啊?” 但这句话对那个已经跳到对面船首像上蹲着的蓬头小子来说,恐怕就不怎么讲情面了。 “杰伊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迈克尔见状赶忙打圆场,将话题岔开;而微觉诧异的罗文也在旁边低声问:“怎么,你也认识?” “是啊!”迈克尔点头道,“前两天在墓园区的酒馆里,见了一次……那次承蒙您照顾了,杰伊先生。”看迈克尔一脸诚恳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在故意说反话。 “啊,原来是我们的祭司大人。”那个叫杰伊的小子站起来,行了个夸张的贵族礼,但很明显,他没有多少和迈克尔寒暄的心思,“我说,你们还是赶快走吧!浮冰港的事发了,现在那帮人,正发疯一样地找你们。” “浮冰港有什么事?” 此言一出,连罗文都不禁为之侧目――因为努尔瑞拉才对他说过,为了接应他,把大桥区那边的城卫军给调开,这个叫卡琳的红发妞,硬是把正在浮冰港聚会的一伙海盗给告了,所以才有后来的全城搜捕。而海盗们吃了这么个闷亏,又怎么可能不想着找回来? 如果当时卡琳她行事隐秘,也就罢了,只可惜城卫军的嘴,向来比流莺街那些女人的裤腰还松;更别说在浮冰港大肆搜捕海盗的同时,卡琳和努尔瑞拉两个,却借着卓尔商行的势力,明目张胆地架着小船在碧流河上游弋。 不怀疑她怀疑谁? 可眼下的卡琳,否认起来那叫一个干脆,若不是罗文事先知道只怕都真信了。“别说了,赶紧走吧!”罗文吱嘎嘎地横过船帆,扬声向对面的蓬头小子道:“那个――杰伊老大是吧?多谢您专程赶来通知我们,此番恩义,我罗文记住了!” “罗文?”蓬头小子愣了愣,估计是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下一秒,他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摸出张古旧的羊皮卷轴展开,一看之下,当即脸色大变。 “糟糕,他们追上来了!看这个速度,应该是达蒙斯塔的那艘‘精灵宝贝’!你们跑不过他的!” “他的船很快?” “和我这艘‘信天翁’号差不多。” 于是罗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毕竟这艘怪船滑翔一般的速度,他刚刚才见识过。“怎么办?”他转过头,问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努尔瑞拉――在这种时候,那个叫卡琳的红发妞显然是靠不住的。 努尔瑞拉没说话,倒是对面的蓬头小子在那鸟喙一样的船首像来回踱了几趟,猛地停住道:“干脆,你们弃船吧!” “什么?” “放弃!不要了!”杰伊面带焦躁地说,“人生就是要勇于放手……我是说,到我的船上来吧!能在速度上跟‘精灵宝贝’一拼的,就只有我这艘‘信天翁’了!” 然而还没等罗文等人表态,那杰伊身后就传来一声尖叫:“我说头儿,这和咱们说好的可不一样。” “闭嘴,恰西福克。”一个稍粗一点的声音呵斥道,可先前发话的恰西福克却不理那茬,仍不屈不挠地将他那高得刺耳的声音传过来:“我说错了吗?头儿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们的,只是报信而已……当然你是头儿,非要为那个女人趟这趟浑水的话,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也没话说……”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人捂住了嘴巴。 “不要理他,”过了大概有五六秒钟,声音才再次传过来,“恰西那小子又喝高了……照你的心思去做吧杰伊,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就算是在罗文这艘船上,也能依稀地感觉到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蔓延。 那种东西,叫做不满。 第九十五章 看着地图,躲着阳光 经常出海的老手都知道,在航行中最危险的不是暗礁,不是海盗,也不是那些压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怪兽;而恰恰是这种“不满”! 道理很简单――只要一艘船中,有一个心存不满并且豁出去的,在存放粮食的地方放一把火,那么全船的人,就只能陪着他一起等死了。 何况这种情绪的蔓延速度,似乎也不下于火焰。 因此船长一般在发现船上有这样的苗头时,就会毫不迟疑地将源头掐掉;至不济,也会想办法把矛盾转移出去。但若是遇到那种既无法掐掉源头又转移不掉的情况,就会很麻烦了。 到底有多麻烦,只看杰伊那一瞬间黑若锅底的脸就知道。 好在这时候,一个带着少女娇嗔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划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我说,跟你很熟吗?让我们上你的船……我又怎么知道上去之后,有没有陷阱在那里等着我们?” 是卡琳! 也只有这个性格难缠到令人无语的红发妞,才能把无论多么过分的话,都说得是理直气壮,“还有那个达蒙……什么来着,又是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怕他?” “你当然不用怕他!问题是一旦你们被他的‘精灵宝贝’号缠上,后面那些……”杰伊黑着脸,急急地解释着,但说着说着,却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张脸又有了变白的趋势,“我说卡琳,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以前的事……”可他刚刚开口,就被卡琳的一句抢白给顶了回去:“我应该记得么?” 说这话的时候,被风吹乱的红发挡住了卡琳的脸,让罗文没有办法看到她当时脸上的表情。而对面的蓬头小子听了这话,也再一次沉默起来,那绰立船首的身形,一瞬间都有些摇晃。 就在罗文忍不住开始担心这人会不会就此掉进海里时,对方却高高跃起,一个跟头,翻回到后面的护栏里:“我们走!目标……***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让我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于是堆叠起来的四角帆,又在“哗啦哗啦”的声音中一截截地升了起来,变得饱满;而那只翱翔海面的怪鸟,也在海浪的冲刷声中开始一点一点地提速,从罗文他们的船边上超了过去――掀起的浪头,差点没把罗文这艘小小的单桅船掀翻。 和海水一起落在甲板上的,还有那蓬头小子手中的卷轴:“每天最多用三次,每次十五分钟;用完了就得找魔法师往里面灌魔。不过有那个健忘的女人在,这一条对你们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问题吧!” “不会吧!难道……”听到这里,罗文不由得心中的一动――其实在刚才对方展开卷轴看看,又收回去时,他就隐隐猜出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了。 没错,这是“魔法地图”! 说白了,就是一个超大范围,可以多次使用的探测卷轴。 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而是每一支冒险团队都梦寐以求,却基本上求不到的;毕竟奥术师八大派系中,就属预言师的数量最为稀少;而这种地图,偏偏又只有专精预言系的法师才做得出来。 尽管它探测出来的景物只是模模糊糊,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精细,而且使用的效果,也易受光线、天气、所处环境的复杂程度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但只凭“预先知道”这几个字,就足以值回它高昂的售价了。 尤其是在哪怕稍微详尽一点的海图,都弥足珍贵的大海上! “这家伙,还真是舍得啊!”罗文喃喃地咂舌道;没想到这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却被已经超到他们头里去的杰伊听到了:“不要搞错了!只是借给你们用而已……如果这次没死的话,记得让那个健忘的女人还我!” 最后这张地图,出人意料地被交到努尔瑞拉手里。这个选择让罗文至少确定了两件事:一、努尔瑞拉这个“暗夜巡礼者”职业,果然不是单纯的战士――至少她有魔力开启手上的卷轴;二、红发妞和那个叫杰伊的蓬头小子之间,也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而且那件事,她未必就真的忘光光了。 其实从一开始,罗文对这个红发妞的来历就感到有些好奇――看其身上穿的那件绣着火焰圣徽的红色法袍,就知道这女人,是一位品阶不低的火系法师;而对方那火爆难缠的性子也证明了这一点(火神卡署斯的信徒,就没一个脾气好的)。而且她和犯事要跑路的倒霉蛋迈克尔不同,不出意外,她应该是自愿入的这行。 于是问题就来了。要知道一个等级不低,富有魅力(至少外表看是这样)的女性法师,无论走到哪里,都绝对是众人追捧的对象;又为何要放弃安逸的生活和美好的前途,跑出来,当一名被世人不齿的海盗呢? 罗文想不通。 当然此时此刻,也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因为地图最下沿处,那个一闪一闪的黑点正在以一种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央代表了努尔瑞拉的绿点接近着;即使,操帆的罗文已经用上了浑身解数。 不是他水平低,事实上把“卸力”技巧反过来运用的罗文,在跑直线的时候已经不差那些操帆多年的老手多少了;而小船的速度,也被提到了它所能达到极限――但就像那蓬头小子所说的,对方的船,实在是太快了! 照这个进度,只怕用不上一个小时,罗文的船就会被对方追上! 好在过不了一个小时,天也黑了;那时候要在茫茫的大海上,找一条不点灯的小船,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说眼下最关键的,就在于是太阳先一步落水,还是对方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追上他罗文的船――为了能缩短这个时间,罗文甚至还故意地,把船向着与太阳相反的正东方开去。 第九十六章 精灵宝贝 当罗文终于把白天最后的一抹阳光甩到海平线后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微漾的海面上,还泛着一层迷离的光,好像蒙了一只由堕水晶打造的灯罩。 在这样的海面上行驶,一点白帆,无疑是相当扎眼的;因此罗文出主意说,应该想办法,将帆面染成黑色。 而最后动手的人,是卡琳。 只是她的方法,却让罗文狠狠地吃了一惊――她居然,就站在晃动不休的甲板上,用手中升起的烟火,去熏燎那面正在晚风中,不停横转鼓歇的小小三角帆! 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为什么浮冰港稍有名气的厨子,都会不遗余力地鼓吹“火是一种艺术”了。 到像卡琳这样的火系法师手里,就连烟!都会成为一种艺术! 至少现在的罗文就相信,如果眼前的这个红发妞哪天改行去卖熏肉的话,绝对能把街口那家店的卡茨先生挤得跳海。一直到船帆上的醒目“卓”字,都被层层叠叠的黑色遮盖起来之后,目瞪口呆的罗文才猛地醒悟到:在这样空空荡荡的海面上,一点火光和笔直上升的烟柱,究竟都意味着什么。 “我的法师小姐!拜托你在展现精湛的技艺之前,先考虑下后果好不好?”罗文一手操帆,一手指着努尔瑞拉手上摊开的魔法地图,用悲愤到发颤的声音说,“你这一道烟,让我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就如他所说,地图上那个代表了敌船的黑点,虽然受天色影响,似乎稍稍地降低了船速,但仍不屈不挠地向中间的绿色光点靠近着;不但如此,地图的下沿处,还多出了几个模模糊糊的黑点。 当然那几个黑点,是努尔瑞拉指给他看的――罗文自身的昏暗视觉,还没犀利到可以在当前的光线下,分辨如此细小目标的程度。 船长的威严,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因此罗文刚一抱怨,卡琳就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道:“还好意思说呢!不是你这一下午的‘努力’,咱们又怎么会被人跟上?” 一句话,就噎得罗文是哑口无言;好在这个时候,旁边皱着眉观察地图的努尔瑞拉也说话了。 “不对劲。”她说,“我们先前转而向东的同时,对方就跟着调整了航向,毫不迟疑。一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不停地调整角度。” “你是说即使没有这道烟,对方也能在当前的环境下发现我们?”听到这话,罗文不禁皱起了眉头。 毕竟船只跑过的地方,可没有什么“车轨”、“脚印”之类的东西供你追迹;而腥咸的海风,也会把空气中仅留的那一丝丝气味,都遮盖到几乎无法分辨,因此说是寻着味追上来,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 “没什么不可能的。”卡琳教训道,“在冒险者的世界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准他们船上,就养了一个精通预言系的法师呢!” “……这话你自己信吗?” “那,就不能是有张一样的魔法地图?” 和受各个势力追捧,恨不得供起来的预言师相比,一张预言师制造出来的魔法地图至少靠谱了些;但罗文还是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才对。 且不说地图本身的稀有程度;就说那杰伊――都当老大的人了,又怎么可能是傻子;如果身后的追兵手中,也有这样一张功能类似的魔法地图,罗文等人,就基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了。他又何必现巴巴地,将如此贵重的东西留给一伙必死之人? 陪葬么? “也许,是侦查兵?”就在罗文等人胡猜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有如那奇峰突起,“我听说草原上的兽人,很多部落都养着一种速度奇快的隼,除了战时用来侦查外,平时也可以用来传送讯息;而北边的野蛮人,更有一个叫‘绝壁’的部落是以饲养载人飞行的大雕出名。” 出声的,是从开始就一言未发的迈克尔;也只有他这个品阶不低的战神祭司,才可能从神殿内部的卷宗上,了解到这些几乎不为人知的资料。 “靠鹰隼在高空侦查吗?”罗文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月淡星稀的夜空;但受目力所限,在这样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下,他除了漫天星斗什么都看不见。 其实别说是他,就连努尔瑞拉那种程度的昏暗视觉,也不可能发现什么。因为对方的“侦察兵”早就不在他们头顶了;而是正蹲在达蒙斯塔手边的木架上,不亦乐乎地撕扯着一只老鼠。 ――罗文当时的话,严格说来只猜对了一半;因为一直监控着他们动向的并不是什么鹰隼;而是这只在沿海地区十分罕见的“斑背猫头鹰”! 这种猫头鹰的特点:一、飞得高;二、会变色。 也就是这两个优势,才让达蒙斯塔放弃了棘皮野猪、夜刃豹之类战力较强的猛兽;而选择了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战力的猫头鹰,作为他职业生涯中,至关重要的“动物伙伴”。 因为他觉得对一个远程职业者来说;战斗中再没有哪一项因素,能比“首先发现”对手更关键! 说起来,他的职业并不是巡林客;也不是专业斥候(也就是所谓的“守望者”),而是一种其他地方极为少见,只有一个地方却成堆的“精灵猎手”! 听名字,就知道这个职业是只有精灵才能进阶的;至少也得是像达蒙斯塔这样的“半精灵”。 作为一个混血儿,在精灵这种极为高傲的族群里,显然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的;何况长相平凡的他,除了身形瘦小之外似乎也没有得到多少来自父亲的遗传。因此在母亲病故,被父亲带回耳语森林中抚养长大的他;整个童年的记忆里,就只有来自身边的冷漠和排斥。 尽管他学习各种技巧的速度,是同龄人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可问题是,他越是努力证明自己,就越是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他们竟然说他达蒙斯塔,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危险;而众口铄金的结果,就是到最后,连父亲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于是悲愤欲绝的半精灵少年,就真的“危险”了――在逃出耳语森林的过程中,他反抓了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打算将他捉回去受罚的精灵少女,并顺手将其,卖给了一支正在森林外围游荡的人类捕奴队。 第九十七章 该死与赖皮 至于那个精灵少女之后的命运会怎样,达蒙斯塔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毕竟那个他现在连名字也想不起来的少女,不过是他这些年抓捕过的,众多精灵女奴之一。 甚至里面,还有几个男性的精灵。 ――他只管抓,不管卖;更不会去问到时候宠幸他们的,究竟是“老爷”还是“夫人”。因为在达蒙斯塔看来,这不止是一项营生那么简单,更是一种祭奠,一种神圣的复仇。 为童年的自己复仇。 因此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让这些把他当做“异类”看的高贵种族们,也尝尝这种“独在异乡为异类”的滋味。 当然夜路走多了,终有一天会遇到鬼――即使他达蒙斯塔的行动再谨慎,对耳语森林附近的环境再熟悉,也逃不过塞纳留斯议会下属那帮“竖琴手”们锐利的眼睛。 于是一夕间,达蒙斯塔十几年辛苦建立的捕奴队就被捣了老窝;其成员,也是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就剩下几个心腹跟着达蒙斯塔一起,逃到远离耳语森林的北疆,用这些年贩奴攒下的钱,精心打造了这艘“精灵宝贝”号。 这艘船,是他的骄傲,也是他最为安全的堡垒――其无与伦比的速度,就是堡垒最为坚固的外墙! 要知道天底下的船虽然种类繁多,但大体的,还是能归类为三种。第一种就是“商船”。由于造这种船,目的就是为了运输;因此它们大多都被设计成胖乎乎的样子;为的,就是能让其舱室的空间更大,以装下更多的货。 第二种,则是为护卫港口或者航线,向船坚?利发展的“战舰”。 由于用途和设计方向的不同,这两种船跑起来,是绝对不可能有纯粹追求速度的海盗船快的,何况,还是加入了一些精灵秘传的设计和四个大型漂浮术法阵,最快时甚至媲美奔马的“精灵宝贝”号! 因此若真有心追,他一早就追上前面那艘用来运货的小船了;之所以拖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达蒙斯塔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考量。“那么早追上去干什么?拿兄弟们的命,去跟‘寻路者’的那几个疯女人死拼吗?”当忠心的下属问及此事时,达蒙斯塔一边逗弄着那只叫做“普拉托”的猫头鹰,一边冷笑着说,“……我还没那么蠢!要找炮灰的话,后面多的是,我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的时间,应该够那些短腿的乌龟们跟上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达蒙斯塔便着这只叫普拉托的猫头鹰替他送信,通知身后的同行们,把合围的时间,定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但海,毕竟是太大了,再加上天色又黑;就算这只叫“普拉托”的猫头鹰再神,也总有疏漏或联系不上的,而这些人中,又未尝没有鲁莽贪功的主――果然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一艘绕到前面去堵截的轻型快船,就先他们一步,和目标正面接战了。 于是漆黑的海面上。便多出了一支熊熊燃烧的船型火把。 尽管一艘轻型快船,相对于海盗的总体数目而言不算什么;但这样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在海战当中;一个等级不低的火系法师究竟意味着什么。 毕竟这一次在浮冰港集会,海盗们为了避人眼目,多半选择了轻快的中小型船只或者干脆伪装成商船;像这种船,其实是谈不上什么防护的,挨上几颗火球都够受;何况是火球术的进阶版――有着额外神力加权的“炎爆术”! 当然像这种威力巨大,消耗也同样巨大的法术,以一个中级法师的魔力累吐血也发不出多少个来;但无论是将海面照亮的火船,还是目标船上,那时不时腾起的由火焰组成、眉目宛然的巨大人脸,都无比明确的,向这帮海盗们述说着一个事实: 谁先上,谁就先死! “死得好!像那种蠢货就该死!”望着远方火光之下,那一袭比天边的晨曦更为耀眼的翩翩红袍,对美好事物深恶痛绝的达蒙斯塔,忍不住恶毒地诅咒着。 “那现在怎么办?”大伤的士气,也让达蒙斯塔身边的亲信忧心忡忡――这个左手只有半只手掌,曾经在被“竖琴手”追杀的那一战中,身中数刀都酣战不退,硬是护住达蒙斯塔周全的狠角色,此时脸上,竟也有了某种迟疑的神色,“咱们船上又没弩?啊,队长。” 其实不光是他们,基本上所有的海盗船,为了减轻重量都不会携带弩车、投石机之类的大家伙,“……而且艾森伯格那老货也没跟上来,否则有他在,还可以跟那个燃灯女斗一斗。” “别傻了,西多夫。”达蒙斯塔冷笑着,掐灭了手下心中的幻想,“你以为那个老滑头是真没跟上来?你等着吧,除非咱们能先一步跟那几个疯女人对上,否则你就是等到孙子都扛着刀满街跑,他也不会露面的!” “难道他也不是那小妞的对手?”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达蒙斯塔摇头解释道,“火系法师的破坏力你也看见了,就算艾森伯格的法师等级更高,也不可能在对战的同时,还护住他脚下的船;而没有船立足的话,管你多高级的法师也只有下海喂鱼的份。 “所以指望他,是没用的……人这种东西,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 …… 如果问魔法师最不愿意遇上什么职业的对手,相信肯正面回答你的人中,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会说是弓箭手;只有另外的一小半,才会认为是刺客、潜行者、牧师、或者另一个魔法师。 因为优秀的弓箭手,可以在法术的射程之外向魔法师发起攻击;换句话就是说他打得着你,但那时候你却打不着他。 没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危险和令人郁闷的了。 虽然奥法从二级开始,就有“小型飞箭偏转”,之后更是会学到“飞箭偏转”、“飞箭无效结界”等等专门对抗飞射性武器的法术,但人家弓箭手同样也有各个等级的“破魔箭”,来针对这些结界。 值得讽刺的是,这些“破魔箭”和其他大部分附魔箭矢一样,都是由魔法师亲手制造的。 达蒙斯塔手中,就有这样的一支“破魔箭”。 他手中那张从某个精灵手中夺来的“反曲复合弓”,虽然没有人类传统工艺中,最为有名的“巨战弓”射得远;但也能轻轻松松地,将箭矢送到二百米之内的任何地方。 这个射程,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法术的施法距离,即便是法师用上了法术增远的技巧,也一样。 因此他决定赌一把,看能不能在二百米的距离,一箭狙杀那个棘手的火系法师! “西多夫,你掩护我。”尽管明知道对方那个射术不下于他领航员不在船上,达蒙斯塔还是谨慎地嘱咐着手下。然而在他跟着一面包钢的小圆盾后面上到船头时,却发现明亮的火光中,一面黑黝黝的,比西多夫手中还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巨型塔盾,正从对面的船舱中升了起来! “……这,这也太赖皮了吧!”目瞪口呆的达蒙斯塔,登时便有了一种用手抓脸的冲动。 第九十八章 不得触碰 “真见鬼!谁他妈能告诉我,对面那几个臭娘们中,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该死的盾卫者?” 像这种型号的塔盾,别说是他手里的中级附魔箭矢了,就算是高级、甚至攻城巨弩,都未必能射得穿!何况这么大的盾,说里面没有加料也没有任何附魔你信么? 因此达蒙斯塔连试一下的心都没有,便直接放弃了狙杀魔法师的初衷,转而打起了破坏对方船体的主意。 ――就如他先前所说,只要没了船,无论多高级的法师也只有下海喂鱼的份;而眼前这艘明摆着是最低级的单桅货船,估计也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防御。 要破坏船体,最有效的莫过于直接破坏船帆,这样失去动力的敌船就只能任由他们鱼肉;于是达蒙斯塔珍而重之地,收起了他那根价值不菲的中级附魔箭矢;转而从箭匣中抽出了另一种箭尾处有道鲜亮红圈的“火焰箭”! 其实这种箭严格来说还算不上“附魔”箭矢,因为箭本身,并没有被附加任何法术;只是在箭杆上涂了一层沾火即燃的炽火胶;而箭处,又沾了某种燃点很低的炼金药剂。 这样箭矢在飞行中,就会被与空气摩擦的热力所引燃。 相对于价格昂贵的附魔箭来说,这种纯粹的“炼金”箭矢要便宜得多,用起来也不会太心疼,因此达蒙斯塔一抽就是三支――而一弓三箭,正是精灵的招牌射术“多重箭”! 三道极细的火光,在未明的天幕中划着明亮的弧线,落向黑帆的上、左、右三处地点,唯独空出了罗文那面巨盾的所在! ――莫说身为半精灵的达蒙斯塔,也具有一定的夜视能力,就算没有,像他这样混迹海上多年的老手,也不可能不知道一艘船的帆应该有多大!“就算你能带着那面巨盾跳起一人多高,但总不能,同时应付三个方向吧!” 达蒙斯塔暗暗地冷笑。 就如同他料想的那样,罗文的确是无法同时兼顾三处落点,只来得及将盾,横在左侧离他最近那道轨迹上;就连落向帆顶的那支火箭,还是他灵机一动猛地往下一坐腰,靠体重压得小船左摇右摆才躲过去的。至于第三支,他就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糟了!”眼瞅着那支火箭就要落上自家的船帆,罗文也不禁心中大急;好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就犹如青烟般从他身后飘了出来,只一步,便踏在了罗文的肩膀上! “努尔瑞拉?”罗文来不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拱肩膀,于是黑暗精灵那娇小的身形,便如飞鸟般迎向了下落的火箭;然后,在空中轻盈地转身,展翅! 她的双翼,便是那如雪般炽白的刀光!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刀一剑两道光芒才对。因为最终成功截住箭矢,并将其一切两半的,是那把名为“菲丝娜小姐的自尊”的古怪长剑! 箭尾,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而箭头则在柔力的作用下,于剑锋上转了两圈;同时努尔瑞拉的脚,也直接踢向了桅杆,让整个人借力平平升起,正落在荡回来的桅杆上。 想想看一艘小船的桅杆能有多粗?到了顶端,更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又摇摆不定――但是这些对一足悬空站在上面的努尔瑞拉,全都不是问题,尽管那桅杆不但左右摇晃,还随着海浪的律动,在那里起起伏伏。 出鞘的弯刀,被她优雅地背在身后,另一手还燃烧着火苗的长剑,则直直地指向了对面的海盗们。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然而听到她说话的罗文,却知道面具后面的她其实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别看我!”她说,“注意他们的射手。就算是你死了,也不许让咱们的法师受任何伤害明白吗?” “放心交给我!”罗文当然知道在目前的局势下,那个坏脾气的红发小妞卡琳才是他们之中最为关键的人物――若不是有她这个在海战中,破坏力尤为恐怖的火系法师在,对面的海盗只怕早就乌泱乌泱地冲上来了! 到时候别说打,就算是用撞的,也能直接把他们的小船撞沉。 因此在看到那小妞冒冒失失地冲出来,很是豪爽地赏了敌船两颗大火球之后,他便果断地放弃了操帆,回船舱将那面巨大的铁盾拎了出来;而努尔瑞拉由于要穿戴遮阳的衣物,反而比他还晚了一步。 不过她既然这么打扮,显然,是抱着打持久战的心思了:“还有,把你的藤蔓也放几根出来。” “我说,”罗文闻言不由得苦笑,毕竟以他如今三级德鲁伊的实力,就算累吐了血,也不可能让藤蔓伸到几百米远的地方,“够不着的,努尔瑞拉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要再卖弄你的傻气了,男性!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直接用藤蔓去攻击对方的?” “嗯?”被这么一说,罗文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努尔瑞拉的意思,并不是让他放藤蔓去攻击对手,而仅仅是让他做个样子――因为藤蔓,正是德鲁伊最基本,也是最为人熟知的技能之一。 而一艘木船上,拥有一位德鲁伊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他脚下的船不是支离破碎,就能在一瞬间,将船体所受的损伤补好!这样一来,谁还会辛辛苦苦地去想办法攻击船身? ――毕竟对方,又不知道自己这个半吊子德鲁伊,其实还没有领悟那种能让木料生根发芽的法术。 既然是摆样子,那么对罗文来说显然另一个法术的效果更好。于是在短暂地酝酿后,粗如巨蟒的藤条,便蠕动着占满了甲板上的每一处空间;巨大的刺笼,更是成了能把整个人都装进去的恐怖陷阱――没错,这就是罗文能召唤出猪笼草的变异法术,“自然的丰盛”! “你小心点,最好什么都不要碰!”在卡琳见鬼一般的目光中,罗文双眉紧锁地嘱咐道。 第九十九章 先打再指 当然只要不瞎,谁都不会傻乎乎地往里面跳,但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鸟,骤然间看到了这样一个粗陋到醒目的陷阱,他第一个想法绝对不会是“哎呀,遇到了一个菜鸟”之类。 而是会更加谨慎地,去试探周围会不会有其他“看不到”的陷阱。 因为凡是把别人都当成菜鸟的,基本上,都没能活到自己成为老鸟的那一天。 此时罗文船上那大若棺材,连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的古怪刺笼,就成了这类,让海盗们疑虑重重的存在。 这额外的好处,那个对罗文抱有成见的红发小妞是看不出的;不过是让她,又多了一条讨厌罗文的理由。“人坏,就连召唤出来的东西都那么恶心!”她露出一副要吐的表情,同时双手并起如莲,托出一蓬明亮的火焰。 火焰,冲起能有四五米高,又幻化成那张狰狞的巨脸,在半空中,无声地咆哮着。 而她脚边的茎叶,也仿佛感受到其中的热度似地向后缩退,空出了她周围,大约两三米方圆的地方。 见这些古怪的植物怕火,小妞的心里似乎一下子有了底,连说话的态度,都变得洋洋得意起来。“喂,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不要告诉我是德鲁伊啊……我可不像努努那么好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罗文岔开话题道,“有工夫,你不如想想怎么把刚才射箭的那个人逼退!至少也要让他心存顾忌,不敢再像刚才那般肆无忌惮地攻击,否则,就太危险了!”正所谓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尽管自己手中巨大的塔盾,是可以让一切箭矢都为之绝望的存在,但攻击若持续不断的话,总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只可惜双方相隔的距离,早已超出了一般法术的施法范围;而那些射程超远的大型法术,别说以卡琳的等级究竟学没学会,就算会,在这种晃动不休的小船上,也绝对发不出来。 毕竟等级越高的法术,对施法环境的要求,也就越苛刻。 “人员配置,还是不够完美啊!如果再有个射程超远的弓箭手,就好了。”无法可想的罗文,忍不住出声感叹道。 “谁说没有?”听到罗文的评价,卡琳不服气地反驳,“我们的达莉亚,射术才不会输给对面的那个人贩子呢……就是这死女人太懒,一上岸就不愿动地方。” “达莉亚”这个名字,罗文不久之前才从努尔瑞拉口中听过,应该是这个小小的海上冒险团中,那名还未谋面的神秘领航员;“那‘人贩子’又是谁?刚才向咱们射箭的弓箭手吗?” “是一个叫达蒙什么的家伙。这群人里面,就属他最坏!” “怎么?” 卡琳撇了撇嘴,也不知是在鄙夷对方的人品,还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搭理罗文;可还没等她开口,一个声音便突兀地冒出来了:“那个,船上有弓箭吗?如果仅仅是射中敌船的话,我想我可以试试!” 虽然能射中人效果更好,但就如这个声音所说,射中敌船,也有一定的威慑效果。不过罗文担心的不是这个。“迈克尔!你怎么也出来了,你出来,那爱玛怎么办?” “不用担心,爱玛小姐已经睡着了……所以我才不希望让什么人,惊扰了她甜美的睡眠。”年轻祭司的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闪动――罗文知道,那是他已经开始燃烧的战意! 弓箭,其实是有的,而且是那种用上品紫杉木弯成的“长巨战弓”! 罗文第一次去货仓里取铁盾的时候,就无意间发现了这上好的货色,估计是卡琳和努尔瑞拉两人为团中的第三名成员,那个“达莉亚”准备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领航员小姐的力气恐怕就不比他罗文差到哪去,毕竟像这种长近两米的极品硬弓,常人是根本无法使用的,就连罗文当时憋到脸红脖子粗,才不过是拉开了七八分满。想来就算是没有惩罚在身的时候,开上几次,也就是极限。 而体格本就相对瘦弱的迈克尔你,自然更是不济――尽管他给自己加持了“神圣之力”,这个中级牧师与人肉搏时几乎必备的神术。 几息之后,双臂开始发抖的迈克尔就颓然地垂下了弓,摇头道:“不行!看不到目标。为什么不让我用‘圣光弹’照亮?” 这所谓“圣光弹”,不过是将零级的圣光,聚合成一团射出去而已;除了对不死生物还有不错的伤害外,其余的,伤害可以说微乎其微,根本没办法与法师手中的魔法飞弹相比;因此这个神术,基本上已经沦落到“探路专用”了。 但是罗文在这方面,显然有自己的想法:“怎么说呢。要知道骗子行骗,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不要指望每个特定的目标都能上钩,只要你能,骗过那些已经上钩的傻瓜就好!” “……什么意思?”生在教堂中,长在圣光下的迈克尔,自然不会明白这般“专业”的理论,登时被绕得是一头雾水。 “就是说,你用不着指哪打哪,完全可以等射中了以后再去指!” 毕竟现在的光线太差,而迈克尔本身,又不是专职的射手。尽管他要射的目标相对较大,但两百多米的距离对一个临时客串的战神祭司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所以!与其去搏那小之又小的几率,还不如借着这昏暗的天色瞎射一通,既然你站在这边,几乎都看不见对面的船;想来对面船上多半也看不到到射飞了的箭矢。” 正如罗文猜想的那样,迈克尔断断续续地射了十几箭,对面都没有任何反应(否则早就爆笑声四起了),估计是箭矢的入水声,都被海浪的声音掩盖;直到天都蒙蒙亮的时候,才从那依稀可以看出船影的“精灵宝贝号”上,传来一阵纷乱的嘈杂。 有惊呼,也有谩骂。 “中了!”罗文闻声不由得精神一振,赶紧对迈克尔说,“快,放出圣光!” 而就当圣光在小船上乍现的同时,一个雄浑高亢的声音,也如洪钟大吕般响彻了这片海域:“在天之父!世人皆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就如同行在天上一样!” 第一百章 护航,与埋骨之地 这样的祷言,一听就知道不是赞颂战神坦帕斯的,毕竟坦帕斯,才没工夫管你什么国不国。 甚至一切压迫的行为,都是他誓要打倒的对象。 因此在众神的序列中,他跟刚才祷言中所赞颂的晨曦之主洛山达向来都不对付;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仆人去替对方歌功颂德。 “怎么回事?不是上回的那个战神祭司吗?”神职者持咒必先祈祷的观念,让达蒙斯塔完全没怀疑施法和唱出祷言的,其实是两个人,只狠狠地瞪着他们一伙人中负责收风的戴维――也就是上回在酒馆中,被卡琳烧伤的那个倒霉蛋。 虽然经过了治疗,但全身大面积的烧伤,仍时不时疼得戴维呲牙咧嘴。也就是这清晰的疼痛,敦促他带着一身伤,不遗余力地去收集一切与对方有关的消息。 可仅仅是一个晚上,他仅余的那么点自信,就被残酷的现实扯了个支离破碎。 “头儿……这个,也许我可以解释……” “解释个屁!”达蒙斯塔一脚踹在戴维的小腹上,将人骨碌碌地踢了几个跟头,而他的人,却半蹲着身子,一指门框上那支还在颤动不休的雕翎箭,“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会射箭的娘们肯定不在’?――盾卫者、德鲁伊、再加上现在这个洛山达的牧师,你倒是告诉我,那艘破船上,究竟还有多少被你看漏的好手?” 这,也正是他们所要面对的难题。 一个秒杀一切中小型船只的火系法师,就已经是令人头疼不已的存在了;何况这个法师,现在还被一面巨大的盾牌护得是严严实实;而攻击船体或船帆的话,又有德鲁伊和刀法精湛的敏战士在那里等着。 派人从水下泅过去偷袭吗?别傻了!且不说船上满地陷阱,那弓箭手和方才放出圣光的牧师,难道是吃素的? “就没什么弱点了吗?”一时间,达蒙斯塔只觉得对面的小小货船,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团在海面上,让他无处下嘴。 最麻烦的是现在想不打都不行――毕竟这次的“联合复仇”,就是在卡琳幻术下吃了大亏的他一力促成的;别说在这种时候退缩,就算是行动失败让那几个疯女人跑掉,以后他达蒙斯塔在海上都抬不起头。 “不行咱们就先耗着,看谁能耗过谁!”达蒙斯塔咬牙切齿地发着狠。 于是广阔无垠的大海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幕令人无语的奇景:在如火的朝霞底下,一艘单桅的小船,居然在十几二十艘海盗船的阵列里大摇大摆地穿行;而且它走到哪里,哪里的海盗就会先一步散开,看上去,就好像是这些挂着血色骷髅旗的海盗船,在忠心地替它护航一般。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们究竟要怎样?”娇蛮而带着恼火的女声,随着恐怖的巨大人脸一齐升了起来;但喊话的卡琳本人,却由于站得腿脚酸麻,早已盘膝坐在了甲板上。 ――其实这番话,由迈克尔这个战神祭司喊出来可能更有感觉,只可惜现在的迈克尔,正由于先前施法时被罗文抢着喊了一嗓子,而陷入某种莫名的悲戚中。 这不是反噬(牧师施法也没有反噬这么一说),但看他那表情呆滞,如丧考妣的样子,似乎比反噬更为严重。 “对不住啦!”罗文有点心虚地想,“为了不让他们想起战神祭司也会射箭这码事,只能如此了……再说我又不是坦帕斯的信徒,好心替洛山达那个小心眼吹捧几句,也没犯到什么戒条不是?” 当然就算是要道歉,也不会挑这个迈克尔对他怨念极大的时候;罗文只是压着嗓子,对前面正在揉腿的红发妞说:“省点力气吧!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这么做分明是故意的。” “有什么看不出来?”卡琳梗着脖子,把细白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就是想让我们没时间做早饭,好活活地饿死我们吗?这帮人,真是坏透了!” “……” 罗文没接话,因为他不敢肯定如果他继续和这个小妞说下去,自己会不会在还没“饿死”之前,就先一步被她给气死。 “不止是消耗我们的体力和精力那么简单。”一个三角铁般铮鸣的声音从头顶飘落下来,“从我这里看,他们的队形一直在不断变化,而现在,我们右侧的敌船就明显增多了。” “哦?是在防止我们从那个方向逃走吗?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前方和另一侧为什么不防呢?” 但没过多久,罗文就弄清了问题的答案。“有个小岛!”单足立在桅杆顶上的努尔瑞拉忽然出声示警说,“就在我们正前偏左的方向!” “努尔瑞拉!地图!” “在我这里。”身后的卡琳小妞,几乎是一个高从甲板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启动了卷轴。“呀,真的有一个岛!不过努努你说错了,那岛可一点都不小啊!” 就如她所说,那座岛,在地图上看来真的一点都不小――模模糊糊的虚影,甚至都占据了地图的一条边框。 “难怪他们不会特意去防备这边……不对!”一声大叫,将正埋着头观察地图的卡琳吓了一跳,待抬起头来,见是凑到身边罗文,不由得立马拉下了脸,“你喊什么?哪里不对了?” “咱们之前的猜测不对!”其实罗文从一开始,就隐隐约约怀疑对方的目的,与其说是在跟他们几个人拖着拼消耗,还不如说是在等待着什么契机。而这个契机,最初罗文还以为是“下雨”,毕竟在雨中,卡琳这个火系法师的战力就会大打折扣;但如今看来,似乎更像是这个小岛了。“对方,不是因为有这座岛拦着才没怎么管这边,而是想把咱们,逼到这座岛上!” 道理很简单,在海上的话,受卡琳威慑的海盗们不可能真的一拥而上,而罗文等人的船也太小,就算是接舷战,似乎也发挥不出海盗们人多势众的优势。 而唯一既能限制卡琳发挥,又能发挥出他们人数优势的地方,就只有陆地! 也就是这座不知名的岛屿。 果然看到实地之后,心里有了底的海盗们,态度就变得强硬了――这一回,聚在一起的海盗船竟没一个闪开的,愣是将偏转航线,试图绕过这座小岛的罗文等人又给堵了回去。 “……就是这里了吗?”看着红发妞有些犯愁的表情,罗文嘴角,却现出了一抹狰狞的冷笑,“但谁埋谁,还不一定呢!” 第一百零一章 真正的意 像这种“被瓮中捉鳖”的局面,无疑是十分凶险的;但就算是再险恶的局面,以罗文的秉性也不会束手待毙。 何况这座岛一点都不小,方圆十几里的地面上丛林密布,山脊、地沟、悬崖、岩洞更是应有尽有,足够他们跟对手放开了周旋。 ――在密林的掩护下,对方鹰隼的侦查能力势必会被消弱到极点,而反观罗文一方,却有现成的魔法地图可以利用;而人数较少,更占了灵活机动的便宜。到那时候,只怕双方的优势就会倒转。 因此罗文并不怎么惧怕被逼到岛上,先前慌忙逃窜的样子,也不过是装出来麻痹那群海盗的。 在看到海盗们为了防止自己逃脱,四散堵住各个方向,唯独留出小岛的那边的海面时,罗文就知道自己计划成了。“努尔瑞拉,你小心别掉下来!”说着话他一把将卡琳从地上拽起来,塞进自己和巨盾之间;同时,也扯掉了固定船帆的活扣! “呀!”冷不丁被罗文抱在怀里的卡琳,发出了一声和普通少女遇袭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尖叫;但就在她反应过来,并打算用“伊格纳斯的虔诚”给这个无礼小子一点教训时,对方却适时地出声低吼:“卡琳,风!” “什么?”突如其来的郑重,让卡琳不由得为之一愣。 “风!我需要更强的风!你们魔法师应该都会吧?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下了!” 正如罗文所说,即便是火系法师,但“吹风术”这样的零级戏法,卡琳也是会的,于是那面被燎得焦黑的三角帆,便在自然风和吹风术的双重作用下,瞬间鼓胀了起来;而一直晃晃悠悠的小船,也仿佛攒满了力气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加速的过程,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目标,是岛屿上那一片孤零零的卵石滩。 “我警告你,不要试图借机占便宜!”为了施法,卡琳不得不将双手从罗文的肩膀上探出来――这种主动求抱一样的姿势本来就够让人尴尬的了,更别说行船时候的晃动,让两人的身子还不时地撞在一起。 卡琳又羞又恼,一双杏眼更是如喷火般,恶狠狠地瞪着这个讨厌的家伙:“否则以后有你好受的……还有,要叫我卡琳船长!” 对这种色厉内荏的威胁,罗文自然是充耳不闻,一双眼睛,只牢牢地眼前盯住了愈来愈近的卵石滩,并且在即将接岸的时候,将正在大呼减速的卡琳一把按进怀里,同时“嚓”地一声,将巨盾钉在了甲板之上! “迈克尔!照顾好爱玛!” 碰撞!剧烈的颠簸! 小船在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径直冲上了石摊,带着一路迸飞的乱石和烟尘撞在凸起的岩石上,登时四分五裂。 挺拔的桅杆,也在强大的惯性之下“吱嘎嘎”地歪倒,连带着将桅杆周围的甲板,都被整个地撬了出来! 好在碰撞的前一刻,几人就提前跃离了这艘注定要悲剧的船;体态轻盈的努尔瑞拉,自然没什么事,而背着爱玛的迈克尔也仅仅是抢了几步就稳住了身子。唯独身法最差,还受着惩罚的罗文,在落地的时候立足不稳,狼狈地滚了几圈――鼻青脸肿不说,连带着被他按在怀里的卡琳,都被硌得是全身无一处不痛,尖叫不已。 “笨蛋!我要杀了你!”纷乱的红发,一丝丝盖在卡琳脸上,竟让那愤怒的表情中,又透出一丝丝女性的柔媚。只可惜罗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单手一抄,将其娇小的身子扛在了肩膀上:“快跑!千万别被他们围在海滩上!” 远远望见石滩上,那几道飞奔的身影,海盗们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只可惜分得太散的他们尽管船快,却无法在同一时间抢上海滩,对这伙人形成有效的围攻。 毕竟他们的船,都是用来在海上安身立命的本钱,怎么可能像罗文这样随随便便地说弃就弃。 当海盗们按部就班地减速、收帆,下锚,并用小艇将人送到海滩上时,他们的目标,早就逃进了石滩后面的密林里,踪影不见。 “这帮疯娘们!”望着石滩之上,那早已被撞得面目全非的木船,一名海盗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这才转过头来,问身后那名头缠布巾,一脸虬须的汉子,“我说昆布老大,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那名叫昆布的虬须汉子抹搭个眼,阴阳怪气地来了句:“我哪知道。这次的事,不是达蒙斯塔那小子挑的头吗?” “也对。”先前说话的海盗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只抬眼望了一圈,“咦?达蒙斯塔那家伙呢?难道没下来?” …… …… “你不下去追吗,小精灵?”问话的,是位慈眉善目,笑起来一团和气的老者,微秃的顶门上,那一卷卷遮丑般胡乱堆砌的白发,更给他的人,平添了几许幽默和诙谐的气质。 但有人若真这么想,估计就离死不远了。 因为这老头可不是什么善茬,就连达蒙斯塔跟他打交道,都不得不时时打醒十二分精神。 马库斯?艾森伯格――十几年前,就被红袍法师会挂名通缉的危险人物。而通缉他的原因,是这老货在某个同行的实验中做了手脚,将那个魔法师和其一众弟子门徒炸上了天不说,连带着同往“见证奇迹”的几个倒霉蛋,也被炸得是死的死,残的残。 像这种祸害自己人的败类,换任何一个组织都会将其恨之入骨,何况,是从未出过这么大丑的红袍法师会;因此那悬赏高得几乎是个冒险者就不可能不动心。 但即使这样,这老货仍悠哉游哉地多活了近二十年,甚至还搏了个“千心”的名头。 对这样一个人,达蒙斯塔又怎敢不小心戒备? “我为什么要追?”他嘿嘿地笑了一声,“反正他们的船都已经撞烂了,现在的他们,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放着不管,也只有在这个岛上当野人的份……还有!” 说到这里,他的脸猛地拉了下来,语带威胁地说:“以后不准再那么叫我,除非,你想试试你的法力,够不够将护盾开一整天!” “哎呀,年轻人的气性真大……”老头拍了拍胸脯,做出了一个畏惧的表情;然后才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啊!别忘了现在的‘寻路者’里面,还有个新加入的德鲁伊呢!有他在,你怎么知道那几个女娃子不会捣鼓出一艘新船来?” “而且杰伊那小子和这几个女娃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他会袖手旁观?”说到这里,艾森伯格脸上露出一副了然地表情,“依我看啊,他的信天翁号弄不好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猫着……你信不信只要咱们一走,他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接人。” 这些顾忌,达蒙斯塔又怎会不明白,“你说的这些,我当然信。”他双臂打开,很有架势地靠在雕花的椅背上,“不过我更相信你的算计――别忘了,当初出主意将他们放到这里来的,是你!” 就如他所说――天还没亮的时候,这老头骑着他那搞笑的海龟魔宠,出现在“精灵宝贝”号旁边了;为此,达蒙斯塔还狠狠地吃了一惊。 一个号称“千心”的人,既然出主意把对手放到了笼子里,会没有后续的手段? 想到这里,达蒙斯塔不由暗暗冷笑:“还是让我们开诚布公吧,老家伙!”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大出他的意料。“后续的手段吗?”只见叫艾森伯格的老魔法师拈着胡子,笑眯眯地点头道,“当然有啦!只不过……不是对付那几个女娃子的。” 第一百零二章 深坑 “……难道你不觉得,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太多了?”口中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但老头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种和气的笑容,就像一位心地善良的富家翁,打算将他的钱财拿出来接济穷人一样。 他所指的“行动”,当然不是眼下对付“寻路者”的那几个疯女人了,而是黑帖上所说,陨龙者留下的秘宝! 这秘宝,只有一份。 但问题是,像艾森伯格这样的老狐狸,会不知道只有过了河才能拆桥,否则连他自己也过不去的道理? “哼哼,你这个老滑头,到现在还给我装!”想到这里达蒙斯塔不由冷笑,“你真的想要那什么狗屁的‘秘宝’吗?和这种不知道是否存在,就算存在,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东西比起来,多解决几个在海上跟你争食的人才是正经吧!” “所以说多的,不是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而是有资格抢你生意的那些同行,比如说――我!” 被他一句话戳穿了意图,对面的老者非但没有半点惊慌,或是恼羞成怒的意思,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看来找你合作,果然是没错的。” “你可真有意思,”达蒙斯塔语带不屑地说,同时,也用眼神暗暗地通知手下戒备,“你以为我看穿了你的意图之后,还会傻乎乎地往你这坑里跳?” “为什么不能?”艾森伯格毫不在意地挤挤眼睛,“你不会以为那些人里面,就只有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吧?” 这话倒是没错。毕竟那“黑帖”都已经消失百年,即使海盗王当年的牌子再硬,名望再高,到现在又能剩下多少?天知道,这些百年之后的海盗们,为什么还会如此积极地响应。 也许真如这艾森伯格所说,大家都实在期待着这样的一个剪除异己的机会吧!那样的话,身为发起人的自己只怕想不玩也不行――所以艾森伯格才一点都不在意心思被揭穿,反而还笑眯眯地出声揶揄。“再说了,就算这座岛上有什么古怪……难道还能害死你这个精灵猎手不成?” …… …… “不对劲!你们听。”衣袂飘飞跑在队伍最前的努尔瑞拉,忽然钉住了脚步,站在一块遍是孔洞的岩石上对众人说。 “有什么特别的吗?”罗文竖起耳朵,只可惜除了海涛拍岸,以及风吹动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他什么都没听到。 “问题就在于你没听到!” 被这么一提醒,罗文也反应过来了:有古怪的,不是多出了什么声音,而是少了某种本应该有的响动! 那就是,鼎沸的人声。 如果海盗们紧追不舍,人一多自然会闹出动静;而若他们是一步步搜索着前行,那就更应该为了保持搜索队伍之间的距离,时不时地出声通知一下同伴什么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难道被甩掉了?”罗文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两腮刚刚冒出头来的胡须;但紧接着他就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不可能!虽然咱们上来得早,但别忘了我和迈克尔,还各带了一个女人呢!” ――当然他带的那个女人,已经因为他刚才摸胡子的动作,而滚落到地上去了。 “混蛋!……你肯定是故意的!”急怒攻心的卡琳,一时间连施法都忘到脑后,跳起来就直接张牙舞爪地扑向那个可恶的家伙,但就在这时候,她一心想要教训坏蛋忽然低喝了一句:“错了!” “什么?” “也许那些海盗,从一开始就没有上岛的意思。这说明要么,是他们想把我们困在这座岛上,要么,就是这座岛上有什么……足以威胁到我们的东西!”说到这里罗文猛抬头,三两步跑到努尔瑞拉所站的岩石旁边,“我一直都忘了问,你们在海上这几年,来过这座小岛吗?像这种面积不小,地形又复杂的岛屿应该有印象才对。” 至于记性不好的卡琳,早就被他自动忽略了。 “没有。”努尔瑞拉摇头。毕竟这里,并不在浮冰港到凉水湾,甚或任何一条为人所熟知的航线上――若不是罗文为了躲开那些海盗,朝东方一路瞎跑,只怕他们也到不了这里来。 “那就没有什么关于这里的传闻……你想这么多年,总会有几个像咱们一样偏离航线的,看到这么大的一座岛,难道他们就不好奇岛上有什么?”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被罗文撇下的卡琳不甘寂寞,出言讥讽道,“你以为在海上,只要是个小岛就可以上?错!你也不想想,这些岛远离陆地,谁知道上面会有什么样的怪物?何况还有那些看不到的危险。所以就算是停船补给,多半也不会离岸太远;探索更是要做足万全的准备才行。像你说的那种傻乎乎往里面闯,又算什么冒险了?找死还差不多……” 或许是能教训罗文让她感觉出了口气,卡琳一边说,一边带着点小得意往后靠去,谁知道背刚靠在树干上,她头顶的枝叶中,便垂下一根湛青碧绿的东西,让冷不丁瞥见这一幕的罗文脸色顿变。 “卡琳!不要动!也不要紧张,千万千万,不要紧张……”他伸出手掌,在空气中缓缓划动着,仿佛正在安慰一位惊慌失措的少女。 谁知道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卡琳反倒真的紧张起来:“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 …… “古夫乐塞彭特。” “什么?” “这座岛的名字。”艾森伯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这个词代表了什么,我想在耳语森林呆了那么多年的你,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有发言权才对。” 没错,因为这个带着旋律般优雅的发音,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大陆通用语”;而是只有耳语森林的精灵们,才会使用的“精灵语”! 换成大陆通用语,就是“深坑之蛇”! “蛇……吗?有点意思。”过了将近一分钟,达蒙斯塔才从某种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但别忘了咱们要对付的,是活生生的人。” “一条蛇当然没有用。可若是一万条,十万条,甚至几十万条呢?” 第一百零三章 弄潮之人 “几十万?”听到这个数目,达蒙斯塔也不由得不动容了――正所谓量变导致质变,哪怕是再弱小不过的蚂蚁,几十万的数量,也足够啃死一头成年的地行龙! 这并不夸张,要知道他当初被“竖琴手”追杀逃经火焰之地的时候,就曾经撞上过百万行军蚁,横扫整片山区的壮观景象――也正是这群个体弱小到碾死都不用第二根指头的蚂蚁,才替他阻住了那批有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巡林客和德鲁伊们。 因此达蒙斯塔毫不怀疑如果设计得当,那帮懵然无知的同行绝对会被这成千上万的毒蛇堆死;但想用这种方法堆死一位火系法师,似乎有点难度。 毕竟火系法师身上,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会缺的就是驱蛇效果极为显著的“硫磺”。 因为这玩意,是大部分火系法术的施法材料! “……啊,我差点忘了说,”就在达蒙斯塔心思电转的时候,起身走到门口的老魔法师,却忽然驻足道,“一会你准备蛇药的时候,多准备点,而且用什么都行,就是不要用硫磺!” “为什么?” 老头伸手,指了指小岛上最高的那个凸起――从这边看过去,大概有近千米高的样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是一座火山岛。” “这样啊。”达蒙斯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必是这座岛上的毒蛇,由于常年生活在火山附近,早已经习惯了硫磺的气味,所以对这种气味,不像生活在大陆上的蛇那样敏感?” “不,不。你恰恰说反了小伙子。”老头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是对硫磺味太敏感了!像这样的火山,如果有大量的硫磺味泄露出来,就只有一个可能。”说到这里,他撮在一起手猛地张开,“喷发!所以用硫磺,只会将更多的蛇从地底赶出来,争相逃命,形成更为恐怖的蛇潮――就像我们的小朋友们,所即将遭遇的那样。” 正如艾森伯格所推测的,此时罗文等人,的确是遇到了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不止一个。 首先是他们的船长卡琳小姐被蛇咬了――当时垂落在她肩膀上的,根本就不是嫩枝,而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 尽管卡琳不顾一切地发动了法袍上的“抗拒火环”,将毒蛇存身的大树,都变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巨大火把;但她本人,还是没能逃过那近在咫尺的蛇吻。 毕竟就算是瞬发法术,法术成型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如果在平时,被一条不知名的毒蛇咬了一口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二级的“延缓毒发术”,就可以有效地阻止毒素的蔓延;但问题迈克尔这个战神祭司和普通的牧师不同,除了外伤其他方面都非常的水,而卡琳自己,也一直没能腾出手来清除体内的毒素。 因为在她将随身硫磺粉末分给几人,并让几人涂抹在身上之后,整座丛林,就活了。 无数红色、褐色、黑色甚至五颜六色的蛇,就好像听到了集合令一般,纷纷从树梢上、叶片间、岩石中、泥土下等你想也想不到的地方钻出头来,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当然它们也没有向抹了硫磺的罗文等人进攻的意图,而是拼命蠕动着,想要逃离这充满了异味的地点。 可问题是,蛇跑得没有人快。 尽管罗文猜测那些海盗未必会追上来,但终究是不敢肯定;而且中了毒的卡琳。也需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自行解毒。 这两条,就注定了罗文等人不可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那些慢腾腾的蛇大爷们把路挪开;于是冲突,就不可避免。 好在队伍的成员,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主:努尔瑞拉双刀盘旋,护住了队伍的右翼,而另一边的防护,则依靠将“神棍术”加持在一棵细直的小树上,当做枪矛使用的战神祭司迈克尔。 虽然没有努尔瑞拉一刀两段那般杀气腾腾,但迈克尔胜在武器够长够安全――凡被他远远挑飞的毒蛇,跌在地上之后便动也不动,效率也未必比努尔瑞拉差到哪去了;就是他出招时,总要习惯性地大喝以助声势,让走在中间的爱玛和负责断后补漏的卡琳不堪忍受,只好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至于罗文,当然是要放在前面开路的――毕竟再没有什么兵器,能比他手中的巨盾更适合这种任务。倾斜的盾面,那就是一把巨大的铲子,一铲过后别说是地上盘踞的毒蛇,就连地上的草皮都被铲起来,只留下几道深深的犁痕!而他变异了的“安抚动物”,更是吓得那些蛇仓皇逃窜,连反击都顾不上。 因此罗文才可以像这般肆无忌惮地,连身前的对手都不看,只低着头,顶着盾,野猪拱地一般吭哧吭哧地往前猛推。直到被聚集起来的毒蛇和泥土太多,影响他前进了,才像马克西姆那样一脚踹在盾牌上,将挡在前方的东西统统震飞。 分工明确之下,队伍推进的速度自然不会慢到哪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不管他们冲得多快,多猛;在前方,似乎总有无穷无尽的毒蛇在等着他们,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最麻烦的是这些蛇的情绪,似乎也变得躁动不安,从开始一味地想要远离几人,到后来的四处乱窜,攻击性也强了几倍的样子――看着眼前仿佛织布一般,纠结在一起穿来穿去的毒蛇,素来胆大的罗文也不禁感觉有些头皮发麻。“这些蛇难道都疯了?”罗文一个安抚动物,将试图绕过盾牌的蛇群驱散,同时也从小腿上,扯下两条正对着那里使劲毒蛇。 也不知是那蛇咬人的时候用力过猛,还是罗文的肉太硬,结果这一扯,蛇是下来了没错,可毒牙还留在罗文的小腿上,光秃秃的样子十分滑稽。 看到毒牙的迈克尔却笑不出来:“你被咬伤了?什么时候?” 毕竟“延缓毒发术”故名思议,只是让毒性发作的时间向后推迟而已,本身并不能将毒素驱除;一旦已经毒发,几乎就没什么效果了。 “你这不废话嘛!”此时的罗文,是越发怀念他那双内藏机关,连小腿都能护住的鞋子――不过话说回来,恰恰也正是因为习惯了那双鞋的存在,才让他从不会刻意地去防护小腿,结果,就被咬了,“我要是知道什么时候被咬,还会傻乎乎地等它咬?怎么,我中毒了?” “问题就在这里!”迈克尔一脸古怪地盯着罗文猛瞧,“要知道中了蛇毒的人,会出现面色苍白、口鼻出血、呼吸困难,浑身发冷等等症状,但我看你除了伤处有些红肿,其他的似乎……” 被迈克尔一说,罗文也发现此时的自己除了受惩罚而全身刺痛,手足酸软之外,再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莫非你还对蛇毒免疫?” 第一百零四章 遏制论 免疫虽未必,但蛇毒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却是事实。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罗文也想明白了――估计不是由于他超强的恢复体质,就是体内蜘蛛血的关系。毕竟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蜘蛛被蛇毒死?反过来还差不多。 但问题是他不在乎蛇毒,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啊! 迈克尔刚述说完中毒的症状,身后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便忍无可忍地响了起来:“喂,你们两个……给我专心一点!” 罗文百忙间回过头去,结果,便看到了卡琳那张苍白的,唯有两腮却透出病态嫣红的脸。她微微摇晃着脑袋,双手,也仿佛怕冷似地抱着胳膊,在那里不停搓着。 ――在六月间的天气里觉得冷? “这不正是蛇毒将要发作的征兆么?”一念及此,罗文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个地方让卡琳能够安静地驱毒。”魔法师靠体内的魔力驱毒,可是需要冥想的,“用地图找找看吧,附近有什么地势较高,蛇群不容易爬上来的地方。” “那怎么行!”也不知是习惯了反驳罗文,还是觉得自己尚能支持下去,中了毒的卡琳本人竟然出声反对,“地图一天只能开启三次,当然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现在就已经很关键了,卡琳同工。”迈克尔正色道,“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已不容我们再拖延下去。” 卡琳还想再说什么,但爱玛却跑回来,扯住了她的袖子,同时一个冷若刀锋的声音也在卡琳耳边响起:“你不开的话,我来。” “你们……这是要造反啦!” 对这种轻重不分的船长,造反是必然的。只是地图显示的结果,却大出众人的意料。 也不知是不是蛇的数目太多,那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已经连成了一片,将四周的景物都遮盖了,根本看不出什么高地洼地;但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一块大概离罗文等人两公里远的一处空地,显得格外扎眼。 “咦?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没有蛇?”尽管地图不能及精细到每一条蛇都看到,但蛇一多,还是会有显示的。出现这样的结果,至少说明那里没有大量的蛇聚集。 “这不奇怪。”迈克尔分析说,“按照神殿的典籍记载,大多数族群的聚居地附近,都有能够克制它们的东西存在――比如说天敌。这方面,身为德鲁伊的罗文先生应该比我了解。” 毕竟按德鲁伊的平衡理论,如果在一个区域中,某种生物过于强大导致无人能制的话,那么这片区域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而被破坏的自然,也势必无法再支持该生物在该区域生存下去。 这就是所谓“自然的惩罚”。 万事万物,包括历史上强极一时、风头无两的高等精灵们,都逃不过这一定律。 而反过来,既然一个物种能在某一区域内繁衍至今,那么附近,就必然会有某种能遏制它们的东西存在,至少,也得是互相遏制――就好像现如今大陆上的人类和兽人。 连年的战争,也只是这种规则的体现。 当然像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仅仅只接受了几个小时“启蒙”的罗文又哪里知道――他甚至连夏尔洛先生日记上的那句“责任越大,能力也就越大”都半懂不懂的,“也许是该找个时间,把这本日记好好地看一下了,”抚摸着胸口处夏尔洛先生的日记,罗文有些自责地想,“近来光顾着去钻研怎么样才能快速地提升实力,却忘了夏尔洛先生所说的‘实力的根本’。” 这个根本,就是与实力相当的名望、学识、眼光、思维以及行为模式等等;也就是所谓的“境界”。 就比如现在,要是罗文对蛇这种生物足够了解,相信他们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这般窘境,至少在迈克尔提出不合理的建议时,也能够及时地阻止。只可惜他这个半桶水德鲁伊,在提起蛇的“天敌”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鹰! 而鹰,又是相当高傲的。只要你不在它们的食谱上也不过分靠近它们巢穴的话,相信它们连理都懒得理你。 所以罗文非但没有出言阻止,还信心百倍地领着头往那边杀去。 当一行人千辛万苦地杀到地头,罗文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很离谱。 因为眼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巨树啊,悬崖啊之类可供鹰隼栖息的地方,有的,只是这些纵横交织,仿佛伤疤一样密布于地面之上的坑道! 宽的,能有四五米,窄的也快赶上罗文腰粗,弯弯曲曲地在地上延伸,另一头,则没入远处那个漆黑的大坑里。“是什么生物的巢穴吗?”罗文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结果,却遭来了一堆惊愕或鄙视的眼神。 好在这里,的确没什么蛇――这在一群杀蛇杀得快吐的人眼里,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卡琳如今的状况,也容不得他们再犹豫下去。“就在边上找个地方吧,别靠那边太近就行。”为防万一,罗文还拿着卡琳给的硫磺,在他们来的路上撒了一圈,回来时,却先见到了本应该留在那边帮卡琳解毒的迈克尔。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见迈克尔神色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罗文忍不住先出声道,“好吧!我承认那件事做得不怎么地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向坦帕斯忏悔,并愿意在某方面做出补偿。” 他指的,自然是在船上时为了迷惑那群海盗,而趁迈克尔施法时大唱祷言一事。 “我能感受到您的诚意,但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迈克尔摇头道,“那条伤到卡琳女士的蛇,您也看到了;似乎是大陆上相当罕见的品种……” “所以呢?” “唔,所以现有的解毒药剂,都不是很有效;而卡琳女士中毒的时间太长,本身的体质,又不是很好,我怕……怕她会支持不住。” “明白了。你是想用我的血去配药?”罗文想既然蛇毒对自己无效,那么自己的血液中,多半也含有某种能对抗这种毒素的东西,用来配药的话,相信会让解毒药剂的效力有所提升。但问题是,向来标榜正义和善良的众神殿,会允许“用人血来配药”这种只有死灵法师才做得出的邪恶行为吗? “当然不是!”迈克尔急急解释道,“只是想拜托您,去抓一条那种蛇回来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 捕蛇者想 迈克尔的理由,罗文当然也明白,毕竟还从没听说有哪条蛇,是被它自己的毒给毒死的。 因此那种能克制毒素的东西,蛇的体内肯定也有。 不过若有选择的话,罗文倒宁肯用他的血来配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山遍野地去找一种不怎么常见的蛇。 尽管先前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蛇毒对无效,而巨盾和那变异了“安抚动物”,更是让他能在蛇群中畅通无阻――否则迈克尔也不会拜托他去。但问题是,眼前跟织布似的纠缠在一起扭来扭去的蛇群,晃得他眼都花了;又哪里分辨得出当初咬卡琳的,究竟是哪一种? 到现在,他也只不过记得那条蛇是绿的而已。 “要不,回当初她被咬的地方看看?”虽然那条咬卡琳的毒蛇,已经被她烧成了焦炭并远远地弹了出去,但再焦,至少大小和形状还可以做个参考;而且卡琳既然是在那里被咬,就说明那种蛇经常在该处出没,再次遇到的可能性自然也大了许多。 当然,罗文不会傻到再走来时的那条路,而是兜了个大圈子,沿着一处几乎没有多少植被的山谷往回走――毕竟感觉上,植被稀少的地方应该蛇也少,就算不是,也省了分心顾及头顶的麻烦。 谁知道他刚翻过一座土坡,一阵喝骂声就远远地传了过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蛇!” “不是吧,这么巧?”罗文都不用想,就知道在这个时候上岛的,肯定是那伙一直追着他们的海盗;因此赶紧伏下身体,将巨盾盖在自己的背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乌漆抹黑的山岩。 这里就要解释一下了。其实双方能在这座山谷里撞上,并不是巧合,而是出于某种必然。 一心想要与艾森伯格合谋,将同伴都埋葬在这座岛上的达蒙斯塔,当然不会一开始就让队伍遇上大群的毒蛇――那样海盗们见岛上过于危险,说不定就直接放弃追击了。 所以他才在普拉托的指引下,选了这样一条相对好走的路。 没用硫磺逗引蛇群的海盗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毒蛇,也不过是十几二十条刚刚睡醒,蜷在地上晒太阳的懒货而已。因此在听到昆布抱怨时,达蒙斯塔才忍不住在心头冷笑:“到处都是?这就算多了吗……等会儿出了山谷,看到真正万蛇攒动的景象时,你又该怎么形容?” 就在他腹诽的同时,远处的岩石上,一条正趴着打盹的蝮蛇仿佛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它三角形的头;紧接着,数条大小不一的毒蛇,也从纷纷石缝中游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冲向了这边的人群。 “怎么回事?”要知道蛇这种东西虽然天生胆大,没有它不敢咬的东西,但像这种隔着老远,就主动向人群发动攻击的情况也太过反常了,由不得达蒙斯塔心中不犯嘀咕。 孤军深入的毒蛇,当然落不到什么好,被一群海盗七手八脚地分了尸――但这点时间,就足够达蒙斯塔这样的有心人看出来,毒蛇,似乎并没有多少攻击的**。 “单纯的想要逃走吗?可是要逃的话,为什么偏要挑人多的这一边,莫非……是因为硫磺?” 一念及此,达蒙斯塔立马感觉风中送来的气息中,似乎有淡淡的硫磺味,不由得心中一惊:“难道那几个疯女人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反过来利用硫磺,驱动蛇群来对付我们?” “普拉托!”他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唤来正在附近警戒的魔宠,指着罗文藏身的方向大吼一声,“去!” 看着天上这只古里古怪的猫头鹰,罗文立马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也顾不上再躲,赶紧跳起来就往来时的路上跑;结果这动作一大,就立马被眼尖的海盗给发现了:“在那里!是那个盾卫者!” “他落单了,抓住他!”也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于是一众海盗,便嗷嗷叫着追了上去。 “小心可能有陷阱!”虬须汉昆布在后面大吼着,可是他洪亮的嗓门,面对这般汹涌的群情时却显得那样无力――毕竟近二百个好手对上不到十个人,这种压倒性的对比已经可以让大伙忽略一切诡计了。 尤其是前面那小子,还背了个几十斤重的大盾,怎么看,也不像能跑多快的样子。 但罗文对此,却不是很担心;因为他知道不需要跑多远,就有“援军”在等着接应他了。到时候别说是一百多人,就算再多十倍,也一样拿他没辙。 这个援军,就是那成千上万的蛇群! “追我?有种就跟老子一起往毒蛇堆里钻!”罗文冷笑着将夏尔洛的日记卷起来插在腰间,光个膀子,尽挑那蛇多的地方跑――至于那件沾满了硫磺粉末的上衣,则早被他脱下来,随手掼在一处竖起的岩壁上。 然而连罗文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跑过之后,那衣服下方的泥土竟如开锅般“扑扑扑”地翻了起来,钻出无数条大大小小,色彩各异的毒蛇,其中,居然还有粗愈大腿的森蚺巨蟒! 这些蛇出现的时机极巧,刚好卡在了海盗的队伍中间。先前跑过去的还没什么,后面的就倒了霉,纷纷被踩到的毒蛇咬伤,惨叫连连――其实这还算幸运的,因为那些个被巨蟒捆住的倒霉蛋,想叫都叫不出来,蟒身一紧,就光剩下在那翻白眼的份。 而看到这一幕的罗文,索性也不跑了,转身用“自然的丰盛”催生出一大片稀奇古怪的植物。 ――除了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追击队伍更加混乱外,最主要的,他是要用这再明显不过的“陷阱”,来堵住海盗们心理上的生路! “该死,果然有埋伏!”满地乱爬的藤蔓,和大到能把活人都装进去的恐怖刺笼,让落在后面的虬须汉昆布目龇欲裂。可就在他抄起手中短刀,想冲上去救援被困的手下时,却瞥见达蒙斯塔和老狐狸艾森伯格两伙人,分别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撒在身上。 然后出人意料的一幕便出现了。 地上喷涌而出的蛇群,非但没有攻击他们,反而当他们经过时,还会主动地给他们让路! “他们竟然早有准备?”昆布心中顿时便明白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翻脸的时候。“蛇药!分给我们一点!……要多少钱我都给!”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艾森伯格和蔼的笑容,以及在这个笑容的映衬下,更显冰冷的一句“没门”! 第一百零六章 妖冶盛开的大食花 “两个混蛋!”见二人分明是要把大伙都坑死在这里,恨意翻涌的昆布怎能让他们好过,“快拦住他们!他们的身上有蛇药!” 只可惜这祸水东移的计划,最终也没能成功,因为他话音甫落,一蓬微微泛着绿光的烟雾就在人群中陡然爆开――虽然昆布不知道这法术的具体功效是什么,但遮住了大伙的视线,却是事实! 结果他的话,就成了一种要命的提示;毕竟带了驱蛇药品的,远不止达蒙斯塔和艾森伯格两伙人。 ――虽然海盗们主要在海上活动,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上岸,尤其是那些以前当惯了冒险者的,什么火刀火石盐巴蛇药之类的必备品,基本上是走到哪带到哪。 而且这种人还为数不少。 如果把这些带了蛇药的海盗都挑出来,围成个圈子,护住那些没带蛇药的同伴,海盗们也未必就不能冲出蛇阵,可惜这帮人的秉性注定了,他们做不出这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事。 非但不会替别伙的人挡灾,就连自己人,他们都得小心防备着,别让这些发了疯的家伙趁乱“误杀”了自己夺药。而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防范,莫过于“先下手为强”! 于是惊呼和咒骂,就比之前还激烈了几分。 在这种混乱到了极点的时候,谁还会注意借机遁走的达蒙斯塔和艾森伯格两伙人? 但是成功退出众人视线的达蒙斯塔,心中却没有半分侥幸,因为在雾气把他也包进去的那一瞬间,达蒙斯塔就猛地意识到,艾森伯格这个老狐狸,恐怕也要对自己下手! 其实这一点,达蒙斯塔之前也不是没有防备――一路上他的魔宠,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这个名声极臭的艾森伯格身上,而且他箭匣中的那支中级破魔箭,与其说是要用来对付那个燃灯女,还不如说是为这只老狐狸准备的。而对方,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一直老老实实地走在队伍中间,任由几个不同属的势力将他“美其名曰”地保护起来。 但达蒙斯塔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出手的时机,居然挑得这么绝,这般的出人意料! 最倒霉的是,自己还把可以共享视野的魔宠给调出去察敌了。 所谓的职业相克,也是相对的。失去了视野的锁定,弓箭手就等于落入了魔法师彀中,只有任人家搓扁揉长的份――很快艾森伯格的第二波攻击,也以一种更加出人意料的面貌,降下来了。 翻滚的雾气,犹如抽丝般缠绕在一起,凝成无数细小的水滴。 这是“酸雨术”! 其实若没有特别的加成,这个二级法术的杀伤力是很弱的,撑死了不过让人皮肤红肿发痒而已,因此一般来说,只会被用来破除隐身或者作为“闪电术”、“冰风暴”之类高杀伤法术的铺垫来使用。 但用在这里,却是再恶毒不过的攻击! 在丝丝烟雾从雨点打湿的部位冒起时,达蒙斯塔就意识到对方真正的目标,只怕不是他们这伙人的肢体,而是他们擦在身上的驱蛇药! 酸雨一冲,什么药力都留不住,而蛇药的效力一失,那么他们,就只能遭到和蛇口下苦苦挣扎的昆布等人一样的命运!因此达蒙斯塔再不迟疑,大喝一声:“跟我来!”话音未落,便一马当先地反向群蛇出没的地方冲去。 这一下,显然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就连老谋深算的艾森伯格,也没想到蛇药都被酸雨洗掉的达蒙斯塔,还敢不知死活地往蛇堆里冲。 但这看似自投罗网的昏招,其实却大有深意! 因为在那里,至少还有一样可以驱蛇的东西,就是罗文脱下的那件,沾满了硫磺粉末的上衣! 之所以群蛇一出来便开花一样四散,就是因为有它。 “拿来吧!”微弯的精灵短匕,犹如天鹅展开的羽翼般,优雅地抹过两个为这件衣服打得不可开交的海盗喉咙,达蒙斯塔一把将衣服抢在手里,随即一震臂,将衣服高高地抛了起来,“普拉托!接着!” 心灵相通的魔宠发出尖厉的鸣叫,从高空猛地俯冲下来,如勾的双爪一把攥住衣服,呼地一声越过主人的头顶,贴着地皮向前方飞去。 ――如果是达蒙斯塔穿着这衣服,被硫磺味逗引出来的群蛇由于没有时间奔逃,自然要和逃亡的达蒙斯塔撞上,但就因为给了蛇群这几秒钟的反应时间,结果便完全不同了。 猫头鹰飞过的地面,蛇就好像被船破开的水面般飞快游开,而达蒙斯塔等人,就踩着这条空出来的通道,越过蛇群,一头扎进罗文召唤出来的植物中! 尽管这古怪的草丛里面,不但有恐怖的刺笼,而且藤条茎叶也会绊住人的腿脚,但这一切,对早已习惯了在花丛叶片间跳舞的精灵猎手来说,跟康庄大道又有什么区别? 达蒙斯塔几乎是踩着刺笼的顶盖,穿过了这一片威慑作用远大过实际杀伤的“陷阱区”,同时,也看到了植被间耷拉个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东西的罗文。 而那面夸张的巨盾,则松松垮垮地靠在他肩膀上。 “原来他们的德鲁伊和盾卫者,是一个人!”一时间,达蒙斯塔竟有了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对于德鲁伊这个职业,在耳语森林中生活了十几年的达蒙斯塔自然不会陌生,他甚至,和各个分支的德鲁伊都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在选用武器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硬性的要求――之所以世人印象中,德鲁伊只能使用木棒,不过是因为他们讨厌那些带尖的带刃的带勾的带刺的制式武器而已,不代表就不会用。 但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德鲁伊,会像眼前的这个一样另类到去修炼双手塔盾的。 而且这家伙召唤出来的植物,也实在诡异得可以。 “不过再特别的德鲁伊,在战斗中走神,也只有死!”而且召唤者死亡,召唤生物自然不会留下,这样他那些被绊住脚的手下,就不用为这片古怪的植物而苦恼了。 想到这里达蒙斯塔撤下箭头的复合弓,那支弥足珍贵的破魔箭,也搭在了弦上。 而被箭尖指定的罗文,却对这迫在眉睫的杀机一无所知。 不是他又进入了什么奇妙的状态,而是现在的他,彻底被他催生出来的植物给惊住了! 虽然第一次在邦布大哥的花圃中尝试,这猪笼草除了大点,霸道了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第二次由于船上各方面条件无法供应它成长所需,所以罗文便发现了,它摄取的,竟是船只本身的水分和精华。 而这一回,他在遍地蛇尸的地方催生,摄取的会是什么? 没错!是那些蛇尸的血肉! 就仿佛对了口味一般,猪笼草的根须,缓慢而又无比坚定地刺向了那些毒蛇的尸体,将其牢牢地攥住――罗文甚至能听到它大口吞咽血肉所发出的那种“呼噜呼噜”声。 蛇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精神大振的猪笼草,却仿佛带上了某些蛇的特性,变得更加灵活,将那些惊惶从它身上爬过的活蛇也统统缠了起来。于是,它的藤茎变得更粗,叶片也更加的肥厚,就连那巨大的刺笼,也红得透出紫色,就好像干淤的鲜血一般。 一根翠绿翠绿的枝条,从刺笼和茎叶间伸出来,颤颤巍巍地;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涩,它还用密密麻麻的粉红色小花,将梢头遮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条毛茸茸的小尾巴。 风吹过,异香扑鼻。 第一百零七章 屠神的职业 或许是吸收了毒蛇精华的缘故,这花香里面,竟也带上了某种毒素,让罗文才吸几口,就感觉到脑袋昏昏沉沉,仿佛要睡过去一般。 连对蛇毒几乎免疫的罗文都这样,何况是那些想要冲过来的海盗? 还没等他们砍断缠在脚上的藤条,人便在这片奇异的花香中,一个接一个翻身栽倒,发出响亮的鼾声;懵然无知地任藤条爬上身来,将其裹成一个个注定了悲剧的茧。 其实在这个时候,达蒙斯塔还是来得及救他那些被花香迷晕的手下的――只要他射杀身为施法者的罗文,这些靠法术催生出来的植物就算不消失,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枯萎;而且经验丰富,感觉香气不对就立刻屏住了呼吸的他,也是唯一没有被迷晕当场的。 但是他在一番考量之后,反而放弃了射杀罗文的打算。 很明显,他想借这植物的毒性,来为他阻挡后面的追兵!“算你运气好,小子。”他有些不甘地垂下指定罗文的复合弓,“至于西多夫……反正你跟我那天,就发誓把命给我了是不是?” …… …… 直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传来,才把罗文从这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中震醒;于是他便愕然地发现,地上的猪笼草,已经快蔓延到海盗和蛇群拼死相争的地方了。 由于酸雨已经落下来,因此那边的迷雾也小了许多,让罗文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此时蛇群涌出的速度,也不服最初时井喷一样的规模了,只不过蛇的个体,比初时大了许多;那种水桶粗细的蟒蛇,已经成了常见之物。 当然能活到现在的海盗,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庸手,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之后,也和同伴聚集起来,形成一个个小圈子共同迎敌,因此尽管被蛇群团团围住,一时间也没露出什么败象。尤其是里面一个胡须横生的家伙最为勇猛,吼声也最洪亮,手中短刀更是在这一声声暴吼中,被他使出了双刃巨斧般当者披靡的气势! 一刀划过,粗如树干的蟒蛇便被腰斩,回身一刀,另一条刚刚缠住他同伴的蟒蛇又被开了膛,鲜血伴着碎肉淋了他一头一脸。 可就在他随手抹去血肉,想要将同伴身上的蛇尸扯开的同时,旁边的岩壁,竟在“嘭”的一声巨响中,轰然炸开! 迸飞的碎石,劈头盖脸地打向了目瞪口呆的海盗们,而在碎石与烟尘之间,一道巨大的黑影正一闪而逝! “嘭”! 黑影夹带着风雷,正抡在虬须海盗百忙间竖起的短刀上,将他连人带刀一并抽了出去! “昆布!”同伴在一旁惊恐地大叫,但声音未歇,那条黑影又呼地转了回来,只一砸,便将他剩下的惊呼和脖子一起夯进了胸腔里――那,赫然是一截粗愈树干的巨大蛇尾! 蛇尾在洞口扫了一圈,岩石什么的便纷纷落下,又在蛇尾的抽几下仿佛投石机扔出的石弹般,再次向海盗们的头顶飞去;那挨了一记的虬须汉昆布还没等爬起,便被一块飞至的巨石压住了腿,登时一口血又喷了出去。“该死的臭贝壳!这***……又是什么怪物?”他一脸悲愤地大吼着,只可惜动弹不得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洞口处的同伴,被一股墨绿色的毒雾包在里面,骨肉销溶。 待毒雾落尽,众人便看到了那颗大若马车的三角形蛇头!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这竟然,是一条长了三个脑袋的巨蛇! “呵呵和……深坑异种,果然是深坑异种啊!”就在众人肝胆俱裂的同时,一个如夜枭啼叫般刺耳的笑声,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出现在昆布眼中的,便是一件迎风招展的灰色法袍! “艾森伯格!”一见这法袍,昆布便立马知道来人是谁了,“你竟然没走?” “走?”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冷静的魔法师,在这一刻,声音中却带了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疯狂,“我为什么要走?要知道我光是为了确定它的存在,就找了整整十年,又花了几年的时间,才算准了它产卵的日期……又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离开?而且我走了,那么多的血肉,不都白白献祭了么?” “献祭?”昆布登时就瞪圆了眼睛,不能置信道,“你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又设局害死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将这个怪物唤醒,然后……好让你能死在它手上?” “死?昆布你不会是傻了吧?”老头露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我既然敢把它唤醒,难道会没有对付它的手段?” “就凭你?” 看怪物巨大的体型和那几乎中者无救的剧毒吐息,就知道这家伙的战力少说也有七级;而对面的艾森伯格,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六级而已,何况魔兽的战力,一般都比同级的人类强者要猛上那么一点儿。 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艾森伯格,却笑了。“对,就凭我这个六级都不到的塑能师……今天就让你们这些土鳖见识一下,为什么在古代,大奥术师们会让天上的众神,都不得不心存畏惧!”紧接着他就自问自答地给出了答案, “因为奥术师,是天底下唯一连神明都能灭杀的职业啊!” 法袍,在魔力的鼓荡下无风自动,而澎湃的魔压,也仿佛拍岸的浪涛般,迫得艾森伯格身边的人站不住脚;“法术强效!”此时的艾森伯格,脸上再也找不到平时那一团和气的笑容了,反而严肃得有些狰狞。 “……极效!”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字眼;紧接着他额头上的青筋,就陡然绷了起来,而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地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某种痛苦似的。 “梅加莱依,波尔凯特!” 这个咒语,几乎是个魔法师都知道,因为这“闪电术”,本就是被用得最多的几个法术之一。 但是在“法术强效”和“法术极效”的双重超魔之下,从艾森伯格双手间射出的电流,竟然比水桶还粗上不少! 蓝紫色的电光打在巨蛇身上,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通过它的身体,传到刚才被酸雨术弄出的积水上,沿着积水“噼里啪啦”地在地上乱窜――每跳一次,就会分出一股电流射在巨蛇身上;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就好像雷电编织的牢笼一般,将巨蛇牢牢地缚住! ――仅仅是一滩预先留在那里的酸雨,再加上两次超魔,就让原本只有三级的闪电术愣是打出了六级“连锁闪电”的威势,但这,不过是他一系列魔法攻击的序曲而已。 艾森伯格很早就知道,当水被高强度的电流通过,就会产生某种能够助燃的气体――当初他就是靠这个,才暗中破坏了实验,把那个跟他一直都不对付的同行炸了个死无全尸;因此当见到积水中有气泡升起来时,他便当机立断地对着被闪电麻痹的巨蛇,又射出了一枚同样经过两次超魔的火球! 暗红色的火球,在催化下竟然现出了一种炽亮的明黄色,刺得所有人一时都睁不开眼睛;艾森伯格本人也是如此。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第三波攻击,其实是预先就埋设好的。 那就是洞口上空飘着的,十余枚威力惊人的“骷髅陷阱”! 第一百零八章 夺食者 “骷髅陷阱”是一个肉眼看不到的骷髅型魔法印记,因此有不少人认为,它应该被归为咒法系,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死灵法术。 它的前身,就是当年死灵法师们最为臭名昭著的“尸爆术”! 经过改良的骷髅陷阱,不再像尸爆术那般非要有尸体才能施展(相对威力也会弱上许多),但如果有大量的尸气,以及死亡时的怨气支持,它的威力一样能够翻上几倍! 这也是为什么艾森伯格一定要把大批同伴都坑死在这里。 ――人尸也好,蛇尸也罢,可不单单是诱出这条怪蛇的祭品,最重要的,还是他用来增强法术威力的催化剂。 因此人蛇大战的时候,藏身于雾气中的艾森伯格也没闲着,而是一口气在双方头顶七八米高的地方,放了十余个骷髅陷阱。由于这些陷阱的位置很高,就算是底下打翻了天,也不虞被触及误爆;但眼下冲天而起的热浪,却会在一瞬间。将这十个骷髅陷阱统统引发! 这是真正的“骷髅十联爆”! “轰――轰――轰――”首尾相接的爆炸,炸得那怪蛇半边身子都翻了过来,露出缀满细小鳞片的腹部;而它身体分出的三颗巨首中,那颗能喷出毒雾的几乎都被炸烂了,此时正软绵绵地拖在地上;另一颗更是被齐颈炸断,只剩下最后一颗,还在烈焰与爆鸣中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 于是艾森伯格的大笑,就变得更加疯狂了,连爆炸的轰鸣声都隐隐地遮盖不住。“哈哈,看到了吗昆布,这就是我们魔法师的力量――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准备,神我也杀给你看啊!” 只可惜他口中呼唤的昆布,却由于爆炸的震动,再加上失血过多而昏过去了。而他身后的那些个教子们,也没有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种即将登上人生巅峰,却无人喝彩的窘境,让老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难言的落寞和萧瑟。 艾森伯格自嘲地笑了笑,唤来身后的众人中,一个长相斯文小伙子,指着三十米外那条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巨蛇对他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记得把它的胆留给我。” “是的父亲。那这个昆布,怎么处理?”看着那即使昏过去,也仍然怒睁着一只眼睛的虬须海盗,小伙子小心翼翼地问。 “给他止血吧,别弄死了。” 之所以要留下昆布的性命,自然是要借他的口,将事情全都推到先前逃逸――或者说被特意选出的“替罪羊”达蒙斯塔身上。“作为一个未来的王者,名声也是很重要的呀!”老头笑眯眯地说着,只是没人知道他这句话是说来自勉,还是在训示眼前这个最合他心意的教子。 当然再合他心意,艾森伯格也不会完全信任这个叫“拉乌”的小伙子,因此最为关键的事,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行。 为了降低体温,顺带着,也洗去自己身上的异味,他一连在自己头上施放了好几个造水术,将全身都浇了个通透,这才强忍着身上黏黏糊糊的不适感,给自己加持了一个“高级隐身”;趁手下与那条半死不活的巨蛇纠缠时,悄悄摸入了那蛇来时的坑洞。 坑道很黑。 虽然巨蛇爬过的地方,会因为身上分泌的磷而泛出淡淡的荧光,但这点光,也就能指个路,根本不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的路况。 于是怕惊动可能存在的蛇群,没有用任何照明法术的艾森伯格就倒霉了――一路上跤跌了无数不说,连鼻子都被抢破,腥咸的鲜血和更加腥臭的烂泥混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往他的口鼻里钻。 “这没什么。”随着空间的开阔,渐渐开始患得患失的老法师这样给自己打着气,同时,也破天荒地向早已被他抛到脑后的魔法之神博卡布求助。“我怎么都行,只要它没事就好。” 让艾森伯格牵肠挂肚的“它”,是一颗蛋。 那颗比壮汉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隐隐散发着毫光的大蛋,此时就端坐在由无数死蛇的骸骨堆砌而成的宝座上,被不少粗如水桶的森蚺拱卫着;只是这些守卫,在两眼放光的艾森伯格眼里被自动地忽略了。 “你可真美……是不是?”老头一瞬间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正在向情人乞怜的懵懂小伙子,“可是小家伙你知道吗?我为了今天,已经等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啊!在这二十年间,我失去了多少你知道吗?” 不过魔法师毕竟是世间最善于控制情绪的一群人,他很快就收了哭腔,声音也变得高亢而又坚定:“不过……值!很值!为了传说中的深坑之蛇,我马库斯?艾森伯格还有什么不能舍弃?” 正如他宣称的,半副身家换来的魔法卷轴,被不要钱一样砸向了守护巢穴的蟒蛇,而那只可以驮着他在海上来去自如的海龟魔宠,也被老头毫不犹豫地拉出来电成了焦炭――尽管魔宠的死亡,会让主人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惩罚而让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但就在艾森伯格吐完了血,满怀欣喜地念动着咒语,将手伸向那颗微微发光的大蛋时,一股充满了毁灭和暴虐的气息却冲天而起,飞快地,在他头顶的上空聚集! 有人施法! 对法术波动极为敏感的老魔法师,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判断;而他那千锤百炼的反应,也让他在第一时间就拼着再次受到反噬,取消了“寻找魔宠”的咒语,撕开了挎包中,最右侧的一张魔法卷轴。 于是当那道极细却红得妖艳的闪电落下来时,便撞在了一个柔柔升起的,七彩流转的气泡上。 欧路克弹力护罩! ――这个法术,几乎是所有够级的魔法师都必修的,毕竟在遭到不明情况的偷袭时,再没有什么法术能比这个在持续时间内,几乎能弹开一切攻击的四级魔法更管用的了。 但与它低阶高效的优势比起来,这个法术的弊端同样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它所能弹开的攻击,可不光是来自护罩外面。 这就意味着法师在选择了这个法术之后,也同样无法对来敌,做出任何直接有效的攻击。 绝对防御,也只能防御。 于是被包裹在气泡中的艾森伯格,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大手,盖在了那微微发光的蛇蛋上;接着,便是一根猩红如血的藤条! “……是你!” 第一百零九章 蛋蛋的威胁 虽然不明白原本只能在露天地使用的“雷击术”,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坑道内劈落下来,而闪电中蕴含的那种毁灭、暴虐的意念,也穿透了号称可以隔断一切攻击的欧路克弹力护罩,冲得自己胸口发闷,又多吐了一口血。 但那面门板一样的巨盾,还是让艾森伯格一瞬间想到了来人的身份――选择这种武器的德鲁伊,估计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却被人横插一杠子的事实,让艾森伯格又惊又怒,最让他暗恨不已的是这德鲁伊背后。竟然还背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看那条沾着血迹,用粗布胡乱包裹起来的断腿,就知道是那个被巨石压在底下的虬须汉昆布了。 “拉乌那帮小崽子,究竟干什么吃的?不但让人溜进来,还让他把昆布都救去了?”只可惜声音透过护罩之后,被拉得一阵长,一阵短;听起来十分的滑稽。 当然在这种极为紧张的时刻,罗文才不会有半点想笑地感觉;毕竟魔法师的威力,他刚刚才亲眼目睹过。 那可是只要准备充分,就“连神都可以灭杀”的职业! 因此罗文才不会笨到给对方时间准备,一上手,就先是一道狂雷劈了过去。 坑洞内众多的尸骨和阴寒,让他很快就聚集了足够的负能量,只可惜对方临敌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反应也太快;让这一记突如其来的雷击竟然无功而返。 而第二道雷击再次被护罩弹开,在地上咝咝拉拉地乱窜时,罗文便知道自己的偷袭,失败了。好在这次偷袭,他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有蛋在手,对方应该不敢用那种威力强劲的杀伤性法术来攻击自己。 现在要防备的,反而是那些像“催眠、定身”之类乱七八糟的控制类法术。 所以巨盾的作用,就显得不那重要了。他索性将盾抛在地上,接着一个高从骸骨王座上蹦下来,将蛋高高举起,对准了平躺在地上的巨盾。“猜猜看,”罗文沉声对借着护罩的保护跑开,远远地,正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盯着他的艾森伯格说,“现在举着这东西的,究竟是我,还是我控制的藤蔓?” 如果受力的是藤蔓,那么只要罗文一旦睡着失去对藤蔓的控制,蛋就会直接砸在坚硬的盾牌上,同样正抓着蛋的,如果是罗文本人的话,那么一切麻痹定身之类的攻击,都有可能让这颗蛋失手掉落。 是精神?还是**?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这个几率对凡事都讲究谋定而后动的魔法师来说,无疑是太小了。 艾森伯格发了几次狠,最终也没敢陪罗文玩这种二选一的赌博;至于那可以凌空摄物的“法师之手”,也不可能拉得动这面几十斤重的巨盾,更别说,跟那个扛着巨盾满山跑的德鲁伊比手劲! 因此一时之间,就连号称“千心”的他也没了主意,只好咬着那口还算整齐的牙,问罗文你想怎样。 “不怎样。我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罗文低着头,表情平静地说。 “你活你的,谁又碍着你了?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跑来抢我的东西?”艾森伯格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焦急和怨毒,将那种和气而又无害的笑容又摆在了脸上,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无辜。“要知道组织这次行动的人是达蒙斯塔,我本人,可没有跟你们‘寻路者’为敌的意思。” “而且还帮我们解决了追兵,是吗?”罗文长眉一掀,“你还真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就算你先前是想利用我们当饵,但东西一到手之后,你会不想着杀我们灭口?只怕连那些没上岛的人,都会被你设计一一剪除吧!只有这样,才方便你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我们或者组织这次行动的那个人贩子身上。毕竟‘人证’这种东西,有一两个够分量的就行了,比如我身后这位断了腿的老兄。” 或许是想到了之前的经历,说到最后,罗文语气中也多了一分深深的厌恶,“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不择手段?”艾森伯格轻笑道,“一个魔法师,心灵如果被世俗的规则束缚,又如何能触摸到更高的殿堂?……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懂,你太年轻。不过你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放你们‘寻路者’离开此地是吧?这并不难,只要你们肯听我的安排……”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罗文突然出声,打断了艾森伯格洋洋洒洒的计划,“我可没打算和你这种人联手,更不会去跟你谈什么条件――现在的你,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照我说的去做!” “这恕我无能为力。”老头夸张地摊着双手,“如果不除去海上那些人,就算是我想放,他们也不可能答应啊。”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事实上,他不给人时间考虑也不行,因为他一直都无法确定对方到底会不会那种像邦布大哥一样,能把岩石化为泥土的法术,所以根本就不敢离开这面巨盾太远。 当然罗文也不是全无反击的手段,比如现在,他就在等暗中用那些毒蛇骸骨催生的猪笼草发芽开花。 但是要瞒过一个号称“千心”,以智计出名的老家伙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一句看似平常的话,却引起了艾森伯格的怀疑,于是一大片星星点点、如梦似幻的光芒,便从老头摊开的双手中洒出,照亮了黑暗中那刚刚抽出花枝的猪笼草――紧接着划过罗文视野的,是一道尺余宽的明亮火焰! 阿迦纳喷火术,又名“灼热射线”! 艾森伯格自然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希望,变成一只香喷喷的什么烘蛋,所以这一记,并不是冲罗文去的,而是在周围的植被间划了一圈,将之统统点燃,唯独空出了中间罗文的位置。 “好了小伙子,现在我们两个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吧!没有算计,也没有花招――我不急。反正我的人都守在外面,相信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解决那条半死不活的成年体了。” 尽管明知道没有自己的命令,那些手下和教子们多半没有进来的胆子。但艾森伯格还是意有所指地暗示着,希望借此,让眼前过于沉着的对手急躁。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有些出乎老头的意料。“是吗?”那年轻德鲁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如果你是在等他们,我想你恐怕要失望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来。” “怎么?” “我就纳闷了,”罗文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难道你就从没想过被解决的,也许是你的人吗?” 第一百一十章 千心与一心 “你先前不是还问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罗文摇着头,慢吞吞地说着,那意思是我人都在这里了,还不够说明问题? 但这番做作要骗过号称“千心”的艾森伯格,似乎还差了点。“你不会是想说,外面的人都被你解决了吧?”老头乐了,“不是我说你,小伙子,要吹牛也得靠点谱才行。” 道理很简单,既然对方能和自己前后脚到,说明自己进入坑道后时间不长,这个人就跟着进来了,其中,还得刨去他救昆布的时间。 这就意味这除非对方能有一瞬间,干掉自己所有属下的本事,否则就只能是跟他艾森伯格一样,趁拉乌他们跟杀蛇时,偷偷溜进来的。 “……虽然那几个小子平时不怎么争气,但跟了我这么久,好歹也学会了几手小法术,”事实上那几个教子,也是他艾森伯格的门徒,“至于说那条蛇还有同伴,就更可笑了――你以为有蛋有窝,就应该有父有母吗?错!要知道这‘深坑之蛇’根本就不是什么族群,而是成千上万条毒蛇互相吞噬,才会偶然间出现的一种变异体;所以每一代的深坑之蛇,就只有一条!而且也只有‘母体’!” “至于让母体受孕的……你也看到了。”说着话,老头指了指那堆被他一堆卷轴,轰得面目全非的大蟒蛇,“喏,就在那里――不过与其说是深坑之蛇的面首,还不如说是她的备餐。” 把配偶当成食物的事,听起来固然令人很难接受,不过罗文却从努尔瑞拉那里听说,不少蜘蛛,其实都是这么干的。 包括蜘蛛神后罗丝所化身的黑寡妇。 而且这位黑暗精灵的守护者还有一个称号,就是“深坑魔网之王”!“同样是‘深坑’,同样是吞食配偶,难道说这二者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不成?” 隐隐地,罗文似乎抓住了什么灵光,只可惜老头的声音,偏在这时候又响起来:“……而且你要明白,深坑之蛇的蛋,未必就会成为新一代的深坑之蛇;相反如果培育不当,那不过是一条特殊一点的蛇而已。” “别看你是德鲁伊,但从你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就能听出来,你对于这种生物,没有丝毫的了解――你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让蛋孵化,对吧?既然如此,你还夺那颗蛋干什么呢?”艾森伯格摇着头,一副“何必、何苦”般悲天悯人的样子。 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竟蕴藏着一种妖异的绿光! 这是“困惑术”! 法术的效果,是让受术者对原本坚信的事情产生怀疑。产生左右为难,拿不定注意的感觉;这时候只要有一个声音引导,彷徨茫然的受术者,就很可能按照声音的要求来做事。 如果诱导得当的话,这完全可以媲美牧师的“心灵控制”。 只不过艾森伯格专精的是塑能系,对这个四级法术的理解远没有专业的“操魔师”那样深刻,因此他施展这个法术时,必须先用特别的话题吸引人注意力,然后在谈话中,一点一点地将法术完成。 “听一个老人絮叨,有时候,也是会吃大亏的哦。”见对面的年轻人一脸沮丧,收起高高举起的蛇蛋时,艾森伯格便知道对方已经落入了他的手心,“――对,就是这样,把蛋还回去吧!说不定,还能因此而得到奖赏呢?” 这奖赏,就是一枚正于他手指间成型的“马友夫强酸箭”! 尽管这个二级法术除非射在脸上,否则很难将人一击致命,但是,它却可以给人带来足够的痛苦! 可见艾森伯格对罗文之前横刀夺爱,并且要挟他的行为,恨到了什么程度。 也正是这份恨意,蒙蔽了他的心灵,才让他一时间没有在意罗文抛下身后的伤者这件有些反常的事;直到人托着蛋,走到离他十步远的地方,老头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个身体孱弱的魔法师,被身强力壮的对手近身是一件有多么危险的事:“站住!把蛋放在那就好!” 可罗文充耳不闻,瞬间又跨了几步! “你没有中我的法术?”艾森伯格又惊又怒――他当然不知道罗文在听到那般鲜为人知的秘辛时,居然还会走神去想别的,这才抵抗了他接下来的法术;只以为罗文对此类的法术抗性极高,因此在将手中的强酸箭射出去,阻挡对方前进后,他竟然不知道接下来,是该用“人类定身”,还是更保险的“蛛网术”! 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千心”,竟成了致命的拖累!而反观罗文,却知道胜败在此一举,索性把心一横,硬扛了那道直奔胸部袭来的绿光,一个飞脚,隔着五六步远就直接踹了过去! 罗文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地想要以伤换伤! 在这种距离,什么杀伤性、大威力的魔法都来不及使用了,艾森伯格能够选择的,就只有那些瞬发的小法术。 而眼瞅着就能要登上人生巅峰的他,自然不愿意和罗文拼命,结果便再一次的,选择了错误的法术。 护盾术。 如果是一般情况,这面魔力凝结的护盾自然可以抵御临身的攻击,至不济,也可以让对手缓上一缓,但问题是罗文踢过来的,其实是一个一级的“治疗微伤”! 毕竟没有谁规定过,施法,就一定要靠手。 结果先一步和护盾撞在一起的,就是这记变异了的“治疗微伤”;而一正一负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等级又同是一级的能量相撞,会发生什么? 答案明摆着:中和。 魔力凝成的筝形盾,在接触到罗文脚尖上的红光时,便飞快地闪了闪,和红光一起突兀地消失不见;而后那只夹带着风雷的脚,便端端正正地,印在艾森伯格慌乱间伸出的右臂上! 只听“咔嚓”一声,胳膊便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而老头的身子,也在这股大力下直接飞了起来,“嘭”的一声,撞上了后面的岩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都不想死 罗文凝聚全身力气的一脚,连以体魄强健闻名的野蛮人都未必能受得住,何况是艾森伯格这个上了年纪,本身还又干又瘦的魔法师? 这一脚不但直接踢断了老头的臂骨,让断裂的骨茬从肘后刺了出来,同时也让他整个胸口都瘪了进去,只剩下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的份,连惨叫,一时间都发不出。 但即使这样,艾森伯格完好的那只手中,仍牢牢攥着一张抖开的卷轴。 金色的魔法能量在卷轴上缓缓流动着,一如那温柔的水波,而卷轴中心处那个复杂难明的魔法印记,更仿佛一个巨大的休止符般刺入了罗文的眼睛! 对魔法阵一窍不通的他,当然不敢贸贸然地冲上去追击,以给对方同归于尽的机会。 何况刚才的那支强酸箭,也没有让他好受。 尽管罗文先前在法术临身的时候,就已经腾空而起,让原本瞄准胸口的强酸箭,射在了他的腹部不会致命的地方,但问题是,他那超强的恢复体质对酸液来说,似乎并不是十分管用。 腹部,被这支由强酸凝聚的箭射穿,破开了一个杯口大小的洞――从那里甚至能看到蠕动的内脏。而余下的酸液,此时也粘附在破洞的边缘处,拼命地烧灼着周围皮肉,让破开的伤口无法愈合。 当然伤处没有扩散,就已经比常人要强不少了,但也正因为罗文那超强的恢复力让皮肉再生,于是生了烧,烧过了又生,一来一回间,便引发了更大的痛苦。 那种痛苦,就好像有人将他的肚子切成了千万片,然后又胡乱搅回到一起似的。 如果罗文手上有一把刀,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沾到酸液的皮肉都刮下来!可惜,他没有。 他只有一颗蛋。 而这颗蛋的大小,似乎和破洞也差不多。 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蛋塞住了那个被酸液蚀穿的破洞,又在外面用藤条扎紧――这样一来尽管疼痛依旧,但至少,不会让他体内的肠肠肚肚因为活动而掉出来。 “原来那时候的牧师……也是你!”在罗文处理伤势的时候,那个被踹到角落,奄奄一息的艾森伯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而且看他那样子,似乎伤势也比先前轻了许多――至少还能说话,“竟然把底牌隐藏到现在,还真是……狡猾的小子。” 他指的,自然是在海上时罗文趁迈克尔释放圣光,扯着嗓子大唱祷言一事,而罗文变异后的治疗术,也的确牧师的“造成伤害”差不多。 是以艾森伯格才会有这样的误会。 当然罗文不会傻乎乎地替人家解惑。“彼此彼此!你这老东西花样也不少,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再多的花样也救不了你了。” 正如他所说,尽管生死关头,艾森伯格已经顾不上那颗蛋的威胁,索性用一堆护盾灵甲、小型法术无效之类的防护法术把自己包了起来,但罗文又没笨到用法术去跟一个老牌的魔法师对决。 只要近了身,再多的护盾也不过是多踹两脚的事,实在不行用马克西姆的重盾,压也压死这干巴老头了! 但是艾森伯格似乎不这么想。“你以为……你赢定了?别忘了小雀鹰想飞,但没有老雀鹰会飞啊!你终究是太年轻,所以,才错失了杀我……最好的机会。” 艾森伯格过于镇定的态度,让罗文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也来得及!你还有什么遗言,一并交代了吧。” 说着话,罗文举步就要朝瘫坐在角落的艾森伯格逼去。 “不要动!”老头的双眼,忽然爆发出一种慑人的光芒,“否则,就一起粉身碎骨好了!” “你以为你还能再蒙下去?”罗文不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手里的卷轴,其实是某种治疗法术吧!” “不是卷轴,是……骷髅陷阱!”怕罗文一个德鲁伊不了解奥法,老头还现补充了一句,“就是会爆的那个!” “当然骷髅印记本身,你是看不见的,你能看见的只有它的威力――这你在外面应该见识过吧?而且有一点,我想你一定不知道,那就是尸体会让它有额外的加成。”老头的眼神,缓缓掠过周围满地的蛇尸与骸骨,“一旦在这种地方爆开……啧啧,有什么后果,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吧?” 其实若不是为了保命,艾森伯格也不会选择在地穴这样狭小,且又满地尸体的地方用这个法术――万一炸塌了洞穴,他自己的小命也堪虞。因此他话里话外虽然充满了威胁,但他心里,可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云淡风轻。“不怕告诉你,在刚才那种情况,我也只能在你身边设一个,但是我不会告诉你它的触发半径……至于在哪里,更要靠你自己去猜了。” “左边?右边?还是就在你脚下?也许你这一步踏下去……”一脸戏谑地说到这里,老头颤颤巍巍地举起了那只完好的左手,张开。 “轰!” …… …… “罗文真的死了?”和冷冰冰的声音一同递过来的,还有更加冰冷的刀锋! 达蒙斯塔没有躲,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躲的话,这把奔着他脸来的刀,绝对会在一瞬间转向自己的脖子;到那时候还能不能躲得开,达蒙斯塔可不想用命来试。 他不想死。 说起来这达蒙斯塔一辈子或许劣迹斑斑,坏事做绝,但有一个优点却是谁都不能抹煞的,那就是他够“识时务”。 识时务的意思就是指该狠的时候,他绝对能拉得下脸,而该忍的时候,他又能忍得比谁都更像孙子――否则年幼的他,也不会以一个半精灵的身份在耳语森林中生活那么多年,都没被那些视他为耻的老家伙们随便找个由头弄死;最终,还能找机会逃出来。 而现在,就是需要他装孙子的时候。 达蒙斯塔就算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眼前这几个人绝不是他一个刚升到五级的精灵猎手所能对付的。 且不说在小酒馆中偷袭过他的火焰法师和那个把一颗细直的小树,当做长枪一样提在手里的战神祭司;光是眼前这个使用双刀的面具女,就足够他头疼了。毕竟在同样靠灵敏吃饭的对方面前,自己速度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至于站得较远,一直朝这边探头探脑的那个小姑娘,虽然穿着普通的衣裙,但看那一双亮若星辰,慑人心魄的眼睛,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天赋异禀的龙脉者! 因为像这样的眼睛达蒙斯塔平生只见过一次,而且那个人的眼睛,似乎还不如她亮。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毙 达蒙斯塔会撞上这几人,当然不是什么“众神的指引”,而是他自己找的。 为了让罗文替他抵挡后面的追兵,他故意挑了罗文来时的方向突围,而这方圆几里,又只有卡琳等人待的地方才没有蛇,不撞上才有鬼。 这个道理,在被地上突然蹿出来的那圈“烈焰火环”围起来时,他就已经想到了,所以现在的达蒙斯塔虽然很想骂娘,但还是在积极地寻找脱困的机会。 他也不是全无希望。 比如说那个燃灯女,就很明显是中了蛇毒,一副精神恹恹的样子;虽然还能施法,但想必心智和反应都大不如平时;而那个疑似龙脉术士的小女孩,更在听闻同伴噩耗时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看到了希望的达蒙斯塔,还有不更加卖力表演的道理? “如果你说的‘罗文’,就是那个使用巨盾的德鲁伊,那应该没错了。”达蒙斯塔尽量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陈述着,“我用来驱蛇的那件衣服,就是从他尸体上扒下来的。” 这件衣服,就是决定性的证据。 虽然衣服上没有大量的血迹,但如果罗文没事的话,别人又怎么可能从他身上,完好无损地将衣服脱下来?这可不是身手好就能够做到的,除非人在当时,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意识到这一点的迈克尔,脸上早就没有了一丝血色;而向来着紧罗文的爱玛,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把慌忙过来搀扶她的卡琳,都一并带倒在地上。 “很好!”瞥见这一幕的达蒙斯塔心中暗喜,因为他知道从这几个好手中脱困的唯一希望,就是抓住那个中毒后精神萎靡的燃灯女做人质,问题是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天知道她被自己挟制之后,会不会发疯到拉着自己同归于尽? 因此达蒙斯塔才用这个谎言,制造了一个更好下手的目标。 可就在他琢磨如何才能不动声色,接近那个昏倒的龙脉术士时,一道闪亮的刀光,又从反方向劈了回来!“拙劣的谎言!”努尔瑞拉那冷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再有下一次,就不会这么便宜了。” 其实这一刀本身,也不怎么“便宜”,完全是刮着达蒙斯塔的颧骨切过去的,让那本来就不怎么英俊的脸上,这下更仿佛多了张红彤彤的大嘴,在那里丑陋地笑。 “我什么时候撒谎了?”达蒙斯塔捂着脸,在地上翻滚着,声音也因为剧痛而颤抖起来。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慧吗?男性?这衣服上既没有刀口,又没有多少血迹,试问那个人类是怎么死的?” 努尔瑞拉声色俱厉的质问,让达蒙斯塔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过当他看见刚才摔倒,到现在都没站起来的燃灯女卡琳,心里却猛地一亮,“是中毒!”陷身蛇群,再没有哪种死法比中毒更合理的了。 谁知道话一出口,就引来了那个面具女的冷笑;而另一边拄着小树的白袍祭司,脸色也有了从白转青的趋势,仿佛眼瞅着,就要撸袖子上来揍自己似的。 就连那坐倒在地的燃灯女卡琳,都一边拍打着那个晕厥过去的术士少女,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努努,你还是一刀杀了他吧!这家伙比那个达蒙……什么的还坏,到现在还想着骗咱们。” 这种变化,显然不是常人肯定同伴遇难时的反应。“怎么回事?难道那家伙不会中毒……是了!人家是德鲁伊嘛,有办法对付毒蛇也不稀奇。”想到这里,达蒙斯塔赶紧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原来你们都猜到了――不错!那个叫罗文的德鲁伊的确没死,而是落到了我们手里!如果你们不想他有事,最好……” 他话还没说完,腹部便遭到重击,让他整个身子,就像个大虾米般弓了起来,干呕不已。 “还想撒谎,”弯刀刷地一声,落在他脖颈上,“人要是被你抓了,你还会特意跑过来?找死么?” “当然不是。”达蒙斯塔喘息着,但他心里,却知道局面已经一点一点地,抓到了自己手里,“我来,其实是为了一个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只要你们替我杀一个人,我保证你们的同伴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如何?” “杀谁?” “千心之马库斯?艾森伯格!”达蒙斯塔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只老狐狸!” 他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完全是被这个人所赐,又怎会不对其恨之入骨;如果能在脱困的同时,借着“寻路者”这些人的手给那只老狐狸添点麻烦,达蒙斯塔当然不会介意。 只是达蒙斯塔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提及这个名字的同时,被他牵肠挂肚的马库斯?艾森伯格已经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大到他一个眼瞅着就要六级的魔法师,都不得不爬着逃命的地步。 就像一只遍体鳞伤,被人追到了绝路的老狗。 在这之前,他的确是如威胁罗文时所说的那样,偷偷地埋下了一枚骷髅陷阱;只不过不是埋在罗文附近,而是故技重施地,设在了自己头顶六七米的地方! 设在那里,也是无奈的选择――谁叫他跟罗文之间的距离太近,而他骷髅陷阱的触发范围又是五米多一点,如果埋在两人之间,恐怕唯一的下场就是在法术成型的瞬间两人一起完蛋。 而设在罗文左右的话,又怕对方压根就不会碰到。所以艾森伯格才挑了一个让瘫坐在地上的自己,不会意外将陷阱引爆;但如果人高马大的罗文敢走过来对自己不利,却会立刻触发陷阱的高度――到时候脑袋正处在爆心附近的对手,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而瘫坐在地上,并且撑了一堆护盾的自己,反而会由于下方爆炸的威力减弱,再加上有对手替他挡住爆炸的威力,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一个德鲁伊,身上居然会带有某种能够识破隐形的魔法物品! 就是胸前那一条,看上去不怎么显眼的项链。 ――当对手用项链上的那个水晶球坠子,在周围照了一圈,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然后二话不说退回去拾起那面巨盾,躲在盾后远远地朝这边丢骨头时,艾森伯格就明白了,什么叫“作法自毙”。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蛇 罗文并不知道要触发陷阱,只有用**的“生气”或者魔法能量,要么,足够剧烈的震动也行。 反正不包括死蛇骨头。 这才让老头在他想到用闪电之前,先一步发动了手上的卷轴。 ――那卷轴,也不是罗文所猜测的什么治疗法术,而是一个五级的“传送域”;它的作用就是将施术者身边一定的范围内生物,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随机传送。 当然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内,玩随机传送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一旦运气不好被传到石壁里面,人就很可能会在瞬间被活活挤死;可眼下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不用。 好在艾森伯格的运气向来不错;一来他法术发动得及时,只被爆炸的余波蹭了一下,而随机传送的结果,也仅仅是让他一条腿卡在了石缝里――虽然他用“化石为泥”的法术将腿拔了出来,不过这条腿,一时半会的恐怕也指望不上了。他不得不靠仅存的一手一脚,在腥臭泥泞的地面上爬行,把五个指头,都弄得是鲜血淋漓。 平日里养尊处优,讲究享受的法师老爷何曾遭过这么大的罪,“你不会好过的,小子,因为我马库斯?艾森伯格,会把余下的生命都用来复仇;我会像你的影子一样缠着你,让你在恐惧和惊惶中,度日如年的熬日子!哈哈哈哈!” 夜枭般凄厉的笑声,在暗无天日的坑道中回荡――他并不怕那个要了他半条命的德鲁伊小子听见,因为进来时留下的魔法印记,让艾森伯格知道自己离出口已经不远了。 “……父亲,是您吗?”果然他笑声未歇,一个声音便伴着莹白的光芒一起,悠悠地传了过来。 这种光很明显,是法师们用来照明的“荧光术”。 “拉乌,我的小马鞋,快来你父亲这里!”艾森伯格出声唤道,但见到来的,只有那个长相斯文的教子一人时,却立马拉下了脸,“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那些废物哥哥们呢?” “没有您的命令,兄长们又哪敢随便进来呢!” “胡扯!”老头不快地说,“你怎么就敢?我看分明他们是怕里面有危险,所以才踟蹰不前!真是废物……唉,收养了那么多儿子,到头来真正关心我的,也就是拉乌你。” 说到最后,艾森伯格的表情也变得黯然,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般长吁短叹,可当那名叫拉乌的小伙子伸手要搀他时,艾森伯格却坚定地一口回绝:“我的伤没什么,最重要是别让里面的那个家伙跑了!” “可是……” “你怕不是他的对手吗?”老头温言鼓励道,“放心吧!他跟为父一战后,也是遍体鳞伤;而且我很快,就会让你的哥哥们领人进去帮你,所以你只要能拖住他片刻就好。” “不是的父亲,”小伙子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是想说那个人进去的时候啊――其实我看见了。” “什么?你竟然故意……”艾森伯格脸色骤变,但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尾音便突然消散在空气中;就好像被人拦腰截断似的! 这是“失声术”! 紧接着艾森伯格才猛地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上的“小型法术无效结界”已经过了时效,而那一只完好的手也被对方牢牢攥住,让他无法结印或者从法袍的暗袋中取出卷轴。 最让艾森伯格肝胆俱裂的是,自己仅余的那点魔力,也从被人钳住的虎口处源源不绝地流了出去,只剩下一片空虚的无力与阴寒。“这是您教我的第一个法术,‘拉洛克弱吸能术’,还记得吗?”拉乌那腼腆而又年轻的声音,在耳边轻柔的响起,“只是兼修死灵法术的父亲您似乎忘了告诉我,这个只有一级的法术如果经过超魔,并持续引导下去的话,最终吸取的将会是什么。” …… …… “是记忆、思考模式等一系列决定行为的综合体,也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灵魂’。”在罗文心底响起的,还是那把没有波动,咬字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由于缺乏该物质,所以生物能识别道路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十。” 窥镜的分析,让急于寻路出去的罗文大失所望:“真见鬼,你刚才不说那个陷阱爆炸的威力,不会将地穴炸塌吗?” 事实上地穴也的确没有塌,塌的只是他和艾森伯格进来的那条路而已。 当然他也知道,这蛇穴里面四通八达,肯定不止那一条路通向外界,但自认对寻路没有什么心得的罗文,可不敢凭着所谓的“左手法则”(就是左手摸着墙走到底)到处乱走,那样在里面转上三天三夜,都是少的;而外面中了蛇毒的红发妞,还等着他抓蛇救命呢! 因此当他听窥镜提示,说身后那个昏迷不醒的海盗正在做梦而且梦的还是那条古怪的三头巨蛇时,不禁大喜过望,但紧接着窥镜的分析结果,却如一盆冷水般兜头浇了下来。 ――想想也是,就算梦中的怪蛇再怎么像真的,也是基于这个海盗的想象,而这个叫昆布的海盗本身,并不识得洞中的路,他梦到的蛇又怎么可能知道? 都不用窥镜计算,罗文就知道希望肯定不大。 但眼下,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算了,那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吗?不行就拼一拼!” “警告!由于附近没有其他生物存在,因此召唤后暂命名为‘母体’的生物,直接攻击用户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五十二点七六,攻击梦境载体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三点三;请问是否确认召唤?” “……” 想到巨蛇那硕大无朋的体型,和几乎中者无救的剧毒吐息,罗文心中也不禁打鼓――就算毒雾对他的作用不大,但那不是还有两个脑袋吗?天知道会喷出什么来。否则那法师老头,也不会说它是七级生物了……“七级?等一下!”罗文忽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以我现在的等级,连爱玛那只五级的眼魔都召不出来,怎么可能召出这条七级的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罗文孵蛋 经过窥镜的解释罗文才明白,原来梦中生物的等级,并不完全取决于实物的“蓝本”,更多的,还是做梦之人的想象。 换句话也就是说,做梦之人的心中认定了“它”有多强,它就有多强! 比如爱玛梦境中的那个巨型眼魔如果是实体,按它的体型怎么也得有八阶了,但由于爱玛有修改梦境的本事,导致那只眼魔总也追不上她,所以在小姑娘的潜意识中,那只眼魔也“不过如此”。 眼下的情形也差不多――这名叫做昆布的海盗,很明显是那种生性悍勇的主,因此在他看来那条蛇也不过是块头大了点,没什么了不起的;之所以会梦见这条蛇,与其说是对蛇本身的恐惧,还不如说,是对这条蛇杀了他手下的愤怒! 结果这条原本应该是八面威风的大蛇,就被他想象成了一个卑鄙懦弱的“可怜虫”,其能量等级,按照大陆通用的“十级中正制”来分大概也就是三级多那么一点点。 恰好,在罗文如今可以召唤的范畴之内。 “只有三级?”一时间,罗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倒是早说啊,三级的话还怕它干什么……它敢回过头来攻击我,锤它就是了嘛!” 心中埋怨着不分轻重的窥镜,罗文将背后的昆布放下来,发动了强制契约。 但他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施法,并不一定非得用手;此时离他最近的生物,也不是他伸手要去触摸的昆布――而是肚皮的破洞中,那颗被他用来塞住伤口的蛋! 结果结成契约的源力,压根就没往他手上走,而是直奔腹部的蛋而去。 光圈闪过,契约成立! 于是罗文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介乎魔宠和召唤生物之间的……蛋。 也不知是因为那股力量的冲击,还是罗文骤然受惊下绷紧身体,反正在双方刚刚确定了联系之后,那枚蛋的蛋壳,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似乎……裂了。 “不是吧?难道我的第一只魔宠还没生出来,就要夭折?”罗文脑门上顿时见了汗――看刚才那法师老头在杀了魔宠之后,大口大口地吐血,就知道魔宠一旦死亡对主人的惩罚有多严重了,“那个谁,现在该怎么办?” 罗文问的,自然那面不怎么靠得住的窥镜,而对方也回了一窜让他极为恼火的话。“发现未知生命体幼体(未命名),是否要为该生物命名,并建立分类信息库?” “什么乱七八糟的!”罗文皱眉道,“现在不是干那种事的时候吧?赶紧想办法救命!” “――请用户先为该生物命名,并构建完整的信息库。” “那就赶紧建!至于名字叫什么。你看着办,总之赶紧给我想出来救它的方法,否则,你以后只能拿标本来分析了!”感觉从契约中传来的生命波动越来越弱,罗文也有点急了,只可惜现在的他,除了说话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唯恐用力过猛,将已经碎裂的蛋壳挤破。 于是漆黑的坑道中,便多了一尊名为“罗文”的雕像,在那里不言不动地静立着,直到契约传来的波动几乎停止,窥镜才终于结束了那令人抓狂的分析:“鉴于用户的急救水准评估和个体特殊性,现对生物(什么你看着办)可以采取的救援方案如下……” “你直接说机会最大的那种!”罗文赶紧打断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还有,说我能听懂的话!” “用你的血。” 这一回,窥镜倒是遂了他的心意――回答非但浅显易懂,而且还简明扼要。 罗文一想也对,要知道他的身体,最特殊的就是那超强的恢复力,其血液中,应该也带了那种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的成分,用来修补一颗蛋似乎也靠谱。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蛋至少有一半是靠外面的藤蔓包着,如果将藤蔓撤去,破裂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可不撤去藤蔓的话,又无法把血从外部涂到蛋壳上。 至于他腹部的伤口,也早在法术的效果过去之后不久,就已经不再流血了,因此也没有血液提供给它。 “难道,还非得要我把自己再弄出点内伤才行?”罗文有些郁闷地想。 当然他不会那种能够力贯体内的“穿震拳”,但对于一个施法者来说,要想把自己弄出内伤那简直再容易不过。 只要“反噬”。 具体的做法就是在施法的过程中,突然将准备好的法术取消。 怕一次反噬得太狠,罗文还特意挑了感觉上,应该最为温和治疗微伤来玩――毕竟法术的名字叫“治疗微伤”,想来就算反噬,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吧。 然而让罗文没想到的是,除了前几次的反噬,让自己的内腑受了点小伤,吐了点血外,接下来受到的反噬似乎越来越轻;好像法术强行中断导致在体内乱窜的源力,都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似的――而这个东西,就盘踞在他的腰腹间! 是那颗蛋! 从契约传来的讯息中,那颗碎裂的蛋在沾到罗文的血后,就仿佛猛地跳了一跳,而生命之火,也没有先前跟风中的残烛般,随时都会熄灭的感觉了;尤其是在吸收了那些被打散的能量后,更是越烧越旺,炽热得就如同一个小小的熔炉!“原来是这样。”罗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法师老头曾说,每一代的“深坑之蛇”就只有一条,可这深坑之蛇本身,又分明不是临死前才想起产卵的。 奥秘,全在这卵的孵化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只有上一代的深坑之蛇死亡,这颗蛋才开始会孵化……而孵化这颗蛋的媒介,就是它母亲的尸体!”罗文暗暗地猜测着,“怪不得那老头说,就算是我得到这颗蛋,也无法让它孵化。” 而如今很明显,外面的那条大蛇应该已经在老头手下的围攻下彻底死亡,触发了蛋孵化的先决条件,而自己的血肉,在某种程度上也代替了上一代深坑之蛇的尸体,再加上那些打散后被它吞噬的能量――似乎孵化的一切条件,都已经齐备了! “就是不知道被人类血肉催生出来的‘深坑之蛇’,究竟会长成个什么样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去坑空 以前罗文不明白,为什么老娘费舍尔一提起十月怀他,就一副颇多感触的样子,现在总算是明白那么一点了――仅仅是当了几个小时的“蛇妈”,他的感触就多得快够人写本书。 阵痛、焦急、期翼,以及那种莫名的忐忑和患得患失,直到蛋壳被从里面彻底顶碎,还久久地徘徊在他心里,无法消退。 当然不管是谁在孵,蛇蛋生出来的,都只能是蛇。 而且是一条红通通,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小蛇。在磷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娇嫩可爱。 不过它做的事,可就不那么可爱了。也不知是不是被用法术催熟的关系,小蛇一出壳,就显得饥饿非常――在吞掉了蛋壳的碎片并在罗文的手指上试过牙口之后,它就扭啊扭啊地,游向了那堆被老头烤得酥脆的蟒蛇尸体,开始了它“蛇生”的第一顿大餐。 令罗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蛇咬不穿他的手指,却能咬穿更加坚韧的蟒蛇皮;而且这小家伙相当的挑食,一大堆蛇肉摆在那它不吃,只吃蛇脑和一部分内脏――罗文判断,那应该是蛇肝或者蛇胆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罗文欣喜若狂。 因为这说明小蛇和大部分的蛇类一样,一出生,便拥有某种记忆的传承;而拥有传承,又意味着它很可能也从这份传承中,获得了其生母对路况的记忆,从而识得出去的路。 “乖儿子,快点吃,吃完了好带我们出去啊!”罗文拿出了当年费舍尔给他剥水果的劲头,用巨盾下面的尖刺,将还在冒烟的蟒蛇一条条剥皮取胆,连脑壳也不放过,就差没有再亲口尝尝烫不烫了。 这倒不是他刻意讨好,而是先前的“怀胎”,让他对这小东西有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 很怪异,也很……奇妙。 总之是不会让人讨厌那种。但没想到的是,小蛇吃完了大餐,居然没有出门遛弯的意思,反而游回到罗文手中,缠住了他沾满了蛇血的中指,看意思,像是要补一觉似的。 “我说儿子,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喔,你老爹还赶着出去救人……”罗文赶紧褪戒指般,将小蛇从手指上掳下来放到地上,可小家伙一翻身,又攀上了他另一只手,一口叼住罗文的中指,心满意足地蜷在那不动了。 于是罗文再放,小蛇再爬,来回几次居然精神了――天知道是不是把罗文的行为,当成了陪它玩耍。 费了半天劲的罗文这才想起蛇不懂人语这码事,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那个,镜子啊,你会说蛇语不?” 窥镜给他的答案是“无此资料”,不过它倒是可以通过那种在罗文心中发声的技能,将意思直接传达过去,至于蛇的智力能理解多少,就不敢保证了:“――另附:鉴于生物(什么你看着办)为雌性个体,用户即便有收养该生物的意愿,也只能归类到“女儿”的附属档案中。” “我就乐意喊儿子,你管得着么……”罗文有些羞恼地顶了一句,“还有你取的那是什么破名字?” 取个好名字,可不是急切间就能办到的事,而罗文与小蛇的交流也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或许是小家伙太小,不懂得太多的意思,罗文好话说尽也不能让这位小祖宗动动地方,直到“你告诉它,外面有更多好吃的!” 结果这一下,小蛇听懂了。 看它在前面努力地扭啊扭,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罗文也忍不住笑骂:“臭儿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果然小蛇,是获得了传承的,又或是蛇虫的天性,让它们能在复杂交错的坑道中找到正确的通路;而且这一路之上,通路都颇为宽阔,不像他和那个法师老头进来时的那般拘谨,想来,应该是那条成年体母蛇平时活动的地方了。 蛇洞的出口,就在卡琳等人休整的地方边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唯独这里没有多少蛇存在(估计有也早被母蛇吃了);刺目的阳光,照在坑边那一小撮黄黄白白的粉末上,被扭曲成烟雾的形状。 那是硫黄。 可撒下硫黄的人,此时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下这几堆排列有序的粉末和大地上,那一道醒目的环状焦痕。 “怎么回事?他们还跟人动过手?”罗文疑惑地想,毕竟海盗们身陷蛇群的惨状,他可是亲眼看见的――说有运气好的最后逃出蛇吻他信,但连番剧斗之下,还能气都不歇地一路杀来这里……拜托,骑士小说么? 所有的线索,也就是地面上那寥寥的几串足迹,像是迈克尔等人自己踩出来的;但问题是如果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临时离开,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个信呢?“难道,是他们故意让我去引开追兵,好伺机逃走?”尽管感觉上,迈克尔应该不是这种人,而卡琳的伤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但看着这片空荡荡的坑道,罗文还是萌生出了一种被人出卖的愤怒。 倒是那条小蛇,一点都不懂得体谅罗文的心思,反而欢天喜地扭着身子,向远处堆积如山的蛇尸爬去。 “吃,吃!什么时候了还尽顾着吃!”罗文的心中一阵恼火,可还没等他上前把这贪吃的小祖宗揪回来,一个声音,却毫无征兆的在他脑后响起:“你在担心你的同伴?” 声音沙哑,吐字漏风,应该不属于那面古怪的窥镜――那,就肯定是背上那个大胡子海盗的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罗文的反应却出奇的淡,就好像在陌生的旅店中醒来,然后对同住一屋的陌生人说:“哦,你醒了。” “咦?你就一点都不怕我袭击你?”大胡子海盗惊奇地问,“要知道我虽然断了腿,但手还没有断啊;暴起突袭的话,未必就没机会扭断你的脖子。” “你要是有那心,刚才就继续装晕了。” “呵呵,”大胡子海盗尴尬地笑了两声,“原来你早就知道……真是够敏锐的。谢了!” 他谢的,自然是罗文将他从艾森伯格的人手中救出来。不过罗文却轻轻地摇着头道:“不用谢我,毕竟我救你也是另有目的。” “为了我的船嘛,难不成,还仰慕我的人品?”海盗自嘲地哈哈一笑,自报家门道,“我叫昆布,兄弟怎么称呼?”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抓个船长当人质 正如这昆布所说,罗文救他,的确是冲着他的船去的――毕竟罗文等人的船早在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撞烂,而他们几个,势必又不能靠游泳游回到大陆上去。 因此说罗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不如说他是顺手劫持更贴切点。 至于什么会选这个叫昆布的大胡子,一来是罗文看他实力不错――首脑实力高强的话,一般所属的势力也不会小;二来这人在战斗中,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将手下从蛇口中救出来。 一个既有能力又肯为下属挡刀的头儿,通常,下面的人也会待他不错,这样一来才有劫持的价值,而且这家伙现在还断了腿,让罗文有信心把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而聊了两句之后,罗文又发现这个叫昆布的大胡子还有第四个好处――就是这个人够光棍。 “放心,不管怎么说,我的命都是你罗文兄弟救的,为你办点事,也是理所应当。”还没等罗文威逼利诱,他就满口应承下来,痛快得让罗文心里反而有点没底。 “那对你的手下,要怎么交代?” “……当然要交代!”昆布粗豪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的厉色,“达蒙斯塔和艾森伯格那两个混蛋,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巨盾旁边的草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此时的昆布,正平躺在罗文的那面巨盾上。被罗文用穿过窥视孔的藤条拖着前行。这样一方面,可以让断了腿的昆布少受点颠簸之苦,另一方面也让罗文省得在前进时,还要随时防备他暴起突袭。 罗文追的,自然是迈克尔等人的脚印――也就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一路上的蛇早已被硫磺味熏得是走的走,逃的逃,只留下满地的蛇尸;而迈克尔等人,也不知是出于好洁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故意躲着尸体和血迹前进,让足迹变得断断续续,十分难找。 于是罗文不得不花上更多的时间,去确认那几人前进的方向;也让躺在巨盾上的昆布越来越不耐烦;唯一兴高采烈的,就是那条红通通的小蛇了――一路上吃了个不亦乐乎的它,也不知怎么,竟没被这满地的硫磺味搞坏胃口。 “奇怪的小东西。”显然,昆布也注意到了这条小蛇的异状,“是罗文兄弟你的魔宠吗?” “我儿子。”罗文含糊地应了一声,毕竟像深坑之蛇这种要命的玩意,他可没傻到在陌生人面前炫耀,因此转换话题道,“你刚提到的艾森伯格,是一个瘦巴巴的法师老头吗?穿着灰袍,有点秃顶的。” “就是他!莫非你把他做了?”在昆布想来这人既然救了自己,必然要先与艾森伯格的人起冲突,并且赢了。 “没,揍了他一顿,不过最终还是让他逃了。”有这样一个老奸巨猾,并且花样百出的仇人盯着,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至于另一个名字,罗文先前倒是从那个蓬头小子嘴里听说过,也知道这个达蒙斯塔,就是在海上追自己追得最紧的家伙,只可惜,不知道他人长什么样子,别到时候见了面还不认得,岂不可笑。 “……你问达蒙斯塔?你不是见过吗?从你身边跑过去的那个。” “什么?”罗文猛地停住了脚步,“你说当时,还有人从我身边跑过去了?” 昆布被他问得有点懵了:“怎么你不知道?” 罗文的确是不知道,因为达蒙斯塔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他自己恰巧由于吸入了过多的花香,而陷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不过这一切若真的如昆布所说,迈克尔等人的不告而别,也就可以解释了。 很明显,他们也干了和自己同样的事,那就是“抓个船长当人质”! 而在当初卡琳被咬的那座小树林中,罗文也没找到几人曾经逗留的痕迹,这就说明他们一行,应该是直奔海边而去的。 “还真没准。达蒙斯塔那混蛋一个弓箭手,落单了还不等着被抓……不过罗文兄弟,你这是在干什么?找什么东西吗?”见罗文每经过一棵树,都要在树上踹一脚,或者抓住树干猛摇,被弄至一头雾水的昆布终于忍不住了。 “找一种绿色的小蛇。”罗文道,“我们的法师被咬了,需要一条蛇来配药。” “……你真觉着,他们还会在海上等着你?” 罗文被问得猛地一僵,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他们等不等,是他们的事。我答应了人家的事情,总要做到。” “希望你赶得及。”说出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后,昆布便不再搭茬,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寂寥的树林里,只剩下罗文在那里“嘭嘭”地踹树和巨盾拖动,所发出的“沙沙”声。 …… …… 当罗文终于把所有能看到的绿蛇都团成一个蛇球,用藤蔓包起来以免他那个馋嘴儿子偷吃时,太阳,又快要在海面上打滚了――漫天的云霞,将海边的乱石滩都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如血。 乱石滩上,此时也乌泱泱地聚了一大群人,虽然没有先前那批追击他们的人多,但也近百;而且还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派。 头一拨衣衫凌乱,身上还沾满了血迹;应该是经过了一番苦斗,才从蛇群中杀出来的,罗文估计,应该是那个老狐狸艾森伯格的手下。只不过那个麻烦的老家伙,不知为何却不在这伙人中。 而与他们对峙的,则是一伙衣着整齐,一看就知道养精蓄锐了很久的人。只不过相对于人数而言,这群人的士气,却不怎么高,一个个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虽然愤怒,却不敢跟那群大战之后的人动手;只时不时地,偷眼瞧着中间那个一身绷带,把脸都包住了一半的小个子。 人数最多的还是第三拨,站的位置,也属他们为最为分散,东一撮西一撮,相互间还隐隐地防范着。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赶来看热闹的。 然而奇怪的是,你从他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般看客的那种悠闲,反而看上去,好像比即将开打的两拨人更急似的。 “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凶名赫赫 “狗咬狗而已!”昆布坐了起来,那条被截了一半的右腿,则被他小心地盘在里边。也不知是不是起身时碰到了伤处,疼得他冷汗直冒,可他脸上,却偏要逞强地大笑。 “真是讽刺!”他一边笑,一边十分解气地说,“达蒙斯塔和艾森伯格那两个混蛋啊,一天到晚,尽想着去阴别人,却不知道他们的手下居然自己先打起来了。” “那边的,就是达蒙斯塔的人?”罗文指着那个像是领头的绷带小子,偏着头问。 此时的他,已经从昆布的嘴里听闻整个事件,只怕是达蒙斯塔和艾森伯格两个人借着他们“寻路者”布下的一个阴谋,目的,就是把所有人都坑死在这无穷无尽的蛇海里;至于现在为什么内讧,想来多半是分赃不均吧! 这赃,没准还就是自己那个贪吃的傻闺女。 “没错。那个惨兮兮一身绷带的就是在浮冰港差点没被你同伴点了的戴维。而这次达蒙斯塔大动干戈,就是拿他做的幌子……咦?奇怪!” “怎么?” “那个戴维啊!收风传讯还算是把好手,但若论动真格的,什么时候又轮到他了?把这么多人交给他带,也不怕把老本赔掉。” 被这么一说,罗文也感觉和对面法师老头的手下比起来,这群人,似乎也太多了一点,差不多快是人家的三倍。“那个达蒙斯塔的海盗团,一共有多少人?” “那谁知道?不过要加上达蒙斯塔自己带出来的,差不多就该是全部了。毕竟他那艘‘精灵宝贝’也不是很大。”说到这里,昆布用满是血污的手指抓了抓下巴,“咦?他们的船呢?” “怎么,不在吗?”罗文放眼眺望着海面上,那黑压压连成一片有如乌云压顶一般海盗船;只不过在对船只不甚了解的他眼里,那些船的样子似乎都差不多。 “不在。”昆布信誓旦旦地说,“那混蛋的船是三角帆接着四角帆,样子很好认……倒是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出卖你?” 罗文不答反问:“你卖了我有钱收?” 其实昆布若真把他卖了,没准还真能卖上个好价钱,毕竟他罗文之前把那个法师老头搞得那么惨,估计现在,人家倾家荡产要他命的心都有,不过考虑到昆布和那老头之间的仇怨,罗文相信两人之间,以后很难有什么合作的可能性;而反过来这个昆布如果想报仇,那又何必要动自己,这个让艾森伯格恨之入骨的人? 果然在短暂的郑愕后,昆布便发出一阵豪气的大笑:“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是有趣……如果能跟你做兄弟,滋味一定不错。” 罗文笑笑没有接话,倒是石滩上的人群中,有不少被昆布的笑声惊动的。“是头儿!”“哈哈,我就知道头儿他福大命大……”七八个和昆布一样扎着头巾的汉子最先反应过来,转头朝罗文所在的树林飞跑,但跑到近前,却猛地停住了。 “你是什么人?”很明显跑在最前面的疤面汉子,已经察觉到了昆布身上的不妥,同时也对他罗文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而后面的人,也纷纷收起了脸上的惊喜,换上一副凝重而又凶狠的神情。 “别动手!”昆布赶紧喝止了蠢蠢欲动的手下,“这是罗文兄弟!就是他,把我从艾森伯格那个混蛋那救出来的!” “啊?”眼前的海盗们明显愣了一愣,“他就是罗文?” “你们知道?”昆布也有点发愣,“怎么他很有名?” 那疤面汉子一脸古怪地与同伴对视了一眼,正要出声解释,就听后面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罗文打眼一瞧,发现不但是看热闹的,就连正在对峙的两伙人,居然也放下了眼前的对手,闹哄哄地朝这边赶过来。 而且一边跑,一边还兴奋地呜嗷叫唤:“喂,罗文在这里!”“没错了,他就是那个巨盾德鲁伊!” 于是罗文也傻眼了。 要知道他之所以敢这样大大咧咧地跟着昆布露面,就是因为自忖在海盗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罗文是谁――毕竟再八面玲珑的人,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喽?的面孔;只要昆布一口咬死了自己是他的人,相信除了现在连影子都不见的达蒙斯塔和曾经跟自己抵死相搏的法师老头,谁也没办法说自己不是;至于巨盾,大不了说是捡别人扔下的。 可眼下的情形,怎么搞得好像是个人就认识自己似的?而且这帮人一个个的还神色不善,瞪着眼,鼓着腮地让自己把人给交出来――那架势,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扑过来动手。 然而他们连脚都没来得及挪,就被达蒙斯塔的那些手下给挡在了外面。“这个人我们要了!”那个一身绷带的戴维咬着牙,用微颤的声音尖叫着,“我看谁敢跟我们‘猎头者’争?” 显然这“猎头者”,就是他们团体的名号。 只是这个名号似乎远没有戴维想象的那般管用:“猎头者?连你们的头儿都被人家猎去了,还叫唤个什么?”“是呀,丢了船的丧家犬……”七嘴八舌,吵得罗文脑仁都隐隐作痛。 “都闭嘴!”随着一声断喝,大片大片的古怪植物破地而出,甫一见光,就贴着地皮飞快地向四周爬去。 ――不得不说这变异了的“自然丰盛”,在效果上还是相当唬人的:首先它门槛低(零级戏法),以罗文目前的等级一召就是一大片,而且在吞噬了大量的蛇尸后,藤茎似乎也带上了蛇的某种特性,变得更加灵活;更别说那看上去,就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陷笼了。 面对着如此古怪的东西,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除非是真豁上拼命,否则又有几个人肯在原地站着? 于是叫骂,纷纷变作了惊呼。 “一个一个地说――你先来!”趁海盗们顾不上反对的当儿,罗文皱眉指着那个一身绷带的戴维,不容置疑地说。 尽管海盗从来都不是什么肯守秩序的主,但在被罗文先声夺人之后,还是消停了许多,这才让罗文从那颠三倒四的陈述和周围时不时冒出来的谩骂声中,捋清了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迈克尔等人押着被俘的达蒙斯塔,在一众海盗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上了达蒙斯塔的那艘“精灵宝贝”号;并且一上船,就通过武力和手中的人质要挟,把上面的船员统统赶下了海。 努尔瑞拉向那群海盗放话说,如果想救回他们的船长,就得拿一个叫“罗文”的德鲁伊来换;接着便匆匆忙忙地起航了。而这时候恰好回到海滩的,以那个“拉乌”为首的幸存者们,又说前去搜捕的队伍遭到了群蛇伏击,损兵折将,领头的老大们都被对方给掳去了――而驱使蛇群的,就是一个手持巨盾的年轻德鲁伊。 在这种荒凉偏僻小岛上,总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德鲁伊,而达蒙斯塔的被抓,似乎也间接证明了那个拉乌的话。 于是一时间,“罗文”这个名字就成了此间的焦点。 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两条:一、他被同伴抛下了,在这个只有蛇和海鸟才肯生蛋的小岛上;二、他罗文出名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看谁出头 其实名望,大多数时候都比武力本身更加管用――毕竟在没有真正动手之前,你更多还是要靠一个人的名气,来判断他的实力。 但同样的,它也比武力更难提升。 因为衡量它的唯一标准,是“世人眼中的印象”;与你努力与否,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尽管任何职业过了三级,都有可能通过某种功绩或者某个特殊的习惯被世人冠以“称号”(像这样的人在人类社会中被誉为“称号强者”);但实际上由于碌碌无为,苦练到四级甚至都突破了四级与五级之间的坎,却没有获得任何称号的也仍然大有人在。 相反有些人从没有刻意去宣扬什么,却偏偏闯下了偌大的名头;就比如现在的罗文――竟因为一个误会,或者说某些人不怀好意的谎言,而搏得了一个“御蛇者”的称呼,让人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还御个屁的蛇,现在的我,连小家伙的嘴都管不住呢。”当然这样的话,就算是罗文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也省了这份力气,一门心思地去想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 “各位,我说一句。”在这种时候能仗义插言的,只有受了罗文恩惠的昆布――也只有同为幸存者之一的他,说出话来才够分量!“其实当时驱使蛇群攻击我们的,并不是‘寻路者’那伙人,而是达蒙斯塔和艾森伯格这两个混蛋!” 一句话,石破天惊! “你胡说!”浑身绷带的戴维第一个蹦起来,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团长驱使的蛇群?大家可是都知道我们团长的魔宠是一只猫头鹰,什么时候玩过蛇了?” 被他这么一说,众海盗也觉得有点道理,不由得纷纷出言:“昆布老大,你没弄错吧?”“是啊,这种事可不能乱说的……” “你妹妹养的才会弄错!”昆布一声大吼,压下了那些置疑的声音,“虽然我不知道那两个混蛋通过什么方法控制了蛇群的动向,但唯有他们两个上岸的人手,是全员都带了蛇药的!要不是知道队伍即将被蛇群袭击,怎么可能提前准备得这么周全?”说着话,他一指落在后面,始终一言未发的拉乌等人,“不信的话,大伙可以闻闻他们身上――那股子怪味,到现在还没有散干净呢!” 在这种时候,拉乌不说话肯定是不行了:“照昆布先生您的意思,这一切的事件,都是达蒙斯塔先生和家父在背后搞鬼?” “没错!” “那他们两人,就是利益的‘最终获得者’喽?” “这可没准,”昆布冷笑道,“也许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才故意搞这么多事出来恶心大伙。” 但那名叫拉乌的年轻人却没在意昆布的讥讽,只自顾自地说:“可是最终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达蒙斯塔先生可以说全军覆没,连他自己都遭人所擒;而父亲的遭遇……甚至更加的不幸。”说到这里时他平静的声音,竟开始微微地颤抖,而他那张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十分苍白的脸,也仿佛醉酒般爬上了一抹酡红。“本来我是不打算当众展示家父遗体的,但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我不得不这样做了!” “遗体?难道那老家伙已经死了?”罗文疑惑地望了一眼那个叫拉乌的年轻人――没有人比罗文更清楚,自己当时,其实并没能要了艾森伯格的老命,而是被其在最后关头用法术逃脱了。 为此,罗文还很是懊悔了一阵子。 但拉乌接下来让小役魔,从某个莫名空间中拉出来的那具一身血泥,胸骨凹陷令人惨不忍睹的尸体,不是跟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坑道中,大战了一场的法师老头是谁? 更让罗文苦笑不得的是,在尸体大张着好似正在呼喊的口中,还冒出了一截有些枯萎的藤茎,而藤茎上面的叶子,尖端处也陡然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刁斗。 这,分明是猪笼草还没成型的陷笼! 很明显在北方的小岛上,是不应该有这种植物的,除了,现在罗文脚下的那一片! 一目了然的对照,让任何辩驳都变得苍白无力,何况在海盗们遇害的地点,应该还有一片更大的――尽管在失去了施法者的支持,环境又不适合的情况下,催生出来的植物就会按自然规律慢慢地枯萎,消亡;但摆明了要用这个作证据的拉乌,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你真行。”想通了这一切,罗文也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想法,只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那个长相斯文、表情沉静的年轻人一眼。 这回他目光中蕴含的,可就不仅仅是疑惑了。 而对面的年轻人恰好也在这个时候望了过来,让两人的视线,在今生今世第一次对接。“可惜,还不够行!”拉乌这样说。 罗文点了点头,不再看对方那悲戚的表情,转而扫视着周围一张张或困惑,或激愤的面孔,缓缓道:“他说得没错,那些人,是我杀的;而你们的首领,也的确落在了我的手里。” “罗文兄弟,你……”一听罗文突然改口,昆布立马就有些急了,但还没等他出言相劝,罗文就哂然一笑道:“没事――我倒是想看看,这群人里究竟有几个是真心想救他们首领的。” 于是昆布也乐了。 “没错。”他哈哈大笑着说,“好不容易逮到老大出事,他们这些做小的,还有不趁机赶紧上位的道理?又怎么可能,把实力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说到这里他笑容猛地一肃,须发叵张的样子十分威猛:“不过我昆布对兄弟不同――这个人,我昆布保了,谁要是敢动他一动,我***就跟你拼命!” “还有我们!”七八个扎着头巾的汉子见老大表态,也不含糊,横眉立目的挡在了前面,那冲天而起的凶横之气,竟将一众海盗的喝骂声都压了下去! 当然海盗中,也不是没有生性血勇之辈――只见一个半截眉毛的家伙站出来,阴着脸说:“我知道昆布老大,你是出了名的不怕死,不过,你也别太小看了我们这些在海上讨食的男人!” 但罗文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这半截眉毛僵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罗文是这么说的:“你现在站出来……就是说一定要杀了我这个,唯一知道你们首领下落的人灭口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疯子,和疯子的蛇 “莫非我长得,就那么像傻子?” “我既然敢这样大大咧咧地出来跟你们照面,难道会不做任何准备?” “你们猜如果我出了事,你们那些被我抓了的船长啊,老大啊,头头脑脑们什么的会怎么样?”罗文好整以暇地,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问得对面的那个半截眉毛是张口结舌。 愣了半晌,那家伙才想通了什么似的冷哼一声,状作不屑道:“管你有什么后手,只要把你本人抓住不就好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跑了你不成。” 谁知道罗文也笑了:“以为人多就能抓住我了?笑话!”他转向挡在身前的昆布手下道:“喂,扎头巾的兄弟,谁有锋利一点的家伙,借一把来使使。” “……剑还是短刀?”之所以昆布会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这两件武器的用法大相迳庭,所以鲜少有人,能同时精通这二者;不过对罗文这种反正都不怎么会使的主来说,其实用什么都无所谓。 何况他要捅的,还是自己! “扑”的一刀,正插在他先前用来孵蛋的地方,让血在腹腔的压力下激射出四五步远;而那只原本就沾满了鲜血的手,还用力地转了转刀柄,把整个伤口都撕裂开来,“想抓我?你……上来试试。” “你!”血淋淋的一幕,看得对面的半截眉毛眼角直跳,脑门上的青筋也绷了出来;但还没等他说话,达蒙斯塔那个浑身裹满了绷带的属下戴维便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一把拖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冲动,塞缪尔,千万不要冲动啊!”戴维带着哭腔,一叠声地劝那个半截眉毛,“你看看,看他的眼睛――他已经疯了啊!难道你想让你弟弟,给这么一个疯子陪葬吗?” 正如戴维所说,尽管疼得是浑身颤抖,但罗文脸上,却仍是那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好像被刀子插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完全无关的人似的。 也正是这份极尽疯狂的淡然,才吓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海盗们。 “算你狠……退后!”自半截眉毛的塞缪尔起,一众海盗不情不愿地向后退去,露出原本站在后面的拉乌等人。 和那一众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能让罗文自杀的海盗不同――确信首领艾森伯格已经死在了罗文手里的他们,还巴不得人能快点死,又怎会被这般自残的举动威胁。但罗文,仿佛不知道这一点似的,仍保持着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对一言不发的拉乌说:“原来是‘不够行’的诸位……要不要,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别小看了他们,”旁边的昆布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艾森伯格的那几个儿子,就算不是正牌的魔法师也肯定会玩几手法术,而且他们的人数也比我们多。” “怕什么,应该是他们怕我才对――你没听他们说,我还是那什么‘御蛇者’呢!只要昆布老大你再帮我一个忙,我召唤出来的蛇啊,只怕吓也要吓死他们了。” “罗文笃定的神情,让昆布不禁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一路上,他是看到了罗文一直把玩着手上那条小红蛇没错;但从其抓蛇时,还要一棵棵树踹过去的笨劲昆布就知道,眼前这个德鲁伊,八成并不像拉乌他们描述得那样精于驱蛇。 而罗文的请求,更是让昆布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得老大。“什么?你让我昏过去?”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罗文半天,才终于确信对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我说,你不会是真疯了吧……还要我陪着你一起疯?” 罗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你信我这一次,事情过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说着话,他还举起了那只没有握刀的手。 “等等,我自己来!”昆布咬咬牙,转头抛刀给罗文的疤面汉子叫道:“多美尼克你听着,我昏倒后,你们一切都要听罗文兄弟安排,知道吗?……还有,我等着你的解释!”说罢也不待那个叫多美尼克的疤汉答应,便伸出手掌,飞快地切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头儿!”见老大哼都没哼就软软地瘫倒,昆布的一众手下全都傻眼了,那个多美尼克更是提着一双拳头向这边冲了过来;只是看罗文的右手已经盖在了昆布脸上,才一脸惊怒地停住了脚步。 “你想怎样?” “你叫多美尼克是吧。”罗文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那一条横贯鼻梁,将整张脸都分成上下两半的恐怖刀疤,“刚才昆布老大的话,你也听到了,一会我的法术完成之后,你和你的人,就立刻带着你们的头儿离开这里明白吗?越远越好!” “别以为你可以在这里发号施令!”多美尼克恨恨地顶了一句,可还没等他表现完他的不满,一股诡异的烟雾,就毫无征兆地扩散开来,将他和身后的一众头巾兄弟全都包在了里面。 “什么法术这么邪?”骤然间陷身黑暗,让悍勇如多美尼克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而黑暗中那种极细却又极为绵长的“咝咝”声,更让疤面汉子背后的寒毛,一瞬间都炸了起来! “是蛇!”多美尼克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大家注意脚下,小心后退!”但出声示警的他,自己却踩着一种奇怪的步伐脚下生风地,向记忆中昆布的方位冲去。 然而他的判断,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因为罗文召唤出来的蛇并不在众人的脚下。 是在他们头上! ――所有身处黑雾之外的人们在下一刻,全都看到了,那个破开黑雾的巨大蛇头! 仅仅是一个蛇头,就差不多有马车大小,一双眼睛,也仿佛那挂着血色绒布的车窗,在黑与红的交汇间,放射出无尽的邪恶与阴冷。而遍布整个蛇头的肉瘤和骨刺,更让它的仰天长啸的神情,多出了三分狰狞! 当然蛇的吼叫,人类是听不到的,他们能听到的只是自己急如擂鼓的心跳和周围整齐的抽气声;而就在这成片的惊呼和抽气声中,第二颗巨首,也从黑雾中缓缓地升了起来。 紧接着,是第三颗! “啪!”即将成型的法术,炸成了片片飞散的光点,湮灭在四起的腥风中――那是原本用来驱散黑雾的“静息结界”;而受到反噬鼻血长流的拉乌,却丝毫没有理会那一道划过嘴唇的殷红,只睁大了眼睛的,发出了一声不能置信的呻吟:“……深坑之蛇?!” 第一百二十章 海盗之歌 其实要识破幻术,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困难,尤其是当你已经对眼前的某个场景,产生了怀疑后。 因为再逼真的幻术,完美的也只是幻象本身,在幻象和真实世界的衔接处,总会留有这样那样的破绽。 就比如幻象脚下的地面。 由于幻象本身是没有重量的,当然不会对脚下的地面产生影响;这一点,无论多精湛的“镜像术”、“位移术”都没法避免,毕竟你总不能在施放幻术的同时,还摆个重量相当的东西在那里跟着一起动。 所以当黑雾散开,露出了那片被巨蛇体重压塌的地面,和地面上那道被夕阳拖得精细老长的影子时,拉乌就知道眼前的这条蛇,八成不是什么“逼真的幻象”。 可问题是之前那条被艾森伯格重伤的巨蛇,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连最后的收尾工作,就是由他拉乌带着人完成的――现在那颗珍贵无比的蛇胆,都好端端地躺在被他特意腾空的挎包里,试问,又怎么可能再爬出来兴风作浪;而且还龙精虎猛地,仿佛没受过任何伤一般? 状态完好的艾森伯格,都要靠百多具尸体布下陷阱,才能一举击败那条中伏的巨蛇,何况是刚刚吸收了死老鬼的灵魂碎片,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自己? 想到这里,拉乌也不禁犹豫起来――毕竟首先发动攻击的,一般都会招致最为猛烈的反击,可就在他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才能让周围的同行替他动手时,站在巨蛇脚下的德鲁伊,却说话了:“原来你也知道。看来,艾森伯格那老家伙还挺信任你嘛,什么都跟你说。” “……可为什么会有两条?”拉乌赶紧抛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深坑之蛇每一代,不是只有一条的吗?” “谁告诉你的?”罗文笑了,“艾森伯格那老东西?……我不知道你们魔法师怎么看这个世界,但在我们德鲁伊眼里,万事万物,都有与其相反的一面,就好像有生就必有死,有暖就必有凉;有白天,就有黑夜,有奔行,也有歇止一样……而且这两面也不光是对立那么简单,而是相互关联,不断转化的;如果其中一面消失,另一面,也无法独自留存。” “没有低,谁知道什么叫‘高’?没有错误的行为作为比较,你又知道什么叫‘正确’?这个世界要全是男人没有姑娘,人类早不知道灭亡多少年了,还有现在的你和我在这里说话?” “深坑之蛇也不例外。既然这个物种能繁衍至今,就说明至少有一雌一雄两条,好稀奇么?艾森伯格那么跟你说,不是有意骗你,就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那条雄的――其实在我这里!” …… …… 在旁人眼中,这番理论显然比艾森伯格的说法更加可信,因为艾森伯格死了,而罗文还活着。 海盗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 他们当然不知道罗文所说的,其实来自夏尔洛给他的那本日记,就连罗文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只不过在他说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灵光闪现,这才把一段晦涩难明的理论,说得是有鼻子有眼,而且还掷地有声。 正是这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领悟,让罗文在上了昆布的船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多美尼克给他安排的房间里,而自己打昏了自己的昆布,也不知是不是太累的关系一直都没醒,因此就没有人,来打扰罗文的静思。 直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响起,才将罗文,从那种全心投入的思考中拉了出来,仔细一听,发现那歌是这样唱的: “哟吼,一起扬帆,我们远航;征服大海的男人,我们将永不朽。一起扬帆,我们挂上船旗;星星知道我们,该驶向何方。” 传统的歌曲就是这样,一共那么两句词,颠来倒去的唱,旋律也平平的缺乏变化,跟近年在浮冰港流行的“歌剧”完全没法比;不过简单,也更容易表达出歌中承载的某些东西――连罗文这样对音乐没什么研究的人,也能从那纷乱,且又断断续续的歌声中,听出歌者的豪迈以及那一丝丝的……迷惘。 就像一个流浪的旅人,在漫漫的长路上仰望星空。 不过这寂寥的星空,如今却被一团熊熊的篝火照亮!海盗们,居然将锅灶都搬到了甲板上,就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熬起了鲜美的肉汤。 “哪里来的肉?”要知道在海上,吃到鲜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无论是腌还是熏,罗文都不用尝,一闻味就能分辨出来。 “就是兄弟你抓的啊!托你的福,弟兄们才能捞到鲜肉来打打牙祭。”一个海盗手持木勺,在热气腾腾的大锅中翻搅着,时不时捞起那白白的肉段,“香着呢……一会儿等肉好了,给兄弟你盛最大份。” 一句话,就让罗文翻起了白眼――他千辛万苦,抓来给卡琳解毒的毒蛇,为防小蛇偷吃还特意用藤蔓给包了起来,谁知道就这样,被一帮馋嘴的海盗给炖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叫自己当时光顾着去领悟夏尔洛先生的思想,把巨盾上的昆布和蛇球一起忘了个干净呢? 好在下脚料,他们还没倒掉,而是留给了那个叫多美尼克的疤面汉子――这家伙,居然还是个不错的制毒师。 “既然是配毒用得着的东西,应该也能用来制作解毒药吧!不过中了毒的人,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呢,想这些,还有用么?”罗文自嘲地笑笑,问那个正在熬汤的海盗,“昆布老大呢?还没醒?” “没。”那海盗叹了口气,“多美尼克怕头儿失血过多,伤了根本,所以想叫头儿多睡会。” “那你们还那么大声唱歌,不怕把人给吵醒了?对了,你们刚才唱得是什么?” “那个啊,是‘海盗之歌’,我们的歌!”另一个拎着水袋的海盗接话道――从他喷来的酒气,就知道那只不知什么动物胃囊做成的水袋中,盛的肯定不会是水。“而且兄弟你不了解咱们头儿。他那人啊,一旦睡着了别说唱歌,就算是打雷他都照睡不误,哈哈!” 说着话,他还热情地拽着罗文坐下,并把水袋塞到了他手里,“尝尝吧,我穆勒自酿的好酒……再过一会儿,没准就让某个贪嘴的小鬼给偷光了,” “呸!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酒喝?”这时候罗文才发现,原来坐在他另一边的,竟是个撑死了十七八岁,连唇上的绒毛还没褪尽的少年海盗。“罗文哥,你可别信他的。” “哦?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啦!罗文哥你当时那么威风――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少年手舞足蹈地,学着罗文那时的语气,结果却引来一片笑声。 “拉倒吧!人家说话,哪像格兰若你这样奶声奶气的?”另一边的穆勒笑声最大,“不过罗文兄弟,你当时召唤出来的那条大蛇……还真是够吓人的,等级也一定很高吧?” 听对方这么说,罗文心里不由得一阵汗颜,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条蛇,其真实的等级只有三级而已;而且和爱玛梦中的那只眼魔不同,这条蛇之所以等级这么低,不光是缺乏技能,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第一百二十一章 闹心的和闹病的 其实从巨蛇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起,罗文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毕竟上回的那只眼魔,可是在出来之后,便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一切的。 因此罗文才特意交代多美尼克,让他在法术成功之后,立刻带梦境的载体――也就是他身边的昆布离开。 有多远跑多远。 谁知道这回召出来的蛇,却没半分攻击谁的意思,只在原地昂着身子,拼命地耀武扬威;而且从契约传来的信息中,罗文也可以隐隐感觉到这条怪蛇当时的感受――它,居然在害怕。 召唤生物会因为畏惧而裹足不前,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说给任何一个成名的召唤师听,相信都会把人笑翻过去;不过联想到窥镜先前所给出的解释,罗文也明白了:那条八面威风的大蛇在昆布的心目中,只怕不仅仅是外强中干那么简单,至少,还要再加上胆小如鼠。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除了肉搏没有任何类法术技能的冬熊,都被公认为五级生物中的佼佼者,而这条体型更为吓人的三头蛇,却只有三级的根本原因。 一个生性懦弱的壮汉,关键时候,是赶不上一个敢打敢拼的孩子顶用的。这道理,罗文早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明白了。 不过话还得两头说――在没有真正较量过之前,“壮汉”本身还是相当的唬人,至少当初他和小保罗就被欺负了很久,若不是后来被踩上门,还未必能下决心跟人家死磕。 在海滩上时也差不多。召唤出来的巨蛇,就是当年在卡茨先生肉铺当伙计的那个壮汉,对面的拉乌,就是被壮汉当街勒索的两个小鬼;而周围那些或者投鼠忌器,或者本身就心怀鬼胎的一众海盗们,自然就是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围观群众”了。 因此在巨蛇的威慑下毫发无损登上小舟的他,才会有那一句“乌合之众”的评语,也算是有感而发;而值得一提的是,那蛇肯挪地方还是在罗文通过窥镜的传音能力连唬带吓,最后用“安抚动物”,在它宽阔的背脊上踢了几脚的缘故。 再有,就是感觉那自捅的一刀实在是有点亏(早知道巨蛇的威慑如此有效,他连那一刀都省了),但如今一众头巾兄弟旧事重提,却让他不禁有些面红耳热。 毕竟凶名之下,其实难符的,又何止是那条蛇。 尤其是众头巾把他傻乎乎的自插行为,当成是血性悍勇时,就连自认脸皮算不上薄的罗文,都有点吃不消了――他几乎是逃也般地离开了回到了船舱,不过,却不是他先前待的那个房间。 他是想问问那个憋在屋里炼毒的多美尼克,看能不能利用那些下脚料,配出特效的解毒剂来。 只是还没等他在狭小的走廊中,找到多美尼克的房间,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我的毒药!我要杀了你啊混蛋!”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红光,便凌空向罗文射了过来! 虽然事出突然,但罗文被大幅强化过的视力还是让他在一瞬间便认出了那道红光,正是那条喜欢缠着他手指的傻闺女,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似乎在自己出船舱时,这条蛇就已经不在手上了,没想到竟跑到了这里。 既然撞上,罗文自然不能再让它到处乱跑了――免得落到外面锅里那些同样的下场。他一把揪住了蛇尾,将小蛇倒拎起来,用手指头一下下点着小蛇的脑袋,板着脸教训道:“谁让你在这乱跑的?被人踩到了怎么办?还好啊,这次没出事,否则看我不打你的……”说到这里,罗文才发现原来母亲费舍尔用来对付他的那套,在对方身上似乎行不通,因为瞧了半天,罗文也没弄清楚蛇“屁股”究竟在哪。 这时候就听“砰”的一声,对面的舱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冲出个一脸狞恶的刀疤男。 “啊哈,这回你还不死!”他第一眼,就瞥见了正努力昂着脖子,想往罗文手上缠却怎么缠不上去的小蛇,大喜道,“把蛇给我,小心点它滑溜得很!” 看对方脸上那道丑陋的刀疤,在激动之下微微蠕动着,罗文也不禁有点心虚:“不好意思啊刀疤兄,这条蛇……其实是我的。” “我叫多美尼克!”对方显然很不满意罗文给他的称呼,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话中的重点,“你说这条该死的蛇是你养的?那你知不知道,它刚才都做了什么?” 多美尼克一说,罗文才知道小蛇跑出去这段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晃到了多美尼克房中,趁人家全神贯注地配毒时,不但吃了那些剩下的蛇下水,甚至连多美尼克以前炼制好的毒药,也被它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试问这脾气本来就不咋地的多美尼克发现了怎能不抓狂? 不过和多美尼克多年的珍藏相比,罗文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 ――就连对毒药没什么研究的他都知道,大陆上常见的毒,一般都可以分为“生物毒”和“矿物毒”两种,由于出处不同,它们的成分和毒性也相差甚远;所以能解生物毒的药剂,未就必解得了矿物毒。 这就意味着小蛇能消化那些带毒的内脏,不等于它吞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矿物毒也一样没事,何况,还是像这种杂七杂八囫囵吞枣的吃法! “你这是要作死啊!”想到这里,罗文的脸登时就绿了,尤其是当他发现那手里倒拎着的小蛇,抬头的动作越来越无力,身子,却状似痛苦地扭个不停的时候。 罗文赶紧身手托住扭来扭去的小蛇,问怒气冲天的疤面汉子:“船上有谁会解毒?” “我就会,怎么?” “那能不能拜托您……” “你没病吧?”多美尼克斜着眼,瞅都不瞅罗文捧到他面前的小蛇,“还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你居然让我,给这条偷吃了我全部珍藏的臭蛇解毒?”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疯狂的决定 德鲁伊和动物伙伴之间是可以心灵相通的――尽管罗文和这条小蛇的关系,更像是法师和他的魔宠,但罗文一样可以通过契约传来的讯息,感受到小蛇此时正在经受的痛苦。 还有恐惧。 就是这份感受,让罗文一时间竟然进退失据。 他当然知道求失主反过来救小偷的命,实在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易地而处就算是罗文自己,也不可能冤大头到这种程度――没有落井下石,其实就已经够厚道了;但问题是整艘船上,也就多美尼克一个人精于解毒,除了他,罗文也没人可求。 二人说话的声音,引来了其他海盗的注意;而罗文苦苦哀求的样子也让其中的某些人,看不下去了。 “我说多美尼克,你就帮帮罗文兄弟嘛!”那个似乎走到哪里,都拎着酒袋的穆勒醉醺醺地说,“跟一条蛇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若不是罗文兄弟,咱们现在没准还回不来呢!” 谁知道他不替罗文说话还好,一开口,反而让多美尼克的怨念更甚:“你还说!要不是他,咱们又怎么会被人围上?……还有你看看你那德性,又喝多了吧!在甲板上喝酒吃肉,吃得很爽是吗?” “喂喂,你这样说可就不地道了啊刀疤脸,”穆勒不高兴地说,“别忘了这事最先,还是你提出来的,结果叫你的时候,你这家伙却推三阻四的;扫兴!” “你是傻子吗?啊?”多美尼克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我叫你们在甲板上做个样子,谁他妈让你真喝了?万一打起来,就你这倒霉样别说迎敌,被人砍了脑袋还在那哇哇吐哪!” 被多美尼克这么一说,罗文才想起来眼下似乎并不是可以放开怀喝酒吃肉的时候;毕竟只要他罗文在,那些真心想要营救老大的海盗们,就不可能放过这艘船。 而且人家的船速,也未必就比这艘“凶横之牙”慢多少。 因此像他们这样大半夜的,在甲板上烧火唱歌的行为,无论怎么看都会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可能存在的追兵;试问多美尼克之流老手,又怎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一点,让当时的罗文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在海上漂的日子久了,罗文才渐渐明白,原来海盗这种生物,其实极像生活在火焰之地的一种土狼:它们和狼一样成群结队地捕猎一切比它们弱小的存在,所不同的只是它们的食谱中,也包括了同类。 一旦其中某只露出衰弱的迹象,只怕下一秒,它就会被蜂拥而至的同类们撕成碎片。 就算当时的食物充沛,让这只衰弱的土狼多活了两天,它也别指望再从同伴口中分到任何的食物;唯一的下场,就只能是越来越衰弱。所以这种土狼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再累,受再重的伤,也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比平日间状态完好时更加强势才行;就好像昆布在岸边时,所展现的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 而眼下的多美尼克等人,也是如此。 这不仅仅是虚张声势,而是他们的的确确地,做好了流血甚至死亡的准备。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多美尼克也好,喝醉的穆勒也好,情绪都十分容易激动的原因。 互不相让的结果,就只能是大家不欢而散。穆勒气哼哼地撒手不管,回船舱去睡他的大头觉,而多美尼克,则试图用喝骂来让值夜的兄弟打起精神。见到这一幕,同时也意识到眼下随时都可能开战的罗文,自然也不能再纠缠下去,只好带着自责和满腔也不知冲着谁去的怨愤,回到了分配给他的舱室。 当然,还有手上那条胡吃海塞终至害人害己的傻蛇。 此时的小蛇,已经无力再翻动它那红玛瑙般红润晶莹的身子了,只在痛苦中,微微地抽动着,用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罗文,让罗文心疼得不行。 可问题是,他几乎翻遍了夏尔洛先生的笔记,也没从中找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法――毕竟在这茫茫的大海上,不可能有什么草药供他采摘;而向来有不少馊点子提供给他的窥镜,这一回也真的束手无策了。 不过那一番漫长到让人想要挠墙的“扫描、分析”也不是白做,至少确定了小蛇体内,存在有某种强力的抗体(否则刚吃下那些毒药时就已经吐沫子了);而这种抗体;应该是来自罗文的血。 “……你是说因为在孵它的时候,我的血从裂开的蛋壳中渗进去,所以这小家伙身上,也有了像我一样的自愈能力?” “不排除这个可能。” 一试之下,果然如窥镜所推测的那样――虽然不如罗文的恢复力那般立竿见影,但小蛇的表皮被割开了个小口后,除了刀尖上沾到的一点点红,再没有任何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而这个结果,也让罗文产生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那就是剖开小蛇的肚皮,把那些它无法消化的毒物,从里面取出来! 第一步,就是给小蛇灌下足够的血液。 尽管窥镜一再声称,这样做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但罗文还是这样做了,反正,他又不在乎这点血。 何况灌血下去也不用费什么劲。而第二步用小刀刮去小蛇腹部的细鳞,并将表皮切开,就稍微难一点了;不过只要刀够利,眼够准,手够稳的话;也不是不能做到。 毕竟要下刀的对象,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弹的能力,就连开膛时,也只是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而罗文的皮匠手艺也没丢下,裁剪皮革,自然是轻车熟路――即使这皮,还没有被从肉上剥离。 真正让罗文为难的,还是第三步。 因为他必须从一堆肠肠肚肚中,分辨出哪里才是小蛇的胃――这对于只在卡茨先生的肉铺中,见过几次宰猪的罗文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说小蛇不过拇指粗,可想而知其体内的脏器,要细小到什么程度。 罗文不敢太过分地动手翻找,只好满头大汗的,用柔软而敏感的舌尖,一点点舔着那些更加柔弱的脏器,试图找出其中较硬的部分;在他想来,那应该就是毒物囤积的所在。 然而还没等他感觉出硬物,舌尖就先一步发麻了。 要知道小蛇虽小,但吃了那么多毒蛇的内脏后还浑然无事,自身八成也是带毒性的,而且只有比那些毒蛇更毒;所以即使舌头有些许发麻,也无从分辨这究竟是小蛇吃进去的毒药,还是它体内产生的毒;而这时候,窥镜那平板无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注意,注意。即使是生物(什么你看着办)同样拥有自愈的能力,但脏器长期暴露在空气中,也一样有腐坏病变的可能。” 情急之下,罗文只好当机立断,又做了一个相当顾头不顾腚的决定:他居然,把所有能让舌尖发麻的地方都给舔干净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上凶兽 最难的一关只要过去,剩下的就是收尾了――罗文拿出他纳鞋底的功夫,在伤口两侧各打了一排小孔,穿入最细的生丝(估计是从哪艘倒霉的商船上劫来的),最后,又在上面抹了一层自己的血。 他是要用凝固起来的血痂,将小蛇的伤口封住。 相对于小蛇的体型来说,绷带显然太厚,因此罗文打算用柔软的纸张替代,可问题是他翻遍了整艘船,也没找到第二本书,只好咬牙拿出了那本夏尔洛先生送他的日记;把和内容相比,最不重要的封面撕了下来――也就是写着“责任越大,能力也就越大”的那页。 反正这句话,罗文早八百年前就印在了心里,就是一直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越想,越觉得是夏尔洛先生在匆忙间,不小心给写反了。 不过夏尔洛先生还说过,魔宠所呆的地方叫做“星界”,而他们德鲁伊的动物伙伴,则可以被收入翡翠梦境中某个特殊的地方。然而这条和自己关系本就不太好确定的小蛇,罗文就不知道会被收到哪里了,所以在小蛇孵化出来后,罗文宁肯它满地乱爬也没有尝试过“反召唤”,但现在看,不用似乎也不行。 一来动物伙伴在那个莫名的空间内,伤势会加速愈合――至少到现在,还没听说过谁的魔宠是死在那边的;二来外面的嘈杂声,也让罗文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出事了。 能让所有船员在同一时间都动起来的事,也无非就这几种:吃饭、着火,外加开战! 可当罗文拎着塔盾,急三火四地上了甲板后才发现,这开打的确是开打了,只不过和他们这艘船,似乎没什么关系。 因为战场,在离他们至少还有七八里外的地方。除了依稀的呐喊声,罗文甚至连双方的船身都看不见,只能看到海平线上那几面宽大的四角帆,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种淡淡的金色。 “是海军。”一个声音,在罗文的耳边响起。 说话的,是昨晚请他喝酒的那个穆勒。让罗文哭笑不得的是,都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没丢下那只宝贝酒袋,而是一手拎着,同时给一具不知道什么型号的重弩挂弦。见罗文循声望过来,他还振振有词地解释:“……不碍事不碍事。我这个人你不知道,是喝一份酒,就有一分的准头;喝到十分,蚊子也给你射下来啊!” 他这一笑,罗文便发现了原来这个人并不是喝多了酒,才总抹搭个眼皮,而是天生的苦相,尤其是那一双耷拉下来的眼眉和眉头深深的刻痕,让他即使笑起来,也有种自嘲的味道。 至于那“喝越多就越准”的论调,罗文心里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人家头天晚上,才为了他跟多美尼克大吵了一场,心怀感激的罗文,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对穆勒的行为说三道四? “不是的穆勒老哥,我是想问你,你怎么知道那边的是海军?貌似帆上,也没什么特别标识啊!” “除了海军,谁会用那么宽的横帆?”对此,穆勒是这样说的,“罗文兄弟你想啊,他们的战舰又大又笨,帆不做大点,怎么开得动呢是吧?而桅杆太高了,又容易断,所以就只好往宽上发展了喽。” “穆勒!”多美尼克的声音,远远从另一边传了过来,“人家都转向了,**还在下面聊……” “紧张个屁啊!”穆勒不屑地吼了回去,“又不是冲咱们来的。再说给弩上弦不需要时间?” 正如这两人对骂中所说,此时罗文眼中的白帆和开始时比起来,似乎往上蹿了一截――这说明双方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地拉近!而宽阔的四角帆前方,也仿佛雨后春笋般露出了点点帆尖;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被海军追击的对象了。 紧接着跳进众人眼中的,便是一堆四角帆下,那呈倒梯形的船头。这船头的高度极高,乍看上去就像座小型的城堡似的,透出一种森严的尊贵。“紫金联盟的大帆船?” 穆勒有些疑惑地念叨着。要知道大陆三巨头中,紫金联盟是最好面子的(当然他们自己的说法,是讲究传统与旧礼),因为紫金联盟,本来就是在拉姆帝国分裂后,以一个世袭的公爵领为核心外加一堆实权贵族建立起来的。因此他们的船,都会在主帆最醒目的位置画上领地标示或者将领的家徽;但远处的这艘大船,帆却偏偏白得比小姑娘的脸都干净。 “噗啦”重物入水的声音,引来了一片口哨――原来是后边的大船上抛射出什么东西,落在前方船只的左近,溅起几乎与船身平齐的水花! 这时候,罗文忽然感觉前面的几艘船有些眼熟,忍不住出声问道:“老哥你看,前面的那艘是不是……” “嗯,是塞缪尔他们的船。” 对于这个名字,罗文还是很有点印象的,毕竟半截眉毛的人不少,但像这个塞缪尔一般断得如同刀刮般整齐却不多见。 既然他们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故意绕到前头来堵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先一步和海军打了起来。“塞缪尔是白痴么?”还没等罗文发问,穆勒就自言自语地嘀咕,“把仗打成这个样子。” “有什么不对么?” 穆勒的话,让罗文心里更觉奇怪。在他看来海军的船是大型的战舰,而海盗船虽然数量较多,但都是中小型快船,加一起还没有人家一半大,又拿什么去跟人家打? 谁知道穆勒却摇头道:“打不过正常,但他跑的方向……可就不怎么正常啦!要知道咱们海盗的船,一般都是装三角帆,灵活机动;但跑顺风就比不上吃风的四角帆了。这个道理,塞缪尔不可能不知道,却偏偏白痴到让人把上风口都占了,结果吹来的风,全都被后面那些巨大的四角帆挡住,跑都没法跑――你看着吧,那家伙死定了。” 不得不承认像穆勒这样的老手,眼光上还是不错的――虽然后面战舰抛出来的石弹,远谈不上一个准字,但架不住人家一路追一路砸;终有一发,擦到了前面的船帆上,带得那船一个栽歪,帆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而那艘巨大的怪兽,就趁前方船只失去动力的时候冲了上来,高大的船头乘风下压,几乎是骑到了敌船身上,“喀嚓嚓”的巨响,连罗文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一下,前方的船只就被撞得四分五裂,撕裂的三角帆,也如战败的旗帜般飘落下来;另一艘离得较近的海盗船,还想趁战舰撞在同伴的船上时,从它的身边溜走,谁知道那艘庞大的战舰滴溜溜一转,便把先前撞破的船体碾碎,贴到了近舷。 不过首先发起攻击的,却不是那些站在高高的船头上,全副武装等着登舷的士兵;而是一根又粗又直,头上缚着重物的长杆! 那是凶兽探出的利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胆蛇的用途 这一记,正拍在那艘偷溜的海盗船头上,让整艘船都翘了起来;而与此同时,第二支拍杆也呼啸着落下,竟将那狭长的甲板也一击而断! 同样断裂的拍杆,就好像一根粗大的滚木,在后半截甲板上疯狂地碾过,带着无数鲜血和肉糜,打着转落入海里;于是震天的惨叫和欢呼声,又同时响了起来。 “好凶。”直到这个时候,罗文才徐徐吐出了那口一直屏住的气――若不是今天亲眼目睹,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场真正的海战,**到落幕之间居然如此之短;就仿佛眨眼间,两艘当初把他们追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海盗船,就已经成了漂在海面上的碎片。 他们,甚至都没有和对手肉搏的机会。 “还不止是凶!”穆勒也变了脸色。经验比罗文丰富了不知多少倍的他,当然能从刚才短暂的交战中,看出更多的东西。 如果说灵活快速的海盗船,是一把诡异的长匕首,那么和海盗船比起来又笨又重的战舰,就是那无锋的巨锤了――虽然威力巨大,但真想用它砸死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谁也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你去砸。 可如今这笨重的巨锤,却偏偏使出了花剑一般轻灵的招式,不但机会把握得不差分毫,甚至还隐隐透出了几分从容和好整以暇的味道。“……什么时候紫金联盟,也有这般犀利的海军了?要不是白帆,还真以为撞上‘暗礁’了呢!” 穆勒嘴里的“暗礁”,自然不是指那些隐在海面下的石头,而是浮冰港最有名的那支暗礁舰队。 他们主帆上的军徽,就是漆黑的夜幕中,一块被闪电照亮的礁石。 也正是由于用黑色作为帆的主色,所以才有传闻说,这支部队和当年神秘消失的黑帖海盗王有关;至于真是假,穆勒也不敢肯定。 当然现在,并不是感叹那些东西的时候――因为对面的战舰虽然被海盗船的残骸绊住了一艘,但另一艘,却理都没理剩下的三艘海盗船,任由他们四散逃开,反而稍稍修正了航向,朝这艘正在调头的“凶横之牙”冲了过来! 准确地说,是冲向了凶横之牙的左侧。要知道船只掉头,可不是说转就转的,即使罗文等人的船是逆风行使;也不得不划一个大圈子;而对面冲来的敌舰,就踩在这个圆弧的切线上。 如果再不做应对,等待着凶横之牙的,就只能是塞缪尔那艘船一样的下场。 “穆勒**到底好了没有?”从多美尼克的喝骂声中,就知道他也开始急了,“完事就赶紧上桅杆,把你那个宝贝徒弟给换下来!” 结果这句话,却引来了一声不满的大叫:“我才不是他徒弟!” 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罗文抬头一看,那勾着脚吊在桅杆顶上的,不是昨天晚上死缠着自己的小鬼格兰若是谁? “闭嘴吧,小鬼!”穆勒将上好了弦的重弩背在身上,又重重地踹了一脚桅杆,“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哪那么多废话?”以他的资历,的确是可以不鸟多美尼克,但不代表格兰若也有同样的资格。 谁知道格兰若比他想象得还要倔强得多。“我也不是小鬼!”少年的大叫,让全船人都听得是清清楚楚,“头儿亲口说的,我的射术,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现在是我在指挥,我说了算!” “凭什么?”格兰若不服道,“头儿昏过去前,可是让咱们一切听罗文哥安排的……”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罗文在海战方面,似乎是个比他更加生嫩的菜鸟,于是改口道,“那为什么还不把头儿叫起来?” 他这一说,其他对多美尼克缺乏信心的人也纷纷开口,让刀疤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相反那道横贯了整张脸的恐怖疤痕,却因为充血而越来越红,在脸上微微地蠕动着,就好像一条红通通的蜈蚣。“够了!”他大喝一声,压下周围嘈杂的质疑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事都等着头儿,头儿――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头儿还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专门拖他的后腿吗?” 想到昆布那条齐膝而断的右腿,众头巾羞愧地低下了头。不过有一个人,却不会因为多美尼克的话而感到羞愧。 这个人就是罗文。 他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往昆布的舱室里跑,让一众头巾包括那正在发狠的多美尼克都始料不及。“拦住他!”多美尼克在后面跳着脚大喊,可人在船尾的他,又没法及时赶过来阻止罗文,只气急败坏地又喊:“小子你不要多事,赶紧出来!” 结果出来是出来了,只不过不是罗文,而是那条拥有三颗头的巨蛇! “喀嚓嚓――”狭小的舱室,都被那巨大的身躯顶破,而船身,也因为这突然增加的重量猛地向下一沉! “不好!”可还没等多美尼克有所行动,那条钻破了船舱的巨蛇,就顶着三颗大若马车的巨首,张牙舞爪地奔船头去了。一路上,又压破了舱板无数。 看着被弄至一片狼藉的甲板,多美尼克几乎是目眦欲裂。“**的长脑子没有?”他冲过来一把揪住刚刚从船舱中爬出来,还有些灰头土脸的罗文,“在船上召唤这种怪物,想毁了这艘船不成?” “冷静!”罗文沉喝一声,“没时间了,赶紧把船锚绑在它身上!” “你想干吗?” 罗文的打算,自然是想借这条蛇的力量拖着船逃走――早在上这艘“凶横之牙”时,罗文就已经知道这蛇会游泳了;而且还绝对不慢。若不是当时它拖着小舟一路奔蹿;罗文等人,也不可能把海滩上的一众海盗甩那么远,以至于等他们上了船,凶横之牙早就扯起帆跑没影了。 当然这艘凶横之牙,无论体积还是重量都不是那艘登岸的小舟能比,因此就连罗文自己,也不敢肯定以这条蛇的力气是否能拽得动,但想来,有个在前面拉的,总好过没有吧! 至于让蛇从海里潜过去偷袭对手,罗文压根就没想过,毕竟以这条蛇胆小如鼠的性子,只怕泅不到半路得歇工。 不过别人,却未必都像他这么想――几乎在巨蛇如水的同时,逼来的战舰就升起了半帆,并从甲板上,抛下了一些也不知装着什么的奇怪木桶。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客似云来凉水湾 用“升”这个字眼来表示收帆,似乎是有点奇怪,但实际上这种大型的四角帆和三角帆不同,横桅,是在帆顶的,如果要收帆的话,就得整个地卷上去。 这就意味着它要收起来的话很麻烦,而张开,只需要一瞬间。 毕竟以这种大帆船自重带来的巨大惯性,就算是一瞬间将帆收了,船也不会立刻停下来,必须有一个减速或者船打横的过程;而这个如此明显的变故,登时便惊动了正把手下赶上甲板的李德。 ――尽管由于空气中的盐分和潮湿对弓弩的破坏,让射手职业在海上比较尴尬,尤其是相对于长弓来说更加精密的劲弩;但如果再加上“公家报销”一条,就要两说了。 就像李德这样把所有的弩弓平均分开,一半拆开了妥善保存,而另一半则保持着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三天一轮换。这样一来虽然所有弩弓寿命都大大降低,但至少保证了任何时候,都有一半的弩手能派上用场。同时,也省得他那一众手下在船上没事干,到处惹事。 闲的话,就去保养武器嘛! 但李德刚让那些可以战斗的手下就位,便发现前面的船调了头,而自己脚下的这艘在扔下一些木桶后,也开始转向了。 “特洛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德忍不住找上了指挥的谢缅?特洛夫,“为什么要下令停船?” 正在跟副手商量着什么的海猫先生转头见到阴着个脸的李德,不由得微微一愣:“怎么是你?”在他想来无论怎么看,第一个来找他理论的都该是那个正直无畏,堪称骑士典范的红双马;而不是这条习惯了躲起来咬人的沙蛇。 那不是对方的风格。 “我说李德大人,您刚才也看到那条臭蛇了吧?”谢缅?特洛夫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坏笑,“很大只的那条。” 就如我们的海猫先生所说,如果海盗是派水鬼前来凿船的话,以战舰船底的坚固程度放他啃个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但不在乎水鬼,不等于可以放这般巨型的生物近身。 “所以我才第一时间让弩手就位。只要那条蛇露头,我们就可以将它钉死在海面上。”蛇,李德当然是看到了,否则为了几个海盗,他也不至于紧张兮兮地赶手下一众小蛇们参战;不过他同时看到的,还有那一道刺目的光芒――那是某人施法时的光! 这种猩红色仿佛正在滴血的光,李德无疑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左眼的空洞,到现在每天还隐隐作痛。 因此他有理由相信,那个要了他眼睛的人就在刚才那艘骤然加速,连船尾都翘起来飞也般逃走的船上。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从那些捞上来的海盗口中证实了他有多么幸运。原本仅仅是想从这些海盗中,打听一下仇人的去向,没想到第一次动手,就撞上了正主;但同时,他也是最不幸的――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却因为这个谢缅?特洛夫一个命令,让他只能眼睁睁地,与魂牵梦萦的仇人擦肩而过。 对此,那个谢缅是这样解释的:“是,最后是证实了那条蛇下海,是为了拖他们的船逃走;但您也不能否认它自始自终都没有露出过水面。这就说明那条蛇,其实是有能力躲过攒射,在水下偷袭我们的。只不过我们应对及时,没给它这样的机会而已。” 他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李德队长您得明白,海战可不比陆战――万一判断失误的话,只怕连逃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哪怕行动上再谨慎,我认为也是必要的。” 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让人明知道这家伙在睁着眼说瞎话,却没办法说出他任何的不是来。 没错,李德可不认为对方真的就拿那条蛇没辙――否则当时他让人扔下海的木桶,又怎么解释?而且同样身为军人的李德,又怎会不清楚对方的那点小心思。 说穿了就一句话:没贼,要兵干什么? 浮冰港明明有无敌海军,周边的海患还那么严重,要说没有人抱着养贼自重的心思,谁信? 当然像这种心照不宣的东西,说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何况自己现在,还在对方的地头上。 而且李德,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从那些捞起来的海盗口中,他不仅仅是确认了仇人的存在,同时,也得知了仇人的动向――之所以这帮海盗会提前跑到这里来堵他们,正是因为拿捏住了这一点。 他们的首脑受了重伤,正急着找人医治;而附近能够不问出身甚至连海盗都一样给提供治疗的,就只有凉水湾那座见钱眼开的“渥金女神殿”。 作为众神序列中,司职商业和贸易的女神,渥金是出了名的“有赚无类”;而她的仆人们,自然也继承了这种死要钱的秉性,只要是自愿的公平买卖,无论多龌鹾的交易他们都不在乎,甚至连神殿里面的牧师和圣武士,一个个都可以挂着牌明码实价地往外出租。 这也是为什么,女神选择会在凉水湾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驻足。 说起这凉水湾,在几年前还是一个小小的走私码头,专门提供给那些见不得光的走私贩和海盗补给用,至于走私什么,想想这凉水湾往西走几十里是什么地方,就不难明白了。 那里,有全大陆最大最优质的钻石矿脉! 这种硬度最高的宝石,似乎从高等精灵的年代就开始受到世人的追捧――尽管有传闻说当时的炼金术,其实能合出与之类似的东西;但是,这并不影响它尊贵的出身和高昂的价值;时至今天,更是被那些名媛贵妇们奉为恩物。 毫不夸张地说,每一颗举世闻名的钻石背后都沾满了无数血泪;就连那些雕琢下来的碎料,也是法师们诸多法术的必备材料。 比如说号称“法师第二条命”的“石肤术”。 因此这个矿脉虽然距浮冰港不远,名义上,也是浮冰港的属地,但它从来都不会真正被浮冰港纳入怀中。 那些暗中控制了矿脉的大贵族,大势力,很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严格地控制了钻石的出货量;所以走私这个行业,就应运而生。 不过这一切,在几年前一个神秘势力占据了出产钻石的小镇“泰卢福特”后,就发生了彻底改变――虽然他们仍严格控制着钻石的出货量,但放开了交易的渠道,同时原石加工的一系列环节,也被他们一手包办了。 这项改变不知道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恨得他们牙根痒痒,但相对的,也给了无数人淘金的机会,而客似云来的结果,就是让那个小小的石门渡口,在几年间发展成了一个新兴的港口小镇: 凉水湾。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更凶的狗 从“凉水湾”这个名字,就能看出这个小镇和浮冰港,应该是有着某种联系的;事实上,它也的确和百年前刚刚从矮人和兽人手中夺回来,百废待兴的浮冰港很像。 同样的政策开明,同样的遍地黄金,也同样吸引了无数梦想家和冒险者在此驻足;只是和那时的浮冰港比起来,它少了那种战争遗留在人们心底的创伤,和身处两大势力夹缝之中的尴尬与窘迫。 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可以敞开怀抱地把全副身心,都交托给希望与梦想,这让此间的空气甚至透着一种比浮冰港更加自由,也更加欣欣向荣的味道。 不过自由的地方,通常都不怎么安定;这是两个让人相当难以取舍的极端。 为了保护自己,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结实的土石结构,至少,不会让人随意破墙而入的那种;别说罗文之前生活的那种棚屋,就连土木混搭的房屋,几乎都看不到。 和对内的“严防死堵”比起来,这座小镇对外,就没什么像样的防护了――它一没有城墙,二没有像浮冰港那样彻夜在街上巡逻的卫兵,让罗文忍不住怀疑那些海盗和盗贼团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转了性。 海盗还好理解,毕竟对他们来说,能敞开了为他们提供补给的港口本就不多,因此只要是稍微有点见识的,都不会做出这种杀鸡取卵的蠢事;但问题是北地那多如牛毛的盗贼团,又怎会放过这一块看起来相当肥美,却又无人看管的肥肉? 对于这个问题,与他同来的多美尼克是这样解释的。“你以为这里真的全无防护?”疤面兄不屑地抽了抽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只是那张被人截断得脸却让他这个动作有些力不从心,“别傻了。空无一人都没人敢偷的屋子,只能说明这里的看家狗比别处更凶!――看到街上那些挟刀佩剑的家伙了吗?” 被多美尼克一提醒,罗文也觉出来他一路上遇到冒险者的频率,似乎比在浮冰港时还多了几倍;几乎到了一种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 可问题是,冒险者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像罗文这样在家乡犯了事逃出来,迫于生计才不得不入了这行;剩下的,不是看骑士小说看傻了的热血青年就是幻想着一朝暴富的投机者,总之,都不是什么肯安分守己的主。 这帮人一旦闹起来,只有比盗贼团更麻烦。 “你不用问这么多。”罗文的刨根问底,终于引至了刀疤兄的不快,“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叫做“跃马扬帆”的旅店――你总不能期待把牧师叫到海盗船上去出诊;而把人直接送到渥金的神殿,也不是什么稳妥的选择。 毕竟渥金的神殿中,未必就没有其他神?的仆人在那里挂单,一旦运气不好,撞上个提尔的圣武士或者洛山达的牧师,之后的事情会如何收场,可就只有天上的众神才知道了。 何况他们上岸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黄昏。 上岸的人只有四个:罗文、多美尼克、那个叫格兰若的小鬼、以及现在,还趴在多美尼克背后呼呼大睡的昆布。 说起来这上岸的人选,是很有些出乎罗文意料的;首先就是这多美尼克。 从他在船上时用药让昆布继续沉睡,甚至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还硬撑着不把昆布叫醒的行径来看,这家伙似乎很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但他,却是第一个争着上岸的人。 这就让罗文有点看不懂了。 诚然他带着昆布去治伤,等于把昆布的性命捏到了手里,但问题是如果他真想趁这个时候动手的话,完全可以让别人去做,没必要将这弑主的臭名揽到身上不是? 毕竟多美尼克在船上,还远没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而那个向来和多美尼克不合的穆勒,推荐这个总不肯承认是他徒弟的格兰若;动机也令人费解得很。 如果他不放心多美尼克的话,就应该自己前来,而不是派一个什么都不顶的小鬼;而反过来他若放心,还派这小鬼来干什么? 尽管表面上看,这小鬼是喜欢黏着罗文,所以才自己吵着来的。而且这一路之上,他也象一个普通的小鬼般“罗文哥长,罗文哥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休,一会儿,对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冒险者评头品足,一会儿,又指着街边小摊中的东西问这问那,害罗文不得不为了安抚即将发火的摊主,用从那些海盗尸体上拿到的钱,买了几样便宜的。 也只能买得起便宜的。毕竟海盗上岸,不可能带许多财物留给罗文搜刮。 就连住店,也是多美尼克掏的腰包,只不过当几人在吧台订房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背后传过来:“俺了个娘――瞅瞅这是谁啊?海上的朋友!这么巧又见着你啦!” 要知道这种旅店,一楼基本上都是酒馆,顺带卖一些简单的吃食供住客们果腹;因此在这里,听到醉醺醺舌头都有点大的酒话一点都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说的虽然同样是大陆通用语,但发音却极其怪异,还有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在里面。 罗文回头一看,发现站起来向他们挥舞酒杯的,是一个相貌粗豪的赤膊汉子;他剃了个大秃瓢,脑后,却留了一只细细小小的辫子,看起来有些滑稽。身高上或许不及罗文,却比罗文整整地粗了一圈,肌肉也不像罗文那样精瘦,而是像熊一样,覆盖了一层均匀的脂肪。 与他同桌的几个人,体型也和他差不多。或许是酒酣耳热的关系,差不多都打着赤膊,唯有一个穿着套头亚麻衫的还将衫子撩起,露出了毛茸茸的腹部。 是以罗文才注意到他们身上,那种稀奇古怪的刺青。 刺青的位置各不相同,图案,其实也有细微的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给人一种“他们是一起的”奇怪感觉。 “这就是你们说的‘山水有相逢’啊,冰原的朋友,”此时多美尼克也咧着大嘴,背着昆布往那边走去――罗文认为那个表情应该是笑,“这次出去应该赚了不少吧?” 先前说话的大汉脸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一个秃眉毛的汉子就抢着说:“赚是有赚,可惜全叫他换酒喝啦!” 于是窘迫的表情变得更窘:“贡阿东!你给俺在朋友面前留点脸能死不?” 多美尼克一见势头不对,赶紧打圆场:“哎,花了就花了,赚钱还不就为了花?只要人平安回来……”谁知道他话音未落,那个叫贡阿东的汉子就呼地跳起来:“就不给你留脸了咋地?你不知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等着这钱下锅,可你倒好,自个在外面可劲了造――这熊样还让俺给你留脸,腚都不给你留啊!” 这种毫不留情地数落,让先前那汉子一张脸都气成了酱紫色。他大吼一声,将杯子向长了一张大嘴唇的贡阿东砸去,同时大张着双臂,隔着桌子就要来捉贡阿东;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忽地传来:“都坐老实的,看谁再敢动一动?”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虎怕谁的阿伊罕 随着声音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个一看之下,就能让人为之纠结的女人。 她身上的衣着极其简单,简单到就是两块兽皮一块挡在胸前,一块缠在腰间;露出大片健康的金黄色肌肤,而脚上,则是浮冰港近年才流行的那种用兽筋编成的凉鞋。 再加上那如瀑般披散的黑发,端正秀美的五官,如天鹅般骄傲的脖颈和裸露出来的,那一截细得令人惊心动魄的小腰;让整个人散发这一种炽热的吸引力,就像这七月当空的阳光。不过前提,是你要忽视她皮肤下那些隆起的肉块。 和身上同样没有一丝赘肉的努尔瑞拉不同――努尔瑞拉的肌肉如果不使力,是可以变得其软如绵的;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使浑身放松,也依然会给人一种花岗岩般坚硬、紧密的感觉。 这种感觉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强烈到掩盖了其身为女人的一切柔媚,让罗文一时间,居然无法分辨她究竟是美是丑;尤其,是在她用掰腕子的方式,将那个不依不饶的大汉胳膊按在桌子上并压断了木桌的一条腿后。 虽然以罗文的眼力,不难看出这女人之所以能赢,大半是因为她抢腕的动作比那个最先说话的大汉快许多,因此占了不少便宜,但当时力与力碰撞那种血脉贲张的场面,仍看得罗文眼角直跳。 “冰原的蛮子?”到了房间,罗文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同屋的多美尼克。 为了省钱,他们四个人只租了一个经济间,也就是屋中除了两张木板床和床上简单的铺盖,什么都没有的那种――这在冒险者中是很常见的事。 床,其中一张自然要给鼾声如雷的昆布,多美尼克虽然不喜欢罗文,但碍于罗文客人的身份仍把剩下的那张床让了出来,只是罗文没受,转手又让给了年龄最小,正捧着一大堆不值钱的小玩意嘿嘿傻笑的格兰若。 也许是罗文的这个举动让多美尼克比较满意吧,因此当罗文提问时,他才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地“嗯”了一声,道:“一点都不难猜,是不是?” “可为什么那些蛮子会出现在这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虽然拉姆帝国已经灭亡了一千年,但这并不等于现时的人们,就忘记了这些蛮子们当年横扫大陆的恐怖――眼下还矗立在北方,由各大势力共同出兵驻守的黑石堡,就是最好的证据。 因此在浮冰港生活这二十年,罗文都没见过几回野蛮人出没的身影,谁成想在这个小小的市镇里,竟然一下子遇到几个。 这怎不让罗文心头疑惑? 不过多美尼克却没有正面回答罗文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罗文:“那个‘虎怕谁’军团,听说过没?” 罗文点点头。 这个“虎怕谁”军团,其前身就是一直在草原边缘的活动“暗夜第四团”(驻扎在浮冰港的是第三团);只是不知为什么,几年前他们的正副两位团长突然跑到浮冰港,宣布脱离暗夜统属,将佣兵团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这样的决定,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同时也招致了暗夜高层的不满。作为大陆排名前三的大型佣兵团,暗夜当然不能允许旗下的分团随意脱离。不过在短暂的交涉后,那些大佬竟捏然着鼻子默认了这种在他们看来,跟背叛没什么区别的举动――因为那原本清一色射手的第四团中,居然出现了冰原蛮子的身影。 还为数不少。 好在这新组建起来的“虎怕谁”军团,也没有全盘抢谁饭碗的意思,只把活动范围,局限在近几年内战不断的紫金联盟境内,以雇佣兵的身份四处接揽生意。 至少码头和教堂外的邸报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既然知道‘虎怕谁’,难道就从没想过他们是怎么从冰原,跑到海对面的紫金联盟去的?” “你是说,这里就是他们上船的地方?”被多美尼克一提醒,罗文才豁然开朗――没准昆布这艘船,以前就接过载人过海的生意,因此双方才得以认识也所不定。 多美尼克摇摇头,顺手扯过薄被盖在昆布身上,“其实是‘转船’才对。毕竟他们来的时候,也是坐船。所以我才怀疑在更北边的冰原上,还有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港口。” 冰原来的蛮子,要在这里等着换船去战区,而从前方退下来的,也要在此地修整――或者等船回去,或者重新整编投入战场;因此这个小镇上差不多任何时候,都有几十个或者摩拳擦掌快要按捺不住,或者心情极坏想要发泄的野蛮人战士住着;等闲的盗贼团,又怎么敢过来捋这根虎须? 当然这些野蛮人上边,也会有什么“百夫长”压着,所以平时也不会胡来,只要你没做出什么惹火他们的举动诸如吐他们口水,拒绝他们给你的东西,或者当面喊他们名字之类。“……你可以说他们丑,也可以骂他们脚臭;什么蠢笨呆傻的词儿他们都不会跟你计较,但是,绝对绝对不要说他们不是男人――尤其是你这个臭嘴的小鬼!给我记住了!” 可被他点名教训的格兰若却振振有词地说:“那个赢了的阿伊罕姐姐,也的确不是男人啊。” 一句话,噎得多美尼克面红耳赤。他站起身来,就要去揪床另一侧的格兰若,但看看床上睡着的昆布,又坐下了,只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总之,我们来是为了给头儿治伤,你不要给我惹事!” 为了不节外生枝,多美尼克给格兰若下了禁足令,甚至连晚饭,都是叫到房间里吃的,只是在他安排好一切准备去渥金神殿时,床上一直呼呼大睡的昆布,忽然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这是他睁开眼睛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虽然他们定的房间没有窗户,但在船上待惯了的人只凭身体的那一丝丝不适,就知道现在他们并不在海上;而听完格兰若快嘴的抢答之后,昆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凉水湾?那我睡了多久?……让他说!” 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吓得刚要说话的格兰若噤若寒蝉。 至于被昆布点名的多美尼克,脸色也是阵青阵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直到昆布再一次逼问,才豁出去似的大吼道:“是啊!是我用药让你一直睡着来着,怎么了?我还想让你一气睡过去呢,只可惜有个混蛋没看好自己的蛇,把我的毒药,全他妈当饭吃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女子与小鬼 至此罗文才明白,原来这多美尼克不怎么待见自己,是因为自己坏了他的“大事”。 不过接下来那两人的反应,却让罗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多美尼克功亏一篑固然惋惜、激愤,却没有半点阴谋被人拆穿的惶恐;而昆布,在手下已经承认了近乎弑主的罪名后,更是居然忍住了没有发作。 半晌,他才带着自责的表情对罗文说:“不好意思啊罗文兄弟,自家的破事,让你见笑了。能不能先请你……暂且回避一下?” “什么?”这下罗文可没办法再保持那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了,毕竟身手再好的人,刚刚断了一条腿也不可能马上适应,在这种情况下与人放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没听错吧昆布老大,你是叫我回避?” “是啊罗文兄弟。”很明显,对方的决心已定,“还要拜托你帮我们看着格兰若这小鬼,别让他惹事。”而那个到现在还理直气壮,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像别人都欠了他多少钱的多美尼克,更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赶紧出去!我们两兄弟说话,你一个外人杵在这算怎么回事?” 就是这一句“外人”,让罗文的心中一寒;他抬头看了眼一坐一站,两个仿佛斗鸡般互相瞪着的人,点点头,招呼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格兰若道:“来,咱们先出去。” 当然罗文并没有走多远;只在狭小的走廊中,靠着腐旧的木桶,听房内二人说话――尽管昆布在这件事情上不希望他插手,而他和那个大胡子之间,似乎也谈不上什么交情,相反互相利用的心思更多一点,但人毕竟是他罗文费了不少劲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自然不希望这昆布脱了险,却因为一时意气而冤枉地死在自家人手上。 凭着他那被大幅强化后的听觉,即使房内的昆布和多美尼克都刻意地控制了音量;罗文也一样能轻松地从对话中,找到他们争论的焦点。 ――那一笔数目不菲,足够让他们一伙人伤筋动骨的诊金。 这笔钱的数额太大,对昆布足够了解的多美尼克认定他这位义字当头的老大,在得知了具体的数额后弄不好会放弃治疗;这才索性让人一直睡着,打算给他来个先斩后奏。而昆布,也的确如多美尼克担心的那样声称这些钱,都是兄弟们多年积攒下来的血汗,所以宁肯拼着腿不要,也不愿意动用,结果两个人,是越吵声音越大。 “原来,是我这个‘外人’在多事。”听到这里,罗文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他心里,反而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时间,云也开了,雾也散了,就连走廊尽头那破旧的小窗中吹进来的海风,都分外的清爽怡人。就是原本应该待在窗口,堵住这风的半大小鬼格兰若……不见了。 当时罗文怕他闹出响动,引起昆布和多美尼克警觉,才特意把人赶到那边去的。 “真是麻烦啊,这个年龄的小鬼。”罗文皱眉抱怨了一句,沿着窗边的楼梯,下楼来到了一楼灯火通明的大堂。 正赶上人们吃饭的当口,大堂中自然是高朋满座,甚至还有那俩屁股挤在一张椅子里的;唯有先前被压断了一条腿,如今被一只破木桶垫起来的那桌,周边三五米都空无一人,连众人的目光,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那个区域。 原本在那里喝酒的一伙野蛮人,此时却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个叫“阿伊罕”也不是什么的悍妞,在那里眉头紧锁地自斟自饮――看桌上和垫桌脚那只一模一样的木桶,就知道她先前,已经是喝了不少了。 不过罗文的视线,却落在她旁边几米处另一张桌子旁,那道有些瘦小的身影上。 是格兰若! 只见他神情犹豫地,盯紧了那女人桌上的酒杯,双手也因为紧张而不时地一张一放,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似的。 “不会是打算偷酒喝吧?”罗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直接从拐角处蹦下楼梯,迈开大步就往那边跑,谁知道中途却被一个刚刚站起来酒客一撞,结果没来得及捂住格兰若的嘴,让那一句“阿伊罕姐姐,你不要再喝了”脆生生地飘荡在空中。 “嗯?”随着一声浓重的鼻音,一股暴虐的凶焰冲天而起,好像拍岸的惊涛般直奔正要上来劝止的小鬼格兰若而去;好在这时候罗文已经赶到了近前,一步横在那女人和格兰若之间。 于是这煞气,就变成冲他去的了。 在这之前,罗文曾感受过努尔瑞拉的杀气――那是一种冰冷且又锋利的感觉,就如同一把把细小的利刃,切割着你的身体,以至于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会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感。 而眼前的女人不同,她的气势更加雄浑,也更加深沉,甚至带了一种悠远的沧桑;就仿佛旷野上远远传来的闷雷,听起来声音不大,却早已经在你心底里炸响! 如果说努尔瑞拉是一头优雅、矫健的黑豹;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山林间,那踏碎了初雪的雌虎。 现在罗文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安抚这只被人打扰了睡眠,正心头不爽的母老虎:“真的很抱歉。这位小姐。”罗文放低了姿态,行礼说,“格兰若年纪还小,不知道你们那边的规矩――他只是想关心您,所以才当面喊了您的名字。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您就绕了他这一次,不要跟他计较了吧。” “小姐?”女人那竖起的眉眼,一点点松弛下来,“俺已经有男人了,所以按你们的叫法,应该是‘夫人’才对。” 罗文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倒不是说对方已经结婚的事实,有多么出乎他的意料;而是这女人的大陆通用语,已经没了初时那般浓重的冰原味,而她的话,也证明了她对人类社会的风俗并不是一无所知。 尤其是她接下来所说的,更是合情合理,让罗文明知道她在找茬,却愣是找不到言辞来反驳。 “你说他年纪小?在俺们村他这个岁数啊,说不定连娃娃都有了。”女人是这样说的,“好,就当他还小,你总不小了吧!而且你也知道‘规矩’!”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平”的战斗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你们是一起的,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冰原人的忌讳,那之前为什么,没想着教好这个小鬼? 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 “我教,也得人家肯听才行啊!”罗文在心里大呼冤枉,但事已至此,他势必又不能把这话说出去,因为一旦他那么说,就等于把护在背后的小鬼又给推出去了。 罗文只能打落了牙齿混血吞:“这个,的确是我疏忽了,您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平日里都要为衣食奔波,所以在这方面……” 他一边解释,一边仔细观察女人脸上的表情――但让罗文失望的是,对方显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打动的,而且她脸上没有半分酒醉之后的迷惘和迟钝;反而在眉眼间,透着些许诡计得逞的狡黠。 这让她比人类女子更加深刻的五官,一瞬间也变得有些柔软,“你不用说了,”她摆摆手,打断罗文滔滔不绝的苦水,“俺可以不找这小家伙麻烦,但条件是,你必须陪俺打一场痛快的。” “不打行不行?”罗文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毕竟现在是自己这边理亏,赢了,是他罗文仗力欺人;输了只有更加丢脸――而且从对方刚才爆发出来的气势罗文就看出来,这女人的实力,恐怕直追六级的努尔瑞拉,跟她打,多半只有自己痛而人家快的份。 这和怜香惜玉什么的,无关! “在这种地方打起来,是会对他人造成困扰的……”一边解释,罗文一边环视着周围的酒客;谁知道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没把眼珠子给闪瞎掉。 那帮家伙,不但趁他和女人说话的时候起身离座,甚至连附近的桌子,都给偷偷地搬开了!看着大堂中陡然空出的场地,和墙角那一圈窃窃私语,眼神诡异的人们,罗文就忍不住暗暗大骂。 “你们看热闹不怕乱子大是吧?那么喜欢看人打架,自己来啊!” 唯一不希望打起来的,大概就是他身后的格兰若了。他嗫嚅着,用一种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劝止道:“罗文哥,头儿让我们不要惹事的……” “惹事的是你好不好!”一时间,罗文竟然有了一种翻白眼的冲动,而对面女人也斜着眼,说了一句能把人逼进墙角的话:“喂,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推三阻四的,一点都不敞亮。” 于是罗文心中的那把火,终于“呼”地着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说了不算!”他压低了声音,对抱着膀子靠坐在木椅上的女人说,“你非要打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必须得公平,公平明白吗?比如说现在你已经喝了不少酒……” 女人不屑地打断他:“那点酒算什么。” “可我还一点都没喝!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是喝一分酒,就有一分的力气,喝到十分,老虎我都能捏死两只啊!”罗文故意学着穆勒的语气,极为夸张地说。 他顺手从边上抄来一张凳子,“嘭”地按在地上,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女人对面,要了两桶和女人面前同样的酒。 这种摆明了不肯占女人便宜的表现;让不少酒客眼中的戏谑和嘲弄也变得更浓――在他们看来这傻小子在野蛮人面前讲什么骑士风度,纯粹是自己找抽,尤其是这风度,要靠酒来体现的时候。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罗文的战斗,其实从他坐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他的战术,源自浮冰港流行的一句话――不要惹傻瓜,因为他们会把你变得和他们一样傻,然后靠经验来打败你! 现在罗文要做的就是这样。他很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所在,既然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提高到对方的程度,那么就只能试着将对方拉到和自己差不多的水平上来。 至于怎么拉,就太简单了。你想在眼花耳热的时候,有个人在你对面不停地豪饮,而你面前又摆着同样的酒,你能忍得住不喝?只要一喝,这酒官司就有得打了。 罗文算定了在“公平”的大前提下,对面那个摆明了各个方面,都要压男人一头的女子是绝不肯喝得比自己少的! 当然在旁人眼里,和野蛮人拼酒那不但是找抽,甚至还有点找死的嫌疑;但他们不知道罗文平时不怎么喝酒,不是因为他酒量不好,也不是因为像那些滴酒不沾的魔法师一样,怕酒精损伤了自己的脑子;而是因为他――喝不起! 没错,以他那迷药都迷不倒的变态体质,至少要喝十杯,才有常人喝一杯的效果;而且喝到后面,前面的酒便醒了,出门小风一吹,连最后那点醺意也留不下,只落得一个兀自满胀的肚皮。 所以对罗文来说,喝酒实在是一件很亏的事,但在今天,却占了莫大的便宜。 罗文的打算,自然将那女人一气灌晕了拉倒,只是对方的酒量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愣是把罗文也喝得晕陶陶的。周围的酒客,更是兴奋到不行,甚至还有人主动自掏腰包替二人买酒,就为了看这两位“酒中高手”分个胜负。 后来也不知是谁撺掇,两位酒中高手到底是打起来了;那女人的接腿摔十分犀利,摔得罗文满地乱滚――如果换平时,被摔几次估计罗文就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出腿,但喝多了之后,他反而不信邪起来;越是被摔,就越是要踢! 再后来的事,罗文就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他和那女人抱在一起在地上乱滚;女人的身体很软,而身上的汗水,似乎也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不香,却很好闻。 …… …… 第二天早上,罗文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宿醉”的滋味,那种头比平时重了一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脑壳拱开的感觉,让他甚至不愿起身,只呆呆地,盯着头上被粉刷过的天花板。 很明显,这不是多美尼克定的“经济间”;因为刷墙的白垩本就不是什么“经济”的东西。 这还是近两年,卓尔商行不知道得到了哪个炼金师的廉价配方,开始大肆兜售的关系。 屋内的陈设,显然也比“经济”至少高了一个档次――比如说他现在躺的床上就有褥子,被子也轻薄柔软,一点都不扎人;在他的左手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对面,则是木制包着铜边的衣架和一幅大大的穿衣镜。 温暖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光洁平整的镜面上,让整个屋子愈加的明亮。明亮到罗文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翩翩起舞;就连那凑趣的蝉鸣声,似乎也透了一种满足和欢愉的味道,冲淡了身上那有些刺鼻的药味。 “奇怪,”罗文喃喃地念叨着,“为什么我明明在头疼,心情却不错的样子呢?” 第一百三十章 别扭的人们 “砰砰砰”,有人敲门。 是那个引发了一切事端的格兰若。 罗文记得昨天他刚开始喝的时候,这死小孩貌似还在身边替自己加油打气,后来,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从门口响起的呼唤声听来,人应该没事,就是嗓子有点嘶哑,大概是喊多了的关系。 “等一下我给你开。”罗文随口应了一声,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衣挂上并没有衣服。 床上也没有。 和大多数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一样,罗文也有裸睡的习惯(你总不能指望他们买得起那种昂贵的丝质睡袍),但出门在外,总不比家里,脱得精光睡觉本身就不怎么对劲,何况还把衣服乱扔? 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罗文只好用被子在腰间胡乱围了两圈,起身先给人开门;结果一照面,格兰若似乎狠吃了一惊,接着就转开眼神,在屋里游移地来回地寻摸。 “你在找什么?”很明显,对方不是在帮他找那套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衣服。 “……阿伊罕姐姐呢?” “那只母老虎来过?”罗文微微地愣了一下。要知道他刚才开门时,才看过门是从里边闩住的,如果昨天晚上是她送自己进的屋,那又是怎么出去的? 跳窗户? 尽管以她那样的身手,从三楼跳下去想必也不会有事,但好端端的,干嘛有门不走非要玩个惊险――要知道当初努尔瑞拉从窗口摸进邦布的房间,最后都是走门出去的。 至于自己身上多出来的药味,就不能是在外面上好的吗? 可问题是小鬼说话时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像在撒谎;让罗文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非得像做贼一样跳窗户离开,并且还带走了别人的衣服? 除非,是她自己的衣服已经不够遮体的了! “昨天晚上是她送我进房的吗?那她当时的衣服……我是说,是不是都破得不成样子了?……算了你当我没问过,说说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吧!” 不需要答案了,因为小鬼脸上那疑惑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想想也是。自己又没穿以前那双带斧刃的鞋,就算再怎么踢,也没道理将兽皮缝制的衣服踢碎才对,因此衣服破碎,只能是在这之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在房中,恐怕真的发生了什么。 虽然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身为男人,罗文并不觉得和某位出色的女性发生关系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也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间有过类似的幻想,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他却有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不安。 难道是对方说,她已经有男人的关系? 要知道即便是杀女无数的小保罗,也很少和已婚的妇人发生关系,因为在小保罗看来,那实在是一件邪恶到人神共愤的事;何况那些吃醋的丈夫们,也会给他带来无数的麻烦。 就连顶了张刀疤脸,明显与女人无缘的多美尼克都这么看。“你完了,小子,”一照面,他就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事先声明啊,这件事,是你小子管不住自己的裤裆才惹出来的,所以等那些蛮子找上门来,你可别指望我替你说话。” 不过昆布显然不像他那么想:“怕什么,我昆布的兄弟,就算是公主都一样配得起,一个野蛮人小妞又怎么样?告诉你们说,也就是现在吧……哼哼,要换当年我泡妞的时候,哪还有别人的份?” 一句话,就让罗文把嘴里的汤,全都喷到了对面正不知为什么事闹别扭的格兰若头上,烫得他哇哇大叫。 “怎么,不相信?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多美尼克啊!” “问个屁!赶紧说正题!”多美尼克咬着牙,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一说之下,罗文才知道对方大清早的急着找他,是想让他帮忙,去渥金神殿请位牧师回来给昆布看伤。 ――这俩人吵了一晚上,也没吵出个结果,最后只能是一人退一步,决定先把人请回来看看,估个价再说。 至于为什么要罗文去,一方面是相对于多美尼克和昆布来说,罗文的身家还算清白,二来让多美尼克去的话,昆布也怕他顺手把钱都取出来,再玩一把“先斩后奏”。 这里,就要解释一下了,要知道渥金这位商业女神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她开辟出来的空间。 一般的亚空间,当然是谁开辟的就归谁,旁人莫说使用,就算是想找到正确的坐标都难都;唯独用这位女神的神力开辟出来,却是“公共”的――也许真如她的仆人们所说,女神无私到把她的神国拿出来为信徒谋福,反正只要是她的仆人,开启的空间都将是同一个。而且这个空间也只能往里面放一样东西,那就是黄金。 纯度还不能太低的黄金。 这样的空间看起来,自然是废柴无比;不过功能单一,也意味着门槛低――基本上是正牌的牧师(三级),都能凑够开启这个空间的信仰;于是“异地存储”的基本条件,就这样被满足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位在众神的序列中排位不高、神力也较弱的女神,却可以神殿遍地的根本原因。 当然渥金的仆人为世人提供服务,不可能靠记脸来认人,他们认的,是一种印有女神左脸形象的金币。 只要你说对了事先约定好的暗语,就可以凭借这枚金币,在全大陆任何一座渥金神殿里提取这枚金币名下的金钱;而多美尼克,无疑是知道这个暗语的,昆布当然不放心让他去。 “那你们就放心我?”罗文一脸古怪地打量着对面的两人。 如果说昆布因为自己救他一命,所以才放心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还说得过去;当然也可能有他想招揽自己的原因在里边;但这个和自己不怎么对盘,同时又被自己坏了大事的多美尼克也同意,就让人想不通了。 “看我干什么?”多美尼克没好气地推开了餐盘,“决定是头儿做的,我又没说过我信任你……所以那个小鬼!一会儿,你和他一起去明白吗?看着他别让他卷着咱们的钱跑了!” “啊?我?”格兰若吃惊之下,竟忘了反驳多美尼克对他的称呼。 “我说多美尼克,”昆布不高兴地插言进来,“我怎么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别忘了咱俩谁才是头儿,告诉我,是谁?” “当然是你。所以你做的决定,我也没反对是不是?”多美尼克以退为进,“不过我们当下属的啊,最重要的就是拾遗补缺,你疏漏的事情,自然是我们来想,有什么不对吗?――如果头儿你觉得格兰若看不住他,那大可以换个人来看,反正,这里离码头也不是很远。”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惹祸精 多美尼克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就差没指着昆布的鼻子说,你要是再不满意,那咱们就一拍两散,回船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公开了,看大伙儿到底支持谁? 话说到这个份上,昆布即使恼怒也无可奈何,只好叹着气安抚罗文这边;不过罗文倒不觉着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妥;毕竟那么大一笔钱,交到自己一个“外人”手里,换谁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放心。 而且此时此刻,罗文大部分的精力也不在这上面。“还在想昨天晚上的女人?”见罗文沉默不语,多美尼克不由得撇嘴道,“瞧你那样……刚才是吓唬你的。野蛮人中,可没有什么贞洁的说法;甚至他们有时候,都会把自己的女人拿出来陪客人睡觉。” “有这种事?” 尽管人类社会中,也未必就没有拿自己老婆勾引上司以图上位的事,但毕竟不具备代表性。 “你那是少见多怪。”多美尼克道,“在他们那里,本来就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说法。” 罗文一想也是,毕竟越是严苛的环境,身强力壮能够赚钱养家的男人就越是精贵,相对的女人就越不值钱;留儿卖女的例子,他这些年来在贫民窟里也不知见了多少。 “而且你想啊,那女人既然偷偷跑了,就说明她本人并不想张扬,只要你自己不傻到四处乱说,谁知道?”最后,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多美尼克,还用一个大大的白眼做了结论。 然而和多美尼克分析的不同,罗文刚刚踏出房门,旅店的瘦老板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了。 “这是什么钱?”罗文接过那张比寻常白纸,厚了至少三倍的账单――显然这是用墨水写完后涂黑,又用白色水粉写第二遍然后涂白,周而复始也不知道多少次,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您昨天打烂的东西……”瘦老板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见罗文皱眉,又赶紧捅了捅与他同来的胖厨娘。 和?瘦?瘦的老板比起来,这胖厨娘的胆子无疑和她的体型成正比。“真没用,”从这一句,就能看出她和老板八成是两口子,“还是男人呢,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位先生您看啊,您手上的记录呢,都是昨天晚上您和人打架打烂的――我们可没有坑您,不信的话,您大可以去问问昨天酒馆里的老特里尼达和多巴哥他们俩;要知道昨天,就是他们两个把您抬进房间里去的。” “是他们俩?不是和我打架的那位女士?”一瞬间罗文竟有了种失落的感觉,不过同时,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很矛盾的感觉。 “哪能让胜利者亲自动手啊是不是……而且您自己踢的,轻重您自己不知道么?都那样了,她哪里还抬得动。”胖厨娘不爽的语气中,分明写着“打女人最低级了”之类的评语。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了几件事:一、昨天晚上他到底是打输了;二、那女人真的进了他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当时有不少酒客都看到了这事,又过了一个晚上,肯定不知道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最后罗文还是在昆布等人作保的前提下,才逃也似地出了旅店。不过这笔钱,他倒没不打算让昆布替他偿还;毕竟打输了的一方包赔损失,天经地义,而昆布他们吵了一个晚上,说白了还不就是为钱纠结? 是以这一路上,罗文满脑子都是从哪弄笔钱来,先把这账给还了,而与他同路的小鬼格兰若,也不知是被昆布和多美尼克的争吵吓傻,还是仍闹着别扭,反正没有像昨天那样,缠着罗文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渥金神殿的位置,在码头的另一边,和他们入住的“跃马扬帆”旅店在两条不同的街上――多美尼克这样安排,无疑是为了躲着神殿中有可能存在的“正义人士”,不过只要知道了大概的方向,就绝不会找不着。 因为这位女神的神殿无论建在哪里,都会显得十分扎眼。 和大教堂那庄严肃穆的“总店”风格不同,供奉单一神明的神殿,都会带有其神明强烈的个人风格;而渥金的神殿就无论盖得是方是圆,是高是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极尽奢华”! 台阶,一定要用最贵的蛋白石,廊柱,一定要成色最好的天青石,就连最外边常年不关的大门,看上去都金光闪闪;里面就更不用说,只看那天花板上用各色宝石镶嵌出来的巨型壁画,你就该知道这间金碧辉煌的祈祷大厅,究竟价值几何。 女神的雕像,就在祈祷大厅的正中――是一尊和真人等高的美貌少女,只不过,是通体金色的。 金色的长发,金色的长袍和以金币穿成的斗篷,脚上,则是一双镶满了珍珠的翘头靴。 这样的装束,在某些传统贵族眼里也许充满了爆发户的味道,但在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安博里在上!这要是真的,得值多少钱啊!”格兰若的赞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 这也是他一路走来,第一次开口。 而且一开口,就把罗文吓得浑身一激灵。 在海边长大的罗文,又怎会不知道水手和沿岸居民心中这个最为恐惧的名字――安博里,泼辣的深海女王,算是司职海洋的神?之一,只是喜怒无常,因此和死神奈落一样没什么人会选择信奉。 没想到眼前这毛还未长齐的小鬼,居然是她的信徒。 当然人家愿意信奉谁,那是他自己的事,罗文也没什么资格置喙,但问题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在守序和善良诸神的神殿里,大呼一位混乱邪恶的神?之名,这不是找病是什么? 是以罗文也想都没想,直接捂住了格兰若那张一再惹事的嘴,只可惜,少年清亮的嗓门早已惊动了旁边的人――一位身着黑袍的执事,便撇下正和他商议着什么的客人,径直往这边来了。 当然在以奢华闻名的渥金神殿里,即便是还没取得牧师资格的二级执事,打扮也绝不寒酸。 除了二级的黑袍,是众神殿的统一标准不能逾越外,在细节方面,人家可是下足了工夫:只看黑袍上那闪亮的反光,就知道这面料搞不好是南方舶来的锦缎,而披肩的流苏下,也缀了一排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尤其是烫金的腰带上,那一柄包了金的二节棍更是吸引了罗文的目光。 ――这可不是什么饰物了,而是如假包换的武器! 尽管罗文并不知道传说中女神渥金的武器,就是这种据说从秤杆与秤砣发展而来的二节棍,也叫“长短棍”;不过那执事伸手探向腰间的举动,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关键时刻罗文也是急中生智,冲对方大喊了一句:“愿伊丝提西亚的甘霖,洗去您远来的疲惫!” 第一百三十二章 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名 这句问候语,其实是罗文从大教堂中,守在爱玛门前的那个水系法师处听来的――既然他在船上时,就曾经冒充过一次黎明之主洛山达的仆人,当然不会介意在这再扮一次水神的信徒。 毕竟传说中水神伊丝提西亚的脾气,可比洛山达那个小肚鸡肠的家伙好多了。 而且这句话,也收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对面的黑袍执事乍听之下,果然如遭雷殛,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十分滑稽地僵在那里,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回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渥金神殿,您二位才是远道而来的吧!” “是吗?呵呵,我……那样说习惯了。” “您不必那么紧张。”黑袍执事友善地行了一个修士礼,朗声道:“要知道我主渥金,可是众神序列中,最为开通的几位神明之一,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能在我主‘公平互利’的训示下进行交易,神殿也一样会向他敞开大门――即使,他是一位邪神的信徒。” 他为了加强语气,还大张双臂做了一个“欢迎”的姿态;不过罗文可吃不准这话究竟有几分是真;而且就算渥金神殿真的如传闻中那样“有赚无类”,附近也难保不会有其他麻烦的人物。 毕竟与那位“泼辣的深海女王”安博里敌对的神?,实在太多了:光罗文所知,就有月与狩猎的女神黛妮娅,坦帕斯司职海战的从神维尔寇,大地母神盖提亚等。 还没算罗文不知道的。 因此即便对方表露了善意,罗文也一样不敢承认。“是,是,不过您真的弄错了,刚才那样做,只不过是我们兄弟第一次来渥金神殿,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想找个人帮忙指点一下而已。” “那种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黑袍执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深究下去,“抱歉啊,本来身为执事的我,是应该早点过来替您解惑的,只不过要为明天的‘交易日’作准备,所以刚刚才腾出空来。” “明天在这里,会交易什么东西吗?”大概是见罗文和人说得入巷,这个总是不长记性的小鬼格兰若又活过来了。 “不是交易什么东西,而是‘交易日’。”黑袍执事纠正道,“每年我们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都会举办一些庆典,来对某种事物和行为表示敬意,比如一月十五的‘决算日’,三月三十的‘财富日’等等。而每年的七月三日到五日,便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交易日’。”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睛,露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当然到时候,会有很多大商人前来参加庆典,所以也真的有不少交易达成哦。”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来这里而不是更大的城市呢?我是说,离这不远的浮冰港,不也一样有渥金神殿吗?” “不,不,那边今年负责的,是下个月的‘赏金日’。至于女神为什么会这么分配呢……就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执事可以妄自揣测的了。” 其实这样分配的理由,无非是这些庆典可以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每年轮换的话,会让教区中更多的地方受惠――这些道理黑袍执事当然明白,只不过他觉得,没必要跟二人说那么多罢了。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俩人都不像是财大气粗的主。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给两人草草介绍了女神雕像边,那座底部落满了钱币的“许愿池”,接着便指着周围那一间间,好像告解室一样的单间对罗文说:“那里,就是我们为世人提供服务的地方了。如果您想存款取款或着需要治疗呢,请进左边的房间;兑换货币和获取行市信息在靠中间的地方,右边,则是寄物保管的所在……当然了,如果您有意出售的话呢,也可以让出一部分利益由我们帮您‘代卖’。” 罗文知道他这话里有话的“代卖”,没准还有替人销赃的意思,不过罗文现在关心的不是那个。 “那么,请牧师出诊呢?我应该去找谁?” “如果您没有特别指定的人选,可以先在为您服务的牧师那里登记,过后,我们会替您安排。不过近几天,由于‘交易日’的关系神殿里会比较忙,所以……啊,林克牧师刚好送走了客人,您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说着话,黑袍执事把二人带到左数第三间小屋那里,指着地上醒目的金色划线道,“不过隔间只能容一个人进入,无关的随员,还请按照规定退到线后等待。” “林克?”默默咀嚼着这个有些怪异的名字,罗文推门而入,接着,就被名字的主人彻底震住了。 现在他才知道刚才那个领他过来的执事并没有吹牛――贸易与财富女神渥金,只怕真的是全天下最为开通的神?,没有之一,因为眼前的这个林克牧师,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绿色的皮肤皱巴巴的脸,大大的眼睛尖下壳;再加上那不到一米的身高以及和身高相比,显得硕大无比的小脑袋,相信只要是浮冰港人就能一口说出他(它)的来历。 没错,这是地精! 和内地那些衣衫褴褛,吱哇乱叫只会成群结队打劫旅人的野地精不同;浮冰港人所熟知的地精,可是在百年前的三族战争中,用他们特有的地精科技,给那些后来同样被赶到尼贡岛上的山丘矮人们提供了不少帮助的! 工程师和铁匠,本来就是最佳组合。 而眼前这只“林克”,明显就是这种受过教育的――这一点,从他身上更加华美,也更加高级的黑袍白披肩就不难看出来。更甚者,他大陆通用语居然说得比罗文还要标准。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那张口沫横飞的嘴里,飞快地吐出了一连串让罗文为之目瞪口呆的词,“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研究我的外貌上,不如及早说出你需要的服务。是不是?当然按照规矩我必须提前告知你,那就是你存钱,是免费的,不过在那之后无论你取出多少,我们都将扣除十分之一作为神殿为您提供服务的费用……不知我这么说,您清楚了吗?” “呃,我是要取钱。” “啊哈,我喜欢取钱!”地精牧师很不庄重地吹了一声口哨,“因为你上缴的服务费,有四分之一会直接落入我的口袋!那么,朋友你这次打算取多少?” “我也不清楚,反正,够你们出诊的定金就行。”罗文隔着中间的金属栅栏(一般告解室都是遮光的木板),将昆布交给他的那枚金币递了过去,“对了林克牧师,我能不能向你打听点事?” “对市场行情的评估,不是在这里呀!” “和那个完全没有关系。”见对方露出为难的表情,罗文赶紧解释,“我只是想知道这两天,是不是有一个叫英吉亚的战神祭司来过这里?嗯,还有一个中了蛇毒的火系法师,叫卡琳的,红发。” “你是……” “哦,我是他们的同伴,我叫罗文。”于是地精牧师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算不上雄壮的身子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好意 罗文至今都不愿相信那几人,会做出让他去吸引敌人视线然后趁机逃跑的事情,所以他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卡琳中的毒,让他们不能再等下去。 既然昆布断了腿之后,他的手下都赶着带他来此地医治,那么更耽搁不起的中毒,同样也很可能来这里。 毕竟这座渥金神殿,是离那小岛最近的了。 然而在码头上,罗文并没有看到那艘三角帆接着四角帆,相当好认的“精灵宝贝”号,所以心里也就没抱多大希望,此时问这一嘴,也仅仅是不甘之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谁知道,却引来了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显然,这只地精是见过迈克尔等人的,“朋友你说的是迈克尔?英吉亚?怀特祭司么?”他露了一个贼兮兮的笑容道,“这真是太巧啦!他们几人,眼下就住在神殿里,你等着我去给你喊一声。” 他跳下那只和其身高比起来,显得十分滑稽的高脚凳,拉开门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痛快得让罗文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即便是死要钱的渥金神殿,办事也继承了众神殿那雷厉风行的传统,没等多久,那个叫林克的地精牧师就颠儿颠儿地跑回来了――不过与他同来的,还有几身长袍几套亮金的半身铠,和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里边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你必须在一分钟之内放下武器,高举双手出来向我们投降,否则,我们将会采取强制性的手段,还望你能够合作一点,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罗文登时就傻眼了。 抵抗?在一群牧师和圣武士的老窝里动武,能捞到什么好果子吃?黄线那边的小鬼格兰若不过是喊了一句“罗文哥”,就被一道又一道的“定身术”死死箍住,然后,便是如狼似虎的卫兵们一拥而上。 没办法,谁让在更善于与人类打交道的神职者中,定身的神术比法师的“人类定身”还要低一阶呢? 那是相当的普及! “我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罗文皱着眉,慢慢从小间中走出来,同时向对方展示他空无一物的双手,表示没有武器。“我可不知道在渥金的神殿中,提起一个战神祭司的名字是这么犯忌讳的事。” 事实上,渥金和战神坦帕斯的关系可以说十分微妙,就好像商业和战争――表面上看像是南辕北辙毫不搭界的两个极端,但私底下,却要暗通款曲,搞得不清不楚的。 毕竟这二者可谓是相辅相成,甚至互为表里;战争,说白了还不是为一笔交易,而交易,又何尝不能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 一对青梅竹马、又磨不开面的欢喜冤家。 “什么误会!”刚坑了罗文一把的地精牧师,不屑地应声道,“我们这样做,正是应了‘长人’你口中那位英吉亚祭司的要求――他和他的伙伴们,抓住了一个海盗的头目,只可惜他的同伴罗文也落入了海盗手中。他曾说如果有人带着‘罗文’来寻找他们,必定是前来交换人质的海盗,所以,要我们务必将人留下,一切,等他们一行回来再说!” 罗文听得直翻白眼,不过其中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想必是迈克尔等人不知道从谁那里,听闻自己被海盗们抓了,又不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可以自行从那座蛇岛上脱身,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交代。 当然这样的误会,只要迈克尔等人一回来就很容易解开。问题是他们在当天便匆匆忙忙地离开,至于上哪,什么时候回来也没留个准话。 “这几个人办事怎么毛毛糙糙的?”听到这里,罗文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不过仔细想想,迈克尔若不是做事顾头不顾尾,压根也不会落到如今要跑路的地步,努尔瑞拉,更是直接了当到用刀多过用脑的主。 至于卡琳……干脆跳过她好了。 这几个冒失鬼凑到一起,不出纰漏才怪! “那他们就没说,这个‘罗文’的体貌特征?”自己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是自己,这种事想想就让人郁闷。 “怎么没有?他们说罗文是个男性,个子很高,体格壮实……”地精林克得意地掰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数着,而他每数一句,罗文就在身上相应的地方比一下,末了道:“现在你还看不出,他说的条件我都符合吗?” “这有什么稀奇?”没想到这个时候,那地精还振振有词,“除了你,符合条件的还多了去,你凭什么说你就是正主?”说着话,他还伸手指着那群刚把格兰若捆得像个蚕蛹一样的卫兵,“瞧瞧他们,都是男性吧,而且每一个都很高,每一个都很壮……” 此言一出,一众神棍的表情也变得尴尬无比――也许在一只地精眼里,所有的男人都差不多,但他们可都是人类。 “咳!”一位身着白袍,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神官干咳了一声,打圆场道,“那个,我看这件事里面,也不排除有误会的可能性……所以我们才更要坐下来好好谈谈,相信一切误会,最终都会在沟通与了解之下冰释不是吗?” 他这么说,显然是要给他们神殿的鲁莽行为留面子了,否则当着祈祷大厅中这么多人的面,出这么大的丑,女神怪罪下来可不是玩的;而人在屋檐下的罗文,又不能撕破脸说不是;只能被迫接受对方的“善意”,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格兰若先给放了。 “如果我是罗文,那你们就没必要抓着我的朋友,如果我不是,是带人质过来交换的,那我被扣下自然更应该留个人去通知我的同伙一声,否则他们以为对方没有诚意,撕票怎么办?” 这句话,罗文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可无论他满不满意,他的人,最后还是被扣下了;只不过不是被关进地牢,而是神殿中,一个装修得十分豪华房间。 睡的,是铺着锦被的软床,挂的,是金丝织就的纱帐;点的,是掺了鲸油的香蜡,吃的,是红酒?出来的山鸡;总之一句话,除了女神驻足之地不能行淫所以没替他准备女人外,其他一切享受,都比照着贵族的标准。一来,对迈克尔那边好有个交代――到时他们大可以跟说这是一种严密的保护,二来,也未尝没有给罗文点甜头,好堵他嘴的意思。 要不怎么说人生在世,有时候吃亏就是占便宜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驭蛇的手段 为了进一步安抚罗文,神殿方面甚至破天荒地免去了出诊的费用――尽管在这之后,你选择了什么样的治疗还是得自己掏钱。 当然这些补偿并不能让罗文释怀,真正让他消了这口恶气的,是他忽然发现自打进了这座神殿之后,那条不知道被收到哪个空间里去的小蛇,生命反应竟忽然变得强烈起来。 也不知道是这神殿中,有什么能影响到小蛇恢复的东西,还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小蛇已经熬过了手术后最为虚弱的阶段,开始好转了。 罗文满怀欣喜地将小蛇召出来,结果出现在眼中的东西,却让他大吃一惊。 因为这东西,居然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茧! 或者说,是一个由蛇皮和烂肉裹成的球。 当然无论是茧也好,肉球也罢,都不应该出现在蛇的身上,毕竟蛇长大,是靠蜕皮――小时候他和小保罗两人,就曾经捡过蛇蜕下来的皮,去一个瘸了条腿的药剂师老头那里去卖,顺便,还可以享受一顿免费的午餐。 只是那时的他和小保罗并不知道,对方之所以会如此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个小鬼,其实,是憋着让两人帮他试药的心思。 于是再后来,老头的另一条腿也瘸了…… 正因为有了那一段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经历,罗文才看眼前的怪东西十分别扭;而契约中传来的感受,也让他知道小蛇在里面似乎并不舒服,而且还愈发的焦躁。 “不会是自己钻不出来了吧!”罗文神情古怪地想。 蛇蜕皮的过程如果不顺利,顶大不了多遭两天罪;可这“结茧”若是钻不出来,罗文可吃不准蛇会不会被活活闷死在里面,因此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帮着小蛇脱困――毕竟当时他在船上,那么危险的手术都做了,何况是在随时都能够获得治疗的神殿里,为小蛇撕去一层死皮呢! 尽管身上并没有携带利器,但他还有牙。 一咬之下,罗文才明白小蛇在里面,为什么无法凭自身的力量破茧而出了:这最外面的一层死皮,居然出人意料的坚韧;让他咬得满头大汗,才堪堪用犬齿“磨”出了一个小口。 当小蛇那红通通,犹如玛瑙般剔透的小脑袋钻出破口,罗文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他可以大口一点地咬了。 但罗文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当他咬穿了另外一边的死皮后,居然从里边,又钻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呃……你兄弟?”看着这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脑袋,罗文不由得有点傻眼,尤其是新出来的那一颗,似乎对他的鼻孔产生了兴趣,摇头晃脑地就想往里面钻,害罗文为应付它,不得不付出了更多的精力。 后来将肉球的表皮咬去了大半,罗文才发现原来这两头两颈,其实是长在一个身子上的,就像是小蛇的母亲。“也许等它成年,就会长出第三颗脑袋吧!”望着明显长大了不少的小蛇,罗文暗暗地猜测着。 不过仅仅是两颗脑袋,就已经让他有点应接不暇的趋势了――因为这两颗小脑袋显然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意识;而且绝不懂得什么叫“团结”、什么叫“协作”。 不但经常会出现一个头向东,另一个头偏偏要向西,结果像拔河一样将身子绷得紧紧的搞笑场面,甚至这两颗互不相让的蛇头,还为争抢罗文吐出的那些碎皮打翻了天,搅得罗文的一颗脑袋,也好像变成了两个大。 幸亏小蛇似乎真的继承了罗文的恢复体质――就算打得是翻翻滚滚,但似乎,两颗头都没受什么伤。 “为什么那条母蛇的脑袋更多,却不会影响到行动呢?”罗文坐在楠木桌前,托着腮,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谁知道小蛇的一颗脑袋听到后,居然兴趣盎然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爬来。 另一颗绝不合作的脑袋,当然不愿意了,闹别扭地朝另一个方向猛扯,结果小蛇,便一路歪斜地爬偏了地方。 “小捣蛋。”罗文笑骂着用手指,帮着另一颗一起恶整那颗不听话的蛇头,也就是这个举动,让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貌似大部分上位者驾驭下属,用的不正是类似的手段吗? “这么看来有两颗头,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呢……”望着懵然无知的小蛇,罗文邪恶地笑了。 …… ……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只要你找对了方法,有时候弊端也会变成可以利用的优势;就比如现在,罗文就利用着两颗蛇头的竞争意识――不听他话的,他便伙同那听他话的蛇头一起欺负之。而听他话的,自然是捧起来一顿乱亲,同时嘴里也“乖儿子”,“好闺女”地一通乱夸;几次三番之后,小蛇便长了记性,知道这个无良的人类才是它们之间胜负的关键,因此更加着意地巴结起他来。 当然罗文的奖励,也不仅仅是限于精神上――他向神殿方提出要求,说晚餐想吃生的蛇脑,只听得负责向上面传话的黑袍执事面如土色。 一晚上的折腾,让罗文终于可以初步控制小蛇的行动了。虽然还算不上如臂使指,但在没有窥镜的帮助下,罗文只要咳嗽一声,小蛇就会扭啊扭地朝他这边爬来,再伸手一指,小蛇便转头爬向他所指的对方。让罗文心中的喜悦和成就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心情一好,人就愈加的想动,罗文便和守在门口的卫兵商量,看能不能让他出房间转转,毕竟这“交易日”的庆典,他还从来没见识过。 只可惜这番提议,最终并没有被人家所 采纳,不过为安抚罗文,他们把昨天那个叫林克的地精牧师给派了过来,“难道,是想让我揍他一顿出出气?”看着耷拉个脑袋垂头丧气的地精牧师,罗文哭笑不得地想。 显然此时的林克,也已经感觉这个“罗文”八成是真的了,只不过地精这个种族,是出了名的输人不输阵:“别指望我会像他们一样被你的谎言蒙骗,长人!只要等英吉亚祭司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啦!” 对这种死鸭子嘴硬的说辞,罗文连气都懒得生,“你不说时间就是金钱吗?怎么还有工夫在我这耽搁。” 谁知道这句话,竟触及到了对方的伤心之处,让那张本就皱巴巴的小脸,几乎都纠结成一团。 “今天……不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妄之锅 每年的交易日,可以说是渥金教会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庆典,别的牧师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为什么唯独这林克不忙? 很简单,因为他是地精。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在神殿里面的地位是多么尴尬了。 尽管身为一个牧者,主要看的是你信仰够不够坚定,感知是否高到能让你聆听神的声音;但神的仆人毕竟不是神,而是一群习惯了看脸下菜碟的高等动物。 在这方面五短身材,长相丑怪的地精显然是毫无优势可言;受排挤也就在所难免,再加上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愁苦,让林克落寞的表情愈显黯然。 “算了,歇一天工不也挺好?”罗文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劝慰道,“去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睡它一整天,等睡醒之后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相信我,这真的很有效!” “好吧,也许我真该试试,”林克想了想,似乎觉得罗文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从床上跳下来(屋里的椅子相对于他来说显然太高),“我发现了,你是个好‘长人’,至少比那个整天揪头发的朱利安强。”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省了那个称呼?” 很明显,这“长人”不是什么褒义,但跑到门口的地精,却把前面的“好”字给省了。“啊差点忘了,长人。昨天下午,还有人在外面打听你来着――是打听你,不是打听‘罗文’明白吗?” “是什么人?”话一出口,罗文就觉得特傻,因为昨天的经历,已经让他明白在地精林克的眼里,没准所有的人类都长一个模样――傻乎乎的大个子。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让罗文狠吃了一惊。 “是个蛮族战士。”林克心有余悸地说,“凶巴巴的,还带着把大斧头。” “蛮族?难道是那女人的丈夫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找上门来了?”想到这里,罗文的脑仁不禁突突突一阵狂跳,而心里,却仿佛骤然间空了一块,连底气都存不住了。“那他人呢?” “他不肯将武器交给守卫,所以守卫……没敢放他进来。” 听林克这么说,罗文才算是稍微安心了点,但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些不对。要知道传说中那些蛮子,可是惹翻了性,连天都敢捅个窟窿的主――当年如日中天的拉姆帝国,铁桶江山都挡不住他们奔泻的怒火,如今,又怎会被一座小小的神殿挡在外面? “他被拦住后,就那么走了?”罗文皱眉问,“走的时候就没留下什么话吗?” “他说,他会回来,”林克转眼间,便忘记了刚才的害怕,换上了一副不屑的嘴脸,“不过到现在都没见人,估计,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谁还会真的相信啊?” “……你最好信!” 罗文郑重的表情,让林克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呃,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让他们无法原谅的事吧?” …… …… 累,非常累。就好像每一处骨节,都要靠意志强行穿起来,否则,它们就会在下一秒四散分离似的。 不过朱利安?缪斯底比斯却仍然目光炯炯,声若洪钟――即使在这之前的开幕式中,大部分的流程,都是靠他这个眼下级别最高的神官在祭台前跳上跳下。 他必须亲力亲为,因为这次的庆典,是他今生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的机会。 说起来朱利安作为一个神职者,资质其实并不出众:他一没有足够高的感知,可以直接聆听神的声音,二没有出众的魅力可以一见之下,就让那些迷途的羔羊归心(传道的成绩如果优异,神明自然会多加眷顾);因此尽管他比所有的同僚都更加勤奋,但人过中年,却仍在四级与五级中间尴尬地徘徊,迟迟无法突破。 本来他还以为,今生今世已经突破无望了,谁知道被调来这个偏僻的神殿当差后,居然第二年,便赶上了“交易日”的庆典,而他,恰是这个偏僻神殿中等级最高的仆人。 这就意味着他将以四级神官的身份,主持一个教区的庆典――若在众神殿的属地,这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只要他能把这次的庆典办得漂漂亮亮,相信向来慷慨的女神,一定不会吝惜她的奖赏吧! “这是渥金的恩宠,我必不遗余力――我誓将设法破除一切阻碍贸易的藩篱,让经济得以流通;我必大声驳斥一切有损贸易的谣言和传闻,保护正当的经济活动……”在开幕式的间歇,朱利安赶紧抓紧时间向女神祷告,以恢复那有些萎靡的精力。只可惜他祷言才念了一半,就被一只扯住他袍角的小手给打断了。 那只手,是绿色的。 “林克同工!”尽管牧师的祈祷,不像法师的冥想那般受惊扰就存在着反噬的危险,不过祈祷中被人打断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尤其是打断了他的人,还是被他千叮咛万嘱咐在今天不要抛头露面的绿皮。 “我不是说过,无论我们的客人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违禁,就暂且先满足他吗?”朱利安只气得头皮一阵发痒,只可惜眼下头带金冠,双手也包着天鹅绒手套的他,连抓挠都无法做到,“具体的,您自己做主就好……不过如果到时候确认了人是真的,那一切的招待费用,就要从您私人的红利中扣除。” “不,不是的!”小地精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这也让对方更恨他居然又在神殿中失礼地奔跑,“是那个长人说,他在这之前得罪了那些蛮族战士……” “得罪?”朱利安出言打断他道,“具体怎么个得罪法?” “他没说。就说……‘反正是值得决斗’那种!” 本来就心力交瘁的朱利安,闻听此言不由得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往后就倒;好在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圣武士手疾眼快一把扶住。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这圣武士,竟然逾越地向牧师穷吼,而被吼的牧师,也唯唯诺诺地不敢吱声――好半天,才讷讷地憋出一句:要不,咱们先把人给放了? “晚了!”此时可怜的神官大人总算是回过了气,痛心疾首地说,“如果是换了你,会傻到明知道有野蛮人在外面堵着,还肯在这个时候,离开神殿的保护出去找死吗?” 当然不会! 别说林克,相信只要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只有死活赖在神殿里不走――如果是平时,有人敢在这放刁早就乱棍打出去了,打死了都不多;但今天适逢庆典,当着一众达官贵人的面偏偏又不能这么做。 “……可就算惹出点小乱子,也比那些野蛮人万一忍耐不住,冲进来强吧?”圣武士不无担忧地说,毕竟以他对那些蛮子的了解,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非但不小,还相当的大。 在黑石堡待过几年的他,自然知道冰原上的蛮子可以说是全民皆兵,随便拉出一个来,都不差于三级的武者,更何况是这些被挑出来,等着上战区卖命挣钱的。以自已这边的防卫力量,都不用多,只要有十个蛮子冲进来,就足够推平这间小小的神殿了! 因此见主事的朱利安神色不预,他赶紧又进言道:“要是神官大人您怕担上干系的话,咱们还可以将事情报告给那个人,请‘她’来定夺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圣武士口中的“她”,是今天来宾中一位相当重要的人物――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来宾,因为这个人,才是渥金北部教区真正的首脑。 “四悍妇”之一的海莲娜。 ――东部的芭拉丝塔、中部的黛拉、西部的斐莎伊、还有北部的海莲娜,这四位女士,便是渥金教会四大教区的负责人,而下一任的“金币主教”(渥金在世间的代言人,同时也是众神殿职位最高的十二枢机主教之一),不出意外就会在这四个女人中间产生。 当然那四个名字,并不是四悍妇的本名,而是在她们成为“上金”的那一天自动继承的;其中负责北部教区的这个“海莲娜”,出于某种原因不能亲自主持今天庆典,仅仅是前来观礼而已。 但即使这样,这个女人也仍是众人的顶头上司,只要将事情报告给她,让她拿主意,到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大家身上的责任都会小上许多。 问题是早已将这次庆典视为进阶唯一希望的朱利安,又怎会容许整个过程中,存在哪怕一点点的瑕疵? “还用不着惊动那位女士!”原本和蔼的面孔,由于发狠竟显得有些狰狞,“既然是怕我们的客人大吵大闹,破坏了庆典,那就让他吵不出声,闹不起来,不就行了?” 当然他再咬牙,也没胆子下手杀人――且不说对方反抗会不会闹出动静,就算得手,事后他也无法向某个坦帕斯的祭司,同时又拥有一位主教父亲的麻烦人物交代。 因此,他的主意是“下药”。 从英吉亚祭司当时,不得不带着中毒的卡琳来神殿解毒这件事,朱利安就知道他那个叫罗文的同伴,别看是德鲁伊,但恐怕和英吉亚祭司一样,也不怎么擅长驱毒。 而要解迷药,更是必须同时精通“中和毒素”和“清醒术”才行!是以在我们的神官大人看来,只要这迷药兼具下毒时无声无息,发作起来,却又猛烈得如同迅雷不及掩耳;就有很大的希望让对方中招。到时候,他就可以用半生不熟的精神控制,让对方“自愿”地走出神殿。 “这里面掺了茉莉花根和迷心蝶翅膀上的粉末,效果很强……”朱利安冷笑着从高洁的白袍中取出一包东西,结果一抬头,却发现众人都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咳!这是……‘精神控制’的施法材料!嗯,就是这样!” 这番话,自然是假得不能再假――毕竟使用神术只需要祈祷就行,撑死了再加上个仪式和法器;至于手势啊施法材料什么的,那都是法师才会用到的东西。 不过大家见朱利安急眼,谁也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触他霉头,只纷纷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帮这个忙。 由于重要的仪式,都安排在上午和入暮时分,下午仅仅是一场盛大的餐会;于是得了闲的大小神棍们,便犹如走马灯般借着各种理由往罗文那跑,这个送来松露,那个揣着陈年的红酒,均美其名曰是“分沾女神的恩宠”。 只是这“恩宠”一多,傻子也看出不对劲了;再加上罗文本来就不怎么饿,所以送来的东西他是一样没动,连贪吃的小蛇想要尝尝味道,都被他揪着尾巴给拖了回来。 见到了掌灯时分,目标还没有任何中招的迹象,心急如焚的朱利安也顾不上许多了,索性将最高级的“施法材料”祭了出来。 那是一种掺了迷药的蜡烛。 这玩意,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顽固且又谨慎的“羔羊”的,因为蜡烛中鲸油的香气,可以有效地掩盖迷药发出的味道;除非是对这种迷药极其熟悉,否则根本就嗅不出来。 罗文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当一个小时之后,林克再次借故去察看的时候,就发现里面不时传出来的“好儿子”,“好闺女”的声音已经停了。“朋友?罗文先生?”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几声,“你没什么事吧?” 里面动静全无。 “……我可进来了哦!”林克转头示意守在门口的卫兵开门。等进了屋,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正拥被高卧的罗文。 “呃,本来我还给带来了熏香的枕套,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睡了。”唯恐惊醒了对方,林克轻声细语地进一步确认道,“要不您先起来,让我把枕套……给装上?不需要?那我可就拿走啦!……你不会是真的不要吧?” 他询问的对象,仍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除了那沉沉的鼻息――看样子,是真的睡熟了。 但问题这种迷药的效力,应该是让人精神恍惚,这样布道的时候才更容易取得效果,让人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管什么用?实施抢劫么?“难道,是药性太强了的关系?”傻了眼的林克,禁不住自言自语。 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林克也不敢擅自决定,只好跑去找朱利安定夺,赶巧朱利安正领着一众信徒做暮间祷告(渥金的信徒,照惯例都会在收工时祷告,以感谢女神让自己拿到了一天的薪酬)不便打扰,好不容易捱到人从祭台上下来,朱利安却又要和那些达官贵人们寒暄,询问他们的感受,结果这一人一地精赶回罗文的房间,都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 等着他们的,是四敞大开的房门和门外两个目光呆滞的守卫。 很明显,这两人都是中了迷药的;只不过一个还算完好,另一个身上的行头却不翼而飞了。“林克同工……”朱利安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您不会是走的时候,忘了关门吧?” “怎么可能!”其实过了这么长时间,林克哪还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是否关了门,只凭本能第一时间出言辩驳道,“这肯定是我走之后,他们自己开的。” “好,就当是这两人玩忽职守;可屋里的人呢?您说的那位‘沉睡者’先生现在在哪?”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床铺,林克也不禁有些慌了,“怎么会这样?我当时明明……已经使了那么大的劲掐他,都没有一点反应,为什么……啊啊,我明白了,一定是有外人进来,把人给劫走啦!” “你是想让我相信,一群五大三粗的蛮子,偷偷从咱们的眼皮底下潜进来弄走了人,并且还顺手摸走了一副盔甲是吗?”朱利安当即就有了一种想要掀桌子的冲动――只不过屋里的红木桌太重,所以被举起来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已经受够了,你这只绿皮猴子!我算明白了。你就是想憋着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是不是?” 一番疾声厉色的大吼,登时把林克给吓傻了,竟忘了挣扎,只剩下拼命摇头的份。 “那还不赶紧给我去找!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你必须在不惊扰到客人的前提下,把人给我找出来,万一让他搅了我的庆典,你这辈子,就别再指望得到一个铜板的分红!――还有,谁去把那该死的蜡烛给我灭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喜有忧 尽管朱利安并没有权力任意消减一位牧师的薪酬,但在殿内负责安排轮值的他,却可以让林克论年的休假。 因此即使被骂得狗血喷头,林克也不敢回嘴,只耷拉着脑袋在那里瑟瑟发抖。 最后朱利安放过他,还是因为同来的那些守卫们受不了迷香的劲道,眼睛都开始发直了――毕竟他们又不像林克和朱利安这两个正牌神棍一样,会能够滤净空气中一切杂质的“神圣呼吸”。 他们的反应,和门口那两个药性早已发作的倒霉蛋,让朱利安猛地想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敞了这么长时间的门,迷烟只怕早就扩散出去了;而离这不远,就是正在举行酒会的祈祷大厅。 和下午时与民同乐的盛大餐会不同,晚间的酒会,主要给一群远道而来的商人们创造一个互相结识,互相交流的场所;因此规模上,要比下午时小很多,而相对有资格参加的人,也肯定是财大气粗的主。 这要是让迷烟蹿到那边的会场上,可就不仅仅是“丢人”了! 所以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朱利安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往会场跑,哪里还顾得上再与林克计较? 望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房间,地精牧师心中也是一片凄凉――他知道自己这次惹出的麻烦实在太大,若不能将功赎罪,等待他的就将是无尽的穷苦;可问题是朱利安把人都带走了,这么大的神殿,他自己怎么找? 无法可想的时候,就只能向渥金祈祷了。 或许是前所未有的虔诚打动了女神,林克的恳求居然得到了响应――那个消失不见的长人,居然又回来了! 当对方从背后拍自己的肩膀时,林克的第一反应是不能置信,紧接着,便是一阵不能自抑的狂喜。“感谢我主!”一时间,他居然忘了双方武力上的差距,一个高蹦到了罗文怀里,双手揪紧了罗文胸前的衣服,涕泪交流地大呼,“我就知道仁慈的您,是绝不会坐视您的仆人受穷的……您真是……最好的神!呜呜!” 这一哭,倒把罗文闹了个手忙脚乱,“冷静,闭嘴……别哭了!”他本想用手去捂对方的嘴,但看那满脸的鼻涕泡又实在恶心,索性一把撩起对方的黑袍,兜头兜脸的将那颗小脑袋包在里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所以不许哭,也不许喊明白吗?你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尽管还激动得浑身颤抖,但黑袍中的小脑袋,仍十分合作地点了点。 “很好,那你仔细地听我说,”罗文放下黑袍,还顺手帮着对方理了理,“我想,这次你们是有麻烦了……”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林克就摇头道:“只要你肯回来,就什么麻烦都没有啦……哎?这又是谁?就是你把这个长……呃,大个子劫走的吗?”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和罗文一同进来的格兰若。 只是有一点林克弄错了。那就是格兰若此来,其实不是为了救罗文,而是要向罗文求救的。 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当日格兰若被释放之后,由于不知道怎么向昆布和多美尼克交代,所以并没有直接回旅店,而是在街上多盘桓了一会儿。结果等他下定决心回去时,却撞上了昆布和多美尼克出门。 当然那俩人出来溜达,并不是出于自愿――因为把他们夹在中间的那些人,格兰若是一个都不认识。 好在对方,也不认识他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半大小子。 原本悄悄跟在后头的格兰若,还想等他们走到人多的地方再大声呼救,谁知道对方居然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等出了镇,路上没什么人,格兰若就更不敢往前凑了。 他只能追着一行人的足迹,远远地缀在后面,但后来对方似乎发觉了什么,特意留下两个人,隐入了路边的林子里,彻底掐断了格兰若再继续追踪下去的可能。 然而当格兰若连夜赶回来,打算向自家人求助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停泊在码头上的凶横之牙,竟然也不见了! 这下子,格兰若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孑然一身的他莫说是找人帮忙,就连能跟他商量一下的人都没有;好在天亮后举行的庆典,让这小鬼想到了被软禁在渥金神殿中的罗文,而下午那几乎万人空巷的餐会,也给了他混进来的机会。 而另一边的罗文,也的确没被蜡烛中的迷药迷倒,装睡,不过是因为那些大小神棍一下午往他这跑了十几趟,让他觉得烦不胜烦而已;至于那门,倒真的是林克走时忘记交代了,而门口的守卫又不明所以,这才一直没有关上。 即便如此,罗文仍没有逃跑的打算,毕竟他吃不准对方玩的是不是“由于犯人逃跑,不得不将其击毙”的把戏――这在他原来住的地方,已经算不上新鲜了。 但没过多久,他便从那四敞大开的房门中,看到了两个行迹十分可疑的人。 他们一见到这边有卫兵守着,便立马远远地掉头走开。而且这两个人中的一个,罗文看着也有些眼熟,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对了!是在那座小岛的岸边上!他当时就站在那个拉乌也不是什么的魔法师身边!”一念及此,罗文便感觉事有蹊跷,尤其是在发现守在门口两个卫兵,虽然人还站在那里,但魂儿却早已飞去不知哪个位面之后。 “奇怪,那帮家伙来神殿干什么?”既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罗文觉得他也必须要有所行动了――毕竟死老鬼艾森伯格的那些手下,才是真正想要他命的人! 是以他再不迟疑,当机立断地扒了那高个守卫的盔甲,胡乱套在身上,向两个海盗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结果却在神殿的伙房中,遇见了一身仆役打扮,打算借送吃的来接近罗文那屋的小鬼格兰若。 “嗯哼!你,就是你――林克牧师要的汤准备好了吗?”罗文一边挤着眼,一边装模作样地对格兰若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殿的危机 “……你说他们出镇后往北走了?”听到昆布和多美尼克被绑,罗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帮人冲自己来的,但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太对劲。 因为要对付孤身一人的自己,根本用不着离开,只要在旅店里守着就行。 但对方没有这么做,反而还走得匆匆忙忙,甚至都没在镇子里落脚,这里面就有问题了。“他们走的时候,有说过要去哪么?”罗文一脸郑重地问,“任何地名,或者与方位相关的东西。” “我不知道,”格兰若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当时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清……不过,有一阵子头儿在路上和那帮人大吵,说什么宝藏,还有什么龙的。” “巨龙的宝藏?”罗文不由得为之一愣――如果是真的,这伙海盗还真有种。 “不是的,是一个人……啊,陨龙者,就是这个名字!” “是他!”这个名字在浮冰港可以说家喻户晓,因为五年前,就是这个人和小保罗的师尊一起在城墙上并肩抵御围城的亡灵大军,让那些骷髅架子们无功而返;而前几天罗文在卡琳的船上,也曾听努尔瑞拉说过众海盗在浮冰港聚集的原因,就是冲他留下的一件秘宝来的。 至于那秘宝是什么,努尔瑞拉没说,只不过听她说话时的口气,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但无论她信还是不信,海盗们为此蜂拥而聚总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们如此执着地追杀卡琳一行,恐怕除了泄愤,也未必就没有灭口的心思――这样一来,就解释了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将昆布和多美尼克绑走。 毕竟曾是他们中一员的昆布,对此事也是知情的。至于凶横之牙的神秘失踪,想来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昆布的手下不知道从哪里获悉了老大被抓,所以赶去救援;二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就是对方用昆布的性命威胁,把船给强行调走了!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海盗的目的就颇为值得玩味了。他们不但自己没有选择在镇里落脚,还把昆布抓了出去,同时也没放过那船为了救老大,天知道能干出什么的人――怎么感觉上,他们非常不想镇里出事,所以在刻意维护这里的安宁似的?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正在谋划什么大行动,所以才怕惹出什么事来打草惊蛇。 “……难道那件秘宝,其实就在这镇子里?”要知道陨龙者成名,不过是五年前的事,而脚下的这座小镇,同样也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很难说这二者之间,就一定没有关系。 ――否则那陨龙者身为野蛮人长老,为什么偏偏把这里定为那些蛮子转船的港口而不是别处? 再加上先前他看到的,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和小蛇突然好转的古怪反应,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了。“我明白了!是神殿!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这座神殿!” “嗯?所以呢?”格兰若哪里知道自己说的一切,居然让对方推断出这么个结论,不由得有些失神。 “所以,我们应该想法子通知神殿,好让他们有时间准备……” 一听到罗文的主意,格兰若就连连摇头:“凭什么啊,难道罗文哥你忘了,昨天人家是怎么对咱俩的吗?就像,就像……”他就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放弃道,“总之管他们死不死呢,我只要能把头儿救出来就行。” “得了,记仇的小子。”罗文笑骂了一声,“难道你没听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你也不想想,要是那帮家伙计划进行得太顺利,咱们又哪有机会救人。” 所以罗文才必须想办法,尽可能地把那些来袭海盗都绊在这里,至于这样做,会给神殿方面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不在罗文的思考范围之内了。毕竟他对渥金手下这帮既贪婪、又市侩,还倍好面子的神棍,那是连半点好感都欠奉,唯独和那个叫林克的小地精,还算是比较熟,所以才特意把这份功劳送到他手里,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了。 而就在罗文这边,憋着劲想要让神殿和海盗们来一次狗咬狗的时候,神官朱利安?缪斯底比斯那边,却遇到了空前的危机!“……我必须负责任地通知您,空气中,的确含有某种致幻的成分。虽然现在药性还没显现出来,但大厅中的人们,都已经吸入了不少,发作,也是迟早的事。” 在经过了初步的查验后,神殿中最精于解毒的克里斯托弗,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说。 “我知道,该死,我就知道!”朱利安再一次于女神面前爆了粗口。他揪着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关键是有什么办法,能在不惊动客人的情况下,将迷烟驱除?” “这不可能。”面容苍老的克里斯托弗摇摇头,“驱除需要时间,可那些中了毒的人,每一秒都还在呼吸!所以单次的解毒,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们必须将人群疏散……” “不!不能疏散!”毕竟疏散人群,就意味着庆典中断,这让把这次庆典看得极重的朱利安如何能够接受? “要不,加一场弥撒怎样?”一个牧师忽然插言道,“总之将人群先聚集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内,这样驱散起来也方便……至于其他的地方,咱们可以慢慢来。” 这主意,倒是给一众神棍们提了个醒,于是各种金的银的乃至馊点子也纷纷出炉:这个提议在间中,可以时不时地施展大范围的“清醒术”或者“振奋精神”,那个则感觉用弥撒似乎太过牵强,不如改成一次小范围的拍卖――反正这次酒会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促成交易。 “就是它了!我们举行一次拍卖!”朱利安兴奋地说,“至于大厅中其他地方,就全靠克里斯托弗同工你出力了!” “为女神效劳我义不容辞。”克里斯托弗点头应承道,“可问题是,诸位打算要卖什么?” 正如他所说,为了把这次庆典扮得漂漂亮亮,神殿可是下了血本的――所有暂时用不上的物资,那是能卖就卖,能换就换;没卖掉的除了那些不能见光的贼赃,就剩神殿名下的地产和实业了。 而这些,可都是会下金蛋的,难道也要卖吗? “当然不!”朱利安摇头道,“其实我们还有一样东西可卖,那就是‘承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恩如海 承诺,建筑于“信誉”之上,而渥金神殿这块金字招牌在商人中,向来是很够分量的。 因此朱利安几乎没遇到任何阻挠,就把人都聚集了起来。而他宣布拍卖的第一件商品,是“优质小麦一千担”。 所谓的“担”,就是为运输方便,将尚未脱壳研磨的麦粒用捆扎起来,连带着外层的麦杆一共五十斤;一千担,就是五万斤。这种贩卖的方法是大陆通用的,本身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交货的日期,居然是现在的两个月之后! “想必走陆路来的诸位都看到了,镇外,那些长势喜人的麦田。”对此,站在女神雕像脚下的朱利安是这样解释的,“不瞒大家说,那其实是我们神殿名下的产业。地契和一应相关资料都在这里……”说着话他高高地举起右手,将手中的文卷展示给大家看;只是那一众豪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谁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下文。 果然就听朱利安接下去又说:“这些文件,证明了我们对麦田和麦田上一切作物的所有权,而这些麦田的出产,也足够支付这次交易的所需。我们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将两个月之后的交易提前而已;当然到时候提货的地点,也是本地。” 这种在之前闻所未闻的交易方式,一经提出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平素沉稳的豪商们,一时间也忍不住议论纷纷。 最后一位看上去在众商贾间,比较有威信的商人被推举出来:“这位……神官先生。我不是质疑女神的威能,只是连那些操控了一辈子植物的德鲁伊们,都说‘天有不测风云’,您又凭什么保证两个月之后,此地就一定会丰收呢?” “说得好!”朱利安大声回应道,“虽然我们很自信能完成这次交易,但就像这位先生说的,除了天上的众神,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这种新型的交易方式,必须有所‘保障’!” 他紧走两步,来到雕像的正下方,“这个保障就是如果供货人,到时候无法按照契约上的条件供货,那么,他就必须按照当时的市价,双倍返还买方先期付出的货款。” 那商人想了想,点头道:“这样的规定,是可以让人信服;但问题是这样的交易方式,卖方在一开始就得到大笔的资金可以利用,而相对我们这些买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朱利安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就是保障啊诸位,”他胸有成竹地解释道,“要知道在诸位付钱的那一刻,交易就已经达成了;无论到交货的时候该商品变得有多紧俏,市值涨到多少对方都不能毁约,否则,就要按市值的双倍偿还。这么说大家明白了吗?” “呃……听您这么一说,怎么感觉好像您这边欠收,我们才更有赚头?”另一个商人半开玩笑地说。 毕竟在场的人,一个个都是精明过人的主,哪会不知道一旦欠收,当地的粮价就一定会飞涨的道理,如果能用两个月之前的价格买入的话,那岂不是赚翻了? 何况在台阶上又蹦又跳的朱利安,还把底价“象征性”地定为了一个金币。 当然,是众神殿发行的“大格列芬”,而不是凯奥凯发行的那种价值只有它五分之一的“都纳尔”;至于古代拉姆帝国所发行的“金克朗”,价值在二者之间。 五万斤小麦只要一个格列芬,这已经是当草卖了,但这种“预期贸易”以前谁都没尝试过,因此就算是有兴趣的,也不禁有些迟疑,打算先观望一阵子再说。 无声的沉默。让朱利安只感到一种深重的压力,连手上那双昂贵的天鹅绒手套,都被汗水悄悄地浸湿了。好在这时候,一个平板无波的女声忽然在人群中响起来:“十个。” 朱利安循声望去,发现出声的女人一身素袍,脸上,却蒙了一个像是纯金打造的面具,心里立马便有了底。 因为这抛砖引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微服观礼的顶头上司――北方之海莲娜! 她既然肯出声,就代表渥金北区教会认可了自己这次的行为;而那一众商人见有人出价,其中一部分心思活络的终于忍不住了。“十一个!”“十二个!”“十五个!”……“我出十五个金币零一个银币行不行?” 一开始这帮衣冠楚楚的先生们,还能保持着豪商的风度,但随着让他们感兴趣的货物纷纷出炉,竞价也愈加激烈起来,再加上几个牧师在旁边不时用法术给他们“恢复疲劳”,让他们终于抛开了一切矜持,就像菜市场的小贩一般大呼小叫――有个刚刚获得了某处矿脉开采权的富商,还偷偷摸摸地向身边的神殿执事询问,能不能像神殿一样,将来年的矿产拿出来在这里售卖。 “接!为什么不接?凡是经证明有能力支付赔偿的,神殿都可以给他作保――就按现在的规矩,到期无法出货的,双倍返还!”兴奋得浑身颤抖的朱利安,当堂就给拍了板,连手中原本高高举着的货牌,都被他扔到一边。 他兴奋,是因为就在那名富商提出想要加入的时候,一股滚烫的热流,竟从头顶的女神像上流淌下来,就好像冰天雪地中的第一口热汤,烫得他浑身舒适。 而那口“热汤”在灌入体内之后,并没有沉寂下来,而是在他体内活泼泼的奔涌,将四肢百骸烫了个通透,仿佛全身几千几万个汗毛孔,都情不自禁地为之打开。 再无迟滞,再无淤塞。 整个人如同置身于温暖的洋流中。于是朱利安知道,自己在历经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在这一次被逼出来的“预期拍卖”中……突破了。 当然也不只是他,在场所有的神职人员都或多或少地获得了好处。“这是……渥金的恩宠,我必不遗余力。”兴奋到了极点,便是激动的泪水,让朱利安的祷告声也因此而变得哽咽,只可惜他这回,也没能完成祈祷,就又一次被那只可恶的绿手给打断了。 而且这一回,还差点把他那件崭新的流金大氅从背后扯下去。 第一百四十章 神威是海啸 地精林克一出场,丑怪的样子就引来了阵阵惊呼――当然恐惧是没有的,只是有人惊奇,也有人厌恶;交易会原本那狂热的气氛,也骤然间变了味道。 这种从欢愉的巅峰跌入深谷的落差感,让朱利安胸口闷痛,“林克同工,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的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小地精,这次竟然有勇气打断他的话:“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说,朱利安!这次咱们有大麻烦了!” “麻烦,已经,解决了。”朱利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不,你没有!”林克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迷药根本不是从房间中泄露出来的,而是有人使坏……” “够了!”乍听到迷药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词,朱利安不禁浑身一个激灵,他顾不上去看那些来宾的反应,大喝一声道,“你身为渥金的仆人,居然敢在交易日这么神圣的庆典里酗酒,还有点牧者的样子么?桑布罗纳,桑布罗纳――带咱们的林克同工去清醒清醒!”情急之下,他居然忘记了那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圣武士,已经被他打发到路口去盯着那帮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野蛮人了,只在那一个尽地穷吼。 好在另一名圣武士反应极快,一把揪住了林克的后领,拎着就往外走。 “放我下来!”林克在空中踢腾着一双小腿,死命挣扎着,“我没有喝酒!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检查一下大厅中的食物,那里面应该也有问题!……检查一下食物!食物!” 就在他大呼小叫的同时,那名被朱利安派去路口警戒的圣武士桑布罗纳也黑着脸,怒气冲冲地回来了。“给我几个人!” “来了?”朱利安一阵紧张,但接下来对方的回话,却让他差点没一口血喷在当场。 “不是。”圣武士的表情就好像踩到了狗屎一般,“是一伙醉汉在那闹事,脱得赤条条地;我怕他们冲过来,所以打算带几个人去‘处理’一下。” 这当然要处理!真让那群裸男跑进神殿里来的话,后果如何朱利安都不敢想,反正完全不下于一群蛮子就是了;然而桑布罗纳奉命带着一对卫兵往外走时,那被人拎在空中的林克忽然又大叫:“不要去!那一定是陷阱!他们……他们是想分散我们的力量!” “把他给我带下去!” “等一下,朱利安,桑布罗纳。”出声叫停的,是神殿中最擅解毒的克里斯托弗。 负责清除大厅中毒素的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在摆放食物的楠木桌案边,脸色严峻。“林克没撒谎。”老牧师甩去手指上的汤汁,“如果后上的食物不是那房间中的,就是有人心怀叵测。” 这下子,朱利安不能再视若无睹了――他就算不信林克,也无法去质疑克里斯托弗的专业素养。“大家不要妄动!”在这一刻,他再一次拿出了神殿主事神官的魄力,“请和自己的随员站在一起,并确认他们的身份!” 众商人见事关重大,也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会场中,立刻分出了一个一个的小块。 下一步,就是相互指认了。 这一招妙就妙在众商人之间,就算是没见过面,相互间也肯定会有所耳闻;而如果其中有混进来的,在刚才分队时就会自发地聚到一起,这时候自然,自然不会有人给他们作证。 于是两伙人就这样被孤立出来了,一伙是那个面具女人和她的随从,另一伙,则是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 戴着黄金面具的女人,朱利安知道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海莲娜”,可另一伙呢?“现在,就剩下你们了。”刚才带着人往外走,恰好堵住了出路的桑布罗纳,此时又带着人包了回来。 “嘿,伙计,不要紧张!我们可不是什么歹人。”个头稍高点的男子一脸轻松地说,“别忘了那些菜,可是交易会开始之后才被端上来的,而我们两人一直都站在这边,又怎么可能把毒下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就如他所说,他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去下毒,而在渥金的驾前,就算是魔法师,也不可能偷偷摸摸地施法而不被人发现。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无法下毒! 因为毒,其实并不是下在菜里,而是伙房的水中――没错,这个人就是先前被罗文发现的那名“眼熟的海盗”。 当时他们去伙房,就是为了下毒的。若不是朱利安临时决定举办拍卖会将所有人都聚了过来,没什么人动那边的菜,现在祈祷大厅内的情况就只有更糟。 当然那圣武士桑布罗纳,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一听对方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不由得犹豫起来――毕竟有资格参加这次酒会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财大气粗的主,一旦弄错了可不怎么妙:“既然如此,还请二位出示能证明你们身份的物品。” 结果这一“出示”,就麻烦了。因为那俩人从怀中掏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证明他们身份的请柬! 高个的那人,摸出的是一只紫光流转的羊皮卷,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某个魔法卷轴;而另一个更不得了――他竟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柄闪着绿光,握把处还雕着古怪图案的匕首。 那是一颗被巨浪缠身,正痛苦嘶嚎着的人头! “邪器!快阻止他!”像这种造型极为奇特的物件,经验丰富的朱利安,又怎会认不出来是某些邪神信徒所使用的法器;只可惜他出声的同时,一道柔柔的紫光已经平地升起,就宛如一只大水泡般,将那个邪神的信徒包在了里面。 是欧路克弹力护罩! 法师们用来保命的卷轴,竟然被那高个子法师别出心裁地放到了同伴身上,让一众剑拔弩张的圣武士和神棍们全都傻了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护罩保护起来的那矮个子将匕首抵在胸口,大吼了一声:“安博里!在此,我以鲜血和我的生命,向您祈求狂风和巨浪!” 声音透过护罩,变得长短不一十分滑稽,但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因为就在匕首被按进胸口,血光迸现的那一刹那,冥冥间,竟响起了一长串低沉的咆哮。 那是漆黑的海面上,猝然翻起的一道白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绝境 一般的海啸,巨浪在来临之前海面会有明显下落;但这次不同。十几米高的浪峰,竟然在海面上瞬间隆起,就好像翻倒的土堆般推着前边的海水,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岸边挺进! 如果你站在高空,就会发现这道巨浪其实并不是齐头并进的,而是有先有后,像一个突起的箭头。 几乎是眨眼间,巨大的箭头就击碎了停泊在码头上的一艘敞口货船,而另一艘,则被浪峰高高地举起,连带着千万吨海水一起,向渥金神殿那金碧辉煌的外墙砸去! 但就在浪峰爬上陆地的那一刻,一点金光,也于神殿的尖顶上悄然亮起。 “若希翼知晓致富之道,便理当崇敬渥金……我必将竭力护卫自己的财物,以荣耀女神;我必将时刻念诵她的名,以求在迷惑和懦弱不前时得到她的引导,获得最大的利益……” 一开始,这声音还显得有些单薄飘渺,就好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但紧接着另外几道声音也加了进去,使它变得浑雄、宏大,而神殿尖顶上的那一点金光,也仿佛呼应般,随着声音的渐强而变得越来越亮,最后,竟然在千百人的齐声高唱中,轰然炸裂! 撞击!地动山摇!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如此剧烈的碰撞,居然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原来的祈祷声,轰鸣声,海水的奔流声在那一瞬间,都极为突兀地消失不见,就仿佛天地间有什么东西,将其一口吞掉似的;而那座金光大作的神殿,也在这片诡异的沉寂中傲然屹立。 不过,这并不代表神殿在对抗中就没有吃亏――尽管渥金和安博里的神力半斤八两,但和图谋已久的对方比起来,仓促应战的神棍们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所有加入祈祷的神职者,在金光与海水接触时都齐齐地闷哼一声;而主导这个神术的朱利安,更是如遭重击,整个身子竟然凭空飞起,直撞在身后的女神雕像上! 于是当声音重新降临到这个苦难的世界上时,众人第一个听到的,便是雕像那清脆的开裂声。 口鼻间喷涌的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华贵的白袍――若不是背后有那件缀满了金箔的大氅垫着,没准这一撞都能要了他的命去;但身受重伤的朱利安知道,现在,还远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因为渥金和安博里的神力虽然互相抵消,但海水,还是不断从那常年洞开的大门中灌进来,让一切想要试图堵住大门或者从那里逃离的努力,都在强大的水压面前变成了滚地葫芦。 当倒灌进来的海水没过众人膝盖,变得相对舒缓时,对方真正的攻击也到了。 那是一艘狭长的,从大门口堂而皇之划进来的“冲锋舟”。 这种快速灵活的小船,其实并不是为了救生所用,而是海盗们用以登岸或者点火来焚烧敌船的;所以船上,也没有多少可以坐人的地方。 但眼前进来的这一艘,上面却满满当当,挤了近二十个汉子;甚至连两边的船帮都各坐了一排――这显然不可能是临时挤下的,而是在一系列的攻击开始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紧接着,便是第二艘、第三艘! “……现在,打劫!”说话的,是站在打头那艘船船头上的一名黑衣男子,他身材高瘦,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吊,更让整张脸平添了三分冷酷和不近人情;而在他的左眼下颧骨之上的位置,还有条一寸来长的细细刀疤。 很显然,这是一个平时惜字如金的主,因为他说完话,便紧紧抿住了那刀削一般的薄唇,给人感觉如果他不想,你就算用撬棍也不可能将其撬开;直到他发觉在场的人都在那发愣,才皱着眉头又补了一句:“合作的,免死……” 然而这句话,却引来了一声不屑的长笑。“哈哈哈哈!”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前襟的朱利安一边笑,一边从鼻腔中往下滴着血,“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来这里抢劫。难道你不知道渥金的仆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把钱交给劫匪的么?” 要知道渥金的教义上,可是明文规定,凡她的信徒都必须誓死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得向盗匪低头。 毕竟渥金唯一的敌人,就是众贼的主宰麦斯克。 对面瘦高个的冷面男子,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是抢你们,你们,只负责提钱!” 于是刚才还作壁上观的一众来宾,瞬间便紧张起来。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感觉海盗们这么大的行动,很可能就是冲他们这帮参加庆典的商人来的;但一来前头有神殿替他们挡灾,二来他们也着实没想到,这帮海盗居然会这么绝,不但要抢身上的财物,更要抢他们名下的存款!“不能妥协啊!”一个肥油满面的胖子哭号起来――看样子他是为了这次交易,把全副的身家都带上了,“我是渥金的信徒!我是渥金的信徒!而且我们的人,也比他们的多不是吗?” 正如这胖商人所说,光是他们这些商人的随员和护卫,就有好几十,再加上神殿的人员更是近百,至少在人数上,并不吃亏。 只是对面的海盗,显然不像他这么想――就在那胖商人说话的时候,三艘船上的海盗已经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只剩下卓立船头的冷面男子和他身后,那几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 “人多管什么用?”一声轻笑,就从其中一位青年的口中发了出来,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更显得从容而又随意,“我们的船,现在就停在码头边,可以源源不绝地把人送进来;所以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堵住身后的这个出口而已。” “反观你们,想冲出去就必须在齐腰深的海水中和我们战斗――这对我们来说,早已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但你们这些旱鸭子先生……不知道十成的战力还能剩下几成?啊,对了,” 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啪”地拍了一下双手,“我差点忘了提醒各位,海水,是导电的;而我旁边的这几位兄弟,恰好对闪电法术还有点心得。” “当然还有敝人――拉乌?赛摩亚!”说着话他双手一分,竟拉出了尺长的电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可期的救兵 丝丝拉拉的电弧,被弯成各种形状,就好像糕点师手中的面团――能把极难操控的闪电玩到这种程度,相信就只有风神阿卡狄的仆人和学院派法师中,最精于能量控制的塑能师了! 这一手,登时便震住了不少先前还打算反抗的人,让他们的心思,悄悄转到了如何逃跑上。 毕竟神殿,又不光正门一个出口。 而这,也恰恰是拉乌所希望的。 其实这一次的行动,最初的计划仅仅是用安博里的威能来对抗渥金,然后趁机掩杀进去而已;其余像下毒,派一群“光猪”去街口闹事之类,则都是出自他拉乌的提议,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消弱对手反抗的力量。 他现在所做的,也是如此,至于肥羊们真从别的出口跑了怎么办,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眼下,安博里的神力还没有彻底衰退,让整个码头仍泡在海水里。在陆地上,没准是有人可以跑得比马还快,但在水里除了鱼人,还没听说谁能游得过船。 只可惜,他还是小瞧了这群在他看来满身铜臭的家伙。 也许怕死,也许市侩,但这群豪商既然能赚到如此身家,眼光和智慧又怎是寻常人可比?刚有人蠢蠢欲动,就立马有人大声提醒道:“不要上当!他们人都冲进来了,在外面又怎么可能没有埋伏?” “没错!”刚才跳出来的胖商人也大声疾呼道,“我们必须得抱成团儿,否则就只会被各个击破,到最后谁都得不着好!再说,我们这边施法者也比他们更多不是吗?” 尽管由于渥金的神职所限,她的牧师不可能精于闪电,但是,他们却可以“防护闪电”! 于是所有的目光,又重新聚回到神殿的主事者朱利安身上。 对刚刚用神术压制住伤势的朱利安来说,这无疑是相当艰难的抉择――如果他选择置身事外,自身就不会有性命的危险,也并不违背女神的教义;但如果他选择庇护这群商人,事后却会有无数的好处可期。 毕竟任何庇护,都不会是免费的。尤其是那群商人见朱利安神色犹豫,开始自动自发地往上提价了。 “肃静!”朱利安面沉如水,一声大喝打断了商人们的踊跃捐献,但下一秒,他却弯下腰,一把扯住被这种大场面吓得瑟瑟发抖的地精林克,压低了声音问,“喂,你说的援军……真的会来吗?” “比真金还真!”尽管心里面同样也没什么底,但地精的天性,还是让林克条件反射地拍了胸脯。 他们所说的援军,自然是在事发之前,就离开神殿出去“找救兵”的罗文了。而罗文那么说,也不是有意骗林克,而是真的想将那伙海盗都绊在神殿里面,这样,他和格兰若才有机会去救昆布。 只是这救兵从哪里来,倒成了愁。 要知道这凉水湾,是近两年才从一个小小的走私港自发兴起的小镇;到现在,连个正式的管理者都没有,就更别说像城卫军那样负责维持治安的机构了。镇上的两大势力,一是那些在此地等着转船去战区的野蛮人,二就是在街头四处游荡,无所事事的冒险者们。 前者在武力上,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心也齐,但问题是罗文在前两天就已经把人给得罪了,以至于人家堵他,都堵到了神殿门口。 在这种时候找上门去就不是找人帮忙,而是找死了――天知道那群正在火头上的蛮子心中,已经把他罗文的尸体摆成了多少种姿势;所以想来想去,好像能指望的也就剩下那群良莠不齐的冒险者了。 此地的冒险者工会,在一间叫做“冒险者之家”旅店里。当然,也可能是工会的工作人员为了捞外快所以顺带着搞了点副业;总之,地方并不难找,而建筑本身,也十分的有特点。 那是一栋占地广大的圆拱形石屋。 这种外型的建筑,在人类社会中是相当少见的,看上去,倒更像是矮人们在战争时期所建的那种地堡,如果说进去之后,撞见一群圆咕咚的矮冬瓜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瞪他,相信罗文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惊奇。 但实际上,里面非但没有矮人,气氛也和罗文所想象的那种相互之间,带着冷漠的戒备完全不同――两个人,在中间较技,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在外圈围观,有叫好的,有笑骂的,也有在那吹口哨起哄的;甚至还有人为此开了盘口,正举了个大牌子,在人群中飞快地奔走,而他身后的人,则负责收钱和把一种代币的木片发到赌客手上。 问题是环顾了整个大厅,罗文也没找到任何柜台或者记录文案的场所,而旁边的小鬼格兰若,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反而凑过来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很好,看来咱们两个都不知道行价。”罗文在心中暗暗地苦笑,不过正所谓救人如救火,在这种时候,也就还顾不上什么钱不钱了。 “一千枚金币!” 金币的威力,果然比什么都好使,只一嗓子,就让原本喧闹无比的大厅中为之一静。 不但是周围的看客,就连场中正在放对的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了手;那个举着牌子的年轻人,更是连冷汗都下来了:“那个……这位先生,我们这里不接受这么大额的赌注……” “我也没打算赌钱。”罗文沉声道,“发布任务的话,我应该找谁?” 那年轻人愣了愣,紧接着,他就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顺手拢了把有些凌乱的头发,行礼道:“自我介绍一下,敝人杜克?星特朗,忝为冒险者工会在此地的负责人,您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为您……”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那跟在他身后负责收钱的人就抢着问:“你说的一千金币,是都纳尔还是大格列芬?” 他这一说话,罗文才注意到这个跟班也十分的年轻,比杜克还小一点,一张圆脸看上去竟有点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来头的人 当然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罗文也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对方居然连想都没想,便脱口一句“没有”,决绝得让罗文都不禁为之一愣。 “难道这家伙,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不成?”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圆圆脸,罗文忍不住暗暗猜测。 “好了小贝,别失礼,”那个叫杜克的年轻人插进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罗文探询的视线,“这位先生可是大主顾……就是不知道您出这么多钱,对人选方面,有什么要求?” 毕竟赏金的数额越大,就意味着任务越难,相对的,对接任务的人要求也就越高――这在冒险者的世界中,可以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罗文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杜克的意料:“……没有要求?谁都可以参加?人数越多越好?这个,我能问一下任务的内容是什么吗?” 之所以他要用商量的语气,是因为任务发布人,是有权选择是否吐露任务内容的:如果选择公开,那就是“明花”,写在墙上供人选择的那种;有谁完成了,就可以拿着相关证明来承接任务的地方拿钱。 至于“暗花”,则是不公开的,工会要做的只是在中间牵线,和过去影贼的模式差不多。 眼下对方的要求,显然什么花都不是,硬说起来,倒更像是在码头上雇力工,又或者在力工中雇打手。 “撑场面多少钱,结束的时候还在多少钱,受伤致残了多少钱,死了的……我说老兄,你还真的把我们当打手了?”一个披着连帽半身斗篷,好像潜行者的家伙很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用一种戏谑的腔调评价道。 罗文发现,这说话的其实就是刚才打斗的两个人之一,而两人中另一个皮肤黝黑,满脸严肃的铠武士却反驳说:“闭嘴肖恩。我们本来就是打手,而且是最好的中最好的,向来都是。所以……” “所以你才不招人喜欢,”那名叫肖恩的潜行者不屑道,“还有你的小队――你知道为什么吗尼古拉斯?因为你们没有尊严,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让世人觉得我们冒险者都是些小偷,恶棍,或者在街头游荡的皮条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总之一句话,我看不起你,尼古拉斯,注意我的口型:我,看不起,你!” 一见对话,又要朝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罗文皱眉打断他道:“好了伙计们。我来这,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我个人,也没有任何贬低你们的意思,关键在于这次任务将要应付的敌人,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 “或者说,是几伙海盗联合起来的大买卖。所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人,只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此地的渥金神殿,而你们,你们的任务就是帮忙守住这座神殿。” 罗文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连串闷雷般的巨响,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于是匆忙从大厅中赶出来的人,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不可思议的奇景:码头那边的海面,竟然诡异地倾斜起来,将神殿一侧的几条街全都泡在了水里;房屋、树木,还有早已破碎的栈桥,都在那黑蓝色的斜面上载沉载浮,偶尔有几个小点冒出头来,似乎在呼喊着什么,但转瞬间,却又突兀地消失不见。 “看来任务要改变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当口,那个叫杜克的负责人,一脸凝重地对罗文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我们之间有必要再好好地沟通一下――一对一,巨细无遗的那种。” “你觉着现在的时间合适?”罗文指着远处那泡在水里的神殿,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而且吃不准这些冒险者中,究竟哪些人和海盗们有联系的他,也不可能给对方单独会面的机会。 否则他也用不着一开始,就抛出天价的赏格来吸引所有人注意。 果然那杜克一坚持,就有那疑心重的出来说话了。“杜克你说‘一对一’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吗?” “尼古拉斯你不要不知好歹,”杜克有些气急败坏地解释,“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们负责?这么大的场面,只有七级以上的魔法或者神术才搞得出来,我身为冒险者工会的负责人,不得问个清楚么?” 尽管这些话说得是句句在理,但罗文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杜克的态度似乎有点问题。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那名叫尼古拉斯的铠武士,也十分警觉地说,“按照工会的规定,任何时候,雇主都有权利不公开任务的内容。” “即使是必死的任务你们也接?” “必死?”铠武士傲然一笑,“那只是对菜鸟而言。可我们,是最好的记得吗?” “那也得确定他掏得起钱吧?”杜克黑着脸,急吼吼地指着罗文大叫,“一千枚金币啊,光定金就得三百;你看他全身上下,像能揣几百枚金币的样子吗?” 这下子,罗文也看出对方是有意阻挠了,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理由。对于这种人,罗文自然也没必要给他好脸色看:“你以为我是傻子?还是说你平时,都揣着几百个金币上街?” 说着话,他从口袋里取出昆布给他的那枚金币――考虑到他这个“罗文”八成是真的,因此神殿方早就把这枚印着女神左脸的金币还给他了,“看好了,这里面可不止一千个金币,”至于里面的数目究竟够不够一千……天知道!反正在这种时候,是决不能退缩的,因此他索性,把金币塞到了措手不及的杜克手里。 “凡是渥金的信徒,相信都可以感应出来。” “只不过没办法取出来是吧!如果,我们不能摆平神殿那边的麻烦,就没有人给我们取钱……好算计。”那名叫肖恩的潜行者点头赞许着,但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他嘴里面即使说着好话,也有种损人的味道。 “这么说你们‘传奇荣耀’小队,也要接这次任务了?”杜克的脸色,阴沉得都要滴下水来――只有他才知道这一招有多么的绝,因为在这种时候要还借故推脱的话,恐怕是个人就能看出他有问题了。 “当然,在女神的荣光下,秉持正义的信念去抗击邪恶,救民众于水火;这样既刺激,又可以名利双收的任务,有什么理由不接?”如果光听前面,没准还以为这肖恩是个虔诚的圣武士,但说不到一半,就陡然变了味道;而且在最后他还用极为夸张的表情揶揄道,“哎呀杜克,这么好的任务……你们‘红十字会’不会是打算独吞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大的秘密 这说者未必无心,听者,却绝对有意。 因为罗文早已从迈克尔那里,知道了这所谓的红十字会,其实就是外界盛传五年前曾在北地掀起过腥风血雨,甚至一力拱翻了影贼,后来,却突然销声匿迹的“血十字兄弟会”。 至于销声匿迹的原因,罗文也隐隐猜到了,那就是它已经化整为零,融入了当地的社会――就像眼前的杜克,明明隶属于另一个组织,却偏偏可以担任冒险者工会一地的负责人。 如果那肖恩所言属实的话,里面隐藏的东西可就有点吓人了。无论红十字会和冒险者工会这两个组织之间,有什么秘密的协议,总之很显然,红十字会在这五年间并没有沉寂,反而在阴影下,发展得愈加庞大。 但是,为什么又是五年? 要知道陨龙者横空出世,就是在五年前的那次亡灵天灾中,而红十字会的由明转暗,几乎也是那个时候,甚至连自己如今踏足的这座小镇,貌似都是在那之后,才兴建起来的。 这一切,难道就只是巧合? 罗文才不会这么认为,至少这杜克出任冒险者工会在此地的负责人,就隐隐有控制那帮冒险者,从而控制这个小镇的意思。 于是最大的问题就来了:如果说陨龙者、血十字兄弟会、和这座小镇三者的立场一致的话,来袭的海盗就应该是他们共同的敌人,那为什么自己要招兵买马对付这帮海盗的时候,杜克反而还横扒拉竖挡的呢?想到这里,罗文禁不住冲口问道:“你真的是‘红十字会’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已经变得没有秘密了?”杜克狠狠地剜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说破他身份的肖恩一眼,又转过头来,有些警惕地盯着罗文说,“有些事,我认为您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然而罗文并不在意这已经十分露骨的威胁,继续追问道:“那爱玛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要知道爱玛的哥哥,可是红十字会中的高层,如果这杜克认识爱玛的话,那他就很可能真是红十字会的成员――而杜克的反应,也让罗文心中基本上有了谱。 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又和他那个叫小贝的跟班对视一眼:“你认识……爱玛小姐?” 至少他知道爱玛是“小姐”,而不是“夫人”。 “我是她朋友。” “这不可能!”这回,杜克却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而那个圆圆脸的小贝,也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大声地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怎么,难道你们所认识的爱玛,不是一个脑袋大大,鼻子小小,脸上还有点雀斑,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的女孩?”罗文盯着二人的眼睛,飞快地说,“如果是,那咱们就真得要好好地谈一谈了。” …… …… 罗文的目的,就是弄清楚这血十字兄弟会的立场,这意味着他是能多一个强力的臂助,还是多一堵极为厚重的墙;然而套问之下,他才发现这杜克敢情还真不是外人――严格说来,他算是爱玛哥哥的半个弟子。 而爱玛的哥哥,也有个十分响亮的名号,叫做“鹰眼”里昂。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爱玛的天赋,果然是源自某种血脉的传承,换句话也就是说,她是个如假包换的龙脉者。 至于杜克为什么要阻挠自己的行动,罗文也搞清楚了,尽管据杜克所说,是他们红十字会有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存放在渥金神殿里,而这件东西,则关系到一个天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那件东西……其实是陨龙者的吧?” “你怎么知道?” “这很奇怪么?我还知道你们红十字会,根本就是在为陨龙者办事,你们是一伙的……再准确点说,你们,是他的部属。”别看罗文说得好像高深莫测,其实他也是在猜,毕竟在他看来一个强大的组织,背后必有一个或几个超级强者支持,而那个神秘的陨龙者,似乎就很符合这个角色。 而答案,他也从杜克瞬间紧绷起来的身体上找到了,“……总之我知道的,比你所想象的还多;我只是不知道,那个秘密究竟有没有你说得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你甚至不惜用更多兄弟的性命去换?” 说到这里,罗文的声音猛地拔高,变得声色俱厉――在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出对方是想不借助任何外力,自己单干了,而这,就意味着更大的伤亡。 虽然严格来说,人家红十字会跟他罗文并没有什么关系,爱死不死也轮不到他去置喙,但杜克这种不拿兄弟性命当回事的做法,还是让帮会出身的罗文相当看不惯。 “难道我就想这样吗?啊?”面对着这种挖心挖肺的质问,杜克的情绪也不禁激动起来,他捏紧了拳头,冲罗文大吼道,“我就不知道兄弟们的性命金贵?可是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不但我们红十字会,就连整个北地都会有灭顶之灾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密室内填塞墙缝的泥灰都扑簌簌地往下直掉,这种表现显然不是在危言耸听,只不过一时之间,罗文却想不出有什么灾难能一次波及到整个北地――就算是天将大旱,河流沿岸也起码能保证收成不是? 除非是……战争! 而且是那种大范围的全面战争。 只是这场仗,到底是谁和谁打?对方又凭什么这么肯定秘密一旦泄露,这仗就一定会打起来?这些罗文都无从知晓,因为身为外人的他,实在是不宜再问下去了。 否则人家,只怕第一个就要杀他灭口。 当然除了这些要命的隐秘外,罗文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杜克就答应了让那一众冒险者帮忙,只不过是兵分两路。 一路由血十字兄弟会自己的力量,去冲击神殿,看能不能伺机将东西抢出来,而另一路则由罗文率领,带着那群冒险者直取海盗们在岸上落脚的老巢(这也是罗文最初的计划),然后再返回路上埋伏;这样一旦杜克失手,起码还有个保障。 从这样的安排罗文也看出来,这个杜克,还是没有能真正地信任自己,当然就算是人家邀请他一起去神殿那边,罗文也不会去――毕竟杜克那一路,核心力量就是那些来自冰原的野蛮人。 ――既然陨龙者本就是野蛮人的长老,杜克身为他的属下,能支使动那些蛮子也就不稀奇了。 再出门的时候,罗文发现聚集在门口的冒险者似乎又多了不少,估计,是有人出去呼朋引伴了;而在小鬼格兰若身边,还多了一个身披斗篷,腰间,却别了一个大号酒袋的人。 “……穆勒?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关门之人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在船上请罗文喝酒,后来又随着“凶悍之牙”一起神秘消失的酒鬼穆勒,只不过不是忽然“出现”,而是在罗文还没踏进冒险者之家的时候,他的人,就已经在大厅里了。 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现身与罗文相认,一来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二来这穆勒,也有点怀疑罗文的立场。 尽管看罗文还挺顺眼,但在昆布和多美尼克都出事的当口,穆勒行事,又怎会不倍加小心。 让“凶悍之牙”藏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个。 至于穆勒为什么人在船上,就知道上岸的昆布和多美尼克都已经出了事,说穿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没有回信”。 作为射手职业,穆勒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动物伙伴”,而且很早就在海上讨食的他,无疑更清楚侦查和传递消息有多么重要;因此他几乎和达蒙斯塔一样,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些看似强大的猛兽,选了几乎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飞禽作为帮手。 当然在种类的选择上,他就没有守着耳语森林的达蒙斯塔那么有优势了,可以抓到那种极为罕见的“斑背猫头鹰”――穆勒的动物伙伴,仅仅是一只常见的红嘴银鸥而已。 不过,这种海鸟的优势也恰恰在这“常见”上。 要知道这红嘴银鸥,几乎是大陆上分布最广的海鸟了,从南到北,只要是沿海地区都可以看到它的飞翔的身姿,甚至就连江河湖泊,乃至大洋中间的海岛上,都可以找到它的踪迹;再加上这种海鸟本来就喜欢追着船飞,因此即使它飞得不高,更没有斑背猫头鹰那种变色的本事,但也同样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隐身吧! 正因为身边,有这么个小小的侦察兵存在,穆勒才如此放心地让几人上岸,而且别看他和多美尼克成天拌嘴,但实际上,多美尼克为了能呼唤这只红嘴银鸥,还下狠功夫学了一段时间的鸟叫。 但谁知道才第二天,穆勒放出的红嘴银鸥就空手而归,没带回任何消息,于是穆勒便立马知道,至少多美尼克是出事了。 他当机立断地将“凶悍之牙”驶离了港口,化明为暗隐藏起来;而他自己,则和一部分兄弟下了船,来到消息集散的冒险者工会附近守着,看能不能收到什么风声。 因此罗文才刚刚踏入大厅,穆勒就知道了,但出于谨慎,仍忍到罗文和那个公会的负责人一起离开,才现身与小鬼格兰若相见。 从格兰若处,穆勒得知了罗文的全盘计划,略略思考了一阵,便一针见血地指出:“计划成败的关键,就在于时间,毕竟那个什么红十字会的人要聚集起来,怎么也得耽搁一阵,然后还得去和那些蛮子交涉……怕就怕等他们过去,神殿那边的尸体都他妈凉了。” “那就凉了呗!”格兰若抢着说,“反正我们又不欠他们什么,肯去救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赶不及,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的命不好。” 这小鬼,还记着被抓的仇呢! 可见他当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守卫按在地上,黑手黑脚什么的,肯定也没少挨。然而穆勒听闻这话,却虎着脸训斥道:“那些神棍自然死不足惜,但咱们做事,得分得清轻重缓急――你想没想过一旦这边战斗结束,就意味着前去救人的罗文兄弟要同时和两边的敌人开战,人救不救得出来不说,他自己,还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一番疾风骤雨般的喝斥,骇得格兰若小脸发白,委屈的泪水,也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啊转。 罗文见状赶紧打圆场道:“要不这样,穆勒老哥你在这盯着,一旦这边的战斗结束,你就立刻通知我,举火为号什么的……你知道在晚上,火光能传出很远,大不了我领着人,在路上先打一场埋伏。” “你什么都等不到。”穆勒摇摇头,否决了罗文建议。 “难道他们会放弃岸上的据点?” “不,那个落脚点他们是绝不会放弃的,毕竟只要是稍微有点渠道的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钱一直揣在别人的兜里。而且就算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要,至少安博里的祭司和信物,总要接回来。” “什么意思?”海盗们急于分赃,这一点罗文可以理解,但这事怎么又和那些虚无飘渺的存在扯上关系了? “很简单。你知道安博里,是一位……唔,有点任性的神?。”大概是顾忌旁边的小鬼格兰若,穆勒才选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词;但实际上,在传说中那位女士非但喜怒无常,发作起来还经常敌我不分。“所以要借用她的力量,最保险的莫过于将祭坛设在山崖上;而且你借用了人家的力量,事后总得还愿吧。” “否则,就会被惩罚?”毕竟你利用完别人,就把人扔一边换谁都会不爽,何况是一尊脾气本来就不好的神。 ――她若不爽,你就要倒霉了,除非你以后都不打算在海上混。 不过这样一来,罗文却糊涂了:“那你还说我等不到目标?” “我是说你忘了两件事,老弟,”穆勒说着话,还伸出两根手指在罗文眼前摇晃着,引领着罗文的视线,插向了神殿的所在――此时那边的水位,似乎比之前降了不少,“一、返回他们老巢的路远不止一条,二、他们是海盗。” 既然是海盗,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自然可以呼啸而来,从容而去――只要,等被安博里神力隆起的海面平复。 而旁人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似乎也不能拿他们怎样。“这个,就交给我们好了,”见罗文双眉紧锁,穆勒反而高深莫测地笑了。他十分臭屁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说了一句相当逾越的话, “要知道只有海盗,才能对抗海盗。”这句话原本,说的是“神明”. …… …… 虽然口称“我们”,但实际上双方分开的时候,穆勒是一个人走的――所有跟他一起下船的兄弟,都被留在了罗文那边,包括那个他总是用“徒弟”戏称,对方却死活不认的小鬼格兰若。 在格兰若对这个决定表示质疑的时候,穆勒是这样说的:“你不是爱黏着你罗文哥吗?那就跟他一路好了……不过要是你这小鬼不争气,被人家踢出来,可别到处跟人说是我穆勒没教好你。” 结果小家伙自然是气了个倒仰,穆勒这才得以脱身。 当他在镇外的某处沙滩上通过海鸥传讯,让人放小船把他接回凶悍之牙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算算时间,码头那边的海面应该也恢复了平静。 这就意味着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从那里撤退! 因此穆勒没有时间去一一解释那些七嘴八舌的问题,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伙计们,咱们来活儿了!” “找到他们了?”片刻的郑愕之后,一个海盗语带期翼地问,而穆勒点头的动作,也引来了一阵欢呼。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救人?” “不!头儿他们已经有人去营救了,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说到这里穆勒那总是苦瘪瘪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狰狞,“是让那些敢动头儿的混蛋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正的目标 之所以船被命名为“凶悍之牙”,并不是因为船长昆布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而是这艘船船头和船尾的水线下面,都装了一整排的撞角,可以像利齿般楔进敌人的船体,死咬不放。 当然这种东西,对船速势必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海盗船本来就快,再加上掌舵操帆的都是一些好手,因此没过多久,众人就把船重又开回到凉水湾码头附近的海面上。 于是众人便看到了,那深蓝天幕下,一长列犹如巨兽般盘踞在港口中的海盗船。 “……好吧,计划是什么?”一个有些岁数的海盗斜着眼问穆勒――如果罗文在,一定会认出这就是他上船那天晚上在甲板上熬汤的那个,“我很想知道你凭什么觉得,咱们一艘船能挡住他们这么多艘?” “很简单,沉船封港。” 虽然穆勒的语气平静如常,却让众人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你疯了?要知道咱们当初跟着老头子出道,开的就是这艘船,如今,你居然要沉了它?” “得了老伙计,我知道你爱它胜过爱自己的儿子――当然你这老光棍也生不出儿子,”穆勒半开玩笑地说着,只是任何笑容,到了他那张百里挑一的苦脸上也会变得充满苦涩,“嗯,我是说,我们都爱它;但你要知道乔希,船再重要,它也是个死物;而一旦让眼前这帮混蛋跑回去,头儿就完了,还要再搭上许多兄弟的性命。” 这个道理,人老成精的乔希又怎会不明白,只是许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让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一点:“那你来!反正,我是下不去这个手。” “谁说我们要自己动手的?”穆勒轻轻地摇着头,“咱们‘凶悍之牙’是好样的,就算要沉,也会拖着它的敌人一起。所以,把火油都搬出来吧!还有上回那些还没来得及脱手的毛料……毕竟在这种天色下,火光可是会传出很远的,” “相信岸上的兄弟们,也一定能看得到。” 没有人接话,大家都只是默默地将穆勒所要的东西搬上甲板,然后又默默地看着他――抬头,将有些酸楚的目光,投向了港口外侧那艘最大的斜帆快船。 而那艘大船的主人――那个主导了这次行动的冷面黑衣男子,此时却不知道自己的座驾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还酷酷地挺立于小舟之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战势的发展。 先前的战斗中,他并没有亲自出手,即使战局曾一度有些不利。毕竟拉乌的那些小手段,严格说来其实都失败了,并没有让那些神棍的力量,得到真正大幅度的消耗。 有了这一群能够治疗和驱散的神棍,敌人就变得非常难啃,除非你干净利落地将人宰掉,否则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生龙活虎地投入战斗――这,就是神术治疗的优势了。虽然在治疗内伤和驱除病痛方面,它没有那些古怪的草药管用,但对于一切外伤,却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至少,也可以将伤势压制到战斗结束之后。 是以尽管海盗们一开始,便营造出了种种优势,但结果还是免不了陷入苦战,直到海水略退,他们的船载着援军驶入港口之后,情况才开始有所好转。 于是一直小心守护着身后几个魔法师的冷面男子,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将一部分精力,转到那个戴着黄金面具,同样也没出过手的神秘女人身上了。 ――北方之海莲娜,统管整个北部渥金教会,下一任金币主教的四大候选人之一。 然而在海盗们控制了大局,将先前抵抗的人杀的杀,抓的抓之后,冷面男子踩着地上零星的积水走到她身前,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久违了,赛特卢斯女士。” 一句话,石破天惊! 要知道赛特卢斯这个姓氏本就十分罕见,何况是相对偏僻的北地。而北地人最为熟悉的“赛特卢斯”,也就是在浮冰港任职五老星的“红姬”阿曼达一支。 除了公开信奉黎明之主的阿曼达?德?赛特卢斯女士自己,这一支中再无其他的女性,就连她唯一嫡亲的侄子,在前不久也惨遭杀害。 这怎么又冒出个“赛特卢斯”? 而最奇怪的是,那位女士居然不动声色地默认了!而且她显然也认识策划了这次事件的冷面男子,“好久不见,蒂奇,你主人现在可好?” “……主人,过得不好!” “已经五年了,史提夫他还是不能释怀么?所以才殚精竭虑地策划了这一场绑架,作为他复仇的开始?” “不,他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错了。虽然他们昆腾家,曾经为浮冰港做出了许多贡献,但并不意味着五老星的椅子,就一定是他或者他们家的私有物;而且你主人当时的某些做法,也的确是有点出格。”即使是批判的言论,从这女人口中说出来也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算了,都是些陈年旧事,再提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的主人,怎么会知晓我这个身份。” “本来,不知道……”那蒂奇,显然平时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因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好在他身后的拉乌及时地接话了:“向您问安,尊贵的女士。敝人拉乌?赛摩亚――当然您不会认识我,因为现在的我,只是个刚刚投靠了昆腾先生的无名小卒。” “不过女士您的问题,我倒是可以试着回答:其实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公开信奉黎明之主洛山达的您,私底下却是渥金教会的‘四悍妇’之一,我们知道的只是,有一位‘上金’到时候会莅临会场而已。” 说到这里,拉乌神秘地笑了笑,“或许,还要再加上浮冰港那位商人出身的大人物。” “我明白了。”海莲娜,或者说阿曼达?赛特卢斯缓缓地点着头,“原来你们的目标是胡里奥――的确,这位先生和陨龙者的关系最为密切,如果史提夫?昆腾想要报仇,绑架他,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个人并不认为陨龙者会为了他,牺牲过多的利益。” “不不,我们的目标并不是那位先生。我们此来,只是为了在您面前揭露一个某人针对您的教会,或者说天上众神的大阴谋,而罪证,就在您所处的这间祈祷大厅之中!” 说着话他猛地后退两步,将舞台让给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古怪铁拐的蒂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渎神者们 这种兵器,可以说是异种之中的异种――它只比小臂略长,两头则是尖尖的三棱锥,握在横枝上,它就是一只带着护臂的腕刺或者破甲的短矛,但如果你握住了拐身,那么突出的横枝,又会变成钉锤的锤头。 而蒂奇,此刻就握钉锤般握着他的短拐,冷酷的目光,也落到了大厅正中,那不久前才被朱利安撞裂的,与真人等高的女神雕像上!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下一秒,他的人就越过了雕像边上的许愿池,闪现般突兀地出现在雕像脚下。 “啪”的一声,金光暴现!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锤,把渥金的雕像给砸碎了! 尽管明眼人,从刚才朱利安能撞裂雕像一事就能看出这雕像其实并不是金铜所制,但谁都没想到,居然有人疯狂到真的去砸一锤试试――这种渎神一样的行径,立马便引来了阵阵惊呼。 “啊啊啊啊啊!”一个尖锐无比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她流血了!她流血了!” 要知道就算是神像,其本质也不过泥胎木塑,当然不可能流血;可奇怪就奇怪在眼前这尊雕像的断面处,真的有金色的液体渗出来,让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否信神,统统惊得是目瞪口呆。 但如果你仔细观察那些断面就会发现,那上面还有一些极细极细的纹路,纵横交织,组成了一个个极为怪异的图案。 “阿伦,有什么发现?”拉乌偏过头,问一个戴着夹鼻眼镜的年轻人,而这个人,便是艾森伯格所有教子中,对魔法阵最有研究的了。 “不好说……”阿伦有些迷惘地注视着地上的大小碎块,“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嗯,有点像聚灵阵,但细节方面做了不少改动,我不知道这样的改动有什么意义,不过这些液体,倒的确是用来绘制魔法阵的药剂。” “这就没错了。”拉乌肯定地说,“传闻那陨龙者,是获得了古代大奥术师传承的,否则根本无从解释他如何以一个野蛮人的身份,一跃挤身大陆顶尖魔法师的行列!” “你是说这些线条……属于某个未知的古语法阵?”镜片后面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狂热,让一个堂堂的魔法师,竟露出了野狗发现骨头一般的表情。他如获至宝地,捡起地上的碎块,又仿佛抚摸情人的发梢般,温柔地拂去上面的尘土――只可惜其中的一块,已经被一只骨节粗大,上面布满老茧的手给抢先了。 “你,”阿伦双眼一瞪,就要出声喝骂,但下一秒却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因为抓住碎块的人,是这次行动的组织者蒂奇。 而他手中那一块,正是原来神像的心脏部位! 除了这里的线条更多,图案更复杂外,和其他部位差别最大的就是在蒂奇用力一捏后露出半拉的,拳头大小的……眼睛? 没错,这就是一只眼睛!眼球瞳孔什么的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那密布眼球的血管和神经组织;或许是长期被神力洗礼,如今的血肉,竟变成了晶体般坚硬而又剔透的东西,看上去,就宛如一个精工细雕的艺术品;不过即使这样,那黑红色的瞳仁中,也仍然透出一种邪恶的冰冷、让人一见之下,连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其冻住! “好邪的东西……”好不容易,拉乌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目光从这只充满了诡异和邪恶魔力的眼睛上移开;结果,却发现蒂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走到那女人身边了。 “……这是,直死之眼!”蒂奇托着那枚古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五年前,陨龙者就是靠它,瞬发‘死亡一指’,击败了……九级强者热拉尔?诺瓦里耶,才逼得狂龙领主,亲自出手。这一切,当时就在城墙上的主人,亲眼所见!” 也许是平时不常开口的关系,这一段话,让他说的是磕磕绊绊,但其中的惊天隐秘,还是震得初闻此事的人瞠目结舌。 ――照他的说法,当初守护了浮冰港的两大强者,根本就不是在并肩御敌! 于是一时间,几乎大厅中所有的海盗,被抓的商人和牧师都抽了一口凉气。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同时身兼浮冰港五老星的阿曼达?赛特卢斯女士――事实上她本人,就是将决定真相掩埋起来的决策者之一。因此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蒂奇:“你想证明什么?” “这您还不明白吗?”还没等蒂奇说话,一旁的拉乌就忍不住抢着说,“为什么陨龙者所用的法器,会遮遮掩掩地藏在渥金的神像之内?还有这十分可疑的聚灵法阵,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位疯狂的陨龙者先生,已经将他的手,伸到了某个他不应踏足的……”谁知道他话刚说到一半,又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传来,硬生生刺痛了他的耳膜。 “拜托,谁去帮我把那只地精的嘴给堵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自打女神的雕像被蒂奇打碎,尖叫声就一直没停过,让心性坚忍的拉乌都觉得烦躁不已。 “……你们,用刑了?”蒂奇也招来了一个手下询问。 “哪啊!”那手下当即叫起了撞天屈,“队长你吩咐过不得对那帮神棍用刑,所以我们也只是……小小地吓唬了它一下,结果那家伙就一直叫到现在。” 蒂奇略略地权衡了一下,最终决断道:“不要理他,让他叫。”很明显,这是想靠地精林克的叫声,来给那一众拒不吐出暗语的商人们增加压力,好撬开对方的嘴。 然而就在他“叫”字出口的同时,一阵歌声,也从神殿外隐隐地传了进来――哟吼!一起扬帆,我们远航;征服大海的男人,我们将永不朽。一起扬帆,我们挂上船旗;星星知道我们,该驶向何方…… 这首歌,蒂奇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歌的作者,其实就是他主人史提夫?昆腾的先祖――浮冰港第一任五老星“公平之德雷克?昆腾”。 而这个老老昆腾在没有洗白之前,还有个更加广为之人的名号:黑帖的海盗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断腕 当蒂奇带着人冲出教堂,便看到了码头那边冲天的火光,还有火光下,那绘着怪兽巨口的主帆和主帆顶上,那一面猩红刺目的“血色骷髅旗”! 这面旗可不是随便挂的,一旦挂上,就只意味着两层含义:鸡犬不留,或者不死不休! 而如今的“凶悍之牙”,也的确完美诠释了后者的含义――它就像浑身浴火的巨兽般张开巨口,在雄浑悲怆的歌声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停泊在码头的那一排海盗船冲去! 它的目标,显然是那艘最大的斜帆快船,也是蒂奇自己的座舰。 尽管凶悍之牙出现的方位,是斜帆快船的侧后方,完全不符合一般冲撞攻击“以直撞横”的惯例,但只看对方疯狂到连船都给点了,就知道这帮人,其实是来拼命的! “阻止他们!”蒂奇第一时间给拉乌等魔法师下令。因为这个距离,跑两步再用上法术增远的技巧,未必够不着;而且对凶悍之牙那一类的中型船,法师的火球术也是相当致命。 可问题是,人家本来就已经全身浴火了啊! 这一犹豫,便让凶悍之牙冲到了近前,虽然蒂奇的船上,也伸出不少推杆试图将其推开,但这种仅仅是防止冲锋舟近身烧船的长杆,又怎能挡住凶悍之牙全速冲来的巨大动能?只一接触,推杆便纷纷折断,抑或脱手飞出,仿佛鞭子般横扫了整个甲板。 于是还站在神殿台阶上的一众海盗们,便目眦欲裂地看到那艘火船,在震天吼叫声中,一头拱上了斜帆快船的屁股,船头上堆放的燃烧物,也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凌空飞起,变成漫天火雨,劈头盖脸地向乱作一团的海盗们打去! “呼――”,落下的火雨,引燃了斜帆快船落下的主帆,但蒂奇还在船上的手下,却没有时间去救火,因为无数的挠钩和绳索,已经从楔在一起的火船上纷纷抛了出来,然后是一个沙哑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咬他们!让他们流血!” “呦吼!” “这帮人疯了……”远远地看到打横的那两艘船,又撞上了旁边的一艘混合式快船,一个海盗忍不住呻吟出声。“我们不能在这里看着,蒂奇,蒂奇!你不是海盗王的嫡系吗?想想办法!” “都安静!”蒂奇手中的铁拐,猛地击碎了身边的蛋白石天使像,将骚动的场面压制下来,“给你们的船发……发发发令,撞,撞船!” “什么?”含糊不清的命令,让一众海盗全都傻了眼。 唯有拉乌,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蒂奇平时说话言简意赅,不是因为耍酷,而是这人说话快了就结巴!他赶紧接过话头,替蒂奇解释道:“必须将那两艘粘在一起的船顶开,决不能让它们沉在港口里面,否则,咱们就都要被憋在这了!” 毕竟这凉水湾,原本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走私港,就算被扩建成小镇,港深方面,也完全无法和浮冰港那样的大港相比。如果真沉了两艘船在水里,高耸的桅杆,无疑比一般的暗礁更危险。 这个道理,常年出海的老鸟们都明白,但问题是一群海盗,又怎么可能高尚到肯牺牲自己的船,去白白地成全别人? 人类的劣根性,于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看着一群海盗,就好像政客般推诿,争吵,却迟迟不肯行动的丑相,蒂奇原本就十分冷酷的脸,铁青得更仿佛镶上了面具。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神殿里走,差点没把旁边为调解众人矛盾忙得一头汗的拉乌撞一跟头。 “你要去哪?”拉乌紧跑两步,才跟上蒂奇的步伐。 “……断腕!”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拉乌狠吃了一惊:“你要放弃外面那些人?这样好吗?虽然这帮人不怎么靠得住,但是……” “不是!”蒂奇摇头道,“放弃,利益!”拉乌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原来蒂奇的想法,是放弃一部分利益,把原来计划中慢慢拷问出暗语,然后将那些豪商的家底一扫而空改为只要一半,而条件,却是立刻掏钱。 毕竟对门口那一群乌合之众而言,没有什么比黄澄澄的金币摆在面前更有说服力了。 但这样一来,就不免要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先逼问出暗语,然后再自己拿着信物去牧师那去取钱,并不违背女神的教诲――毕竟女神的仆人为世人服务,是只看信物不看人的。可若是你直接用刀架在那些豪商的脖子上,逼他们取出一半的积蓄,牧师还给你提钱的话就等于当了你的帮凶,这和女神的教义,就发生抵触了。 试问哪个牧师敢冒着失去神眷的风险,帮你干这种事? “不肯合作的……杀!”蒂奇薄若刀削的双唇中,吐出一个比严冬更加冰冷的词。同时他的人,也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些被打晕捆起来的神棍身边,对刚刚清醒过来的朱利安道。 之所以选择弄醒他,一是因为在这群神棍中,就属他的等级和职位最高,二来他伤得也最重。 “你休想!我就算身死成灰,也不会让我主的荣耀蒙羞!”然而朱利安,却一边吐着血,一边大声表明了他的立场,让其身后操刀抵在他脖颈上的海盗也有些不知所措:“队长,杀不杀?” “……硬汉?”蒂奇眯起眼,手中的三棱铁拐却陡然探出,就仿佛胡蜂般“噗”地一声,蜇在了一旁昏迷不醒的黑衣执事脖颈上!“第一个……而这,是第二个……”说着话他铁拐的尖端,又抵住了紧挨着那黑衣执事的老牧师克里斯托弗。 其实在鲜血顺着三棱刃上的血槽,喷涌到蒂奇右手上时,朱利安眼睛就红了。 “你干了什么?”他不顾颈上的钢刀,挣扎着扑到那年轻的黑衣执事身边,试图挽救那随着鲜血流逝的生命;只可惜那种三棱刃,会无情地把伤口撕成一个大窟窿,又岂是区区“治疗中伤”能让其愈合的? 但四级的“治疗重伤”,几乎油尽灯枯的他,现在偏偏又发不出来。 好在朱利安知道,先前战斗时那个胆小懦弱的地精一直躲在桌案下面,因此实力几乎没怎么消耗;虽说等级只有三级,同样发不出治疗重伤,但几个中度治疗加起来总会有点效果,“林克!别嚎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谁知道一直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地精,这次却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只浑身发抖地大喊:“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我,我愿意跟你们合作!” “林克!你疯了!”朱利安又惊又怒,“你难道要背叛握我主?” “我没有背叛!”林克鼓足了勇气,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我只是,只是想要救你们的命,所以女神一定会体谅我……她一直是那么的宽宏大量不是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在搞鬼 然而事与愿违,尽管林克一再强调他肯合作的唯一条件,是不得伤害他的同僚,提钱的时候,也谨慎地用黑布蒙上了双眼,但他体内的神力,还是从他给第一名“志愿者”提供服务的那一刻开始,就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衰退着。 这,是神罚! 无论朱利安那样的神官,林克这样的牧师,还是像迈克尔一样的祭司,施法能力都来自于所信奉的神?,一旦其人行事违背了教义,就会被神明收回当初赐下的恩典。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无论林克此举的初衷是什么,他此时的行为,都已经让女神非常不满了。 如果是迈克尔那样的战神祭司还好些――就算被收回了神力,起码还能有武技傍身,但对于林克这样的纯牧师来说,失去了施法能力,他甚至还不如一个身强力壮的普通人。 毕竟整天忙于“造福世人”的牧师们,可没有时间像神官或者祭司那样去下苦功夫打熬身体。 所以小地精在给人提款的时候,就一直在哭,而且哭得比那些被逼着取出百分之五十存款的肥羊们还惨;而那些富商们,则在第一个无奈掏出一半存款并被礼送出正门之后,也纷纷开了窍――没多久,林克的单间外面就堆满了金币;而蒂奇就指着这如山的金币对那些原本七个不满,八个不愿,如今却两眼放光的海盗们说:“钱,在这里。愿意撞船的……多分一份!” “呃……可是没了船,这么多钱要怎么搬啊?”一个有点斗鸡眼的海盗质疑道。 “阁下似乎太多虑了吧?”拉乌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同行的愚蠢,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提醒,“这里不就有渥金的牧师在。你怕拿不走,不会再存进去……至于存在谁的名下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虽然这句话他说得极不客气,但茅塞顿开的众海盗,还是眉花眼笑地领受了――包括那个被他指着鼻子骂的斗鸡眼海盗,都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堆积如山的金币,又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在空气中。然而就在众海盗们给码头上的船发完令,兴高采烈地往自己户头中存钱时,第一个存了钱的斗鸡眼海盗,却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了:“数目不对!那地精在搞鬼!” ――尽管只有渥金的牧师,才能凭印有女神左脸的金币和暗语把钱提出来,但只要是信徒,信物在手就可以隐约感应到里面有多少钱,结果众海盗找人一查之下,立马便发现了钱其实并没有存入他们的户头里! “你这只该死的绿皮猴子!”一个脾气火爆的海盗当即红了眼,一脚踹开单间的木门,将林克揪出来掼在地上,“把我们的钱都弄哪去了?说!” 这猛力的一摔,就连身强力壮的壮汉都未必受得起,何况是失去了神力庇佑,本身又孱弱无比的地精?结果那林克自然是被摔得口鼻穿血,但小脑袋点在地上,几乎无力爬起的他,却忽然“咯咯咯”地笑了:“才发现么?笨――蛋!……钱,当然是存在我自己的名下啦!” “你找死!”那海盗登时被气了个七窍生烟,抬起大脚,就要往地精林克的身上踩去,谁知道刚一抬脚,背后就传来一阵刺骨的深寒,让他全身的动作,都禁不住为之一顿! 是“寒冰掌”! 紧接着他的人,就被猛地扯到了一边,“不要冲动!你把它踩死了,被它偷偷存起来的钱管谁要去?”拉乌脸上挂霜,语气严厉地喝止道。 而这句话,显然被地上趴着的地精林克听到了:“咯咯咯……他说得没错哦,现在的我,可是金贵得很呢……所以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我死了……”或许是体质太差的关系,他说着说着,居然声音渐弱,就这么昏过去了。 所有围聚在边上的海盗全都看傻了眼,唯有冷眼旁观的蒂奇,却发现了某人的小动作,把其拽到了一边。 毕竟一开始出言提醒那些海盗,或者说提醒那只地精的,就是这个拉乌,而事后阻止海盗们对地精施暴的也是他;很明显,眼前的局面,是这家伙有意引导的结果! “……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这蒂奇说话快了就结巴,但即使这样,还被主子派出来主持这么大的行动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绝对不傻! 是以拉乌也没打算瞒他。 “我只是在想,凭什么那么多钱,都让一帮蠢货们拿走?要知道世界上可没有白痴的午餐……”拉乌的嘴角,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所有的资源,都应该为你我这种聪明人所用;而所有的大门,也应该为我们这种聪明人敞开。” “……你能让它,吐出来?” “当然。”拉乌的笑容中,忽然多了一种东西――是自信!只见他忽然伸手弹动了一下手指,一道幽绿色的火光,便在他手指的尖端上乍现;不可思议的是,这火明明在燃烧,却给人一种极度冰寒的感觉。 “要论拷问,就算是众神殿的异端裁判所,也得排在我们死灵法师后面。”说到这里,拉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飞快地掐灭了手中的冥火;而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有些惊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队长!戴维他回来了!” 这个戴维,其实就是当初达蒙斯塔手下,那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只不过这几天的治疗,让他身上的烧伤有所好转,不需要再用绷带把自己裹得像一具干尸了。 正如当初昆布所说,这个人,在打探消息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所以众人才推举他去盯着那些野蛮人――尽管野蛮人所信奉的,是他们的先祖,所以看神殿里这些大小神棍向来都不顺眼,应该不会替他们出头;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防备一手,总没什么坏处。 当然这样的安排,也未尝没有欺负戴维的老大被抓,没有人替他们一伙做主的原因在内。 如今戴维回来,显然是那些野蛮人已经有所行动,“冒险者工会的负责人杜克纠集了一批人,去和他们交涉,不知道许了什么好处,反正那帮蛮子已经被他说动了,相信很快就会过来这里……” “等一下!”拉乌忽然出声,打断了戴维面无表情的汇报,“你刚才说冒险者……那些无利不起早的人会管这事?” 戴维斜了一眼同样失去了主子,可待遇。却与他截然不同的拉乌,嘿嘿一笑道:“因为有咱们的‘老朋友’从中斡旋啊。” “那个罗文?” “你以为呢?一千枚金币啊,啧啧,他也真舍得……啊,差点忘了跟你们说――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前,那个叫罗文的,就已经带着一批冒险者出了镇子,不知道奔哪去了。” “什么!”拉乌的脸色微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们?” “哎?我的任务,不是负责盯着那帮蛮子吗?”戴维一脸无辜地说。 第一百五十章 各自的团队 很明显,这是在故意尥蹶子了。“我希望阁下不是在私底下策划着什么行动,”拉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毕竟,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 “团队?”戴维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满,“团队的意思就是说,我做好我的工作,而你则做好你的……但是,你答应我的事呢?要知道即使现在,你也仍然没有查出那几个人的下落!” 他指的,自然是抓了达蒙斯塔的迈克尔一行――有消息说那几人,曾经来这座神殿寻求过帮助,但几天过去了,别说人,就连摆明了应该停泊在凉水湾附近某个角落的“精灵宝贝”,拉乌都没能找到。 可见这拉乌的精力,完全没有放在这件事上面。 “你在敷衍我,拿我们当猴子耍,是吗?”随着言辞的愈加激烈,语气中的不满已经上升成了怨愤,“而且你这混蛋从一开始,就处处针对我们;把我们排挤在行动之外。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和我的兄弟都不会再接受你的支使了……我们自己干!” 说到这里他猛地转身,当着一众海盗的面,大步向神殿的正门走去;临到出门的时候又忽然站住,撂下一句:“不过我还真佩服你,拉乌――你父亲艾森伯格的尸体还没发臭,就这么快找到新‘团队’了?” 凝望着抛下众人扬长而去的戴维,拉乌深邃的目光中,隐隐有什么东西闪动;而很不雅观地撩起法袍,兜着一堆雕像碎块的阿伦,此时却正好走了过来。 他看看远去的戴维,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同门,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随他去。”拉乌摇头道,“反正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我们现在的麻烦更多。”说罢他不再搭理阿伦,起身走到角落处,正闭目养神的蒂奇身边轻轻地说,“看来我们针对那些野蛮人的牵制,没有奏效。” “……我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计划?” 蒂奇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变化似的,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走!带不走的,放了!” 毕竟大战之后,钱财到手的海盗们已经没了拼命的心思;反观那帮战力本就不俗的蛮子却士气正盛,这样的仗,换谁来都没法打,因此蒂奇才必须撤退以避其锋芒。 至于放人,也不失为一记连消带打的妙招――想那帮蛮子既然连同伴的性命都不顾,也硬是要进攻这里,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为了掩盖陨龙者的阴谋,拉乌绝对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所有的知情者;如果知情者一哄而散的话,要杀他们势必会麻烦许多,万一再留下一两个尾巴没处理干净,乐子可就大了。 而“尾巴”,是一定会留下的,就是那个同时身兼浮冰港“五老星”,和渥金教会“四悍妇”两职的阿曼达?赛特卢斯。这个女人的身份,注定了她说出来的话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也会被众神殿的高层重视。 何况如今还证据确凿。 尽管神像残骸上的古语魔法阵,众神殿也未必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但那只在神力的浸透下晶体化的“直死之眼”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时候若是再传出“人质当时并没有遇害,而是早已被海盗释放”的消息,便会立时,给陨龙者平添无数的敌人。 毕竟很多时候财雄,就意味着势大。 拉乌甚至开始怀疑,或许这,也是蒂奇或者说他的主人――那个大笑的史提夫?昆腾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因此他才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只‘直死之眼’,是不是交给赛特卢斯女士保管会比较好?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可以让她先行撤退。” 蒂奇没说话,不过聪明过人的拉乌,却早已从他默许的举动中,看出了自己所希望知道的一切。 ――关键时刻,别说那些正在为金币疯狂的海盗,就连眼前的这个蒂奇,没准都是可以放弃的东西。 …… …… 海盗们放弃了一切可以放弃的,除了金币,和本身就意味着无数金币的地精牧师。 当然,还有那个被蒂奇严密保护起来的女人。 出正门的时候,港口中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震天的喊杀声早已歇止,除了先前两艘正在燃烧的火船之外,又有两艘为了将它们顶开而凑上去的海盗船被大火引燃了,熊熊火光,映亮了半个天幕。 正如某人曾说的,在这种天色下,火光会传出很远,即使在镇外的群山间也仍然清晰可见。而巧就巧在这群山之间,也有一溜的火光,就好像火蛇一般沿着山路蜿蜒疾进;这,便是朝海盗们在岸上的落脚点奔袭而去的罗文一行了。 点起火把,固然会让他们的踪迹提前暴露,但在这种昏暗的山路上行进,不点火把是绝对快不起来的――而罗文,却必须和时间赛跑。 毕竟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时间! 这个时间,是穆勒用他的船,甚至头巾兄弟们的命换来的,罗文绝对不能浪费。 因此和队伍中的肖恩、尼古拉斯两人商量之后,罗文还是做出了拼着暴露,全速行军的决定。 至于如何找到海盗们藏身的地点,这个不是问题,毕竟从多美尼克和昆布一路上大叫大嚷,故意和抓他们的海盗们争吵一事罗文就判断出,这两个人,其实已经知道了格兰若跟在后面;所以,他们一定会设法在路上给格兰若留下某种讯息。而且为了“记录任务完成情况”,走的时候,杜克也把他身后的那个跟班小贝给留了下来。 “虽然在追迹摄踪方面还不如我,但他好歹也跟我师傅学了这么久,这种小场面,足够用了。”当时杜克有些臭屁地说。 罗文这才知道,原来爱玛的哥哥“鹰眼”里昂,便是他们组织中首屈一指的斥候。 但当这个小贝取出他的兵器时,罗文却吃了一惊――那,居然是一支制式的“莫迪斯特长戟”,而惯用这种亦斧亦矛的古怪兵器的,就只有从军中枪兵进阶而来的“执戟士”! “你一个用长戟的,跟斥候能学到什么?”路上,格兰若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凑过去悄悄地问。 第一百五十一章 路,是怎样走出来的 “观察、分析。”和手中两米多近三米长的莫迪斯特长戟比起来,小贝的身材无疑有点嫌矮,因此在行进时,他不得不把那截带着斧刃的戟头拖在地上,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他的人,倒是十分的刻板。 “这可以让你在交手之前,就对目标的情况有个初步的了解,从而做出对你最有利的判断。”他脚下不停,口中却有如背书般飞快地说。 “嘁,冷读术么?”格兰若撇撇嘴,有些不屑地说,“那都是骗人的吧,有本事,你分析分析我。” “你真的要我说?” “呃……”小鬼似乎有些心虚,眼珠一转,却把旁边的罗文拽了过来,“那他呢?” “他……不怎么喜欢你。”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这人居然一本正经地跟一个半大孩子争论,“他不喜欢你,因为你总给他添麻烦――就比如现在。” 格兰若停了下来,一双眼睛,也狠狠地盯着前边摇头晃脑说个不停的小贝,似乎很有将火把捅到他屁股上的意思,罗文见情形不对,赶紧打圆场道:“这位兄弟,你就说说嘛;其实我也挺想知道在冷读术下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夏尔洛先生之前就曾经说过:谁把自己隐藏得更好,谁的赢面就更大――这可不仅仅局限于赌牌。 因此罗文从不像凶人那样嚣张,或着像小保罗那般爱出风头,相反他可以说是十分低调,但没想到这小贝一开口,便戳穿了他的底细。“你不是战士。”这句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至少,不是专职的,虽然你拿着一面品相不错的黑铁盾牌。” 这面盾牌,自然是穆勒等人下船时捎上的,估计,是考虑到这次上岸有动手的可能――如果罗文有兵器在手的话,战力自然大增;而一旦罗文反水,也可以用盾牌内衬中,那本对罗文极为重要的书页来要挟他。 像这种小心思,罗文接盾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只是纯当不知道而已。 一般人见罗文身材高大,又持着如此巨大的盾牌,多半会把他的职业往“盾卫者”之类防御战士的方向联想,但眼前的小贝不然:“你虽然用塔盾,但行走时,却没有一般重装战士的那种‘落足生根’的感觉,反而轻盈得就像是随时准备跳跃,可见你腿上,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功夫;你手上虽然有茧子,但是和刀剑所磨出来的位置不同,更像是惯用某种飞镖一类短小的暗器;而你的眼神深邃内敛,没有一般武者那种毕露的锋芒――这显然是施法者的标志;所以不出意外,你应该也擅长某种法术……” 他一口气说了几条,除了罗文手心处的老茧是拿锥子,而不是练什么暗器留下的外,其余的全都有鼻子有眼,让罗文不禁兴起一种被人在冰天雪地中剥光了的感觉。不过,他仍忍着心中的惊讶与腻歪,听对方说了下去。 毕竟像这种不用付出惨痛代价,就可以彻底了解自己的机会并不多。然而小贝说着说着,却忽然来了一句:“……很奇怪。” “我还有什么不对的么?”罗文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不是你,是地上的足迹。”小贝停下脚步,等着身后手持火把的罗文上来。“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刚才经过的那片草地?” 其实这段路,是通向威尔逊海角的,已经偏离了去往北方的主道,所以路本身,只是草草开出来并没有夯实,几天没人走的话,便会杂草丛生;不过也正是这样,才让罗文一行更容易分辨出新鲜的足印。 “记得,怎么了?” “那你一定还记得在那片草地上,有一道大约两人宽的草皮,被人给踩实了;眼前这一片也是――这就说明要么你同伴提供的路线有误,要么,就是有一队训练精良的正规军,抢在了咱们前头。” 听闻这话,罗文不禁皱起了眉头。毕竟事关昆布的性命,格兰若就算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弄错;而凉水湾这种连镇长都没有的小地方,又哪来的什么军队? “就不能是另一拨海盗吗?”格兰若也不服气地反驳道。 这一回,小贝倒是没有跟他斗嘴,只是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罗文身后的大队――只看那东一堆西一堆的火把,就知道一通疾行之后整个队伍的阵型有多么混乱了;一百多人的队伍,竟然沥沥拉拉的拖了快一里长,和地上整齐的足迹,形成了一种令人无语的对比。 罗文大略地数了数火把底下的人头,发现只有八十几个,剩下那二十多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掉了队;就算勉强跟在队伍末尾的,也跑得是气喘吁吁,眼瞅着就要栽倒。 很明显,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冒险者,而是被临时拉过来充数的――若不是那群冒险者大多孑然一身,没准还能把老婆孩子都喊出来。 “混蛋,把我当冤大头么?”钱财是小事,毕竟花的又不是他罗文的钱;但一想到那帮冒险者竟然毫无节操地拉平民充数,而那些平时也不知干什么营生的人,为了贪小便宜甚至不知自爱到什么坑都敢跳,罗文的心中就不免有些光火。 他大步赶回队尾,对那些个跑得东倒西歪的冒牌货大吼道:“够了吧!你们几个,真不打算要命了?” “你不说开打的时候站排……就有钱拿吗?”一个汗出如浆的小胖子口气很冲地说,而另一个看来比较老实的,则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真打的时候我们就不上了。” 这种诚实诚恳的态度,把罗文都给气乐了:“拜托,老哥你以为是在街头打烂架吗?这可是真正的厮杀!一枪捅上去,就是杯口大的窟窿,一刀划过,肚皮都给你破开!什么肠啊,肚啊都‘哗啦哗啦’地往外掉,但这时候你的人还没死……” 罗文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人吓走,因此是什么血腥就说什么,把街口卡茨先生宰猪的场面都用上了――别说是眼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平民,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肖恩都觉得有点恶心,忍不住出声道:“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兄弟!” “你是哪头的?”眼见得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居然被这家伙一语喝破,罗文也不禁有些愕然。 “我只是就事论事。”肖恩振振有词地说,“反正在这件事上,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过错。” “是呀是呀,”那小胖子一见有人替他们说话,立马便找到了主心骨,顺杆爬道,“如果你要赶我们走,就是‘无过错单方面终止契约’,应该双倍赔偿定金的。” 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甚至还知道冒险者工会的规定。 “……哟呵,你还讹上我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遇袭 “这话怎么说的?”见罗文面色不预,小胖子心中也不免有些打鼓,但一看旁边笑嘻嘻的肖恩,勇气就又回来了,“难道我们大半夜的陪你跑这一趟,是白跑的?而且是你自己亲口说:公众任务,不限等级,就是说普通人也有接任务的权利嘛。”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恕我说一句,”接话的,竟然是那个看上去与肖恩不怎么对盘的尼古拉斯,“人生在世,无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既然阁下当初并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咦?你这个没有原则的家伙,居然也有说人话的一天?”肖恩露出夸张的表情,盯着尼古拉斯左看右看。 “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看着两个向来不合的家伙如今却统一了口径来对付自己,罗文心中也隐隐明白了――没准事情,就是这两个人牵头搞出来的,只不过除了穆勒留给他的那些头巾兄弟,就属他们两支队伍的人数最多,因此就算是罗文明知道这一点,也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毕竟这次的行动,还要指望他们两家出力。至于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硬是想死,难道还拽得回来不成?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罗文盯着那一张张或惊惶,或得意的面孔,冷冷道,“你们愿意跟就跟,钱,我会一个铜板不少地付给你们,只要你们到时候还有命拿。” “所以从现在开始,向你们信奉的神祈祷吧,祈祷这一路上最好别出事。” 谁知道这句话他才刚刚说完,原本被勒令停下来的队伍,就再一次向前开动了;让罗文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腾地冒起来:“那个小贝是怎么回事?不告诉他先等一下的吗?”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人家小贝,毕竟他能等,那帮急着救老大的头巾兄弟们可等不得。 尽管格兰若一再跟他们解释,说事有蹊跷,但可惜他人微言轻,那帮目睹了凉水湾那边的冲天火光,眼睛都红了的家伙又如何听得进去? 他们一动,其他人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赶巧三个在队伍中说话比较有份量的罗文、肖恩和尼古拉斯都在队伍末尾争执不休,没有人能出面阻止,结果队伍便向爬行的蚯蚓般,一环带一环地朝前拱去。 罗文喊了两嗓子发现没什么效果,只好又拔步往头里赶,结果才跑到一半,便出事了。 ――只见走在他身前的一位老兄,忽然毫无征兆地向侧后方飞了回来,拖着清晰的血线,撞在罗文左边的另一名冒险者身上,而他的胸前,还露出了一节拇指粗的箭杆! 罗文浑身一个机灵,有些懈怠的精神也立马集中起来,于是他便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声中,那一声极轻的异响。 就仿佛,是什么东西绷断了的声音。 “小心!”一声大吼,拉开了音乐的序幕,紧接着七弦琴的合奏便“嘣嘣嘣嘣”地响了起来――没有丝毫的美感,有的,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躁动与恐惧。 箭矢的破风声,则是那尖锐的女高音,混着一众冒险者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呼喝,一起将这首死亡的奏鸣曲推向**! 很明显,攻击集中在队伍的中段,就宛如巨大的镰刀;而那些冒险者也仿佛镰刀下的麦子般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无论其是否中箭。毕竟这些被多年的冒险经历变得油滑的人,甚至比最狡猾的兔子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灭掉火把,快灭掉火把!”不知是谁,趴在地上大声地呼喊着,直到一声尖厉的箭鸣声响过,人才没了声息。 不过他这几嗓子,倒是给趴在旁边冒险者们提了个醒――虽然为了防止被风吹熄,这些火把上或多或少都浸了火油,但很清楚在这种暗夜中,一点火光足以让自己成为靶子的冒险者们,硬是咬着牙,用身体把火给压灭了! 这番狠绝,的确给偷袭者们增添了不小的难度,于是乱窜的箭矢,也如它来时般骤然停了下来,突兀得让人都有些不适应。 “是赫灵顿军用弩。”那个穿着半身钢甲的铠武士尼古拉斯爬到了罗文身边轻声道,而且很他对于军械,显然非常熟悉,熟悉到只看那射来的箭矢,便断定了偷袭者们所使用的武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要用这种明显是对付重甲的锥头箭?” 要知道像这种军用强弩,一般都会配备两种弩箭,一种就是这种破甲的锥头箭,在穿透性方面,它无疑比另一种带倒刺的三角箭头要强上许多,但对于无甲目标的杀伤力,就不如后者了。 毕竟那种扁平的三角箭头,除了在射入时可以有效地撕裂人体,底角上的倒刺,更可以给拔箭时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而冒险者中,无疑是轻装居多的,这一点似乎说不通。 不过现在罗文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些。“你能不能看出对方有多少人?” “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尼古拉斯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感觉他们的人数和箭矢的数目不符……啊,我明白了,他们是一人双弩!弩是提前上好了在那里等着的,所以见到咱们时,才来不及更换弩箭。” “具体是多少?” “大概不超过二十个吧……他们的人不多。看到你右前方的树林了吗?箭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罗文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树林到这边的距离,大概有二百多近三百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什么办法能攻击到那边吗?” “你说呢?”大概是心情焦虑的关系,尼古拉斯说话的口气是越来越冲了,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毕竟强弩最大的优势,便是射程;这么远的距离莫说是冒险者手中的小弓小箭,就算是紫金联盟用传统工艺精制的“巨战弓”想要射过去,都得是加长特制的才行,比如当初在卡琳船上,后来一直被迈克尔拿着的那一张。 但那种弓,就连自己和加持了神圣之力的迈克尔都只是勉强拉开,普通人又哪里用得了? 不过话说回来,弩最大的劣势就是上箭相对较慢,一波攻势之后,几乎便无以为继了――对方安静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是在跟那些绞盘较劲吧。 “机不可失,咱们必须趁他们上箭做点什么!”罗文一眼瞟见趴在他前面的老哥,腰上别了具投石索,不由得眼前一亮,“我说,你!对就是你!你用那个,能够投多远?” “呃?撑死了一百多米吧……够不着啊!” “……那就冲到够得着的地方去扔!”罗文一脸郑重的样子,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火面人与黑衣人 罗文的打算就是靠他的塔盾扛着,硬冲这一百多米,把人给送过去放火。 毕竟火一烧起来,林间的弩手们自然藏不住――就算是一时半会烧不到他们,那窜起的浓烟,也会遮挡住他们的视线;而近在咫尺的火光,更会让双方的位置彻底颠倒过来。 到时候就是他们在明,而自己这帮冒险者,在暗! 不过那别着投石索的老哥,显然没有一个人面对几十具强弩的魄力,死活不肯露头,最后还是那一直满脸不爽的铠武士尼古拉斯说了一句:“让我来!” “你?” 尽管像这种投石索,说白了就是一条能套在手上的绳子,用时将石头兜起来,转几圈一撒手让石头飞出去而已;如果不强调准头的话,就算是普通人也一样能玩得风生水起,但问题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怎么适合他这种行动笨重的铠武士出头。 毕竟那一身盔甲在上着破甲箭的强弩面前,能带给你的,更多不过是心理上的安慰罢了,甚至还很可能因为拖慢了速度,让你中箭的可能性大增。 “这好办!”说着话尼古拉斯竟抽出靴筒中的匕首,刷刷两下割断了缚着盔甲的绳索,然后整个人,就仿佛蛇蜕皮般从盔甲中“钻”了出来,露出黝黑发亮的肌肉。“放心,我是专业的。” 正是这黑得跟从煤炭堆里滚出来的肤色,让罗文当即确认了随他冲锋的人选。 事关自己的性命,自然没有谁会在这时候磨蹭;仅仅半分钟之后,什么火油,炽火胶的就一个传一个地递到了尼古拉斯手里,还有一个半新不旧的大背囊。 “好了么?” “嗯。” “那就跟上我!”说着话,罗文从地上一跃而起,于是漆黑的大地上,便多了一张由火焰组成的巨大人脸! 创意,来自那个性格令人无语的红发妞卡琳――要知道当初在船上,她这个不知道多少级的火系法师就曾经用这一招,来吓阻包围着他们的那一群海盗;而如今罗文有样学样,用炽火胶将形象草草地画在盾面上面,再在地上一蹭,火焰便“呼呼”地烧起来了。 由于画的时候时间太紧,而罗文,又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专业画师,因此这个人脸画得是七扭八歪,怪异之极,撑死了也仅仅能看出两只狭长的眼睛和中间,那一张利齿参差的血盆大口而已。 但正因为它太怪,才获得了比罗文预期中更好的效果。 ――你想对面心神早已绷得紧紧的射手们,突然看到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冷不丁冒出个似人非人的火焰怪物,会是个什么反应?有那心理素质差点的,手指一颤,箭矢就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更多人,则第一时间向怪物发起了攻击。 毕竟无论对方召唤的是什么,它破地而出的那一刻,都是其防御最为空虚的时候。 只可惜所有的箭头,都在火脸上无奈地磕飞,发出打铁般“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而当一众射手发现让这张硬得令人难以想象的脸,竟是画在一面黑黝黝的盾牌上时,再想给弩上弦,可就来不及了。 因为那时候,罗文已经顶着盾,冲到了他们近前。 当然他不会大大咧咧地冲进树林里去,毕竟谁也不知道那黑暗的树林中,会被人布下多少陷阱;他只是将盾牌夯进地里,斜斜地撑着,以免箭矢从窥视孔里碰巧地溜达进来,同时回过头,问猫腰躲在他背后的尼古拉斯:“够得着吗?” “没问题!” “那就好。我来点火,你扔!” 于是一点火光,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便划着大大的弧线越过盾牌,向一众射手隐身的树林中投去 ――那是一只拖着火焰尾巴的小小陶罐。 这种火油,原本只是冒险者们平时用来生火或者自制火把所用的劣等货,但在罐口处塞上布条之后,就变成了一件极为危险的武器!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陶罐在地上撞得粉碎,便成了一朵盛开的火焰之花。四溅的火苗沾在周围的树枝上继续欢快地燃烧,让好大一片地方,都成了火焰的天堂! 一处火头燃起来,其他的就好办了;尼古拉斯都省了绑布条的工序,只是从罗文背后的包袱里抓出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往火头燃起的地方抛,让树林中的火势越来越大,再加上盛夏之际,树木本来就潮,一时间浓烟滚滚,几乎将整个树林都包在里面。 罗文和尼古拉斯还好――一来站得远,二来凡是偷袭,基本上都会选择下风处埋伏,以免让人身上的气味暴露了他们的行踪;结果小风一吹,那帮射手就倒霉了。 当林中隐隐响起咳嗽声时,罗文才松了口气:“好了,不用再丢了;反正就算留下个口子,他们也看不什么。” “但是咱们却可以选择是否冲进去……现在,该轮到他们随着棒子跳舞了。”尼古拉斯那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伸出右拳,想要跟临时的拍档碰一下表示庆祝。 但是罗文没有跟他碰。 因为就在尼古拉斯伸手的同时,一种深重的危机感,仿佛电流般瞬间流过罗文的身体,让他全身的寒毛都不禁为之一立! 他甚至来不及转动盾牌,只用手撑着盾牌,猛地往上一跳!结果一支闪着幽光的破甲箭,便“噗”地一声钻入他肩膀里。 这支箭,来时无声无息,角度也极为诡异;就好像躲藏在角落里毒蛇,一直隐忍到罗文以为胜券在握时,才突然展露出它的毒牙!若不是巨盾跟罗文的胳膊连着下面还钉在地里,巨大的力道,没准都能让他的人直接飞出去! “在那边!”经验丰富的尼古拉斯,在罗文中箭的那一刻就伏低了身子,指着树林外的一处光秃秃的小山包。而几乎在他伸手指去的同时,一个黑影,便从山包的顶上缓缓地升了起来。 那是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而这个人,非但大大咧咧地暴露出自己的位置,还极其嚣张地指向了罗文的位置,然后回过手来,在脖子上虚虚地比了一下。 “李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无奈的抉择 虽然两人中间隔着能有二百多米,以罗文被强化过的视力,都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只看那硬是把身体扭得歪歪斜斜的别扭站姿,就知道对面偷袭他的黑衣人是谁了。 没错,就是浮冰港蝰蛇大队的大队长布莱恩?李德。 当然被罗文打瞎了一只眼睛之后,他就成了一条滑稽的独眼蛇。 罗文还记得当初对方抓自己时,就曾经动用过几具“赫灵顿军用弩”,想来,那应该是他们蝰蛇大队的制式装备;而偷袭那一箭的阴毒与狠辣,也的确是那李德行事的风格。 虽然罗文不清楚那家伙是如何从浮冰港追到此地,并提前设下了埋伏,但很明显这条蛇想要的,是自己的命。 为此他甚至不惜用埋伏在树林中的十几个手下做饵,也要射出那必杀的一箭。 说实话,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若不是被蜘蛛血大幅度强化的感知,让罗文在弩箭临身之时感应到了那一丝丝迫在眉睫的危险,从而当机立断地跳了一下的话;恐怕那支箭,现在就该是插在他罗文的脑袋上。 但刺杀失败后李德的挑衅举动,似乎就不是其一贯的风格了,毕竟罗文还从来没见过哪条毒蛇,在敌人面前耀武扬威地挑衅――盘身昂头,亦不过是为了自保和吓阻敌人而已。所以罗文判断这应该是虚张声势,在那一侧,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第二道埋伏”。 只是这李德又不傻,难道会不知道这种举动实在太过反常,反常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这一点,罗文就想不通了。 罗文不是小保罗那样的聪明人,可以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见微知著地把一切都分析得丝丝入扣;他也看不出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抓李德和攻击树林究竟哪个对他更为有利一些。 所以他两个都没选,毕竟这两个选择,说白了其实都是对方提供给他的;而夏尔洛先生也曾经说过,永远都不要在别人为你准备好的舞台上跳舞,他又怎会贸贸然的,在敌人挑选的战场上和对方作战?“继续前进!继续前进!不要在这里和他们穷耗!”罗文挥动着盾牌,向前方已经反应过来,但同样不知道该往哪冲的冒险者们打着手势,并且开始催促身边的人前进。 可就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一个质疑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就是你的决定?” 罗文回头一看,发现出声的竟然是从刚才被袭,就不知道“潜”到哪里去的潜行者肖恩,而如今尘埃落定,他又跳出来指手画脚了,“你犯了个大错误,老兄。要知道我们的人比他们多,而强弩这种东西,如果双方同在林中是发挥不出威力的。” “……所以呢?” “所以我们应该冲进去,把那些偷袭者一网打尽!至少,也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肖恩那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罗文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必须提醒你,冒险者。现在你的任务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袭海盗的老巢并解救人质――我只为此付钱还记得吗?而且对方分兵出来,老巢内势必空虚,正是咱们进攻的最佳时机。” “不,不!那些偷袭咱们的人跟海盗不是一伙的,他们是正规军!”肖恩一语便戳中了罗文话里的漏洞,“遇上他们,根本不代表什么……而且这帮家伙的作风我太了解了,如果咱们的大队人马一走,他们绝对会拿那些平民的人头,去邀功请赏的!他们绝对会的!” “怎么那些混事的,又不打算再继续跟着咱们了?” “你以为看过一堆弩箭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之后,那些平民,还有胆子再跟下去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罗文怒极反笑道,“为了这些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赶都赶不走,如今却想要打退堂鼓的家伙们把时间耽误在这里吗?不可能!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既然他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就说明,他们也有了承担这一切后果的觉悟!” “我可没那么说,是尼古拉斯那家伙说的……” “但你也没反对!弄成现在这样,你敢说你就没有责任?”罗文双目灼灼地逼视着对方,“所以那些人,我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你是动嘴皮子也好动拳头也好,总之让他们跟上来,否则,就由你的人负责护送他们回去!” “凭什么?事又不是光我一个人干出来的……尼古拉斯!尼古拉斯!你不要在那边装死狗,”肖恩在逼视下似乎有点心虚,一把扯住旁边正试图把脱下来的盔甲重新套回去的铠武士,“说点什么!当初不是你跟我说,让那些平民跟着捞点外块的吗?” “我让他们挣的本就是买命钱;而他们既然拿了钱,就应该办事。”尼古拉斯面无表情地说,“如果只用区区的几个平民,就能拖住那些麻烦的射手,那实在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 “你……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这么说。” “你最好相信,”头盔扣上之后,那张黑黝黝的面孔就彻底隐入阴影中了,“因为我和你这种翘家出来玩冒险者游戏的大少爷不一样,我是一个佣兵,也只是佣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肖恩?意味着我必须小心地应付手头的每一件任务,而且还必须完成得漂亮;这样跟着我的那些个兄弟,还有他们的一家老小才不会挨饿!” “啊哈!我刚才听到有人说‘兄弟’!”肖恩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那种得意洋洋的玩世不恭,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那中了箭的兄弟们怎么办?难道也扔下不管?” 正如这肖恩所说的,也不知是李德的人有意为之,还是这帮冒险者的油滑让他们比普通的士兵更难被杀死,一轮箭雨过后,这中箭的虽多,但真正挂掉的才不过几个――大部分,都是被贯穿了大腿或肩膀,在那里龇牙咧嘴地直哼哼。 这些人,当然是不能放弃的,天知道这帮同在一个坑里刨食的冒险者中究竟谁和谁之间有交情,谁又和谁曾经一起搭伙吃过饭;一旦罗文嘴里吐出“放弃”或者“不管”之类的词,没准哗变就近在眼前。 为此,尽管罗文心里急得是火烧火燎,恨不得能插翅直接飞到地头,但最终他却不得不跑到队伍的末尾来压阵。 毕竟再没有什么兵器,比他那面门板巨盾更能克制那些弓弩的了,而且有他这个大仇人在队尾晃,相信那李德也很难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局者 按罗文的想法,对方是一定会追上来的,毕竟这家伙为了报仇,已经从浮冰港大老远地追到了凉水湾,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他面前从容地撤走? 因此罗文也做好了大队人马随时转身冲锋的准备。 当然由于弩手的特性,李德不可能跟得太近――不是罗文瞧不起他部下的近身战斗能力,但就凭他们所配备的那种小刀,被近身后似乎还不如抽出弩箭直接用捅的管用一点。 可转眼都走了几里地,后面居然还没有什么动静,让罗文也渐渐地有些沉不住气了,“难道是那把火烧得太狠,把人堵在树林里出不来?”就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后边的某处树林却陡然一亮,接着,便是的兵器撞击声和一连串的惨叫。 “哈,貌似有人在背后,给了他们一下狠的!”一直小心翼翼走在罗文身前的肖恩,闻声顿时抚掌大笑道。 之所以这家伙会留在这里,其实是罗文一力要求的――免得他四处乱窜给自己找麻烦。 倒不是说这肖恩性情上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人无论思考模式还是道德标准,都和常人的不太一样,因此罗文暗自猜测,没准他真如那被打发到头里管事的尼古拉斯所说,是个翘家出来玩票的大少爷。 但无论肖恩是或不是,总之现在的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潜行者,在这种时候,自然就派上用场了。 “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肖恩似乎吃了一惊,“可是,一旦是圈套怎么办?有句话说的好,一个绅士,永远都不应该站在即将倒塌的墙壁之下……” “别在那胡说八道了,又没让你去跟谁拼命。你只要悄悄地摸过去……”说到这里,罗文忽然间产生了一个令他啼笑皆非的念头,“我说你这个潜行者,不是连怎么潜行匿踪都不会吧?” 结果,还真不会。 尽管对方一再强调身为一支冒险小队的队长,最重要的是领导才能,至于具体事务,队伍中自有相应的“专业人士”来处理;但这种出格的答案,还是让罗文忍不住直翻白眼,连带着肖恩口中的那些所谓专家,也开始让他觉得有点不靠谱了。 “算了,我自己去,而你和你的专业人士们就在这给我老实呆着,明白吗?”说罢罗文便不再理肖恩,转身迈开大步就跑。 仗着巨盾之利,他索性连隐藏身形都省了,就那么大咧咧地沿着路往声音响起的地方冲去;谁知道才跑一半,肖恩和那个所谓的“专业人士”就从后面颠儿颠儿地追了上来。 “头儿让我来帮你的忙。”没等罗文开口,那专业人士就抢着撇清道。 “那你呢?” “瞧你说的。”肖恩拍着胸脯,一脸臭屁地说,“身为一名冒险者,哪能置雇主的安危于不顾?”但不知道为什么,罗文总觉得他跟来的真正原因,是认为和自己这个“盾卫者”一起更安全。 这一耽搁,等罗文赶到地头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满目的尸体,被摆成各种千奇百怪的形状,散落于林间的空地,以及树木低矮的枝桠上;罗文注意到那些头朝着自己这边的尸体,大部分的弩上还上着箭,只是要么头骨破裂,要么背后多出一个大窟窿的他们,显然已经没机会把弩箭射出去了。 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两个人,其中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在罗文看过去时,正将一支长矛,从尸体的胸膛上缓缓地拔出来。 只看那黑黝黝反射着清光的矛杆,就知道这长矛,绝对是通体精铁所制,让罗文心中禁不住微微一惊,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对方的脸上时,感觉,可就不仅仅是震惊了。 而是恐惧! 没错,对方脸上是蒙着面具的,而且还是那种粗糙的木雕;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撑死了只能用古朴、怪异之类词汇来形容的面具,却偏偏给人一种极度可怕的感觉,仿佛上面的每一根线条,都能直指你内心深处最为软弱的部位! 就连意志坚定远超常人的罗文,乍见之下,心尖儿也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人,已经冲到近前了! 仅仅是几个蹿步,人就越过了中间二十多米的距离,那势头之凶厉,决不下于扑食的猛虎! 而气势完全被对方压制的罗文,只能被动地举起盾牌,拦在自己和那柄破空飞刺的长矛之间。但谁知道,对方攻来的压根就不是长矛,而是一蓬骤然散开的白烟! 盾牌,自然是拦不住烟的,更何况人家还特意瞄准了盾牌的窥视孔。 结果那一线白烟,就从窥视孔中生生地漏了进来,正糊在窥视孔后面大睁的眼睛上。 尽管罗文第一时间闭上了双眼,但一双眼睛,还是感觉到犹如烧灼一般的剧痛;于是在街头打过无数烂架的他立马便明白了,对方扔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居然是刷墙的白垩! 这家伙放出如此恐怖的气势,竟只是为了扔一把白垩过来迷自己的眼睛,而自己,还偏偏就中了招!“难道是最近过于依赖盾牌的关系?”一念及此,罗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此时此刻,不依赖手中的盾牌显然也不行,因为对方后续的攻击,马上就要到了。 随着“当”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便从盾面上传了过来,让罗文的上身都禁不住朝后倒仰,同时也让罗文知道,对方在力量上几乎不差于他。 但为什么……是“当”而不是“叮”? “用抽的?” 虽然罗文自己不怎么会使长矛,但只看迈克尔当时在岛上插蛇就知道,枪矛之术的根本就在于将劲力凝聚在枪尖,以点破面;可对方偏偏不这么干,反而像使锤棍一般抡圆了矛杆,横敲在盾面之上,紧接着便是第二下,第三下,看样子似乎把架着盾牌的罗文,当成是一颗裹在硬壳中的坚果了。 像这种大开大阖的攻击,要应付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因为矛杆带起的风声让罗文能很容易听出它袭来的方向,从而将盾牌从容地拦在那里。只是这人的武技中,明显也夹带着一些使用锤棍的技巧,可以从盾牌上借到一点力量,让长矛抡得是一下比一下猛,一下比一下重,抽得罗文东倒西歪不说,连一双手臂都隐隐开始发麻,耳朵里,更是好像被塞了一只蜂巢进去,“嗡嗡”地响个不停。 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了,这人选择如此古怪的战术,其目的,就是为了再封住他的听觉! 看不见,如果再听不着,那该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意外的强援 心头的警兆,让罗文的脑筋飞快地旋转起来,可激战之时又哪里容得他细想,紧接着下一击,就挂着恶风向盾面上抽来了。 “风?”或许是福至心灵,罗文忽然间想到了他在船上操帆时,那种全身心感受海风流动的情景,于是在这个时候,罗文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居然,一把扯碎了上身的亚麻布衫! “听不见风声,还有风本身!” 因为偷出了一只手去撕衣服,让这次的盾牌并没有撑实,以至于被抡得立足不稳,踉踉跄跄地抢了出去;但罗文还是努力地,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前胸后心这几个关键的部位。 去体察!去感知!每一根汗毛,仿佛都在极力延伸,让罗文皮肤的感知力,一瞬间提到了极限! 至于其他的地方,随他捅去! 果然就如同罗文所料想的那样,对方,并不是光会那种大开大阖的招数,只要他愿意,同样也可以将一支长矛使得柔若烟雨――就在罗文彻底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原本一直被当成巨锤使唤的长矛,忽然间竟变作了潜行者手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向罗文的背心处探去。 为防止罗文的同伴出声示警,这一矛虽轻,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因此带起的微风,还是让早有准备的罗文察觉到了。 他没有试图转身架盾,而是直接向前扑倒,同时嘴里大喝一声:“快!闪光粉!” 其实罗文并不知道肖恩和他那个“专业人士”,是否已经被那持矛客的同伴缠住,他也不指望他们,只是看对方刚刚用更不入流的白垩取得了绝对优势,所以才了一嗓子。目的不过希望借此让对手分神,好掩盖他下一个动作――只见他背后的肌肉,忽然间整个绷起,而已经离地双腿,也在双手着地的同时鱼甩尾一般猛力地向上反撩! 突如其来的一脚,正甩在背后袭来的矛杆上,让袭来的矛杆高高的荡了起来。而对手,显然也没想到罗文在这种时候还能反击,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这股大力带得“蹬、蹬”地退了几步。 这,可是开战以来罗文头一次听到了对手的脚步声! 同时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也钻进了他嗡嗡作响的耳朵:“住手!是误会!” 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对手的罗文,又哪里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等起身,就直接用撑在地上的双手完成了“自然的丰盛”,于是那成片成片的藤蔓和陷笼,就把罗文所处的地方包围了起来。 ――这图的,可不仅仅是藤蔓会绊住对方快速移动的脚步或者那些巨大陷笼的威慑力,更主要的,是因为这里满地的死人! 而罗文的猪笼草一旦吸收了尸体,就会开出那种带着剧毒的花;这,才是他真正反客为主的开始!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一把有些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千万不要投啊!” “投?投毒?难道他知道这种植物带有毒性?”但随即罗文就反应过来,应该是那长矛客又拽出了什么投掷性武器――毕竟用长矛,不代表不会用别的。 是以罗文赶紧竖起了盾牌,这时又听那把声音继续喊道:“罗文阁下!不要再打了,我们没有敌意!” “啥?你说他是罗文?”于是另一个十分特别的女声也响了起来――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甚至透着几分高傲的慵懒,就好像刚刚吃饱,正在阳光下打盹的雌虎。 一听到这声音,罗文就立马反应过来先前持矛跟自己狠斗的是谁了,毕竟这两天,让他心头最为纠结的正是这个很可能,跟他有过一夕之欢的女性野蛮人阿伊罕! 并非罗文对野蛮人的身份有什么抵触,而是他的道德观,还没准备好让他接受和一个已婚女性发生关系的事情。 因此罗文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自己的身份――当然他不可能真的这么做,所以话到嘴边,便成了一句相当不客气的“怎么你认不出来?” 谁知道对方比他更不客气:“你顶了那老大一铁坨子,谁知道你哪颗葱?” 尽管从没听过这种说法――想来是冰原的俚语,但其中的意思罗文却听懂了:“那近身之后呢?我又没一直用盾牌遮着脸……呃。”说到一半,罗文也反应过来了,因为自己脸上,如今还糊着白灰呢! 而且野蛮人又没有黑暗精灵那般犀利的昏暗视觉,相反据多美尼克说,还或多或少的都带点夜盲症,这要是能认出来才有鬼。 想到这里罗文不禁暗骂了一声晦气,用扯碎的上衣,在脸上胡乱地擦了几下。“别瞎抹,这个得用油冲!”随之一阵噼里啪啦的异响也传了过来,让罗文知道对方是在左右抽打着藤蔓,试图向自己靠近。 或许那阿伊罕只是随手为之,所以速度并不快,而罗文,又身陷在刚才那种感知被大幅度提升的玄妙状态中;他这一伸手,居然直接攥住了矛杆:“别过来!要开花了!” “开花?” “……总之,先把我拽出去再说。” 从阿伊罕给他洗眼睛的娴熟,就知道这种事她绝不是第一次做,这和她那堪称恐怖的身手比起来,更让罗文一时心里百味陈杂,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怎么你们那的人,打架时都习惯用这个?” “不,一般都扬沙子。”阿伊罕理所当然地说,“不过这玩意是比沙子好使啊……怪不得俺家的小崽子都喜欢用。” “你还有儿子?”没来由的,罗文心中忽然一阵紧张,“他多大?” “比你稍微小一点。” “……那你呢?” “比你大那么一点点!”尽管罗文什么话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已经把心思全都暴露在脸上,让阿伊罕也不禁有些着恼,“你唠唠叨叨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啥?谁跟你说俺家的崽子,就一定得是俺生的?……好了,睁眼吧!” “原来是继子。”不知是不是重见光明的关系,罗文的心头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松,但当他偷眼去瞧阿伊罕时,那极为怪异的面具,又让他隐隐地有些心悸。“话说你的面具……里面有什么古怪吧?” “这是恐惧战纹!” 于是罗文立马便想到了野蛮人纹在脸上的刺青――不出意外,应该也是类似的东西吧!“还好她只是左眼的下方有那么一点点,看起来并不……该死,我这是怎么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不对劲的罗文,一时间竟有了种抱头呻吟的冲动,就这时候那向来不着调的肖恩,还好死不死地插了一句:“我说……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来龙,和去脉 “关你什么事?”罗文狠狠地白了那肖恩一眼,可对方,还不识趣地喋喋不休道:“我这也是站在同伴的立场上关心你嘛,伙计,戒心不要总那么重……” “用不着,谢了,你只要能管好你那张嘴就行!”罗文低喝一声,打断了肖恩的话头,接着便不再理他,直接转头问与阿伊罕同来的那个小个子:“我们,应该见过吧?” “当然,就在几天前的海滩上。只不过那时候……”说到这里,小个子露出自嘲的表情,“我包得能比现在更严实点。” 于是罗文立马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是达蒙斯塔的手下戴维! “怪不得我和那女人打半天他都没阻止,直到她下死手时才出声喊停,原来,是还抱着生擒我的念头呢!”而且从这个戴维先前可以一人拖住肖恩和他那个所谓的“专业人士”,让他们无法救援来看,他真正的战力,应该不像昆布等外人所说的那么水。 否则达蒙斯塔被抓之后,也轮不到他当头。 “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警惕之下,罗文的口气自然不会有多客气;但被质问的戴维,却不以为意地解释:“因为我和这位‘滚石’女士,有共同的目标。” “滚石?”罗文闻言不由得一愣,但紧接着他就想到多美尼克曾经说过,那些野蛮人,本来是没有姓的,所以和外界交流时便以部落的名字为姓,以免外人看不起他们。 “如此说来,这女人就应该是出自这个什么‘滚石’部落了……只是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如此熟悉呢?”罗文心中胡思乱想,嘴上却问阿伊罕道,“你们那,也有人被抓了?” “嗯哪。” “……是你男人?”原本罗文还在奇怪,那个在渥金神殿大闹过的野蛮人,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实在不是野蛮人行事的风格;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人家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很明显是那些海盗怕他在神殿闹事,再若出什么乱子来,所以才想法子把人给逮了去。没准,还用他的性命要挟过那帮野蛮人不得妄动什么的。 “所以这女人才不得不自己出来救人。”罗文心中,暗暗地补全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知道阿伊罕居然说“不是”。 “我明白了,”罗文又想到了第二个可能,就是那帮野蛮人玩了个声东击西,靠大队的动向来麻痹那些抓了他们同伴的海盗,暗中,却派出这个看起来最不容易引起人戒心的女人来行事――毕竟若不是亲身体验,打死罗文罗文也不信在这副窈窕的身躯中,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不过这个猜想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次野蛮人带队的“百夫长”本人,得是个战术高手。 “……哪来的百夫长?”或许是不战斗时总蒙着个面具太过憋闷,阿伊罕随手揭开了面具,把那张充满了张扬和桀骜的俏脸暴露在月光底下,“他人还在家躺着哪。” “没来凉水湾?” “临出来的时候,俺手……似乎重了点。”一种仿佛小孩子恶作剧般的表情出现在阿伊罕脸上,不过紧接着,她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瞎猜啥,他们放心让俺出来,是因为俺比那帮没用的男人更强;而且那个被人掳去的傻鸟,也是俺村的。” “他和你关系很好?”这绝对不是嫉妒,绝对不是! “没,和俺男人倒是挺铁。俩人成天吵,没个消停。” 这一点,罗文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小保罗在时,也是整天在他耳边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得罗文烦了,便会顶上两句,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口才更好的对方占上风而已。如果是这臭家伙被人抓了,相信老娘费舍尔,只有比眼前的阿伊罕更急吧?就是不知道日后自己的妻子,会不会也像阿伊罕这般在意自己的兄弟。 不过问题是,阿伊罕的男人呢?干什么去了?自己的兄弟被抓,居然让老婆在前面冲锋陷阵? 心里想着,嘴上就随口问了出来,结果这一问,登时就把阿伊罕惹毛了。 “你管呢?”只见她杏眼一瞪,说了句罗文刚刚才对别人说过的话,让被罗文呛过的某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罗文用带着杀气的眼神横过去,他才猛地闭紧了嘴,并伸手做了个“我可没说话”的手势。 好在戴维看风头不对,适时地出声打了圆场,几句话之后,罗文也闹明白了他的来意――原来,是这家伙看出了那帮洗劫了神殿的海盗只是在利用他们,并没有真心帮他们营救他们老大达蒙斯塔的意思,于是一怒之下,索性跳到这边来了。 毕竟这样一来,就省了“抓罗文”这道程序。 为了给自己增添取信罗文的筹码,他先是找到了因为同乡被抓,正在那向一帮野蛮人瞪眼拍桌子的阿伊罕,两个人可以说一拍即合,接着便一起来追罗文。 尽管罗文出发的比较早,但一来这两人的脚程都是极快,二来李德的伏击,也让罗文一行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结果还真让这二人给追上了。 只不过他们首先追上的,是偷偷摸摸跟在罗文队伍后头的李德一行。 戴维身为海盗,当然不可能对正规军有什么好感,再加上从先前那些不及掩埋的尸体上看,这群士兵,似乎也要对罗文那一队冒险者不利;于是便撺掇着阿伊罕,从背后偷袭了那群弩手。 动手的,主要还是阿伊罕自己,至于戴维,不过是在阿伊罕出击之前,把身上带的闪光粉一股脑地全洒了出来而已。 显然那些被强光闪花了眼睛的弩手们,没有罗文这般闻风辨位的本事,被阿伊罕毫不费劲地解决了,就连身手远超罗文的李德,在阿伊罕势大力沉的长矛面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只有带伤败走的份。 毕竟阿伊罕的重矛有两米长,而李德的拳头就算再诡异,也绝对够不到这么远! 在两人身手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兵器的优势,有时侯是能够决定一切的,这一点,街头打烂架出身的罗文无疑再清楚不过;何况那李德,才刚刚被自己打瞎了一只眼睛不久,身体方面还不是很适应,就更不可能是阿伊罕的对手了。 当然像李德那种眼瞅着就要六级的高手,如果不是自己找死――比如跳楼的弗拉基米尔,真想要致其于死地是很难的,让他负伤退走暂时无法给自己找麻烦,已经是比较令人满意的结果了。因此虽然心中暗叫可惜,但罗文还是压下拔腿追杀李德的冲动,皱眉瞄了一眼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问了句:“逃走的就他自己?” “不。”戴维摇头道,“还有一个身手相当不错的年轻人,而且有些关键的东西,也被他带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蒙蔽神的手段 “关键的东西?你指什么?” “某种法器,应该是那帮波涛侍者们用过的,”说着话戴维走到一具尸体边,指着其腰间的那一串耳朵――这显然是士兵们用来计算战功的,所谓斩首多少多少,其实就是割了多少只耳朵。 当然只算左耳,右耳不算。如果碰巧你杀掉的敌人没有左耳,那你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种规矩并不是浮冰港独有,而是整个大陆都通用,罗文自然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从没有亲眼见过就是了。如今一见之下,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些耳朵上的血痂和泥垢都混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肮脏。 尤其是其中的一只,耳垂上居然还长了个黑毛丛生的豆大黑痣,更让罗文看得有些反胃。 “……就是这只耳朵。它属于一个叫艾金森的家伙,我们都叫他‘黑豆老爷’,”戴维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解释着,“也是留守‘火烧角’的人之一。所以我估计,嘿嘿,现在那里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 他口中的“火烧角”,其实就是罗文等人原本要去的威尔逊海角,只不过当年三族战争时,占据那里的矮人曾经在山崖上修了一座要塞,用那种被他们称为“大筒”的手推炮,虎视着南来北往的船只。 在那种要冲之地设堡,无疑是人类联军所不能接受的,只可惜矮人们的防卫太过严密,手推炮居高临下的威力又实在恐怖,联军付出了无数代价,也没能拔下这枚钉子。 最终还是当时的指挥官达克伍夫?威尔逊拍板,花重金请了一群影贼趁战时从要塞背后的悬崖爬上去放火,才一举端掉了这个炮阵。 而威尔逊海角这个名字,便是从这位“不拘一格”的指挥官处得来的。 不过那些影贼和一部分在职的军官,并不认可这份说白了就是用钱买来的武勋,所以才用了“火烧角”这个名字代替。这一吵,就是上百年。 百年烟云,转眼即过;当年的争论,已经跟这座高墙厚瓦的要塞一样,在海风中化作了一堆腐朽不堪的残垣,唯有杀戮,才从未停止。 正如那戴维所说的,整个海角的废墟中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了,而且那些尸体,也几乎都集中在地势最高的原?望哨附近――而中间用粗石板草草围起的水池,八成就是安博里的祭台了。 因为水池中间代表安博里降临的烛火,就是被边上那些被人把脸孔按在水中溺毙的祭品们,所升高的水位生生浸灭的! 尽管罗文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呼唤安博里这种邪神的仪式,不可能令人舒服到如沐春风,但万没想到竟邪恶到这种程度。就连本身信奉安博里的小鬼格兰若,都被吓得是小脸煞白,嘴唇微颤,躲在罗文的背后瑟瑟发抖。 好在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倒霉蛋中,没有罗文等人所要营救的人质。 外围那一圈身穿蓝绿披风的尸体,当然就更不可能是了,“……没有挣扎,没有反抗。这些波涛侍者是在猝不及防时,被人瞬间射杀的,整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也许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精通冷读术的小贝,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般一本正经地为众人分析着。 “是路上袭击咱们的那些射手。”对军务有些研究的铠武士尼古拉斯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箭支是一样的……我估计,他们是先在这里剿杀了这些神棍之后,才回去设的伏。但问题是,这帮神棍不可能不知道施术之后,实力一定会大损,又怎么可能不事先派人在外面警戒?要知道这要塞虽然已经废弃,但地形上的优势还是在的,就算你站在上面扔几块石头,也可以给想要攻上来的人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因为内鬼。”小贝淡然道,“否则咱们这一路上,就应该先看到哨兵的尸体。而且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那些弩手也不可能如此碰巧地赶在这些波涛侍者刚刚完成了神术,力量和戒备都大为降低的那一刻杀进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是被自己人给卖了?” “屁的自己人。”一直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冷眼旁观的戴维这时候插进来,接过尼古拉斯的话头,“蒂奇和拉乌那两个混蛋,摆明了就是想独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蒂奇说话就带着浮冰港口音,跟浮冰港的军队有联系很奇怪么?” 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蛇鼠一窝”的典故已经由来已久――只要和海盗们达成了交易,李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那些神棍的人头去邀功,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在罗文注意到阿伊罕的斗篷下面,居然是一件做工精良的锁环甲并从她嘴里确认,那群上战场打工的蛮子每人都有一件品质不错的钢甲后,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错,就是这一群着甲的野蛮人! ――虽然不知道印象中从来都是光着膀子上阵的野蛮人,是从哪里搞到的精良防具,但纵观整个凉水湾周边,值得那种强劲的“赫灵顿军用弩”再上破甲箭的目标,就只有他们! 而对交易的另一方,那个蒂奇来说,一来他可以借助重弩的威力,来对抗那些本就战力不俗,有了盔甲之后更是如虎添翼的野蛮人;同时,又可以少分一大笔钱给那帮神棍。 毕竟安博里的信徒中,不包括死人;而李德杀那帮子波涛侍者是官兵捉贼,天经地义――如果安博里敢对此事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她就得去和强大无比的提尔去说道说道了。 至于出卖……貌似那位泼辣女王的教义中,并没有“不得出卖同伴”这一条。 因此这威尔逊海角,没准从一开始,就是海盗们为了把镇中一切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力量全都调出去所抛出的一只香饵。但问题是,像那种至高的存在也是可以蒙蔽的吗? 除非那主事的蒂奇疯了,否则答案,恐怕就只有――是! 这个答案让身为“伪信徒”的罗文不由得一阵轻松,同时心头,却又多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和感悟。 当然无论是不是,这都不是罗文眼下最为关心的,更重要的是既然人质不在这里,而罗文又不认为海盗们在行动时,会带上一帮很可能会给他们引来无数麻烦的肉票,那昆布等人,又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问题,恐怕就只有问投诚过来的戴维了――也许这个人,才是对方整个计划最大的疏漏。 “您真是慧眼如炬,阁下!”戴维如是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柳暗花明 “……虽然蒂奇和拉乌那两个混蛋总是遮遮掩掩,不肯告诉大伙全盘的计划,”这也正是两人高明的地方。如果每个人都只知道他自己的一段,那样即使有人被抓或者反水,也不至于让所有的计划暴光。 “但我是谁?”戴维的语气中,洋溢着强大的自信,“其实我早就摸透了他们的一些后手,比如说从这里到凉水湾的一路上,就留了至少三伙人接应――当然,我指的是海路。” 罗文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再怎么说对方也是海盗,骨子里当然认为海洋比陆地上更为安全;而且多留几波人接应对蒂奇等人来说,也是一件惠而不费的事。 一旦用上了,那固然皆大欢喜,用不上的话,在分账的时候也可以有借口少分那些负责接应的人一份。 没干活,自然少拿钱,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这么说你知道这些船停泊的位置了?” “我可没那么说,”戴维脸上的笑容不变,悠然道,“不过我知道该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 罗文正要问具体的方法,旁边的小贝却忽然插言道:“罗文先生,作为冒险者工会的随队人员我有义务提醒你,任务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上已经可以算完结了;无论是否经历过战斗,海盗在此地的巢穴已经被攻陷都是不争的事实,没有营救出人质,也是由于你提供的情报有误所致,对任务完成度的评价够不上决定性的影响。” “因此现在就算是有人退出,他任务的完成度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用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罗文,“如果你希望继续雇佣他们的话,就必须……” “加钱是吧?没问题。”一千枚金币的天价都已经掏了,罗文又怎会在乎这点零头,更何况那些钱,本来就不是他的。 “那得看你是选择追加任务,还是发布新任务了。” “直接说个数不就完了,用得着那么麻烦?”罗文微微皱眉道,“难不成,你现在还能拿出张契约来让我签?” 没想到对方居然点了点头,“契约,我来起草。”他说着话,还真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空白的羊皮卷和一支插在小球上的鹅毛笔。而那只小球里面,则是浸了墨水的棉花。 看着笔尖下飞快生成的一行行端正俊秀的字迹,罗文一时间,竟有了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要知道在民风尚武的北地,你随便抓个农夫没准也能会几下拳脚,但识字的倒真不多,何况是小贝这种文武双全的。“我说,你在冒险者工会里究竟是负责什么?抄写员?” “不,那是杜克兼的。”小贝头也不抬地否认,“我是任务评估员兼工会驻凉水湾分部的首席心灵治疗师。” “……什么师?” 据小贝解释,这所谓的“心灵治疗师”,是冒险者工会近两年才搞出来的新玩意。 鉴于这个行业的高危险性,又常常要和血腥、杀戮之类的东西打交道,时间久了,从业人员的性格和心理状态都难免会有所扭曲,这时候就需要像小贝这种人,来开解那些冒险者了,听起来,有点像军队中的随军牧师。 “不过我们只听告解,不布道。”小贝一边说,一边从腰囊中取出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晶小球,在套筒中拔出来塞进去地摆弄――这很明显,是某种带有魔力的物品,因为当小球露出来时,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可当它被塞回去时,那种感觉却又突兀地消失不见。 罗文注意到那小球里面,还裹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有点像蝌蚪:“这又是什么?” “这个?夺心魔的幼体。” …… …… 或许是其中涉及到了他们工会内部的某些秘密,小贝在这件事上明显不愿意多说;但罗文在这之前,就曾经听努尔瑞拉说过,夺心魔又叫吸灵怪,是幽暗地域中除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深渊魔龙外,唯一可以和他们黑暗精灵一较短长的危险种族。 有时候那些强大的夺心魔,甚至会把整支黑暗精灵当小队做食物和夺舍的对象;而这个小贝,居然能拿它们的幼体用来通讯――是的,就是通讯,因为不多时,一只红隼便带着清亮的鹰唳从天而降,带走了新签好的契约。 像这种方便快捷的传讯工具,罗文之前在浮冰港时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那些大组织的强大之处了,也难怪,他们会被各地的当权者如此忌惮。 至于那名头古怪的“心灵治疗师”,也不像罗文初时所认为的那般完全无用,起码当雇主和任务承接人产生分歧的时候,他们可以居中调解,就好像小贝现在所做的。 在小贝的劝说下,大多数的冒险者都选择了继续任务,包括肖恩的“传奇荣耀”和尼古拉斯所率领的“战地之花”;至于那些受伤的,和一些打单帮的冒险者则选择留了下来――毕竟先前的收入,已经足以让他们满载而归了,那些原本还想着打退堂鼓的平民,更是因为白得了一笔收入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当然这些留下来的人,还得再完成一项任务,那就是在要塞中放火,并高声喧哗,营造出威尔逊海角被人进攻的假象,以掩护罗文等人接下来的行动。 平民中那个在路上放刁的小胖子,倒是跟着罗文的大部队走了;而且在大伙将那些蓝绿相间的衣袍,从一众波涛侍者尸体上扒下来准备换上时,也是他提醒大伙应该先洗去血迹。 就是罗文的巨盾无法隐藏,最后也不知是谁出主意把盾给放平了,又绑上两根木棍权充担架,只不过上面抬的并不是伤者,而是一个真正的死人。 这具尸体,应该是那一众波涛侍者中身份最高的一个,因为唯有他袍子上镶嵌的指骨,是四根。 众人跟着戴维从要塞脚下盘山道下了悬崖,又沿着海岸线向西走了一段,来到了一处乱石遍布的海滩,戴维才停住脚步,转头对罗文说:“好了,现在做一支大点的火把。” “这就是他们约定好的地点?”望着周围那些一人多高,嶙峋横出的怪石,罗文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戴维解释道,“其实这整片海滩都算,只不过就这里,才有地方供你们躲藏。毕竟你们的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就如这戴维所说,那些波涛侍者的衣服一共才十几套,而罗文这边的人加起来能有五六十,这就意味着大部分的人是没有衣服可换的,必须藏起来不让人发现才行。 “是‘咱们’。”肖恩有些不高兴地纠正道――他就是不愿意换上死人衣服,所以眼下必须藏起来的人之一。 戴维笑笑没有跟他争辩,只接过尼古拉斯手下递来的火把,点着了举在空中,左摇三下,右摇三下,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漆黑如墨的海面上,也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 第一百六十章 无序者 如豆的火光,在漆黑的海面上载浮载沉,仿佛随时都要被那无尽的黑色吞没似的,让罗文不禁想起了召唤安博里仪式中,被放置在水池中央的半截蜡头;当然如今载着火光的,可不是那巴掌大小的檀木片,而是一艘船。 一艘通体全黑的船! 不单是船体,甲板,栏杆;就连那主帆也染成了黑色,估计是为了在黑夜里隐藏身形――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帆上的图案却偏偏要用白色的线条勾勒? 而且这白色之中,还掺入了某种反光物质,先前周围一片黑乎乎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火光一映,那古怪的猛兽图案却变得极其扎眼,仿佛要破帆而出似的。 至于为什么说它古怪,完全是因为这只人立而起猛兽,居然有六只脚爪!“这***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喃喃地自语。 “六足豹!”尼古拉斯的声音有些阴沉――这个可怜的铠武士,刚刚套上的盔甲还没等在身上捂热乎,就为了这次行动不得不再次扒了下来,团成一个大包,让某个躲在礁石后面的手下背着,“他们是反抗军!” 被尼古拉斯这一提醒,罗文也想起来,貌似邸报上就曾经说过反抗军的军旗,就是这种比普通豹类多了一对脚爪的古怪生物;也正是这多出来的一对脚爪,让这种豹子在山林中奔行的速度堪称恐怖,这才铸就了“六足豹骑兵”的不败威名。 新拉姆共和国政府军空有优势的兵力、犀利的军械、充足的补给,多年以来仍无法剿灭藏身山林的他们,其原因也正系于此。 “反抗军啊……算是吧。”戴维用一种不屑地语气说,“不过是曾经的。因为就连标榜着自由的反抗军,都受不了这些极端的无序者,这些从不懂得团结合作的白痴。” “你认识他们,是吗?他们的头儿是谁?”罗文轻轻地问。 这一点,才是眼下最关键的。 而对方给出的名字之长,让罗文也不禁为之一愣。“怎么,还是个贵族?”毕竟这大陆上,除了精灵,也只有那些传统贵族才会无聊到给自己取个长得能把人听晕的名字。 “不是的,”戴维有些尴尬,“我说的是迪卡?希尔莫德兰,鲁文思,还有哈库尔?穆斯塔法,三个人。” “三个?” “嗯,原本是四个的。不过那个叫比斯利肖克的倒霉蛋,据说是在睡着时被手下们扔进海里去了……” “……”听到戴维的解释,罗文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艘船撑死了几十个人,居然有三个首领,真难为这帮人,是如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生存至今的。 也难怪,连其他的海盗都不怎么待见他们。 对于打定了主意想要擒贼先擒王的罗文来说,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就算是将三个首领一齐抓了,也未必能让这群早已被“自由”大义烧坏了脑袋的船员们就范。“……麻烦了,这就意味着我们上船的十几个人,要一次干翻他们全部。”他轻轻地咬着嘴唇。也不知是不是先前浸过海水的衣袍还没干透,海风一吹,竟然冷得刺骨。 “有什么计划吗?”尼古拉斯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不过从他那纠成一团的眉头,就知道他也看出了里面的难度。 “顶多是把大多数人调上甲板而已。”但这也仅仅是造成一个让冒险者们可以出手偷袭的机会,接下来,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就算有资格换上衣服的这十几个人都是硬茬,可相互之间,却从未配合过,勉强聚在一起只有互相拖后腿的份。 而各自为战的话,船上那点地方又不够他们折腾。 无奈之下,罗文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众人之中,身手最强的女野蛮人阿伊罕。 “看啥呢?不许看!”尽管阿伊罕身材相对来说比较纤瘦,但多垫了一套锁甲在里面,还是让她罩着袍子的形象显得有些臃肿,胖乎乎的;而外袍的潮湿,也让她十分不舒服地扭来扭去。 当然在这种时候,罗文可不会傻乎乎地对这副打扮妄加评论,只公事公办地说:“那个,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只是普通好手的话,你一瞬间最多能解决多少?” 阿伊罕想了想:“林子里那样的,十个最多了。” “林子?”罗文一下子想到了那轮新月之下,密林之中,一只雌虎在满地的尸体间从容踏步的情景,“对了,这女人先前解决李德的那些手下,可不就是一次偷袭的结果嘛!而那次偷袭的关键,就在于……” 闪光粉! “快!快换衣服!我只要夜战和盲斗的好手!” 一阵子鸡飞狗跳的忙乱之后,冒险者们才草草准备妥当;而这时候,那些“前反抗军”放出的两艘冲锋舟,也在哗啦哗啦的拨水声中接近了岸边――像这种礁石遍布的海滩,海盗船肯定是不能靠近的,不过对方一次放出两艘小船出来,还是让罗文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 毕竟通常情况下,海盗们就算是接人,也不会把小船统统放出来,如今这样的情形,八成是两组人互不相让的结果了。 果然就如罗文猜想的一样,当先靠岸的船上,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刚问了一句:“怎么把火给灭了?”后面船上就有人反驳道:“白痴啊你!既然他们跑到这里而不是在海角等着登船,肯定是被人追杀嘛!再点火岂不是暴露目标?” 听到这里罗文不由得心中暗笑,要知道刚才灭掉火把,完全是因为冒险者们不可能在火把下布置这一切,所以才拼着留下了这么一个漏洞,结果还没等自己圆谎,对方就替他们把漏洞给堵上了。 这时候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念道:“知晓女王之名的凡人!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们的安全的确受到了威胁;所以在这里,我以泼辣的深海之王安博里的名义,要求你们让女王的子民上船避难,否则,女王必降灾难与你,你们的船所到之处,必将遭遇到肆虐的暴风和巨浪!” 开腔的,是信奉安博里的小鬼格兰若――也唯有他这个正牌信徒说话才不会立时露出马脚,只是罗文没想到,这安博里的信徒居然连求助,口气都冲得跟什么似的;甚至还反过去威胁对方。 “坏了,据说那帮反抗军都是无法无天的主,连天上的众神也不怎么给面子,又怎么可能会吃这一套?”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对有阴谋 听到从对方船上传来的冷哼,罗文的心中就是一紧,但也不知是光线较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格兰若竟完全没注意到他递过去的眼色,仍在那毒舌翻飞地诅咒着: “你们的船,必将被无情的风浪所撕碎;而船上的人,也永远都无法到达彼岸,只有那无尽深黑的海底和鱼腹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够了!”就算不信神,被这么指着鼻子诅咒的感觉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肯来,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明白吗?不是你口中的安博里!” “你必须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凡人!”格兰若尖叫了一声,吓得罗文赶忙扑过去从背后将其揽在怀里,不顾他扭动挣扎,一把捂住了那张成事不足,惹麻烦却一个顶俩的嘴巴。 “找死啊,这时候喊什么?”他狠狠地瞪了格兰若一眼,才抬头对那两艘船上的人说,“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这位同伴因为心急主祭大人的伤势所以……”刚说到这里,却忽然感觉覆在对方胸口处的右手底下,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原来是怀中的小鬼见挣扎不脱,居然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剧痛之下,罗文才猛地想起,貌似小保罗就曾经说过,在很多室女的胸口都会有类似的硬块,是以他猎艳之时,常常会以此来分辨对方是不是可以下手的目标。 “竟是个假小子……”一念及此,罗文也不禁有些错愕,不过这种关键时刻显然是不能松手的,因此罗文还加了把劲,将格兰若死死地箍住,同时低喝一声:“别闹!难道你不打算顾‘上级’的性命了?” 之所以用“上级”这个字眼而不是其他,当然是在暗指格兰若等人的老大昆布,于是下一刻,怀中挣扎不休的身躯终于老实了――不过咬在罗文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放松。 好在对面的海盗,并不知道这二人私底下的猫腻,还指着“担架”上的尸体问:“那就是你们的主祭?他怎么啦?” “心口上中了一箭。”罗文用一种沉痛(是真的很痛)的语气说,“事态紧急,我们只能是草草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情况不太好。所以,必须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给他做更加深入的治疗。”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人已经……” “我说兄弟,有什么话咱们上船再说不行吗?”戴维适时地插话进来,“再扯下去,人就真的没救啦!” “戴维?你怎么也在这里?”很明显,对方是认识戴维的,因此虽提出了问题,但语气中的戒备和敌意却弱了不少;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巨石后面忽然转出了一溜火把,火把底下一个穿着全身铠甲的人也扬声大叫道:“在那里!别让这帮异端跑了!” “糟糕,他们追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于是一群蓝绿布袍便纷纷跳下了水,以一种哭爹喊娘的姿态往船上抢去。 “急什么?嘁,人还那么远……就算冲过来,也只有在岸上喝风的份……”这一番争相逃命的丑态,让船上的海盗不由得大为鄙视,也正如那海盗所说――两艘小船步履轻快地冲入大海时,那群举着火把的追兵才姗姗赶到。 只是海盗们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全都是计划好的,包括让尼古拉斯的一个手下穿着他的盔甲,在岸上“无奈的”大声喝骂以及看罗文等人登上海中的那艘“自由无限”号之后,开始在岸边就近伐木。 “……他们在干什么?”说话的,是一个方脸短须,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气息的海盗――从刚才的介绍中,罗文知道他就是船上三个头头之一的迪卡?希尔莫德兰。 只是还没等围聚在他身边的手下接话,一个有些沙哑,且咬字很重的声音就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造船呗!难不成还能是造投石器来砸咱们?” 紧接着另一波人便从船舱中涌出,若有若无地将罗文等人隔了开来。 这,显然是为了防止才上船的罗文等人,搞什么小动作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对方并没有真正相信他们这一帮身穿蓝绿布袍和披风的人。罗文注意到这群人打头的,是一个肤色如尼古拉斯般黝黑的汉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上炽烈的阳光暴晒所致。 而那希尔莫德兰的问题被此人抢着接了,也不着恼,只略略地皱了下眉头:“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穆斯塔法同志!而且从那个主祭的伤势来看,对方,应该还有一种威力很强的强弩!” 听到他这么说罗文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毕竟直到现在,罗文都无法确认究竟是否有人质被拘押在这艘“自由无限”号上,因此他才想把海盗们都调到甲板上一次解决;否则让海盗们意识到追兵有远程武器,又重新躲回船舱,那人质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 可没想到明明经过了“处理”――也就是把箭拔出来后,一群冒险者在伤口附近各种补刀,这希尔莫德兰仍有本事一眼看穿。 好在后出来的穆斯塔法似乎对希尔莫德兰的担心,或者说他这个人并不感冒,非但不在意,反而嬉笑着打趣道:“强弩么?这么说鲁文思那个喜欢爬高的家伙,就要小心点了。” “管好你自己吧,混蛋。”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飘落下来,让罗文这才发现原来靠近船尾的第二根桅杆上,居然还缩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而他的话,则拉开了骂战的序幕――占上风的一方,显然是那个穆斯塔法的手下,吵吵闹闹的似乎很有气势;穆斯塔法自己也意气风发地大笑着:“不就是区区的几支弩箭么?告诉你我穆斯塔法大人是怎么对付它的……” 说着话他竟然大步走到船边,拉开裤子冲岸边的方向,“哈哈,我是,七海之王!” 只是这泡尿刚撒到一半,穆斯塔法就浑身一个机灵,将剩下的都憋了回去――因为岸上的火光,竟然在这个时候极为诡异地熄灭了,突兀得,就好像它从未亮起过一般。 这当然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将火把全浸入水中的缘故。 可船上的海盗们不知道啊,只满脸错愕地大眼瞪着小眼,而这时候一个声音,又将他们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阴谋!这绝对是一个阴谋!” 当然是阴谋了,因为就在海盗们把脸转过来的那一刻,数道强光,便在一群身穿蓝绿布袍的人手心处乍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罗文的瞎眼战术 这亮光,来自罗文事先从那些潜行者职业身上收集来的“闪光粉”,而他让余下的人在岸边做那种怪异的举动其目的,也不过是吸引海盗们的注意力,好让他们有机会把这东西掏出来而已。 虽然上船这十几个人不都是潜行者,洒闪光粉的时机也不见得都对路,但架不住你撒完了我撒啊,结果一轮闪光过后,海盗们便纷纷中招;而没中招的,也赶紧闭上了眼睛。 而这一闭上,就没机会再睁开了。 因为罗文等人第二轮洒出来的,居然是从阿伊罕那里要来的白垩! 原本罗文还担心,众人身上都湿漉漉的这玩意要如何携带,没想到阿伊罕给出的白垩,竟是用纸层层包起来的,使用时只要用指甲抠破包在外面的纸,就可以随手洒出了,方便得很。 而且那纸张摸起来,似乎比浮冰港用来印邸报的还要光滑! “现在的野蛮人,都富到这种程度了吗?拿这么好的纸来包这种东西?”于是罗文终于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谁要还觉着野蛮人都又穷又傻,那他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号傻子。 当十几道或直或圆,或冲天而起的白线脱手而出时,整艘船,就被弥漫的白烟彻底笼罩起来了,谁敢睁眼,谁就要倒大霉――而罗文选夜战和盲斗好手的意义也正在这里。 尽管上船之后,他们十几个布袍就被对方若有若无地分割开来,如果在一般情况下,这显然是监视他们、防止他们搞鬼的最佳途径,但在这种大家都无法视物的时候,却让偷袭者们,占据了最大的优势! 五步之内,人尽敌国!这些精于夜战和盲斗的冒险者们刚好可以放开手脚来大杀特杀;而那些被强光晃花了眼睛,以至骂不绝口的海盗们,却不知道正是这声音将他们暴露在死神的镰刀之下。等那些嘴快的海盗们统统见了奈落大神,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应该反击时,身边的自己人,却又成了他们最大的拖累和危险之源。 毕竟在大风大浪中磨练出来的武技,很少有细腻灵巧型的,如果是有组织的抵抗,也许还能用朝一个方向刺击的方法,将袭来的对手逼退甚至乱刀攮死,但这一群向来只顾自己的无序者们,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抡圆大刀片子。 然后干净利落地……错剁在自己人身上! 而那些莫名其妙遭了黑手的海盗们,自然尖叫着全力反击,结果就令本来就混乱不堪的局面,变得愈加混乱。 和那一群大发利市的盲斗好手们比起来,整艘船上,似乎就罗文本人最为轻闲了――因为他的任务,只是用那伪装成担架的巨盾,护住身后感觉应该和他一样不怎么精于盲斗的小鬼格兰若而已。 准确地说,应该是不擅长近身战斗才对。 毕竟这家伙跟着酒鬼穆勒一个远程职业者学习,又怎么可能学到一身近身作战的本事。 至于罗文,虽然在不久前和阿伊罕的对战中,掌握了听风辨位的窍门,但对各种流派武技还不甚了解的他,大多数时候,仍然无法分辨那具体都意味着什么样的攻击。 但仅仅是防御的话,却简单得很,因为罗文和格兰若上船之后就站在船边,不用去顾忌背后,只要把盾牌上的尸体掀到一边,斜着楔进甲板之中再往船帮上一倚,就可以利用盾牌本身的弧度将两人包在里面――尽管站在希尔莫德兰身边的都是好手,但不能视物的他们又怎能想到看起来两手空空的罗文,竟会在忽然间给自己搭建起一个完美的钢铁堡垒;只以为对方的身手超绝,愣是能拦住他们的每一下攻击。 心中一慌,手上的家伙就挥得越快,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也就越容易伤到自己人;因此尽管躲在盾牌后面的罗文未发一招,但他周围,却瞬间死伤累累。 这种结果,就不是罗文一早能计算好的了。而且格兰若在被他挤在身后时,那种好像受惊一样的反应也让罗文猛地想起来,这小鬼,貌似还是个假小子。 要说感觉这玩意还真是蛮奇怪的。以前不知道对方是女孩时,罗文尚可以与她言笑不忌,就算被抱着胳膊来回地晃,也只不过觉得这小鬼有点喜欢粘人而已;除此之外,不会产生任何其他的想法。 ――毕竟小保罗有事求他的时候,能比格兰若还粘十倍。 但自打识破了格兰若的假小子身份,一切就不同了。脖颈上传来的热力和那一阵愈来愈快的心跳声,让为防万一将自己感知提到极限的罗文十分尴尬,到后来,竟有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还不止他罗文一个。否则那一双小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慌乱地在他背后推来按去的了。 “别乱动!”罗文忍不住低喝一声,“不舒服的话,你就干脆趴下!”毕竟对一面斜撑着的盾牌来说,下方的空间,无疑能大不少。 可谁知道这一嗓子,却给周围的海盗们提了个醒,让他们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趴下才是避免受到攻击的最好方法;有那心思比较活的,更是想到从那个诡异的角度来发起攻击。 于是两股锐风,就贴着地皮从甲板与盾牌的间隙中插了进来,让罗文登时感觉头大如斗――如果是一开始的时候,不怎么需要身体来顶着盾牌的他还可以缩脚躲避,并尝试着去踩袭来的刀剑,但倒霉就倒霉在他刚刚才叫格兰若趴下,而向来在他面前还算听话的小鬼,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真的趴下了。 这时候他再躲,等于直接把刀子送到格兰若的脖子上! 是以罗文只能忍着痛,任由着那两把利器在自己腿上来来回回地拉了几下,带走了大片的血肉。 “啊,你受伤了!”感觉到一股腥甜的温热,正扑在自己的脖子上,格兰若心惊之下忍不住把眼睛偷偷撑开了一条缝隙。 结果她便惊讶地发现,或许是白垩没有下落的关系,从她这个角度,竟然是可以看到东西的!而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那一蓬带着淡淡红光,从伤口中蜂拥而出的藤蔓! 没错,这正是罗文版的“根须纠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能出手 其实这个法术,罗文原本是不怎么爱用的,毕竟变异之后那些根须啊、藤蔓啊什么的都要从他身体里长出来――即使他恢复能力远超常人,也一样会疼不是? 但如今反正已经受伤见血,也就不在乎多疼一点了,罗文一咬牙,纠结在一起的藤蔓和须根便犹如当日的蛇群般,从盾牌和甲板的缝隙中喷涌而出,一瞬间,便将那两只持刀的手臂捆了个结实。 藤蔓一吃上劲,罗文就立马知道捆住了人,他也不客气,直接哈下腰用肩膀顶住盾牌,同时双手抓住那把从脚上催生出来的藤蔓,大吼着发力猛扯! “给我过来吧!” “当!”的一声,整个盾牌都跟着晃了一晃――显然是某个被捆住的倒霉蛋在罗文的大力拖拽之下,一头撞在了盾牌的侧沿上;同时一声惊呼,也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他居然……是德鲁伊!” 声音中没有多少惊恐,倒饱含着十分的讶然和不能置信;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罗文也来不及细想,见攻击已经暴露,他索性催生出更多的藤蔓,从全身的各处钻出来,纵横交织,就犹如一张巨网,向不知所措的海盗们当头罩去! 提升到极限的感知,让藤蔓钻破皮肤的疼痛成倍地放大,而剧烈的疼痛,又反过来让皮肤的触感,变得更加敏锐! 点尘不能落,片羽不能加!这便是当初迈克尔在船上所描述的,武者触觉的至高境界! 甚至在罗文的感觉中,那些破体而出的藤蔓都仿佛变成了他的手,他的脚,正源源不绝地将各种信息传达到他的脑海中,让他原本只是一般的“魔藤术”(零级戏法,也是根须纠缠的前缀法术――和法师的魔绳术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德鲁伊操纵藤蔓,而法师则操控附过魔的绳索),在这一刻居然能如臂使指! 于是那些催生出来的藤蔓,便不再是一窝蜂般的乱缠了,而是在法术的作用下犹如海葵伸出的触手般,在风中飘荡着,但一旦接触到什么东西,便会在电光石火间连带着附近的藤蔓一起,化身捕食的巨蟒。 缠绕、绞杀、拖拽! 海葵是没有牙齿的,就算抓住了猎物,也无法将送入口中的小鱼小虾磨碎;但是罗文有! 那大若门板,下沿还为了能夯进地面镶了无数锥刺的巨盾,便是他最为恐怖的臼齿!站着来的,一盾牌直接拍飞,而趴在地上被拽来的就更倒霉了,会被那些尖利的锥刺直接剁在身上! 于是血雾,取代了空气中的白烟。而此起彼伏的惨叫,也压过了原本惊怒的喝骂。 唯有一个声音,却始终都没有消失:“为什么?既然你是德鲁伊,为什么还要对我们出手?啊――” 罗文谨慎地睁开眼睛,发现方圆十米之内还站着的,也就只剩下他,和那个一身军人气息的迪卡?希尔莫德兰了。只见他挥舞着一把短刀,把自己周身上下护了个风雨不透;就连罗文的藤蔓,也无法缠住那只灵动如蛇的右手。 作为船上三个首领之一,这个人的武技绝对有两把刷子。 好在一开始的时候,罗文最优先照顾的也正是他,其中一把白垩,根本就是朝他的脸上撒过去的――直接将其染成了一张大白脸,再加上如今一脸的血污,更让他狰狞的表情中,多了几分狼狈和末路的凄凉。 不过罗文更在意的,还是他所说的话,“德鲁伊怎么就不能对你们出手了?真是笑话!” “当然不能,当然不能!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刚说到这里就听“噗”的一声,一支闪着幽光的矛尖,带着大蓬的血肉从他胸口处猝然透了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慢下来了。罗文看到希尔莫德兰不能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当然那双被烧得通红一片的眼睛,恐怕什么都看不见――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抓住那只透体而过的长矛,但一切的努力都和那满腹的疑问一起,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同……志啊――” “……我说,你这手也太快了吧?!”只看矛杆上那些零七八碎的装饰物,罗文就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了;当初为了能将这根瞧着就十分有压迫力的杀器带上船,一群冒险者还费尽心思地左披右挂,将它打扮成了一根古怪的节杖。 眼瞅着就要问出答案,人却偏偏在这一刻被挂掉的突兀感,把好不容易反过味儿来的罗文气了个七窍生烟;而造成这一切的阿伊罕,却连脸都没红一下,只是用略带尴尬的口吻说:“怕啥,那不是还一个呢么……喂!上面的!你是打算自己下来呢,还是俺用它丢你下来?” 说着话,她还从腰后拽出一把短柄的投掷斧。而被她威胁的,自然是那个一直蹲在桅杆顶上的鲁文思了。 其实罗文并没有忽略这个人,毕竟他也是这艘船上的三个首领之一,身手方面,肯定不是普通海盗所能比拟;只不过在行动开始之后,烟雾就弥漫了整个甲板,就算他在上面,也很难确认攻击的目标。 而当烟尘散尽之后,下面的战斗估计也结束了,等着他的,就只有十几把高高举起的利刃和数把已经上好了箭的弓弩。 毕竟能精于盲斗的不是潜行者,也是敏捷型战士,这一类远程攻击的武器自然不缺。 当然即使这样,这个鲁文思只要拼着受伤也未必没有跳海逃跑的机会――一来正在下落的目标,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射中,二来罗文也不认为那些正举着家伙恐吓对方的冒险者们,真舍得把随身的兵器往海里扔。 因此罗文对活捉这个人,几乎是没报任何的希望;除非这家伙倒霉透顶地在半空中被人一箭穿心或者傻到跳了海之后,立马往岸边游。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非常痛快地束手就擒了。 “是因为我的关系?”在鲁文思被绑着双手,押到他面前的时候,罗文忍不住好奇地问,“难道你也像那个希尔莫德兰一样,认为我这个德鲁伊,不应该对你们不利?” “那倒不是。”鲁文思低着头,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希尔莫德兰――而尸体身边的藤蔓,也在失去了源力的支持之后飞快地干枯,断裂、并纷纷从罗文的身上脱落下来,“如果这家伙不是被你迷了眼睛,估计早就看出你不是普通的德鲁伊了……没准,还是个枯萎者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鲁文思的预言 鲁文思说话的语气很怪,让人分不清他是在自嘲还是在借机讽刺什么,不过他的这种说法,罗文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那个跳楼身死的悲剧老头弗拉基米尔,也曾经这样怀疑过。 说起来罗文对这劳什子的“枯萎者”,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撑死了觉得名字有些矬而已――毕竟在没接触过几天德鲁伊教义的他看来,所谓枯萎者,也不过是个比较特殊的进阶。 特殊到非但在德鲁伊中人人喊打,就连身为外人的鲁文思,对它都没有任何的好感:“……如果你真是枯萎者的话,那就没错了。早已叛教出门的你们,就连曾经的同伴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更何况区区的一个盟友?之所以我肯下来,一来是我知道自己对你们还有用,二来是因为……他!”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了人群之中的戴维。而戴维也丝毫没有避让地与他对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鲁文思哼了一声,道,“然后一见面,你就先带人灭了我的兄弟,是吗?” “兄弟?”戴维亦是冷笑,“他们要是你的兄弟,那我和大哥,又算什么?” 盘问之下,罗文才知道原来他和眼前的鲁文思,竟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其中鲁文思是老二;在两人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只是当罗文问及他们三兄弟之间的恩怨时,鲁文思却又闭口不言了。 当然罗文将人带到底舱,也不是奔着问这些――否则鬼才愿意来这种又暗又潮,还带着一股子怪味的地方,闻起来有点像没有晒好的咸鱼;相比之下罗文在卡琳船上时那满是血腥味的狭小船舱,都算是好的了。 毕竟那是他自己的血。 下来的,就只有他和鲁文思两个,而其他人似乎都有自己要干的活,比方说格兰若和他的那帮头巾兄弟,就要负责开船并简单修缮一下刚才战斗时损伤到的船体,而尼古拉斯则负责到岸边去接人,回来之后,他还得扮演那个混战伊始,就不知道被谁一脚踹下海去的撒尿之王穆斯塔法,毕竟他们两人的身材、肤色等各方面都比较接近。 只是这悲催的铠武士,在穿过布袍之后又不得不为了完成任务,进一步脱光膀子了。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先前戴维带人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罗文要找的人质,尽管现在,那冒险者工会的小贝还在带着人搜第二遍,主要是寻找船上有没有可供藏人的密室和暗舱,不过罗文对此,却没抱什么希望。 好在夺了一艘船之后,他们可以扮演的角色就多了不少,再对付下一艘船时,就不用像刚才那样窘迫地靠十几个人撑场面了。 战术上,似乎也不用做太多的改动,毕竟阿伊罕剩下的白垩还有不少,而且从这艘被他们夺下来自由无限号上,也搜出了不少胡椒;完全不需要罗文这个雇主再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亲自出马。 只是这忙乎了一个晚上,骤然闲下来,罗文却忽然有了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百无聊赖的他就只好借着如豆的灯光,跟对面绑着双手的鲁文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过很显然,他们这帮人是被海盗们排斥在决策层之外的,因此并不知道多少这次计划的具体内容,反倒是从鲁文思那里,套出了不少关于反抗军的轶闻:比如历史上的四次反围剿啦,转进大巴尔特山啦,建立自由根据地啦等等。 “现在我都开始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德鲁伊了。”说到最后,嘴巴都干了的鲁文思忍不住叹气道。 “怎么说?” “因为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德鲁伊,会像你这样对我们一无所知。” “哦?”罗文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其实想想也是,要说山林作战的专家,除了那些不怎么与外人打交道的精灵,也就是与他们一同生活在耳语森林里面的那群德鲁伊;而这反抗军,居然也是以擅长在林子里打游击著称,甚至打到无论兵力财力都是他们无数倍的政府军焦头烂额,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难道,就只是巧合? “我明白了,”罗文斟酌着词句说,“你们,是得到了来自塞纳留斯议会的某些帮助?” “很大的帮助。”鲁文思强调道,“否则你以为大巴尔特山里的六足豹是哪来的?” “难道,它不是当地特有的物种?” “当然不是。” “那么……是耳语森林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德鲁伊们和反抗军之间的交情,可就只能用“根深蒂固”来形容了;毕竟反抗军对外最拿得出手的武力,就是那有着不败之名的六足豹骑兵。 但对方的回答,居然是摇头。“别瞎猜了,它哪里都不属于。原本大陆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六足豹;不过在有了反抗军之后,就有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们都干了什么?” “我们?”鲁文思轻笑一声,又用上了那种也不知自嘲还是讥讽什么的语气,“我们哪有这个本事。” 于是罗文沉默了。众所周知要创造一种全新的生命,那是只有众神才有资格踏足的领域,这一点,就连身为伪信徒的罗文也从未怀疑过。不过若真如这鲁文思所说,有本事干出这种事的,估计就只有那群对生物极为了解的德鲁伊了。 毕竟他罗文,就是最好的例子。 既然人家邦布大哥都能用一堆东西重拼一个自己出来,那别的德鲁伊,难道就不能用另外一堆东西,拼出另外一种生物?不过问题是,像这种隐秘,这鲁文思干什么要告诉自己? “怎么说呢――或许是一种感觉吧!我总觉着你会给某些我不喜欢的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回答这个问题时,鲁文思的腔调十分的古怪,也许是调侃,但其中,又包含着几分赞叹。 这并不奇怪,因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罗文发现眼前这家伙就是个十分矛盾的人:他高傲,却不介意让敌人分享他心中的秘密,可在自己的亲生弟弟面前,又偏偏摆出一张臭脸;他似乎瞧不起那些反抗军的“同志”,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以反抗军的身份和历史为荣的味道,谁成想到最后,却又要想方设法地拖反抗军盟友的后腿。 “这就是无序者吗?……一个冷静的疯子?”罗文暗暗地评价着。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和那些行走于反抗军占领区的德鲁伊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他话中的意思,罗文却听明白了――那就是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德鲁伊将来一定会他们起冲突,至于为什么……“难道,我就那么像那狗屁的‘枯萎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去成为七海之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眼下需要为自己命运担心的,显然不是那帮活动在新拉姆共和国境内的德鲁伊;毕竟在罗文有能力给他们找麻烦之前,他们就能先给他罗文,增添无数的麻烦。 因此与其说这鲁文思的话是一个预言,还不如说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本来罗文还想着,等将来有机会遇到更高级的德鲁伊,便向他请教自己身上的问题,但被这鲁文思一说,罗文也觉着这似乎并不是个稳妥的决定,至少在没有学会在同行面前遮掩自己身上的负能量之前是这样。 毕竟别的德鲁伊,未必都像弗拉基米尔那个好说话的老头一样,可以任由着自己说完理由。 所以这一点,非常关键。 可如今弗拉基米尔跳楼身死,邦布大哥又不在身边,夏尔洛先生日记中除了几个小法术的修炼方法之外,罗文并没有找到更多关于源力运用方面的内容――或许就如夏尔洛先生在日记中所说的,这玩意真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责任越大,能力也就……越大?哦,原来你的导师,是一个‘守护者’。”就在罗文借着油灯的微光,翻找日记中的内容时,对面的鲁文思忽然开口说道。 很显然,他是看到了封皮上的赠言。 “你怎么知道?”罗文心中不由得一动――既然反抗军的占领区中,亦有德鲁伊活动,而且看样子,还与这鲁文思有所交集,那自己何不直接向他问询呢? “因为就只有德鲁伊中的‘守护者’,才会这么说。”果然对方没有让他失望,“在他们看来,好像是所守护的地域越大,他们的力量也就越强……嗯,大概是这样子。” 被这么一提醒,罗文才想起来在自己初遇夏尔洛先生的时候,他正值人生的巅峰时期――四十出头,精力充沛,拳脚更是犀利无比;可那时候他与人争斗还时常会受伤,只不过随即就被他自己的法术治好了而已。而那时候的羊鸣会,也不过是个唬人的空壳。 后来当羊鸣会在当地打出了一点名气之后,夏尔洛先生又创出了“踢击术”,就基本上很少受伤了。 再后来,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影贼被红十字会掀翻在地,而夏尔洛先生趁着这个机会四处征讨,把附近的五条街区全都攥在手里,实力似乎也跟着突飞猛进,当然这一点,只能从他给会里兄弟治疗的时候体现出来,因为在这个时期,他本人已经很久都没受过伤了。 就连后面的几场硬仗也都是这样。 原本罗文还以为,这是夏尔洛先生通过天长日久的锻炼,技艺日臻完美的结果;但如今被这鲁文思一说,似乎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这日月山川,是自然,沼泽丛林也是自然,但谁又规定市井街道,就不是自然了?最起码生活在街区里面的人,还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敢说他们就不是自然的一部分? 因此无论你是守护了一片森林的平衡,还是守护一个街区的平衡都是有资格获得奖赏的。 只要这“自然”不偏心的话。 而这,说不定就是夏尔洛先生所选择的道路。这样一来这句“责任越大,能力也就越大”就不难理解了。 罗文心中甚至还隐隐地感觉,如果夏尔洛先生这一次没受伤,没准等羊鸣会再多打下几条街,他就突破五级了呢,接下来是维护整个大桥区的平衡,六级;浮冰港、七级,整个北地……八级还是九级?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但问题是自己现在人还在大海上飘着呢,要守护身么?难道要守护脚下这艘“自由无限”号不成?“而且这艘船也不是我的――还是说,要像那个冲着岸边撒尿的穆斯塔法一样,当什么狗屁的七海之王?” “七海之王又怎么了?”谁知道这句被念叨在嘴里的话,却被对面的鲁文思听到了。“至少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无论你所说的什么‘自然的回报’是否存在。” “这话怎么说?”从鲁文思木然的表情,罗文也分不清并他是否在开玩笑或者正话反说。 “首先声明,我可不信你们德鲁伊什么万物有灵的那一套,我只知道人,都是逼出来的;不逼到份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潜力的极限。”鲁文思眼神有些迷离地盯着灯火,缓缓道,“当初我们被艾丝?梅兰达那娘们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进入庞大湿地的时候,每个人身上,甚至都不足三天的口粮!而且那鬼地方是人呆的吗?连条路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他妈吃人的沼泽和泥潭!白天热得跟蒸笼似的,到了晚上,却暴雨夹着冰雹轮着班来,冻不死你两个……” 其实这“庞大湿地”,并不都在新拉姆共和国境内,相反除了耶罗绍尔河流域附近的一小片,其余的好像都属于更南方的“火焰之地”。 之所以生活在浮冰港的罗文会知道这一点,自然是这邸报的功劳了――当时邸报上就曾经评论说,那是政府军有史以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但最后,却因为几个实权的公民代表上下闹腾,剥了领军将领艾丝?梅兰达的兵权以致功败垂成。 因此从那之后,邸报上只要提到新拉姆共和国的政府军和那些所谓的公民代表,都会毫不留情地在前面打上“愚蠢”、“无能”之类的标签。 当然光凭报纸上寥寥数语,罗文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只有在听到鲁文思说起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震撼。“……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在七天之内走了几百里,并且连下了四座要塞!这种事情,相信就算是不眠不休不用吃饭的亡灵士兵,都不可能做到吧。” “但一群活生生还饿着肚子的人,偏偏就做到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们有‘理想’!”说到这里,鲁文思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好像虔诚一样的自豪,“人生在世,要是没了理想,那和一条咸鱼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试着去成为七海之王吧!”最后他做结论说,“那样最后即使失败,你的成就也会比那些庸庸碌碌的人要高出去不知多少。”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进退之间 在那之后,鲁文思就被人提走了,说是有情况发生。而他走的时候也十分平静,只淡淡地撂下一句:“要小心戴维。” 对于这句话,罗文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他本来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投诚过来的家伙。 无论戴维,还是鲁文思本人。 甚至连那些冒险者,罗文都不是很放心。 ――尽管有阿伊罕这样的高手助阵,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想来胜利应该是手拿把掐的事,但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行动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剿灭多少海盗或者夺多少船,而是为了营救船上可能存在的人质。 万一下手的时候不够利索,让对方有机会撕票,那杀再多的海盗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罗文才需要依靠这鲁文思的“本色出演”,来忽悠对面船上的人――这也是留着他最大的用处了。再加上那体型肤色和穆斯塔法极像的尼古拉斯,“三大首领出来两个,应该不会再惹人怀疑了吧?”罗文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但接下来外面长时间的安静,还是让他直感觉如坐针毡。 因此当喊杀声响起来的时候,罗文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抓起盾往外边跑,待钻出船舱,却发现入眼的居然是一片刺目的红色! 是血迹!而且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尸体!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好在紧接着,一声呼唤就从头顶上飘了下来:“罗文哥!你怎么出来了?” “格兰若!你没事吧?”罗文赶忙抬头,正看到桅杆上的格兰若――此时,这假小子正跨坐在横桅上,开心地用手中的短弓,将一支支羽箭向近在咫尺的敌船上射去。 ――敌船? 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 很显然这喊杀声,是从紧贴在自由无限号右舷的那艘船上发出来的,想来是那群冒险者用一些反抗军的尸体,做出被人攻击的假象,然后借机上了对方的船。当罗文看过去时,暴起的白烟已经开始下落,而局势,差不多也都控制住了。 基本上,是那些穿着蓝绿衣袍或者扎着红色头带(反抗军都是这个调调)的冒险者两三个对付人家一个;只除了船舱的入口处。 在那里,还围聚了不少敌人,一面抵抗着外边冒险者的攻击,一面竭力绞杀几个刚刚从船舱中杀出来的人。 罗文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人中的阿伊罕和尼古拉斯,还有个几乎全身**的壮硕汉子,正发疯般挥舞着手上的一双铁棍,一边打,一边还“哇哇哇哇”地叫个不休。 “野蛮人!”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阿伊罕那个被抓的同伴了,很明显是阿伊罕等人借助那个“穆斯塔法”的西贝身份,先行套出了人质的所在并将其弄了出来,但也不知道最后是东窗事发还是怎么,被对方发现了,其他人才不得不提前动手。 尽管被围的几个人可以说都是高手,但被堵在舱门处,空间狭小,让阿伊罕那支两米多长的重矛根本就施展不开,而尼古拉斯一个铠武士如今没了盔甲。也是处处缩手缩脚的实力大减;唯有那个刚刚被救出来的野蛮人,一对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铁棍连砸带敲,接连砸断、磕飞了几样递进来的兵器,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在那之后,也许是被关了几天,体力方面有些跟不上的关系,铁棍挥舞的速度就渐渐慢下来了。 众海盗一见有机可趁,当即便加紧了攻势,于是阿伊罕那边的情势立马告急。 不但冲在最前的野蛮人汉子被砍得哇哇直叫,就连阿伊罕身上,也被人不轻不重地划了一刀。好在这时候,一声大吼给几人提了个醒:“蠢女人!快退回去!”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当你进不得的时候,没准退一步便会海阔天空――几人依言退回船舱之后便发现,由于舱门处的狭小,己方的几个人虽然冲不出去,但对方,也绝对冲不进来! 不说别的,就光是阿伊罕那根两米多长的重矛对准门口,谁敢进门就只有被穿串的份;于是一帮海盗只好色厉内荏地在门口叫嚣,而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又冷不丁地响了起来:“都给我滚――” 和上回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声音居然越来越近,众海盗急忙转头去望,结果看到的,却是一面飞快向他们撞来的门板! 那是罗文和他的巨盾! 在发现阿伊罕等人遇险的时候,他就射出了手中的藤蔓;或许是由于先前一役中魔藤术大为提升的关系,这一下,居然准确地缠上了敌船的横桅;接着他要做的,就是算准角度,助跑,起跳! 几十斤的巨盾加上罗文的体重,其重量早就破了二百,这一荡之下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钟摆,将舱门口聚堆的十几个海盗一股脑地全都扫了出去,有两个站得比较靠边,甚至被撞得离地飞起,惊叫着向船舷外的大海飞去。 当然撞了这一下罗文,本身也不可能好受到哪去,甚至落地时,几乎一跤坐倒。他赶忙将盾牌夯进甲板,同时头也不回地大喊道:“好了不用躲了,都他妈出来干活!”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刚才众海盗都堵在舱门口,任里面几个人本事再大也冲不出去,但现在不同了――船舱外面被罗文这个大钟摆犁出了一片空地不说,连没被撞到的海盗,也为了躲他而闹得阵型大乱;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哈哈!”那全身**的大汉第一个反应过来,两手铁棍“当”地磕了一下,大笑道:“没错,削他娘地!” 说罢他一个大跳,如猛虎般扑向了那群乱作一团的海盗,倒是阿伊罕出来时,却狠狠地瞪了罗文一眼,冷哼道:“刚才骂得挺顺口是吧?你等着,咱们的账待会再算!” 看她银牙紧咬,眼角带煞,愣是将一根长矛抡得跟风车也似,揍得众海盗抱头鼠窜的样子,罗文不由得一阵心虚,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自己似乎不知进退地说了什么要命的话。 比如蠢女人,蠢女人,或者蠢女人之类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该来的,躲不过!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后来罗文才知道这既不是因为那**汉子的勇猛,也不是因为阿伊罕在受气之后发泄一般的活跃,而是被自己撞到海里的那两个倒霉蛋中,好死不死的正好有一个是对方的头儿。 群龙无首之下,零星的抵抗自然很快就被扑灭,一应海盗是死的死逃的逃,当然这些,已经不是罗文现在最关心的了,他关心的只是一会儿,该如何应付那只被他一句话惹毛了的雌虎。 至于昆布和多美尼克,显然并不在这艘船上,否则先前和阿伊罕他们一起出来的人中,就该有他们两个的身影,而不是光那个打赤膊的野蛮人自己了。 不过让罗文没想到的是,首先找上门来的居然不是眼瞅就要气疯了的阿伊罕,而是这个被救出来的野蛮人!“原来罗文就是你!”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豪爽和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爽的阴沉。 这一照脸,罗文才发现这个野蛮人其实是见过的,在他和昆布等人下榻的旅店中。 当时那一群饮酒作乐的野蛮人中,就有眼前这位。 之所以罗文会记得,完全是因为当时他刚刚目睹了某个半截眉毛的海盗被海军痛揍,因此对这个压根就没有眉毛的野蛮人记忆深刻;只是罗文搞不清楚对方是天生就不长眉毛,还是为了脸上的刺青,才故意把眉毛剃掉的。 ――当然罗文现在已经知道,那地图一样的刺青,其实是他们野蛮人的“战纹”。 “俺叫贡阿东?滚石!”果然,对方给出了罗文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找个地,俺有事要跟你俩唠唠。” 罗文知道野蛮人口中的“唠”,其实就是谈谈,说话的意思,他也知道这唠的方式多半不会是光用嘴说。因此虽然这贡阿东那两根铁棍不知道扔哪了,但见识过阿伊罕那种“撂跤”技巧的罗文,自然不会再挑底舱那种相对狭小的地方。 他选择的地点,是原来那艘船的甲板。 “你跟我来。”说着话,罗文再一次射出藤蔓,缠住了自由无限号的横桅,把正在桅杆上的格兰若吓了一跳。 “罗文哥,你怎么……” “不许问,也不许听,把耳朵给我捂上!”重新荡回自由无限号的罗文一边呵斥着,一边断开了掌心的藤蔓――在其枯萎之前,应该足够把那个贡阿东载过来了。 “也许中途断掉的话更好?”看着贡阿东有些笨拙地接住他抛回去的藤蔓,罗文忍不住有些恶意地想,只可惜他忘了以格兰若的年龄,最是叛逆的时候,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也许出于恐惧或者信任,还会老老实实地听他调遣,但如今放松下来,又怎会没有其他的想法?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准人听?本小姐就偏要听!”心里想着,格兰若原本捂住耳朵的小手,也偷偷地留了一条缝隙。“嘿嘿,两个笨蛋都没发现。” 其实就算是有所发现,此时怒气满格,眼里除了罗文基本就没别人的贡阿东也不会在乎这些小动作;跟着罗文跳回来的他,连周围有没有人都没看一眼,便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你和阿伊罕睡了?” 其实那天晚上,是罗文生平第一次喝醉,接着又被阿伊罕摔了个七荤八素,后来俩人在房间里究竟干了什么,罗文压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问题是这种时候,你这么解释对方肯信么? 更别说从第二天早上的情形来看,他“做过什么”的可能性也远大于“什么都没做”。 是以罗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沉默。 而这份沉默,却让对方的怒火更加高涨:“可她是俺兄弟的女人!” 这一点,罗文也无法否认。 “俺兄弟的女人就是俺的女人,你睡了俺的女人你知道吗?”说话间,贡阿东那张本来就已经够怪的脸已经在愤怒中扭曲,变得狰狞无比,而一双握紧的拳头,也发出一阵“咯吧”“咯吧”的爆响! “看来该来的,最终还是躲不过去。”当然这不意味着罗文就会束手待毙――尽管从刚才的战斗中,罗文不难看出对方的身手尤在自己之上,但如今双方都没有武器,再加上自己刚刚进阶的根须纠缠,未必就不能与对方一搏! 甚至在罗文看来,自己这边的赢面还能更高点,毕竟他还有许多的底牌没出。 但就在罗文摆好了“踢击术”的架势,准备在对方扑过来抱他的同时,先给对方一个窝心脚尝尝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上飘落下来。 是格兰若。 站在横桅上的她,用上了箭的短弓瞄准了蠢蠢欲动的贡阿东。“你这傻大个,想要干什么?你……呃罗文哥我不是说你,”说到这里,格兰若才猛地发现下面的两人中,似乎罗文的个子还要更高点,赶紧改口道,“是没有长眉毛的那个,你不是打算恩将仇报吧?别忘了刚刚是谁救的你!” 很显然,这句话正好击中了贡阿东的要害,让他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是阿伊罕带人救的俺,不是他!” “可那些人,都是罗文哥掏钱雇来的!” “不就掏钱吗?”贡阿东不服气地叫道,“多少钱?俺还他!” “这可是你说的……”格兰若此时的表情,就好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那好,谢谢您一千枚金币,注意是大格列芬哦!” “多少?”贡阿东一听之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想那一千枚金币是个什么概念?赶上前几年村里穷的时候,他攒一年的山货皮毛,也不过换几个银角子而已,而且还没等捂热乎,就得再让那帮黑心的游商再给坑回去。 一千枚金币,够他全村人挣一百年的! 当然这几年,村里是富裕了,但也没富到论千来计算金币的程度,何况他贡阿东。“小崽子,你不是在忽悠俺吧!”一念及此,贡阿东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但格兰若并不怕他变脸,毕竟这一千枚金币的赏格是摆在那的――别说签了契约,如今就连提钱的信物,都在那冒险者工会负责人的手里头攥着呢!“你不信的话,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看啊……啊,你不是还不起吧?既然还不起,你还说什么大话,还凶什么凶?” 格兰若每说一句,贡阿东的脸色就黑一分,脖子,也往后缩了一分,到后来几乎快塞到胸腔里了;罗文见他被格兰若挤兑得有点可怜,忍不住开口道:“对不住啊朋友。眼下我还要救人,实在不方便跟你动手;要不,咱们再另外约个时间?” “还约个屁!”贡阿东低低地吼了一声,但是从他那一直没有松开的双拳,就能看出他心中的不甘,“掏不起又咋地?救回你一次就是……不过你小子也别得意,总有一天,阿伊罕的男人会来找你;那家伙可是比俺还猛十倍!”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上门来的家伙 “十倍?”听到这话,罗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毕竟这贡阿东的实力不差,要不是被人关了两天身心俱疲,估计,怎么也得是夏尔洛先生那个层次的。 而一个人打十个他?那得什么样的身手?估计就连自己所见过最高的高手弗拉基米尔,都未必能做得到吧? 但随即,罗文就意识到了一个相当不妙的可能。“……狂战士?” 不会错了!自己当初不过是二级战士兼二级德鲁伊的实力,狂化后都能干翻六级骑士――尽管这里面有偷袭和对方轻敌的成分在内,但别忘了,自己的技能只不过是“类”狂化而已。 人家正宗的,又该是个什么威力? 一念即此,罗文的心脏也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而原本转身要走的贡阿东,听到罗文的问题也猛地停住了脚步,偏头用一种不屑的口吻道:“咋,熊了?” “他……是你们那最强的?” “他?”贡阿东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纠结的东西,“快拉倒吧,他现在连他自己的崽都够呛能打过。” 这一点,倒不是不能相信,因为阿伊罕也曾经说过她有个继子,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还精擅的一手好白灰;如今自己能想出这种作战,说到底也要拜人家所赐――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他们家到底有几个狂战士?” 贡阿东没说话,不过那三根明晃晃的手指头,却让罗文有了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难道在他们那狂战士都已经滥大街了吗?一把一把的抓?” 其实他不知道,阿伊罕他们家别说在滚石部落,就算是整个冰原,差不多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毕竟“父子双狂战”的情况就已经不多见了,何况是“一门三狂战”,还都是活着的。 这,也是为什么阿伊罕为了能出来,连带队的百夫长都敢打。 不过这一切,对罗文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五雷轰顶和十雷轰顶从根本上而言就没什么分别――反正挨上了都是个死,因此在那种莫名的悲愤过去之后,他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 “很好,我等着。”罗文表情木然地说,“我也想看看这个逼得自己女人离家出走的混蛋,到底长什么样。” ――先前他提到那个男人时,阿伊罕立马就发了火,让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但这种态度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可对面贡阿东的说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啥玩意离家出走?阿伊罕那娘们,是出来找他男人的!” “……难道是抛妻弃子?”罗文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今他对阿伊罕那个男人的印象,已经是差到了极点。但还没等开口问个究竟,一个声音,就那么突兀地插进来: “俩傻老爷们,躲在那嘀嘀咕咕说啥哪?还不滚过来帮忙!” 是阿伊罕。 本来罗文还以为,只有自己当她面提她男人的时候,这头雌虎才会立马炸毛,可如今背着她说,她居然也能及时出现。“巧合吗?还是像努尔瑞拉说的……那所谓‘高手的灵觉’?” 当然这个问题,罗文一时半会是弄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看得真切――那就是这秃眉毛的贡阿东,好像很怕阿伊罕似的,跟他先前第一个跳入敌阵时的勇猛完全不符。“没啥,俺们刚商量下一步该咋弄,”他一边胡掰,一边背着阿伊罕朝这边打眼色,“他要救的人,不还没救出来嘛!” 罗文看着感觉有些好笑,便顺着他的口风遮掩道:“嗯,那接下来,就拜托大哥你了。” 贡阿东拍着胸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谁知道当阿伊罕嘟囔着转过脸去的时候,这贡阿东又把眼睛一瞪,龇着牙低吼道:“谁是你大哥?……还有,俺要是帮你救了人,咱就两清了!” 当然“两清”了以后,未必是各走各路这么简单,不过对如今的局面而言,这贡阿东的战力还是相当重要的;尤其,是在他饱饱地吃了一顿烤肉和面饼,又换上了两把趁手的斧头之后。 有了这绞肉机一样的家伙助阵,罗文等人在面对一般海盗时,已经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了,因此接下来的两场战斗,都没用罗文出手,就看这贡阿东光个膀子,哇哇哇哇地从船头杀到船尾,又从船尾杀回船头,将手中的两把板斧抡得跟车轮也似。 只可惜这两艘船中,仍没有昆布和多美尼克的人影;倒是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至少对罗文来说是这样。 好在这两场战斗,让罗文也意识到被那些海盗们留下做接应的,绝不仅仅是戴维所知道的那三伙人。所以现在说放弃似乎还太早。 缴获来的四艘船中,冒险者们只开走了三艘,因为即使是穆勒交给他的那二十几个头巾兄弟中,也不全是操船的好手――那帮子冒险者就更不济了;能开走三艘,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极限。 当然为了不让战力受到损失,除了那些去开船的头巾兄弟,大部分人还是留在了罗文脚下的这艘“自由无限”号上。 三艘船成品字排开,沿着海岸线向凉水湾的方向继续前进,而且每跑一段,就像先前那样发出求援的信号,吸引有可能存在的海盗现身;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回,居然是对面的信号先亮起来的。 看到海面上那一点摇晃不定的火光,罗文船上的人也不禁纳闷。“难道是他们那边,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肖恩搓着下巴,一脸戏谑地说,不过尼古拉斯显然不像他那么乐观:“小心,也有可能是陷阱!” “怕什么,一艘船而已,咱们的人数肯定比他们多……还是说没了那种‘战术’,你们就无法‘作战’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不会潜行的潜行者似乎对那种撒白垩,撒胡椒粉手段相当不屑,此时说来,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正如他所说,在那些东西已经用完了的现在,罗文行事不得不更加谨慎。“让大伙做好准备,等他们人都过来了再动手――回应吧,咱们靠过去。” “好的,不过……我想阁下您是否应该回避一下?”戴维忽然出言提醒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强大的攻势 其实该回避的,不光是在众海盗面前露过脸的罗文,还包括了身份极其敏感的贡阿东和阿伊罕两个。 毕竟船上有一个野蛮人,还可以说是偶然,但一下子冒出来俩就很难不让人起疑了;何况那贡阿东被对方抓去了几天,鬼知道有多少人见过他那张无比好认的脸。 因此当自由无限号靠过去时,三个人都躲回了船舱里,只从舱壁上的缝隙,看戴维和尼古拉斯等人如何应付当前的局面。 ――很明显,对面这艘船是有问题的,它虽然发出了求援信号,但船体却看不出丝毫受过袭击的迹象,就连帆面上都一尘不染;而且在两船接舷之后,从对方船上也只过来了……一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却是从挠钩后面的绳索上走过来的! 要知道船行海上,颠簸之处自然不必多言,更别说那没有绷紧,在海风中飘来荡去的绳索;可即使这样,人家却依然走得是四平八稳,如履平地一般――光是这份身法,就不在当初单足立于桅杆顶端的努尔瑞拉之下了。 或许,比努尔瑞拉更加高明才对;毕竟后者身为女性,还占了个身体轻盈的便宜。 可如今走过来的这个人,却是个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的汉子,他穿着一件样式古怪的对襟黑衣――上身处还是紧身的,可过了腰际之后却骤然敞开,罗文估计这样的设计,多半是为了方便在里面藏什么武器;而且罗文还注意到在这人左边的颧骨上,有一道细细的刀疤,不过和多美尼克那道横贯了整张脸的恐怖疤痕比起来,眼前的这道疤非但没有影响到整体的观感,反而给那张狭长的面孔,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野性。 “他出多少钱……雇的你们?”这,是他翻上甲板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从他那低沉的声音和有点费劲的咬字,罗文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个平时惜字如金的主,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们是假冒的?” 不光是罗文,其他蓄势待发的冒险者也有些傻眼,毕竟先前的计划是等敌人都过来之后再动手;但如今只来了一个,这打还是不打? “……多少钱?”见众人冷场,那黑衣人又一次开口问道。 或许是被他凛然的气势所摄,冒险者中,还真有人吃吃艾艾地回了一句:“一,一千个金币……” “我出两千。” 甲板上一片哗然。 要知道先前罗文出的一千金币,都已经是他们大多数人所见过最高的赏格了,没想到同一天晚上,居然见到个更大头的! 于是惊愕者有之,不信者有之,两眼放光的那就更不用说了。而躲在舱内观望的罗文,在听到对方从牙缝中迸出“现钱”这个要命的字眼后,心里却“咯噔”一下。 道理很简单,即便是平时手头紧巴巴的罗文,也明白“现钱”,和“预期薪酬”之间的区别;就这,还没算当一堆黄澄澄的金币摆在眼前时,那种直指人心的诱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黑衣人在接那只顺着挠钩,从对面船上滑下来的大箱子时还猛地一扯绳索,让箱子侧翻在甲板上,于是那跳跃的、翻滚的、以及缓缓从里面滑出来的金色,登时便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原本喧闹无比的甲板,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直到一个冒险者不能置信地拾起一枚滚落在他脚边的金币,放在嘴里使劲一咬:“……是,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一句话,就如同迸入油锅中的火星般点燃了整个甲板!几乎所有的冒险者都疯狂了,他们大声欢呼,激动地赞颂着各自所信奉的神?,甚至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唯有那个不会潜行的潜行者肖恩,在那里大声疾呼道:“喂!伙计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一点点的利益,就蒙蔽了你们的眼睛吗?别忘了我们可是在任务中!而这,关乎我们长久以来的信誉和名声!” 也许这家伙真如那尼古拉斯所说,是个跷家出来玩票的大少爷;毕竟他看到那些金光闪闪的小圆牌时,仅仅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恢复了清明。 真正的冒险者可不会像他这样。“一点点利益?”一个眼睛都红了的冒险者说,“你开什么,玩笑……这是金币!老子在这行干了快二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金币又如何?”肖恩尖着嗓子叫道,“它再珍贵,难道比得上我们崇高的梦想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背后就伸出一把弯如新月的匕首,正架在他脖子上。“闭嘴吧,队长!” “雷吉尔,你干什么?”肖恩身后的队伍中,爆发出一声惊呼――原来这用刀子比住肖恩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初推荐给罗文的那位“专业人士”。 “把刀放下,小子!”站在肖恩对面,另一侧船舷处的尼古拉斯也忍不住皱眉道。然而那名叫雷吉尔的专业人士显然是豁出去了:“你也闭嘴,我们小队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家伙说话了?” “可是你的刀,正比在你们队长的喉咙上!” “狗屁队长!”雷吉尔冷笑道,“不过是一只可以按月给我们开饷钱的肥羊罢了。你问问我们队里的人,哪个不是图这份钱才来的?也就这傻蛋,才会真相信自己有什么领袖魅力,真是可笑!老子这边出生入死,那边还得装模作样地哄这个家伙……我受够了,受够了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贴着肖恩的耳朵吼出来的,而被他挟持的肖恩也不知时被这一声吼叫所震慑,还是被喉咙上传来的凉意吓着了,一时间,居然有些痴痴呆呆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失神地摇着头,结果让脖子蹭在刀刃上,一时间鲜血直流。把身后用刀架着他的雷吉也吓了一跳,直到发现只是蹭破了点皮,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才又落了回去。 可这肖恩,却仿佛全无感觉一般地喃喃自语道,“我们是志向远大的冒险者,我们的目标是青史留名……又怎么能被眼前的一点利益,束缚住追寻正义的脚步?” “说到正义,我不得不打断您,”一个声音,忽然从对面的船上响起来,“也许您还不知道,您的任务发布人在发布任务时隐瞒了一些事实;比如说此次要救的人质,其实,是两名无恶不作的海盗!” 第一百七十章 “他们更快” 随着声音,对面船舷处多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敝人拉乌?赛摩亚。”他优雅地向这边行了个法师礼,“至于我所说的是否属实,您大可以直接向您的任务发布人确认。” 其实都用不着确认――从格兰若那一众头巾兄弟的操船技巧,明眼人基本都能看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只是冲着那一千枚金币的面子,没有人去追究而已。 “可是,我们毕竟签了契约……”肖恩反驳的声音中透着无力,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谁说让诸位违背契约了?”拉乌轻笑一声,“我们的任务,不过是让大家换到那两艘船上,去继续你们任务罢了,”说着话,他伸手指了指从后面跟上来的那两艘船,“很简单是不是?而且和你们之前的任务也没有任何冲突,甚至,我们还可以给你们提供目标的具体位置……冒险者工会的人在不在?如果在的话我想请问一句,你们的规章中,有没有不准在做任务的同时,接受另一项任务的规定?” 没有。 毕竟很多任务要么路途遥远、要么报酬不高,冒险者们经常要同时接几个任务才能保证这一路上的开销;更何况如果两个任务的地点离得比较近,也实在没有道理让人多跑一趟不是? 因此被众人注目的小贝,无论是否情愿都只能摇头;“瞧见了吗?”雷吉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所以让你那套什么光荣与梦想都统统见鬼去吧!再挡着兄弟们发财,老子一刀捅死你信不信?” “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们都错了……”肖恩努力地想要证明什么,只可惜他的话,却被尼古拉斯一声长叹给打断了。 “行了肖恩。其实错的是你。”他用一种颇为复杂的语气说,“你是个不错的家伙,或许也是名不错的冒险者,但你绝不是一个好队长……知道吗?什么领导力之类的全是狗屁,一个队长最基本的东西应该是时刻想着,如何在保住队员小命的前提下,让他们多赚点钱。” “所以!我尼古拉斯?迪耶?奥塔门在此宣布,战地之花小队,接受此次任务!” 这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吼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中,却带了一丝莫名的悲怆与无奈,原本闹哄哄的冒险者们被他一吼,也渐渐地安静下来,一个个默然无语地,走到尼古拉斯的身后站定。 包括被人拖过去的肖恩――他没有反抗,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夜空,也许这一刻在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死去吧! 当然是什么,外人无从得知,罗文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恐怕他今天,就真得死在这里了! 一大箱子金币摆在面前,再怎么空口许诺也是无用,而直接攻击船头的黑衣人,那帮早已变节的冒险者说不定还会反戈一击,因此唯一的机会,就是挑起人心中的贪欲!“难道这么点钱,大家就满足了吗?别忘了他们既然能拿出一箱子金币收买你们,那在他们船上,肯定还有更多!” 果然这一嗓子,就让那些好不容易才从激动中平复下来的冒险者们,呼吸又变得粗重。 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尔洛先生与人争斗,就算局面不利的时候也不愿找外人帮忙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对方给出的回答居然是“不”! “抱歉,我不会让我的队员身陷无谓的危险,”那尼古拉斯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们是佣兵,也只是佣兵;不要把我们和盗贼团相提并论。” 想想也是,这尼古拉斯虽然骗平民来给他当炮灰,但站在佣兵的角度上讲,未尝不是将风险分摊的一种手段,而且从他身为铠武士,为了任务却可以毫不犹豫地脱掉盔甲这一点来看,这个人,其实并不像肖恩所说的那样没有原则,反而时刻都严守着佣兵的底线;如今不愿意冒险,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你想抽身而退,就退得了吗? 难道那些海盗,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他们的金币带走? 对于这个问题,那个白衣胜雪的拉乌是这样回答的,“为什么不呢?”他说,“其实抢劫跟做生意差不多,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同样是要舍一些本钱的;而且等我们处理完‘私务’,相信诸位也早就走远了,就算我们想反悔也来不及啊?” “没错没错,”那个挟持了自家队长的雷吉怪笑道,“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啊,拜托!” 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证明此人已经无耻到一定程度了,不过罗文也不着恼,只是冷笑着吐出一句“天真!” “什么?” “你也不想想,他们为何会如此肯定,能在这截住咱们?”其实这个问题,罗文早已经想明白了――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早就算好了己方的动向。 准确地说是通过某些情报,控制了自己这支人马的动向才对。而提供情报的人,就是那个一上来就先抓了嫡亲兄长的戴维;但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为了取信自己,而使下的苦肉计吧, 至于后来又灭的那几艘船,是依计送上香饵,还是根本就在借这些冒险者的手来铲除异己,罗文不得而知;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当时没在甲板上,所以躲过一劫后来又提醒他“小心戴维”的鲁文思,究竟是不是这计划中的一部分,反正在众人的目光被那一箱翻倒的金币吸引后,这两个人,就统统都不见了。 当然罗文提起这些,并不是要找戴维算账,而是要证明一件事。“……如果当时咱们看出有诈,压根就不让他们靠近怎么办?而且他们能掏出这么多钱,肯定是抢劫已经得手了――试问为什么那么多艘船他们不选,却偏偏选了这一艘用来跑路?”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艘船的速度最快!”罗文一口气说到这里,才略略地顿了一下,“更何况我们的船都是缴获来的,在熟悉程度方面……嘿嘿。”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地冷笑,因为他知道前面的话,已经提醒了冒险者们“如果对方反悔,随时都可以追上来”的事实,因此接下来的时间,就应该留给他们自己思考了。 而思考的结果,将会对他非常有利。 *****************分割****************** 多久没用这玩意了?看着还真有点亲切(偷笑)。至于这次老月出来呢,是来向各位书友致歉的――由于老月要上外地出差几天,无法上网,所以这几天只能保证每天一更了,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再拜。 第一百七十一章 阴招 果然那尼古拉斯为以防万一,提出了“换船”的办法:“……也就是我们上你们的船,而你们,则上这一艘!” “您确定,您不是在开玩笑?”尽管拉乌的语气中,仍保持着一直以来的温和与谦逊,但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心里绝不会痛快。 “我从不开玩笑!” 见二人越说越僵,罗文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可这时候从拉乌出声之后就一言未发的黑衣人忽然插了一句:“好,跟你换。” “蒂奇先生,您不再……”拉乌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句斩钉截铁的“我说,换!”给打断了。 “原来他就是蒂奇!”乍听到这个名字,罗文也不禁朝那边多看了两眼,毕竟戴维曾经说过这个叫蒂奇的家伙,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导者;如今看来,也的确是杀伐果断、魄力过人。 只可惜在罗文看来,结局,早在尼古拉斯提出换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道理很简单,如果海盗们不答应,那自然证明他们心里有鬼,而答应的话,那些抢来的金银财宝就一定会露白;到那个时候贪欲完全被挑起来的冒险者们,就未必是那尼古拉斯所能弹压得住的了。 而自己,只需要在上面再添一把火。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两边的人都换了快一半,也没见到有什么财物被搬过来,让罗文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错;不但如此,就连整个交换的过程都有条不紊。 这些常年在生死边缘晃悠的冒险者们,关键时刻,竟展现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镇定――没有推搡,没有喧哗,他们只是在轮到自己的时候,走过去从金币堆中默默地数出自己那一份,然后顺着绳索,爬到对面的海盗船上和自己人站在一起,刀剑出鞘地守卫着下一个爬过来的人;而每过去一个冒险者,也势必会过来一个海盗。 只不过船舷较高的海盗们,要过来相对来说更加容易一些。 罗文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利用的机会,失望之余只好转头对船舱中的阿伊罕和贡阿东说:“你们也过去吧,没必要陪我在这里等死。” 谁知道还没等二人表态,那蒂奇却忽然开口道:“男的,可以走……女的留下!” “为什么?” “我们要的……是她!至于你……”说着话,蒂奇那冷酷的眼神才缓缓落在罗文身上,“只是顺带的……” 罗文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她似乎跟这件事没关系吧?”倒是被点了名的阿伊罕本人,却没有半点畏惧或者震惊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问:“咋,你认识俺?” “还用问?”贡阿东在一边叫道,“憋着坏要对付你男人呗,要不就是你们家崽子!”不过即使这样,罗文还是想不通一群海盗,为何会惦记上两个和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野蛮人,至于结仇,恐怕就更不可能了。 “难道,是看上了他们一家子的武力,想要收为己用?”可就在他想要刨根问底弄个究竟的时候,冒险者那边却出事了。 是那个挟持了自家队长的雷吉。 ――别人可以按部就班地拿钱,走人,唯独他不行,因为他手中,还有一个名为“肖恩”的累赘。 因此拿钱的时候,雷吉只能用刀比着肖恩,让肖恩去替他把那份钱给数出来,可早已失魂落魄的肖恩,哪还有心思去一枚一枚地数?随手一抓,数目不够,再抓之下数目可就多出来了;排在后面的人见状哪里肯干,可雷吉,却在那梗着脖子叫道:“这是我们俩人的!” 也不知是肖恩蓄谋已久,还是被这一嗓子给喊回了魂,反正雷吉一走神,便给了他机会。 尽管不会潜行,但从他能和尼古拉斯放对这一点上来看,他的武技,应该也是过得去的。 “啊啊啊啊!”全力一拉,比在他颈边的刀子就离开了原位,同时他猛地一仰脖,后脑勺便“啪”一声,正磕在雷吉的鼻子上,让眼泪鼻血同时涌了出来;手中的匕首,更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哦,该死!”雷吉踉跄地退了两步,才算是拿桩站稳,抬眼却发现那肖恩已经状似疯狂地冲到了船舷边,一跃而起,向着漆黑的大海中跳去! 一众冒险者齐声惊呼,而就在这时候一团白烟却突兀地升起,同时一声惨叫也划破了夜空:“啊啊啊,他们玩阴的……大家小心!”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 “不要乱!不是……”尼古拉斯大声呼喊着,可他面前的白雾,却忽地破开,露出了一把挂着恶风的弯刀! “见鬼!”无奈之下,尼古拉斯也只能咬紧牙关狠狠地一剑劈回去,和弯刀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脆响。 ――他当然会郁闷,因为一路上和罗文接触较多的他已经听出来了,刚才发出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他们抛弃了的“任务发布人”罗文! 而那些白灰,显然也是这家伙扔出来的,因为除了后面几场战斗几乎都没动手的他,谁身上还有存货?再加上这些白灰别的地方不撒,偏偏撒在他们一众冒险者和过来海盗之间,这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 可是他知道,不代表对面的海盗也知道啊! 本来到了别人船上,人数较少的海盗们就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一颗心更是绷得有如上了弦的弓弩,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候,这突遭变故,第一反应就是中了陷阱,那刀子,还有不立马递出去的道理? 他们一开打,冒险者们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于是两边就隔着白烟,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而对面海盗船上泾渭分明的两帮人也不明就里,一见这边开打了,首先怀疑的就是对方搞鬼,为了自保,顿时也打了个不亦乐乎。 等白烟渐散,双方也都见了血,死了人,就算是想收手也不可能了。 阿伊罕和贡阿东从船舱里出来,便有些吃惊地发现周围已经是战团四起,而格兰若和她的那一众头巾兄弟,则站在舱门前面面相觑地不知所措。 “那啥,咱帮谁?”贡阿东一把拽住四处乱蹿,一边跑,一边还用一把匕首在铁盾上叮当乱敲制造混乱的罗文――那把匕首,正是先前雷吉被打飞的那一把,好巧不巧地落到罗文脚下,结果便让他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废话,抓那个穿黑衣服的,他是头儿!”罗文想也不想地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翻 “得瑟劲儿……”贡阿东不爽地回了个白眼,不过他的人,还是接受了罗文的建议,提着一对板斧就朝海盗们聚集的地方杀去;而格兰若的那几个头巾兄弟,也如梦初醒地紧随其后。 有了这一支生力军加入战团,被两面夹击的海盗们自然不会好过,被杀得是节节后退,让罗文不得不在后面大声提醒:“小心别弄死了,要抓活的!” 可话刚出口,一声冷哼便在他耳边炸响,紧接着一道黑影也从海盗与冒险者之间的白雾中钻出,仿佛闪现般,瞬间便到了面前! 是蒂奇! 百忙间,罗文根本就来不及去注意对方的动作,只胡乱地把巨盾架在中间,然而应有的冲击并没有来临――原来蒂奇的那一冲,根本就是虚晃一枪,待罗文提盾防守遮住了双方视线的一刹那,却忽然高高跃起,一脚踩上了盾牌的上沿! 盾牌一沉,罗文就心知不好,赶紧使出吃奶的劲往上一掀,让对方无法借势从上方攻击自己;谁知道对方,压根就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反而借着这一掀之力,直接越过了他头顶,犹如大鸟般扑向了舱门处的阿伊罕! 这一扑,就连身手高超的阿伊罕也没有预料到,一来她站在罗文身后,视线被罗文的巨盾所遮挡,二来那烟雾之中钻出来。也是双方交战的中心,而刀剑这种东西又不长眼,谁能想到有人会选那条最危险的路? 可是蒂奇,偏偏就选了,还毫发无伤地冲了出来,这才造成了如今奇袭的效果。 好在先前的战事,让阿伊罕知道不能再有所保留,因此戴上了她那只造型古朴的面具。 而面具上刻着的,是恐惧战纹! 完全不同于大陆上常见的魔法体系(说起来这种效果,倒更接近兽人萨满的战栗图腾),让强如蒂奇,初见之下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结果,就给了阿伊罕反击的机会。 黝黑的长矛,就如同虎尾般猛地从地面上弹起,正抽在蒂奇架在一起的双臂上! “叮――”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而蒂奇,则再次借力翻上了船舱顶上的平台。 罗文这才看清,这家伙所用的武器居然是一段紧贴在小臂外侧,比小臂长不了多少的铁枝;而铁枝头尾,俱都开着那种最为恐怖的三棱刃!“……是一种新型的腕刺么?”从没见过“拐”这类异种兵器的罗文,忍不住胡思乱想。 然而在阿伊罕追上平台之后,罗文就知道这玩意并不仅仅是“腕刺”那么简单了――也许在攻击方面,它不如腕刺那么隐蔽富于突然性,但若论防守,那简直不亚于一面小小的盾牌! 事实上除了贴在小臂外侧当护臂使之外,它在手中飞速旋转时,也的确可以和盾牌一样将整个上半身都护在后头。即使长矛的攒刺,已经快到了只剩一片虚影,也仍然无法突破那完美的防御。 于是罗文终于知道,人家起先,是如何从双方人马中间硬钻出来的了。 不过阿伊罕也是身经百战的主,一见刺击无法奏效,立马便改变了战术――只见她握住了长矛中段,盘旋绕打,竟然完全把长矛当做了棍棒来使,就好像当初在密林中和罗文放对时,那种“砸坚果”的法子一样! 这时候长矛的霸道之处就显出来了,两米多快三米的长度,就算是握在中段,也比蒂奇的双拐要长出不少! 而且这纯钢的重矛抡开了,那力道何止千金?就连身高力大可以提着几十上百斤的巨盾满山跑的罗文都经受不住,何况蒂奇一个敏捷型战士。 只几下,蒂奇就被砸得是东倒西歪;可是和阿伊罕酣畅淋漓的攻势比起来,另一边的情形,可就不怎么妙了。 最开始在贡阿东和几个头巾兄弟的强力冲击之下,海盗们还有些手忙脚乱,但这些被派过来的海盗,显然也是对方挑选出来的好手,和之前遇到过的那几波完全不同。 在付出了几条性命和一些小伤之后,海盗们也站稳了脚跟,而转入阵地战之后,他们就凭借明显高处一筹的配合,一点一点地把局势扳了回来;而当自由无限号身后那两艘船上的头巾兄弟见这边开打,准备靠过来支援的时候,那个拉乌,却忽然说话了。 “各位‘凶悍之牙’的朋友,请听敝人一言,”仍是那种不温不火的语气,但其音量,却在海面上远远地传了开去――这显然是某种法术的效果,“我想请问,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耽搁吗?要知道我们来时,可是碰见过海军的。” “海军!” 凉水湾本身并没有海军,因此他碰上的,只能是罗文等人来凉水湾时,在附近海域撞上的那几艘神秘战舰;而对方的凶悍和强大,也给目睹了那一战的众头巾,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格兰若咬着牙道,但从她声音中的迟疑,就知道她八成是信了。 “信与不信,都是你们的权利,”拉乌好整以暇地说,“我只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好心提醒各位一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负责任”这几个字咬得极重,于是格兰若也没了主意,转头用求助的目光向这边望了过来:同时那几个正在跟人拼斗的头巾兄弟,手中也略略地缓了一下。 “你们先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罗文就做出了选择。 “罗文哥……” “走!这里我们能应付!”这话倒不是逞强,毕竟此时此刻阿伊罕已经压制了蒂奇,而另一边的冒险者们虽然不占优势,但如果加上自己,撑个一时半会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要阿伊罕能击败蒂奇,及时地赶过来援助,一个像她那样的高手足以决定一切! 因此虽然艰难,但罗文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决断――于是刚刚贴到自由无限号另一侧船舷的两艘船,非但没下来人,反而还把格兰若等几个头巾给接走了。 等那两艘船一走,罗文才猛地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除了那几个头巾,剩下的人……貌似都怎么善于操船! 更要命的是那群海盗在这个时候,居然又翻出了一张底牌。 是拉乌和他的魔法师同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后的底牌 如果大陆上评选“小规模战斗中,最为重要的职业”,相信十个冒险者有八个会推举魔法师;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无论是威力强大的攻击法术,还是诡异难防的控场法术,哪一样用好了,都能直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尽管战斗爆发得十分突然,双方一上来就绞杀在一起让这些魔法师无法选择那些大范围、大威力的法术――毕竟这玩意可不会分敌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失去了左右战局的能力! 因为他们,还可以加持! 什么“蛮牛之力”、“迅捷术”、“猫之灵敏”、“火焰武器”、“法师护甲”……每一样,都能让一个战士的战力,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而在势均力敌时,哪怕是一点点的提高,都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也许被加持者还会因为实力突然大涨的不适应,反过来被对方打败,但是在这种人挨人,人挤人的混战中,速度,力量,防御力就是一切! 这几个魔法师一发力,就见漫天的光芒暴起,紧接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光芒,又化作光点,没入被加持的海盗体内;于是那些正在和他们放对的冒险者便骇然发现,眼前的对手,忽然之间变得更难啃了。 等那些爬过去的冒险者们,意识到这几个被海盗们围在中间的,居然是群战中,最应该首先解决掉的魔法师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冲破对方防御的能力。 而那些魔法师见大局已定,便又腾出手来,开始干预罗文这边的战局了。 这对失去了头巾兄弟这一大战力,本就苦苦支撑的罗文等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该死,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魔法师?”一个冒险者险些被力量忽然大增的对手劈个跟头,忍不住悲愤地咒骂道。 “不要分神!注意你的右侧!”关键时刻,一支带着斧刃的长戟出现在面前,将猱身而上敌人又逼了回去――是冒险者工会的小贝。 正所谓招如其人,他的枪矛之术,也是迈克尔般中规中矩的那一种,在这类小规模混战中,其实是发挥不出什么威力的;好在有罗文手持巨盾护住了他的侧翼,才让他可以放开手脚大杀。 不过这小贝最大的作用,还不在于他的武力,而在于那冷静的指挥! 连罗文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是他站出来挑起了大梁,而那个老兵油子尼古拉斯,居然默认了这一点,显然是自认在这方面有所不及。 但如此恶劣的局面,就连小贝也没招了:“快想办法!我们撑不了多长时间!” 这一点,罗文又怎会不明白,但早已火力全开,连对人类效果不大的“安抚动物”都已经用上了的他,一时之间又哪里想得出什么办法?毕竟那些给他们制造了无数麻烦的魔法师,都挤在另一艘船上,而他们这些人又不能飞过去。 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还占着优势的阿伊罕了,只可惜那蒂奇经验不知道多丰富,见到如此局面,哪里还会傻到跟她硬拼?更何况他的身法本就在阿伊罕之上,这打定了主意开跑,阿伊罕一时半会又哪里追得上? 可是等阿伊罕想要放弃,过来支援这边的时候,那蒂奇便又回过头来骚扰,硬是像牛皮糖一般,将阿伊罕死死地拖在了船尾。 “难道,非要用那一招吗?”心急如焚的罗文,忍不住想到了他那招变异的“自然丰盛”。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毕竟在这种满地死尸的情况下,召唤出来的猪笼草,绝对会开出那种剧毒的花,而且在对面船上对方的魔法师,也不可能用火,来清除这些十分危险的植物。 否则船一起火,唯一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 至于释放出来的香气,究竟是仅仅让人昏睡,还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的效果连罗文自己也不能肯定,不过这并不重要――如果是前者,那自然皆大欢喜,后者的话就算会致命,自己和那两个各种抗性远超常人的蛮族战士也一定会撑到最后,大不了,到时候给他们一人灌一碗血就是。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时毅然让格兰若一众头巾兄弟离开的真正原因,至于其他人……“既然你们已经选择放弃了我,我又何必去顾念你们的死活?”罗文冷笑着想。 但话是这样说,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几十条性命还是让他有些犹豫,好在这时候,那被人围攻的贡阿东忽然高呼了一声:“阿伊罕!狂吧!” 罗文先是一愣,毕竟贡阿东就曾经说过,阿伊罕他们家有三个狂战士,一个是她男人,一个是她的继子,还有一个……“难道是这女人自己?否则那贡阿东,为什么怕她怕得跟什么似的?” 想到这里,罗文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可是那阿伊罕,却不知道为什么充耳不闻,就仿佛没听见一般,仍抡着长矛追在蒂奇身后。 “怎么回事?难道里面还有什么说道不成?”正想着,就听那贡阿东又说:“啥时候了还顾那些……那个,你,对就是你,拿着你那小刀子,去把她头发削了去,快!”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罗文说的了,只是还没等罗文弄明白这头发,和狂化之间有什么联系,阿伊罕那边就爆发出一声尖叫:“贡阿东!你这挨千刀的,想死么!” “没头发也比没头强!”贡阿东又顶了一句,可最终却软下来,“算了,还是俺来吧!那个谁,你给俺撑着点!” “这个秃眉毛的家伙也会狂化?”罗文闻言不由得有些不信,毕竟传说中狂化,就代表了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大不了被人做掉,又怎么可能窝窝囊囊地被人抓去?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罗文暗运源力,一脚跺在地上,施了一个“一级动物召唤术”。 其实这种召唤,效果是不一定的,而是和施法者法术熟练程度以及与那种生物的亲和度挂钩;最多一次能召出五只,而像罗文这种基本上没怎么练过的主,一次能召出两次都算多了。 但也不知道是等级提升,还是运气太好的关系,这一次竟然召出了四只杀苏思特时曾召唤过的那种“僵尸犬”,给初次见到这种怪物的双方,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尤其是在那怪物的脑袋像花朵般裂开,露出内部那一层层的倒刺和可以射出的肠子之后。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兵器的交接,都极为诡异地暂时停了下来,只剩下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在那里喃喃自语地问:“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限狂化 唯有罗文却注意到,贡阿东趁机从他那宽宽的皮带上,取出了一个扁扁的金属瓶,仰头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 其实这种皮带,每个要去战场的野蛮人都有一条,阿伊罕也有,叫做“武装带”。上面除了固定武器铠甲的挂钩,和几个插药剂的小小皮套之外,里层,还贴了一排手指粗细的金属棍,估计是用来增加防御力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罗文绝不会相信传说中大大咧咧,而且穷得连裤子都没有的野蛮人,居然会设计出如此精巧的东西。 毕竟就连正牌的骑士,都没有如此方便实用的腰带可用。 至于贡阿东身上的这一条,就是他自己的,只不过被抓时让海盗搜去;在罗文带人打下了那条船之后,才连带着上面的板斧药剂一并还给了他。 当然那些药剂,已经被海盗们糟蹋了不少,唯有这只金属瓶里的液体,却没什么人动。 估计,是被海盗们当成某种毒药了。 但后来罗文才知道,那瓶子里盛的本来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叫做“有限狂化药剂”的东西! 这种东西,显然是野蛮人巫医调配出来,给那些不会狂化的野蛮人保命用的,因为它虽然不能让你真的狂化,但也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人的实力大增,在一定程度上接近狂化的状态,或者说“半狂化”。 当然它和真正的狂化一样,也是有副作用的,对那些无法承受药力的人而言,和剧毒也没什么差别了。 就连这体质远超常人,身手更是足以和夏尔洛先生比肩的贡阿东,在服药的时候都极为小心,仅仅是小小地抿了一口,犹豫半天,才又抿了一点下去;紧接着身体便微微地抖了起来。 这一抖,居然停不住――不但从上半身扩散到全身各处,包括他的手,他的脚,甚至连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在簌簌地抖个不休;从罗文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到他皮肤下面那些绷起的青筋和小蛇一般乱窜的血管。而且他的人,看起来比之前似乎也更壮了一些。 “呃呃呃呃――”从贡阿东那紧咬的牙关中,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低吼,可就在罗文忍不住开始为他担心时,他那紧闭的双眼,却突然间睁开了!“真他娘的……疼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罗文从他那大张的口中,竟然看到了一股青烟,而下一秒,他的人就不见了。 “在上面!”先前这边的异状,已经引起了某些海盗的关注,因此才能及时地出声示警;只可惜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因为这贡阿东不知什么时候,竟把小贝手中的长戟给抢了过来! 带着斧刃的长戟,甚至比阿伊罕的重矛还长,是和罗文的巨盾一样都只有在军队中才会用到的家伙;而贡阿东此时,就单手拎着这么个东西跳起来,试问谁敢在下面当他一击? 因此那些海盗的第一反应,便是向四周退避,但问题是你想避,就避得了吗? “咚!”的一声,贡阿东就像陨石坠地般砸在甲板上,那巨力竟然让坚固的甲板直接开裂;而这头一沉,另一头便翘了起来,于是站在上面的海盗便倒霉了。 因为等着他们的,是一道带来死亡的半月! 原本在群战中,像这种近三米多长的家伙基本是使不开的,但一旦被抡开,那威力就太可怕了;就比如现在――没有反应过来的,直接腰斩,就算及时将兵器拦在中间,也只有被扫飞出去的份! 就这一下,海盗的阵营中便倒下了一片,齐刷刷地就好似被风吹过的麦田;而接连的几下,也把整个队形搅了个七零八落;让紧随其后的冒险者们顺势冲了过去,一通乱砍,又砍倒了好几个。而仅凭一己之力,就将海盗的队伍整个劈开的贡阿东冲到船边也不停留,直接一角踏上了船帮,借助冲力高高地跳了起来! 他的目标,居然是那些魔法师所在的敌船! 而那些魔法师,显然都没料到有人居然疯狂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敢往这边跳,更别说他们的船也明显要更高一点;因此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想到要施法阻拦。 事实上贡阿东也的确没够着甲板,而是半空中,就斜斜地坠了下去。不过眼瞅着他就要撞在船身上的时候,他却忽然抡圆了长戟,吐气开声大吼了一句:“给我……开啊!” “咔嚓!”这一击,竟直接把船身劈出了一个大洞;而挂在外面晃悠的贡阿东,也用另一只手中的板斧飞快连劈几斧,把洞口扩大,并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头撞了进去! “该死!快阻止他!”也不知是谁,在甲板上高叫着,让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往船舱跑,就连拉乌身边的几个魔法师,也忙不迭地跟着下去帮忙。让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至于罗文这边,就更是只能用“扬眉吐气”来形容了――除了少了几个讨厌的魔法师骚扰外,刚才的一次冲击,也斩杀了不少海盗;最有利的是冲散了他们的队形,让他们只能在一片混乱的情形下各自而战。然而就在这局面一片大好的时候,那个被贡阿东抢了兵器的小贝,却忽然拧眉低呼了一声:“坏了!” “怎么?” “他们……进去了。”说着话小贝还伸手指了一下罗文出来的船舱。 原来那蒂奇边打边跑,一头钻进了船舱里,而阿伊罕见这滑不留手的家伙居然昏了头自寻死路,那还有不穷追不舍的道理?紧跟着便也钻了进去――只可惜自以为胜利在望的阿伊罕忘记了,再利的长矛,在空间狭小的地方也是施展不开的。 同样是惯用长兵器的小贝旁观者清,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已经来不及出声阻止;而且就算来得及,早已被撩拨得两眼喷火的阿伊罕,也不可能听他的啊! 被小贝一说,罗文立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也顾不上再和这些垂死挣扎的海盗们纠缠了,直接把雷吉的那把匕首往小贝手中一塞,撂下一句“你在这盯着,我去帮忙”,就转头往船舱里跑。 小贝接刀在手,掂了掂,突然撒手一刀甩在一个冲过来的海盗脸上,然后盯着软倒的尸体边上,另一个救援不及的海盗十分认真地说:“贝尔格莱德?加洛林――请指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兵器与暗器 这小贝不愧也是玩长兵器出身,判断得那是一点都没错――此时的阿伊罕,的确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说起来她和蒂奇两个人,在身手,经验等方面其实都差不多,后者胜在身法出众,而阿伊罕在力量上能稍微强那么一点――在这种几乎势均力敌的时候,装备方面的因素,就被无限放大了。 之所以她在外面可以打得蒂奇满船跑,原因就在这里。 但自打进了船舱,阿伊罕就失去了兵器上的优势,反而被这狭小的空间搞得是束手束脚――别说像先前那样把长矛当锤棍抡,就连刺击和收枪都变得十分别扭――刺,怕枪扎在舱板上来不及收回,而收,矛杆又会撞到背后的舱壁上面。 因此阿伊罕只能将长矛竖在那里,左右拨挡蒂奇泼雨一般的攻势,可即使这样,矛头仍会时不时地刮到头顶的舱板;而被人近身之后,阿伊罕脸上的恐惧战纹面具也彻底失去了作用。 毕竟很少有人,在贴了身之后还有工夫去看对方的脸。 反观那蒂奇,双拐的灵活和凶悍在这种环境却完全体现了出来;但是,这还不算是最占便宜――真正一跃达到“神器”地步的,是罗文手上的巨盾! 只要把盾一架,那狭小的走廊中就相当于多了一面钢铁打造的门板,向这边飞快地冲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为了防止阿伊罕逃出船舱,特意抢占了舱门方向的蒂奇,结果这一下,就悲剧地变成被罗文和阿伊罕两面夹击了。 从巨盾那边突破显然不现实,毕竟上下左右留出的空隙,根本就不够钻过一个人的,因此蒂奇只好加紧了对阿伊罕的攻势,希望能在巨盾冲过来之前先将阿伊罕迫退;谁知道阿伊罕也不知是恢复了冷静,还是惊喜之下的福至心灵,居然索性将矛一举,狠狠地扎在了走廊当间的天棚上。紧接着她撒手弃矛,从背后抽出一把短柄的投掷斧和蒂奇打在一起。 尽管作为副武器,阿伊罕用起手斧来肯定没有她用长矛时的那般八面威风,但也不是那种三两下就能解决的水货――当蒂奇好不容易逼退了阿伊罕,后面的巨盾都快要撞到他背上去了。 被这么大一块铁砣子撞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蒂奇百忙间只好转身,双臂交叉防御,意图先架住这一下再说;可罗文为了救人,连吃奶的劲都快要使出来了,这一冲之势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化解的? 只听“当”的一声,巨盾和铁拐撞在一起,蒂奇被撞得双脚离地,但别忘了,在他背后,此时还竖了一杆通体黝黑的铁矛呢! 这长矛也不知何物所铸,竟然坚硬无比,即便经受了如此剧烈的冲击,那矛杆也没有丝毫变形;结果这一下,便将那蒂奇死死地挤在了长矛和巨盾之间,动弹不得;罗文一见大喜,赶紧向阿伊罕大喊道:“好机会!快!” 谁知道这一嗓子并没喊来阿伊罕的援手,反而把另一个躲藏在船舱中的人给喊出来了。 是那个先前跟罗文顶撞,后来的几场战斗中,却没派上什么用场的小胖子――他也是在完成了“威尔逊海角”任务之后,唯一还选择了“继续任务”的平民。 此时,这位平民兄就发挥出了他的“平民”本色――不但浑身每一片肥肉都在颤抖,连那张不断抽搐的胖脸上,也是涕泪纵横。“就命啊啊啊啊!……”他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冲出来,就想要抱阿伊罕的大腿,但早已被那一脸鼻涕恶心得不轻的阿伊罕哪里会让他进身?直接一脚,就蹬在了那圆鼓鼓的小肚子上。 “你干啥?”阿伊罕不快地。 当然她的目的,只是想阻止对方接近自己,也就没怎么用劲,不过那挨了踹的小胖子却跟杀猪一样叫了起来――罗文在那边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没办法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没错,虽然为了将人死死地挤在巨盾和矛杆之间,罗文必须时刻保持着力量,不敢有丝毫松懈,因此也腾不出手脚去伤害对方;但是别忘了,罗文和被那挤住的蒂奇有个最根本性的不同,那就是他罗文,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盾卫者。 他是德鲁伊! 而德鲁伊要发起攻击,并不一定非要用手脚! 尽管在这种双方较力的情况下,施法比平时要难上几倍甚至十几倍,但未必就没有成功的机会!“只需要一道闪电……”罗文心里想着,拼命调集着体内的原力,去吸引周围一切负面,暴戾的因子。 或许是外面打得不可开交,死了一船人的关系,空气中的负能量竟然比别处要浓郁许多,让罗文很容易就凑够了“雷击术”所需要的能量;可就在那种猩红色的裂纹,开始在二人头顶上方成型时,蒂奇一双狭长的眼睛中忽然精光一闪,紧接着就“呸”地一声,从口中吐出了什么东西来! 这一吐瞄准的,正是巨盾上用来查敌的窥视孔,再加上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即使罗文大脑感觉出来危险,身体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结果这一下,就正好钉在罗文的脸颊上,深可及骨! 那是,一枚快有小指长的钢针! 剧烈的疼痛袭来,罗文才意识到刚才那一下究竟有多危险,而紧接着,一股更加剧烈的疼痛也在胸腹间猛地炸开――法术,反噬了。 不过这接连而至的疼痛,却把罗文骨子里的那种疯狂彻底激发出来了;只听他大吼一声,将盾牌往下一顿,盾牌下沿的那排尖刺,就朝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脚掌剁了下去! ――你不是身法好吗?现在一腿换一腿,看谁吃亏! 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蒂奇自然是不愿意做的,无奈之下只好把脚往后猛缩――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向前发力的机会。“咔嚓”一声,盾牌楔进地里,而盾后的罗文却按着盾牌高高地跳了起来,从盾牌上沿处探出半个身子,一脑袋就朝蒂奇的脸砸了过去。 原本这种攻击,是很容易躲开的,但射在罗文脸上的钢针,眼下却给蒂奇带来了新的麻烦――很明显只要他敢躲,这露出来的半截针尾就会扎在他脖子上! 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狂,与注定要沉的船 显然那蒂奇也是血性悍勇的主,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他居然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直接低头,把坚硬的头盖骨送了上来――“嘭!”两颗脑袋,几乎是毫不留力地撞在了一起,让跳在半空的罗文登时摔了出去。 而另一边的蒂奇也没得好,就好像喝醉酒一般,踉踉跄跄地向侧面抢出去几步,最后站立不稳一跤坐倒;不过,倒是借此脱离了被挤在盾牌和长矛之间,动弹不得的窘境。 见对方已然脱困,自知实力远不如人的罗文赶紧拼命摇头,想要甩去那一份要命的眩晕,站起来再给对方补上一下,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阿伊罕!”罗文赶紧回首去望,却正好看到裂成两半的相继坠地,阿伊罕的人,也摔倒在墙角处用手紧紧地捂住脸,殷红的鲜血,正从那手指的缝隙间不断渗出来;而一脸狞笑站在她原来位置的,居然是那个自从上船之后,就彻底淡出自己视线的平民小胖子! 不,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平民,而是职业刺客中的一个分支――伪装者! 早先在这人决定留下的时候,罗文就感觉十分意外,毕竟在经历了那般杀戮的景象之后,真正的平民怕是早就打退堂鼓了,唯有这家伙,反而嚷嚷什么将任务进行到底,当时罗文还以为这人不是爱财如命就是天生的缺心眼,但如今看来,缺心眼的只怕是他罗文自己! “该死,那个叫蒂奇的家伙在我身边,究竟布下了多少眼线?难道他在我还没插手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开始注意我了吗?”罗文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复杂――其实这个小胖子,只不过是蒂奇为了以防万一才安插在镇民中的,撑死了,也不过是编外人员,连具体计划都不清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能毫不犹豫地,像蒂奇点名要活捉的阿伊罕捅刀子。 结果这一刀,倒先把那蒂奇吓了个够呛:“……住手!谁准你……动,动,动她的?” 正待上前再补一刀的小胖子闻言,不由得一愣,罗文赶紧不失时机地呼唤:“笨女人,你怎么样?” “……我的脸……”阿伊罕的声音带着颤抖,“流血了……破了……不漂亮了……呃呃……” “我是问你的人……”刚说到这里,罗文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就好像人行走在漆黑而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一样。“幻觉吗?”还没等罗文反应过来,离阿伊罕更近的小胖子就第一个撑不住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蒂奇身边,满眼惧色地问了一句:“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痴,”回答他的,除了蒂奇冷冷的声音之外还有一节没入他脖子中的三棱刃!“你把她……弄狂化了……” “狂化?”被蒂奇这么一说,罗文猛地想起来那贡阿东曾经说过,阿伊罕他们家,有三个狂战士:一个是阿伊罕的男人,一个是她的继子,最后一个――“居然是这阿伊罕本人?” 罗文不敢置信地想。 不过他现在倒是体会到,贡阿东那种用药物催化出来的状态,和真正狂化之间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了。 威势。 尽管那贡阿东在喝了药之后,也是力量大增,但绝没有阿伊罕这种只哆哆嗦嗦地蜷在墙角,就能让空气变得粘稠的威势!其中蕴含的那种毁灭、暴虐的味道,更是让罗文全身的汗毛都不禁炸了起来,仿佛一个声音,正在耳边歇斯底里地高叫着:“快、逃、跑!” “流血了!破了!不漂亮了!啊啊啊啊!”轰的一声,烟尘四溅,破碎的木板有如刀子般扎着罗文的脸;而将船舱弄了个大洞的阿伊罕,就弯着腰,垂着两条肌肉早已变形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在当地。 “呼、呼,”沉重的喘息声,“……看到俺这副样子的人……都得死!” 其实她耷拉着脑袋,除了额头上那一道被匕首划破的红痕――像是一只被撑开的古怪眼睛外,罗文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但显然现在不是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因为狂化之后的阿伊罕,已经吐着白气,拖着双手向他和蒂奇两人冲过来了! 由于不知道阿伊罕在这种状态之下,是否还认得出自己,罗文赶紧爬起来往甲板的方向跑去;而蒂奇更是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转身从另一条路往底舱的方向飞跑。 好在阿伊罕追的,是蒂奇。 “……果然,还是有理智的。”这个举动让罗文的心下稍安,不过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还是决定上甲板找人帮忙――尽管此时的阿伊罕,随手一拖竟然用无刃的矛杆,硬生生将头上的木板切成两半,的确可以无视狭小空间对其所造成的影响,但别忘了,船的外面,是哪管你什么狂化不狂化的大海! 因此阿伊罕狂化后破坏力大增,对现在的局面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贡阿东出来了吗?”罗文从船舱中跑出来,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毕竟只有同为野蛮人的他,才有可能知道如何解除这种狂化的状态,只可惜,贡阿东跳过去的敌船上居然一片死寂,连甲板上都空无一人。 “没,”小贝一边与人相斗,一边十分认真地说,“是否确认任务失败?”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个?”罗文皱眉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跳海吧,否则沉船时的漩涡,会把你们都吸进海底去的!” “……你说这船会沉?”接话的,是小贝接管了战场指挥后,就自动退居二线的黑武士尼古拉斯。 对于这个人,刚刚被其抛弃的罗文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因此连看都懒得看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可以不相信。” 但严酷的现实,就仿佛要给罗文的话做注解一般,他话音刚落,船体在巨响中猛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就开始缓缓倾斜。“该死,那蒂奇果然是在引逗她去攻击船舱!”想到这里罗文也顾不上这帮冒险者了,转头就又往船舱里跑。但还没等他跑到底舱,船就在又一声巨响中,缓缓地倾斜到一边。 “笨女人,手别那么快啊!”罗文心急如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塞人塞东西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当罗文赶到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站在空空荡荡的底舱中,一脸迷惑的阿伊罕。 被她追杀死蒂奇,已经不见了――不出意外,他应该是从被阿伊罕弄出的破洞中逃了出去;而如今底舱中像这样的破洞还不止一个,大部分,都在“哗哗”地往里灌水,那强劲的水流,冲得有巨盾压秤的罗文都站不稳脚。 而阿伊罕那边的水,更是眼瞅着就要没腰了。没脖子,也是早晚的事。 “女人!还记得我吗?我是罗文!是来帮你的!” “罗……文?”阿伊罕机械地回过头来,这下子,罗文终于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在当时那般不利的情况下,也不愿意狂化了――只见原本那端正秀美的五官,此刻早已经变了形,虽然仍旧是“明眸皓齿”,但无论是那略显呆滞,却杀意尽显得眼神还是那露出来的森森白牙,都给人一种“此人正要吃人”的惊怖感;让自认和阿伊罕“较熟”的罗文,也不敢贸贸然地接近她,只是试探地趟着齐腰身的水,一点一点地,向这个比魔兽还要危险十倍的女人摸去。 好在也不知是罗文的呼唤,唤起了她的理智,还是说在阿伊罕的心目中,罗文从来都不是什么“敌人”,反正此时的她,对罗文的接近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敌意,只是自顾自地喃喃念着那句:破了……流血了……不漂亮了……,有点像一个受了委屈,正想着找大人哭诉的小姑娘。 “没有的事,至少它还很……端正,嗯。”话一出口,罗文自己都感觉有些别扭,不过也正如他所说,这道伤口,位置正好在双眉之间,上窄下宽,就好像一道竖直滴落下来的水滴,能看到里面红红的肉。 很明显当时的这一刀,是直奔着眉心扎下去的。若不是有面具挡着,恐怕如今被剖开的,可就不止是额头了。 一想到这里,罗文心中也禁不住一阵后怕,当然此时此刻,最关键的还是怎么在船沉之前,把这个阿伊罕给弄出去。 “你不要动,相信我,我是你的朋友,朋友你明白吗?”罗文一面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抚,一面用催生出来的藤蔓,轻轻触着阿伊罕的皮肤,见她没有反感、抗拒的意思,才放心地将这条藤蔓缠到她身上,然后,才是第二条。 感觉上,有点像小时候和人打赌去摸巷口卡茨先生所养的,那只十分凶悍的大猫。 当然罗文还没自大到认为背着个人,再拎着面几十上百斤重的巨盾,还能一口气从这里游到岸上的地步,因此他这一回,并没有像带着爱玛逃出浮冰港时那样将人绑缚在背上,只是用藤蔓,给阿伊罕编织了一个小小的网兜,可以让人坐在里面方便自己拖着走。 至于巨盾,恐怕就不得不放弃了,“抱歉了马克西姆,”罗文撕下盾牌内侧,用来盛放物品的皮囊缠在腰上,“等以后赔你个更好的。” 当罗文牵着有些焦躁的阿伊罕,从底舱的破洞中钻出来的时候,外面原本还打得热闹无比的海盗和冒险者们,也纷纷跳船逃生了。所不同的只是海盗们,游向了为避免被沉船一起拖入海底,而远远跑开的海盗船;但同样落入海中的冒险者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毕竟那沉没的自由无限号上,就只有两艘冲锋舟,而两条狭长的小船显然是无法承载这三十多号人的;于是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冒险者们,便围绕着这两艘救命的小船,开始了新一轮你死我活的自相残杀。 其中一艘的归属,已经明朗化了,因为那个没有着铠的铠武士尼古拉斯,此刻就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将剑朝一只只攀上船沿的手臂斩落;而如果手的主人还是不拾趣,他也不介意下一剑,直接朝对方的脑袋上招呼。 看到这一幕,罗文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种淡淡的悲哀――其实在这种情况下,登上冲锋舟,未必就比飘在海里能强到哪去,毕竟在漆黑的海面上,一艘小船目标无疑比一个飘在海里的人要大得多,而且小船的桨,都在争斗中被人破坏了,靠双手划水又怎能跑得过后面的海盗船? 当然这些道理,那些打成一团的冒险者们未必就想不到,只不过被眼前的希望蒙了心的他们,显然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旁观者清的罗文,自然不会跟着过去凑热闹――他抬起头,借星光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拖起阿伊罕的网兜,悄悄往正西方游去。 不出意外,那里就是海岸的所在。 然而还没等他游出多远,就被人从背后给缀上了,而且来的这人,还绝是一个高手――尽管罗文第一时间缩头扭腰,但反应得还是有点嫌晚,被一下子扎到了后腰上,“扑哧”一声,紧接着鲜血就跟不要钱似涌将出来。 “蒂奇!”轻轻一下,便能造成这般“撕裂,放血”效果的,就只有那家伙短拐上的三棱刃。 于是罗文终于明白,对方一个战士,为什么要选用这般短小的异种兵器了;因为这种又细又长的三棱刃破起水来,根本就是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征兆――就连罗文刚刚被大幅度提升的感知,也只有在攻击即将临身前,才能察觉到那一丝极细极细的水流,再想躲,也来不及了。 不过相对于罗文这种变态的体质而言,被扎了一刀也没什么了不起――虽然他也不能让这样严重的伤口瞬间愈合,但这并不等于他就没法止血。 怎么止?往里塞东西嘛! 当蒂奇的三棱刃刚刚离开伤口,罗文的藤蔓就已经把破口给塞住了――还不仅仅如此,那藤蔓还飞快地神长,一把卷住了蒂奇刚想要收回的手臂;紧接着,又是数条藤蔓便从罗文的身体中催生出来,就好像扑食的章鱼,一把将蒂奇攥在里面。 “哈哈!抓到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与取 罗文的“根须纠缠”,对第一次见到这种攻击方式的人来说,还是很有突然性的,尤其是赶在对方自以为得手的那一刻出击,鲜有人不中招。 此时的蒂奇也不例外。但是这蒂奇,不愧是个血性悍勇的主――一见胳膊被缠住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地用劈砍藤条(那种三棱刃本来也不适合用来砍),反而将手中的拐往前一送,“噗”地一声,又捅进了罗文的身体! 不过这一回,他可就没再往外拔了,而是试图靠三棱刃上的血槽,来放光罗文的血液! 尽管罗文第一时间,就催生出藤条来堵破口,但碍于有个形状不规则的刃尖在那里挡着,无论他怎么堵,那血还是哗哗地往外流。 于是罗文也发狠了。“一起下去吧!”他双手反抱住蒂奇的胳膊,用力往怀里一扯,让刃尖又噗地一声从后腰处透了出来――这下子,倒是不用怕血槽放血了。而罗文的双腿,也同时夹住了蒂奇的腿,结果两个人,就跟缠在一起的秤砣般骨碌碌地沉了下去。 这无疑,是最为惨烈的打法,水战一旦打到这个份上,其胜负跟技巧、等级什么的就没多大关系了;纯看谁更能忍――在这方面,罗文是绝对不落人后的,即使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口气最多能憋多久。 他也不想知道。 在罗文心中,最希望的就是对方在慌乱之下,一口咬住他的脖子――这样他的藤蔓就可以从对方口中探入,将肠啊肚啊什么的统统都掏出来! 很显然蒂奇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由着罗文的脖子在他眼前乱晃,但就是咬着牙不肯张嘴,只一边挣扎,一边把手中的铁拐在罗文腹部拉锯一般地抽来送去,制造更大的痛苦;谁知道愈痛,罗文箍在外面的双臂就箍得更紧,就好像巨蟒般,一点一点地挤压着对方胸腔内的空气;最后连蒂奇的胸骨,都发出那种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也不知是因为超强的体质,还是这死命的绞杀起了作用,反正在罗文感觉到胸口有些气闷时,蒂奇挣扎的力道就开始变弱了,到后来只是偶尔地才抽搐那么一下。 罗文知道,这是离昏迷不远了,于是更加卖力地收紧胳膊,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魔力的波动,忽然从背后的不远处泛起,极轻极柔,有点像落叶激起的涟漪。 不过对感知大为提升的罗文来说,这点波动,已经足以引起他警觉了――他一扭腰,便和几乎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蒂奇换了个位置,变成躲在蒂奇的背后。“有种你就来!”罗文在心里冷笑。 谁知道这法术,还真就直奔这蒂奇去了。 只见一道淡淡的紫光在他身上闪过,紧接着原本由于缺氧而临近昏迷的蒂奇,竟忽然复活般睁大了眼睛,挣扎的力道,也变得越来越强――紧抱着他的罗文,明显可以感到他胸腔又开始有规律地一扩一缩,就好像真的能吸入空气似的。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能! 因为这射来的法术,其实是一个三级的“水下呼吸”! 之所以罗文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德鲁伊的法术体系中,其实有效果类似的法术,只不过精通变形术的他们更习惯于变成海豹,或者在头颅四周召唤出一些可以从水中滤出空气的植物之类。只可惜这些,半路出家的罗文都不会。 “拉乌么……算你命好!”看着眼角上方闪过的白影,罗文在心里忍不住恨恨地念了一句,接着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蹬开蒂奇;拖着两条长长的血痕,消失在黯然无光的海水中。 罗文猜得没错,这下来的,正是那白衣胜雪的拉乌――也只有艺高人胆大的他,才会以魔法师之身轻易跳进漆黑且强敌环伺的海里;不过相对于他的胆量,拉乌在泳技方面就只能用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来形容了。 追罗文,肯定是没戏的,因此他只能选择先和蒂奇会合,把断了两根胸骨的蒂奇先送上海面。 谁知道等蒂奇钻出海面,取消了水下呼吸之后,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那个女野蛮人的下落。 “放心,她狂化的时效快过去了,”拉乌指着远处,被一群海盗拖在海里的阿伊汗,“只是我不明白,昆腾先生为什么会……” “护身符!”话还没说完,蒂奇便出声打断他道,“……所以必须,抓到……” 这一点,拉乌是可以理解,毕竟这一回,他们是彻底得罪了如今北地风头最劲的陨龙者,说不担心陨龙者报复肯定是假的,但问题是,这个女性野蛮人又何德何能,可以让陨龙者为了她投鼠忌器?“难道,就因为他们两个都出身于,那个叫‘滚石’的部落?” “不止……”蒂奇快速地喘息了两下,“她的儿子……是寇维克斯!” 于是拉乌恍然大悟。 尽管这个名字在北地还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到了海对面的紫金联盟中,提起公爵之女手下的“天威大魔将”却没有不知道的。倒不是说这位主打了多多少少胜仗,占了多多少少地盘;纯粹是这家伙有个相当奇怪的习惯,那就是每逢战斗,都想试图找对方的将领决斗,而每逢决斗,也一定会脱光了盔甲赤膊上阵;让对手十分的郁闷 ――不脱吧,似乎体现不出来公平,可要是脱……战阵之上,两边主将都脱光光算怎么回事? 不过和他这种令人无语的爱好比起来,这个寇维克思和陨龙者之间的关系,倒是更令人在意。 虽然传言中,这同一个部落出来的俩人似乎是因为某次事件,而彻底闹翻了,但先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两人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未必就不在意对方的家人。 “我懂了。”拉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们下一步,具体该怎么走?” “……往东。” “为什么?”拉乌奇怪地问,毕竟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把那位海莲娜女士送回众神殿,揭破陨龙者阴谋才对,而紫金联盟西边,才是众神殿控制下的地域,“难道昆腾先生,和岛上的矮人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不该问的,别问!”蒂奇的声音冷了下来,但下一秒他伸手入怀之后,却立马脸色大变,“……不见了!” “什么?” “直死……之眼!”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市侩的信仰,莫名的冲动 所谓“直死之眼”,就是当时那只被藏在渥金女神像中快要晶体化的眼球,也是证明陨龙者在窃取神力,最为关键性的证据! 蒂奇此行,第一个要取的就是这个。 本来他是想着,将东西交给渥金教会的北方之海莲娜――也就是五老星之一的阿曼达?赛特卢斯保存,但“凶悍之牙”的那一众头巾兄弟忽然杀入港口,打断了他的计划。 是以这只至关重要的眼球,就被他一直揣在怀里;谁知道跟人在海中一通扭打之后,这东西居然不翼而飞了! “……罗文……”蒂奇面沉如水,一双冷酷的眼睛,也闪出危险的光。 蒂奇猜得没错,东西,的确是落到了罗文手里――在看到拉乌朝这边赶来,而蒂奇又在“水下呼吸”的效果下重新恢复了战力,自认不可能是两人敌手的罗文当然第一时间选择了退走;而临走之前,还不甘地在蒂奇的胸口处掏了一把。 结果就掏到了这要命的东西。 罗文并不知道这拳头大小的晶体究竟是做什么的,但眼球中传来的那股宏大、温暖的气息他却不是第一次见――上一回,是在浮冰港大教堂的尖顶上! 这是,信仰之力! 还是极为凝实的那一种,凝实到,几乎成了另外一种更加神秘的东西――威严,尊贵、强大;就好像至高的天上,那一道缓缓迫来的目光。“难道这就是……”刚想到这里,一阵剧烈的疼痛就把罗文从沉思中拉了出去。 疼痛,来自后腰,被蒂奇捅穿的伤口处。 其实像这种前后通透的贯穿伤,虽然看着恐怖,但只要不是正捅在要害上一般都不会致命,何况是罗文这种变态的恢复体质?前腹处被开出的洞,一早就已经开始收口了――罗文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新肉生长所带来的那种麻痒;但问题是背后的伤口,却有些麻烦。 要知道此时,他就蹲在蒂奇座舰的撞角上――在目睹了承载着阿伊罕的网兜被海盗们拖去后,罗文就彻底放弃了独自脱身的打算,只远远地跟着蒂奇等人,悄悄地潜了回来。 说真的,罗文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着紧这阿伊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这个跟他有过一夕之欢的野蛮人女性,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喜爱吗?好像不是,倒不是说这阿伊罕不漂亮,只是肌肉的线条,似乎太过刚硬,让罗文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出对方是一个女人。在这方面,努尔瑞拉那种柔美婉约的风情倒是更容易令他心动。 而且努尔瑞拉的性子虽然有些别扭,还有毒舌,但总的来说还是偏静的;只要你不去招惹她,她也不会来撩拨你,只会靠着刀不言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就好像一张绝美的风情画。 而这阿伊罕却几乎完全反过来,性子霸道不说,精力也旺盛得异于常人――就算她站在那不动,你都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过来的,那种逼人的热力,让生来讨厌麻烦的罗文,甚至都有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想法。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男人。 说得更准确点,其实是他罗文,才应该被划分到“别的”那一类中。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罗文心中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点一点的撕裂,嚼碎,慢慢地磨成粉。而这种感觉,不出意外就是嫉妒。 尤其,是当他得知阿伊罕的男人,要对付自己根本就用不上两只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偏偏就放不下呢?难道就因为她曾经跟自己睡过?还是说……她狂化之后,对自己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自己有些感动呢?罗文不知道,反正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人,就已经蹲在这了。 这里和船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夹角,刚好可以容一个人进去,而蒂奇这艘船为了登舷战方便,船头不但设计得极高,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平台,正好可以将下面遮得严严实实,不虞被人发现。注意到此间的环境后,罗文也没发现有什么不满意的,因此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但是船一开,罗文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十分离谱――被船头破开的水流,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背上,腰上,让背后被捅出的伤口根本就无法收拢。 由于顾忌船上有魔法师,罗文不敢施法催生出藤蔓用以裹扎伤口,而转过身去没有双手的辅助,他又无法在这般强劲的水流中稳住身形,甚至连呼吸,没准都会成问题。 无奈,就只能这样硬挺着。 七月初的海水,还是很有些凉意的,再加上大量失血的关系,时间一长,就连罗文的体质都有些吃不消了,被冻得是簌簌发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先想办法止血!” 于是罗文就把主意,打到了手头的眼球上面――毕竟他在那座蛇岛上,就曾经塞进去过一颗蛋,“结果那一次,孵出了一条贪吃的小蛇,不知道这回又会孵出点什么?” 罗文有些自嘲地想。 当然他什么也孵不出来。不过当眼球被塞进伤口中之后,伤口附近的皮肉,却仿佛忽然间受到了什么刺激般竟然重新开始生长,连罗文,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欢呼雀跃的味道。 “怎么回事……对了,是信仰之力!”福至心灵一般,罗文一瞬间竟然想到了当初弗拉基米尔的一句话: “信仰之力吗?它无所不能,孩子……无所不能。” 当时老头就是这样唏嘘着,为信仰之力做出了评价。于是罗文就想了,既然它无所不能,那自己,为什么不利用它来加快伤口的愈合呢? “……出来吧,为我疗伤。”由于不知道利用这信仰之力的手段,罗文只能像用源力,去吸引天地间那些游离的副能量一般,靠自己的意念来进行引导,可结果,却没有任何用处。 “果然,信仰之力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利用的?又不是那些冒险者,只要付钱……”谁知道他刚想到“付钱”,就感觉体内的眼球微微一震,紧接着一股浩然无匹的力量,便从眼球中缓缓流淌出来。 “不是吧?”罗文登时便傻了眼,“这信仰也太……那个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一线生机死亡潮 罗文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引出这信仰之力,是因为想法中,暗合了这份信仰所需的某种条件――而如此在意付不付钱的,相信也只有那号称有赚无类的渥金女神了。 再加上蒂奇那帮人,是抢了渥金神殿后才出来的,这东西要是和渥金没关系,那才奇怪呢。 然而罗文还是小看了这所谓的“信仰之力”――把力量引出来后,他才发现这玩意浩然宏大是不假,但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和纯良,反而相当的霸道,不揉一点沙子那种。 它甫一露头,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开始向身体的其他组织中扩散,侵蚀、渗透;完全无视罗文接下来的“利诱”! 尤其是这力量中神性,对罗文这种“非自然生物”那种天生的排斥,落到实处,便是浑身烧灼一般的痛苦! “停不下来?难道说还需要其他的条件吗?是什么……”眼瞅着自己的皮肤下的肌肉,开始硬化并散发出隐隐的微光,罗文心里不禁也有些急了,一来他不敢肯定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承受住这股巨大的能量不被它撑爆――就算能,那只几乎被晶体化古怪眼球,恐怕就是他罗文将来的下场! 心里一急,罗文就想用手将埋入体内的眼球挖出来――毕竟这玩意,才是造成这一切异状的源头,但直到罗文下定决心要动手的时候才骇然发现,他居然……连一根指头动不了! “难道,是肌肉被侵蚀的关系?……混蛋,我可不要当水晶人啊!”情急之下,罗文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调动体内的源力迎了上去,试图挡住信仰之力侵袭的脚步;只可惜性质温和的源力在这种更加霸道的力量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三两下,就被人家同化得渣都不剩,甚至跟送给对方进补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壮大了对方。 好在罗文体内,还有另一种同样霸道,诡异凌厉之处还要远超信仰之力的能量――他从“噩梦”中带来的负能量! 其实这负能量并不是噩梦中所独有,而是成游离状态,飘散于天地之中的――这一点和虽然同样存于天地中,但总是用其他形式表现出来的源力不同。 毕竟这负能量的本质,就是一切暴虐、无序、死亡、怨念……之类因子的聚合体。 而表面的平静,实际上每一滴水中都充满着杀戮的大海中,这负能量的浓度也比地面上要高出许多。 当然即使这样,罗文这个等级所能引来的负能量在那股沛莫可当的信仰之力面前,仍然是杯水车薪;但要不怎么说罗文运气好――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海水,竟然渐渐地变了颜色。 从漆黑,变成了一种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红! 如果你站在船头上就会发现,远方的海面,居然全都是这样的红色,红的像血,红得刺目! 血海! 如此恐怖的异象,顿时在甲板上,引起了一片恐慌――所有的海盗俱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聚集到船头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的奇景,并浑身颤抖地,向着各自信奉的神?祷告。 就这,还是因为蒂奇的这帮手下都经过严格训练,而且本身,一个个都是血性悍勇之辈,否则,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大家不要慌!”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嗡嗡的祷告声,“这不是什么神?降下的灾劫,而是由于海水中,那些比虫豸还要细小的海藻大量聚集,所产生的变色……所以严格说来,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只是不那么常见罢了!” 是拉乌! 对于世界上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无疑身为魔法师的他,最有发言权了――毕竟只要是个魔法师,基本上都会兼几级博学者,甚至在普通人眼中,这两个职业压根就是一码事。 实际上也差不多,只是偏重不同而已。 拉乌这个魔法师一说话,众海盗的心里面也有了底,不像先前那般惶恐了――在见识过这种名为“赤潮”的奇景之后,也纷纷离开船头,各自回去干自己的事。毕竟长期在海上混的他们,自然晓得一船人都聚在船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真正有见识的人,却不会这么想。“……赤潮?你还……真能编,”不知什么时候,蒂奇出现在拉乌身边,“这分明是……死亡潮!” “我可没撒谎哦,”拉乌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这聚集起来的,其实是死亡的海藻,而且还有剧毒……反正,我们也没打算在这片连鱼虾都活不了的海域里游泳。”说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笑,接着便换上了一副有些忧心的表情,“就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要知道像这样的死亡潮,一般都只会发生在尼贡岛附近的海域,如今,怎么会飘到离大陆如此近的地方?” “……尼贡岛上的那些矮子,究竟在搞什么?”拉乌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 “你认为这件事……跟他们……有关?”蒂奇面沉如水。 “唔……不好说。”拉乌摇摇头,“因为我还感觉到,里面有一丝神力的痕迹……总之这次的死亡潮来得蹊跷,我们,必须早做准备才行。” …… …… 其实这拉乌感觉到的,是罗文体内的信仰之力,只不过由于其并不是专业的牧师,因此无从分辨究竟是哪位神?,再加上眼前的异状,让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要不怎么说罗文的运气好呢――这及时到来的死亡潮,不但替他遮掩了体内散发出来的力量,更给他带来了足以与信仰之力对抗的本钱。 毕竟这死亡潮本身,就是由数不清的海藻尸体构成;再加上被这些海藻毒死的鱼虾螺筛,其负能量的密度,已经到了一种空前的程度!如果说在平时,罗文一份源力能够吸引的负能量是“一”的话,那么现在是十、是百、是千! 到最后,甚至罗文的每一个汗毛孔,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疯狂的寒意和怨念! 如此庞大的负能量冲入体内,压制不住的话恐怕人直接就疯了,好在罗文体内,还有另一股更加凝练的意志与之对抗;尽管一正一负两股能量碰到了,唯一的结果就是对消;但无论信仰之力还是负能量,哪一个是肯居于人下的主?这一碰撞起来,自然是激情四射,其破坏力,竟然把周围的身体组织都统统撕碎! 这也就是罗文,换个人来估计早就被炸成一堆肉糜了――就是罗文那种变态的恢复体质,才让他得以苦苦支撑,熬到信仰之力本身自带的疗伤能力,一点一点的开始显现出来。 每一片骨骼,每一寸肌肉、甚至每一根神经都被活活扯断,然后再在信仰之力下重新粘合起来的滋味,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的,因此支撑到后来,就连性子极为坚忍的罗文也硬生生地疼昏过去。 好在那涌出的信仰之力由于要治疗罗文的伤势,先自己弱了一分,再加上众海盗都聚集在船头,重量让船头下沉,把原本坐在撞角上罗文整个按进了水里,那“有好生之德”的信仰之力,又不得不分润出一部分能量,以维持罗文的生命,于是便再弱一分,在罗文昏过去的同时,已经开始趋于平静了。 而罗文这一昏,没有了意志的引导,吸收负能量的举动也渐渐慢了下来;只是并没有停止,而是在和事老“源力”的安抚下,与剩余不及消散的信仰之力拧合起来,成了一种类似漩涡一样的形状。 说起来,倒有点像狂龙领那半黑半白的守护双龙徽章,只不过那龙眼的位置,是天下间最为平和,最为纯粹的“源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罗文在行动 类似的漩涡,在罗文体内还不止凝结了一个,而是一个在眉心,一个在心口,还有一个在腹下被蒂奇捅穿,后来又塞入了眼球的位置。 这三个漩涡互不统属,却又彼此相连,缓缓地转动着,吸取着附近的负能量,而每吸取一分,眼球中便会分润出一分信仰之力与之融合,结成那种漩涡似的形状,一点点地壮大着自己。 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在罗文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 真正把罗文吵醒,是那一声充满了不甘和悲愤的怒吼――当罗文睁开眼睛,第一个感觉就是眼前的景物,似乎更加清新了,就好像被大雨洗过一般:天,更蓝了,海,更清了;就连每一颗水珠上反射的阳光,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见。 浩然无匹的力量充盈了整个身体,让明明一晚上都没吃东西的他,却有了种近似“饱胀”的反应。 罗文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骨骼间,便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犹如爆豆子一般的异响――这并不难受,反而如刚刚泡了个热水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起来伸懒腰一样浑身舒爽,而且皮肤下面,似乎也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光辉。 于是忽然之间,罗文的脑海中多了一丝明悟:自己,八成是升级了。 德鲁伊的职业,严格说来还是更偏向于施法者,能放出几级法术,其人就是几级――而罗文第一个达到四级的,居然是他那变异之后的治疗术! 至于升级了之后,会给这种名为治疗,实则造成伤害的法术带来何种变化,罗文就不得而知了。 他也没工夫去研究这些。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注意到了那个被捆得像个蚕茧,拖在海水中载浮载沉的贡阿东。 这家伙,明显是被当做祭品丢下来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那群海盗给捉住,罗文大概也猜出来了――毕竟他那种靠药物强行催发的“伪”狂化,不是副作用巨大,就是持续的时间太短;没准,还两者兼而有之。否则当初这贡阿东也不会那般犹豫。 再后来,那种海水整个变红的异像让放弃了安博里一众信徒的海盗们害怕了,于是这无关紧要却实力不错的贡阿东,便成了让女神息怒,最好的活祭品。 然而当罗文将人捞上来之后,才从贡阿东口中得知,对方用他来献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泼辣的深海女王安博里,而是另外一位更加强力的神?: 风暴之主,塔烙斯! 尽管在传说中,这位风暴之主的实力似乎还不如提尔、洛山达这类强大的主神,但也不差同样拥有风之神职的风元素主神阿卡狄多少了。之所以不像阿卡狄那样受世人供奉,更多的,恐怕还是这位风暴之主本身那反复无常的性格,让信奉他的人无所适从而已。 他不但每隔一段日子,便召唤一次风暴摧毁船只、高塔,甚至在心情不好的时侯,就连他自己的牧师也会跟着遭殃――除了百年前在三族战争中失利,龟缩回尼贡岛,全赖塔烙斯的“神风”才守住最后一道屏障,没有被人类灭族的矮人们,估计也没有谁会选择信奉这样一位六亲不认的神?吧!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所居住的海域,会被世人称为“风暴之海”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在风暴海,供奉塔烙斯显然要比供奉低等神力的安博里更加直接有效,毕竟在狂怒众神(一种邪神的派系)的序列中,塔烙斯就是安博里的直属上级,相当于主人一样的存在。 当然他的脾气,也比安博里更差。 因此在得知海盗们供奉的是塔烙斯这位神?之后,罗文就知道,他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原因很简单――供奉给塔烙斯的祭品,半路上被他罗文给截了,人家风暴之主没有收到敬献,又凭什么给那些海盗面子? 果然到了第六天,罗文所在的船就遇到了风暴,还是扯天彻地,让白天立变黑夜的那一种。罗文见机不可失,便将一根中间掏空了的藤条交给贡阿东用来透气;同时又给他留下了几节藤蔓作为口粮。 至于对方爱不爱吃,罗文就顾不上了,反正二人这几天都是靠吃它度日的――这还是罗文升级之后,施法更加隐蔽不虞被人发现的结果。 或许是和信仰之力纠结在一起,现在罗文体内的负能量,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只要一施法,就好像车厢中的闷屁般无法遁形;尤其在这种暴风肆虐,人心惶惶的时候。 但即使这样,罗文也没打算直接上到甲板上去――虽然他知道此刻上面肯定乱成了一锅粥,但人多眼杂,备不住就会被谁看到;而且那蒂奇,说不定也就在上面盯着。因此他选择的,是当初贡阿东在船身上撞出的那个破洞。 经过了这许多天,那洞早已被海盗们堵上了,不过他们能堵,罗文就不会再弄破么?反正再怎么堵,也不可能比其他没有破损的地方更坚固。 而罗文的“造成伤害”,也不仅仅是针对人体。 或许是脾性都太过霸道,在罗文将斡旋其中的源力抽走之后,剩下的信仰之力便于体外,和纠结在一起性质却截然相反的负能量发生了激烈的对撞;以至于被罗文用手按住的那一片船板,居然在一阵“喀嚓嚓”的脆响中,断裂、皱起、然后“啪”地一声片片炸裂,露出了一个比脑袋还要大上少许、黑黝黝的大洞! 这样的威力,连罗文本人都不禁吓了一跳――要知道按照正常“伤害术”的等级,四级不过是“造成重伤”而已,就这,还是以普通人为目标来衡量的;如果是打在身体强健的武者身上,效果肯定还要再打上一个折扣。 可眼下……这种威力如果打在人身上,又岂是“重伤”那么简单?就算是五级的“造成致命伤”,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那两位大爷当初被自己全力压制的时候,还把恢复力超强的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如今全力爆发,有这样的威力似乎也不足为奇。“这样才公平,不是吗?”罗文自嘲地笑笑,可刚要伸手将破口的边缘掰碎,一阵含混不清的咒骂,便从里边传了过来。 “混蛋……”那声音说,“老子前两天才刚刚补好的啊!这风暴海,还真他妈邪性……” 随着声音,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从破洞中探了出来,向外面观望――当然他没有机会再把脑袋缩回去了,因为一条粗若手臂的藤蔓,已经如巨蟒般缠上了他的脖子,只一紧,就将人从破洞中生生地拖了出来! 那人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颈后的藤蔓,免了被活活吊死的厄运,但就在他张口欲呼的当口,另一条稍微细一点的藤蔓,却从他大张的嘴中飞快地钻了进去! 被这种灵活如蛇的藤蔓钻进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海盗一时间别说呼救,连牙齿都不敢松开半分。 “……很好。”罗文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就这样,你也不用说话,我问什么,只需点头和摇头就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硬汉林克 林克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日子竟会变得如此难熬。 大陆上那些常见的肉刑,比如鞭打,烙铁,反正只要不是永久损伤身体的,他这几天几乎是全尝了个遍――尽管他们地精一族向来都不擅忍痛,只要稍微强烈一点的痛苦,就能让他们义无反顾地昏过去,但那个叫拉乌的白衣恶魔,却总有法子让他在更加剧烈的痛苦中重新醒过来。 比如说,用冥火煅烧灵魂。 那种极度阴冷,连灵魂都要为之冻结的痛苦,让林克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为之战栗。 甚至有几次,林克眼瞅着就要将提款的暗语说出来了,但很清楚只要说出暗语,就意味着死到临头的他,最终却咬着牙扛了下来;让施刑的拉乌都禁不住为之惊讶。 “原来怕死,居然也能让懦夫变成硬汉。”对此,拉乌半是无奈、半是饶有兴趣地说,不过林克心里却清楚,自己,只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不是因为身体上不断积累的损伤――事实上不但在每次施刑后,对方都会悉心地替他治疗,就连受到神罚而实力大损的林克自己,都好歹也能利用圣光,在一定程度上温养身体,以免留下什么难愈的暗创。 可问题是,经过了这几天的痛苦,林克自觉在神智方面竟然也开始变得有些迟钝。 这很明显,是意志力被逐渐消磨的征兆,而一旦他的意志被消弱到某个程度,相信那个叫拉乌的白袍法师就可以直接通过催眠法术,来获取一切他想要知道的讯息,到那个时候没有了任何价值的自己,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清除掉。 “难道,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小地精趴在晃动不已的床铺上,泪流满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捐出三成、不,五成的不义之财,只求仁慈的女神能够看顾您可怜的仆人,让他不再受苦……” 也不知是林克的惨状打动了女神,还是女神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反正在他还想着继续讨价还价的时候,屋子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大力撞开,紧接着一个人,便踉踉跄跄地退了进来,在木床边仰天摔倒。挣了一挣,就再也不动了。 这,居然是外边负责看守他的海盗! 林克还注意到,那海盗胸口的衣衫已经彻底破碎,露出下面一个猩红的、整个塌陷进去的脚印! “……武僧?”能一脚将人直接踢死,显然不是普通战士所能办到的,因此林克的第一反应,就是那群精于空手搏斗的另类教徒(也有不少派系的武僧是信仰守序诸神的,比如说“太阳之魂”中的那些,大多都信奉黎明之主洛山达或者月神黛妮娅);不过之后进来的这个人,却让林克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长,长人?……是你么?” 而来人见到林克,如剑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居然是你!……还有,不要再喊我什么长人,记住了,我叫罗文!” 没错,这杀进来的救兵,便是趁乱潜入船舱中救人的罗文。 当然罗文要救的目标,并不是眼前这个黑了海盗们一大笔钱的林克,之所以会到这来,完全是因为他先前抓的那个海盗,虽然知道关押俘虏的确切地点,却不知道具体哪个屋里面关的谁。于是罗文只好先挑了个离他最近的――结果很明显,他猜错了。 “……他们都在甲板上忙活,所以你要是还能走的话,就趁机赶紧走吧!”说罢罗文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拔腿就走――他和林克再熟,也熟不过阿伊罕,在这种强敌环伺的情形下,他可不想再带着一个累赘去救人。 但早已把罗文当成了救命稻草的林克,又哪里肯让他就这么走掉?“等一下!别走!求你……你再走……我,我就喊了!” “嗯?”罗文闻言猛地立定脚步,怒意,也在双眼中一闪而过,“你是在……威胁我?” “不,不,你听我说长……呃,先生。”林克赶紧解释,“要知道我们现在正身处茫茫大海……是吧?就算你救了人,又能带着他跑到哪去呢?还不是得呆在这艘船上。”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罗文冷哼一声,“大不了跳海――难道,你听说过被渴死饿死的德鲁伊?” “当然当然,不过,您就不想听听更好的选择吗?”林克急急地说,“其实在您来之前,我就已经向外界求救了,相信我们的‘海岸救援队’很快就会派人来的!” “什么队?”罗文疑惑道,“不是说他们早已经‘片板不敢下海’了吗?” “那是矮人!我们地精的火轮炮艇,可是很厉害的哦!” 这无疑,又是一个罗文从来没听过的新词儿――经过林克解释罗文才弄懂,原来这“火轮炮艇”,其实是他们地精一族特有的战船;由于上面安装了“蒸汽机”(一种类似魔力炉的东西),因此这种船无论是速度还是载重能力,都远在人类的各种帆船之上。 之所以在大陆上名声不显,完全是因为限于其巨大的耗能,所以无法离港太远的关系,不过用来在近海防御,却完全没有问题。 听完林克的解释,罗文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传说中聪明无比的地精,原来一个个的,都是些死脑筋――既然单独靠“蒸汽机”无法远航,那就再加上船帆嘛,反正只要能在战斗时速度够快,相对于其他船只就已经是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了;又何必一条道走到黑呢? 当然这些话,罗文可不准备当着地精林克的面说,以免把本就混乱不堪的海疆搅得更浑;不过林克的提议,罗文倒是答应了,毕竟只有他,才有办法随时联系到救援。 “……您知道我们渥金牧师的空间都是相通的,却很少有人知道,我们还有给黄金塑型的本事喔――毕竟这会损耗大量的黄金。不过呢,只要我将讯息送出去,总会被提钱的牧师看到;事实上两天前,我就已经收到了对方的回信……”对此,林克如是说。 于是在来到第二间关押着俘虏的房间时,罗文的肩头上,就多了一颗翠绿翠绿的小脑袋。 “你确定是这一间?”罗文有些疑惑,因为眼前的这道门,造型便极尽华美,与其说是牢房,还不如说是用来招待贵宾的舱室。 “十足真金,十足真金!”林克信誓旦旦地点着小脑袋,可罗文好不容易解决了门口的守卫才发现,里面住的是个女人不假,但脸上蒙的,却是一个黄金打造的面具! 而阿伊罕的面具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木头的,而且还碎了。 “……下一次,我是不是该让你用你的女神发誓?” “这个……我想我可以解释的罗文先生……”当着罗文冲天的怒火,小地精显然有些害怕,不过再怕,这件事也是他眼下必须要做的――毕竟因破戒而实力大减的他,如果想要重新获得女神的青睐,就必须有足够的功绩。 比如解救金币主教的下一任候选人之一,北方之海莲娜。 “算了你不用解释,”罗文沉着脸打断他,“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既然事已至此,女士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端坐在那张织锦大床上,背着双手的海莲娜听的,而说话时罗文也走上前去,想要替对方解开被绑缚在背后的双手,谁知道下一秒,他的胸口处却忽然一疼!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执着的磨盘 一柄细细弯弯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心口之上,而另一头,则握在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海莲娜手里! 只看她那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就知道她这一刀刺得有多么坚决! “……你!”罗文的反应不可谓不够快,在感觉到疼痛的那一刹那,他就绷紧了胸部的肌肉,飞快地切在了对方的手肘内弯处,同时另一只手,也将对方的双手紧紧攥住。 然而匕首的尖端,还是穿透了太阳藤的保护,挑破了罗文的心脏! 钻心的疼痛,让罗文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刚刚才从地精林克那颠三倒四的解释中得知,眼前这个女人,是渥金北部教会的负责人――“四悍妇”之一的海莲娜,而且也是和林克一样,被海盗们掳为人质的。又为何,会对自己这个前来解救她的人出手? “你不是海莲娜?” “……是海莲娜没错,但是在成为‘海莲娜’之前,我首先是阿曼达?德?赛特卢斯!”一个充满了怨毒,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女声响起。 于是罗文立马便明白了――当初他从浮冰港司法署的地牢中逃出来时,顺手杀的那几个纨绔,其中一个便是这阿曼达?赛特卢斯的亲侄子,也是这位铁娘子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他后来拼命也要逃离浮冰港,未必就没有躲开这疯女人的原因在内。 谁知道命运的双生子(幸运之神泰摩拉和厄运少女本莎芭――在远古的命运之神陨落后,便由这一对姐妹来决定世人的命究竟是好是坏)在这里,却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罗文还是撞到了这位阿曼达?赛特卢斯手上。 不过罗文并不认为,自己杀那个二世祖的行为有什么错――毕竟事情的起因,是盖普士那一群纨绔先因为雷德菲尔德的死,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了自己,并且想将自己折磨至死。 “……难道就因为是你侄子,他就可以随随便便地草菅人命,而别人杀他,就不行?笑话!”冷哼间,罗文压在阿曼达肘弯处的手,已经飞快地伸了出去,一把扼住了阿曼达纤细的脖子。 “既然有心杀人,那就要做好反过来被人杀的准备,你侄子是如此,你……也是一样!” 手,缓慢,却毫不犹豫地一点点缩紧。 阿曼达的呼吸,顿时便停了下来,而窒息的痛苦,也让她原本充满了疯狂和怨毒的眼神中,也逐渐多了另外一种情绪: 惊骇。 尽管她已经从李德,和那一群在场的二世祖口中,得知了罗文那超强的恢复力和在阳光下狂化的本事――这也是明明身兼洛山达教派和渥金教派两家之长的她,为什么偏偏放弃了声势浩大,攻击却比较分散的“钱币之云”,和那些她更为熟悉的光耀法术,而选择了近身刺杀的根本原因。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的恢复力,居然变态到这种程度,就连被刺中了心脏,也愣是不死! 至少暂时……还没死。 而对方不死,就要轮到她死了――毕竟她一个神职人员,力量方面,又哪是身强力壮的罗文对手? 先前被钳住了双手,阿曼达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能让匕首往前推进一寸――虽然她加持了“神圣之力”这一类增益的话,即使力量方面还及不上罗文,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全无还手之力,可问题是,牧师大多数神术施术都需要唱祷,连发动最快的“真言术”,起码都要念一个字节;如今被掐住喉咙的她……气都透不过来,还拿什么说话? 这还是罗文没受过训练,不知道如何用单手去扭断一个人的脖子,否则现在阿曼达,恐怕就不只是透不过气了! 当然,像阿曼达这种等级的神职者,也不是什么神术都需要唱祷的,比如说那些动念即发的一二级神术。而这些神术中,唯一能产生足够杀伤力的,恐怕也就是迈克尔在岛上所用过的“神棍术”了。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牧师在用它对手中的武器进行加持时,无论那武器的外形如何,这神力只能凝成一根细长的棍子,而这根棍子除了坚硬一点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用处。 但是在阿曼达看来,有细长、坚硬这两样就足够了! 毕竟她手中的匕首,如今正扎在对方的心口上,只要刀刃再长上一寸,就可以将后面的心脏捅个对穿! 她就不信,一个人受到这样的伤还不死。 只要他还是人。 然而更令阿曼达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神力,刚刚从匕首的尖端处伸出头来,还没等凝固成型,就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带歪。这力量的性质极其诡异,就好像磨盘一样不断旋转着,将搅入其中的神力磨碎,吞噬! 由于“神棍”一直都无法成型,“神棍术”就不能算结束,因此神术本身,便不停地从阿曼达体内抽取力量,当阿曼达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时,再想抽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 ――或许是得到了神力的滋补,对面那古怪的磨盘,竟然越转越快,甚至产生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吸力,愣是将阿曼达体内多年苦修得来的力量,一分一分地抽了出去! 而且从磨盘上传来的吸力,也不知为何竟变得越来越大。如果说刚开始,她力量流逝的速度只是堤坝上裂了一条小缝,那现在,就离决口不远了! 阿曼达眼中的惊骇,终于变成了恐惧――她拼命挣扎,可罗文胸前的右手,就好像铁箍一般牢牢地将她按在那里,而掐在她喉咙上的左右,也越收越紧,让她的舌头都禁不住吐了出来。 舌头舔在脸前的黄金面具上,不过此时的阿曼达,已经没办法品出黄金的味道了;因为在她的感觉中,自己,就好像缓缓陷进一个绝望的泥潭,粘稠、冰冷,就连视线,也逐渐变的模糊,以至于都看不清罗文近在咫尺,却由于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不要啊!”一开始就被这诡异的变化惊呆的林克,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大家都是女神的仆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女神会生气的呀!”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林克旁观者清――没有受到性命威胁的他,已经感觉出罗文体内那只古怪的磨盘中,虽然还夹杂着其他的力量,但另一半,却是极为精纯的神力! 还是隶属于渥金女神的那一种。 然而对本身就是伪信徒的罗文来说,你死我活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渥金高兴不高兴?因此他非但没有放手,反而还加了一把力,大有将阿曼达吸成人干的势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次盛开的红姬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扇价值不菲的木门忽然“嘭”地片片炸裂,从中快若电闪地窜出一个身影! 这般变故,显然是大出罗文的意料之外。他只来得及低头缩身,躲过头部致命的一拐,但下面的腿,却再也避不开了。 “嘭”的一声,这一脚正踹在罗文肩膀上,让罗文掐人的手一下子高高扬起,连带上面的黄金面具都一把掀飞;而罗文的人,也被这借助冲力的一脚直接踹了出去,“咔嚓嚓”地,将舱板撞了个大洞。 洞的外边,便是这艘船的甲板。正在甲板上七手八脚将圣香油倾倒进海里以对抗风暴的海盗们,见到船舱中冷不丁撞出个人,俱都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他们就反应过来,拔出随身的刀剑,眼露凶光地围了上去。同时,适才偷袭了罗文的蒂奇,也一脸阴沉地从破洞中钻了出来。 好在罗文扼住阿曼达脖子的手虽然松脱,但另一只手,仍紧紧攥着她握刀的双手,因此摔出来时,便把阿曼达也一起带出来了。 被这一摔,刺在罗文心口处的匕首也不知飞哪去了,倒解了阿曼达被吸成人干的威胁。 此时的阿曼达,很明显已经昏了过去,四肢也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不过罗文,可没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跟他仇深似海的女人――更别说,是在这种强敌环伺的境况下。 道理很简单――虽然不知道同是俘虏,这个女人的待遇为何与林克天差地远,不过既然这些海盗把她奉若贵宾,说明这个女人对他们来说绝对十分重要。因此罗文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反手箍住了阿曼达肩膀,将她拉在怀里,用另一只手再次叉上了她的喉咙。 “站住!”罗文低低地吼了一声,“如果不想这个女人的脖子被我扭断的话!” 一众海盗果然依言老老实实地站住了。 “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条件了,”罗文缓缓道――他的想法,自然是用手中的阿曼达,去换回当初被海盗们抓走的阿伊罕;然而他话才刚刚说了个头,就猛地发现,对面海盗们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 没有半分被人用人质要挟的那种愤怒,反而呆呆愣愣的,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甚至有几个……居然还露出了色授魂与的表情? “怎么回事?”罗文将人扯到怀里,偷眼一瞧,结果这一瞧不要紧,连性子向来沉稳的他,惊骇之下都禁不住双手一抖,差点没把人家的脖子给扭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浮冰港人,阿曼达这个在五老星的位子上坐了二十余年的老女人罗文又怎会没见过,甚至公告栏的邸报上,还时常会印上他们五老星的画像。 问题是……他手中的这个女人除了一头银发之外,又哪里显老了? 非但不老,反而眉目精致如画,双唇娇艳欲滴,是个完全不下于努尔瑞拉的美人儿! 甚至还要在努尔瑞拉之上!毕竟除了那些喜好猎奇的,相信这种健康红润的肤色,更符合人类的审美观吧。就这,还是她昏迷之下双目紧闭,否则天知道睁开眼睛的她,又会是何种迷人的风情! “……你是谁?!”罗文也傻眼了。 他当然想不通,明明自己攥住了对方的双手,又怎么可能中途会被人调包;而如果一开始就是这个女人的话,她又为什么用阿曼达的口气说话,并且没头没脑地捅自己一刀? 罗文越想,就越觉着头脑中一片昏乱,到后来,甚至都有了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其实是他不知道,他手中的女人,自始自终都一直是阿曼达本人,而这个样子,也正是阿曼达?德?赛特卢斯的真面目――否则她年轻时又怎么可能艳盖北方,博得“红姬”的美名,并且让克虏伯那种极品老帅哥对她死心踏地。 后来为了某些原因,阿曼达不得不同时接触到两种不同的信仰。虽然黎明之主洛山达,和商贸女神渥金同属于守序诸神的序列,但在牧师领域方面,还是大不相同的。尽管初期时,两者之间的冲突还不明显,但随着阿曼达等级的提高,这冲突也变得激烈起来,结果就导致了她全身的肌肉,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僵化和萎缩 ――就好像,那颗被神力晶体化的眼球一样。 是以年龄比克虏伯还要小两岁的阿曼达,才在克虏伯看起来仍“风韵犹存”的时候,先一步变成了一个表情刻板,动作僵硬的老太太。 如今,那些导致她肌肉僵化的神力在机缘巧合下,被罗文吸了个一干二净,人自然便恢复了原本应有的美艳。 当然这些隐秘,别说罗文,就连深得史提夫信任的蒂奇都不知晓,只是年龄较长且和阿曼达接触较多的他,还记得阿曼达当年的样子而已。但问题是,巴不得让罗文自认为抓错了人的他,会好心告诉罗文么? 因此明明认出阿曼达的他,却第一时间压下了心头的惊骇,也不说话,只用一种鄙夷的神情冷冷地盯着罗文。 而在蒂奇的盯视下,罗文心中,也渐渐地没了底气。“我会回来的!”他咬着牙狠狠地撂下一句,接着,便飞身跃向那早已沸腾的大海。 但或许是因为不甘,他跳海时,并没有放开手中的阿曼达! 直到罗文跳海,甲板上的一众海盗才如梦初醒,纷纷朝这边赶来,结果,却被一个比罗文等人入海时还大十倍的浪头给逼了回去。“……都散开!做你们……自己的事!”蒂奇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海盗们想起,在这种大风大浪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聚在一侧甲板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散了散了!”一个海盗尖叫着将同伴赶开,“没什么好看的……在这种天气下跳海,那就是找死!可惜了他手中的小娘们……” 然而蒂奇,却不认为罗文会这样轻易就死了,毕竟只有他知道,刚才那一脚虽然踢得很重,但以对方的体质,只怕说话的工夫也就恢复过来了;不会受太重的伤;可踢人的他,鞋底却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彻底炸烂,就连脚趾,都受了不轻的伤。 适才他慢慢走出破口也正因为如此。 “怪物……”望着罗文跳海的地方,蒂奇双眉紧锁,冷酷的眼睛,也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雨过天晴 其实蒂奇是太高看罗文了。虽然,罗文在攻击临身的一瞬间用某种他看不穿底细的方法成功反击,弄伤了他的脚,但实际上,那并不是罗文自己的实力。 更多的,还是这蒂奇倒霉地适逢其会而已。 要知道在当时,罗文正拼命吸收阿曼达体内的信仰之力,二者之间的能量也连通起来,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并渐渐地趋于平衡。可蒂奇的这一脚,却打破了这个平衡,让本来就霸道无比的神力一下子做起乱来,在罗文的体内乱窜。 而它们宣泄的第一个渠道,便是蒂奇踢在罗文身上的脚,再加上反震,蒂奇不受伤才出鬼了。 既然连踢人的蒂奇都受了伤,那挨踢的罗文又岂能好过?事实上,到后来罗文完全是在咬牙硬撑;跳海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身子才刚一入水,他就十分干脆地晕了过去。 好在他下面还有人接应――那个先前被捆扎严实,当成祭品丢下海去却又被罗文救上来的贡阿东。 罗文落水,坐在撞角上一直关注着这次行动的他就看到了;而远远地看见罗文拎着个女人下来,不明就理的贡阿东还以为罗文救人成功,因此想都没想便放开了撞角,往罗文落水的地方游去,结果,便赶上了罗文昏倒的那一刻。 等他看清楚罗文手中拎着的女人,并不是他们此行要救的阿伊罕时,船早已在风浪中荡出去老远,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 “……混蛋!熊老子说是去救阿伊罕,结果却救了你自己相好的!”贡阿东心中这个气呀,但急着想要知道阿伊罕近况的他,又势不能撒手让人在他面前淹死,只能一手一个,将罗文和阿曼达托了起来。 至于罗文背上,先前撞墙时就已经昏过去的地精林克――那点重量在贡阿东眼里早就被忽略不计了。 不得不说野蛮人的体质实在是有够变态,即使在他们中间,算不上高手的贡阿东也能带着三个昏迷不醒的累赘全靠双脚打水,在这种风浪之下坚持两个小时之久,直到罗文悠悠醒来。 然而他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向罗文问明阿伊罕的情况,因为罗文在醒来之后,只是朝四周瞟了一眼,便确认了危机的所在,于是拼尽全力,从身体各处催生出一团团的藤蔓和须根。 这种消耗如果放在平时,似乎还不算什么,但在这种内外皆伤,体内的神力还在乱窜的情况下,却险些没要了罗文的命去!因此在施法过后,罗文便十分光荣地再一次人事不省,把旁边正在大声质问的贡阿东撂了一个半天吊。 当罗文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肆虐的风暴已经过去,繁星和皎洁的上弦月一起,将夜空点缀得更加静谧;唯有海浪的呢喃声还轻轻回荡在耳边,就像情人的低语。 这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美,一种难以描述的意境;除了那一对正在罗文鼻子底下晃悠的大脚丫子。 被海水泡了这么久,就算是再容易出汗的脚也不可能臭,但脚底板那厚厚的老茧和上边三颗豆子大小的黑痣,还是让罗文看得一阵恶心。 “拿一边去!”罗文伸手拍开了鼻子下面的脚,结果一动之下,才发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居然是靠腰间催生出来的藤蔓飘在海面上的,而那些藤蔓,也不知被谁用编鞭子的方法,给编成了一艘两头尖尖,中间鼓起的梭形小船。 此时那贡阿东,便垫着双手仰躺在船头的位置(姑且算罗文面朝的方向是船头),而船尾,则靠坐着地精林克和那个在蒂奇船上,不分青红皂白便捅了他一刀的女人。 “你可算是醒了!”小地精见他转头,登时便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这个种族似乎永远都无法控制自身的情绪;不过那个女人,却双目紧闭地没有半点反应。 “她怎么样?醒过吗?”罗文随口问道,但还没等林克接话,脑后便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揶揄:“听到了吗地精?还跟俺扯……你听听他睁眼第一句问的啥。” 罗文转回头来,便看到贡阿东那张仿佛便秘一样的脸――只见他盘膝坐起身来,斜眼盯着只露出上半身的罗文(下半身还泡在海水里):“不是他老相好,他能连阿伊罕的死活都不管,却拼了老命也要救这娘们?” “我想你误会了,”罗文皱眉道,“我和这女人唯一的接触,就是在船上时,她捅了我一刀!” “以前没见过?” “没有!” “忽悠谁哪!”贡阿东不屑地撇嘴,“无仇无怨,人家吃饱了撑的拿刀子捅你?” 罗文想了一想,才回答道:“也许是被什么法术控制了吧!毕竟天底下,能够像这样控制人行为的法术并不少……甚至有些方法,严格说来都算不上什么法术。” 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想起了当初被苏思特用“碎碎念”操纵了的雷德菲尔德。“是呀是呀!”林克也在后面帮腔道,“四级的‘精神控制’,就可以做到这一点,还有那些讨厌的‘持邪术者’!” 这所谓的“持邪术者”,指的便是那些不信神明的奥术师,而奥法八大系中的“操魔系”,就是专研操控他人思想和行为的。然而这样的解释,并不能让贡阿东完全释疑,“说破天,那娘们也是捅了你一刀,不找她报仇就已经够仗义了,你还能……反过去救她?”贡阿东用一种讽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罗文,“俺可看不出你有这么好的脾气。” 别说他,就连罗文自己都看不出来――现在想想,当初罗文跳海逃生时仍带着这个女人,更多的只怕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下意识想着如果自己死了,也要拉她垫背的报复举动吧! 谁知道,却被不明就里的贡阿东一并救了。 如今人既然已经囫囵个地活了下来,罗文心中的怨气也平复了不少,这笔糊涂帐算不算,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这些话,显然没必要说给对面的贡阿东知道,因此罗文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放心,阿伊罕我是一定会救出来的,毕竟那帮子海盗会跑到这里,说明尼贡岛上,肯定有他们的巢穴;慢慢找一定找得到――我就是怕到时候,咱们在矮人的地盘里行动会受到限制。” 对此,贡阿东倒不是很担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们野蛮人,跟矮人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百年前跟矮人开战的不是他们。 果然就如他所说,一行人在接下来所遇到的第一个矮人,便对他们表露出了相当的友善。 “看来你们的情况不太好啊,小机灵鬼……还有两位来自冰原的朋友。”那趴在船头上的矮人,用半生不熟的大路通用语喊道,“不如来我们船上吧,有最好的麦酒……对了,我叫拉兹维兹?流火!” 第一百八十六章 流火矮人 很显然,这拉兹维兹是把罗文也当成和贡阿东一样的野蛮人了,毕竟在个头方面,罗文比贡阿东还要高出不少;虽然没有贡阿东那么粗,但一身的腱子肉,可是毫不含糊。 至于他周围那些被编成小船的藤蔓,大半都已经干枯――这也是几天以来,罗文不断催生新藤的结果,而这些新藤除了继续加固船只外,还肩负着供养船上几人活命的使命。 尽管这玩意的味道,足以让所有尝过它的人倒足胃口。 对此,味觉也许比人类更加敏感的林克更是不止一次地抱怨,但谁让罗文的“自然丰盛”早已变异,真要放出来的话,还指不定谁吃谁呢!至少,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就绝对跑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罗文抽取了大量神力,这个“海莲娜”(林克说的)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在海上飘的这几天,全靠林克的圣光续命――这对于因为破戒而实力大减的林克来说,无疑是一项非常有挑战性的任务,然而林克本人,却没有什么抱怨的余地,一来就算他等级再怎么降低,也是这船上唯一能治疗的人,二来,他拍胸脯保证的那什么“海岸救援队”,也一直都没有到来。 后来罗文才知道,这是因为没有半点航海经验的林克,不知道如何确定他们具体坐标的关系。 好在飘了几天之后,他们幸运地遇上了这一群正在逃难的矮人。 没错,就是在逃难――这一点,从对面的这两艘船就可以看出来:首先它们没有船帆,行进全靠船舷两侧的巨桨;更有甚者,它们甚至连正儿八经的舱室都没有,人员物资,全都挤在平铺的底板上,看上去就像是两只被放大、拉长之后的木盆。 像这样的船,你显然不能指望它抵御多大的风浪,再加上在船上,罗文也没发现渔网之类的东西,因此他判断这两艘船,应该是仓促间临时赶制出来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据那个招呼他们的拉兹维兹说,因为前几天的风暴,让他们原来居住的小岛发生了地怒,岛上的火山也跟着喷发了,因此他们流火一族,才不得不忍痛放弃原来的家园,举族内迁。 从他们氏族的名字,罗文就知道这个拉兹维兹?流火的身份并不简单――和原本无姓,只用婴儿初生时,除了“哇哇”大哭外第一个发音作为名字,又因为不愿在面对其他种族时失了脸面,才硬把部落的名字搁在后头当姓的野蛮人不同:大多数的矮人,其实都是有姓的,而且全凭个人喜好那是姓什么的都有。因此像什么“铜锤”、“铁砧”之类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件出现率最高,至于父母的姓氏,愿意的,就放在姓与名中间,不愿意的话省了也没什么。 反正矮人也不太注重这个。 不过,唯有一个姓氏是不能随便乱用的,那就是他们族群的名字。有资格用这个冠姓的身份只有两个:一、矮人王;二、已经卸任的矮人王。 其实这所谓的“矮人王”,也算不上真正的王者,地位跟人类的领主、城主,或者野蛮人的“族长”也差不多;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高一级的“国主”,那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这些轶事,浮冰港土生土长的罗文自然不会陌生,毕竟百年前的三族战争,足以让人类了解山丘矮人这个本身并不神秘的种族。 当然传闻本身,也有不尽不实之处――比如说矮人中的女性,并不是和他们的男性一样长着一部令人难以接受的大胡子,也没有那种招牌一样的抠抠眼,鹰勾鼻,反而和人类的女性差不多,身材也不像男性那样粗短。 甚至其中的某些年轻女性,你不注意看的话,没准都会把她们当成人类中十一、二岁的女孩。 “怪不得……估计那些看到矮人女性的人,都把她们当成被矮人掳去的少女了。”盯着那一群好奇地凑过来,对着他们几人指指点点的矮人少女,罗文有些好笑地想,“不过想想也是,真要是长成那样,估计那些贵族们再变态,也不可能在黑市上大肆收购矮人女奴。” “……如何?我们流火一族的美人儿,可是……出了名的。”也许是蜗居岛上,很少见外人的关系,这拉兹维兹显得十分兴奋,只是他的酒量,明显不如因为有不花钱的酒可以白喝而更加兴奋的贡阿东。 当然比起迷药都迷不倒的罗文,就更不如了。 不得不说,酒是最容易拉近几个男人之间关系的纽带,两桶麦酒下肚,这拉兹维兹说话也没了顾忌,一张大嘴那是什么话都往外蹦,让他旁边另一个明显胡子更密、更长的矮人不时地皱眉头,最后终于忍不住,将杯中的余酒全都浇在了那拉兹维兹脑袋上。 “够了!你这个白痴儿子!”老矮人气呼呼地跳起来,用杯子一下一下地砸拉兹维兹脑袋,“不要在外人面前……丢咱们流火一族的脸!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想起传位给你的?” “那是因为你这老家伙当时……喝多了!”拉兹维兹也不甘示弱,仍手箍住老矮人的腿,用劲一拖,便将对方摔倒,紧接着这两个体型相近的矮冬瓜,便在罗文等人惊愕的眼神中滚来滚去地扭打起来。 一边打,一边还大声对骂,让旁边的族人们尴尬不已。 当然他们对骂,用的是矮人语,罗文和贡阿东压根就听不懂,还是后来林克偷偷翻译给他们听的。 或许是拉兹维兹喝得太多,因此最终被老矮人站了上风,骑在身上一连几记老拳。正在罗文犹豫是不是该上去劝解的时候,拉兹维兹那响亮的呼噜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至于那打赢了的老矮人,似乎也累得不轻,费了好大劲才从儿子身上爬起来,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向罗文等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矮人语;见罗文等人一脸迷惑,才猛地想起来貌似被自己打昏的儿子,才是氏族中唯一通晓大陆通用语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印象·尼贡岛 其实,矮人中通晓大陆通用语的角色并不少,毕竟与地精比邻而居的他们,平日里还要与他们的地精盟友打交道,比起那时不时夹带着尖叫的地精语来,平淡无奇的大陆通用语无疑要好学得多。 但问题是,这个“流火”氏族世居海岛,基本上遇不到什么外人,有一个会说大陆通用语的拉兹维兹来应付突发情况便已经最够,其余的族人,谁还会没事学这种东西。 如今拉兹维兹被他老爹放躺,双方之间的交流便成了问题――好在矮人语和大陆通用语发音虽然大相径庭,但某些词汇的写法还是差不多的,再加上地精林克也稍微懂那么一点矮人语,连猜带蒙地,倒也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老矮人,是希望罗文等人在上岸之后能够护送他们一行,到新的聚居地去。 虽然这要求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将他们从海上捞起来总是事实,而且比起人类那些虚情假意的“邀请”,矮人的这种直来直去无疑更合罗文的胃口,因此罗文最终还是决定答应对方,只是还没等他发话,那早已喝得除了杯中酒,估计现在就连亲爹也未必能认出来的贡阿东,就先一步拍起了胸脯。 当然答应归答应,并不意味着罗文的心中就没有疑虑,毕竟据罗文所知,矮人这个种族就算还称不上全民皆兵,也差不多了――至少他们中的成年男性在常年累月的打铁中,一个个都练出了一副不下中级战士的好身板,力量方面,更是犹有过之。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无论这矮人学没学过武技,当他们将手中脑袋大的铁锤呼呼抡开的时候,寻常战士都不敢正撄其锋;可等你要寻隙反击,却会发现对方身上那亲手打造的精良铠甲,是你几乎无法逾越的天堑。 别看这流火氏族中的成年男性,满打满算还不如浮冰港一支中队的人多,但罗文坚信,就算是同时与两倍以上的正规军交手,这些矮子也不见得会吃亏。 这种武力,显然不是普通的盗贼团所能吃下的,试问对面的矮人老头,又何必要借助他们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 更别说在这几个人中,地精和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别说帮忙,到时候不拖后腿就不错,而由于惩罚在身而实力大减,被浮时那瓶“有限狂化药剂”又被海盗们搜去的贡阿东,单就近期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好手。 算来算去,似乎勉强能上得了台面的战力,也就是他罗文自己了。 “……尼贡岛上的盗贼很多吗?”除了这个,罗文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答案了,不过心中一旦有了疑惑,他便又发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先前喝酒时周围那有些冷清的气氛,以及那些矮人眼中或多或少的担忧――一开罗文还以为,这是晕船或者这些“山脉之子”,对大海那种天生的恐惧感所致,但现在想想,似乎又不全是这么回事。 因此他挑了个机会,轻声问对尼贡岛情况相对了解的林克。 “多?没觉得啊!”或许是不甘寂寞的天性使然,原本因为不擅饮酒而显得有些蔫头吧脑的林克,一下子又兴奋起来。他摆着小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也就是野武士、风暴之子、狗头人还有那些……大耳怪。” “这还叫不多?”罗文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过更让他注意的,却是对方说到最后时语气中的犹豫,而且“大耳怪”这个名字本身,罗文有生以来也是第一次听。 只是当他想继续追问时,小地精却赌气般紧紧地捂住了嘴,怎么也不肯说了。 …… …… 真正让罗文搞清楚答案的,还是在两天以后――那时候他们已经随着拉兹维兹的船,踏上了尼贡本岛。 所谓“本岛”,其实是群岛间四个加起来,占了全部面积的九成还多的大岛,和周围零星的小岛比起来,你说它是一块形状狭长的大陆也不过分。 众人登陆的地方,是一处碎石遍布的荒滩。这片荒滩极为广阔,刨出矮人们上岸之后着甲、捆扎行礼等一系列准备工作,还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将将看到一点绿色。 据林克介绍说,像这样的荒滩在尼贡岛上多不胜数,不是临近海岸,土壤中含有大量的盐分就是富含硫磺,总之完全不适合在上面种植物――话说回来,其实整个尼贡岛上的耕地都不多,若不是地精们发明的那些农用机械,光靠矮人们自己蹩脚的种植水平,根本就不足以养活那么多的族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必须和地精紧密合作的原因之一。 “得了吧,小机灵鬼!”拉兹维兹不屑地撇嘴道,“没有你们那劳什子的‘农用机械’,我的族人,不也一样活下来了?” 和他那些严肃、寡言少语的同族比起来,这个拉兹维兹显得十分另类,一张大嘴,似乎从来就没闲过,而且通过这两天的接触罗文也发现了,这家伙对于矮人和地精之间的同盟,似乎不怎么认同的样子。 因此这一路之上,他是没少拆林克的台,不过林克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几乎想都没想,就立马反唇相讥道:“那是因为你们的人少……” “瞧!有村子!”眼看这一粗一细两个小矮子又要开吵,罗文顺手一指前方,岔开话题,“……我们走了那么久,正好可以进去歇一下脚,顺便再补充点食物。” “在哪里?”拉兹维兹走上一块石头,手打凉棚眺望――他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因为海拔低或者眼力差,而是这所谓的村子,根本就是罗文瞎编出来;然而就连罗文自己都没想到,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他们竟真的瞧见了一处村庄! 而村庄的居民,也是一些脑袋光光,耳朵长长,通体绿色的直立生物,和林克倒有那么几分相像。 只是他们中最高的,几乎都快要赶上罗文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身高差异所引发的惨剧 没错!这是大地精! 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夏尔洛先生的日记中,却详细记载了这种“高大”、“凶残”、“十分危险”、“在荒野中游荡以劫掠为生”的低等生物――嗯,日记中就是这样形容的。 只是和日记中“衣不遮体”、“手持木棒和石块”的描述不同,眼前的这伙大地精手中,却持着锋利的砍刀和小圆盾、或者那种长长的戟枪;甚至上身,还披着某种连肩的半身甲! 如果是其中某一只这样打扮,还可以说是偶然,但十几只至少有一半这么穿,就只能说是“制式”了! “小心!不对劲儿。”罗文轻轻地放下担架――上面躺着的,是那个至今还昏迷不醒的“海莲娜”;当然在面对拉兹维兹询问的时候为免节外生枝,罗文并没有告诉他这女人的真实身份,只说是自己抓来的奴隶。 毕竟在他看来,野蛮人抓人类俘虏当奴隶天经地义。 但事实上,真正生活在冰原的野蛮人压根就不会抓奴隶,原因很简单――自己人还养不活呢,哪有余粮去养什么奴隶? 好在拉兹维兹也不清楚这一点,而且按照大陆上的惯例,奴隶是属于个人私有财产的,也不便再追问下去;只是这一路上,罗文就不得不亲自拖着这份累赘的“财产”了。 “财产”身下垫着的,是一面流火氏族精工打造的方形盾――原来马克西姆的那一面,早在罗文第一次落水的时候就已经遗失了,现在的这面虽然硬度也不差,但矮人的身高,却注定了即使是“塔盾”到了罗文手里也只能用滑稽来形容。 果不其然,当罗文把这面尺寸严重缩水的盾牌举至身前时,立马便遭到了贡阿东的嘲笑――和罗文的烦恼比起来,矮人战斧那特意加宽,加大的斧面无疑很合这贡阿东的胃口,“来吧,小崽子们!”他双手斧面互敲,发出“锵”的一声,“让你们见识下爷爷新得的宝贝!” 经过了这两天的修养,贡阿东已经从当初“受惩罚”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虽然实力方面,还未恢复到以往巅峰时的状态,但也足堪一战了。 而且正如这贡阿东所期望的,在罗文发现了对方的村子后不久,那些大地精们也发现了罗文一行,于是便嗷嗷叫着,朝这边冲了过来。 这种行为,不禁让罗文对这些大地精的勇气刮目相看,毕竟再怎么说,自己这边的总人数也是数倍于对方,而且其中一半,都是顶盔贯甲、武装到牙齿的矮人战士。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发起冲锋,绝不是一般的盗匪所能做出来的。 罗文凝重的表情,让旁边的拉兹维兹也感受到了局势的严峻――他伸出手来,一边比划一边用矮人语大声呼喊着,随即,一群矮人战士便“咚咚咚”地冲到前面,将罗文和贡阿东护到了身后;而那些女性,也纷纷动了起来,从各自的行李中翻出一支支或长或短的铜管,在那里捣鼓着。 但实际上,有一件事是罗文误会了,那就是对面的大地精敢冲过来,并不是因为胆气过人或者有什么依仗,而是“身高”的关系。 由于身高相差不多,当罗文和贡阿东看到那些大地精时,大地精也发现了旷野上的罗文和贡阿东 ――问题是,它们也只发现了罗文和贡阿东。 至于那些身高只到罗文腰间的矮人,一来距离过远,二来就算是旷野的地势总体来说比较平坦,也架不住里面有个小丘,沟壑之类,再加上那些稀疏的植被遮挡;反正它们是一个都没看到。 十几个打两个,自然不需要多大的勇气,那些大地精们几乎想都没想,便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嗷嗷叫着往这边冲;结果等它们冲过土丘,看清罗文身前那一排结阵迎敌的铁疙瘩时,登时便傻了眼。 尽管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但大队人马冲锋,又岂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等它们真正停住了脚步,惯性已经把它们又往前带了几十米,眼瞅着,离矮人的队伍已经不远了。 这一停,麻烦可就大了。 如果是有人指挥,遇到这种情况要么索性将错就错,借着这股势头冲进去拼命,要么划一个半弧,从矮人的侧面逃走;反正不管怎么选,都不可能让队伍停留在原地――那只会给对面的远程职业当靶子。 只可惜,大地精中没有一个这样的指挥者,结果在一阵“啪啪啪啪”的爆豆声过后,大地精的队伍中便倒下了一片。 于是罗文终于明白那些妇孺手中,喷着火星和白烟的古怪铜管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矮人火铳! 当年三族战争的时候,矮人就靠这种威力堪比强弩的火器,把人类彻底给打懵了,并且在大陆列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北地;若不是后来,草原上的兽人也把目光瞄上了这块广阔,人口却相对稀少的沃土,因此两边也打了起来,只怕当时残存的人类军队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有。 既然有火铳,这一群矮人的战力恐怕就得重新计算了,尽管眼下手持火铳的,基本上都不是专业的火枪手――这一点,从中弹栽倒的大地精中除了两个倒霉蛋,其他的都还能再爬起来往回跑就不难看出来。 不过这一轮排枪,却打碎了对方心中最后的勇气。“啊――嘟鲁――”拉兹维兹的老爹一见机不可失,立马高喊了一声某种让罗文听不懂的卷舌音,于是挡在罗文身前的铁疙瘩,便在这老爹的带领下“咚咚咚”地冲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屠杀。 ――先是一锤断腿,将早已吓破了胆的大地精放倒,第二下就直接奔着脑门去了。“嘭”的一声,脑浆四溅,那腥臭味就算站在原地没动的罗文,远远地都能闻到。 至于他身边的贡阿东,早就按捺不住跟着矮人们冲上去了,而明知道被矮人们挡在身后,没办法正面接敌的他,从一开始便将目标,定到了那些四散奔逃的大地精身上。 毕竟腿短的矮人,实在不怎么善于追击,这个活倒是没人能跟他抢。 当罗文来到战场中心的时候,战斗早已经结束多时――满地都是头骨凹陷的尸体,甚至都没有补刀的必要;因此造成这一切的流火矮人,便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在女眷的帮助下整理衣甲,或者帮忙清理枪膛。 唯独拉兹维兹和他老爹,还站在尸体的中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当罗文凑过去时,他便指着地面上断裂的戟枪对罗文说:“是不太对劲……你看这个。”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暴富的穷亲戚 这是一支长戟。 当罗文第一眼看到它时,便得到了这个结论,因为那结实的木杆,顶端的枪头和斧刃,无不在向世人大声宣称着:它,就是一支普通的长戟。 至于做工方面,虽然和当初小贝手中的那一支没法比,但也勉强算得上中规中矩,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恐怕就是经过了一场战斗之后,它断了。除此之外,罗文没在上面找到任何所谓的“问题”。 注意到罗文脸上的疑惑,旁边的父子两代矮人王对视了一眼,最后由拉兹维兹开口道:“嘿,不好意思啊冰原的朋友,我忘了你不了解……干脆我这么说吧,这玩意,其实只有那些人类才用。” 或许是高挑的个头,加上和贡阿东走在一起的关系,时至今日,这拉兹维兹都以为罗文是和贡阿东一样的野蛮人,甚至连罗文借武器时,看都没看那些做工精良的矮人战斧,反而挑了一块盾牌都没怀疑――对于这样美妙的误会,既然贡阿东都没说什么,深知人类和矮人之间关系不怎么样的罗文就更不会特意去澄清了。 不过此时拉兹维兹的说辞,倒是给罗文提了个醒,那就是问题不在这长戟本身,而在它的来源上。 夏尔洛先生的日记中就说过,大地精这种生物“不事生产”,专以“劫掠为生”;如果是其中某个聪明绝顶的家伙自己捣鼓出长矛来,罗文还相信,但打造一支长戟所涉及到的工艺,又岂是那些除了贪婪和杀戮外全是一片浆糊的绿脑袋能想出来的? 别说那些大地精,就连在马克西姆的铁匠铺里偷学了好几手的罗文自己,都够呛! 而大地精劫掠的目标,又无非是那些过路的矮人或者地精――身高才一米出头的他们,难道会特意带着一支两米多快三米的家伙吗? 就算是传闻中那些骑着山羊的赤备骑兵冲阵,也不会使这种一侧带斧刃的长戟,而是用一种两侧剑刃横出的“十字枪”。 当然,这是浮冰港那些老人口中的叫法,在矮人社会中也许有另外的名字,但不管它叫什么,总之绝不会是眼前这个模样。因此罗文断定,这肯定是有人,或者说有“人类”在背后暗中支持这些大地精,给他们提供帮助。 接下来他们在大地精村落中的发现,也直接证明了这一点。 首先,这座村落太大――远远看着还没感觉出来,但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棚屋居然足足有好几十间!而且无论是用茅草和兽骨搭建起来的棚屋,煮食的大瓮,还有地面上那些散乱的兵器,都不是大地精这种只知杀戮,不知建设的生物所应有的;这还不算,罗文等人甚至还在其中的几间棚屋中,找到了堆积如山的稻米! 而且还都是脱了壳的,外面用稻梗捆扎以方便运输――这,显然是人类才有的习惯! “难道,是那些海盗?”毕竟在罗文看来,那些抓走了阿伊罕的海盗们嫌疑很大,否则他们抓了人后,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往东跑。 可是,一群海盗为什么要提供大量的物资,去供养这些肮脏、愚蠢的大地精呢?“……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心里想着,罗文嘴上便不知不觉地念出声来。 “那谁知道。”接话的,是走在他身边的贡阿东――至于拉兹维兹等一众流火矮人,在初期的惊愕过后,便爆发出阵阵欢呼,估计此时此刻他们眼中除了那稻米堆成的小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尽管举族迁徙,他们不可能不携带足够的口粮,但这玩意多带一份,路上就多一分保障,谁还会嫌多不成? 然而贡阿东却不这么想。他两手交叉垫在脑后,用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瞟了边上正欢呼雀跃的矮人一眼,开口道:“俺就知道再磨几下去的话,麻烦就大了。” “怎么说?” 贡阿东朝门外努努嘴:“你没觉着,这村儿建得有点太规整了吗?” “嗯?”被贡阿东这么一提醒,罗文才猛地想起,一共十几个大地精,又怎么可能住得完这么多的棚屋?所以很明显,它们还有其他的同伴,而且这些棚屋搭建的位置,也似乎暗合着某种规律――虽然罗文看不出这规律是什么,但棚屋和棚屋之间的距离比普通的村落要密实许多总是不争的事实。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居然没看到任何幼年大地精生活的痕迹!“我明白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村落,而是一座……军营!”话说到最后,罗文几乎是咬着牙下了结论。 这个结论就好像一桶冰水,直接浇到了拉兹维兹那有些发热脑袋上,让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我说我怎么老觉着不对劲……”年轻的矮人王自言自语道,毕竟如果是军营的话,这些大地精的总数只怕还要重新计算,而无论怎么算,最后的数量都足以威胁到他的族群。 “走走走!这里就不能再呆了!”拉兹维兹黑着脸做了决定,只是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粮山,似乎很有些不舍的意思。 也许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玩,贡阿东还邪恶地在旁边提醒:“这些粮食咋办?” “每人再带三天的份,剩下的……烧了!”拉兹维兹一脸纠结地说,很明显他的意思,是宁肯烧掉也不留给那些大地精,只可惜还没等他向族人下令,一个声音就蹦出来阻止道:“不,不能烧!” 是罗文。 “为什么?”虽然这两天和罗文相处得不错,但身为族长,被罗文当着族人的面大声质疑他的决定,还是让拉兹维兹觉得有些不快,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也因而瞪了起来。 然而情急之下,罗文还管你瞪不瞪眼。“别忘了,这些粮食是它们命根子,你留着它,对方还能有所顾忌,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士兵来看守粮仓,可要是你把这些粮食一把火烧了,那些大地精还不……”他急急地说着,谁知道刚说到这里,就被地精林克的一声尖叫给打断了。 “大耳怪!” 罗文只当是敌袭,登时被吓了一跳,但看外面仍空空荡荡连鬼影都没有一个,才隐隐地想到了什么。“……你说那些大地精?” “是大、耳、怪!”林克一字一句,表情十分认真地纠正着。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所谓的“大耳怪”,就是地精们对大地精的称呼――显然自认聪明绝顶的他们,是绝不会承认那些野蛮、残暴、连条裤子都没有的穷亲戚也是他们地精一脉的。 就好像前些年,浮冰港就有博学者曾提出过说人类的血源,貌似离猴子比离高等精灵更近――你看谁信了? 第一百九十章 转道与失心 以己度人,罗文自然不会在一个称呼上和林克较真,而年轻的矮人王拉兹维兹,也没在粮食的处理上跟罗文较真――毕竟矮人们不擅奔跑,那是不争的事实。 就那一双双带着罗圈的小短腿,跨三步还没有他罗文的一步远呢,何况整个队伍扶老携幼,再快又能快到哪去? 倒是贡阿东觉着,烧粮草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只是要等那帮大地精们回来后再烧。那样它们为了救火,势必还要再耽搁一段时间,就算成功地将火扑灭,也还得抢救那些被火烧过的稻米――这可是个水磨工夫,耽误的时间多了去了。 然而贡阿东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罗文一肘子撞了回去,道理很简单,这样做大队人马是安全了没错,可问题是,留在敌营中烧粮草的人呢? “……而且你觉着,这种十死无生的活最可能落到谁头上?”瞅了个机会,罗文贴在贡阿东耳边悄悄地分析道,于是贡阿东也恍然大悟,骂骂咧咧地收回了即将爆发的怒火。 毕竟野蛮人只是直了点,又不见得傻。 当然,就算那帮矮人真的扣下林克和那个捅了他的女人,罗文也不会受他们威胁,毕竟他和林克的交情也只是泛泛;至于和林克他们全无交集的贡阿东,那就更不可能就范了。 不知那拉兹维兹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反正那贼溜溜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转之后,他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发出了全体撤离的命令。 然而真撤离的时候,却出现了新的状况――整个队伍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竟没有一个懂得怎么掩盖足迹的。流火氏族的矮人,战斗职业不是战士就是火枪手,而林克和贡阿东一个牧师一个野蛮人,也不可能玩得转这种专业斥候的活。 就连罗文,亦不过是知道用树枝清扫和原地退回而已,掩盖他自己的还凑合,面对一支队伍时,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因此现在的他,不由得怀念起那些立场不坚的冒险者来――虽然最后人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这个雇主,但好歹在那之前,无论他心中有什么想法,都会有“专家”出马给他办得妥妥当当。 “没办法了,只能跟追兵抢时间,”罗文沉吟着,“你们要去投奔的‘蛮锤’氏族,离这里有多远?” 很显然,拉兹维兹并不认识此间的路,只好带着这个问题去问他的老爹。老矮人抬眼看了看斜斜挂在山尖的太阳,又走到一丛灌木下,用手扒拉着什么;捣鼓了好一会才给出了答案。“我家老头子说,我们现在,是在碎骨原东边的某个地方,”拉兹维兹转述道,“离蛮锤的赫斯登堡……照这个速度,最少还要走四天!” “四天?”贡阿东嘟囔着,“那还不如退回去呢。” 尽管得到了额外补给的他们,是可以这么干,但罗文可不认为这是唯一的选择。“那你再问问,离这最近的氏族是哪个?” “是‘黑铁’!”这次拉兹维兹回来得倒快――他指着太阳对面的方向,对罗文说,“往那边走不到一天,就进入他们的地盘了!” 其实“黑铁”这个名字,罗文前不久才听过――在当初拉兹维兹说起他们的去向时曾经提到过那么一嘴,因此罗文知道,那是个比起已经建国的“蛮锤”来,也毫不逊色的大部族;而尼贡本岛上大大小小几十个氏族中,能与这二者比肩的,恐怕也就是更北方的“铜须”了。 “为什么不去投‘黑铁’呢?”罗文突发奇想,“反正你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投谁还不一样?” 盯着罗文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能有十秒钟,拉兹维兹才终于确定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白痴――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很符合其“野蛮人”的本色。 “朋友你有所不知,”拉兹维兹摇头道,“我们流火一族,跟他们向来都没什么交往,而且‘黑铁’多疑,贸贸然地过去投奔肯定会遭到拒绝,除非……”说到这里,他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收住了话头,叹了口气,这才接下去道,“可‘蛮锤’就不同了。虽然他们在行事方面有些独,但正因为这样,他们向来都缺少盟友,我们这一支投过去,才会获得更好的待遇。” 被这么一说,罗文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不禁对“矮人”这个传闻中严谨刻板、凡事直来直去的种族刮目相看;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现在最关键的是寻求庇护不是吗?就算不投‘黑铁’,也不妨在他们那先呆上一阵子,等他们出兵清理了这些大……耳怪再走。”罗文冷静地分析道。 至于为什么如此肯定黑铁氏族会出兵,道理很简单――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还是大地精这种钱也要,命也要的主。 拉兹维兹一想也对,反正他们举族内迁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早几天晚几天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跑去和老爹商量。父子二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接着,便做出了转道向东的决定。 迫于追兵的压力,眼下队伍行进的速度,比刚上岸那阵可快多了,几乎是一溜小跑――当然矮人的小跑,身高腿长的罗文只要迈开大步就能跟上,但他身后拖着的担架,势必无法再像先前那样轻拿轻放,结果这一路颠簸,倒把上面的人给颠醒了。 当阿曼达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倒立着的,光裸而宽阔的脊背。西斜的太阳,照在上面细密的汗珠上,竟反射出耀眼的光,刺得阿曼达呻吟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声音,已经惊动了前面拖担架的罗文。“你醒了……怎么样,现在还想杀我吗?”他脚步不停,只略略地偏过头朝身后看去,结果,便对上了那一道充满了迷惑和戒备的目光。 “杀你?……为什么?”女人的声音,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鼻音很重。 “因为你先前被一个叫阿曼达的老女人控制了!她是我的仇人,控制你,就是想借你的手杀我,明白了吗?” 谁知道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女人反而更加迷惑了:“阿曼达?……那我是谁?”而她的这一句话,也把见到她苏醒大喜过望凑过来的林克吓了一个手足冰冷:“女士,你,你……” “失心者……吗?”罗文猛地停住了脚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做出选择的人 所谓“失心者”,自然是泛指那些患了失心症的人――和通常意义上的疯子不同,疯,是指人无法控制自我乃至于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而这些人,则是彻底地迷失了自我。 导致失心症的原因有很多:衰老、诅咒、头部的重伤以及骤然间的大悲大喜,当然,还包括了法术的反噬和受术的副作用。 在罗文看来,眼前的情况无疑是最后一种。毕竟那屈死的弗拉基米尔就曾经说过,一切涉及到灵魂的法术,都有可能会给受术者,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所以他们当初在“入梦”时,才不得不慎之又慎。 罗文并不知道眼前这魅力惊人,以至于让人都无法分辨她确切年龄的女性,就是那个恨他入骨的老女人阿曼达?赛特卢斯――这并不夸张,如果只看那双充满了迷惑与戒备的眼睛,你会觉得她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而她那在圣光的滋润下仍保持了活力,锦缎一般滑润的皮肤,又像是双十年华的少女;当然你要是看得够仔细,就会发现她紧闭双眼的时候,眼角处已经有些细细的皱纹了。 但是在那种绝世的容光下,你不会有任何“美人迟暮”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自然,几分亲切,同时也会让你感到,这是女人是个有故事的。 对那些自认花丛老手的男人来说,这恰恰是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那一头灿然的银发,人类中天生的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外族中,那就更多了。 比如说黑暗精灵,努尔瑞拉。 浮冰港近来流行着一句话,叫做“长相决定命运”,虽然这结论下得有点武断,但那些魅力够高的人,的确在很多时候凭着一张脸就可以无往不利――虽然阿曼达的绝世容颜,还不至于让罗文产生什么“为她肝脑涂地”的想法,但心底里,却已经原谅了这个插他一刀的女人。 甚至,还隐隐地有些同情。 毕竟在罗文看来,她和夏尔洛先生一样都是被那些大人物行事肆无忌惮所殃及到的“池鱼”,而失去自我的痛苦,也不见得就比失去光明要好到哪去。 而且夏尔洛先生虽然受伤,灵魂却未受损,这就意味着还有治愈的希望,但如果是灵魂也受到了伤害,似乎……除了靠其自行修补,没听说还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救治手段。 “怨恨吗?”罗文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开解对方,“如果怨恨的话,就恨那些高高在上,却从不管旁人死活的大人物吧!没能力报仇的话也没关系,因为――我有!” “如果有机会,我会杀了那个把你害成这样的阿曼达?赛特卢斯。”罗文缓缓地说着,就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语气中的冰冷,却让一旁正发呆的林克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你要杀了那个阿曼达……为我报仇?”女人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过更多的,还是诧异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也许。 当然此时此刻,罗文也没有那个心肠去贴近一位女士的心,因此就没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异状。“不是为了你。”罗文头也不回地说,“只是我一天不弄死她,她就会想方设法地来弄死我!好了,我们还在逃命。有时间的话,你不妨多恢复下……因为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靠你自己走。”说到这里,他略略地放缓了脚步,“对了,想起来你原来叫什么了吗?” 罗文这么问,其实也没指望得到什么皆大欢喜的答案,甚至都做好了让耳朵遭罪的准备。但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对方只是平静地拢了拢头发道:“没。刚才不是有人喊过我海莲娜吗?这个名字,似乎……还不错。” 女人的坚强,让罗文不禁大为钦佩,只是一直没有回头的他,并没有看到林克的表情变化。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的地精牧师就在关注着这个女人――毕竟这个渥金北方教区的掌舵人,才是他重获神眷的希望所在。也正因为这份关注,才让林克从她刚刚醒来时的神情语气中,发现某种不甚协调的东西。 比如说,那一瞬间偶露峥嵘的眼神。 威严,冷漠。就好像惯踞高位,俯视着下面芸芸众生一样,这种眼神,显然不是一个“失心者”所应该拥有的! “难道说长人弄错了,她根本就没有……”一念即此,林克吃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不过,心有所图的他并没有去揭穿这一切,反而怕罗文起疑,用更加夸张的大叫来掩盖他心中的震惊。 当然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有机会向他的顶头上司,“北方之海莲娜”表示忠心,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给对方知道。然而,在介绍到于海上救了他们几人的流火一族时,林克却惊异地发现,那个总是跟他拌嘴的矮人王拉兹维兹,居然不见了。整个队伍前前后后几十口子,竟没有一个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是真不知道。这一点,林克从这些矮人面上的惊慌和队伍骤然停下来的举动就能看出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罗文面沉如水。 林克有点傻眼。如果是来时,身边少了个拌嘴斗气的存在相信他再迟钝,也会很快察觉,但自打他们从大耳怪的村落中出来之后,这拉兹维兹由于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族人带离危机,竟变成了闷口呼噜。 就算说话,也不过是和他老爹商议对策,要么就是在罗文和他老爹之间跑来跑去地传话,哪里还顾得上跟林克斗嘴。 而林克,则由于恐惧亦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到后来,更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清醒过来的阿曼达身上,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好像改了道,俺就再没见过他人。”贡阿东在一旁讪讪地插言道,“你说,他不是听了俺的主意,自个跑回去放火了吧?” 这个,还真没准! 一想到当时拉兹维兹那反常的神情,罗文也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妙,而这时候,一个女声不失时机插了进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担心他?”罗文斜眼注视着面露紧张之色的阿曼达――若按贡阿东的说法,这女人醒来是在拉兹维兹离开之后,因此她应该没见过这位性格有些跳脱的矮人王才对。 “那个……林克先生都告诉我了,”阿曼达忧心忡忡地说,“就算没见过面,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当然不希望他出事。” 这个解释,其实并不能完全打消罗文心中的突兀感,但“救命恩人”这几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在了他的胸口。 深受触动的,还不止是罗文一人。“没错,咱不能看着他去送死!”贡阿东挣红了脸,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主意是俺出的,俺去把这小家伙追回来!” “不!你留下,我去。”可还没等他挪步,罗文就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一脸严肃。\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是傻瓜 最终贡阿东还是没能拗过罗文。因为和后者比起来,他有两个无法回避的劣势: 一、虽然从“惩罚”中解脱出来,但他的实力,并没有恢复到以往巅峰时的状态;二、他跑不过罗文。 罗文的长腿可不是白长的,也许短途冲刺的时候,这优势还算不上明显,但论及跑远路,身高腿长的好处可就显出来了;而且罗文的体力,本就不见得比贡阿东差到哪去。 这,才是最关键的――毕竟他们两个,谁都没强到能够以一敌百的程度,一旦遇敌,就全看跑路的功夫了。 贡阿东都不行,更别说队伍中那些身覆重甲的“矮脚虎”;因此只有罗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曼达也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失时机地,插了那一句话。 是的,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心”!一切的一切,都是罗文自己先入为主认定的――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白发变红颜的奇事,尤其是罗文在浮冰港时,还曾经不止一次远远见过阿曼达这个全城最为显赫的女性,因此更无可能将记忆中那个刻板威严,与眼前的风情万种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重合到一起。 而阿曼达在醒来后,发现自己手上的皮肤又重新恢复了弹性时,也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手足无措,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恢复青春,究竟意味着什么。 ――十年苦修,俱都化为流水! 原本已经进阶六级的神官,一夕之间又落回到五级不到,试问谁又能淡然处之?最关键的是,她实力完好时尚不能杀死这个在李德的陈述中,体质极为变态的怪物(这也是她为什么舍弃了神术不用,而要靠淬毒的匕首偷袭),何况是实力大减,身陷敌手的现在? 但接下来那怪物的说辞,却让她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思一活,阿曼达便意识到自己实力大减,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失去了力量,也意味着她又重新掌握了一样更有威力的武器,她曾经颠倒众生的容颜! 尤其,是对付这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出卖色相,那是最低级的,到了阿曼达的这样层次自然不屑为之――凭她的阅历和多年以来对人性的了解,早就明白其实要支使男人,只要靠他们自身在美女面前的表现欲,就已经足够了。 如何将这一丝表现欲扩大并紧紧攥在自己手里,驱使他们像猎狗一样玩命地追逐她想要的目标;这些,都是阿曼达年轻时玩剩下的。 包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往陷阱里跳――就好像刚才,她那句有意无意地提醒。 很奇妙不是吗?一句话,就可以让仇敌自动自觉地身入险境,事后还不会受到任何怀疑,这种把对方蒙在鼓里的感觉甚至比市政厅中,看着那群人模狗样的臭男人在自己颁发的法令下簌簌发抖更令她兴奋。 不过阿曼达也知道,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因此在罗文临走时,她还现巴巴地加了一句:“别太勉强了……如果事不可为,您就赶紧回来,千万别为了救人再把您自己搭进去……” 之所以反着说,是因为她看透了像罗文这种坚毅到执拗,又极有主见的年轻人是绝不肯一板一眼按照别人的意愿去做事的,而且你越是关心他,他就越不想让你失望,这二者结合起来的结果,就是让他有很大的可能极为冷静地一头扎进绝境。 不得不说,这阿曼达算是摸准了对罗文的性子,但问题她毕竟不是“命运的双生子”,不可能预见到罗文此去,究竟会不会撞上敌人。 事实上,罗文也的确没有撞上。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么,反正当他赶回到那个大地精军营时,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只不过粮仓外面的地面上,却多了几条由褐色粉末拉出的线,表明在他们的队伍离开后,的确是有人曾来过这里。 只凭空气中那刺鼻的硫磺味就知道,这褐色的粉末不是别的,正是先前战斗时,矮人们往火铳中塞的那种! “……能把那家伙找出来吗?”罗文皱着眉,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他问的,自然是那个一直挂他脖子上的窥镜。人多的时候,罗文不可能跟个疯子似的去跟空气说话,但到了罗文自己独处时,如此有用的工具又怎会不利用起来? 是的,除了能“看破虚妄”外,罗文还发现了许多其他的功能,比如说记路――从未受过任何野外识路训练的他,能一步不错的找回这里,说白了全是这玩意的功劳。 然而这一回的要求,却显然超出了对方的能力――他得到的回应是“权限不足,无法开启广域扫描功能”。 “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么?”罗文在心里轻轻地吐了一句,索性手脚并用,蹭蹭地爬上了粮仓。 作为存放粮草的地点,这粮仓虽然同是以兽骨和柴草搭建,但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坚固的,至少能承受一个人的体重。而罗文,便站在上面扯开了喉咙大叫:“拉兹维兹!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了,出来吧!” 声音在日暮的旷野上回荡,沉闷而又压抑,有点像雨前的滚雷。 罗文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拉兹维兹!……你再不出来,老子可就提前放火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拉兹维兹所不能接受的,毕竟粮仓要是提前烧了,他还现巴巴地跑这一趟干嘛? 因此罗文话音刚落,拉兹维兹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从营地外二百多、快三百米远的一座小丘处传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烧我的,又碍着你们冰原人什么事了?” 这种时候,罗文当然不能示弱,“你这个混蛋!不知道这样做,你的族人会担心你吗?”他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接着便飞快地跳下地来,朝拉兹维兹出声的那座小丘冲去。 三百米的距离,以罗文的速度根本就用不上半分钟――还没等对方反驳,罗文便已经冲上了小丘,见到了躲在灌木后边,靠着个大箱子的拉兹维兹。 “担心我什么?”见罗文过来,年轻的矮人王吹胡子瞪眼道,“担心我过来送死?嘁,我又不是“铜须”那样一脑袋铜汁的傻瓜!”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初哥的战斗 这话罗文倒是相信,否则,眼下这拉兹维兹就应该是躲在粮仓附近,而不是离那边快三百米远的这里。 只是一时之间,罗文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隔着两三百米点火――就连在火系法术上有额外加成的燃灯女卡琳,用上超魔技巧,也不可能把火球轰到二百米外去。 一百多米,已经是她所能达到的极限。 “……到底要怎么做?”罗文心里想着,目光,却转到了拉兹维兹手头的那一堆零件上。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东西原来应该是那个大箱子里的,罗文刚见到他时,拉兹维兹就一直拿在手里摆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东西的全形也在拉兹维兹粗短的手指下显露出来。 那,是个一米多长的铜管,插在一个稍微粗点的圆筒中,再后面,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盒子的后部骤然缩窄,拉长,形成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托架。 “这是……铁炮?”罗文吃惊地睁大眼睛。 所谓“铁炮”,其实就是矮人们自己对火铳的称呼。 尽管模样极尽古怪――和普通的火铳比起来,它不但枪筒更长,枪口处也少了那种为了装弹方便而特意留下的喇叭口,但从整体的结构来看,这的确是一支火铳没错,至少火铳该有的它全有了。可问题是,天底下,有射程那么远的火铳吗? 要知道一般所说的射程,指的可不是光射过去就完了,而是射过去后,还要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准头的!人类常用的弓弩,射程过百米的都已经是精品,三百米的话,就算是紫金联盟用秘法特制的“长巨战弓”,都得靠的抛射才能做到这一点,相信传言中,精灵们所用的那种“反曲复合弓”亦差不多。 可火铳这玩意,却是直射的! 这就意味着严格算起来,这支怪模怪样的火铳,射程其实比所有的弓弩都远!“仅仅是几百年的发展,就追上用了几千年的弓弩了吗?火铳……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呢。” 没来由的,罗文脊梁上冒出了一股寒意,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实。“你……居然是个射手?” “是狙击射手!”注意到罗文那看怪物一样目光,拉兹维兹酱紫色的脸膛上,也十分难得地为之一红。他有些羞恼地瞪了罗文一眼,大声道,“看什么?谁规定矮人王就不能是射手了?” 这当然没人规定,不过据罗文所知,这所谓的“矮人王”无论大小,都会在继位的那一天自动获得一种叫“摩拉丁的祝福”也不是“关注”的变身技能,能在短时间内,让自身的皮肤岩石化并力量大增,当然体型也会相应变大,就好像被同时加持了“石化皮肤”和“变巨术”,而且还是无法驱散的那一种。 在百年前的三族战争中,不少矮人将官就是突然靠这一招,给人类军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毕竟在混乱的战场中,一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敌人就已经够麻烦了――尽管和全面加强的“狂化”比起来,这种变身似乎更偏重于防御。 于是问题便来了:对于一个战斗时,只需要躲在几百米外放冷箭的射手来说,加强防御又有什么用? “浪费啊……”一时间,罗文直有一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年轻力壮的拉兹维兹,跟他老爹打那种全无技巧的烂架还会输,而他能当上这个矮人王,弄不好也真的如他所说,是他老爹当时喝醉的结果。 当然就眼前的情况来说,一个射程超远的射手,无疑要比一个会思考的傀儡魔像有用得多――如果那拉兹维兹真的能隔几百米远准确地命中目标,那先前的计划,未必就不可行。 “你有多少把握?” “不要侮辱我的射术,朋友。”拉兹维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同时从箱子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筒。罗文注意到,那金属筒的两端,俱都是可以透光的堕水晶。 “瞧,比兹尼克精确瞄准器――地精工程学的骄傲。有了它,我甚至能在百米外射落蚊蝇!” 不过常年给人做接应罗文,却认为“准备”和“后路”这种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因此他没有去看拉兹维兹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反而撇下其人,跑去原先他们和大地精爆发战斗的地点,将那些大地精的尸体统统拖了回来。 事实证明,罗文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因为很快他们就发现,原先对敌人大体数量的估计,还是太少了。 长长的队伍,好似要拖到天边,而夕阳下那一溜细细的影子也连成一片,仿佛要把大地都遮盖似的――这般军势,又何止是一二百人!“……恐怕连四百都不止了吧!” 数量上的翻倍,带来自然是倍增的压迫力,而这些压力,趴伏在小丘上瞄准的拉兹维兹无疑是第一个感受到的。他深深地吸了几口大气,可怎么喘,也无法让那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的手稳定下来。 “坏了!这家伙是个初哥!”一瞥间拉兹维兹头上的汗水,罗文的心里也是一沉。 其实想想也是,毕竟他们的族人先前一直蜗居孤岛,又哪里遭遇过什么像样的战斗――就算有,也轮不到他一个族长去冲锋陷阵啊。 不过在这种时候,显然不能再给他施加压力了,否则这初哥本就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说不定立马就会绷断!“喂,放松点,伙计!”罗文突然开口,低低地对拉兹维兹说,“它们离得还远,就算你第一下没有射中,还可以再射第二枪,怕什么?” 和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拉兹维兹比起来,早已习惯了百人规模械斗的罗文无疑要镇定许多,尽管那种帮派之间的械斗,在惨烈程度上无法和真正的两军对冲相提并论。 或许是罗文的镇定感染了拉兹维兹,在几次深呼吸之后,这初哥终于调整好了状态,将眼睛,又重新贴回到那面什么精确瞄准镜之后。 “啪咻――”一蓬火星,拖着古怪的长音划破天空。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只管射 枪一响,罗文便第一时间转头向粮仓看去,可惜过了老半天,也没见到那边有火头燃起。 很明显,这一枪是失手了。 尽管罗文知道以拉兹维兹初哥的身份,能顶住如山的压力射出这一枪已经是殊为不易,而三百米外作为目标的那一小堆药粉,从这里看去比针尖也大不了多少,还要加上射击的那一瞬间风压对弹丸所产生的影响,其难度可想而知,但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惋惜。 不过再惋惜,他也不能当着拉兹维兹的面表现出来,否则本就懊丧的对方,接下来只会更失水准。“没事,再来。”他伸手安慰地拍了拍矮人的肩膀,目光,却转向那些因为枪响而有所动作的大地精们,“它们交给我,你只管射就是。” ――正如罗文所看到的,那些大地精,的确是受过军事化训练的,至少在骤然遇袭的时候反应并不慢。只不过,没像那些油滑的冒险者一般瞬间全体趴下,而是十分悍勇地嗷嗷叫着,朝这边冲了过来。 毕竟火铳喷出的火星,在这种将暗的天色中尤为明显,更别说,那怎么也无法掩盖的枪声了。 因此那些大地精很容易,便判断出了罗文二人藏身的位置。 虽然个体在速度上有所差异,但跑在前面的大地精,似乎有意识地往两侧拉开,让后头冲上来的同伴补上他们的位置,让整个阵型,渐渐地拉成了一条直线。 “看穿了我们人不多是吗?”虽然对军事没什么研究,但街头械斗中,所有人排成一溜横排向前冲锋,却摆明了是人多欺负人少的打法,“不过死人,我们可有不少啊!” 心中冷笑的同时,罗文手上慢不到哪去,他飞快地将方才拖来的尸体,一具具地沿着小丘的斜面推了下去! 这个做法,立时在对方阵营中,引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部分大地精迷惑不解,冲锋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而另一部分却被同伴的尸体引发了凶性,怒气勃发之下速度又提了三分!于是本就不甚齐整的阵型,因此也变得散乱。 当然仅仅是混乱,还不足以让罗文满意――在扔出最后一具尸体后,他索性持着盾牌,从藏身的小丘上跳了下来,甫一落地,便发动了他那变异的“自然丰盛”。 而且还是手脚并用,全力发动那一种! 如今的罗文,可不是刚刚晋升三级的时候了――“眼球”中多年积累的神力和赤潮中海量的负能量,早已将他稳稳地送入了四级;后来六级神官阿曼达苦修得来的神力,也被他整整地吸了一级去,没能顺利升入五级,不过是因为几乎所有战职者都会碰到的,四级到五级的那个坎。 冲破了,后面就是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而冲不破,此生就只能停留在四级了。 在罗文的感觉中,他体内澎湃的能量早已触摸到了那个临界的“点”,可偏偏就卡在那里,无法再近一步;想必,是需要一个契机。 否则那早已四级的夏尔洛先生,就不会在这个阶段徘徊良久,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了。 因此尽管有些遗憾――只要升到五级,他就可以召出爱玛梦中那只威风八面的眼魔,那玩意,可是能在浮冰港数百正规军的轮番冲击之下,依然坚挺如故的!“不过,四级巅峰相信也足够你们喝一壶了。” 罗文心里想着,同时周围的泥土,也被无数手臂粗细的藤蔓拱翻。除了伸出须根和嫩芽之外,这些藤蔓还如蛇般向前蜿蜒爬行,顷刻间,便爬满了方圆百米的地面;如果从天上看,你就会发现大地之上,由小及大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圆! 当然这绿色也并不纯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成熟的藤蔓和叶片边缘处逐渐染上了一层红色,接着,便是凹陷,加厚,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刁斗。 也就是尚未成型的刺笼。 和先前的随机分布不同,眼下罗文虽然还是不能精确控制每一个刺笼生成的位置,但如果他想在哪里布下陷阱的话,只需要一个意念过去,那里的某一片叶子就会飞速生长,而其周围的藤蔓,也可以在罗文的操控下仿佛蚯蚓般拱松土地,将成型的刺笼埋在地里,上面,再遮上掩人耳目的叶片。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变化,便让原本只能吓阻敌人的植被群,变成了真正的杀人陷阱! 那些贴着地面游动的藤蔓,也不满足于卷住尸体了――灵活性大增之下,进入其中的猎物只要脚步稍缓,便会被四面八方游来的藤蔓缠住,拖倒;然后无视对方的惨叫将其拖拽到附近的某个坑中。 甚至危机,还不仅仅是来自脚下。就在刚才,一个倒霉蛋在用武器拨打藤蔓的过程中,碰翻了结在一根直立藤茎上的倒锥型刺笼――这个,估计是用来捕猎飞虫或者某些小型鸟类的,里面盛满了酸液。 虽然没有“马友夫强酸箭”那么强,但比起“酸雨术”来,其酸性又强了不少,淋在皮肤上,那还能有好了? 登时,白烟和惨叫便扩散开来,引得周围人人侧目。于是大地精们劈砍藤条的举动,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和那些放慢了速度的大地精不同,造成这一切的罗文,倒是没有去看那淋了酸液的倒霉蛋一眼,此时的他,精力全集中在那些新发的、犹如小尾巴般毛茸茸的花序上。 这一簇簇并肩而立。好似害羞般在风中微微颤动的肉红色小花,才是他真正的杀招所在! “就是现在,再射!”就在第一朵花悄然盛开的同时,罗文嗔目大喝。 仿佛特意要增添他的威势似的,话音刚落,那种极为怪异的枪声便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已经是第四枪。 在大地精们发起冲锋到现在,拉兹维兹间中又开了两枪,结果都没有命中;可这一枪不同――也许是先前的失败让拉兹维兹调整好了准星,又或者,是看罗文愣是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冲来的敌人所以不再紧张;反正那尖锐的长音过后,营地中心的竟“呼”地冒出了一股火苗,然后沿着粉末拖出的黑线,飞快地散开,向几个存粮的棚屋蹿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王对王 “哈哈!看到了么?老子的准头天下第一!”拉兹维兹大呼小叫地表着功,全无半点矮人王应有的风范。 “很好!”见火苗顷刻间爬满了整个粮仓,罗文的心中也不禁一阵狂喜。不过历来沉稳的他,和激动得不能自抑的拉兹维兹比起来还多保留了一份理智。 他飞快地退回小丘,拍了拍还在上面扭屁股的拉兹维兹道:“目标达成,撤了!” “哦,不!再等一下!”谁知道冷静下来的拉兹维兹,却忽然再一次蹲了下来,“咔”地一声拉开了火铳的后部,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用嘴撕开,将里面配好的药粉和弹丸倒进火铳后部的暗格里。 “临走之前,再送它们一个小小的礼物……”只见他吐掉纸屑,表情有些狰狞地说。 顺着拉兹维兹伸出去的枪杆,罗文一下子便发现了站在自己召唤出来的植被群外不远,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首先,在这七月份的天气里,那个家伙竟披了一件灰蒙蒙能把全身都裹住的斗篷,其次和周围人高马大的大地精们比起来,他的身材,无疑要矮上许多。 他口中大声呼喊着某种罗文听不懂的语言,又或者,只是一种简单的指令,驱赶着离火场较近的大地精过去救火,而另一边的大地精,则绕过地上的猪笼草,从侧背围向了罗文和拉兹维兹所处的小丘。 眼见得本已混乱的队伍,在这家伙的调配下又重新凝聚起来,罗文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指挥官?”不出意外,这个看起来十分另类家伙就是对方的首脑了,也因此,落入了如今因成功命中高难度目标而信心大增的拉兹维兹眼中。 如果能成功狙杀一支军队的指挥官,其作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因此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罗文便同意了拉兹维兹的任性:“好。不过机会只有一次,无论成不成,都要马上撤退明白吗?” 正如他所说的,召唤出来的藤蔓陷阱虽然威力惊人,但总面积也不过百米方圆,对方绕过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而罗文,又势不能在小丘的前后左右都来上那么一个――否则等猪笼草开花,毒抗较高的自己或许还能捱过去,但包在中间的拉兹维兹,却肯定无法幸免。 “我知道!”拉兹维兹瓮声瓮气地说,但和他所言截然相反的是,枪声,一直都没有响起来。 罗文知道这是为什么――尽管这次的目标和远在二百米外快三百米的那一撮药粉比起来,无疑要近了许多,但架不住对方总动啊! 一个能把大地精训练到如此地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傻子,见到自己这边有超远距离的攻击手段,岂有不时刻移动脚步,让拉兹维兹无法瞄准的道理? 不但如此,他还有意识地借助前边身高马大的大地精,来遮挡其相对瘦小的身形;同时,又从腰畔拔出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弯刀护在身前。 “咦?这玩意怎么有点像努尔瑞拉用的那种……不!不是有点,根本就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嘛!”再联系到对方那比常人稍嫌瘦小的体型和那不合时宜的斗篷,罗文心中,似乎隐隐地猜到了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再去刨根问底了,因为那些腿脚比较快的敌人,已经绕过了他的杀人陷阱,开始往小丘上爬了。 “快一点!”罗文提醒整张脸都贴在瞄准镜上,摇晃着枪口试图跟上目标动向的拉兹维兹道,“实在不行就果断放弃!否则等对方合围,再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知道……”拉兹维兹再一次说了同样的话,只是和上一次比起来,语气上似乎有了些微的变化――不硬,却充满了矮人特有的固执,和某种觉悟的味道。“可我是……他们的……王!” 于是罗文忽然明白了,这拉兹维兹此来,从一开始就是存了死志的!虽然他那杆射程超远的火铳,让他可以在相对安全的距离点火,但问题是,点了火之后呢? 就凭那一双还没罗文胳膊长的小短腿,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又有几分可能逃过对方的追击? 恐怕连一分都没有! 因此罗文判断,他就算逃,弄不好也不是为了保命,而是想把这些大地精引到错误的方向。 也许,这就是他身为族长的觉悟吧。 但问题是,罗文可不是矮人王啊!又哪里肯为了你一群矮人的安危去跟人家死磕。“……想拖老子和你一起玩命?门都没有啊!”盯着拉兹维兹的后脑勺,罗文发狠地想。可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把这拉兹维兹打昏扛走的时候,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起风了。 不强,是那种让人浑身舒爽的微风。更让人舒爽的是,这风,居然是从罗文和拉兹维兹两人背后向对面的大地精吹去的! 说实话,这个事情其实并不在罗文的计划之中――就算他能预估到敌人大概从哪个方向过来,也不可能预知风具体在什么时候吹;而拉兹维兹这个实战经验不足的初哥,则八成是压根就没意识到“埋伏,一定要在下风处”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愣是把埋伏点,选在了大地精营地上风口处的这座土丘上。 当然,也可能是别无选择的关系――毕竟方圆这几百米之内,就属这里的地势最高了。 无论是哪一种,总之他的这个选择,导致了眼下风往敌阵里吹,结果,便把花开之后,散布在空气中的毒素送了过去。 眼见得挡在前面的手下,在微风中“咕咚”、“咕咚”地纷纷栽倒,那指挥官哪里还不知道是这风有问题?因此他当机立断,用空着的手捂住口鼻,转身就跑。只可惜,急着逃离毒雾范围的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跑了直线。 而原先挡在他身前的大地精,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毒雾倒的倒,散的散,结果,便把众人身后他给露了出来。 这种白给一样的机会,在土丘上瞄了半天的拉兹维兹又怎会不抓住?只听“啪咻――”一声异响,那跑动中的指挥官便仿佛被人从背后给了一锤子般,整个人都平平地飞了起来,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成了!”得手的拉兹维兹一个高蹦了起来,那带着鹰勾的鼻头,也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 “别美了!还是想想现在怎么脱身吧!”一直关注着敌人动向的罗文,可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因为十几个大地精,已经兜到了他们背后,正嗷嗷叫着往土丘上爬来。 “这有什么难的?”或许是连续击中目标,拉兹维兹的信心几乎都快要爆棚,哪里还会在乎区区十几个大地精。“……帮我拿着!”他一把将手中那立了大功的火铳塞到罗文手上,他自己,却两脚叉开,一手握拳收在腰间,另一手立掌指天划了半圈,摆了个有些搞笑的姿势。 但在他用矮人语大吼了一句什么之后,大量的泥土就开始向他脚下聚集,然后沿着他的脚,他的腿,他的腰一直爬了上来! 他在变身! 第一百九十六章 突围与胜局 当然爬在他身上的泥土,仅仅是聚拢起来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一种力量。凝重、厚实、稳固……这类强烈的感觉让罗文知道,那不出意外,应该是土元素! 土元素大量聚集的结果,便是让爬到拉兹维兹身上的泥土,变厚,变硬,最后竟成了岩石一样的灰白色。至于多余的泥土,则在拉兹维兹脚下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把他整个身子都托了起来。 罗文不知道这种变化,除了在体外覆上一层岩石铠甲之外,对变身者身体内部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但拉兹维兹的体型,绝对是比平时大了一圈――原先还只是到自己的肚皮,而现在,看上去应该是快赶上自己的肩膀了。再加上脚下土堆的托举,这一瞬间,拉兹维兹的海拔竟然历史性地第一次超越了罗文。 但这样,就真的是好事吗? 未必! 在战斗中,不提前打招呼冷不丁给己方战士加持任何状态,那都是坑爹的行为;因为被加持的战士,很可能会因为属性突然出现的变化而产生致命的失误――比如说招式走样露出破绽,又或者因为力量和体重忽然变化而一竿子蹿出去撞到什么东西上面。 尤其,是对那些从来没试过被人加持的,适应起来肯定会比经常有人照顾的老鸟要慢上许多。 拉兹维兹此时的情况便是如此。 尽管他变身属于“自主”加持,不会有“猝不及防”这种最糟的事情发生;他本人在这之前,也肯定尝试过这招不止一次,但问题是,离熟练还差得很远。 毕竟他一个射手不需要跟人家近身肉搏,因此也不会刻意去练,而他这种变身改变的除了力量和防御外,还有体重和体型! 体重和体型变大,脚的比例,自然也只有变得更大才能站稳――这就注定了你不能再用原先的姿势走路。可这信心爆棚的拉兹维兹……居然还想着向敌人冲锋? 结果第一步跨出去还没什么,第二步,便左脚踢在了右脚上,整个人义无反顾地一头栽倒,咕噜咕噜地沿着土丘滚了下去。 一台傀儡魔像,究竟用什么方式进攻才最有威力?如果现在有人问罗文这个问题,相信罗文的回答一定是“打滚”。只看从土丘上高速滚下去的拉兹维兹就明白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根本就没有人敢于阻拦,就算有那来不及逃开的想要拼命,砍上去的刀剑也被拉兹维兹高速旋转的身体带开,紧接着“嘭”地一声,刀剑的主人的便悲催地远远飞了出去。 至于拉兹维兹,却没有因为这结结实实的一撞而停下来,反而略略地改变了方向,于是飞出去的倒霉蛋,便又多了几个刚刚退开,还以为已经安全的家伙。 那种情形,就仿佛浮冰港近年才兴起的“打瓶球”。 本来还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的罗文,压根就没想到他们还能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突围,因此也不由自主地傻在了那里;好在和那些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石”给砸懵了的大地精们比起来,他的反应,还算是快的。 他几乎是三两步,便沿着拉兹维兹“滚”出的通途下了小丘,来到正坐在地上拼命晃脑袋的拉兹维兹身边――看他胡子上的那些污渍,就知道这家伙刚才准是偷偷地吐过了。 “……你怎么样?” “没事,走!”拉兹维兹不负矮人一族的坚忍之名,在这种情况下,还愣是咬牙撑了起来――只可惜没跑两步,身子打晃脚下发软的他,便再一次悲壮地一头扎在地上。 此时山丘上那些躲过了一劫大地精已经反应过来了,返身又嗷嗷叫着又冲向二人,好在罗文的“自然丰盛”再次发威,将他们挡在了身后。 “取消变身,快!”一边控制着藤蔓给对方制造麻烦,罗文一边急急地对拉兹维兹说。因为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先前那些被拉兹维兹撞趴下,到现在还没站起来的大地精已经被藤蔓缠住,拖向某个它们绝对不想去了解的恐怖所在。 接下来,就该是生出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花了。试问罗文又怎么敢在此久待? 倒是那刚刚立了大功,现在却变成累赘的矮人王傻呵呵地问了一句:“干嘛?” “带你走啊!否则你这个鬼样子谁背得动?”罗文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跟对方解释,但紧接着拉兹维兹的回答,就让他真的翻白眼了――那家伙居然说,这种变身无法解除,只能等时效过了自然消退! “见鬼!”罗文忍不住骂出声来,但无可奈何的他,也只能用藤蔓缠住拉兹维兹的腰,就好像拖死狗一样生拽着他前行。 当然他们跑的路线,不是流火氏族离去的方向。 也许比起死狗来,拉兹维兹还能稍微好一点――起码他还能时不时地站起来跑两步,再加上刚才见识过“自然丰盛”的恐怖之后,大地精们心里,明显对这种变异的猪笼草产生了阴影;不敢追得太甚至一见罗文的脚下出现植被,也不管是罗文召唤所致便忙不迭地退避三舍,这才让罗文在源力耗尽之前,捱到了拉兹维兹的变身效果结束。 尽管严格算来,这种变身应该属于“神降”,但大量的土元素充斥身体,一定会对身体产生某种程度的损害,因此惩罚起来,未必就比狂化轻到哪去,至少近日之内,是没办法再跟人动手了。 如果,他拉兹维兹的职业是战士的话。 但这个另类的矮人王本职,却是一名射手!这就决定了拉兹维兹在“受惩罚”的时候,依然可以发挥不俗的战力――毕竟扣动扳机,不需要多大的力量。 虽然无力举枪,但被罗文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的他,却可以将火铳搭在罗文肩头上进行瞄准;虽然准头大不如前,但别忘了身后的追兵可是乱哄哄的一群,只要压住枪口的高度,闭着眼睛恐怕都能蒙中。 因此这一路之上,“啪咻”,“啪咻”的枪声便时不时地响起来,而每次响起,追兵的队伍中基本都会倒下一个――无论是否击中要害,在被一堆绿色的毛毛脚踩在身上之后,都不会有好。因此到后来,耳朵中被塞了纸团,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巨响的罗文甚至乐观的认为,就这样跑下去,恐怕就凭他们两个就足以全歼这匹大地精了。 只要他的体力,和拉兹维兹的弹丸足够。 但可惜,他已经没有去尝试一下的机会了――就像那些骑士小说中所描述的,每次只要主角一奠定了胜局,那些军队啊,卫兵啊,执法队啊之类的原先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的“正义人士”便会突然冒出来,和主角一起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好像眼前,这批骑着山羊,穿着醒目红色盔甲的骑兵!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赤备、黑铁 赤备。 一看到这种嚣张至极的大红色盔甲,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浮冰港人,罗文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在三族战争中,曾经大放异彩的矮人族特色兵种;也是这天底下,唯一可以当轻骑兵使用的重骑兵! 没错,它不需要侍从跟随,却可以像轻骑兵一样随时转战南北,完成一些长途奔袭的任务。 之所以会这样,一是因为矮人们高超的手艺让这些赤备骑兵身上的盔甲,在尽量保持轻薄的同时,还能兼具一般重甲的防御力;而矮人盔甲的独特之处,也让它的重量进一步减轻。 至于这特点是什么……很简单,矮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全身铠甲”这么一说,因为他们不需要护腿,一双钢靴就已经足够;撑死了,再加上护膝。 而作为骑兵来说,甚至连这些都一并省了――只要把腿往座鞍的挡板之后一缩,你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腿。再加上座下这种和矮人一样坚忍,以耐力闻名于世的长角山羊,让这种骑兵不但能跑上一整天而不歇息,甚至还能翻越一些崇峻的山岭,突然出现在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 ――重铠、长途、山地作战,作为一种骑兵,你还能要求它什么?唯一的弱点,大概也就是这种山羊短途冲刺的速度不够快而已。 不过在对付步兵时,也用不着多快! 而且罗文还发现了这种山羊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它的角。在离敌人较远的时候可以成为辅助瞄准的托架,让骑兵的命中率大大提高――只听“啪啪啪啪”的一阵脆响,追兵的队伍中便倒下了一片;紧接着这片红云,便仿佛尖刀般斜斜地插进了那块绿色的蛋糕中。 这时候,山羊的长角就又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攻城锤,再加上头顶上方,那接近两米的矮人长刀和更长的十字枪,立马在大地精的队伍中,掀起了一阵杀戮的狂潮! 没有人能够阻挡――骤然受袭的大地精们,甚至无法在这片狂潮中站稳脚跟,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不甘或恐惧的吼叫,然后要么被顶飞,要么被上边的骑士砍倒,混乱,也渐渐从一点波及到整个队伍。 在看到这一幕时,跑在前头的罗文便停下来了――他将拉兹维兹扔在地上,弯着腰,大口的喘息着。 尽管拉兹维兹身为射手职业,不需要穿那种矮人特色的“半身铠”,但是这身高也就一米二三的家伙,体重居然也有一百多斤,让罗文不禁对矮人这个种族的体型暗恨不已。 罗文没有继续去关注那边的战局,因为他知道,别看这支巡逻队的兵力还不到二十人,但作为重骑,在面对步兵时绝对能以一当十,尤其是在这种步兵没有任何阵型可言的情况下。 是的,为了要追罗文,这些大地精的队伍早就拉得老长,前边开打,后面还有不少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傻傻地仍往上冲,结果和逃散的同伴撞在一起――这下可好,谁也甭打算跑了。 当罗文喘匀了这口气,那边的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赤备骑兵们除了继续追杀敌人的大部队外,还分了几个朝这边驰了过来;罗文注意到打头的那名骑兵背后,背了三面黑色的方形旗(拉兹维兹说这叫“旗本”,类似于人类中队长一类的官职),而另外几人背后,则背个怪异的黑色大包。 等他们速度放慢,罗文才发现那其实压根不是什么包裹,而是靠鲸须也不是竹片之类东西撑起来的一种披风。“这种造型……难道是为了挡箭么?”罗文有些奇怪地想。 至于那方形旗上的图案,罗文也看清了――是一种漆黑的矿石,矿石周围,还有类似闪电一样的白边。 “是‘黑铁’氏族!”拉兹维兹欣喜地对罗文说,“看来咱们的运气还不错。” 正如这拉兹维兹所说,这“黑铁”,正是他们商量之后,决定改道投奔的大氏族;能在半路撞上人家的巡逻队,可见罗文和拉兹维兹至少在方向上,没有走错。 “哇啦哇啦……”此时那黑铁氏族的旗本已经驰到近前,也不下马……嗯,下羊,就坐在山羊上用矮人语向拉兹维兹大喊――虽然罗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其神情语气中的高傲却让人一览无遗。 “他说他叫格伦哈尔?铁栅。”拉兹维兹向罗文翻译道,接着,便大声向对方回了一句矮人语。 很显然,这是在表述自己的身份了。 无论氏族大小,拉兹维兹好歹也是个矮人王,因此尽管有些不情不愿,那格伦哈尔还是用手套在胸口上敲了敲表示致意,但当拉兹维兹介绍到罗文的时候,对方却满脸狐疑地打量了罗文几眼,开口道:“冰原……德鲁伊?” 语调生硬,吐字含糊不清,但这句话倒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大陆通用语,可见像黑铁这样的大氏族,并不像蜗居孤岛的“流火”一般封闭。只是这话一出口,拉兹维兹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有恼火,也有尴尬;毕竟罗文刚刚召唤出来的那一片猪笼草,还在远方葱葱郁郁地趴着。 倒是罗文一脸淡然地说。“这有什么,在我们‘滚石’,还有专门修习奥术的呢!” 这倒不是他瞎掰,而是他这两天终于想起来“滚石”这个姓氏,他以前是在哪听过了。 陨龙者!这个古往今来,第一个以野蛮人身份修炼有成的魔法师,就是出身于“滚石”部落! 既然在部落中,有一个天下闻名的大魔法师,那再出一个德鲁伊真的不算什么;毕竟和那能把人脑袋搅成浆糊的奥术理论比起来,德鲁伊的“自然之道”显然更容易入门。 也许是听过“陨龙者”的名号,又或者,是认为不值得在这种细节上浪费时间――毕竟有一个矮人王,已经足够担待一切了;这名叫格伦哈尔?铁栅的旗本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纠缠,而是直接提出要罗文给他们做向导,带他们去这群大地精的巢穴。 斩草除根,显然并不是人类的专利。 至于拉兹维兹,矮人王的身份显然不是一个旗本所能够支使的;不过罗文若去,他还能一个人留下来不成? 第一百九十八章 蓝血 当罗文带着人回到大地精营地,却发现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了――兵器、粮食,甚至连煮食的瓦罐都被带走,只留下还冒着青烟的棚屋和营地中央,那几具焦黑的尸体 ――估计,是救火时被烧死的,至于死在外面的那些,则大多都做了植物的肥料。 其实说真的,罗文并不看好这十几号赤备骑兵,尽管刚才的那番砍杀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战力。但问题是,量变可是会导致质变的;几百个大地精若集结成阵,远不是先前乱哄哄追上来的那几十个可比。更何况攻进营地之后,他们还要面对那种让骑兵极为头疼的“巷战”。 好在身为骑兵,有一点优势是别的兵种所不具备的,就是打不过,他们还可以跑;罗文也做好了见事不妙,就跟着这群赤备骑兵再跑一回的准备。 谁知道迎接他们的,居然是这样一座空营。 “你确定是在这里?”此时山羊背上的格伦哈尔,就站在先前那指挥官被拉兹维兹射杀,如今却空无一物的地点,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就算是他有表情,罗文也看不出来,因为这家伙脸上的毛发比拉兹维兹茂密多了,连眉毛,都几乎连到了一起,构成了一个门框一样的形状,更别说,那一部将下半截脸孔遮得严严实实的大胡子。 “绝对是!”虽然想不通尸体为何会神秘消失,而且对方的话,也不是冲着他说的(人家说的是大陆通用语),但拉兹维兹还是认为他的射术和品格都受到了质疑,他几乎是跳着脚,指着绿地后边的山头大声道,“看到那边的土包包了吗?当时我们就在那里!这个角度,我绝对不会算错。” “那边?”格伦哈尔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惊诧,接着鹰隼一样的目光,便转到了罗文背着的那杆造型古怪的火铳上。 这,当然是让拉兹维兹大发神威的那支,只不过那比起普通火铳更长的枪筒,让拉兹维兹携带起来极为不便罢了。 即使这样,东西也绝对是好东西;至少罗文在那些赤背骑兵的装备中,还没发现哪一杆是像身后的这支一样,从后面装弹的――这从那些火铳的喇叭口就能看出来。 只是对火铳并不熟悉的罗文此时还不清楚,这种改变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格伦哈尔,也把目光中的骇然和贪欲掩饰得很好。“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他说,“只是本人可不认为这帮脑袋里除了食欲和贪欲的家伙,会自发地做出‘全体紧急撤离’,这种纪律性极强的举动……这只有两个可能:一、那个指挥官当时伤而未死,二、除了被阁下射杀的那个,它们中可能还存在第二名指挥官!”说着话他抽出随身长刀,用矮人长刀一下一下地掘着地面。 于是罗文终于明白,凭矮人的小胳膊,是如何将这种长度接近两米的长刀顺利拔出来的了――说“拔”也许不太准确,因为这种长刀的刀鞘,其实只有刀尖的部位是封死的,其余的上沿基本都空着;因此叫它刀鞘,还不如说是个造型古怪的托架。 不得不说,矮人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近两米长的刀,用来掘土竟愣是没有折断,而且刀尖还轻轻松松地插进土里。“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矮冬瓜还真能糟蹋东西……这么好的长刀用来挖土?”罗文有些心疼地想。 尽管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使,才能不让刀尖磕在地上。 几分钟之后,这份惋惜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格伦哈尔的一通乱挖,还真挖出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血迹。 蓝色的血迹! “黑暗精灵!”罗文一下子想到了那指挥官相对于常人来说略显瘦小的身型以及七月的天气下,那傻得不能再傻的大斗篷。 “你怎么知道?”格伦哈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和他们交过手。”罗文皱眉道,“而且据我一个黑暗精灵朋友说,只有地底种族,才会有这样蓝色的血液,因为他们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水元素,和我们地表种族,血液中富含火元素不同。” 这些秘辛,自然是努尔瑞拉那个双刀猛女告诉他的,当时努尔瑞拉还说,他们那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卓尔与人类的血液中分别含有大量的“铜”与“铁”,所以才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只不过这种说法,罗文倒是不怎么相信。 毕竟他打生下来,就没见过红色的铁――铁锈还差不多。 对于罗文的说法,格伦哈尔不置可否。他关心的,反而是其他的东西。“你一个冰原人……还有黑暗精灵朋友?”只听他阴阳怪气地说,“交游够广的啊!” 这种摆明了不信的腔调让罗文心里有些不快,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旁边的拉兹维兹就先火了。他一个高蹦起来,指天划地的用矮人语大声向格伦哈尔说着什么。从格伦哈尔那越来越黑的脸色,罗文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大出罗文的意料之外――对方非但没有发作,反而从羊背上转过身来,不情不愿地向这边行了个礼,口中瓮声瓮气地来了句:“抱歉,特使阁下。” 虽然这格伦哈尔那个礼有些敷衍的嫌疑,口气更是让人感觉不到半点诚意,但不管怎么说,这一看就十分高傲的家伙竟真的服软了。 “还有……那劳什子的“特使”又是怎么回事?”路上罗文终于找到机会,向拉兹维兹问出了这句他憋了好久的话。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这群“赤备”的护送下,和拉兹维兹的族人们汇合了,时间上也已经过了一天。为了能追上大队,罗文和拉兹维兹等人不得不连夜赶路,拉兹维兹还好说――毕竟那种山羊既然能驮着骑手装备加起来快二百斤的重量论天的走,也不在乎再多加上他这一百多斤;何况十几头山羊均摊下来,每一头“超载”的时间也不长。 但罗文就倒霉了――尽管人家也给他腾出了一头山羊,可问题是身高腿长的他无论怎么坐,那双长腿都会拖到地上,特意翘着脚的话,反而比走路更累。 无奈罗文只好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老老实实的靠双腿走了一宿,再加上第二天天气也不好,阴沉沉的,让本指望阳光能给他恢复一点体力的罗文大失所望。 也正因为如此,罗文才没注意到拉兹维兹回答他问题时,言辞中的那种闪烁,只以为真的如对方所说,是看不惯那格伦哈尔眼高于顶的德行所以替他编出个身份唬人。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初到“堡”地 等追上拉兹维兹的族人以及贡阿东他们,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天边的太阳,仍没有从泥泞的乌云中挣脱出来,让整个原野――那山、那树,那迤逦而行队伍,一切的一切全都灰蒙蒙的,瞧着就让人胸口憋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还没落下来,否则又不知道要给罗文的队伍增添多少麻烦。 走在前头的流火氏族,昨天晚上也同样撞上了一队人数和格伦哈尔他们差不多的山羊骑兵,只不过盔甲不是红色而已。“也许,是还没有正式进阶的‘赤备’吧。”罗文暗暗地猜测着。 两支人马合到一处,整个队伍就显得颇为可观:大概有近四十号骑兵,再加上拉兹维兹的那些族人和罗文等人总人数已经破百,相信足够剿灭那些大地精了。但是在得知整个事件中有黑暗精灵参与之后,无论罗文,还是暂时统军的格伦哈尔都变得谨慎起来;况且都过了这么久,就算返身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什么东西。 队伍的目的地,是格伦哈尔他们黑铁一族的主城“出云堡”――原本罗文还在纳闷为什么一座“矮”人的要塞会叫出云,但等他们过了山口的哨所之后,看着眼前这条宽阔平整的盘山道,罗文便明白了。 因为这座城市的入口,竟然是建在高耸入云的山巅上! 那是一座镶嵌在山石之中的巨大城堡,光是正面的吊门,就足足有十几米高――当然眼下,这巨大的吊门只升起了一半,至于两侧,则是像威尔逊海角那样圆鼓鼓的碉堡。 进入大门,便来到了一条宽阔的走廊,借着两侧的火光,你可以看到这里的一切,包括路面,墙壁,甚至天花板,都是那种坚固花岗岩所制,只不过中间每隔一段,便掺有一根黑色的反光体,应该是黑曜石,罗文猜测,这或许是路牌一类的东西。 格伦哈尔等一众骑兵,在进城之后便拐进了一条岔路,而罗文等人,则随着引路的卫兵拐进了另一条,来到一座空旷的小广场上。这广场大概有几十米见方,周围也不见民居。只有中间立了一根高高的石柱。 “做什么用的呢?”正疑惑间,脚下的地面忽然一片轰鸣声中摇晃起来。 “地怒?”罗文这一惊是非同小可。要知道早在浮冰港时,他就曾听闻说这尼贡岛上最出名的几样特产:神风、地怒、火山……总之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也难怪这帮矮子,在当年的三族战争中会如此拼命。 但知道归知道,罗文却从没想过刚刚经历完“神风”,另一样大菜就会摆在他人生的茶几上――当然眼下事发突然,也轮不到他胡思乱想。百忙间,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整个广场上的光线便陡然一暗! 好在罗文还记得同伴的位置,因此在光线暗下来的同时,他两手一伸,分别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林克和阿曼达。 只是为抓住这两人,他彻底失去了方向,而且脚下的地面也开始不断旋转。无奈罗文只好将两人生生按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胳膊,护住那两颗相对脆弱的小脑袋。 “特使……阁下?”当罗文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引路卫兵好像便秘一样的表情。“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只听他操着半生不熟的大陆通用语说,“我们出云堡的……升降机,就跟我们的铁砧一样可靠!” “……升什么东西?”罗文一愣,紧接着他便注意到眼前的景物,跟刚才已经不同了――原本道路的尽头,竟然多了一条青石铺就的康庄大道,道路的两旁,还有铁制的栏杆和护网;古怪的红光,从栏杆的间隙处透进来,将周围的一切照得通亮。 因此罗文才能看清广场中间,那根通天的石柱和拉兹维兹那一脸尴尬的表情。 “咱们是从上边下来的……”他凑到罗文耳边,悄悄地解释着,同时还伸出一根手指,不断朝头顶上方捅啊捅啊。 “呃……”终于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罗文,不由得脸上一红――尤其是在看到林克那鲜血长流的鼻子之后。好在这红光的笼罩下,还不算太显眼,“我不是怀疑你们的工艺,只是我们冰原战士,为了应付某些突发性的事件早已习惯了在日常的生活中,下意识地模拟那些事件,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嗯。” 当然这些话,别说是正牌的冰原战士贡阿东,就连罗文自己都不信,“好在不是丢浮冰港的人……”罗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蹲下身来,想安抚一下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林克,谁知道手刚伸过去,林克就一个高蹦了起来。 “离我远一点!”小地精尖叫着,双手连挥,“我可不想再因为什么奇怪的理由,被你这冒失鬼扔到岩浆里去!” “岩浆?” 乍闻此言,罗文不由得心头一凛,因为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从栏杆的间隙中透入的那些红光,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那团红光,竟然是来自于脚下! 罗文无视卫兵的劝阻,三两步抢到栏杆边上,结果,便看到了一幕令他终生难忘的奇景。 岩浆湖。 一个,完全由岩浆构成的湖!罗文不知道这个湖具体有多大,只知道放眼过去,全都是通红的岩浆在那里翻滚――就好像滚开的水面一般,时不时地,冒起一个圆鼓鼓的泡泡,然后“波”地破碎,溅出炽热的红流和白色的烟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烟气并不会向上升腾,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一样,一点一点地向边上散开,最终将远处的湖面,都笼罩在这片迷蒙的白烟之中。 而罗文等人所处的这块地面,便是红湖中央的小岛! “你们黑铁一族……居然在这种鬼地方建城?”罗文咬紧了牙,才堪堪忍住了去揪那卫兵领子的冲动――当然话说回来,人家那种套着铁皮的护颈,就算他想揪也揪不住。 第二百章 所谓“特使” 其实,罗文是少见多怪――别说“黑铁”这样已经建国的大氏族,就连拉兹维兹的“流火”,如果有条件的话,也会选择在火山口的附近定居。 就像他们之前所生活的那座岛,其实就是个火山岛。 这很正常,因为矮人传统的铸造工艺,需要靠岩浆的热度来熔炼金属和矿物。用煤炭什么的虽然也能达到那个温度,但问题是,十个成年的男性矮人中,就至少有三个矿工,两个专业的铁匠,就这,还没算那些正在学手和闲来无事当爱好打着玩的。 想想看这是多大的基数?用煤炭,烧得起么? 当然像“流火”这样人数不足百的小氏族,不可能有足够的牧师和符文法师来压制岩浆的活动;所以每一次火山有所动作,他们都会遭受一定程度的损失,要么,就像流火氏族现在所做的这样,彻底放弃原来的定居点。 后来罗文才知道,由于近日来气候和火山活动的异常,像“流火”这样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定居的小氏族还有不少。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小氏族在投靠时,才会想方设法地,尽量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比如说,带来两个冰原的使者。 在卫兵将拉兹维兹和他的族人都安置在军事区,却偏偏将罗文、贡阿东、阿曼达、林克四人带到了商业区的一栋小楼里,罗文便明白了:这所谓的什么特使,根本就不是拉兹维兹当时为了给他支腿,而临时编出来唬人的――恐怕在他们决定改道来投奔这黑铁氏族以前,甚至更早,就已经暗中议定了。 否则,一个拥有二十多矮人战士和至少三十杆火铳的队伍,又怎么可能在刚刚把他们从海里捞出来时,便开口要他们几个来历和实力都不明的人护送? 谁护送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很明显,人家是把他们四个当成了晋身的台阶;还好他们的王拉兹维兹还算是比较仗义,给自己冠了个什么特使的名头,否则,没准他们四个现在的身份,就要变成“人类派来的奸细”了! 对此,罗文其实是要感谢人家拉兹维兹的,不过感情上,更多还是一种被人玩弄和出卖的恼火;而且现如今木已成舟,他就算再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说真话的下场是什么,想想浮冰港近来流行的寓言中,那个戳穿皇帝谎言的小男孩吧!不但全家被杀,他自己,也被阉割了送到鹈鹕岛上做苦力。 身为一个脑筋正常的成年人,罗文又怎能向故事中那傻乎乎的小男孩看齐?因此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将这个“特使”的身份演下去,直到安全地离开这里。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四个要口径一致。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贡阿东作为一个专业的野蛮人战士,虽然不傻,但发自本能地拒绝一切需要费脑筋的事物;而向来唯唯诺诺的地精牧师林克,在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也只能依靠和他最熟的罗文,所以关键,还在那个叫“海莲娜”的女人身上。 其实在船上时,罗文就知道了这个女人其实拥有一身完全不弱于他的实力;而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谋略和大局观也不是他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能比――就比如现在,罗文刚刚将局势分析了一半,她便什么都明白了。“不容乐观。”她一脸郑重地说,“这种风潮势必会让矮人这个种族的资源,得到进一步的整合。” “整合?”罗文闻言不由得一愣。 “不明白吗?那我们换个说法。”春葱一样的指尖,在杯口处无意识地划着圆圈,偶尔,还淘气地跳过那温热的烟气,“就是大的愈强,小的愈弱――因为这种整合,想来都是不均等的。当这个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引来新一轮的整合与分配……” “您是说……战争?”罗文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对方话中所指,“不过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浮冰港人,罗文对矮人这个种族,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感情的,唯一一个入了他眼的拉兹维兹,还狠狠地算计了他一把,试问罗文又怎会为矮人们有可能爆发的内战担心? 不过对面的女人显然不这么想。“当然有关系!”女人略微地提高了一点音量,“因为这种战争的结果,多半会产生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帝国!” 纵观人类的历史,远了不说,就说当年空前强大的拉姆帝国,实际上便是这种内战的产物,而如今实力稳居大陆第一的凯奥凯,也是因为吞并了周围的无数城邦,才有了现在的规模;要不是当初有众神殿横插了一杠子,没准人家在几百年前,早已经重现当年拉姆帝国的辉煌了。 而尼贡岛上,却不会有一个类似众神殿的强力机构来阻止这一切。 “……我听林克说,罗文先生您是浮冰港人对吧?”末了那女人又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是的话,您应该知道百年之前的三族战争――当年,你们浮冰港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把实际上互不统属、有些各自为战的矮人给打回去,那么面对一个空前团结的矮人帝国,你们浮冰港人……还打算付出什么?” 尽管为防窃听,她说话的音量其实并不大,但听在罗文的耳朵里,却仿佛惊雷一般;那春葱也似图着蔻丹的手指,也化作了直指心房的利箭! 到后来,罗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人家房间里走出来的――那种深重的使命感,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其实平心而论,罗文算不上那种忧国忧民的主,像这种关乎整个北地安危的大事,更有拥有选举权和参政权的自由民,各级官员、贵族、豪商、五老星等一系列大人物在头前顶着,根本就轮不到他一介平民操心。因此就算是罗文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人能指责他什么。 但问题是,谁让他赶上了呢? 第二百零一章 各自的困境 罗文其实并不相信所谓“众神的意志”,作为一名合格的伪信徒,他甚至连泰摩拉和本莎芭这一对“命运的双生子”都不怎么信;不过,事情既然被他赶上了,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当然不能! 这无关侠义,仅仅是他作为一个人类的觉悟而已。 但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够改变什么呢?扭转这种“整合”的风向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别说自己一个外人,就算成为矮人那劳什子的“国主”,也不能阻止那些中小氏族前来投靠;毕竟自己不要,别人可是要的。 那么,在各方面都尚未准备好的情况下,将战争提前引发?比方说用这什么“特使”的身份,给其中一方提供某种承诺,让他们误以为自身的实力已经全面超越了别人,从而迫不及待地发动战争? 这倒是能让也许会统一的战争,变成一场谁也无力将其完结的烂仗,最终只能在无谓的对耗中不了了之,从而极大地消弱矮人这个种族的整体实力。但这种对策,就好像浮冰港的城墙和那种种令人胃疼的政令一般,仅仅是“看起来很美”。 毕竟罗文可不认为能够坐上“国主”位置的人会是个傻瓜――遇到这么大的事,甚至都不派人去冰原做进一步的接触和确认;更别说他眼下所在的这个“黑铁”氏族,其多疑的特点本来就名声在外。 所以最靠谱的,还是赶紧把阿伊罕救出来,回去将此间发生的一切告诉胡里奥先生,等矮人们真的打过来那天,浮冰港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只可惜,眼下他就连这样一条小小的计划都无法施行――因为自打他住进那栋该死的别墅之后,就被人家给软禁了。用对方的话说就是国主体谅他们“远来辛苦”,所以希望特使阁下能在此“稍作休息”。 结果这一“稍”就稍了两天。不出意外,应该是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去查他罗文的底了。 对这一点,罗文倒不怎么担心,反正他是真的在海上遭遇到了“神风”,一切有关身份的证明都已经失却。而且在人类社会,他罗文一个月前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除非对方有本事挖到浮冰港的棚户区里去,否则在拉兹维兹的遮掩下,能查出什么来那才有鬼。 当然这所谓的软禁,也不至于什么地方都不准他去,只是不能出城再加上平时出行,身前身后都有卫兵跟着而已;理由都用不着人家特意去找――谁让他这位临时走马上任的“特使阁下”第一次来出云堡不认识路,又不会说矮人语呢? 溜达了几圈,罗文才算是对城市的整体格局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首先这出云堡建在山腹中的主体部分,可以分作三层。最底层紧挨着岩浆的,是居民区和工匠区;中间一层,是商业区和神殿所在的秘法区,还有令罗文叹为观止的环城地铁;最上面一层,则是军事区和冒险者大厅的所在了。 这种无论什么东西都分门别类建在一起的规划方式,在罗文这个浮冰港人眼里无疑是相当别扭的――你可以想象为了买盐巴而跑了大半个城市,然后再跑到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去买汤勺是多么的不方便;但实际上在某些实行军事化管理,或者规模不大的城市中,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 尤其是“矮人”这种无论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种族。 罗文听人说过一个比较有趣的传闻,就是在当初三族战争的时候,人类联军缴获了一个矮人的物资仓库。结果打开第一间,发现满屋子全是钢靴,而且还全是左脚的,一只右脚的都没有;而捆扎钢靴的绑带,则在第三间仓库里面。 且不说传闻是真是假,仅从有这类传闻出现,就可以看出矮人这个种族在这方面有多么执着与严谨。 当然百年之后的黑铁一族,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极端的规划并不利于城市发展,因此也开始尝试着地做出某种改变:比如说新接纳的氏族,就没有再并入底层的居民区,而是在最顶层的军事区边上划出一块地方,让他们自行开辟居所;至于这种安排,究竟有没有就近监视或者武力威慑的原因在内,就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和名满天下的锻造技巧比起来,矮人们在建筑和石艺上的成就也不遑多让――仅仅是两天多的时间,流火一族的新居就已经初具雏形。 原本坚硬而粗糙的山壁,如今已变成了一个颇为宽阔的洞穴;笔直的石板路从外沿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路的两旁,则是一栋栋石板搭建的平顶屋;其中有不少甚至是用一整块巨石凿出来的,包括外边造型各异的石阶和廊柱。 不过在罗文的想象中,那种人声鼎沸的调度场面并没有出现――这些矮人只是安安静静地雕琢着自己的房子,仿佛他们每一个人,天生就知道这房子该如何建才不会挡住邻居的路,撑死了,偶尔喊女人递个工具搭把手之类。 从某个爬上爬下忙得不亦乐乎的族人口中,罗文得知了拉兹维兹的房子就是坑洞最深处的那一间,也是看上去进度最慢的。而且这间房子的设计也有些与众不同――在房顶上,还孤零零地多出了一块,有点像烟囱,但上面却留有烟囱绝对不该有的小孔。 “射击孔么?”罗文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可还没等他出声呼唤,一声怒吼,却先一步突兀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那虚虚遮在门口的木门便“嘭”地一声直接拍在了地上,从中跑出拉兹维兹那有些狼狈的身影,差点和走在罗文头前的卫兵撞了个满怀;可即使这样,这家伙仍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罗文,反而转过身,向房子里面大声吼着什么。 “怎么了朋友?有冬狼在咬你屁股吗?”罗文善意地开了一句冰原式的玩笑。 “啊,是你!”被熟人撞见自己出丑时的样子,拉兹维兹不禁十分尴尬,但那一双小绿豆眼在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之后,他却露出了某种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抬起头,挺胸叠肚地又朝屋里吼了一句:“看到了吗?我现在不但得收拾房子,还要招待来自冰原的贵客――我的兄弟,明白吗?哪有时间陪你这丫头片子胡闹?” 不过这一回由于有罗文在,所以用了大路通用语。 “丫头?”罗文闻言不由得一愣。因为在之前的闲聊中,罗文就已经知道这位新晋的矮人王其实并没有结婚,甚至连心仪的女性都没有,是典型的“纯光棍”;怎么刚来出云堡还没几天,就已经有女人开始围着他转了?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又或者在矮人眼中,他那个样子才算是‘英俊’?”罗文有些好笑地想,嘴上也知趣地对拉兹维兹说:“要不,我还是等你忙完了再来吧,现在这个时间显然是不太合适……” 谁知道拉兹维兹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合适合适,事关咱们两族的世代友好,无论罗文兄弟你什么时候来,我们流火一族都会倒履相迎。” 这种打着官腔的口吻,显然不是拉兹维兹平时说话的风格,但还没等罗文出言问个究竟,一个不屑的声音就从石屋中响起来:“什么世代友好……两个无聊的臭男人凑到一起,想要找借口出去喝酒罢了!” 第二百零二章 非常规 声音很脆,还透着一股少女特有的娇蛮;而随着声音出现在门口的人,也是一个样貌甜美的矮人少女――圆圆的脸,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唯有鼻尖带了那么一点小小的鹰勾,不过在粉嘟嘟的小嘴衬托下,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肉乎乎地透着可爱。 当然在罗文看来,矮人女性只要不是太老或者发福得厉害似乎都可以算做少女,毕竟她们的外形,跟人类中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像了;除了那已经发育得颇为可观的胸部。 但眼前的少女,打扮却和寻常的矮人女性截然不同――她没有穿裙子。而是穿了一种带着兜帽的衣服,如果刨去兜帽的话,样式倒是和卫兵身上的制服差不多。 “军人?”罗文有些疑惑地猜测着;因为就他所知,矮人军队中应该没有女兵的编制,否则当年的人类联军,也不会普遍产生“矮人女性同样也长胡子”这种离谱到极点的误会。 然而他身边的卫兵,在见到少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敬礼;尽管这少女下身还穿着宽大的短裤;脚上也没有钢靴,而是套了一种古怪的,露出脚趾的高腰软底鞋。 后来罗文才知道,这套衣服的确是军服没错,而且还是一种了不得的兵种: 狮鹫骑兵! 就是被凯奥凯这个人类最强国度奉为终极武力,用以慑服周边一些中小型城邦的那种! 虽然不知道当初是谁“借鉴”了谁,但这狮鹫骑兵显然并不是凯奥凯一家的专利,至少尼贡岛上的三大氏族――黑铁、蛮锤、铜须,家家都拥有相当数量的狮鹫骑兵。而且和凯奥凯的皇家狮鹫在训练前,还需要经过育种、催长、鉴选等等阶段不同,矮人空骑,完全可以跳过上述这些繁复的工序,直接对空骑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 ――和男性那种肉墩墩的体型不同,身形仅仅相当于人类少女的矮人女性,在体重上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只要是头成年的狮鹫,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其驮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清一色男性的矮人军队中,却偏偏保留了这样一支有女性,且全部由女性组成的部队。 当然像这种几乎克制一切兵种,却不被任何兵种所克制的“非常规武力”究竟有多少,就不是他罗文一个外人能够臆测的了。毕竟矮人的军制本就是极为罕见的“三三制”(这一点,和人类袭自古代拉姆帝国的“五五制”大为不同);而像赤备、空骑这样特殊兵种的编制,和普通部队肯定还有区别。 不过从拉兹维兹屋里出来的这名少女,却最少是大队长之类的官职――这一点罗文绝不会错;因为他身边向她敬礼的卫兵队长,其军衔,大概就相当于浮冰港中的“骑士中尉”。 于是问题就来了:一个军中的高级将领,没事缠着拉兹维兹这么一个新投过来的家伙做什么? 就算这拉兹维兹是“王”不假,但就凭他那几个族人,满打满算加起来还不定有人家的部下多呢! “……说是来拜师的。”很显然,拉兹维兹对此也是一头雾水,而且从他那掺杂着苦恼与无奈的语气中,罗文也能听出来他这两天,肯定没少被那名叫“米娅”的小姑娘折腾。 “拜师?学什么?”罗文有些纳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问我,我问谁?”拉兹维兹没好气地说;不过后边的问题,他倒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其实这叫米娅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送他们回来的那个格伦哈尔?铁栅的亲生妹妹――而麻烦也恰恰就麻烦在这里,如果是没什么关系的人,拉兹维兹大可以直接拒绝;可这格伦哈尔?铁栅再怎么说,也是一路护送他们回来的人,更何况他当时,还的的确确帮罗文和拉兹维兹二人解决了身后的追兵。 既然有格伦哈尔这一层关系夹在里面,罗文也不好多说什么,因此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尴尬;后来还是拉兹维兹转开话题,问起了罗文此行的来意。 “其实是想找你帮忙,打几件东西。”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无论是混帮派还是做皮匠罗文都深有感触;而且守着矮人,不弄几件正宗的“矮人出品”不是太傻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又或者,是对罗文将他从米娅姑娘的魔掌中拯救出来表示感谢,拉兹维兹十分痛快地答应了罗文的要求,甚至在得知罗文要的仅仅是一双钢靴和带着腕刺的护手时,竟有些意犹未尽。“要不,再给你打一套全身铠甲吧……”他上下打量着罗文,大概是在估量罗文的身材,“人类的那种。” 罗文笑着摇了摇头――矮人钢甲的防护力虽然无可挑剔,但在这七月份的酷暑中穿着……而且罗文来时,也看上了路边的一家店铺里,那几张罕见的巨犰狳皮。 坚韧、柔软、表层细密而光滑的鳞片,还对劈砍有着相当不错的防护力;用来做皮甲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武器方面,反正罗文什么都不会用,要腕刺更多也是当工具使,因此选来选去,最终还是要了他用来最为习惯的盾牌。 只不过为了携带方便,罗文没有再选择那种尺寸惊人重步兵塔盾――毕竟在日常的冒险中,也实在用不上。 然而罗文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却有人对他的尺寸要求提出了疑义;认为减小尺寸,不应该以牺牲防护的面积作为前提;而这个人……呃,准确的说这只地精,正是和罗文一起来的林克。 作为矮人的忠实盟友,“特使四人众”中唯一的本土种族,林克在城中跟人交流是没有什么障碍的;也正因为如此,黑铁矮人们对他的监控反而更加严密。因此你别看罗文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来了,但这实际上真的是某种巧合。而他此来的目的,也和罗文惊人的相似――“感谢也好,补偿什么的都好,总之这面盾牌我希望你们能用最好的设计,最好的工艺;有什么压箱底的好料就全都给我用上吧!……不要担心成本!” 正如这林克所说,像“流火”这种孤悬海外的氏族不愿回归的氏族,多半是那里出产某种尼贡岛上没有或是罕见的矿石,天长日久下来,手里面怎么也得有点存货。 就比如拉兹维兹手中,便有两块拳头大小的精金锭(这是族人共同的财产),不过其中一块由于族人修建新居急需用钱,而被他忍痛卖出去了。 “赎回来!一定要赎回来,多少钱我都照付!”一听到精金,林克立马就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尖叫着――尽管他那一脸肉痛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的,但地面上只能用“流淌”来形容的金币,明显更有说服力。 第二百零三章 以人为本 ――他们热爱金币,但真到需要花钱的时候却绝不吝啬;同样他们可以为了达成某个目标一掷千金,但每花一个铜板,都不亚于从他们肋骨上扯一块肉。 这就是地精,一种奇怪而矛盾的生物。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拉兹维兹无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当他为了换钱,而将那块银蓝色的小宝贝交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恐怕也不比这地精强到哪去。 是的,银蓝色,这才是精金真正的颜色,就好像凝结的冰;世人皆以为的那种比黄金更加深沉的黄,只不过是那些笨蛋无法去除其中的杂质而已。 作为世间已知的、厌魔性最强的金属,精金几乎没有办法靠法术来进行提纯,而它的硬度和高熔点,又注定了它无法像同样厌魔的铅一样,可以被随意弯成各种形状。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比秘银更为稀少的它,原锭反而比秘银便宜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急着用钱,拉兹维兹说什么也不会把这漂亮的小宝贝卖出去――就算要卖,也得是制成成品。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拉兹维兹耍的小心眼――他故意挑了一间规模较小、名声不显的工房,就是因为吃准了这样的地方很难有打造精金物品的技术,这就意味着有朝一日他如果有钱了,还有将东西赎回来的可能。 就比如现在。 工房的名字,叫做“埃里克的梦想之地”,坐落于工匠区的边缘――从这个位置就能看出,这家工房修建的时间并不长,里面的负责人,也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叫做埃里克?因哲尼尔斯的小家伙。 和一般地精研究员不同,这位埃里克?因哲尼尔斯似乎十分注意自己的仪表――上一回拉兹维兹来时,就发现他身上的白大褂一尘不染;而这一次,也仍然没有任何污痕。再加上脸上那一副有些夸张的圆边眼镜,竟让这只地精,显出一种地精绝不该有的冷静和儒雅。 然而拉兹维兹却知道那清冷的镜片后面隐藏的,是一颗何等疯狂而又偏执的心! 因为这家伙研究的课题,居然是制造单人飞行器! 虽然拉兹维兹对军事方面没有什么研究,但作为一族之长,必要的眼光还是有的。在听到这单人飞行器这一课题的时候,他便立马意识到了其中的价值所在。 首先,就是战争! 空骑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而单人飞行器的出现,势必会让空骑的门槛进一步降低;诚然这种飞行器的飞行距离肯定不如受过训练的狮鹫,但别忘了地精飞艇,可不光是能在几个主城之间转悠拉客啊! 而且单纯从“飞”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埃里克?因哲尼尔斯也成功了――拉兹维兹第一次来时,就赶上了那种叫“光轮2000”的飞行背包喷着火焰,在工房里四处乱撞的场景。――没办法,谁让一般材料的喷嘴,根本就无法承受喷射时瞬间的高温呢?就连抗火性优异的黑铁,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变形。 而喷嘴一旦变形,结果就是失控。 所以这埃里克,才把主意打到了更加坚固且熔点更高的“精金”上。 这些话,自然是埃里克自己透露给二人听的。“……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我不缺钱。”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何况在这种成功唾手可得的情况下,我有什么理由,将如此重要的原材料让给别人?” “成功?”林克嗤笑道,“还差得远哪――而且要我说啊,你正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的朋友!” “什么意思?”埃里克的声音冷了下来,插在兜里的小手也紧紧攥起了拳头。 虽然科学的道路是孤独的,而天才,也常常不被世人所理解,但这并不等于那些凡夫俗子就可以随意诋毁他的作品、他的成就、他的梦想与尊严!因此埃里克决定,如果对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出去。 拉兹维兹看出了气氛的变化,赔着笑试图打圆场,可口出狂言的林克却仿佛一无所觉,仍在那大言不惭地喋喋不休。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朋友?关键是成本啊成本!你用精金做喷嘴,也许能解决眼前的麻烦,但你有没有算过这样一来,它的成本会提高多少?” “我不是商人,”埃里克冷冷地说,“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错!”林克跨前一步,很有气势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声道,“你以为你是在打造神器吗?不!你是在制造一种大家都可以使用的‘工具’!如果这种‘工具’无法大量生产,就算到最后你研制出来,又有什么价值呢?……‘魔法,以人为本。’这是我从那些奥术师口中听来一句话,难道我们的工程学,就不该是这样吗?” …… …… “说得好。” 或许人的外在,真的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他的心态吧,反正现在的阿曼达,身上再也没了以往在市政厅中的那种威严与刻板,反而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雍容的气度――尤其是手中那一杯热气腾腾的大麦茶,更给她的人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慵懒。 这种矮人们常喝的饮料,说是茶,其实不过是把大麦连壳炒糊了冲水,其香气自然不如红茶那般馥郁和回味悠长,但比起高贵的红茶来,这淡淡的麦香显然更加的……踏实。 让人心安。 阿曼达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这才点了点头,继续对林克说:“看你的样子,想必是已经说服对方了?” “是的,尊贵的女士。在属下的劝说下,他已经答应将剩下的精金和云铁全部贡献出来……”林克有些兴奋地表着功――是的,他有理由兴奋,因为只要让眼前这女人满意了,他就有望重新获得他失去的东西。 力量,牧师等级,甚至女神的眷顾。 当然不是说对方能直接赐给他这些――甭说是四悍妇之一的北方之海莲娜,就连现任的金币主教亲来都不行;但以这个女人在教内的地位,却可以将他调到一个容易获取功绩的位置上。 比如说到浮冰港,主持推行朱利安的那套“预期贸易”――当初自己可是亲眼看到这位同工是如何在女神的眷顾下,生生越过了四级到五级的坎!可想而知,女神对这种新兴的贸易方式有多么的重视,只要自己不出纰漏,金钱、地位、荣耀那不是应有尽有? 然而就在林克为今后的似锦前程激动得快要落泪时,阿曼达的声音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了小地精有些昏涨的脑袋上。 “……剩下的?”声音无悲无喜,但从那重重的咬字来看,似乎怎么都算不上“满意”。 第二百零四章 匪夷所思的杀人计划 “呃,是这样的,那个埃里克说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一件作品,所以……不过您放心,他已经听取了属下的建议,答应将那种极不稳定的喷射器装在钢靴上……” “林克同工。”阿曼达的脸色阴沉下来,微嘲地打断他道,“你一个旁观者都说那种飞行器是‘极不稳定’的了,那真正穿着钢靴的人,有几分可能去使用这种‘极不稳定’的东西?” “呃,我想……那制造者应该不会傻到自暴其短吧……”林克有些不确定地说,毕竟他和那名叫埃里克的研究员接触的时间太短,还远谈不上熟悉;无从把握其人到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的行动。 “就算他不说,那个年轻的矮人王也会说。”阿曼达缓缓地摇着头――此时她已经感觉到,地精,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执行者,他们太沉不住气,而且还总是喜欢自作聪明。 本来阿曼达的计划其实很简单,说穿了,就是围绕着“以血铸兵”的典故来作文章――当然以阿曼达的学识,早就知道这所谓的以血铸兵,其目的不是为了靠血液中的某种物质来增强刀剑的硬度,就是由于以前淬火的工艺还不够完善,才想出来的无奈之举;放到现在来,有的是方法可以替代,甚至效果远比用人血更好。 不过,仍有许多传统的铸造师们坚信,通过这种方法锻造出来的兵器是有灵魂的,可以与使用它的人心意相通。 因此铸兵时使用的血,最好莫过于出自使用者本人。 而无论这个供血者实力有多强,体质有多好,只要他还是个人,流干了血就只有死! 所以!这兵器的材料一定要够好,好到值得用人血去打造,当然如果人家擅用的兵器,是匕首长剑之类细小的东西,这个计划显然也无法施行――毕竟再长的剑,从头到尾浇一遍也用不了多少血;但自从看到罗文去支援那拉兹维兹时,什么刀枪斧矛都没选反而选了一面大号的筝形盾,阿曼达便笑了。 ――这是巧合吗?不!这是众神的威能!注定了那种怪物的下场只能是自寻死路;而她阿曼达,不过是在这个过程中加一把力而已。 现如今她只希望,新铸的盾牌能够再大一点,再厚一点,这样才能让那个怪物一次性地,流更多的血! 为此,她不惜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全新的设计理念,甚至还自掏腰包,为那面新盾牌添砖加瓦。 当然盾牌再大,也未必能一次性放干对方所有的血――这一点阿曼达倒是很清醒,毕竟人为财死这句话,并不是放到每个人身上都通用。但别忘了,在那种“见证奇迹”的时刻,阿曼达作为资深的治疗者是一定会到场的,而对方在大量失血之后,又凭什么逃过她隐藏在圣光之后的绝杀? 所以阿曼达相信,这个杀局本身绝对是完美的,只可惜林克的自作主张,却打乱了她下面的计划。 毕竟那拉兹维兹又不是傻子――你偶尔一次将那怪物推入险地,还可以说是思虑不周,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玩,拉兹维兹不起疑心才怪呢! 因此“以血铸兵”的事,已经不适合在他面前提起了;至少不能再由林克去提。而直接对那怪物说的话,又怕打草惊蛇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变故。阿曼达思想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让第三方介入。 于是两天之后,匠师协会的几位负责人就偷偷找到了拉兹维兹,并提出了他们的请求。 这个请求就是,希望拉兹维兹能够在盾牌铸成那天,让他们几个老家伙前来观礼。 “不必担心有人偷学你们一族的手艺……”其中一个老铁匠拍着拉兹维兹的肩膀,不胜唏嘘地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只是想在临死前,再看一次用古法打造的精品问世而已。” 看着眼前这几个一脸期翼的老头,拉兹维兹不由也有些愕然。倒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手艺给出的评价――毕竟用了一大堆极品材料,只要不犯太过严重的错误,最后打出的又何止是“精品”,也不是因为这帮老头子消息的灵通,毕竟自己为打造一面绝世好盾而四处收购矿石的事,压根也瞒不住这些“有心人”。 他纳闷的只是,貌似自己还没决定最终是否用“古法”来打造,这帮老头子怎么就知道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一来以打铁作为副职的他,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的那种迫切与好奇;二来有这几个在行业中颇具影响力的老头从中斡旋,他收购矿石的行动肯定会顺利很多。 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他们流火一族初来乍到,要想尽快融入出云堡的各个阶层并打响名气的话,这次的“观礼”,显然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因此拉兹维兹几乎是第一时间来找罗文。 虽然不怎么喜欢那种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猴子围观的场面,但正忙着给自己和贡阿东制造皮甲的罗文,也没有对匠师协会的介入产生任何怀疑;于是三两句的工夫,就被阿曼达给说服了。 其中第一句是:“你知道为什么咱们来了好几天,他们的国主都没有接见你这个‘特使’吗?” “因为他不相信我这个特使的身份?” “不!是因为你这个特使,在他眼中的份量还不够重。”阿曼达摇头道。 正如她所说,虽然近几年冰原的经济飞速发展,再不复当年连裤子都穿不上的穷困――这一点,从阿伊罕、贡阿东等人全身的精良装备,以及浮冰港遍地的冰原假酒就可以看出来;但问题是,蜗居岛上与大陆少有联系的矮人们未必知道啊! 也许在他们心中,冰原还是那种除了雪就什么都没有的蛮荒之地,因此谈不上什么贸易;而冰原的战士虽然名声在外,但中间总归是隔着大海――如果这些矮人没有反攻大陆的心思,再强的武力,似乎跟他们也挨不上边。 “那怎么办?”这一回,罗文是真急了,毕竟他在外面,还有个身陷贼窝的阿伊罕要救,总被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呀! 第二百零五章 盾也要,命也要! 尽管明知道那群海盗抓阿伊罕肯定是另有所图,因此一时半会儿的,那笨女人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万一时间拖得太久,天知道中间还会产生什么变故? “很简单,”面对罗文的问题,阿曼达好整以暇地说出了第三句话,“你要造势!只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这么个特使来了,而且还会带给他们一些原先没有的东西,那无论国主的心中怎么想,都必须和你会面――这,就是政治!”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罗文毫无悬念地再一次拜倒在她深如渊海的智慧和对世情的洞彻之下。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刚来出云堡时,人家那一番丝丝入扣的分析便让罗文见识到了这这女人的深谋远虑,以及那一份忧国忧民的心思。 这和市井出身,打小为了生存坑蒙拐骗、打砸偷抢几乎什么都干过的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云与泥的区别――也正因为这样,罗文才愈加敬佩这种高贵、高尚、高洁得如坐云端的人;再加上对方刚刚醒来的时候,第一句囫囵话就是拜托他去救援私自离队的拉兹维兹,更让他感觉这女人实在是有情有义。因此不知不觉的,这名叫“海莲娜”的女人在他心中竟占据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 甚至不比那屈死的老好人弗拉基米尔差到哪去。 是以在接下来,阿曼达捧起茶杯用弯成月牙的双眼盯着他,对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你的矮人王朋友会帮你办妥一切的……再说,不是还有我们这些随行人员”时,罗文立马便相信了。 这样的人要是都不相信,在这个举目无亲,人尽敌国的地方他还能相信谁?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明显低估了对方与拉兹维兹两人的能量,也低估了矮人对锻造的热情和地精喜欢凑热闹的天性――到了盾牌“出炉”的那天,前来观礼的人群竟然是如山如海,将举办仪式的大熔炉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出云堡官方,都不得不出动大量的士兵来维持秩序,甚至还特意派了一队赤备骑兵来护送罗文一行。 领队不是别人,正是一路护送罗文过来的格伦哈尔?铁栅! 或许是职责在身,格伦哈尔并没有跟罗文多做寒暄,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便将好奇的目光,投到了罗文如今的穿着上。 没错,现在这一身,就是罗文自己的手艺――由于要出席这种正式的场合,皮甲延续了原先他出席加洛林先生酒会时的那种“一体两面”的风格;至于贡阿东身上的那件,倒是纯粹的防护为主。 没办法,谁让这家伙的身材太“粗”呢?那点料子,也就够他保重点的。 当然,倒不是说罗文那件就牺牲了防护力,毕竟犰狳皮外层的细鳞本身的坚固程度,就不次于一般的锁环甲,而且缝制用的线还是用铁网蛛丝与罗文自己的头发搓出来的,基本上没有绷断的可能。 但即使这样,皮甲在身的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相反,就像是赤身露体站在冰天雪地中一般――因为林克的说辞,实在是太肉麻了! “他,出身于北风呼啸的山谷,放歌于白雪覆盖的苔原……”此时,这平时便有些聒噪的小家伙,就站在场地中间新垒砌的石台上蹦来蹦去,最大限度地发挥着他的特长,“――看!他来了!带着和平的春风与香醇的美酒,以及冰原人对我们的祝福和关怀,向这里走来了!让我们欢迎来自冰原的朋友――罗文?滚石!” 很显然,对于林克这种习惯了传道牧人的神棍来说,主持这样的仪式一点都不吃力,至于用声嘶力竭的尖叫来调动众人情绪一类的小把戏更是手到擒来。但问题是,罗文他不习惯啊! 望着台下那一张张流着汗水的小脸,和那一双双充满了热情的眼睛,前一秒还觉得冰凉入骨的他,下一秒竟愣是热发了汗:“我说,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他半回头,偷偷地问同来的阿曼达。 阿曼达只是笑――盛装出席的她,用一把象牙制骨的淑女扇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弯成月牙的双眼。 她是真的在得意,毕竟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其实就是她一手促成的,目的很简单:越是众目睽睽之下,人就越是不愿意缩头当孙子;哪怕,是心中意识到了一定的风险。 但阿曼达就连这个察觉的机会都不准备给罗文――在四个老矮人用把柄上包了湿棉布的铁架,把煅烧得有些发红的盾牌抬上来时,她还现施法,给罗文加持了一个三级的“恢复中度伤”。 和效果立竿见影的“治疗术”不同,恢复一系,注重的是将神力贮存在受术者身体中缓缓释放,以全面提高目标的自愈能力,来治疗一些细微、却分布较广的伤口。 有点像德鲁伊法术中的“回春术”。 阿曼达施放这个神术的本意,便是想靠恢复术中令人精神振奋的成分和此术本身的名气,让罗文尽可能地,晚一点察觉到身体大量失血所带来的种种不适。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术作用到罗文身上,却产生了和她意愿截然相反的效果――倒不是说治疗无效,而是罗文的特殊体质决定了他在接受治疗的时候,绝没有普通人那种通体舒泰的感觉,反而浑身是说不出的难受;而他本来就已经强到变态自愈能力再进一步提高的结果,便是让手腕上已经割开的伤口,在顷刻间就消弭无形。 连条疤痕都找不到。 是以他必须一次次地割开手腕,才能把鲜血浇在放平的盾面上――试问人在这种痛楚的侵扰下,又如何能达到阿曼达所期望的那种“温水煮青蛙”的状态? 更别说还有一个从头至尾,都被阿曼达漏算的角色在那里一个劲地提醒:“警告!警告!用户当前损失的血液,已经达到身体总血量的百分之二十五,当损失超过百分之三十时,将有可能危及生命……” 能用这种平板到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的语调说话的,当然是那面神秘到无以复加的窥镜――虽然阿曼达在这之前,就感觉出这一直被罗文挂在脖子上的小玩意肯定有问题,但由于罗文从不当着众人的面与其交流(怕被当成疯子),阿曼达就算是智如渊海,也不可能想到这玩意居然还拥有自己的意志,甚至能在这种极为关键的当口上,出言提醒! 好在她先前下的血本,如今终于有了回报――盾牌太大,即使浇到现在仍有一小块没有淋到血;而那高昂的价值和看上去仿佛艺术品一样晶莹闪着毫光的盾面,又让罗文一时之间,有了种不忍抽手而走的感觉。 ――现在收手,先前的血不是白淋了? “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危及到我的生命,又保住眼前的这块盾牌?”关键时刻,罗文不说话也不行了;他只能尽量压低声音,让旁人看来,好像是在默念什么咒文一般。 第二百零六章 最失控 当罗文念完咒语,人们便吃惊地发现在他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出了一个半人高的黑影,正摊开八条长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或许是光线被扭曲的关系,那里的空间有些模模糊糊地让人看不真切,但离得最近的林克,还是感觉到八道邪恶而冰冷的视线,缓缓地转到了他的脸上。 “蜘,蜘蛛啊!”撕心裂肺的尖叫过后,我们的地精牧师便十分干脆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一边吐着白沫,那小腿还一抽一抽地。 也难怪胆子不大的他会有如此反应,毕竟这么大个的蜘蛛,任谁看了都会心里发毛,而且越是见多识广就越是如此;因为这只忽然出现在会场中央的蜘蛛并不是普通货色,而是连幽深的地底,都相当难以一见的“相移蜘蛛”! 其实罗文在向窥镜询问解决的办法时,对方给出的回答,是用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来接替罗文放血――也就是说上至祖父祖母,下至孙子孙女;当然在这之前,窥镜还用它特有的,平板无波的语气狠狠批驳了以血铸兵这种“无法求证”的行为。 当然这主意实际上是不可行的,因为罗文长这么大,都没听老娘提起过自己的老爹是谁,而老娘费舍尔,如今人也在大海对面的浮冰港;不可能飞身赶过来救他的急。 不过这番提议,却让罗文想到了另一个选择――努尔瑞拉手下,那只叫“甘比特”的蜘蛛。 也就是如今响应他召唤的这一只! 尽管这甘比特,比起之前来好像长大了不少,样子也由于相移蜘蛛自带的类法术效果而显得模模糊糊,但那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还是让罗文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没错,就是它――当初自己被一队黑暗精灵刺客们刺杀,就是靠这只叫甘比特的相移蜘蛛输血,才堪堪活了……嗯,总之是保住了一条小命;就连现在自己身上,都有很大一部分血液原本是属于人家的。 从这个角度上而言,说它是罗文的直系血亲想来也不为过;唯一的问题,是他和对方之间,并没有直接签订任何形式的契约,光凭这种“间接”的联系,有可能召唤到对方吗? 答案,是肯定的! 在罗文施展“召唤魔宠”之后召唤出来的,果然是这只名叫“甘比特”的蜘蛛;而且整个过程顺利无比,连施法所消耗的源力都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开始,罗文还以为是相移蜘蛛本就可以穿梭位面的关系,但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身上那不属于“蜘蛛”的东西,进而也意识到自己能顺利召唤,没准也有这只蜘蛛本身的意愿;又或者,是蜘蛛主人的意愿在里面。 ――那是系在蜘蛛前肢膝节处的一小方布巾,颜色,是那种极其醒目的明黄色,而布巾之上,则用大陆通用语写了几行歪歪扭扭、墨汁淋漓的大字。 “两天后到赫斯登堡,你的位置”。再一看右下角的日期,赫然竟是昨天! 这赫斯登堡的地名,罗文前几天倒是听说过,正是拉兹维兹等人原本要去的蛮锤氏族的主城;而这封……嗯,信件;不出意外应该是迈克尔等人留的了。 这就意味着一天之后,也就是明天,他们一行就会抵达尼贡本岛! 虽然不清楚具体执笔的人,究竟是努尔瑞拉还是那个脾气令人无语的红发小妞(迈克尔一个五级祭司字绝对不可能写得这么烂);但身在异乡收到熟人的传讯,还是让罗文心中不由自主的为之一暖。 “这种主意……亏他们能想得出来。”感动之下,罗文当即就涌起一股立马给对方写回信的冲动,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做这件事的好时机――毕竟眼皮底下,还有一块被鲜血滋润了大半的盾牌正在那嗷嗷待哺呢。 于是麻烦来了。 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穷人,罗文打小就没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更不知道该驱使一只如此罕见的异种蜘蛛,只好在那里傻乎乎地恳求:“呃,甘比特先生,很冒昧地拜托您,能不能请您……借一点血液给我?只要一点点就够……大不了,以后有机会给您介绍一只母蜘蛛?” 也不知是被罗文开出的条件吸引,还是这只名叫甘比特的蜘蛛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焦急;反正一番苦求之后,这位老实得有些过分的主终于挪动了它尊贵的身体,将脑袋探到那面精工打造的盾牌上面,然后从容不迫地…… 张口吐出了一种淡绿色的液体! 这种也不知是毒液还是唾液的东西甫一接触盾面,便立马和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产生了某种反应,腾起半天高的彩雾;而那面盾牌,也在烟雾中“??”有声地响个不休。 “众神啊!”见到这一幕出人意料的奇景,原本不信神的罗文也不禁呻吟出声;而场中遇到麻烦的显然还不止他一人。 其实在蜘蛛现身的那一刻,其硕大的体型和诡异的模样就在观众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尤其是地精这种虽然团结,却从来不知“秩序”和“纪律”为何物的奇怪族群――近处胆小被吓着的想往外跑,而外围好奇心重的,却拼命地想挤进去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两下一撞,当即挤得谁都动弹不得;倒地的,被踩的,不由自主被人群带着跑的不计其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更是搅得整个会场都乌烟瘴气。 这种时刻,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卫兵们自然不能再坐视了。只听那格伦哈尔一声断喝,身着大红色铠甲的赤备骑兵就冲上了石台,挡在罗文等人的身前;长刀出鞘,口中还不停呼喝着什么。 估计是“保护特使”之类。 于是那些身覆重甲,手持盾牌的盾卫者们也爬上来了。尽管上得台来的这些,仅仅是全部卫兵中的一小部分,但比起格伦哈尔麾下的“赤备”来还是要多得多;愣把偌大的一个石台挤得是满满当当。 就连准备趁乱向罗文下手的阿曼达,都被一队忠勇的卫兵死死地护在身手――当然以矮人的身高,除了挤得她东倒西歪之外原本也挡不住什么,但问题是她身边这支,明显是专门用来保护他们这种“外籍人士”的,经受过特别的训练。 ――他们居然飞快地,在阿曼达面前叠起了罗汉! 仅仅是一个愣神,视线就被两个摞到一起的后脊梁挡了个严实,恨得阿曼达银牙暗咬,可就在她犹豫是不是先用神术从背后打散这些碍眼的铁皮罐子时,一声大吼,忽然在人群中响起来。 “――凶手!下地狱去吧!” 第二百零七章 飞翔的撕裂器破空的盾 之所以罗文听懂了,不是因为他这几天突击恶补矮人语的成效,而是这句话,根本就是用大陆通用语说的! 没错,虽然咬字模糊,语调也怪异得和歌剧中念白有一拼,但这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大陆通用语!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罗文那由于失血而有些浑噩的头脑便猛地一清――道理很简单,对方既然不用矮人语和那种尖叫不断的地精语,这不摆明了,是说给他们几个“外来者”听的吗? 因此罗文的警觉心,也十倍百倍地高涨起来――他甚至抓起窥镜,利用它折射光线的功能来观察石台周围,是否有隐身的存在。 然而让他吃惊不已的是,窥镜一照之下,竟没有任何的发现!“怎么回事?难道这玩意又失灵了?” 罗文有些愕然的想。 其实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是窥镜失灵,也不是对方隐形匿踪的水平有多高,可以瞒过窥镜的扫描,而是因为那刺客压根就没有使用任何隐身的技巧,反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中间! ――人家也不需要任何隐身,因为这位刺客,居然是一位正儿八经的“灰矮人”! 与肤色、发色都存在巨大差异的卓尔精灵和地表精灵不同;常年生活在地底的灰矮人,与生活在山腹之内的山丘矮人在外表上,压根就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别,撑死了,不过是肤色稍微有些灰白而已,随便抹点煤渣什么的就可以遮掩过去。 毕竟那山丘矮人平时也不怎么见阳光,二者的生活环境,还是比较接近的。更何况这所谓的“灰矮人”,本就是在早年间百族大战中战败,却由于生活的地方离海太远而无法撤离大陆的一支。 相同的样貌,已经给他提供了足够的掩护,所以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混入出云堡的他,不需要任何隐藏就可以轻松地进入会场;而且他要下手的目标,也不是罗文那个听不懂矮人语的“冰原来客”,而是站在熔炉前,一脸惊愕的盾牌制造者,年轻的矮人王拉兹维兹?流火! 至于为什么说大陆通用语,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灰矮人刺客其实和罗文一样,压根就不会说矮人语。 ――被迫进入地底生活之后,他们便和那部分来不及撤走的地精一样,纷纷被地底更加强大的原住民诸如卓尔、夺心魔等强势种族所奴役,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他们曾经的母语,改说地底通用语了。 这大陆通用语,还是他和他的主子在地底犯了事,不得已又跑到地表上之后现学的。 他的主子,就是那个在大地精营地外被拉兹维兹一枪击毙的指挥官,这才有了他如今的复仇之举。 而他复仇的方式也相当简单,不过是趁乱挤过去,然后用全身的力气,朝熔炉边上的拉兹维兹扔了一件东西过去。 这件东西飞行的速度并不快,灰矮人的武技中,也没有卓尔那般诡异难防的投掷技巧;但就是这样一件几乎是慢悠悠划着弧线飞在空中的东西,别人却偏偏拦不住。 因为只要是稍微有点见识的矮人和地精,都知道那玩意是什么。 ――大!家!伙! 这可不是某种蹩脚的修辞方式,而是它的名字,本来就应该这么写――作为地精一族所制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炸弹,它也的确当得起名字中附加的这些个惊叹号。 有人说,它可以算是地精工程学史上的一座丰碑,但更多的研究员却认为,这是地精工程学最大的耻辱所在;因为这玩意最初其实并不是被当成“炸弹”研制出来的,而是开发“空间撕裂器”的失败作品――由于能量核心的极度不稳定,这玩意启动时哪怕是稍微受到一点点震动,就会产生巨大的爆炸! 因此就算它飞得再慢,也绝对没有人敢拦!“快散开!”目眦欲裂的格伦哈尔发出徒劳的吼叫,只可惜被当做目标的拉兹维兹,却已经来不及跑了。 百忙间,他只好大吼一声,发动了矮人王特有的变身,但脚下的泥土刚刚蔓延到全身,他的人就被爆炸的火光所吞没。 接着,便是那剧烈的晃动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仅仅是一秒钟,甚至更短,原本高耸坚实的熔炉就化作了一堆瓦砾和残片,在冲击波的推动下横扫了整个会场;一片硬币大小的碎片,更是擦着罗文的脸颊过去,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滚烫的伤痕。 然而第一个冲过去的,并不是被疼痛惊醒的罗文,而是先前出声示警的格伦哈尔! 他骑着羊一路飞奔过去,扑到那堆还冒着黑烟的瓦砾上,不顾爆炸之后的高温,就用双手,在碎片中来回扒拉着,口中还一叠声地念叨着:不要!不要! 尽管这格伦哈尔说的是矮人语,但恶补了几天的罗文,对这种简单常用的词汇还是能听明白的,也因而不得不为之动容。 原本罗文还以为,这格伦哈尔和自己等人的接触不过是同行的这一路,交情就算有,恐怕也只是泛泛;但看他如今这般着紧拉兹维兹的生死,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是想把他那个叫米娅的妹妹塞过去?”再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女孩缠着拉兹维兹拜师的事,罗文不禁得出了这么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被一众赤备和盾卫者严密保护起来的他,也就剩下胡思乱想的份了。 倒是那边救人的格伦哈尔,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用一种骇然的目光朝这边望了过来;因为他扒开那堆碎裂的瓦砾和熔炉残片之后看到的,居然是一面完整的,看上去十分眼熟的盾牌! 尽管盾面上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只从那巨大的尺寸和三叶草一般独特的造型,格伦哈尔就认出这盾牌根本就是今天的主角――被放置在托架上淋血的那一面!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在爆炸的前一瞬间,这盾牌应该还在那名野蛮人跟前的托架上,那么,他又是在什么时候,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瞒过了自己的眼睛,将盾牌丢到这边来的? 第二百零八章 呢喃者与咆哮者 别说格伦哈尔看不到,事实上,就连做到这一切的罗文自己都迷糊着。因为盾牌,根本就不是他“丢”过去的――不知那大!家!伙!为何物的他,甚至一直到爆炸的光芒亮起之后才反应过来。 在那一刻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朝那边张开了手。 结果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原本静静躺在血泊和蜘蛛呕吐物中的盾牌,居然瞬间消失,下一刻,却突兀出现在拉兹维兹和坠落的爆炸物之间,完全忽略了中间的过程。 就好像,它本就该在那里似的! 闪现? 瞬移? 抑或是传送?罗文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时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动,然后盾牌就换了地方,而当他试着重现那种感觉时,盾牌竟然又十分神奇地,回到了它原先所待的托架上! 为什么会这样?看着盾面上那一抹迷离的冰蓝色,罗文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明悟。 甘比特。 ――是的,盾牌的这种模糊,和甘比特身体那种让人看不真切的感觉何其相似?既然它那一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分泌物,让盾牌带上了相移蜘蛛体表所特有的那种类法术效果,那能够破开空间,瞬间出现在拉兹维兹身前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这种迁跃,才是相移蜘蛛最大的本事。 当然,这里面也可能有自己流的那一滩血有关,毕竟自己的血液中,也包含了相移蜘蛛的血;不过究竟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盾牌的确出现了这种功能,而拉兹维兹也因此而获救! 是的,这好命的家伙并没有死,虽然再坚固的盾牌,也无法挡住爆心的那种振荡,再加上和盾牌的这一撞,也的确把拉兹维兹撞得不轻,但好歹爆炸时杀伤力最强的高热和迸飞的碎片都被挡住了;而矮人王那种大幅强化防御力的变身,也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因此他仅仅是重伤,甚至在变身没有解除之前,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 不过在当他得知自己之所以获救,是因为盾牌获得了“迁跃”这种奇妙的功能时,顿时口中鲜血狂喷,人也十分干脆地晕了过去。 他是在后悔。 如果他当初打造的是一把武器――哪怕是飞刀,在拥有了模糊、偏移、无视空间的特性之后,都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亚神器了;甚至就某些方面而言,比真正的神器还要强大! 但问题他打造的,偏偏……是一面盾牌。 如此极品的攻击属性,居然出现在一面用来防御的盾牌之上,这种浪费,已经不能用明珠暗投来形容了;也难怪当他醒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看到这面被他命名为“呢喃者?精英近卫军之盾”的盾牌就心疼得满地打滚。 当然按照大陆上命名的习惯,是应该把这种“迁跃”这种特性作为前缀,放在名字最前,变成“迁跃呢喃者”的,不过罗文还是觉得兵器的名字。不应该暴露其本身太多的讯息,毕竟夏尔洛先生就曾经说过:谁藏到最后,谁就赢得最多。 而且和拉兹维兹的捶胸顿足不同,对于这些属性本身,罗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浪费的:模糊和偏移,可以在用盾牌防御时,让敌人因为对攻击距离方面产生误差而无法从盾牌上借到任何力量,从而打乱敌人的攻击节奏;迁跃的作用,更是在拉兹维兹身上得到了体现――就算是用来攻击,这么大一块铁坨子撞在人身上,相信也够人受的了! 最关键的是,再好的东西,也要自己能用得了才行啊!而除了盾牌之外罗文使用任何家伙,水平都在“一知半解”和“完全不会”之间。 因此在他看来,那才是最大的浪费! 至于盾牌本身,无论从硬度、重量、盾牌的弧度等方面,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就是那种三叶草的形状看起来颇为怪异;但罗文知道,这恰恰是其设计上最大的亮点所在。 三块叶片一样的盾面,其实是可以伸缩的,收起来时仅仅是一般骑兵盾的大小,可若是展开,防护面积却可以直追塔盾;锐利的边角同样也可以楔进地面以对抗冲击,只是用来跺人脚面时,不如那种尖刺爽利而已。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攻击方面,就比当初马克西姆的那面黑铁盾稍弱,甚至恰恰相反,因为“三叶草”中心凸起部位,其实,是一根可以伸出来的炮管! 没错,就是矮人们赖以横扫北地的那种手推炮,他们自称“大筒”的东西! 有了这玩意,站在盾牌前面攻击就成了一件最为危险不过的行为――零距离的轰击之下,任你是多少级战士,恐怕都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吧? 因此即便是罗文,在得知这玩意用途的时候心跳也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对于这种防御时牢不可破,攻击时又无坚不摧的盾牌,试问罗文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而且令罗文满意的还不只是盾牌――就如那“海莲娜”当初所说,只要他在城中造成足够的影响,那无论国主本人心里怎么想,都必须召见于他;而经过那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事件,由于“飞盾”救人而成了英雄的他,无疑已经具备这个资格了。 是以在当天下午,罗文就接到了国主索格森?黑铁的邀请,邀请罗文来秘银之厅与他会面 ――尽管这邀请,仅仅是私人性质的。 和浮冰港的国王大道没有国王,铜冠街也没有铜制的王冠一样,这所谓的“秘银大厅”同样也没有秘银,仅仅是一栋坐落在军事区中心,被营房包围的白色小独楼,建筑风格方面似乎也并不出彩。 要说特殊之处,大概也就是大门口,那座大概有十米高的蛋白石雕塑了吧!只是不知道这一手凿子一手铁锤,仰天长啸的“高矮子”,究竟是他们黑铁的某代先王还是矮人的主神摩拉丁。 尤其是在他见到这位当代的国主之后。 因为这位国主的样貌,非但跟门口的雕塑半点都不像,甚至还大出罗文的预料――怎么说呢?与其说像个王者,不如说更像个饱学之士,或者说像个哲人;无论是那身笔挺却朴素礼服,雪白却绝不凌乱的胡须还是单片眼镜后深邃却绝不咄咄逼人的眼神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然而他一开口,这份知性、慈祥、平易近人的形象就被破坏无遗,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国主的嗓门实在太大! “坐吧!来自冰原的朋友……知道我这次请您来,是因为什么吗?” 第二百零九章 强硬到底 夏尔洛先生说过,当你站在一个大人物面前,千万不要去妄自揣测对方的心意――而一个国度的管理者,相信无论从什么角度而言,都算是“大人物”了吧! 说来也怪,第一次见这种权势比五老星还大不少的大人物,罗文心里竟没有多少紧张的感觉;一来可能是接见的场合比较私人,又或者,是对方的形象与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王者差距实在太大。因此罗文才感觉不到半点威势。 在这种情况下,不“妄自揣测”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罗文还可以装傻。 当然罗文所揣测的,倒不是对方因为什么原因请他来――反正人都已经来了;真正让罗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对方肯单独与他会面这件事本身。 是的,在这间不大的,书房一样的房间中除了他们两个,再就没有旁人了,只有桌案边那的那一头悠然自得的老山羊,嘴里头还一动一动,好像在嚼吃什么。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赤备骑兵用来骑乘的那种,只不过岁数方面,显然比那些在役的要老多了。 其余的像什么护卫、翻译、公证人,书记员等海莲娜所说会议中常见的角色都一概没有;别的还好说,但没有护卫这一点就有些说不过去――毕竟黑铁一族将国主居住的秘银大厅建在军事区,而不是居民区或者商业区,本身就是出于安全的考量,又怎会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随意接近他们的王呢? “难道,眼前这学者一样的国主,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说这头看起来像山羊的东西……其实,是某个十分厉害的魔法大师?”至于说对方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这种可能性罗文压根就没想过。 毕竟黑铁多疑,早已是名声在外,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接受他一个外人。 果然索格森?黑铁接下来的问话,就直接证明了这一点。“据这份报告上说,您是位德鲁伊?” “是的陛下。”罗文心中暗暗警惕,嘴上却滴水不漏地说,“我是在一棵长在房子里的冷杉树下顿悟,才成为一名的德鲁伊的――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希望您也能亲眼看看那颗不凡的树。” 这树的事,倒不是罗文瞎掰,而是在滚石部落真的有一棵长在房子里的奇树;而且那房子也不是普通的房子――听贡阿东的说,那间大屋正门口的招牌不是别的,正是一个红到发黑的十字! 血十字兄弟会!这个凶名昭著的组织果然如罗文所料的那样,和冰原人……不,应该是和那个神秘的陨龙者有关! 当然这一切,他不需要和对面的索格森?黑铁提起,而人家的兴趣显然也不在这里――只见他索性撕下了先前所看的那份文件,揉吧揉吧塞进身边的老山羊口中;同时眯起眼睛,问了一句好似完全无关的话。 “我记得前些日子,被流火之王击毙的大地精指挥官,据您判断是一个卓尔精灵?” “是的,陛下。” “可您在今天上午的会场上,却召唤出了一头真正的相移蜘蛛!对此,您不觉得应该给我们个解释吗?”说到最后,矮人国主的音调猛地又提高了几分,再配上他那一部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大嗓门,在罗文听来,就好像响在耳边的炸雷一般! 当然最令罗文惊骇的还不是音量,而是这话的内容――很显然这黑铁氏族,对这相移蜘蛛并不是一无所知;想必也知道作为蜘蛛神后罗丝的座驾,这种蜘蛛成年以后是多么的难以捕获。 而从幼年就开始驯养的法门,又只在神后罗丝的子民手中! 因此无论从“野蛮人”,还是德鲁伊的角度来讲,罗文都不应该接触到这种只生长在幽暗地域中的蜘蛛,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再加上被拉兹维兹击杀的指挥官,又好死不死的刚好是个黑暗精灵……“见鬼!怎么忘了还有这档子事!”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眼中,恐怕已经不只是骗子这么简单的罗文,手心里不由得见了汗;但是在这种关键口上,无论心里多慌,脸上都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否则,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其实,那并不是我的魔宠,它属于我的一位黑暗精灵朋友。”罗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暗中做好了召唤三头大蛇的准备――证明自己的话,又或者……跟眼前的大人物拼命! 毕竟就算冲出了这秘银大厅,他也不可能冲出这建在山腹之内的出云堡;所以万一自己的解释不能取信对方的话,挟持他们的国主,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罗文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来时,为什么没提前往盾牌的炮筒里装弹。 是的,就是那面“呢喃者?精英近卫军之盾”。 当然晋见国主这种特别的场合,不可能让你一个外人还随身带着武器,但是这块盾牌,却不是对方能收走的。 在获得了迁跃的能力之后,罗文随即便发现这面盾牌,在源力的大量输出之下竟可以进入一个和当前位面错开的半位面――有点像牧师的圣域术,你可以看得见,却摸不着;甚至还可以像反召唤魔宠一样,将其扔到魔宠的空间内存放。 只是以罗文的特殊性,他自己都不知道反召唤之后,这块盾牌是去了“星界”还是德鲁伊的圣地“翡翠梦境”。 总之要用的时候能招出来就行。 就比如现在,罗文就同样做好了让盾牌直接出现在索格森?黑铁和那头十分可疑的老山羊之间。 然而那索格森?黑铁并没有当场要求罗文验证自己的话,只用一种颇为感慨的口吻说:“朋友?他们没有朋友,只有奴隶和数不清的敌人。” 罗文不知道对方的口气,为什么好像有所松动的样子,但出于对当前形势的判断,他决定更加强硬一点。“但是,他们有同伴!”罗文道,“而且我的这位黑暗精灵朋友,正在来这里的途中……我不知道您从擒获的那名刺客口中问出了什么,但我相信只要我的同伴们一到,一切误会就能随之冰释――在那之前,我不会再接受任何的指控和无端的怀疑!” 说到这里他从宽大的黑曜石方椅中站起身来,也不向对方施礼告辞,直接拔腿就走。 或许是黑铁一族多疑的性格,同样也表现在优柔寡断上,因此罗文“气呼呼”地离开没有遭到任何的留难;当然在他回返之时身边“保护”的力度,至少被加强了一倍。 这种待遇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因为在这天的下午,迈克尔一行到了。 第二百一十章 会合,与新的麻烦 罗文倒没想到迈克尔等人会来得这么快,毕竟他当初听拉兹维兹说,来出云堡得往东走一天多,而要到迈克尔他们登陆的赫斯登堡,则必须往西方走将近四天;这样算起来从赫斯登堡走到出云堡,至少也得有个四五天的时间。 但人家在登陆的第二天就到了。 因为他们搭乘了某种罗文所不知道的交通工具――地精飞艇,而且是从赫斯登堡直飞出云堡的那种。在出云堡大门的城楼顶上,其实就是专供地精飞艇停靠的“空港”。 说起来,像这种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在大陆上也不是没有,甚至凯奥凯那边,还有更加先进的“魔动飞艇”,只不过其高昂的造价和那令人头疼的功耗注定了它不可能被奢侈到用来“拉客”;而能够负重飞跃海洋的空骑,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像罗文这般生在北地,又是草根出身的小民别说坐,就连见都没见过。 说不好奇,那绝对是假的。 只不过当前与他交流的对象,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美妙的体验。“糟透了!真是……就像是宿醉之后第二天早上又吃了一大块肥肉;总之,我就没坐过这么颠簸的船!”红发妞说这话的时候,那漂亮的五官几乎都揪到了一起,眼瞅着就要吐似的――虽然罗文不觉得早餐吃肉有什么不好,但她看起来比原先还要白上那么几分的面孔,却让罗文相信了这一切不是装出来的。 然而还没等罗文对此表示同情或者其他什么,火就忽然之间烧到了他的身上。“要不是,”卡琳抬起头来,换了一副小老虎般凶狠的表情瞪着罗文,“要不是因为你这混蛋,本小姐至于遭这个罪吗?” 对此,罗文倒是无从辩驳,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来到这该死的尼贡岛,不得不在一群身高才到他腰间的矮子面前演戏的根源就是当初对方把他扔在了那全是海盗和蛇的孤岛上。但一来对方不辞千里来尼贡岛寻人之举令他颇为感动,二来他也不认为凭自己的口才,能从这伶牙俐齿的红发妞口中讨到什么便宜。 对这种个性极为难缠的女人,罗文向来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的――若不是迈克尔和努尔瑞拉两个去了秘银大厅接受矮人国主的召见(当然那些卫兵来请人时的说辞,要比这客气得多),而另一位同行的人员因为擅自修改“现实”的惩罚到现在还无法说话,罗文吃饱了撑的才会找眼前这女人搭讪。 因此罗文决定,跳过所有寒暄的部分直接进入正题,而这个正题,就是――“这小姑娘怎么还跟着?你们在凉水湾上岸之后,不是把她带回泰卢福特交给她哥哥了吗?” 罗文压低了声音说,唯恐吵醒了旁边床榻上搂着布偶,睡得一脸恬静的爱玛。 ――也就是新近加入卡琳那个什么冒险团的第四位成员(罗文和迈克尔两人都不能算正式的)。 谁知道他不提还好,一提到泰卢福特眼前的红发妞竟好像迸入了火星的灯油,腾地就着了。“你还好意思说!”怕吵醒爱玛,卡琳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只不过那高到好像唱歌剧一般的音调和她龇着小虎牙发狠的表情,无不在着力地体现着她内心中的恼火,“知道吗?就因为你这混蛋惹出来的麻烦,让本小姐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家当成是绑匪!” “那些……无礼的家伙!”末了,她还气愤地挥了挥白生生的小拳头。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罗文也没往下细问――虽然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罗文早已看出眼前这小妞不是个受得了不白之冤的主,因此很明显,她一怒之下真的当绑匪了。 整整的一个下午,时间就在爱玛的甜睡和卡琳无休止的抱怨声中度过――她几乎在抱怨进城之后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房顶太矮,采光不够;通风做得也不好,导致她的鼻端总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她甚至都在抱怨街上没有浮冰港那种整洁漂亮的路边石――她也不想想,就凭矮人和地精那一双双小短腿,弄那玩意干什么?当围墙吗? 人家连上下楼都很少用楼梯呢! 要么,用升降机,要么是那种平缓而漫长的坡路,就好像他们来时的那种。 到了晚间开饭的时候,迈克尔和努尔瑞拉才双双回返,而且还是在索格森?黑铁那里吃过了的――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迈克尔已经差不多搞定了那个多疑而又少断的黑铁国主。 至少在表面上,相处的还算不错。 说起来,如今的迈克尔差不多已经成了卡琳和努尔瑞拉两人对外专用的代言人,毕竟那两个小妞,严格说来都属于三句半就能跟人打起来的主,要么,就是三句半之内便能惹得别人来打她们,实在不怎么适合与外人交际。 事实上她们团原来负责和外界交流的人,就是那个罗文只闻其名,却总是缘悭一面的神秘射手歌莉娅;而如今她人,便只能由温文尔雅的迈克尔顶上了。 而且迈克尔还有一个常人所不及的优势,那就是他白袍祭司的身份――这让他在大多数场合都吃得开,就算是摩拉丁神殿中的牧师和符文法师,都不得不卖给他这身衣服几分面子。尽管在百族大战之后,摩拉丁这位曾经在众神殿中以“工艺与锻造之神”的身份长受供奉的矮人之父;如今的位置已经被新一代的“铁匠之王”贡德所取代,但摩拉丁和人类诸神的关系,并没有世人所想象的那么糟糕。 毕竟当年矮人入侵的,仅仅是一个北地而已。 当然要对付索格森?黑铁这样多疑且又身居高位的主,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我答应帮他撬开那刺客的嘴,”迈克尔轻描淡写地说。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一、他对于“刺客”这种身份的人没有任何好感;二、他对拷问的事显然非常有信心――毕竟这方面,无论黑暗精灵还是众神殿内的裁判所都可以算是专家中的专家;迈克尔就算平时不涉及此道,但耳濡目染的,学会两手绝活也不算稀奇。 只是罗文不知道具体动手的是他,还是能用弯刀轻松把人切片的努尔瑞拉。 然而迈克尔却摇着头说:“当然不是了……若论套取情报,谁又比得上能够随意潜入人梦境的爱玛小姐呢?” “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是什么 罗文当然会感觉惊讶,因为他想不出迈克尔是怎么在爱玛口不能言的情况下,知道其“织梦者”身份的,毕竟以小姑娘由于幼年时期生活的贫苦,所以压根就不会写字。 后来经迈克尔一解释,罗文这才明白原来是爱玛曾经主动进入过他们几人的梦境,并且在卡琳的梦境中,不断碎碎念着要来找罗文,这才让迈克尔在后来提议寻人的时候,没受到任何来自卡琳的阻力。 也难怪卡琳那红发妞一见到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来,是被人逼来的啊!罗文有些好笑地想。 不过从迈克尔说话时那种轻松写意的态度,罗文就明白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至少不知道这种随意进入他人梦境的事,其实是相当危险的。虽然在梦中受到致命的伤害,人多半会立马醒过来;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像当初弗拉基米尔所说:一旦你认为这种死亡是真实的,那你就真的死了。 因此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织梦者”,要么你得有足够淡然,发生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的心态――就像当初的老牌织梦者弗拉基米尔;要么,就得有足够坚定,哪怕被碎尸万段也绝不相信自己会死的不变信念,就像后来的罗文。 而这两条,是一个才十几岁大的小姑娘就能具备的吗? 显然不是! 更何况就算是强如弗拉基米尔,后来不是也发疯跳楼了? 想到这里,罗文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同意!”他说,“你们是因为和爱玛相熟,所以才不会起意害她,也不会认为爱玛进入你们的梦境是一种威胁;但是,如果对方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呢?”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像爱玛小姐这么可爱的小天使,相信也不会有人会忍心伤害她吧!”迈克尔凝望着床上熟睡的爱玛,眼神一如当初在神殿那个刻满了水系魔法阵的房间中一般温柔,好在我们的战神祭司,并不是那种行事只凭一己好恶的主,“……不过若是此举,会给爱玛小姐带来危险的话,那这件事就算了;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结果这项决议,便在除去当事人外全票反对的情况下被永久性地搁置了。 只是这种决议的方式,显然不被他们刨出在外的当事人认可――因为在当天晚上睡觉时,罗文便发现自己做梦了。 也许对常人来说,做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罗文这种精神力经过锻炼的施法者,如果不想的话,那基本上是不会做梦的――毕竟“作梦”这种行为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精神力无意识发散的行为;而法师、牧师、德鲁伊这种说白了就是靠精神力吃饭的职业,控制精神力发散不发散那是根本中的根本。 何况,还是被噩梦的恐怖彻底吓怕了,以至于每天睡觉都小心翼翼的罗文。 然而这一回,他是真的做梦了――就好像弗拉基米尔所说的那样,他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一条狭窄、低矮、而且有些潮湿的甬道中;里面充斥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唯一的光源,就是甬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一块的发光的晶体,像是某种宝石,只不过那种幽绿幽绿的光芒罗文从来都没见过。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罗文只觉得头很重,脸也紧绷绷的有些不舒服。 在这种情况下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取出窥镜观察四周,结果就如他第一次看到的那样,窥镜中层层叠叠的画面,到了一半就突兀地断掉了;当然有弗拉基米尔的前车之鉴,罗文可不敢就此认定他眼下所处的百分之百的是梦境――真正让他确认这一点的,还是那一声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呼唤。 “……哥,你在吗?” 之所以说“有点熟悉”,是因为这声音听上去很像是爱玛的,但是,又没有爱玛当初说话时的生涩和别扭――最重要的是,现实中的爱玛由于正受到“惩罚”,压根就说不出来话! “是你吗爱玛?”罗文有些疑惑地问。 “是啊!你站在那里不要动,这里好多机关的……”随着对方的回答,罗文左侧的墙壁忽然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窄道;而出声之人,就沿着这条通道“啪嗒啪嗒”地向他跑了过来。 然后,整个空间就亮起来了。 这不是一种辞藻上的修饰,而是真真正正的比先前更亮,因为来人双眼中射出的光芒,几乎已经成了一种炫目的莹白色――这么一双天赋异禀的眼睛,自然是属于爱玛那个偏向精神力的龙脉者的了;而从夏尔洛先生日记的描述中罗文也已然得知,这种双眼中暴射强光的现象,其实正是精神力极为庞大却无法自主控制的表现之一。 当然如何引导爱玛成为一个超绝的龙脉术士,那是以后才需要担心的事,眼下最关键的,是弄清楚他们的人究竟在哪,和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出自爱玛的手笔。 “当然是在那个小矮人的梦境中啦!”爱玛不知为何显得十分兴奋,甚至可以用欢天喜地这个词来形容,“至于哥哥你来这里嘛――虽然很想说是你自己来找的爱玛,但是……嘻嘻!” “严肃点!”面对着云雀般在身边不停飞舞的女孩,罗文不得不拉下脸来――否则,就不会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怎么学会把人拉入梦境的?还有,你难道不知道随意进入他人梦境,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吗?” “被人拉过一次就学会了啊……”罗文严厉的表情,让女孩有些害怕,不过更多的还是委屈,“至于你说的危险……看!”说着话她还侧过脸来,指着脸颊两侧那对长长的,正微微颤动的尖耳朵。 “这是……黑暗精灵?”由于四下里光线昏暗,最亮的光源反而是爱玛那一对白光四射的眼睛,因此即便是罗文被蜘蛛血大幅强化后的昏暗视觉,一时间都没注意到爱玛身上的不同之处――除了一双尖耳,肤色也不是先前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了;而是换成了一种健康的黝黑。“怎么回事?” “伪装呗,”见罗文好奇,爱玛又变得活泼起来,甚至连语气中,都带上了那么一丝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小得意,“蓝胖子先生都跟爱玛说了,随意进入他人梦境,是很容易被人抓住的……所以爱玛进来之前,还特意替换成了这个小矮人梦境中最常见的形象――还有哥哥你也是哦!” “常见?”罗文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腿――毕竟在一个灰矮人的梦境中,最为常见的形象肯定不会是人类。 ――还好,腿还很长,这说明自己并没有被变成一只灰矮人,而身上的皮甲什么的还在,说明身材方面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为什么裤腿下面……居然是两根粗大的,惨绿惨绿的脚趾? 罗文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往脸上摸,结果一摸之下,更是让他惊骇欲绝――因为他的手,居然也变成了惨绿色的三根手指;而这双每只就只有三根手指的怪手,还被龇出唇外的獠牙给硌着了。“我究竟……变成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梦都 巨魔!这是巨魔! 虽然罗文从没亲眼见过这种和他一样拥有超强恢复性体质的生物,但一些极为明显的特征,还是让他一下子就跟夏尔洛先生日记中的描述挂上了钩。 比如说獠牙,比如说尖尖的鼻子,再比如说“绿皮”。 当然除了獠牙之外,这些特征有很多在地精林克的身上似乎也具备,但问题是,天底下绝没有地精能长到他这么高――就连大地精中的罕见的变异体,最为凶猛的“熊地精”都不行! 这也是爱玛把他改扮成巨魔的根本原因,毕竟那矮人的记忆中能长到这么高的,除了巨魔之外就只有一种顶着牛头的怪物了。 只不过那种怪物的身材……据爱玛的描述罗文判断大概比贡阿东还要壮得多。 当然除了这个主因之外,爱玛之所以将变成巨魔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说揶揄的成分在内,罗文不得而知(想那努尔瑞拉就时常拿他“巨魔”血脉来开涮),他只知道就算是再大的差异,爱玛也未必改不出来;但问题是修改得越多,就越会引起梦境主人的注意,而且化身巨魔除了那身绿皮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说起来,这一点倒是和夏尔洛先生在日记中的描述有些不符,那就是这身“绿皮”似乎并不是肌肤本来的颜色,更不是什么毛发,而是在皮肤表面,生的一层近似于苔藓般滑腻而又潮湿的东西! 要知道人类就算常年不洗澡,撑死了不过长虱子、跳蚤、臭虫之类的虫子,甚至连生活在凯奥凯西部沙漠中的人(据传闻说他们一生就只洗三回澡――出生、新婚和死亡后入殓),也没听说有身上能长出苔藓来的! 一想到这里,罗文便感觉浑身不对劲儿,好似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痒,让他甚至,都有了一种将这些苔藓统统撕下来的冲动。 当然这个冲动,也未必就没有他好奇那些苔藓下面的肌肤,究竟是什么颜色的原因在内。 只可惜,现在显然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且不说撕下了那些“苔藓”,他伪装的效果还剩下多少,就算他现在身处的这个建筑,恐怕也没有能让这么干的地方。 是的,在经过了初期的惊愕和不适之后,罗文已经意识到了这狭窄、昏暗且据爱玛说机关遍地的通道其实并不是一处地牢,而是要塞中的某处! 这就意味着他们在此地每多待一分钟,撞上守卫的可能性就大上一分。 虽然现在他和爱玛的样子都有所改变,变成了在当地应该是比较常见的种族,但这并不等于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在一座军事要塞内乱闯。 “想办法找条路出去,”罗文郑重其事地说。 之所以是“找路”而不是让爱玛去开条路,是因为罗文一直认为,只有像弗拉基米尔那样举重若轻,能将一切危险都消弭于无形之中的风范才叫高手;而且他也想让爱玛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别在以后再因为修改过度而背上什么莫名其妙的诅咒。 尽管爱玛可以在梦境中说话这件事,说明她的灵魂并没有受到根本上的伤害,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必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对不对?比如说很多时候你走原来的路线,只需要稍微探查一下,然后等卫兵走过再走不就行了?”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爱玛是相当的有天分,几乎是罗文一说完,她就立马知道该怎么做了,让罗文心中不由得大为欣慰。 只是跟着爱玛东拐西拐的他并不知道,其实爱玛进来的时候,就是一路“开”过来的…… 出得要塞,罗文才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其实打罗文看到爱玛的新形象,便隐隐猜出则应该是一座黑暗精灵城市了,毕竟还在茹毛饮血的巨魔,不可能建得出那么宏大且又戒备森严的要塞。 原本罗文还以为,这黑暗精灵城市和山腹中的出云堡严格说来都是建在地洞之中,本应十分相似才对;但现在看来,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是这照明的光源。出云堡是靠地底的岩浆,光源是在下方;而这座黑暗精灵都市却是靠洞顶上丛生的发光苔藓;像个巨大的碗般,将你罩在里面。 罗文不知道这个“碗”具体能有多大,但如果刨去那些过于密集的光点不算的话,眼前这一幕,倒是和浮冰港的星空颇为相似。 光照的角度不同,一切看起来自然就大不一样了;而且两座城市的差别还不仅仅是如此――无论是街道的走向,还是房屋的格局,和一切井井有条的矮人都市比起来,这里无疑显得是既乱且破;罗文还注意到这边的大多数房屋,都少了一样十分关键的东西。 屋顶。 “也许,是因为建在地底没有日晒雨淋,所以不需要的关系?”罗文暗暗猜测着,但这样一来,又无法解释同样不见天光的矮人都市,里面民居为什么有屋顶。 当然和矮人都市比起来,这边也多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路边石。 准确地说,应该是“界石”才对。 是的,这些埋设在路边的,低矮的小石阶还保留着它最原始的功用,也就是“分界”――据努尔瑞拉的说法,黑暗精灵的聚居地与其说是一座城市,还不如说是一处建在一起的要塞群;而且这要塞和要塞之间,大多都是敌对关系,大冲突虽然没有几次,但小仗却几乎是年年打月月打,偶尔有几天不打的,也是为了备战。 不过在罗文看来,这似乎和浮冰港的地下秩序也没什么不同――一堆大小帮派占据着各自的街区,为了利益和发展整天械斗不休;差别,大概就只是此地没有政府和城卫军压着,所以帮派活动更加猖獗罢了。 对于这样的环境,罗文当然不会觉得陌生,因此他一出来就提醒爱玛:“不要掉以轻心,不要和任何人过于接近,也不要东张西望或者盯着什么东西看个没完……总之,不要做出任何扎眼的举动,能多低调,就低调。” 然而没想到的是,即使如此低调,他们到头来还是惹人注意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扎眼的危机 罗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感觉原来被世人瞩目,竟是一件如此恐怖的事――如果是一两个还没什么,但如果一条街上所有的行人,都用一种古怪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光盯着你时,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目光落到身上,就好像毛虫在爬。 一开始罗文还以为是两人穿着打扮的问题――毕竟他身上的皮甲,外面那一层就跟出席宴会的礼服差不多,甚至还有碎皮缀成的流苏作为装饰;而给皮甲提供原料的这种巨犰狳,也不知道是否同样生活在幽深的地底。更别说,他脚上那一双锃亮的钢靴。 没错,就是他要拉兹维兹替他打的那一双。 现实中这双鞋,其实并不在罗文手里;虽然打造它的难度远不如那块精雕细琢的盾牌,拉兹维兹也早早地交了货,但转过天来,他又要了回去,说是要进行调试,也不知调试什么。 想来,应该是新增加的功能还不够完善吧? 当然,就算那鞋如今还在罗文手中他睡觉时也不可能穿着,毕竟现在又不是在跑路。但不知为什么,这双鞋在入梦之后居然仍穿在了自己脚上,让罗文不由暗暗感叹这做梦一事,还真的毫无道理可言。 这套衣服和鞋如果是穿在原来的罗文身上,当然是无比拉风,但如今配上他“巨魔”的形象,可就有些不对劲了。 毕竟巨魔很穷,它的爸爸很穷,妈妈很穷,家里面所有的园丁和厨师们都很穷――如果它们有的话。 爱玛的打扮看上去似乎问题也不小,因为二人这一路上,看到的黑暗精灵俱都穿得十分清凉,尤其是女性,不但袒胸露背,甚至连裙子都几乎短到了大腿根处,也不知是现实中黑暗精灵就是如此打扮,还是那做梦的灰矮人好色成性。想来,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吧,毕竟地底下又没有风吹雨淋,衣服这玩意除了遮羞,还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用处。 像这般豪放不羁的穿法,爱玛一个小姑娘无疑是很难接受的,“哥你真的想看爱玛穿成那样子吗?”她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道。虽然小姑娘眼下披着努尔瑞拉平时所穿的那种斗篷,还扣上了兜帽(罗文这一路上就没见过哪个黑暗精灵这么穿,可见这套衣服其实只是他们上到地表后才会用到的),但那一双露在兜帽外面的小耳朵还是由于害羞而开始发红。 “嗯。想看。”罗文老老实实地回答。 于是爱玛露在外面的小耳朵更红了,还微微地颤动。 “黑暗精灵……也会脸红的吗?不应该吧!”罗文心里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毕竟那黑暗精灵的血,其实是蓝色的,因此就算是脸上有所反映,也只有变蓝和更深的蓝才对。 当然这些细节,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赶紧找个地换衣服――尽管以爱玛在梦中的本事,改身装扮也许只是一动念的事,但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前一秒还把自己裹得像个隐士,后一秒却突然来了个大变身不惹人怀疑才怪! 而更让罗文觉得怪异的是这条看起来并不繁华的街道,人居然不少,不但房前屋后都站了一堆堆的人,在那里语音小小地聊啊聊啊;甚至连街上的行人,渐渐也有了种接踵摩肩的趋势。 也不知道这么多的行人都是打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 而且这些人在于罗文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俱都转过头来,用一种戒备甚至是敌意的目光望着二人。 “该死,怎么这么多人?不会是撞上什么集市或者节日了吧……要不,就是某种祭祀?”罗文暗暗诅咒着自己的“好”运气。 当然这句话,他是在心里默念的,并没有说出声来,更没指望能从谁那里获得什么答案或者安慰;但没想到的是,他刚刚想完,一个声音便在心底里冒了出来。“用户的猜测有误。”声音说,“梦境中的一切地点、人物、事件,都是梦境主人的记忆、意识在此间的投影;遇到的人变多,说明你的存在已经引起了梦境主人的关注;当这种关注提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还会引发梦境主人的即时性非常态自我保护意识……” 能把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到毫无抑扬顿挫,字和字之间的间隔犹如尺量般精准的,就唯有挂在罗文脖子上那块古怪的窥镜了。 罗文不知道为何在现实中他必须要说话才能与之沟通的窥镜,在梦中却只要想想就可以;但这并不能让他内心中的惊喜稍减几分,毕竟在当前的情形下,他实在是太需要某种正确的引导了。 而这面随着弗拉基米尔穿梭了无数梦境的窥镜,无疑是这方面的专家。 就算不是专家,起码也比一切都懵懵懂懂,靠本能来行动的爱玛强吧? 至于它说的什么“非常态自我保护意识”,估计就是疑心病一类的东西,而体现的方式―― 卫兵!当然是卫兵! 看看眼前就知道了――一队挟刀配剑,武装到牙齿的卓尔小队正分开人群,大步向罗文的所在靠了过来。和浮冰港的卫兵不同,这边的巡逻小队并不是五人一组一起行动,而是六人;刀剑什么也都是出了鞘的,仿佛随时都准备开打的样子。罗文注意到这些兵器根本就不是一个制式,就算同样是弯刀,其弧度、长度也大不相同。 而且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发现了自己这边的漏洞,似乎还不只是“穿着”这么简单。 比如说“仪态”。 作为一个城市的主人,黑暗精灵虽然未必都像努尔瑞拉那般冷酷,但其内心中的骄傲,那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去掩盖这种骄傲的习惯。 可打扮成黑暗精灵的爱玛,此时却偏偏因为害羞而显得有些心虚,表现出来,便是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这显然和一般的黑暗精灵给人的感觉不符。 而爱玛的拘谨,更衬得罗文这个走在她身后本应是随从身份的“巨魔”,那叫一个挺拔洒脱,器宇轩昂。 但问题这两个身份,无论是“随从”,还是“巨魔”,都绝不该器宇轩昂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高手”的特权 前者自不用说,至于后者巨魔这个种族,尤其是男性,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罗锅”的,就算是想器宇轩昂也轩不起来。 说起来,这一路上罗文也见到了不少巨魔,但不是扛着东西就是跟着主人的,因此见它们总弓着个腰罗文也没太在意。而眼前这一队随着卓尔卫兵出现的,明显是打手一级的巨魔也这样,就不能不说明问题了。 毕竟卫兵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代表了一个城市的形象,断不会在还没有确定陌生人的身份之前就卑躬屈膝。 撑死了,待人“不卑不亢,谨慎有礼”而已。 而在这座崇尚铁血的卓尔城市中,甚至连最基本的客气都省了。“这里是迪斯特纳家的领地!”卫兵中唯一的女性卓尔开口道――很明显,在女尊男卑的卓尔社会中,她应该是这一队卫兵的头,“陌生人!说出你们的身份和来意!” “来了!”虽然心里面已经有了准备,但听到这句充满了戒备和敌意的问询时,罗文的头皮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紧。 要知道在这种时候,只要他的回答有一点不对接下来就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一点罗文很清楚;而且就算他摆平了眼前的卫兵,那梦境的主人也会“刷”更多的卫兵出来,甚至是大群大群的空骑,暗地域的霸主深渊魔龙之类更加夸张的东西。 没准他们的守护者,蜘蛛神后的分身还能出来溜达一圈呢!反正这梦中的事情,再离谱也有可能。 总之在人家的主场上的这场架,他肯定是打不赢的,被杀出梦境那是早晚的事――而这,还不是罗文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反而是对方不肯杀他们,只将他们抓起来囚禁到一个无法自杀的环境中。 那样他和爱玛的灵魂,岂不是要永远滞留在这个诡异的梦境中了? 想到这里,罗文就感觉不寒而栗。 他不是那不知道多少级的弗拉基米尔,没有那种能在一瞬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放倒的本事,因此对罗文来说,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办法蒙混过去,而在这世上无论怎么标新立异都有理的,估计也只有两种人。 贵族,或者高手! 前者肯定行不通,毕竟天知道巨魔里究竟有没有贵族,如果有的话,又是个什么样子,因此罗文几乎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后者。 “退后!卫兵!”他略略地抬起右脚,然后猛地用力向下一顿――就听“嘭”的一声巨响,他脚下的地面就好像埋入了一颗地精工兵雷般猛地炸裂开来,环状的冲击波横扫而出,让对面的卫兵只能选择向后退去。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威力,自然是罗文暗中催动了体内的能量漩涡,发动了那变异治疗术的结果,而他就趁着对方气势受挫的机会大声道:“我的主人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做你们自己的事去!” 说罢他为了增强威势,还顺手施放了一个雷击术。 也许是在梦中没有了躯壳的舒服让他精神力量大大加强――没准能直接靠想的跟窥镜沟通,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又或者是由于那灰矮人被抓后没少遭罪,心里充满了绝望、痛恨之类的负面情绪吧;反正现世中要酝酿老半天才能成形的落雷,在这里居然可以信手拈来。 “巨魔萨满!”一道猩红夺目的闪电划过之后,那卫兵队长看过来的目光中,又增添了几许凝重。 可罗文此时却忽然抛下她,转过去朝爱玛恭敬地施了一礼,请罪道:“是,主人……属下逾越了。”只给那卫兵队长留下了一个极其嚣张的后背。 像这般将背部留给一个酷爱背刺的种族,无疑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但眼下罗文却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口气上若再不松一松,没准就会被对方当成是挑衅直接打起来了。 而作为一个“高手”,傲气又是必须的,就算是口气松动,也必须得有个台阶才行。 比如说,那已经被他弄至一头雾水的爱玛。 事实上在罗文转身的那一刻,对面的小队长也的确有所意动,甚至连原本没有持兵器的左手上,都“铮”地一声弹出一截半尺长的刀刃;但她终究 ,还是没有动手。 毕竟罗文是转过去了不假,但他那个更加神秘,也更加强大的主人还在看着哪! 虽然不知道那披着古怪斗篷的神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再加上灯下黑的缘故,让她也看不清对方那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只能看到兜帽两侧露出来,那一对弯弯颤动的尖耳朵――从这里她判断出,对方应该也是一个卓尔;而且凭对方能把巨魔部落中独一无二的萨满都拿来做随从一事看,她眼前的这位同族,肯定不是什么一般的小角色的。 更何况,还有那一双在黑暗中璀然生辉,射出几米长光柱的眼睛! 这种眼睛能够发光的现象,自然是精神力极度充盈的表现;而在这座黑暗精灵的都市中,拥有这般庞大精神力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罗丝的牧师;二、魔法学院中那些无法无天的魔法师!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小队长所能得罪起的。 因此一时之间,这名小队长竟有些犹豫。 好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能够替她下决定的人来了――远远地又来了一标人马,只不过这一回,是清一色的蜥蜴骑兵。走在最中间的,则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多足蜥,上面端坐了一名套着全身链甲的女性卓尔。 “娜德伦统领!”就如那努尔瑞拉所说,在讲求实际的黑暗精灵眼中,尊称什么的显然毫无意义,不过小队长那呆板的声音,倒是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而同时如释重负的,还有一直把背对着人家的罗文――和一个犹豫是不是要动手捅人的比起来,这随时有可能挨捅的显然更加紧张一点,尽管是在梦中。 “抱歉。”罗文转回身来,用一种不情不愿的口气说,“主人说,她不想与你们的家族为敌,而且她叫我跟你们说,我们只是路过,很快就会离开;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请不要再妨碍我们!”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同样的一句话,换不同的人来说或者在不同的时机说出来,所取得的效果也会大不相同。如果罗文一开始就提出这样的要求,肯定会被对方嗤之以鼻,但在稍微展露了一点实力之后,他们便获得了与对方平等对话的资格,甚至是些许敬意――比如后来的那名叫娜德伦的统领,就把她那只叫做“塔夏”的坐骑腾出来给二人乘坐,并自告奋勇地拍胸脯说,会保证二人在她们家族领地上的安全。 第二百一十五章 更高的高手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就是二人的“自由”。 没错!这所谓的“保护”根本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监视――人家压根就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只是出于对“高手”的敬意和顾忌,在说法上给他们留了一点面子而已。 不过罗文对此,已经是相当满意了,毕竟局面再怎么坏也没当场打起来不是?而且自己刚才那一番表现,说实话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瑕;这一点在刚才那小队长出声向后来的娜德伦报告时,罗文就意识到了。因为她当时开口说的,是“高等黑暗语”! 这,才是黑暗精灵自己的语言;只不过由于漫长的岁月和多种族的混居,让这种和精灵语系出同源的语言渐渐没落了,即使在黑暗精灵内部,除了一些老牌的大家族成员和罗丝的牧师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使用――大部分黑暗精灵平时所说的,还是一种糅合了“高等黑暗语”和“大陆通用语”后产生的二浑水:地底通用语。 也是地底大部分种族所使用的一种语言。 但自己刚刚回话时,却出于习惯而说了“大陆通用语”! 尽管这两种语言上在发音、语法上有许多比较接近的地方,但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语言;那队长和后来的娜德伦都曾经先后用这种语言跟自己说话,显然也是懂大陆通用语的,不可能分辨不出二者之间的差异。 没办法,谁让黑暗精灵的寿命够长,长到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他们所感兴趣的一切?而对返回地表念念不忘的黑暗精灵来说,大陆通用语显然是其中必修的一项。 因此罗文唯有赶紧补救:“……谢了,娜德伦!”这句话,他倒是没再用大陆通用语了。 “你会说高等黑暗语?”果然和罗文并肩走在多足蜥旁边的娜德伦,对此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 “只是……少少!”罗文强忍着要把舌头咬掉的别扭感,说着这种比唱歌还要繁复的语言――此时此刻,他也多少有些了解为什么它在崇尚实用的黑暗精灵中,会逐渐地被那些“低等”的语言所替代了。 “是你主人教的?”统领大人眉头皱了起来,用复杂的目光,望了一眼端坐在自己坐骑上的爱玛,似乎是在嗔怪她居然将本族的语言,教给了罗文这样一个“低等种族”。 尽管萨满作为整个巨魔族群中数量极少的施法者和智慧传承者,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 然而娜德伦不知道的是,罗文口中那荒腔走板的高等黑暗语其实跟坐在上面的爱玛压根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完全是他没事时拖努尔瑞拉闲聊,有一句没一句学来的。由于努尔瑞拉本身不是多话的人,因此罗文现在的水平,也就是将将能听懂几个浅显的词汇而已。 至于爱玛的水平,说实话还不如罗文:一来她跟努尔瑞拉接触的时间更少,二来在现世中还无法说话的她,又不可能像罗文一样拉着努尔瑞拉闲聊。 好在自从罗文跟这群黑暗精灵搭话开始,爱玛就乖巧地一声未吭――毕竟她跟罗文不同。罗文一只“巨魔”不会说地底通用语或者高等黑暗语也就罢了;可爱玛扮演的黑暗精灵要是也说不利索这两种语言,恐怕立时就会露馅。 为此,罗文还不得不特意嘱咐爱玛,要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要出声。 当然在听力极其敏锐的黑暗精灵面前,罗文是不可能有机会跟爱玛说悄悄话的,之所以还能把自己的意思和计划传达给爱玛,其实还多亏了他脖子上面的那面窥镜。 或许是脱离了躯壳的束缚,罗文在梦境中,是可以通过心念直接跟窥镜对话的,不用再像现世般说出声来,而爱玛虽空有极为庞大的精神力量,却从未试过将之凝练,因此对窥镜来说也不是无隙可入。 于是这面窥镜,又成了两人之间交流的传声筒。 只要靠想的,就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这无疑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唯一让罗文觉得遗憾的,就是其中少了语气和情绪的波动,尤其是那一声声清汤寡水般的“哥哥”在心底里响起时,更是会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哥哥,怎么啦?”见罗文半天没有吭声,爱玛那灯塔一样的目光“刷”地转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边。 “没事!看前面!”怕身边的娜德伦觉察到其中的关心和焦虑,罗文赶紧扯开话题道,“你不说能感应到‘他’的位置吗?……还有多远?” 罗文话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梦境主人在此间的投影,或者说,那个灰矮人在梦境中的“自己”。 ――其实严格说来,罗文并不是具有“织梦者”资质的人,因此他没办法像爱玛那样,准确地判断出梦境的“源头”,就好像一个高明的画师可以轻易看出某幅画中的败笔,但是,这不等于他想不到要脱离这个梦境除了自己和爱玛二人死亡或者跳楼之外,还有一个相对来说更加简单、也更加安全的方法,就是直接让作这个梦的灰矮人醒来! 做梦的人一醒,梦境就不复存在,他和爱玛也自然就出去了;因此只有抓到了这个投影,他们才可以说是真正的安全。 “他停下了,就在不远处的一座房子里。只不过……”爱玛说,“在那里,还有某种……唔……” 这很不寻常――要知道通过窥镜传来的声音,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波动的,可此时此刻,却忽然罕见地停顿了几次,可想而知如果这话是爱玛直接说出来的,将会是何等的犹豫和迟疑。 “是什么?” “我不知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但爱玛那小小的身躯,却在微微地发抖,“总之是很邪恶的东西……非常邪恶……啊!他看过来了!” 罗文见状赶紧按住了爱玛的腿,一方面是帮她稳住身子,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借这样的肢体接触带给爱玛勇气;只可惜,这一番举动似乎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让罗文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那边,住着什么绝世的强者吗?”罗文遥遥指着“源头”所在的那间房子,问旁边的娜德伦――之所以没有用爱玛的说法,是因为他很清楚在卓尔的世界观中,“善”与“恶”的划分与人类是不同的。 “没有。”这就是娜德伦给出的回答,而且毫不犹豫。 然而还没等靠近,罗文就发现了这间和周围的建筑相比,毫不起眼的小房子本身特殊的地方:第一,它应该是个餐馆,第二在它的门口,还立了一块比路牌要大不少的石板,上面还写了几个酣畅淋漓的大字:东主有喜,歇业一天 最关键的是,这字居然是大陆通用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扑朔的黑雾 大陆通用语,当然是大陆通用语!否则离“博学多才”还差十万八千里的罗文又怎能看懂? 而且这石板上的字,怎么说呢?其实相当的……烂! 但是这明明烂到家的字,却偏偏给人以一种飞扬、跳脱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它们就会从石板上蹦下来,围成圈子载歌载舞似的。 罗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只知道在一座黑暗精灵的都市内,出现这样一块用大陆通用语写就的石板本身就极不寻常。毕竟即使是黑暗精灵,对大陆通用语的掌握程度大多也仅仅是“会说”而已。 天知道这块石板写出来,究竟是给谁看的! 当然黑暗精灵的城市,肯定不光是努尔瑞拉出来的那一座。就好像人类的城市不止浮冰港,矮人的城市不止出云堡一样――努尔瑞拉原来生活的城市中没有地表生物,不代表别的黑暗精灵城市中也没有;但是没过多久,罗文便发现原来更古怪的事情还在后头。 ――不是那造型独特的u型吧台,而是坐在吧台中间,那个正在喝汤的人。 说起来罗文进入餐馆之后,第一个注意到的也正是此人。这个人身材不高,刚刚够了人类的平均线,身上却穿了一件比他的身材更小一号的褐色长袍;而且他明明坐在老板的位置,但外面呼啦啦进来了一群人,他还坐在那老神在在地喝着汤――非但没有半分起身招呼的意思,反而还颇为不满地转过来说了一句:“又有人进来了呢……难道说,你们都没有看到我立在门口的牌子?” 声音阴恻恻的,还带着某种诡异的回声,就好像从更深的地底透上来一般;至于他说的“又”,众人倒是一目了然:因为在他们进来之前,就有一支冒险小队正在与那人争执着什么。 牛头怪、灰矮人、还有两个男性的卓尔。很明显这灰矮人,就是梦境正主的投影了,而那两个男性卓尔,其中就应该有被拉兹维兹一枪狙掉的指挥官。 如果换一个时间,罗文肯定会意识到这应该是那灰矮人记忆中,对其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一幕,只可惜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其他地方。 ――那个长袍神秘人脸上的银色面具,和他袍子下摆处露出的一圈……飘带!? “……陨龙者?” 不会错,不会错了!虽然罗文没见过那位传说中,和狂龙领主一起在浮冰港城墙上对抗亡灵大军的绝世强者,但这面具,这飘带可都是陨龙者的招牌打扮!尤其是这飘带当初还狠狠流行过一阵子,让浮冰港大大小小的皮匠们都赚了个喜笑颜开,罗文自然也不例外,试问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因此罗文回过神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过头问与他一同进来的黑暗精灵:“那个……娜德伦统领,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维勒多姆’的巨魔?” 他这么问,当然是要确定脚下的这座城市,究竟是不是努尔瑞拉出身的那什么“没门”,毕竟努尔瑞拉就曾经说过,她们那某个大家族的武技长,就是一只叫“维勒多姆”,也不是“维斯顿”的狂暴巨魔。而那个风头正劲的陨龙者,也在他们的城市中生活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问这个干什么?”娜德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警惕――也正是这丝警惕,让罗文获得了他想要的答案,然而那疑似陨龙者的斗篷人,却用一种出人意料的口吻反问:“陨龙者……又怎么样?就可以打扰我用餐了么?” 那种平淡,那种不屑,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罗文也糊涂了。 “究竟是不是?”就在他想要刨根问底闹个明白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一个声音,便在心底里突兀地浮现出来:“快,快跑!”罗文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爱玛那一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 还没等罗文开口说话,背后一股绝强的力量便汹涌而来,“嘭”地撞在他后背上,登时双眼中金星直冒;而他的人,也被这股力量推得直飞起来,一头扎在了同样有些失神的爱玛怀里。 “既然看不到石板上的字,那还要眼睛干什么?……干脆就别要了吧!”身后阴恻恻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里面那冰冷的杀意,让罗文背上的每一根寒毛都不禁为之一竖! 夏尔洛先生的日记中说得明白,像这种附带“眩晕”、“震退”效果的技能,多半是用来起手的,接下来,便是疾风暴雨一样的打击;因此罗文强忍着晕船一般地不适感,勉力将头转了过来,结果,便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黑暗。 如浓烟一般的厚重且带着质感的黑暗,正从那疑似陨龙者的神秘人领口、袖口、袍脚,甚至是面具的空隙中冒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包在里面……不!更像是他整个人,正一点一点地,融化在这片扩散开来的黑雾里! 而且这片黑雾,显然还带着毒素或者某种强烈的腐蚀性,让那手持双刃巨斧的牛头怪刚刚冲进黑雾,便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和斧头“呼呼”挥舞带起的风声一起,刺激着人的耳膜。 几秒钟,也许更短,那黑雾中的惨叫便经历了由强转弱的整个过程,然后又在一声清脆的兵器坠地声中,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罗文把爱玛护在身下,用窥镜照了过去――只可惜,窥镜虽然能看破光线扭曲所造成的隐身,却看不破这种更加简单粗暴的遮眼法;好在这一照之下,他倒是发现了那个同样被刚才那股莫名的力量偷袭,而滚至他身前不远的灰矮人。 罗文凑过去一把将其揪了过来,而这时候,周围的黑暗精灵骑兵们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 尽管他们的蜥蜴此时都停在外面,但这并不意味这离开了坐骑的他们,就没有战斗力!只见那娜德伦一声令下,这些骑兵居然纷纷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短弩、飞镖、投掷匕首之类的远程武器,朝黑雾的中间射去;一时间“叮叮叮叮”,就好像下了一场珠玉的雨。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因为这些叮叮声,居然是那些零七八碎的飞行道具穿透黑雾撞在对面石墙上时,所发出的声音!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无用 像这般密如泼雨的攒射,要挡下来不难,毕竟这些暗器都相对较轻,基本上谈不到什么威力;但若想片叶不沾身地躲开,难度可就大了去了。即使有努尔瑞拉或蒂奇那样出众的身法,都未必能做得到。 无它,就因为这袭来的零碎实在是太多了!用躲的,难免会顾此失彼,何况是在这种视线不清的黑雾中。 而那个疑似陨龙者的神秘人,不管从哪个地方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施法者,又怎么可能拥有高级战士的敏捷和反应? 如果是对方用了“飞箭偏转”,或者“小型飞箭无效结界”之类的东西,那射过去的零碎要么被挡下,要么就会偏离原来的轨迹四处乱飞,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怎么飞进去的,便怎么飞出来,就好像黑雾中什么障碍都没有似的? ――里面的人呢?哪去了? “难道是已经传送走了?”罗文可不认为像这么有名的魔法师,会做出趴在地上躲避的举动,但紧接着爱玛的话,却推翻了他的判断。“不!他还在里面!我能感觉到那股邪恶……更加强大了!” “怎么可能……”面对这种极为诡异的情况,罗文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但娜德伦带来的那批骑兵没有!训练有素的他们,甚至在一瞬间便做出了应对――在罗文惊骇的目光中,一声声晦涩难明的吟唱响了起来;同时空气中那紫色的,好像丝线一样的光芒,也开始向那些比出玄奥手势的骑兵们手中聚集。 他们,居然在施法! 不得不承认作为高等精灵的直系后裔,这些黑暗精灵在施法的天赋上,的确不是人类所能望其项背的;而且悠长的生命,也让被人类嗤之以鼻的“魔武双修”在他们身上,变成了可能。 当然这所谓的“双修”,也是有侧重的,一般都只兼个一二级的法职,以获得能够将魔宠收到星界的实惠就算完事――毕竟一匹能随时召唤出来的坐骑,对于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那些实用的小法术,也可以让他们在应付突发事件时有更多的选择。 就比如现在,短短的几个字节念过之后,一阵阵微风便在他们张开的虎口中生成,向着对面的黑雾吹了过去。 这是“吹风术”! 作为一个零级的戏法,这“吹风术”当然谈不上什么威力,但七八个骑兵站成一排同时释放,效果还是蛮可观的,至少罗文刚刚冒出来的冷汗,顷刻间就干得七七八八,变成黏糊糊的盐渍挂在身上。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对面的黑雾,却压根就没有要被吹散的迹象,甚至都没有被这风撩动一丝一毫――就好像那片区域,早已和当前的位面错开,连头顶的光线,都没办法渗入其中似的。 所以,才有了这种深沉而又压抑的黑。 “圣域吗?”娜德伦喃喃地自语着,毕竟这种错开位面的现象,太像“圣域术”这个牧师用来保命的四级神术所造成的效果了;然而下一秒,大家就都知道她猜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因为“圣域术”固然是绝对防御不假,但施法者本人,在神术生效的时间内也“绝对”无法攻击到别人! 换言之,它其实和法师的“欧路克弹力护罩”一样,是个让施法者暂时脱离战场的术。 然而眼前的黑雾不同――就在骑兵们排成排向其吹风时,一缕黑雾,却悄悄地分了出来,然后就像毒蛇一般,无声无息地缠向了一名骑兵的喉咙。 “小心!”眼尖的罗文大声提醒道。 当然他的示警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毕竟论昏暗视觉的话,人家一个正牌黑暗精灵再怎么也不可能比他差,而且作为一个骑兵,武艺那是最基本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怕这种速度不快,看上去又没什么威力可言的偷袭? 那骑兵只是冷笑一声,便抽出弯刀“刷”地向缠来的黑雾砍去。谁知道这一刀,居然什么都没碰到! 整个过程罗文看得很清楚:那刀,就那样毫无滞碍地从黑雾形成的带子中砍了过去,可带子的一端,在刀砍过之后非但没有应声而落,反而还加快了速度,不屈不挠地缠上了那骑兵的脖子。 也不知是被缠住了脖颈所以无法出声,还是黑暗精灵“在沉默中战斗,在沉默中死亡”的天性使然,总之,没有惨叫――那骑兵只是突然睁大了眼睛,徒劳地用弯刀又劈了两下那并不存在的“绳索”,紧接着,就被“呼”地拖进了黑雾。 “全体退后!”看着已经逼到眼前的黑雾,娜德伦当机立断地发出了命令,只是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她并没有喊出声来,而是用了他们黑暗精灵所特有的“手语”。 这种全凭手势交流的语言,罗文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因此不可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罗文是什么人――作为帮派中长期负责接应的主,又怎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掉头跑路? 还没等娜德伦手下的那一众骑兵有所动作,他便回身一把将爱玛捞起来扛在肩上,又把那似乎受了点伤,有些萎靡的灰矮人往腋下一夹,迈开大步第一个冲了出去。 而这时候,爱玛的提醒才通过窥镜传了过来。 “……你看得懂手语?”想想也是,如果努尔瑞拉不教她这种语言,本身不识字又无法出声的爱玛要如何与迈克尔等人交流?而且在意识到娜德伦的做法究竟意味着什么后,一股怒气,便充塞了他的胸膛。 “你们既然做初一、可就别怪我做十五了!”看了一眼紧随他身后逃出来,只不过逃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娜德伦,罗文心里发狠,索性把爱玛放到地上,指着酒馆对爱玛说,“能把那里堵住么?” “可是那些卫兵……” “这是梦!还记得吗?”罗文森然道,“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才是‘真实’,其他的都是假的!虚幻的!是这家伙回忆的投影!” 想爱玛一个小姑娘,又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老早心里便没了主意,因此罗文一撺掇,她便迷迷糊糊地向酒馆方向伸出了手。 只一握,就见餐馆附近的地皮竟然在一片“喀喀”声中猝然断裂,并且拔地而起,向着中间餐馆翻卷而去,将餐馆、刚刚逃出来的卫兵、以及溢出的黑雾全都包在了里面,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到最后,竟成了一个浮在空中的,巨大的石球! 而那间餐馆原来所在的地面,却只剩下了一个十几米深,上百米方圆的大坑! “漂亮!”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移山填海的景象,但无论看多少次,罗文还是觉得震撼;当然震撼之余,更多还是如释重负的狂喜。然而大坑对面的娜德伦显然不这么想。 因为那一击不但殃及到了她大半的手下,甚至连她的坐骑“塔夏”都没能幸免,“我需要一个解释!”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若不是爱玛方才的那一下太过惊人,相信领着残余的骑兵如临大敌般走到罗文身前的她,要的可就不止是解释了! “你不觉得……”面对质问,罗文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如果把那个怪物放出来,只会造成更大的破坏吗?”说到这里他略略地提高了音量,“我必须提醒你,是我的主人封印了那个怪物,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娜德伦眼睛一瞪,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这时候一个沮丧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没用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以有 插话的,是那个被罗文顺手拎出来的灰矮人――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在最初的那一击中被伤了脑袋,此时瞧上去,竟有些痴痴呆呆的。 好在他还没的痴呆――听罗文和娜德伦说话用得是大陆通用语,因此他也用半生不熟的大陆通用语断断续续地说:“没用的,我们根本就无法阻止……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烟雾,而是……影子啊!” “影子?”罗文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又如何?就算是影子挡不住,那怪物本身,总不能从没有缝隙的地方跑出来吧!” 正如他所说,就算是撕裂空间的瞬移法术,大多也得满足“视线所及”这个最基本施法条件;毕竟没有人愿意在移动过去之后半拉身子卡在墙里或者肚子里面再多点什么东西。而现如今那飘在半空的石球,早已在爱玛的“修改”下闭合到一起,从上到下,根本就找不到一点缝隙,又如何能看到外面? 当然长距离定点传送的法术也不是没有,但那种,都需要提前在某处设定好坐标法阵――这就意味着你想从石球中移出去容易,但想要再移回来,可就难了! 毕竟整个街区都被破坏得面目全非,那种容不得一点误差的坐标法阵又怎么可能留存下来? 然而那灰矮人却不这么想。 他惨笑着,完全不顾口中的鲜血滴淌在那灰白的胡须上,“你难道……还没明白吗?‘他’就是影子,影子也就是他!而且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啊!” 说着话他还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洞顶那丛生的、密如繁星的发光苔藓。 就仿佛要证明这一点,那灰矮人话音刚落,石球下方大坑的边缘处便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冒出来,而大坑中心的黑色似乎也有些古怪,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坑不知什么时候竟被那种黑色的雾气所充满,而最开始自己看见的,只不过是从坑中满溢出来的那一小部分! 而如今,填满了大坑的“它”又要向周边扩散了! “好在扩散的速度并不快……”或许这,算是一个比较明显的缺陷吧!毕竟对方的速度不快,就意味着他罗文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谋定战术或者从容撤离此地。 然而这一概念刚在罗文脑中成型,还没等诉诸于口,黑雾中便隐隐有光亮一闪,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锐啸声便充塞了他的耳膜。 那,居然是如出巢的黄蜂般呼啸而来的魔法飞弹! 直射的,斜射的,折射的,甚至还有那打着旋儿朝这边“飘”来的;那长长的尾焰,竟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向罗文等人当头罩了下来!而被这光网晃花了眼睛的罗文,别说看穿每颗飞弹的轨迹,就连飞弹的总数都够呛估得出来! 好在,他也不需要看。 心念一动,那面“呢喃着?精英近卫军之盾”便在他面前的虚空中毫无征兆地现出形来。罗文上前一步抓住盾牌,一拧盾牌背后的机关,那三叶草一般的盾页便“咔咔咔”地伸展开来,顷刻间,变成了一面截面几近两米的巨盾! “砰砰!”无数飞弹撞在坚实的盾面上,炸裂成星星点点的光,但这些飞弹携带的冲力,却大得出乎罗文的意料;那推力甚至连底部弹出尖刺的钢靴都无法抵消,硬是在地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拖痕。 不过罗文又岂是那挨打不还手的主――从这些飞弹落在盾牌上的分布情况,他就大略地推断出了它们的源头,接着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一波飞弹势头稍缓的时候,瞄准,放! “轰――”矮人仗之横扫北地的利器,终于在这幽深的地底发出了它的初啼;而这种被他们称作“大筒”的东西在威力上,也的确没让罗文失望――这边才响,对面的房子就在“嘭”的一声中被削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在烟尘与飞溅的碎石中轰然倒塌。 但问题是,这并不是罗文想要的结果。 道理明摆着,既然这一炮轰在了对面的民居上,就证明它在黑雾中没碰着任何东西;可黑雾中朝这边射来的魔法飞弹,却首尾相接的一直都没断过。 “这怎么可能?”罗文登时就傻了眼――本来按他的想法,对方应该是可以随时将身体雾化(或者是“影化”)来回避攻击,也能在阴影中自由迁跃;但要想攻击,还得让身体重新“实体化”才行。 毕竟这种比箭雨还要密集的魔法飞弹,肯定不是普通的一级法术这么简单;而高级的奥法和德鲁伊法术不同,要做到默发和瞬发,又必须靠特定的手势来辅助施法。 ――既然是“手势”,显然不是一团雾气所能做到的。 因此罗文才特意选择了对方还在施法的时候,硬顶着飞弹狂潮朝源头处开了一炮。 然而从现在的结果看来,似乎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这一炮轰过去非但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甚至连对方的施法都没能打断;反观他自己,却因为开炮的后坐力身体整个后仰,结果,便再也顶不住那接踵而至的飞弹,被推得连连后退。 好在这时候爱玛已经反应过来,小手一掀,让面前的街道整个翻卷起来,挡在盾牌和如飞蝗般袭来的魔法飞弹之间。 “哥……咳,哥尔?迪?罗文!你怎么样?”亏爱玛这小姑娘在急得人都快哭了的时候,还记得两人如今身份的差异,否则这一声“哥”喊出来,只怕当时就要露馅。 倒是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罗文,此时还纠结于先前的“不合理”中,一脸不信地说:“不可能的……虚化躲避攻击的同时,还能接连不断地释放高级魔法,这,这岂不是没有弱点了?单凭这一招,什么亡灵大军也只有被慢慢磨光的份吧!”他踉跄地退了两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差点一跤坐倒;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先前被他顺手拎出来,一直瘫坐在地上的灰矮人。 “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那灰矮人被罗文踹了一脚,却没有半点反应,只在那里神神道道地念叨着;于是罗文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现世中这种全无弱点的逆天技能究竟有没有先放到一边,但在这里,绝对……可以有! 因为这本来就是个荒唐不经的梦。而梦这玩意,恰恰又是最不讲道理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存乎一心 就好像当初的那条“深坑之蛇”,明明是七级左右的生物,可在昆布梦里,却成了等级只有三级,除了一副大身板外屁都不是的胆小鬼,其原因,不外乎昆布对它的不屑和蔑视所致。 在天性悍勇的昆布心中,那条蛇,就是这样一副虚有其表的样子。 同样的道理,会不会是因为这灰矮人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又想不通同伴的死因,所以才把对手的能力无限放大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要知道,这本来就是“他”的梦境,对面的那个怪物究竟有多强,拥有多离谱的技能,能做出多逆天的事,全看“他”对人家的记忆和印象! 而反过来就算对面那人真是传说中的“陨龙者”,甚至在现世中,比眼下所表现出来的更加强大,但只要在那灰矮人心目中可以击败,那么自己,就一定还有机会! 一切,存乎于心! “关键还在这家伙身上啊……”想到这里,罗文一把将地上的灰矮人拎起来,一边使劲摇晃着,一边冲着他大吼:“不!我们都不会死!因为在刚才的试探中,我已经发现那怪物的弱点了!” “弱,弱点?”灰矮人被摇得有些回神,“怎么可能有……” “当然有!”罗文赶紧打断他的话,以免他一语成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全无弱点的招数,更没有所谓的‘无敌’!越是威力强大的术,其受到制约也就越大;要么是条件,要么是消耗,要么是过后的惩罚……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不然你以为,那怪物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用‘魔法飞弹’这种一级的小法术?” 其实能把魔法飞弹放得跟下雹子似的,还带拐弯,本身就不是什么“小魔法”了,但此时此刻罗文必须得这么说,“就因为他在这种状态下,根本无法释放更加高级的法术!” “……是,是这样吗?”罗文的言之凿凿,让灰矮人颇为意动,毕竟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希望能杀了对方给同伴报仇的。 “绝对是!”罗文趁热打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一旦他要释放更加高级的法术,就必须重新‘实体化’,只不过在那种黑雾的遮挡下,我们看不到罢了。” “那并不是什么雾……” “是什么并不重要!”罗文的声音又高了八度,“重要的是一旦他恢复实体,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说到这里他一指旁边一头雾水的爱玛,“我的主人,可是九级的龙脉术士!那种移山填海的威能,刚才你也应该看到了吧?” 灰矮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那种随手一抓,便让整个街区全都翻卷起来的场面对首次看到这一幕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点;甚至大半个骑兵队都被坑了娜德伦也没立马翻脸动手,除了强敌在侧的威胁外,也很难说没有顾忌爱玛的成分在内。而如今罗文替爱玛吹嘘,正是为了进一步打消娜德伦立马翻脸的念头,同时,也给这灰矮人增加一点必胜的信心。“有一个顶级的龙脉术士在,你还担心什么?那怪物总躲着也就罢了,只要敢恢复实体,哼哼……” “说是这么说,但我们现在好像没办法威胁到他啊,人家又凭什么要……而且你刚才也说了,就算他恢复实体,我们也看不到啊!”灰矮人能说出这话,就证明了罗文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至少他也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打败那怪物了不是? 而对于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罗文也是早有准备。“你忘了我们巨魔最擅长什么了吗?……娜德伦统领!借我把小刀用下!” 巨魔最擅长的,自然是那无与伦比的恢复体质,罗文当着那灰矮人的面展现这一点,无非是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印象:那“黑雾”虽然能要了他同伴的命,但对于一个恢复力奇强的巨魔来说,还不够看! 这,无疑是在为罗文之后的计划做铺垫了。 首先,由罗文进入黑雾――相信对方一个“成名已久”的强者在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时,断不会没有反应。可是在黑雾无法杀死罗文而魔法飞弹又穿不破盾牌的前提下,他只能选择现身释放高级法术将罗文击杀。 而罗文所要做的,就是在被人轰杀至渣之前,先一步确定对方的位置并给通知他的“主人”爱玛。 当然这后面的一半,仅仅是说给那灰矮人听的,罗文真正的计划其实是想通过窥镜和强制契约搏上一搏――尽管像这般等级的目标就算他真的签订了契约,也完全无法控制对方的行动,但至少,可以通过“反召唤”将其扔到宠物空间里去啊! “星界”,“翡翠梦境”,抑或是“噩梦”无论哪个都好,总之,都不在当前的位面上了。 试问,还有什么放逐术能比这种借助召唤规则的“放逐”,成功率更高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以自己的等级,是否拥有与那种存在签订契约的资格,不过罗文觉得值得一赌。一来在梦境中抛却了躯壳的束缚,让自己的精神力大大增强;二来,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毕竟是梦境,而且他也通过窥镜跟爱玛交待了,一旦他没有成功,爱玛便可以在第一时间干掉那个守在她身前的灰矮人,也就是梦境主人的投影。 投影一死,整个梦境便会崩溃,而他和爱玛自然也就出去了;大不了,放弃此次的行动呗。 一切都正如罗文所料想的那样,梦境主人的心理,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影响到梦中人物的强弱以及其行为方式的;至少明明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落点和频率,就能给人带来很大麻烦的飞弹风暴,居然在罗文前冲的时候仍旧一成不变;而那黑雾的强腐蚀性,除了带给罗文浑身上下烧灼一般的痛苦外,也没有能瞬间要了他的命去。 倒是对黑雾中行进的困难,罗文估计得有些不足――完全的黑暗和浑身上下的痛苦就不说了,就连鼻腔中,也在对方一句“嗅觉,剥夺!”之后充斥了一股难言的辛辣,让他禁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好在这个时候,那好似无休无止的飞弹风暴早已停了下来,可见,对方正如他先前给那灰矮人做出的提示般,开始准备什么威力强大的法术了。 “想玩近身战是吗?”那阴恻恻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可是,五感尽失的你,又凭什么在我的‘黑暗行之术’中,找到我的本体呢……哦,忘了还差一样,最后,听觉――” “……飞吧!”在对方说出“剥夺”这个词之前,罗文先一步大吼出声,紧接着,他的眼前便蓦地一亮! 第二百二十章 危机时刻 眼前一亮,并不代表那个什么“黑暗行之术”就被罗文破掉――事实上那片诡异的黑雾还在那里,只不过罗文却出来了。 是的,他如今就站在大坑的边缘处,而且是爱玛等人对面的边缘! 就在对方要剥夺他听觉的同时,罗文也没闲着――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让盾牌瞬移;第二件便是紧紧抓住盾牌的握把。结果,就如现在所发生的,他和盾牌一起“飞”过来了。 这种极为疯狂的举动显然不是他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毕竟成功的几率太小;要是在现世中,即使是身怀相移蜘蛛的血罗文也未必敢这么玩。但是……这不是在做梦么? 如果一件事你连梦中都不敢尝试的话,那岂不是太悲哀了? 好在罗文虽然向来谨慎,但在有退路的前提下,却从来不缺乏尝试的勇气。而且就如他期望的,他成功了。 当然满分是十分的话,他这次迁跃最多只能打八分,毕竟临时起意的结果,就是他无法在黑雾中准确杜定位,只能凭着记忆,将自己传到坑外离声音相对较近的某个地方。 不过,这就足够了! ――很明显这突如其来的瞬移,大出那怪物、或者说梦境主人的意料之外,因此当罗文扔掉盾牌反身扑回大坑时,才走了两步,前伸的双手就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背。 罗文赶紧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其一把抓住,双手按住大概是肩头的位置,同时开口高呼:“以我罗文的名义!” 真言一出,契约瞬间发动,“规则”的力量将双方都定在当地;罗文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伸出了一根触须,顺着某种无法言明的通道飞快地深入,再深入!最终搭在了一根奇妙的“弦”上――罗文甚至能听到当“弦”被弹动时所发出的,那种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美妙乐声。 这种声音,罗文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因此他很清楚当这种声音响起时,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个灵魂之间的交锋,正式开始! 信念、意志、精神、甚至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都要在契约的规则下做最为全面的比拼――尽管罗文契约发起人的身份,可以让他在某种程度上占到一定的便宜,但他也知道眼前的对手,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然而罗文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眼中麻烦无比的对手,竟然……不战而降了! 没错,所有的抵抗,仅仅是开始的那么一瞬间,紧接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便从他灵魂探出去的“触角”上反馈回来;契约达成的光芒也随之亮起。而这个时候,他甚至连整个契约的咒文都只念道“与面前的生物缔结”。 罗文没有接着再念下去――不是因为被狂喜冲击得说不出话,而是因为在契约达成的同时,他的心脏,竟没来由的猛力收缩了一下! 这是……心悸? 还没等罗文反应过来,一股庞大无匹的精神力便顺着罗文延伸出去的“触角”“爬”了回来――浩然、平和、无悲无喜;有几分像罗文在大教堂和渥金神殿中所感受到的那种神念,只是和真正的神念比起来,似乎又少了那种威严和高高在上的味道。 像这样纯粹的精神力,按理说也不可能带有任何恶意,但不知为什么,罗文那心悸的感觉却愈发明显,到后来,甚至连整个灵魂都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在那里歇斯底里地高吼! “……警告!警告!系统正遭到未知程序入侵!建议用户关闭当前程序,启动阿尔达伽马紧急防火墙与自监控模组……” 能用大陆通用语说出这种“大陆”人都看不懂的话的,自然就只有那面来历和功用都只能用“神秘”来形容的窥镜了。罗文睁开眼睛,这才吃惊地发现原来被“入侵”的还不止是窥镜――他的双手,居然在他本人一无所觉的情况下松开了对方肩膀,变成对方紧紧抱住了他;而他伸到对方脑后的手指,也在空气中不受控制一般缓缓屈伸着,做出某种古怪而又意味深长的手势。 “……召唤魔宠?”一看之下,罗文的眼睛登时就瞪圆了――毕竟他自己的召唤术本就和法师的“召唤魔宠”更为接近,又怎会分辨不出这几个手势所代表的含义? 当然罗文能看个真切,是因为此时此刻,周围的黑雾已经散去了不少,也不知是对方主动取消还是被刚才契约达成的光芒撕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像这种“魔宠”反过来操纵主人来进行召唤的事情,罗文之前别说经历,连听都没听说过! 天知道这被召唤过来的,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因此罗文的第一反应,就是停下这该死的结印过程,但问题是那正在结印的两只手,仿佛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就好像与他这个主人压根就没有半点联系一般――他又想起脚踢开对方,只可惜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连腿都贴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有他起脚的余地! 好在他还有嘴。 “爱玛!快动手!”此时此刻什么身份,什么伪装,都已经顾不上了。 “我,我……警告!滴滴滴……不……警告!”爱玛犹豫的回话,夹杂在窥镜刺耳的报警声中,让罗文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子:“坏了,这小丫头下不了手!” 尽管要省却吟唱,施法手势便会相应的增加几个,但本来就是一级的“召唤魔宠”,就算再加又能多多少?眼瞅着最后的手印就要合到一起,罗文也急了眼:“娜德伦!快!杀掉你跟前的那个灰矮人!” “什么?”两个声音同时传了过来,显然,一个属于那叫娜德伦的骑兵统领,另一个自然是灰矮人本人了。 “……现在没时间解释,总之那灰矮人,才是这个怪物的本体!” 罗文是疾病乱投医,至于能不能骗过那黑暗精灵统领他是无一丝的把握――他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娜德伦一个外人身上;是以话音刚落,两个缠抱在一起的身影便拖着明亮的火焰,从黑雾中冲天而起,直向那生满了发光苔藓的洞顶撞去! ――他是没办法在一瞬间杀了那作为整个梦境载体的灰矮人,但是,他却可以在一瞬间,杀了正在进行召唤的自己! 第二百二十一章 自来者与脱去者 罗文用来自杀的手段,便是那双在现实中,已然被拉兹维兹拿回去调试的“地精火箭靴”了。 事实证明这玩意也的确有重新调试的必要,因为罗文压根没办法控制火焰喷射的方向――他明明是直冲着头顶去的,但飞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斜斜地向后倒飞。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造成了两个可喜的效果:一、乱喷的火焰,将那怪物的袍角点燃了,正沿着那些古怪的飘带向上爬去;二来他这一倒仰,就变成了那怪物在上面,这就意味着如果要撞上什么东西的话,他就绝对是首当其冲。 是以尽管不情不愿,但那怪物仍不得不放开罗文,变成一团漆黑的,好像液体一样的影子从罗文身上“流淌”下来;而罗文本人,则如愿以偿地撞上了洞顶一根倒垂下来的石钟乳,然后在坠落的碎石中,突兀地消失不见。 不止是被罗文撞碎的钟乳,事实上在那一刻,整个地底的洞穴都在摇晃,长长的裂缝,从爱玛所在的大坑边缘如蜘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房屋倒塌,岩石崩裂,一派末日的景象! 没错,崩溃的……其实是整个世界! ――也不知是罗文毅然撞向洞顶的决绝刺激了爱玛,还是在黑暗精灵眼中,一个灰矮人佣兵的性命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反正在罗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刻,那个梦境主人在梦中的投影,也被杀了。 而他一死,梦境便不复存在。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团从罗文身上流淌下来的,仿佛液体一样的影子,居然又重新一点一点地聚集起来,凝成那怪物的模样;悬浮在半空,犹如降临的神?般俯视着这座城市。 银色面具后透出来的目光,无悲无喜。“……布莱梅门吗?可为什么,还是几年的样子呢?” 他用一种平淡如水的口气,陈述着心中的疑惑,接着便在坠落的尘土与碎石中缓缓地伸开了双臂,就好像,要撑起整个穹顶。 …… …… “该死!”一上一下两个罗文同时从平整的木板床上坐起,当然上面那个倒着的,是镜像。 跟身下的木板床一样,天花板上的镜子,也是为他们这些“贵宾”特意准备的;其作用,就是为了把从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反射到屋子的各个角落,以免他们这群习惯了“天光”的人,对矮人城市特有的“地光”感到不适。 不过即使这样,罗文也还是能感觉出那热情的红光下面,所隐藏的那种凶暴和狂乱。 会让人焦躁不安。 当然此时此刻,罗文焦躁倒不是因为这熔岩发出的红光,而是因为他在梦境中的经历――尽管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杀,但问题是那变态的生命力,竟让他撞碎了洞顶的岩石后仍未立刻死去;最后,还是因为“坠落”才从梦中解脱出来。 几秒钟,仅仅是多出了几秒钟,便让那怪物的反向召唤术(或者叫“逆向”?)到底还是完成了,于是罗文一切的努力,包括自杀,都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大笑话。 罗文不知道在历史上,究竟还有没有这种召唤生物“自主召唤”的荒唐事,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他只知道那怪物既然能通过契约的联系反过来控制自己,就绝不是自己,或者初学乍练的爱玛所能抗衡的存在! 如今,自己是从那该死的梦境中醒过来了,可爱玛呢? 是以罗文睁开眼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跳下床,鞋也不穿地朝爱玛的房间跑去。 和大多数建筑都不上门板的黑暗精灵城市不同,建在山腹之内的出云堡,似乎并不缺乏木料,因此这一路之上门还不少,让心中本就火急火燎的罗文愈发焦躁。 好在爱玛也醒过来了――当罗文踹门进去时,她正拥着被蜷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床边的一支铜制烛台;只是原本两若晨星的双眼,如今却失去了神彩,连踢门时发出的巨响,都没有让那仿佛凝固了的眼神,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这种迷茫的表情,和那个“失了心”的海莲娜何其相似! “难道……”深重的恐惧感,就如同捕食的蜘蛛般一把摄住了罗文的心――他三两步抢到床边,双手抓住少女那单薄的肩膀:“爱玛!看着我!……一切都结束了你明白吗?结束了!我们两个,都已经从那该死的梦境中出来了!” 也不知是这大力的摇晃,还是罗文口中的呼唤产生了效果;爱玛那失焦的双眼终于重新有了温度――她看着罗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最后,还是只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抱着怀中不断耸动的肩头,罗文生平第一次暗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跟努尔瑞拉学习手语。 那玩意,可是眼下唯一能与爱玛交流的语言了。 “努尔瑞拉!我知道你在外面……进来帮我个忙好吗?”毕竟罗文这一路踹门,以黑暗精灵那敏锐的听觉不可能不被惊动,只不过罗文没想到的是,应声进来的,不光是努尔瑞拉自己,还有那个早已被罗文视为良师益友的神秘女人“海莲娜”。 作为渥金女神的牧师,这女人在疑难杂症的治疗方面无疑比迈克尔要强得多――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个牧师,在这方面恐怕都比迈克尔那个只懂治疗外伤和战场急救的战神祭司强。 “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她只看了两眼,便转头对罗文露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不过努尔瑞拉的态度,可就不像她这么客气了。 “出去!你!还有那个装睡的……”说着话,黑暗精灵还用手中那把“菲丝娜小姐的自尊”指了指床脚。 于是罗文这才发现,原来在爱玛的床脚处还缩了个人,只不过由于关心则乱,他进来时竟没有注意到;不过话说回来,以那家伙短人半截的体型来说,如果不仔细观瞧的话恐怕很容易就会忽视掉。 没错,这个被绑起来塞在角落里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在梦境中创造了那个怪物的灰矮人俘虏!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余波 他闭着眼,把额头点在地上,胡子则乱糟糟地压在胸口下面――至于究竟是不是如努尔瑞拉所说的那般装睡,罗文倒看不出来;但无论真睡也好,假睡也罢,只要这家伙还在呼吸,罗文就有的是办法让人睁眼。 比如说给这家伙捆上绳子,从窗口扔出去。 罗文不相信对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够装得下去;而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也会让沉迷于梦境中的人猝然惊醒。 关于这一点,罗文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唯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这条用来系住对方小命绳子不能太短,当然也不能太长。 然而还没等罗文找到长度合适的绳子,迈克尔就先一步找到了他――或者说“堵”更为准确一些吧!因为同样被罗文的踹门和大叫大嚷惊醒的他,此刻就穿着一件白色的亚麻内衫,抱着胳膊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您应该阻止她的,”年轻的战神祭司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要知道宠溺并不是表示关爱的唯一方式,更不是最正确的那一种!” 其实不光是迈克尔这么说。想当初,小保罗就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在女人任性的时候,必须得用更加强硬的态度将其顶回去,决不能由着对方的性子胡来;至不济在梦中那灰矮人滚到自己脚边的时候,自己也还是有机会直接结束这一切的。 但也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好胜的缘故,自己居然并没有第一时间这么干,反而在爱玛已经表现出不忍的前提下,还把重担压在了她一个从没见过血腥的小姑娘肩上。 这种行为,又岂是一句“愚蠢”可以概括? 简直是“残忍”! 罗文不是那种多愁善感,为石缝中的一棵小草都能感动老半天的浪漫诗人;但这种亲手将白壁涂黑的行为在事情过后,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深重的负罪感,因此当着迈克尔声色俱厉的谴责,罗文无言以对。 好在这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迈克尔想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罗文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 “愿坦帕斯的剑为您一路劈荆斩棘――海莲娜同工。”看样子,这海莲娜在众神殿中的地位似乎比迈克尔还要高那么一点,因此她一出来,迈克尔便用较为正式的礼节向其问好;反观海莲娜的态度,却显得随意得多:“您太客气了,英吉亚祭司。” 紧接着,她便直接跳过了寒暄的过程,把话题转到了爱玛的现状上。 “没什么大碍,”她说,“只是受了点惊吓,所以……嗯,我让她睡着了。” “又睡?”尽管罗文不是不知道,睡眠有助于帮助病人缓解紧张、恐惧的情绪,但这种手段说白了还是治标不治本;和“什么都不做”,又有什么区别? 看罗文那微微皱起来的眉头,百练成精的阿曼达又怎会不知道他心中的不满,只是还没等她出言解释,一个有如三角铁般铮鸣的女声,便在爱玛的房间中响了起来。 “是我打晕的。怎么,你有意见?”随着声音,努尔瑞拉也顶着一张冷脸,从爱玛的房间中转了出来。 和阿曼达那轻柔却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不同,即使以罗文被蜘蛛血大幅强化之后的听觉,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都几乎听不到她落足的声音――当然此时此刻,罗文也没有那个闲心。“难道在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多听听她的倾诉吗?”他瞪着努尔瑞拉,有些没好气地说,“只有找到了症结所在,我们才能更好的开解她啊!” “倾诉?”努尔瑞拉冷笑一声,“你是指一次又一次听她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你?” “这样……吗?”在努尔瑞拉寸步不让的逼视和凌厉的口风下,罗文再一次败下阵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其实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我能够再强一点,再聪明一点,相信就不会……” “你真是这么想的?” 罗文点头。 然而这个回答,却引来了对方毫不留情的奚落。“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吧!”努尔瑞拉冷冷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必须依靠他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的……也没有谁,会希望当一辈子弱者!” 说罢,她居然抛下走廊上的罗文等人,转身扬长而去。 虽然这种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出现在向来都认为“愤怒是弱者的无奈哀鸣”的努尔瑞拉身上,差不多就已经代表她在生气了;但尚有事情要向努尔瑞拉确认的罗文,又不能让她就这么走掉,只好硬着头皮唤道:“等一下努尔瑞拉!还有件事――你原先呆的那个布什么门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迪斯特纳’的家族?”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努尔瑞拉霍然回头,一双斜飞的杏眼也微微睁大,“我可不记得有跟你说过……作为一个已经是过去式的东西,那没有任何意义。”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家族现在已经不在了对吧!被人灭掉了?……陨龙者?”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努尔瑞拉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双方冲突的原因。”罗文一字一句地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不知是嫌恶还是不屑的表情,“希望不是像我梦中看到的那样――因为迪斯特纳家的人,打扰了他进餐。” “这不可能!”没想到第一个出声反驳的,居然不是和陨龙者有所接触的努尔瑞拉,而是从努尔瑞拉出来,就一直一言未发的迈克尔,“梦中的事,又怎么能做准呢?就算其中的某些东西已经接近了真相,但毕竟和‘真实’尚有一段距离……再说,就不能是里面有误会的成分吗?” “……也许吧!”尽管明知道对方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但罗文心目中,那个曾经傲立城头之上,挥手间迫退亡灵大军的超绝身影,还是随着冷却下来的热血逐渐淡去了。 留下的,只有淡淡的空虚和茫然。 因此罗文并没有打算在这方面跟迈克尔多做争执,而且迈克尔那有些反常的态度,也更让他在意。 要知道在罗文的印象中,似乎有努尔瑞拉在场的时候,他的这位祭司朋友一般都很少说话;毕竟作为一个如假包换的神职者,迈克尔对信奉邪神的黑暗精灵不可能有什么好感,言论上,也很难不发生冲突。 当然这并不见得他就怕了努尔瑞拉,只是坦帕斯的教义中开篇便说得很清楚: 无所畏惧,不等于总是挑起无谓的战斗。 但是这一回,迈克尔不但说话了,情绪还十分激动的样子;“不会是还陷在梦里没醒吧……”想及此处,罗文这个不合格的入梦者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究竟忘记了什么。只可惜,还没等他把窥镜拿到眼前,窥镜那平板无波的声音便在脑海中突兀地响起:“有未知程序正试图与用户建立对话窗口,是否通过身份验证?”\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审讯,与新的情况 “否”,当然是“否”。罗文又不是傻子――刚刚才在梦中被人“强迫召唤”,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再这样大大咧咧地去和对方接触? 躲还躲不及呢! 当然像这种事情,罗文也知道就算他躲得了一时,也绝对躲不了一辈子,因此那个操控了他身体的人,或者说那个“东西”,总有一天是他要面对的,只不过,是在他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之后。 而这个准备,就是借助摩拉丁神殿的力量来限制对方――相信在一群牧师和符文法师的联合压制下,就算是能够凭一己之力毁灭一座城池的巴托恶魔,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吧! 和摩拉丁神殿交涉的事宜,便交由迈克尔和“海莲娜”这两个神职人员去办――事实上这个办法,也是海莲娜自告奋勇提出来的,为此罗文还好顿感激。至于套取情报的任务……尽管他和爱玛这次入梦找到了梦境的正主,也连带着,知道了那伙人的来历;只可惜由于进入的梦境不对,获得的情报也基本上没什么价值。拿来回复那矮人国主的话,连罗文自己都觉得寒碜。 毕竟人家,要的是“现在”。 选择正确的梦境其实并不难,只要在那灰矮人临睡前不断逼问他来出云堡之前的状况就行;但问题是,既然梦境中有那样的怪物存在,试问罗文又怎么可能同意让爱玛再次冒险? “……让我来。”最后还是努尔瑞拉出声打破了僵局。 “你?”尽管从实际上的战力上而言,努尔瑞拉应该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但作为一个武者职业,真和那怪物对上了只怕连近身都做不到吧!因此罗文几乎想都没想,就出言反对道,“你也不行!要知道梦境中的战斗,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 罗文的态度,让习惯了女尊男卑的黑暗精灵有些不快。“不行的是你,男性!”她冷哼着揪住了罗文脚边的灰矮人,就那么一路拖着,推开了紧挨着爱玛房间的那道木门。 这一回罗文倒没阻止,毕竟没有爱玛这个“织梦者”,努尔瑞拉再强也进不去他人的梦境;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努尔瑞拉压根也没有入梦的打算。 进去没一会儿,她便趾高气昂地出来了,脸上还挂着黑暗精灵特有的那种冷峻和讥诮。“想知道什么,可以随便问,只要……别说那个矮人王没死就行。” “他肯开口了?”这一下,连罗文也不禁吃惊地睁大了眼,“你怎么做到的?” “我收了他。”努尔瑞拉淡淡地说,“做家臣。” 罗文这才恍然大悟。 其实在确认那灰矮人和努尔瑞拉是老乡时,罗文就应该想到的――你想那努尔瑞拉是什么身份?人家可是第一家族!武技长!的首席弟子,号称下一任武技长的接班人!论地位,论权势,完全不亚于当初在浮冰港抓他的那一众纨绔;就算是当初迪斯特纳家还在的时候,那灰矮人的死鬼主人也只有仰视的份,何况,还是“迪斯特纳”这个名字早已成为历史的现在? 一个是丧家犬,一个是当权派,这还有什么可比性么? 虽然那灰矮人对足够忠心,忠心到甚至可以为了替主人报仇而不顾性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当更好的前程摆在他面前时,他就不懂得伸手去抓。 毕竟“敢不敢死”是一回事,“想不想死”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一点,罗文可是深有体会。 唯一对这种发展颇有微词的,大概就是我们年轻的战神祭司了――其实也算不上不满,只是有些感慨吧!“没想到那个灰矮人的奴性这么重……我本来还以为,她许诺出去的东西将会是‘自由’呢。”他贴在罗文耳边,用一种轻如蚊蚋的声音说道。 “自由?”罗文听了暗暗好笑,毕竟在他眼中,什么自由、什么荣耀、那都是吃饱了肚子之后才能去谈的事情;对于他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似乎远没有明天的饭辙来得重要。 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长期的、体面的、上边甚至还有人罩着的“金饭碗”! 当然这些话罗文没有跟迈克尔明说――对于打生下来,就已经拥有了更多的迈克尔来说,相信你就算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明白吧!就好像秋天就会死去的虫子无法理解“冬天”一样。而且罗文也不希望迈克尔在审讯时,把精力都纠结在那些不着边的事情上。 没错,作为他们之中仅有的两个精通刑讯的人之一,在努尔瑞拉做了“好人”之后,这个“恶人”自然得由迈克尔来出演了。至于外形和气质方面不够“恶”怎么办,好说,那不是还有光凭一张脸,就能把小孩吓哭的贡阿东吗? 其实在刚才罗文踢门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醒了,毕竟野蛮人战士也是战士,警觉性再低,也不至于在海莲娜这种纯牧师都没惊醒的情况下,还能够没心没肺地继续睡下去。 只不过这家伙有些赖床――大概是嫌罗文等人说话太吵吧,当罗文找到他房间的时候,他正撅着屁股,把脑袋往被窝里拱呢! 最后罗文还是用两桶矮人麦酒为代价,才把这家伙从床上生生拖了起来。谁知道两人联袂回到迈克尔审问犯人的房间时,却发现原本已经散去的大伙,居然又重新聚到了门口,甚至连一晚上都没出现的卡琳和地精林克也在――看他俩一脸倦意呵欠连天的样子,明显是和贡阿东一样,被人从床上硬拖起来的。 “怎么了?”这种场面,罗文再迟钝也感觉出不对劲了,何况围绕着众人的空气,都沉重得几乎要凝结一般。 “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说着话,迈克尔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纸卷――很显然,是刚才他讯问的笔录了。罗文打开纸卷,一个地名便直接跃进了他的眼帘: “这什么克拉玛斯盆地……在哪儿?” 第二百二十四章 罗文的机车奇妙之旅 原本罗文还以为,这“克拉玛斯盆地”就在附近群山间的某个地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其实那地离出云堡还有二三百里,用走的,少说也得走上个四五天。 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克拉玛斯环形山”才对;只不过那种地形在大陆上极为罕见,因此大陆通用语中并没有专用的称谓――也就尼贡岛这种火山遍地,喷发不断的鬼地方才会有环形山产生。 还得是那种多次性、大规模的喷发。 当然另有一种说法是天上的陨石坠落,就好像浮冰港边上的坠星海一般,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边落下的陨石较小,没有直接砸穿地壳,却砸坏了尼贡岛的根基,这才有了如今地怒、火山、洪水……等等一系列的灾害。 对于这两种说法,罗文也不知孰对孰错,毕竟以他的学识,还远没到可以对那些博学者或者地精研究员指手画脚的地步。不过从眼前的情形来看,他倒是更倾向于前一种,因为离得老远,罗文就闻到了风中那浓浓的硫磺味;这种气味对在出云堡憋了快半个月的他来说,无疑是再熟悉不过了。 ――没错,这是火山! 而空气中另一种好像烟斗草烧烬一样的气味,也被同船的拉兹维兹证实了,正是由飘散的火山灰所致。 两种极为刺鼻的气味叠加起来,所产生的影响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尤其是对罗文这种嗅觉被蜘蛛血大大加强的存在来说,那简直就是酷刑一样的折磨――从飞艇靠近环形山上空开始,他就被呛得连连咳嗽,一双眼睛也酸涩得想要流泪。 倒是身边的卡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气味,欢喜得像一只阳光下的云雀,就连跟罗文这个她心目中的坏蛋、混蛋一起出任务的无奈,似乎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有选择的话,罗文也不愿带这麻烦的小妞一起出来,但问题是迈克尔要留下来和出云堡的官方扯皮,努尔瑞拉又因为黑暗精灵的身份不得不避嫌,贡阿东那混蛋又说什么都不肯上飞艇的情况下,最能帮上罗文的,大概也就是这个坏脾气的红发小妞了。 而且一个火系法师,在这种环境之下施法肯定会有加成吧!这,也是如今罗文唯一可以庆幸的。 之所以“探索可能存在的敌人营地”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会落到罗文他们几个外人身上,说白了,还是因为那出云国主的“不信”――这也难怪,在他手里死活不肯吐实的灰矮人交到罗文等人手中,便一五一十地连主人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招了出来,而且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换了谁,心里面都会犯嘀咕吧! 何况是那个性格本就多疑的矮人国主索格森?黑铁。 若不是那灰矮人口中吐露的秘密干系太大,大到甚至有可能威胁到矮人整个种族的生存,只怕这件事,早就被人家当笑话听了,还能像现在这般大动干戈? 当然了,把事情推给他们几个外人也跟此处险恶的地形有关――一来这里四面环山,山麓陡峭,就算受过训练的山羊都很难载着人爬上来;而派空骑侦查的话呢,视线又会被环形山上空弥漫的火山灰遮挡,根本就看不清下边的情形。 反观罗文几人――德鲁伊可以让一支队伍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而火系法师的存在,又可以保证小规模冲突中足够的压制力。 至于大规模的战斗,就不在“探索小队”的任务范围之内了。他们要做的,只是在发现了营地确切的位置后放出约定好的信号,就会有大队的空骑前来支援。“千万不要记错了,两支白色,一支红色,释放时要对着营地的方向……”空骑的领队,格伦哈尔的妹妹――那个叫“米娅”的少女将信号弹塞进罗文手中时,还一脸郑重地叮咛道。 只不过从她说话的语气中,罗文听不出有多少担心、关心的味道,反而透着一种公式化的“友好”,就好像正在向顾客推销商品的店员一般;而且拉兹维兹就在边上,她这番话,为什么偏偏要冲自己说?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在那只缀满了五颜六色补丁的热气球缓缓升空,重新没入那灰蒙蒙的雾气中后,罗文忍不住皱着眉头问双方临别时,居然一言未发的拉兹维兹。 其实在飞艇上,罗文就感觉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了――绝不像先前少女追着拉兹维兹拜师时候的气氛,估计,是拉兹维兹养伤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罗文不知道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拉兹维兹扣上风镜,将大半个脸都挡在厚厚的镜片后面――这玩意,此次来的三人每人身上都有一个,据说是可以让高速移动的物体看起来变慢的功能。虽然罗文看不出这种略带弧度,且边上围了一圈黑点的镜片在这方面有多少效果,但是它至少可以在机车高速开动的时候,挡住扑面而来的劲风。 而这辆和三人一起被放下来的机车,便是他们此次行动的交通工具了。看车身上那醒目的“埃里克奇妙工房――梦想放飞之地”字样就知道,这玩意,是那个与拉兹维兹一起给罗文打造装备的埃里克?因哲尼尔斯提供的。尽管这种叫做“路霸3000?改”的实验型机车还有噪声巨大,跑起来浓烟滚滚等等缺陷,但只凭它在烂泥塘中,愣是可以跑出奔马般风驰电掣的速度,罗文便咬牙咽下了已经冲到喉头的那句“我不要赞助商”。 什么叫一俊遮百丑?这就是了!噪声大、有浓烟容易被人发现又怎样?就算让发现了,你也追不上! 那拉兹维兹的伤明明还没好利索,就被罗文硬抓了壮丁,也正因为他是罗文所熟悉的人中,唯一还懂点工程学的;而且他作为一个狙击射手,身子不妥对战力虽然肯定会有影响,但绝对没有其他职业来得那么大。 至于为什么机车的名字后头会有一个“改”字,自然是埃里克?因哲尼尔斯为了配合使用者那双出格的长腿,在脚踏板等位置,作了些细微的改动;而拉兹维兹和卡琳两个远程职业者,便一边一个坐在两侧后轮外的刁斗里,算是机车的武力保障了。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卡琳。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施法专注修到了什么级别,但是在机车全速行驶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试图施展任何法术,明白吗?” 虽然罗文说的时候,特意选择了比较严肃的口吻,但显然被叮咛的对象并没有把这番话往心里去。“哼,不要把本小姐和那些庸才相提并论!”卡琳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你啊,就好好拉你的车!” 说到这里她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抓着刁斗的扶手,另一手攥起小拳头在空气中挥了几下,兴冲冲地高喊道:“在卡琳的热情下退却吧!前路!”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上天下 人这一辈子,究竟有多少次是已经开始前行,然后才想起来寻找目标的?又有多少次是在自己全无目标的情况下,被他人裹挟着前进?罗文不知道,反正车开了快一个小时,卡琳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大概这个时候,最初的兴奋感已经渐渐冷却下来了吧!罗文想。 “你忘了我们之前商量的结果了吗?”他偏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防风镜外那原本细白,如今却好似被烟熏过一般的小脸,“中央火山!我们先去那里!” “……为什么?”或许是怕声音穿不透扑面而来的劲风,卡琳很大声地回应着,结果,却被灌入嗓子眼的空气呛得连连咳嗽。 不过这一回罗文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你果然是忘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当时还是你自己说的――既然是为了做某种试验,那么在营地中就应该有一个标准的实验室。而实验室,是需要能源的,比如说岩浆的高热。”即使实验室没有建在那边,多半也会有储能装置,输能管线之类人造的物品,到时候,罗文等人就可以顺疼摸瓜或者干脆将那东西破坏,然后挖好了坑等对方的维修人员自动往里边跳。 当然能给实验室提供能源的,远不止“地热”一种,河流、潮汐之类恒动的东西产生的能量甚至更加安全;因此如果他们在中央火山没有收获的话,下一个目标,便是盆地北边的各个支流以及紧挨着大海的群山。 “那还得往北吧……地图上看不见。”卡琳手中的地图,便是当初蓬头小子杰伊给他们的那张;只不过在陆地上,这种魔法地图的效果就没有在海中那么好使了――厚厚的迷雾和密密麻麻的光点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别说查敌,就连看清周围的地貌都很勉强。 而且每天只有三次,每次十几二十分钟的限制让他们必须得精打细算。“太浪费了啊,你!现在看地图有什么用?你应该看的是周围有没有那种比较特别的东西……” 见卡琳如此随意地用掉了一次机会,罗文不由得有些光火,然而还没等他们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对方就先一步找上了门。 说得再准确点儿,是一路跟着他们才对。 ――那,是头顶上一只体型像蜥蜴,却长了一张鸟嘴,一双肉翅,外加几根五彩尾羽的……鸟? “这是鸟吗伙计?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鸟……它叫什么?”拉兹维兹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怪鸟问罗文说,和卡琳不同的是,以他的嗓门,完全不用费劲去喊叫。 “我不知道。”身为一个德鲁伊,罗文无疑是不合格的――他对动物的大部分认识还停留在夏尔洛先生给他留下的那本日记上;而且眼前的生物,和日记上描述的“翼手龙”似乎还不太一样。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它只是平摊着肉翼,从容不迫地翱翔在众人的头顶,“是好奇吧?又或者……跟着机车飞能省点力气?”罗文暗暗猜测着。 然而同车的卡琳可不像他这么乐观。“还说自己是德鲁伊呢……你难道没发现,它几乎完全不怕人吗?” 被卡琳一提醒,罗文才反应过来貌似夏尔洛先生的日记中也说过,大多数的动物都是怕人的,毕竟当人类见到一种完全未知的生物时,多半也会产生某种类似恐惧的情绪。若是一种动物完全不怕人,一般来说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体型差距过大,二、它以前见过人类并且受到过人类的好处! 而天上的这只体长不到两米,翼展撑死了三米的“鸟”,显然不属于第一种。 “魔宠吗……要不就是召唤师的战兽?”好歹也是个矮人王,拉兹维兹在见识上自然不可能比罗文还差。“不能再让它这么跟下去了,否则我们的行踪迟早暴露。” 说着话他在刁斗中站起身来,一探腰抓住了捆扎在机车后部的大箱子。 那里面装着的,自然是他那根宝贝火铳了。只见他“哗”地一声拉开箱子,十根粗短的手指一阵捣鼓,那杆造型古怪的长筒火铳便再次成型,然后,便是那更加精贵的“比兹尼克精确瞄准器”。 清理枪膛,拉开火铳后部的暗格,撕开药包装药――这一切步骤,只用了短短的几十秒;拉兹维兹便从一个病怏怏的伤号,变成了最为恐怖的性命收割者! 当然要在颠簸不休的机车上,瞄准头顶百米外并不匀速滑翔的目标,其难度并不亚于当初他点火的那一枪,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因此拉兹维兹瞄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把火铳放了下来。“不行啊,罗文你先把车停了……”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机车便猛地加速向前方蹿去,把上面的拉兹维兹晃了一个趔趄。 “该死……我的腰!” “哦,抱歉。这玩意我也是刚刚上手……”罗文讪讪地解释着――作为一个只是实验时试过几次车的新手,开到现在还没撞树就已经证明他很努力了。 因此车停了之后,拉兹维兹也没再埋怨罗文,只扛着他那杆宝贝火铳咕哝着跳出刁斗,举目望了一圈,然后跑向了不远处的一处花丛。 毕竟站在光秃秃的地面上举枪太过扎眼,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拉兹维兹刚刚跑到花丛附近,那些花苗居然就在他眼前,给他来了个一哄而散――那短小的须根,就好像双腿一般有力,拖着上面的藤条枝叶“啪嗒啪嗒”地跑远。这种极为荒唐的场面,让罗文登时便傻在了那里,而他身后的卡琳也没好到哪去;好在作为一名专业的射手,拉兹维兹的精力并没有放在眼前的异状上。 或许是对机车突然停下来感到好奇,又或者是停下来的机车,让天上的那只怪鸟失去了赖以滑翔的气流,反正在这个关键口上,它居然找死一般自己降低了高度! 几十米的距离,对拉兹维兹来说已经不存在任何难度了,只见略微地晃了晃火铳,目标便被他套进了瞄准镜中。紧接着那独特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枪声便再次响起。 “哈哈,中了!”拉兹维兹兴奋地一把推开脸上的防风镜,向罗文这边竖起了大拇指;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伙伴的欣喜和赞美,反而是一种极度紧张、吃惊的表情! “小心脚下……快躲!”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肯远离的花 其实在那些花苗逃散的时候罗文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逃开的并不是全部,而是剩下了唯一的一株! 为什么这棵不跑呢?死掉了么?罗文疑惑地盯着这棵“豪胆”的花苗;结果,便发现了花苗的须根似乎和其他花苗不同,而且周围的泥土,似乎也隐隐有松动的现象。 还没等罗文想明白这种差别究竟意味着什么,一股难言的恐惧感便仿佛钢针一般,沿着脊柱从腰眼一路冲到头顶,让他背上的寒毛一瞬间全都炸了起来! “……快躲开!”罗文登时大喝出声,而随着他的示警,那独苗根部的泥土便陡然隆了起来,然后,喷薄而出! 和四溅的泥土乱石被一起喷出来的,不是清流,不是滚烫的蒸汽,而是一条深褐色的,几人合抱也抱不过来的巨柱!柱子的顶端,便顶着那棵古怪的花苗。 罗文不知道这到底应该算共生还是某种器官的变异,但这花苗,的的确确就是用来当鱼饵,以勾引那些好奇的小兽或者……嗯,某些完全走神的矮人。幸亏罗文喊得还算及时,而拉兹维兹对曾与他并肩对抗数百大地精的罗文也是相当的信任,因此听到示警,他几乎想都不想便往边上一跳,这才好悬没落进这致命的陷阱。 虽然没见到那怪物的眼睛,但很明显,它应该也是有感知能力的――在冲出了十几米高之后,他便发现这一击没有命中目标,于是又掉过头来,重新扑向正在地上打滚的拉兹维兹。 而且这一回,还不是“扑”那么简单。只见那怪物花苗下方的部位忽然开裂,就仿佛开花一般突兀地向后翻去――从拉兹维兹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其内部宛如倒刺一般的层层利齿! 这一看之下,登时把拉兹维兹吓了个魂飞魄散,再加上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关系,矮人射手一时间竟没能站起身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柱的影子将自己笼罩。 好在这个时候,罗文的支援到了! 飞旋的巨盾,带着刺耳的尖啸一路转过来,所经之处,地面上什么沙尘碎石全都被劲风排开,形成了一条宽宽的,略带弧度的无尘带! “嚓”的一声,盾牌斜斜砍在了那柱子弯曲的部位上,登时就楔进去一半,同时也把其狠狠撞开,甚至连埋在地下的部分,都被这股巨力扯出几米长的一段! 当然上百斤的盾牌扔出去,有这样的威势实属正常,不正常的是那盾明明嵌在了那柱子里面,下一秒,却突兀地消失了。 就好像它从没出现过一般。 这,就是罗文近日研究出来的新招了。要知道在现实中可不比梦境――那种靠盾牌带着瞬移的招数自从他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成功过;想来,是精神力还不够强大的关系吧!不过这短短几天的时间,罗文倒是学会了“回旋盾”的技巧。虽然还没到那些老牌盾卫者般把盾牌扔出去,还能够自己转回来的程度,但这块盾牌本身的迁跃属性,却可以让他直接跳过这最难的一关,只需要考虑如何能让盾牌砸中敌人就行! 至于被盾牌撞得倒仰的怪物,则彻底失去了追击拉兹维兹的机会,因为随着一声尖叫般的吟唱,一点火星仿佛从天际飞来,就那么飘忽地,似缓实疾地,扑在了柱子顶端的花苗上。 这是“火焰箭”! 显然这个时候卡琳也反应过来,出手相助了! 而且以她火系法师的身份,在施展这个法术时无论火焰的温度、范围、蔓延的速度等等全都是有加成的,和普通的火焰箭绝不能同日而语;仅仅是一点火星,爆开的火焰却将那怪物整个头部都笼罩其中! 跗骨的灼烧,让怪物感觉到了痛苦,拼命扭动着比巨蟒还粗长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身子不说,被火焰烧燎的地方,还渗出了一种白色的液体,似乎是企图把火浇灭。然而!火焰箭这种法术之所以和范围、威力都在它之上的火球术同列为三级法术,显然不是区区的单次打击那么简单――虽然还没有达到练至极处时一发五箭的程度,但身为火焰法师的卡琳在职业的加成下,也可以轻轻松松做到一发三箭。 这就足够了――第二点,第三点火星就仿佛被火焰了吸引一般,无论那怪物如何翻腾扭动,火星都准确无误地投入了烈焰的怀抱,将原本有些减弱的火苗,再一次撩拨得高涨起来! 这一下,那怪物可就扛不住了。只见大块大块被烧得焦黑的躯体,带着尚未熄灭的火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而那怪物本身,也仿佛仿佛被触碰的乌龟尾巴般“嗖”地一声,缩回到大地这个坚硬无比的乌龟壳中。 “哈!看你还怎么凶!”卡琳随手一划,原本落到地面上的火焰“呼”地再次高涨,将对方入地的豁口整个盖住,覆在上面熊熊燃烧。更有一部分甚至宛如液体一般,沿着豁口缓缓地灌了进去! 不过罗文可不认为这一击下,就能要了对方的命去,毕竟刚刚被烧焦的部位只是对方露出地面的躯体上,那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天知道它藏在地下的身体究竟还有多长!最重要的是,他们此行又不是奔着猎杀怪物来的,罗文才不想将宝贵的战力,消耗在这毫无意义的搏杀上。“……趁现在!”说着话他一旋盾牌上的机关,让先前弹出的盾页又蹭蹭蹭地收了回去,同时也一脚蹬开了机车的制动装置。 于是本就没有熄火的机车,便在轰鸣中猛地蹿了出去――目标,是还坐在地上发呆的拉兹维兹! 关键时刻,罗文发挥出了远超平日水准的骑术――他居然撒开了把手,全靠双腿夹紧机车,将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一把捞起地上的拉兹维兹,将其放在机车的油箱上;而另一只手中的盾牌,便成了其暂时的靠背。 “好险……”由于面冲着车尾方向,拉兹维兹的视线从罗文肩膀上方看过去,刚好望见那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怪物,重新从地里钻出来的一幕。 但机车那快逾奔马的速度,又岂是半截身子还埋在地里它所能企及的?只一晃眼,罗文等人便冲出去老远;而失去目标的它,唯一能选择的也只能是被拉兹维兹射落的怪鸟。 “吃,吃下去了!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拉兹维兹登时便瞪圆了双眼。 其实他只是惊魂甫定之下,随口那么一说,也没指望能从谁那获得什么答案,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罗文便一脸凝重地回答道:“不出意外……应该是某种藤蔓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自然!与变强的契机 “……这么肯定?”虽然对罗文还算不上知根知底,但交往了这么多日子,凭拉兹维兹的见识还是能看出来他这位异族朋友,似乎和通常意义上的德鲁伊不太一样。 只不过先入为主的他,把这些差异都归结到了罗文的“野蛮人”出身上。 也正如拉兹维兹所疑惑的,最开始的时候,罗文也不敢肯定他的猜想――当时他还以为那是努尔瑞拉曾经跟他说过的,一种只生长在幽暗地域的巨型蚯蚓。 黑暗精灵捕捉它们,饲养它们,并依靠它们在地底下开通路径;但问题是那种蚯蚓,并不像它先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怕火。 直到把拉兹维兹抓上车来,看到了他肩膀那个用来固定枪托的特制护肩上沾到的东西,罗文心中的疑问才算是有了答案――那里,竟夹了一块木质类似树皮一样的组织,上面还生着一株水绿水绿的嫩芽。 这玩意,是被他当时那一记“回旋盾”砍下来的,同时也解释了那怪物头顶上为什么会长出花苗。 没错!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株植物!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新的问题就来了,要知道即使是他催生出来的猪笼草,也只有当别人碰触到它以后,才会做出反应;而先前拉兹维兹摔倒,明明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部位碰到那株巨大的藤蔓,可对方转头扑下来的时候,却偏偏瞄准了拉兹维兹的所在,不差分毫! 这就说明它是有办法“看”、或者说凭空感知到猎物位置的!而一株不可能长眼睛的植物,又怎么可能如此精确地做到这一点? 罗文想不通。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能够解开这个秘密,他的实力就一定会发生一次质的飞跃――相信没有人不知道“被动触发”,和“主动出击”二者之间那判若云泥的巨大差别! “能帮我把它保存下来么?”罗文小心翼翼地扯掉多余的树皮,只保留嫩芽附近的那一块,递给对他们之中唯一的魔法师红发妞卡琳,“这对我很重要。” 当然他做这些事,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了,毕竟全神贯注地驾驶机车,消耗的可不仅仅是体力。而且这一路走来他们看到令人震惊的生物,还远远不止那株食人的巨型藤蔓。 比如说背上覆着厚厚甲壳的熊;再比如说顶了个动物颅骨,双钳一个像盾牌,一个像镰刀的奇怪寄居蟹;又或者那种既像狮子又像狒狒,暴牙横出的凶牙兽――要知道在夏尔洛先生的日记中,凶牙兽的长相明明应该像狼才对! “这该死的台风!我们算是到了异域么?或者说……另一个位面?”拉兹维兹忍不住开口抱怨,也让罗文和卡琳知道他们流火一族和那些狂热的“风暴之子”不同,对那位有着莫大威能的风暴之主实在没什么好感。 “行了吧小家伙,”满脸的黑灰,对卡琳这样的年轻女性来说无疑是不能忍受的,因此她回话的语气可不怎么好,“你今天已经是第……总之是说了很多次了,不累吗?” 不出意外,她是已经忘了拉兹维兹的名字;至于罗文……反正她从来就没喊过,不是“坏蛋”,就是“混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喊拉兹维兹“小家伙”,还算是好的了。 只是这样的称呼也不能被拉兹维兹所接受,“开什么玩笑?”被打成小字辈的矮人射手登时便跳了脚,“本矮人王今年四十五岁,体重一百三十六斤,你管我叫小家伙?” “好了好了,”见这俩人又要吵起来,罗文赶紧岔开话题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动物……就是他们实验的内容?” 一句话,就把二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毕竟按那个被俘的灰矮人所说,近年来周边一系列的灾变包括风暴、地怒,甚至是罗文遇上的赤潮,似乎都跟这边的神秘实验有关;可涉及到实验的具体内容,那灰矮人却语焉不详,想来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在这方面知道得太多,又或者,是他的学识和智慧还不能理解这种太过高深的东西吧! “那你发现了什么?” “一些‘不自然’的事情。”罗文斟酌着词句道,“要知道我的导师在日记中就曾经说过:自然进化,其实是有一定规律的;这个规律就是‘生存的需要’!” “既然是‘需要’,都肯定有目的性的――你看那些肉食性动物比如狼,豹子,为了捕食的‘需要’才进化出了锋利的爪牙;而草食性动物像为了保护自己,则一般会进化出角、刺、坚硬的甲壳之类的东西,但是!”说到这里他略微地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还记得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头披着甲壳的熊吗?” 之所以对那种“甲壳熊”印象深刻,其实是因为罗文心内的纠结所致――如果他是个一般的德鲁伊,撞上这样一种看上去威猛无比的大熊绝对会喜心翻倒,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将拥有一种战力恐怕不下于冬熊的召唤生物或者是动物伙伴,就算是那种看起来古古怪怪,既像狮子又像狒狒的凶牙兽,真打起来也肯定比普通的凶牙兽强。这一点,只看它那粗壮前肢和好像人手一样的脚爪便知道了。 只可惜,他罗文偏偏是那种“二般”的――变异了的“安抚动物”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对方吓得有多远跑多远,又或者,替他引来更加狂暴的攻击。 好在大多数植物不会跑,让罗文这一趟也不能说全无收获,比如说他们停留在这里,便是为了一株种子犹如铁钉般尖锐的蓖麻。 卡琳觉得,这玩意应该会有用处。 尽管记忆力上的欠缺,让卡琳这个红发妞在平时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可靠,但若论聪明,身为魔法师的她在这个队伍中绝对不作第二人想――罗文只是说了个头,她立马便反应过来:“照你的理论看来,那头熊还真的有点古怪……看不出你这坏蛋还挺细心的呢!” “到底是哪里古怪?”一头雾水的拉兹维兹不高兴了,很显然,他不喜欢这种打哑谜一样的谈话方式,更不喜欢让自己一个堂堂的矮人王显得比别人笨拙。 “还不明白么?”没等罗文开口,卡琳便抢着解释道,“那可是熊啊!就凭它那身力气和大身板子,一般的地行龙都不是它对手,它又何必去长什么甲壳?而且就算长,对于习惯站起来攻击对手的它来说,也应该是长在胸腹间才对吧!长在背上管什么用?尤其是它肩膀上那一对翼状的凸起物,对于防护自身更是没有半点用处……唔……怎么说呢?看上去,倒像是为了保护背上的什么东西似的……” 原本卡琳的口气中还带着奚落,但说到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你是说……骑兵?”心中冒出来的念头,让罗文自己也吃了一惊,但紧接着他便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不可能!那块东西按人类的体型来说,显然太小了。” “跟你这傻大个比起来当然嫌小!”卡琳翻了翻白眼,“可要换成是他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接近的真相 眼下在场的,就罗文、卡琳、拉兹维兹三个,既然这卡琳是在跟罗文说话,那言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旁便有若鸭子听雷一般的拉兹维兹了。而拉兹维兹的身高,似乎……也刚好被那甲壳熊肩膀上的骨质挡箭板遮住。 “你是说……矮人?”罗文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不可能,要知道矮人的赤备骑兵无论耐久力,远程打击能力,还是地形的适应能力都极为出色;要硬说有什么不足的话,估计也就是临阵时候的冲击力了。 毕竟论短途冲刺的速度,山羊怎么也不可能快得过战马。而先前罗文等人看到的那种“甲壳熊”――虽然速度上仍有欠缺,但在接敌的时候,巨熊本身那强大的战斗力足以决定一切! 而速度较慢、容易被远程攻击压制的缺陷,也被其背上那层厚厚的甲胄给抹平了。 像这样的熊不用多,只要有几只作为箭头,那赤备骑兵的整体冲击力就会大大提升;因此若罗文是赤备骑兵的统领,砸锅卖铁也得弄几头这样的熊回来镇住场面。 “不止是矮人哦!”卡琳状似不屑地抽了抽小鼻子,“还有地精、半身人、狗头人……总之只要是小体型的种族,都可以成为那所谓的‘熊骑士’!” 这一点,罗文倒是不得不承认,毕竟骑着那种巨熊,御者本身的战力也就不重要了。但问题先前罗文等人看到的甲壳熊并不是一头,而是有大有小的一家子!她说的这几个种族,矮人专长打铁、半身人擅长厨艺,至于狗头人……撑死了擅长挖矿;试问还有谁,能凭空弄出一种如此古怪的巨熊来?注意!这里的量词是“种”! 地精?不可能,虽然他们的工程学足够高明,但和这方面……似乎也挂不上边;而罗文唯一能想到,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德鲁伊! 只有那群成天和动物打交道,对动物极为了解的德鲁伊! 毕竟在来尼贡岛之前,他就曾听那个被反抗军清出来的鲁文思说过,反抗军仗之纵横大巴尔特山区的六足豹,就是被德鲁伊用其他物种硬生生“捏合”出来的! “也许最近灾害开始增多,就是因为那所谓的‘自然的惩罚’了吧?毕竟像这种凭空创造一种生物的事,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凡人’可以触碰的领域……”罗文暗暗地猜测着。对那些至高的、拥有莫大威能的存在,即使是伪信徒,也会时常抱有一颗敬畏之心。 无论是神?,还是“自然”。 “……自然?哼,虚无缥缈的东西……”作为火神卡曙斯的信徒,卡琳对什么“自然的惩罚”自然是嗤之以鼻;不过之前的推断,她倒是赞同的,尽管按她的说法是“也就你们这些不敬神明的德鲁伊才敢做这样的事”。 “还有,”卡琳叉着腰贴了上来,盯着罗文的脸左看右看,“万一要真像你所说,这整件事背后是你的……唔……同行,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罗文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没想过……” “那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想!”卡琳很有气势地挥了挥手,“因为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会和对方接触了!” 正如卡琳所说,如果罗文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德鲁伊,也许在野外,还有办法在其他德鲁伊面前隐藏身形,但可惜他不是;更别说他们所骑乘的,还是这种跑起来一路黑烟,轰鸣声能传出去老远的铁疙瘩。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罗文都没有再停下来休息过:一来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他操控这铁疙瘩的水平已经从初学乍练,进阶到了驾轻就熟;二来在还没想好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那些在他眼中,明显已经“出格”的同行时,双方的接触,还是来得越晚越好。 然而到傍晚时分,他们却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他们的车轮,居然被一种其黑似铁的荆棘所扎破! 这在众人眼中,无疑是极不平常的一件事――尽管不知道这款路霸3000?改的轮子用何种材料所制,但绝对比普通的皮甲更为坚韧,甚至等闲的刀剑,都无法割破它分毫。 谁知道此时此刻,居然挡不住这样一种毫不起眼的荆棘! “八成,又是你那帮同行们搞出来的……”卡琳有些幸灾乐祸地揶揄着,没有半分同为“受害者”的自觉。只是在她随手搓了点火苗放到荆棘上之后,惊讶的神情,才开始浮现在她的脸上。 因为这种荆棘,居然意外的不怎么怕火!直到她口中念出一个奇怪的音节,暴涨的火苗才算是把荆棘吞没。 对于红发妞这种脱线的性格,罗文也不禁有些无奈,因此本打算让对方帮忙清理缠在车轮上那些荆棘的他,只好转过头去,问趴在车轮上检查的拉兹维兹:“怎么样,它还好吗?” “真该死!我就跟埃里克那家伙说过――再结实的轮子,也得有备用的……呃?你说什么?”很显然,矮人射手只顾着抱怨去了,根本没听清罗文在说什么。直到罗文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这才从车底钻出来,没好气说,“不好弄。工具什么的虽然都有,但问题是,我手头没有粘补这玩意的材料……” “暂时用什么东西代替下不行吗?” “代替?”拉兹维兹搔搔下巴上的胡子,沉吟道,“记得我们刚才路过的那片白石头吗?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一种纤维很粗,可以纺成布的矿物;不过我不确定……” “你说石棉?” “你知道?”这下子,轮到我们的矮人王惊奇了,毕竟即便是遍识矿物的矮人,也未必都知道这种可以用来制造防具的材料,没想到罗文一个“野蛮人”却可以一口叫破,“在你们那,管这玩意叫石棉吗?” “我原来的盾牌上,就有一层它的织物!”其实更早之前,罗文便在那一队追杀努尔瑞拉的刺客身上见过这种叫做“石棉”的东西,甚至连“石棉”这个名字,都是努尔瑞拉告诉他的。 不过这些,似乎没必要在拉兹维兹面前说起,“那这样,我回那片白石头那看看,你们俩在这里……” “我也去!”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卡琳就急吼吼的表态道,估计是身为火焰法师的她,对眼前这些不怕火烧的荆棘没什么好感。“……只可惜咱们要找的矿物,似乎……更不怕火啊!”罗文有些邪恶地想。 最终的结果,卡琳还是跟罗文一起去了,只留下拉兹维兹一个人在原地看车。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罗文他们前脚刚走,没几分钟拉兹维兹就碰到了“访客”。 第二百二十九章 阿丘,和他的伙伴……们? 这不请自来的访客是两个……或者说三个?唔,总之是一只地精和他的食人魔坐骑。至于为什么吃不准对方的数量,是因为眼下走过来的食人魔,居然有……两个头?! 要知道食人魔这种生物由于太过粗笨,一般是显不出脖子的,打眼看过去就是肩膀上架了个笆斗大小的脑袋;但这只不但有,看起来还十分明显,就好像一棵大树到了顶端便分叉一样。那两颗脑袋,便是枝头上垂下来的果实了。 而且拉兹维兹还发现,对方的大身板子和普通食人魔比起来似乎要宽上不少;只可惜被厚重的装甲挡在里面,不能得见――不过就算是看到的这些,也足够让拉兹维兹心怀警惕了,毕竟这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怎么可能有地精闲得没事,在这里溜食人魔? “站住!”他毫不犹豫地举起火枪,瞄准了两个大脑袋中间那一颗油绿油绿的小脑袋――不出意外,地精应该是坐在那食人魔背后的背篓里。 被这么一杆老长老长的火铳指着鼻子,换了谁,估计心里边都会有些发毛,何况是从来都不以“胆色”驰名的地精一族。只见那地精脑袋一缩,便躲在了食人魔宽大的身板之后。不过就在他视线没入食人魔背后的一刹那,却惊骇欲绝地瞟见了拉兹维兹手中,多了一个有点发绿的带刺铁疙瘩――身为地精的他当然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错,这是地精盐爆炸弹! 还是威力加强过的那一种,平时用来开山炸锁都无往不利,何况是炸地精? “不要扔!我们没有敌意!”地精赶紧尖叫着,从食人魔的脑袋后面伸出两只油绿油绿的小手来,同时也让坐骑的食人魔摊开双手,表示他们没有武器。 “出来,地精!”拉兹维兹如临大敌地断喝道。 “没有问题,朋友!”地精表态道,“但是你得保证,不用你那只长长的火铳瞄我脑袋……毕竟那玩意,可是很容易走火的!” “好吧!我保证。” 于是当地精小心翼翼地从食人魔身后蹭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只指着他胸口的短柄手铳…… 这,便是拉兹维兹与某个“三刀流”接触之后的结果了――尽管高傲的黑暗精灵当时没怎么搭理他,但拉兹维兹在看到那些刀剑的时候便立马领悟到:既然一个好的刀客身上都不止带一把刀,那么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射手,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新一代矮人王,是不是也应 该多带几支火铳才够称头? 至于瞄胸口,倒不是拉兹维兹故意钻话语中的漏洞,而是他对人家的身高估计不足……至少他在出云堡这些日子,便没见过有哪知地精个子比他还高的。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总跟罗文那个“野蛮人”混在一起,拉兹维兹对仰头看东西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而且他也知道,大凡外表异于常人的基本上都不会是等闲之辈。 “说出你的来意吧,地精!”再加上已经掌控了局面,拉兹维兹说话的口气也客气了几分。 “我说……用不着这样吧?我只是个可怜的落难者而已!”很显然对面的地精,对先前那种实质性的欺骗十分不满,只是碍于眼前黑洞洞的枪口,不敢表现出来而已,“我们的飞艇坠毁了……这该死的火山灰!要不是有靳帮我,恐怕我现在,也跟那些可怜的……哇啊啊啊!” 说着说着,这地精居然放声大哭起来,好在拉兹维兹的理解能力够强,才能从那些支零破碎的描述中,勉强拼凑出了个大概。 原来这只叫做“丘?马兰吉”的地精,是一个叫做“泛尼贡岛及其周边海洋环境保护协会”的高级勘察员――说白了也就是那种有组织的冒险者;而他们这次出动,也是因为怀疑最近周边的灾害,与这片常年被火山灰覆盖的地域有关(这一点,倒是和罗文他们不谋而合);只可惜贪功冒进的他们直接将飞艇开进了浓雾里面,结果他们的飞艇,便被空中飘散的火山灰弄炸了炉,坠毁在西边的沼泽地中。 丘的同伴,在那次事故中集体集体遇难了;侥幸逃过大劫的他,就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般整天在老林子里面瞎转,转悠了快半个月,才算是撞上了拉兹维兹这一个能跟他说话的,不由得大喜过望。谁知道刚一过来,便被拉兹维兹连骗带吓地凶了一顿。 “我只是……只是想跟人聊聊天而已!”地精阿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说得拉兹维兹这心里面也有些不落忍了。 不是他不想帮人修理飞艇什么的,但能不能修好暂且不说,就算真修好了,在这种环境中起飞估计也得再栽下来;因此拉兹维兹只能在口头上安慰他道:“也许,你可以留下来和我、以及我的伙伴们一起……” “你是说先前离开的那一男一女?” 不会是专门冲自己来的吧!一念及此,拉兹维兹心中的警惕又重新占了上风;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来了一句:“既然你那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躲着呢?” “他们是人类啊!”地精阿丘理所当然地说,“难道朋友你不知道,人类是最邪恶、最狡诈的么?尤其是那个人类战士……长得好凶哦!” “战士?”拉兹维兹闻言不由得一愣,紧接着便哈哈大笑道,“罗文才不是什么战士呢……你别看他长得那么高,其实,他是个德鲁伊的!至于他那个魔法师朋友,也算是比较……嗯,怎么说呢?……有趣的人吧!” 拉兹维兹费了半天劲,才算是替卡琳想到了一句比较合适的评语,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到“罗文是德鲁伊”时,地精阿丘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惊疑不定的神情,只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他们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可以给你提供保护;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你的安全!所以这位,嗯……就不要跟我们待在一起了吧!” “哦……啊?为什么?靳脾气很好的!”阿丘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抗声反问道。 “脾气好?”蜗居海岛,平时很少跟外族打交道的拉兹维兹自然没办法理解地精和他们食人魔仆人……坐骑……宠物?反正就那么回事吧!“除了你们地精,这世上谁还愿意跟食人魔睡一块啊?天知道它们晚上睡到一半,会不会偷偷爬起来用菜刀拍人脑壳!”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当着对方的面直接说出来的,而且拉兹维兹也找到了让他更感兴趣的东西:“你说――它的名字叫‘靳’?” “是呀!” “那你要只想唤那两个脑袋中的某一个,要怎么办呢?” 第二百三十章 熟与生 就在矮人王拉兹维兹招待他新朋友的同时,另一边的罗文,也被人找上门来;而且比地精加食人魔的组合更加怪异的是,罗文那边的访客,居然连面都瞧不见。 因为那只是一个声音,或者说,一段破碎的讯息。 事情还得从他们来到这片疑似矿场的白石滩说起,因为他们刚到,就赶上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宴”。 宴会的主菜,是一头长相类似披甲犀的偶蹄动物(真正披甲犀应该奇蹄的),而蜂拥而来的赴宴者,则是一种白乎乎,快有人小臂长的大蝎子。除了大之外,这种蝎子最大的奇特之处就是它趴在地上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和石滩上随处可见的白石头几乎没什么区别――那白乎乎带着棱角的甲壳,给它们提供了最好的伪装。 你完全可以想象两个就是奔着白石来的人,突然见到满地的“白石”活起来并爬满了一只庞然大物的周身上下,然后那只可怜的动物,便在抽搐中轰然栽倒时心中的震撼;卡琳更是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一个“阿迦纳喷火术”射了过去。 在火焰法师的职业加权下,卡琳用这一招明显比当初罗文见过的死老鬼艾森伯格还要威猛几分――如果说艾森伯格那碗口粗的火焰还属于“射线”范畴,那卡琳射出去的这一道,就是名副其实的“火柱”了。 火柱在那头奇怪披甲犀的尸体上转了一圈,上面正在进餐的蝎子们便纷纷掉落,然而接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便出现了。 那些掉下来的蝎子,除了刚开始直接射中的那几只被高温烤熟之外,其余的竟浑若无事一般翻个身又站了起来,挥舞着一双有棱有角的大钳子,发泄着进餐被人打扰的愤怒。 “这些虫子居然不怕火?”见对面的白蝎子纷纷滑动着八只小腿,调头如海涛般起起伏伏地向二人冲来,罗文也不由得有些傻眼。 很明显,被打扰了用餐的它们是想加餐了! “这说明附近要么有天然的火源,要么,有可以隔热的东西……还有!蝎子不是虫,而是和蜘蛛一样的‘十足目’!”尽管有些慌乱,但卡琳那喜好说教的性子还是让她条件反射一般,开口驳斥罗文话中的错处;也正因为她的提醒,罗文才猛地省悟过来,似乎他们来此地寻找的石棉矿,便是防火的绝佳材料! “……难怪这些……呃,‘十足目’不怎么怕火了。在这里你施展不开,还是让我来吧!”说着话罗文在二人面前,召唤出了大片大片的猪笼草。 这一下,可算是对症下药了,毕竟猪笼草本身,就是一般小虫小兽的天敌――尽管眼前这种蝎子的个头更大、更壮、也更敏捷;但随着罗文等级的提升,猪笼草的陷笼也变大了啊! 就算有蝎子幸运地从头到尾都没踩上陷阱,也得防止地上舒卷的藤蔓;何况在罗文源源不绝的输出下,这些植物生长的速度更快,也更加茂密,到后来,甚至织成一张大网般,几乎都没有立锥之地! 可就在罗文打算后退一点,以躲开猪笼草开花所散播出来的毒雾时,他的心头,却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婴儿在母体内淘气地蹬着小腿。 妙不可言。 “臭小子?”微微地惊诧之后,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狂喜――而这种莫名的喜悦告诉他,那只贪吃的、淘气的、会缠着他手指撒娇的双头小蛇,终于醒过来了! 不知道是处在成长期,还是渥金神殿中,有什么影响它生长的东西,小家伙自打上一回在渥金神殿中醒过来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沉睡;如今这“贪睡鬼”终于舍得醒来,试问罗文如何不乐? 然而让罗文没想到的是,原本他还打算好好与之交流一下感情(也就是腻歪腻歪)的小蛇,居然在被他召出来后,理都没理他这个主人、老爹、反而径直向那些被藤蔓缠住的白蝎子游了过去――看那副急吼吼的样子,就仿佛跟地上的猪笼草抢食一般。 “……这小混蛋!是闻到饭味才醒来的吧!”罗文额头上禁不住绷起几条青筋,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睡眠,小蛇明显又长大了不少,都快赶上罗文的胳膊了。 “奇怪,不需要蜕皮的么?”罗文禁不住啧啧称奇,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叫,突兀地刺痛了他的耳膜;紧接着一团灿烂的火焰,便流淌在罗文召唤出来的猪笼草上! “蛇!蛇!”是卡琳! 正所谓一回挨打两回怕――不久之前刚刚被蛇咬过的卡琳,显然还对那冰冷的蛇吻记忆犹新,再加上又不知道蛇是罗文养的(因为小蛇睡着了所以重逢之后,罗文也没在众人面前提起;而罗文召唤魔宠的施法动作,也被卡琳当成持续召唤猪笼草了),惊怕之下还有不拼命攻击的道理? 好在事发仓促,让卡琳来不及施展更高级的魔法,只扔了个一级的“燃烧之手”,否则一颗火球过去,只怕刚刚睡醒的小蛇就得再次长眠了! 还是不知道能不能醒的那种! 是以罗文赶紧转过身去,一把将还在持咒的卡琳抱在怀里,连人带手印一齐箍住。也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施法被冷不丁打断受了点反噬,卡琳脸上泛起一酡诱人的嫣红;只是说话的口气,显然不怎么好:“吭……该死,你干什么?” “不要攻击!那蛇是我养的!”看小蛇在火焰中痛苦地翻腾,罗文心如刀绞,但此时此刻,似乎又不是去救蛇的时候――因为藤蔓和绿叶中那一串串粉嫩粉嫩的小花,眼瞅着就快要开了! 人和蛇,自然是前者比较重要,这一点都不用想,而且罗文也不相信跟自己同样具有超强恢复体质的小蛇,会被一个区区的一级法术收了性命。 当然,遭罪是肯定了的。 “儿子你忍着点……”罗文口中默念着,扛起卡琳大步就往外跑,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在罗文的心坎上响起来:“朵兰雅和弼尔塔哈王的子孙啊!请停下你匆忙的脚步,倾听一个长者的诉说!”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黑历史,与被盯上的人 停步?开什么玩笑?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罗文吓了一跳,但问题他现在是这边忙着救人,那边还想着去救蛇,同时还得防止救下的人一激动把蛇给烤了;急得都恨不能四脚离地,又怎么可能停下来听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讲古。 而且…… “这朵兰雅和什么塔哈王究竟是干什么的?”好不容易将小蛇从火堆里揪出来,罗文这才倒出空问被他抱到几十米外安全地带的卡琳。 ――除了被烧得全身焦黑之外,小蛇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这一点从它刚脱大难,便顺口吞掉了旁边一串没被火焰沾到的花序就能看出来,让罗文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恨得牙痒痒地。 “别过来!”卡琳似乎有些走神,直到罗文开始把蛇往胳膊上缠才猛地反应过来,连连后退道,“你就站那说!” 无奈罗文只好把小蛇又收回到宠物空间:“我是问朵兰雅和什么塔哈王,你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吗?听起来……好像是一家子?” “什么一家子?前后差好几百年呢!”没有了小蛇的“威胁”,原先那个颐指气使、喜好说教的卡琳就又回来了,“妖术师朵兰雅出身于邪枝部落,而血领主弼尔塔哈,则是暗矛巨魔的首领;这两位分别在各自的时代里建了国,一个叫祖拉巴什,另一个叫……嗯,反正强盛一时就是了。” “巨魔……帝国?” “是呀,你都没学过历史的吗?”逮到机会,卡琳便开始毫不留情地嘲笑罗文的不学无术。 其实罗文是很有点冤枉的――别说他一个市井出身的小皮匠,就连大陆上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传统贵族,都未必知道这一段鲜为人知的“黑历史”,毕竟在那个百族争鸣的年代,大陆上的人类曾一度被屠杀得不足百万,后来的故事,自然是某位英雄在逆境中崛起,高举某某神明的大旗,在光芒的指引下奋起反击,谱写了一曲曲或慷慨激昂或荡气回肠的……嗯,总之就是那么回事;至于真实历史上那些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浑水摸鱼上楼抽梯的龌鹾,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而且以那些博学者们的骄傲,又怎么可能没事替一个异族的帝国去歌功颂德,因此这段历史,在大陆通史中仅仅是一笔带过,除了魔法师这种信奉“知识就是力量”的主以及神殿中,专门从事此类研究的人员,相信也没有几个人会特意去了解。 此间的关系,以卡琳的伶俐劲不可能想不到,因此狠狠地奚落罗文,抱了他放蛇吓唬自己的一箭之仇之余,她便好奇地问起了罗文是从何处得知这两个……或者说两只巨魔英雄的。 “刚才听人说的。”罗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那人说他叫什么迪迦马……” “预言者迪?迦马?史上最长命的巨魔?”卡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要知道这个迪?迦马,可是与血领主弼尔塔哈同一时代的人物,巨魔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先知。尽管几百年后的妖术师朵兰雅,据说也曾经受过他的指导,但也仅仅是几百年而已;距离今天,可是足足有好几千年,相信就算是巨龙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长时光的侵蚀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迪?迦马当年信奉的、是一个叫什么‘夺魂者’的邪神,专研灵魂的主,因此通过某种秘法,把灵魂保留下来也未必就做不到,比如说――巫妖转化! “巫妖!”一想到这里,卡琳便立马紧张起来;毕竟在传说中,无论其生前品格有多么高尚,性情有多么温和,一旦转化为巫妖之后,就会变得偏激邪恶,并且仇视一切生者,“后来呢?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后来?”罗文眨眨眼,“见我没理他,就没动静了。” “还好还好,”卡琳拍着高耸的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说明‘它’离我们的距离还远,远到只能跟你进行‘心灵传讯’,却无法对你展开攻击……不过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好了。” 虽然卡琳这样说,但罗文可不认为一个传说中的巫妖,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主――漫长的生命,让他们有着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慢慢地陪你玩任何一种游戏;而且那个自称预言者迪?迦马的家伙既然能在远距离跟自己“心灵传讯”,就应该也能与同在一地卡琳通话才对,那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偏偏选择了自己而不是卡琳呢? 巨魔血脉? 狗屁!虽然罗文的身体在自愈力方面,甚至比真正的巨魔还强,但他本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因此罗文判断对方找上自己的理由无非是两条,一、对历史不甚了解的他比卡琳更好骗;二、他罗文,严格来说应该算半个亡者。 ――无论是这两条中的哪一条,显然对方都没憋什么好屁。 意识到这一点,罗文也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倒是刚才还吓得跟什么似的红发妞卡琳,居然转眼间就将先前的紧张忘在了脑后,只背着手,在一堆石头中间一蹦一跳地跳起了格子。 ――那些石头,是罗文特意挑选出来的。在经过了火焰的烧燎过之后,这些石头的表面都有些焦黑,因此很容易就能看出其中的纹理;罗文挑出那些拉兹维兹交代的颜色发绿,且纹路有些像蛇皮的聚到一堆,只等着用藤蔓编成的网兜往起兜了。 当然像这种没经过处理的原矿,是无法直接使用的,而在这种设备不足的情况下提纯,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利用石棉本身耐高温的特性,用猛火烧去矿石中的杂质。 要做到这一点,至少也需要上千度的高温反复、持续的灼烧才行。 但问题在这种强敌环伺的时候,把法师宝贵的魔力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此罗文便盘算,将原定的计划,改成利用中央火山里随处可见的岩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阿丘的马脚 还没等雾蒙蒙的太阳完全隐没在树梢后,黑夜,便迫不及待地降临了。 跟白天的喧嚣比起来,夜晚的丛林无疑是清冷的,静谧的,但正因为如此安静,偶尔的一声异响才变得十分突兀;那是夜枭的啼叫、是树枝被沉重的脚步压断,又或者,是鸟兽临死前那不甘的悲鸣――这让一众胆敢闯入丛林的外来者知们道:猎杀,从未歇止,而且比白天更加的惊心动魄。 于是卡琳身前漂浮的“光明之火”,已经变作了三个,而且看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估计很快,就会放出第四个了;尽管作为火焰法师特有的福利,这种低温的火焰比一般法师的“荧光术”要亮得多。 “为什么我一个淑女,会跟你们几个臭男人来这该死的地方?”用手指捅着飘到眼前来的冷焰,卡琳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在这个时间陪伴她的,难道不该是澡盆、舒适的木床……” “以及顺着藤蔓爬到你屋里的小白脸诗人,是吧?”罗文有些无力地回了一句,“知道你今天晚上,已经第几次说同样的话了?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加入这次‘伟大冒险’的。” “这不可能!”卡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从刁斗中站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道,“我讨厌丛林!讨厌荒野!讨厌沼泽!讨厌这软趴趴的泥土和脏兮兮的风!我吃饱撑着了,自己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受罪?一定是你这坏蛋拖我来的,一定是……小家伙你也应该看到了吧?” “我说了,本王比你……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几次三番的拉锯,让身心俱疲的拉兹维兹也没了跟卡琳斗嘴的兴致,索性翻个身,将脑袋整个缩到刁斗里面,大概是打算眼不见为净了。 “……那你呢?林、克、同、工?” 或许是拉兹维兹“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卡琳有些不满,因此她接下来说话的时候,便使劲捏着手上那一团可怜的“光明之火”,一副非常暴力的样子;让罗文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那团火苗,正在“吱吱”惨叫的错觉。 罗文都这样,可想而知被卡琳盯上的正主是什么感受。“那个……尊敬的女士,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做丘?马兰吉,不是什么林克啊……” 坐在骑手位子上的地精观察员赶紧回过身来,双手连摆地解释道。 当然以地精阿丘的腿长,是不过可能够得着脚踏板的――即使他的个头,比一般地精要高许多――这就意味着凭他自己,根本没办法将机车开起来。但是,这样的设计并不能完全“防盗”,因为开不走,可以拖着走啊! 就好像他的那只叫“靳”的双头食人魔现在所做的:将罗文催生出来的藤蔓捆在腰间,另一头,则牢牢地拴在机车上,迈开大步“咚咚咚”地朝前走;于是原本应该干这活的罗文,就被它解放出来了。 除了偶尔经过密林要负责开路之外,其余的时候,罗文只需紧紧盯着前边的食人魔就行。 是的,就是“盯着”,毕竟在这种地方遇到一对来历不明的主仆,以罗文的谨慎,又怎会不小心防范?他可不像耿直、豪爽的拉兹维兹一般,仅凭一番看似毫无破绽的说辞便轻信了对方。 尽管这一番说辞,由于卡琳的健忘那地精不得不说了三次――这次是第四次。 “好了卡琳,让我们的新朋友歇会儿吧!”在阿丘汗流浃背地叙述完自己的来历后,罗文微笑着解围道,“如果你实在睡不着的话,可以静下心来,欣赏一下丛林的夜景,比如那边飞舞的萤火虫……” “萤火虫?在哪在哪?”果然年轻的女士,都受不了这种可爱小虫的诱惑,只可惜被三朵“光明之火”包围,把身边照得亮如白昼的卡琳根本就看不见,直到她掐灭了其中两朵,才勉强看清了附近树林中,那有如繁星般闪烁的点点微光。 而且与一般萤火虫那黄色、绿色、白色的光芒不同,眼前萤火虫发出的光芒,竟是那种天空一样清澈的蓝! “是蓝色的啊……真漂亮!”在这一瞬间,难缠的红发妞仿佛化身了看到糖果的小女孩,“……呀,它们过来了!” “什么?蓝色的?”和卡琳的欣喜雀跃不同,坐在骑手位置的地精阿丘看到这一幕却脸色顿变,“快!快烧死它们!千万不能让它们靠近!” “为什么?” 见卡琳发愣,阿丘赶紧急急地解释:“让它们靠近咱们就都完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大雷光虫’……雷光啊!……会放电的!” “是吗?”即使是火系法师,对“电”这种恐怖的能量也不可能陌生,只是卡琳身为年轻女性,不忍破坏美丽事物的天性却让她施法慢了那么一秒钟,结果便让雷光虫带着“??”的鸣叫冲了过来。 ――那是高压的电流,在其尾部聚集所发出的声音! 闪亮的电弧,从这只虫跳到那只虫,最后竟织成一张硕大的电网,向机车上的众人当头罩下! 如此近的距离,卡琳先前准备好的火球术显然是不能用了――尽管魔法师中有句话叫做“魔法不能用来自杀”,但也仅仅是指攻击性法术,施法目标不能是施法者本人而已,真敢让火球在自己身边爆开,那炽热的高温和冲击波可不认得什么是施法者,什么是“自己人”! 因此卡琳只能拼着反噬,强行取消了已经成型的火球,改成了可以瞬发的“燃烧之手”。 通红的烈焰喷将出去,让原本就十分怕火的飞虫纷纷掉落,就好像下了一场微型的流星雨。 只可惜,一级法术毕竟是一级法术,就算是有职业的加成、持续时间喷射距离远胜普通法师的卡琳也没办法将原本是扇面的攻击,变成三百六十度绕身,因此至少有一半的雷光虫,并没有被火焰燎到! “不――”眼看着“??”的电弧就要将众人网住,阿丘额角的青筋都禁不住迸了出来;好在一道红色的光圈,犹如草帽一般在众人头顶上炸了开来。 这是罗文的“安抚动物”! 尽管是安抚“动物”,但显然对虫豸也一样有效――只见那些小虫仿佛忘了攻击的初衷一般,争先恐后地逃散,远远看去,就好像被红光一下子弹开;而得到喘息之机的卡琳那还有不抓住机会的道理,手掌一翻捏了一个指印,原本喷射出去尚未熄灭的火焰便再次高涨,爆裂,有如云朵般铺满了头顶的一片天空!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先前犹豫的话,卡琳的火焰甚至比罗文更加克制这种个体实力不强,全靠数量取胜的小东西;两人配合,很轻松便搞定了余下的小虫。 但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建立罗文和卡琳都能施法的前提下,试想如果跟这些小虫对阵的,是一个没做针对性防护的战士呢? 相信胜负,就要完全反过来了吧? 敏捷型的战士,或许还可以尝试着凭借速度逃离险地,可那种力量型全身重甲的,恐怕就只能等死了!比如,头前这只正在拉车的,叫做“靳”的双头食人魔! 于是问题就来了:既然那阿丘认得这种会放电,夏尔洛先生的日记中却从没提及(这说明这种虫子在别的地方很罕见,很可能,就是此地所特有)的虫子,就说明他在这之前,至少跟这种虫子接触过,那么靠一个典型的力量型战士保护才活下来的他,又是凭什么,躲过那次大劫的?“……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地谈谈了,我的‘观察员’先生。” 心念一动,罗文的巨盾便出现在手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怒之计划 盾牌,对着前边拉车的双头食人魔“靳”,但罗文那未经雕琢过的杀气,却是冲着后头车座上的地精阿丘去的。 这种剑拔弩张的架势和**裸的敌意,让卡琳仅仅怔了一下,紧接着便明白了罗文的想法――毕竟连罗文都看出那种奇怪的“大雷光虫”恰好是力量型战士的克星,经验更加丰富的卡琳如何会看不出来? 因此在解决了飞虫的威胁后,半空中的火云并没有熄灭,而是在卡琳的操控下,幻化成一张痛苦嘶嚎的脸。 据说,那属于火神卡曙斯有史以来最为虔诚的信徒,焚身者?伊格纳斯。 倒是最先和地精阿丘接触的矮人王拉兹维兹,有点接受不了他被人骗了的事实:“……就因为他认出了那些该死的虫子?” “还不止。”罗文盯着那湛青碧绿,而且越来越绿的小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和他跟卡琳说的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同……” “绝对没有!”拉兹维兹大声打断了罗文的话,替他的新朋友辩护道,“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没有?你确定?” “见鬼,罗文你是在怀疑我吗?”年轻的矮人王吹胡子瞪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即使是普通矮人,也断然无法忍受自己的信誉受到怀疑,何况是矮人中的王者;罗文也没打算在这方面跟对方较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是这样,那你这位新朋友的来历就绝对有问题了――因为他在后来跟卡琳复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不同。” 拉兹维兹一愣:“前后一致,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这么说吧拉兹维兹,你现在,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跟我介绍你们流火一族的吗?……不记得了吧!可你的这位新朋友,前后四次的复述居然除了个别感叹词,其他几乎全都一样,你觉得这正常吗?嗯?何况大陆通用语还不是他们的母语!” 之所以会这样,很明显,那段经历是对方像背书一样背下来的! 夏尔洛先生就曾经说过:如果你不知道谁是内鬼,别着急;只需在几天之后,挨个问一遍事发当天都干了什么就行。要是有那种对答如流且又全无破绽的,就差不多可以确定是他了,毕竟“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在任何时候都准备充分”;更别说阿丘的自述中,还有一段“飞艇坠落,同伴全员遇难”的经历。 “……除了变态和别有用心的人,还有谁,会把那种惨事一遍一遍地想起来?”最后,罗文用这句话做了致命一击。 在罗文的步步紧逼下,无从抵赖的阿丘只好承认他先前撒了谎――根本就没有什么“泛尼贡岛及其周边海洋环境保护协会”,实际上他的组织,是一个由奥多摩堡的铜须矮人出资建立的研究机构,也就是罗文等人要找的那个,那观察员的身份倒是不假,只不过是他自己申请的,目的,就是要从基地中逃出来。 “……起先我还以为那些德鲁伊的‘生物兵器计划’,仅仅是‘改造’出一些可以辅助作战的动物,类似咱们刚才看到的大雷光虫和箭棘猪;直到他们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群大耳怪在它们身上作实验我才发现,原来他们只是在利用我们的资金和设备,真正想研究的……” “是什么?” “瘟疫!”一个在夏夜的温泉中,都让人感觉浑身发冷的词。 尽管浮冰港新建以来,百多年都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毕竟众神殿驻北地的总部就在那里,一旦发现有瘟疫的苗头可以直接掐死,但是,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浮冰港一样受到众神的“眷顾”啊! 就算是眷顾,也不等于完全不受影响――罗文现在还记得他小时候有一回北地瘟疫流行,浮冰港宣布全城戒严,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家中不得外出的时候,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乌云和母亲那写满了惊惧的脸。 现如今,居然会有人把这玩意当“兵器”研究? “你没有试着去阻止吗?”还没等罗文说话,卡琳的声音就从另一边突兀地传了过来,听上去,很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 是的,此时此刻他们几人正泡在林间的一眼汤井里――也就是矮人口中的“温泉”。这玩意,也许是天灾不断的尼贡岛上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也是遍地火山留给矮人们的唯一福利;只可惜为了照顾拉兹维兹和阿丘两个,罗文挑的温泉水位很浅,其最深处,坐在里面时汤水也不过刚刚没过胸部,再深,估计跟前的这两位就要没顶了。 身为女性的卡琳,独自一人泡在温泉的另一边,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夜晚林中光线昏暗的缘故原本倒也不虞被人看到;但问题是,这自作聪明的小妞竟然拒绝了罗文提供的“丧尸犬”,自己招出了两只“小火精”(也就是尚未成形的火元素)用来警戒。 于是当双方都泡进水里之后,罗文便惊喜地发现凭他被大幅度强化之后的眼力,居然还可以看到对面――蒸腾的雾气,根本就挡不住那时不时露出水面的,那截白得令人炫目的身体。 “这傻妞……你召出来的玩意,可是会发光的啊!”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心里想想,作为一个生理和精神都正常的男人,罗文才不会傻到特意去提醒对方。 毕竟在大街上,好心提醒女士裙带松脱的下场弄不好都是直接惹来巴掌;何况眼下,人家还没有穿裙子。 不过话说回来,有拉兹维兹和阿丘在,罗文也不能总盯着那边看――尽管这俩人前者由于被骗的不甘自打下来,就两眼喷火地瞪着后者,而后者则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害怕,一直都缩着脑袋没有抬头。 ――让他时刻心惊肉跳的,自然是罗文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条小蛇了, 罗文说得很清楚:你乱动的话,它会咬你;你敢跑出我的视线,它一样会咬你!就地精那孱弱的体制,一口下去恐怕连掏解毒药剂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吧!尽管这阿丘看上去,显然比一般的地精要壮点,甚至都能隐约看出肌肉的轮廓。 “您……能让您的魔宠再稍微松一点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阿丘央求着,接着便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对那边的卡琳说,“我当然想阻止啊!可问题是基地里的卫兵都被他们控制了,我一个地精……所以我才想办法弄了一个观察员的身份,就是想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消息送回总部,结果,就遇到了你们。” 说到这里,他一脸恳切地向罗文解释道:“由于那时我还不知道各位的身份,所以……很抱歉。” “那后来你总知道了吧?”拉兹维兹突然插了一句。 “哦,是的,后来。”地精举起手臂,像是想搔搔脑袋,但碍于猛然绷起身体的小蛇最终还是没敢,只有些尴尬地说,“虽然确定了各位和那些德鲁伊应该不是一伙的,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又怎么好……” 这一点,罗文倒是理解,毕竟像这种骑虎难下的境况他又不是没经历过。“算了,说说那些骗了你们的德鲁伊吧!你刚才说,他们自称是什么……‘自然之怒’,是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助力与阻力 罗文替阿丘解围,不是说他已经原谅了对方先前的欺瞒,更不是相信了其后来的解释,而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姑且听之,姑且用之”的态度,说白了也就是虚与委蛇。 这,也许就是人类从百族中脱颖而出,成为大陆之主的根本原因吧!和大多数喜欢一分为二,信任你就怎么都行,不信任你说什么都不好使的种族(比如矮人)不同――只要有利可图,他们甚至可以跟一切原本并不信任的“同伴”合作;这样事后翻脸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就好像罗文现在所做的。 尽管阿丘声称,对那些外来的德鲁伊并不了解,但至少罗文从他那里得到了两条比较有用的信息:一、对方是四个“人”,二、其中有个叫“贾巴德”的,好像是姓“ 虫噬”。 像这种古怪的姓氏显然不可能是所谓的“高曾祖遗留”了,罗文判断,这应该是德鲁伊的“真名”。而真名,就代表了一个德鲁伊最为擅长的力量和领域。 至于是什么……也许在几个小时之前,罗文还得想上一段时间,但是在众人被大雷光虫袭击之后的现在,他要是再不明白,那可就真成傻子了! “交给我吧,这个玩虫子的。”随着泼剌剌的出水声,一截亮白的身子钻出水面,然后又隐入到碍眼的红袍中,让一直关注着那边的罗文竟有了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尤其是那法袍上突然蒸腾起的烟雾更让他愤恨不已。“怪不得那些骑士小说中,就从来没提过魔法师是如何洗衣服的,这么看来,还真是方便得很啊!”看着对方在那两只一蹦一跳的小火精带领下,移步往这边走来,罗文禁不住心情复杂地想。 “……而且他们既然是在研究瘟疫,那至少应该有一个擅长疫病或者毒素的;这个人,由坏蛋你来应付最合适不过了。”卡琳一边走,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分配着任务道。 诚然就如她所说,不管什么虫子,基本上都怕火,就算是先前生活在石棉矿边上的“十足目”,也做不到火焰免疫,因此由她这个火系法师在对抗“虫噬”的时候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而罗文的变态体质,估计也会让任何靠毒药吃饭的人头大如斗。但问题是,剩下两个他们完全不了解的家伙怎么办?那些被作为实验品兼卫兵的大地精怎么办? 而且从那个灰矮人梦中,罗文就知道他其实是有两个主子的;拉兹维兹当时只毙了一个,如果剩下的那个黑暗精灵也回到此地,怎么办?那么多敌人,全靠拉兹维兹一个人,一杆枪去牵制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况且罗文肯答应出来查探,说白了就是一次为了换取出云堡官方的力量,去替他寻找那些海盗和阿伊罕踪迹的交易,又怎么可能尽职尽责到跟人拼命的地步? “能不战斗,还是尽量避免的好,”罗文沉吟道,“毕竟我们的任务,仅仅是‘指引’记得么?至于战斗的事……喂!傻妞你怎么过来了?我们还没洗完呢!” “哼!我才想起来,好像你……也和努努一样有夜视能力的吧?”也不知是不是刚刚泡完温泉的缘故,卡琳脸上竟然红扑扑地,“混蛋!你一定看到了……” “什么夜视?你绝对是记错了!”罗文言之凿凿地矢口否认。 …… …… 对一处充满了血腥与杀戮,挣扎与竞争的丛林来说,一天中什么时候,才是最安全的?这个问题,相信只要是稍微有点经验的猎人就会回答你:清晨。 是的,只有清晨。因为在这个时候,夜行动物基本都已经回巢,正准备用美梦,给忙碌而紧张的夜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而习惯于白天活动的,则大多数还懒在巢穴中,等着太阳用它那无私的光芒,温暖它们冰凉的屁股与血液。 所以罗文等人并没有休息多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再次向着中央火山的方向进发了。 只是随着植被的愈加稀疏,周围的动物似乎也越来越少――这可不单指敢于在罗文等人视线中出现的傻大胆,而是连动物们修筑的巢穴,比之前那一路都少了许多。 这,当然是从卡琳手中的那张魔法地图上看到的。尽管用在陆地上,不如海里时那般精确,但黑点的密疏还是能让人一目了然。而且再往前走那么三五里,就几乎连黑点都没有了。这种怪异的现象只可能有两个解释――一是在那里,有一个占地颇为广大的湖泊(此时罗文等人已经发现这地图上附带的法术,无法穿透水面或太深的地底);第二种可能,就是在那里盘踞着一个大家伙。 就像蛇岛中,那条深坑之蛇一样的存在。 不过罗文判断,第二种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因为在头天晚上他们商量路线的时候,地精阿丘的表情曾有过一丝明显的波动;之所以没有深究,不过是对阿丘的一种考验罢了。 而阿丘,显然也没让罗文失望――就在罗文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话挑明时候,他突然扬声,向头前拉车的食人魔喊了一句地精语,然后不等拉兹维兹喝问,便回头急急地解释说:“让你的朋友停下来吧!我们……不能再向前走了!” “呵呵,终于肯说了吗?”罗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么说说吧,占据了那里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阿丘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恐惧、犹疑、惋惜;似乎每一种,都带了那么一点儿,“总之,是个失败的半成品,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她……” “那就说说如果你成功了,‘她’应该叫什么?”最擅长挑刺的卡琳,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异处,紧追不舍地逼问着,结果,所有人都被阿丘的答案给震惊了。 因为从他口中蹦出来的音节,居然是“巨龙”! 没错,不是地行龙那种龙的多少多少代灰孙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天空中永远的霸主――自打拉姆帝国在守护双龙的帮助下崛起后,就基本上再也无人得见,现如今早已变成传说的,巨,龙! “还有什么……是你们这帮混蛋不敢干的吗?”咬牙切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罗文的眉头,紧得已经能夹死苍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女人猛于龙 强健的体魄,锋利的爪牙,坚硬的龙鳞,以及那炽热难当熔金化铁的吐息,都是人类印象中巨龙最为恐怖的地方;但是这些,并不是它最强大的,甚至单论身体的话,巨龙还要输给某些已知的巨型生物。 真正让它站在众生的顶点,一览众山的,是在巨龙拥有了这些优势的同时,还有极为发达的智力和那种令人羡慕的传承方式。 这两样加起来,就是智慧! 不怕混混儿学武技,就怕他们有文化,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初为帮派首脑的夏尔洛先生,一定要教罗文、凶人、小保罗等骨干读书认字的原因。 然而那头被德鲁伊们创造,或者说合成出来的怪物不同――他们愣是把巨龙那几十上百年的成长期,通过法术生生压缩到几年之内(这个计划启动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这样一来别说这龙是他们自己攒出来的,就算是真正的巨龙,如果没获得“传承”的话恐怕在行为方面,也和普通的野兽无异。 这一点,只看幼时在野狗群中长大的凶人就明白了。后来夏尔洛先生那么板,很多习惯,还不是到现在也没能板过来? 当然作为一头坐骑,或者说生物兵器,德鲁伊们并不需要它有多么高深的智慧,但问题是没有智慧的下场,就是失去了巨龙最为强大的依靠,龙语魔法,最终导致这头怪胎龙即便有了翅膀,那沉重的身躯一样飞不起来;而一头不能飞的龙……还算龙么? 顶了天,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地行龙吧!也难怪被阿丘称作是“失败作品”。 不过话又说回来,再傻的龙也是“龙”,别的干不了看个门总行吧?因此那些德鲁伊们便废物利用,将这头失败的龙扔在中央火山附近,守着他们基地的供能设备和管线。 “……等一下!”当阿丘抱怨那头龙由于“底材”问题不肯老老实实待在火山中,居住地越来越靠近丛林的时候,罗文突然插言道,“那里真的有给基地功能的设备?从这边能看见吗?” 此时丛林的密度,已经不足以遮掩远处那雾气蒸腾的山脉了,但阿丘还是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小脑袋:“看不见……大部分的设备都在地底,管线也是。除非走到跟前,才能看到露在外面的分流器,线圈之类。” “那维修怎么办?” “管线是直通基地的……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地铁!”或许是对“基地”还有些感情,一直唯唯诺诺的阿丘居然露出了反抗情绪,甚至连挂在脖子上的蛇牌项圈都不顾了。 “我是问,露在外面的部分。”其实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罗文也想过引动火山喷发,将所有龌鹾全都埋葬在地底,但紧接着他就打消了这个极为疯狂的念头。毕竟谁也不知道火山喷发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别到时候基地没淹着,反把他们几个淹了岂不冤枉,“……要知道外面可是有一条龙守着呢!而且你刚才也说了,那条龙智慧不高;那么,你们又是靠什么来让它分辨敌我的?” “……信息素,一种从她尿液中提炼出来的东西。” 这一点倒不难理解,毕竟有经验的猎人,也经常会将动物的排泄物涂在身上以掩盖自己的气味,诱惑猎物、或者避免自己遭到某些猛兽的攻击。 “既然是靠嗅觉,那就好办了。”这就意味着能只要破坏掉它的嗅觉,那龙便失去了分辨敌我的能力,到时候,弄不好还能成为己方的帮手;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弄不到那种专用的信息素,但这龙的粪尿,总不至于多难弄吧? 然而让罗文始料未及的是,这看似完美的计划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你想都别想!”女魔法师叉着腰,一手指着罗文的鼻子气哼哼地说,“我算是看透了,你这坏家伙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你说你说!” 面对着发飙的卡琳,罗文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把潜入的计划又重新改回到引蛇出洞:第一步,先想办法把龙引出来,到它的窝中去得到龙的粪尿;待涂上龙粪不会受到攻击之后,再想办法破坏功能设备露在外面的部分,同时设下陷阱,干掉对方派出来的维修人员,这样“信息素”就到手了――相当于里外里多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先的计划上。 “难道她刚才没听人家说那信息素,根本就是用龙尿提炼出来的吗?”后来在狩猎的时候,拉兹维兹忍不住跟罗文抱怨说,“这和直接往身上淋尿有什么区别?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说得更准确点,应该叫“扫荡”才对,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打的已经不仅仅是敢于在他们眼前露面的动物了,而是连人家的老窝都要一锅端掉――这般鸡犬不留,惨烈处堪比蝗虫过境一般的“狩猎”方式,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待会儿用来喂龙的。 毕竟只有足够多的食物,才能让那条龙的注意力从“人”的身上移开。 “你问我,我问谁?”罗文苦笑着耸了耸肩膀,“我对她的了解,并不见得就一定比你要多。” “我哪有你们认识的时间久!” “跟这个关系不大,”罗文搔搔头皮,“怎么说呢……我的一个兄弟曾经跟我说过,女人这种生物,其实是天底下最不可捉摸的,谁敢说自己了解女人,那他就是全大陆第一号大傻子……” “唉!女人!” 拉兹维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那心有戚戚的样子,让罗文一下子想到了这家伙眼下,似乎和此次打击行动的空骑指挥官,那个叫“米娅”的女孩闹了点纠葛,至于是什么,这家伙却不肯明言,每次罗文问起的时候都是支吾着含混过去。 “希望是我自己过于敏感吧……”罗文暗暗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说,“所以我那兄弟说跟女人交往,千万不要用脑袋,而是要靠……”说着话罗文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心口处点了两下。 “胸脯?”拉兹维兹疑惑翘了翘胡子。 “……你非要那么理解也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好奇心会害死…… 只要肯豁出去弄一身屎,你就会发现世界上有许多事其实远比你想象中简单,就好像罗文现在。 尽管最开始的计划,严格来说只成功了一半――为下毒罗文把小蛇挤得都快吐胆汁了,也没能让那头大笨龙拉肚子;无奈只好和拉兹维兹趁人家开饭时,一溜烟跑到对方原本盘踞的洞穴中,在里面捏着鼻子一通狂滚。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他确定了几件事。一、即使是山寨出来的龙,毒抗也一样高得离谱;二、别看那龙个头已经不小,其实仍处在幼年期,没有任何即将产崽的反应(否则早放弃食物回头来追他和拉兹维兹了);三、骑士小说中龙穴必有宝藏一说,根本就是骗人的! 而且当看到阿丘口中的这头山寨龙时,罗文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撼,而是觉得相当的怪异,怎么说呢?他不知道真正的智慧巨龙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想来天空的霸主,应该没有在后脊梁和翅膀外沿长骨刺的道理吧? 难道还有谁,能从空中攻击他们不成? 但眼前的这条龙不但长了,乌漆抹黑的没准还有毒;而且一般飞行兽和鸟类的尾巴,要么就是飞行中保持平衡,要么就是用来辅助转向,所以不是扁平就是竖直的,你说你还画蛇添足地长了个同样遍生骨刺,肉呼呼好像巨型连枷一样的疙瘩头有什么用?在天上抡人么? 所以罗文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条龙飞不起来,恐怕不止是缺乏智慧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它压根就没打算飞! 或者说,是尚未准备好吧! 反正怎么看它身上的特征,都更像是用来在地面上跟强敌搏斗的。“还好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跟您老大死磕……”直到二人进入山谷,拉兹维兹举枪瞄准那水晶体般露在外面的管线时,罗文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先前的决定。 至于为什么是离着老远用枪打,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无论罗文还是拉兹维兹,对那些精密的仪器都不甚了解――只是感觉上,有点像大教堂内部,那个巨大的魔法阵。 而魔法阵这种东西一旦遭到破坏,会不会引发剧烈的爆炸,就只有天知道了。 好在罗文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几枪之后,那水晶一样的管线只是闪了几道耀眼的电弧,接着便在火花飞溅中“啪”地碎裂了,从中流出一些发光的液体来。“这样算……破坏了吧?”远远地从瞄准镜中看到这一切,拉兹维兹放下有些发烫的火铳,不确定地问罗文道。 或许是因为用原本堵耳朵的塞子堵住了鼻子,拉兹维兹说起话来有些瓮声瓮气。 “……差不多了,开始第二步!”罗文同样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这计划的第二步,便是在损坏的管线下方埋设陷阱――当然这陷阱可不是罗文最为拿手的“猪笼草森林”了,毕竟在光秃秃的岩石中孤零零冒出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估计脑袋没被驴踢过的,基本都能看出有问题了。 他们的信心,是建立在此次带来的新式武器上,叫做“地精跨步雷”。这玩意和拉兹维兹总捏在手里玩,让罗文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工兵炸弹不同,它必须是提前埋设,等有人踩到上面之后才会爆炸,有点像当初死老鬼艾森伯格玩过的“骷髅陷阱”,威力估计也差不多,只是触发范围较小,触发的条件也更加苛刻罢了。 不过条件苛刻,也意味着使用起来更加放心,不容易发生意外;但没想到即使这样,意外最终还是发生了。 那时罗文和拉兹维兹刚刚小心翼翼地,把一颗地雷放进好不容易挖出的大坑中,还没等往上盖土,谷口处,便现出了一个庞大的深红色身影;原来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那头倒霉龙已经吃光了那小山一样的供奉,晃啊晃啊地回来了! “该死,这家伙吃饱了之后居然还喜欢溜弯!” 好在就像罗文判断的,对方并没有做好“飞行”的准备,因此眼神也不算出众,至少无法抵消人与龙的提醒差别,因此还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小不点。“怎么办?”望着埋到一半的陷阱,拉兹维兹不由得有些傻眼。 “……先离开这里再说!”罗文才不打算试试看两酡屎在人家眼前来回晃会有什么下场――毕竟粪坑虽臭,但真要是金币掉进去,估计十个人中还是有八个会跳下去捡的。 至于那埋设了一半的地雷,此时也顾不上遮掩了,罗文只好向幸运女神泰摩拉祈祷,希望她老人家百忙间能够关照一下他这个临时入队的小信徒。 然而这种平时不献祭,临时抱神大腿的行为显然不为女神所喜,因此那头大笨龙还是被罗文和拉兹维兹身上残留的气味吸引了过来,结果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地上那不寻常的大坑。 原本平坦的路面上,忽然多出这么大一个坑显然让笨龙那不高的智力觉得疑惑,而坑中的东西,似乎更超出了它所能理解的范畴;于是它低下头,使劲地嗅了嗅那饼状的铁疙瘩,然后又伸出和强健的后肢相比,相对细弱的前肢来。 “不会是要去摸吧?”躲在远处的两人从瞄准镜中看到这一幕,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那龙只是用利爪轻轻捅了捅地雷侧面的外壳。“……还好,没炸……”谁知道罗文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便在山谷中突兀地响起,直接把剩下的话全压回了罗文肚子里;于是所有的惊讶、感慨、哭笑不得最终都搅成了一句: 这龙是白痴吗?是。 ――只碰触外壳的话,地雷当然是不会爆炸的,问题是那家伙在一看二闻三触摸之后,居然还想着要“尝一尝”! 你想以龙二十多米长的身躯,那舌头的分量,怎么也赶上人的大腿了吧?这一舌头拍上去还有不爆的道理,于是刺眼的火光,顷刻间吞没了那近在咫尺的龙脸。 如此威力的爆炸,即便是厚度和火抗都超高的龙皮也无法承受,登时舌头被炸断不说,整个鼻子和上唇之间的皮肤也都炸没了,露出歪歪斜斜的獠牙――也不知是那龙原本就长成这样,还是被炸歪的;再往上一只眼睛,似乎也被炸瞎了,正血肉模糊的紧闭着。 那龙疼得是满地打滚,大尾巴敲打在周围的山石上,砰砰作响,和惨嚎声一起震得两人耳根发麻。 “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先离开这里?”眼见得这地动山摇的威势,拉兹维兹心中也不禁有些打鼓,但理智却告诉罗文,此时出去,那才是真的找死。“再等等,等它先离开!” 然而也不知是因为受了重伤后太过虚弱,还是铁了心要找到罪魁祸首报仇,那龙竟然趴在原地不肯走,只呼哧呼哧地喷吐着白烟。 它不动,罗文和拉兹维兹当然也不敢动;于是时间,便在这惊心动魄的僵持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从山谷的里面转出来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的构成很怪,一半是戴着防风眼镜、穿着制式服装的地精,另一半则是由巨魔、豺狼人、熊地精组成,还有两台巨大的钢铁傀儡――呃,好像和一般意义上的傀儡不同,这两台傀儡里面,居然是坐着人的,只是距离过远,看不出什么种族而已。 “是机关人!”拉兹维兹轻声给罗文解了惑。 或许是和拉兹维兹一样有什么远视的设备,对方在很远处,便看到了这边的狼藉,因此警觉地停了下来,叽里呱啦的也不知是在商量还是争执;反正到最后,应该是“主查派”占了上风――毕竟对地精这个种族来说,好奇心有时甚至会胜于他们对金币的热爱。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拔雷相助 也许是这条守门的龙对他们来说太过重要,以至于关心则乱;又或者是这帮人过于相信那种“信息素”的效果――他们竟然直直地,向那头趴在地上的龙靠了过去;大大咧咧的甚至没有作任何防护。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不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而是一道炽烈的,足以瞬间将五脏六腑都烤熟的烈焰! 其实想想也是,要知道那龙的整个鼻腔,都已经被先前的爆炸所炸烂,连香臭都分不出来何况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劳什子“信息素”?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蹲守,让龙心中早已溢满了怒火,如今终于见到生人那还有不立马喷发出来的道理。 于是这支总数量虽有二十多号,但其中一半都毫无战力的维修队伍,便稀里糊涂地替罗文和拉兹维兹两人背了黑锅。 铺天盖地的火焰当头罩下,一下子便将走在前面的一台机关人和附近的两只地精,一个豺狼人包了进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几具躯体便化作了焦炭。然而也不知是这龙故意为之,还是口鼻的受创让这股火焰散而不聚,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瓦解机关人的防御,反正就见两只钢铁打造的巨臂,从漫天的火焰中穿了出来,一把,就掐在了巨龙的脖子上。 脖子被卡,吐息自然便无疑为继,紧接着更是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随着高亢的汽笛声,那机关人浑身上下突然喷射出大量的蒸汽,烟雾弥漫中就见它猛一使力,竟将巨龙的脑袋活活地按在地上! 这时候走在后面的护卫才如梦初醒,纷纷对受伤的龙展开了攻击――巨魔的长矛,豺狼人战戟,熊地精的利爪和砍刀如下雨般落在巨龙的脖子和身体上,火花四溅。 是的,火花,因为大部分的攻击,居然穿不透那坚韧的龙皮! 当然在这个时候,攻击龙已经受伤的头部或者相对脆弱的脖颈,才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由于那台笨重的机关人挡在那里,是以后来凑上去的护卫们,就只能选择其他的部位了。至于那些看着好像维修人员,全无战力的地精们,此时也跑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但他们并不是逃散,而是从队伍后面的拖车上拽下几截黑乎乎的长筒,开始飞快地组装起来。 尽管在先前的接触中,罗文已经知道这条山寨龙身上,并没有传说中那种能让一切勇者都两股战战的“龙威”,但这些地精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仍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而且他们此时准备的“武器”,显然也颇有针对性――倒不是说专门针对这倒霉龙,而是针对一切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巨型生物。 那玩意组装起来以后,看起来有点像守城的床弩,但它发射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弩箭,而是一条条粗大的钢丝绳! 如果换一个对海战史有所研究的人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来这玩意的原理,其实就跟当年矮人海军曾用过的“链炮”差不多,说白了就是炮弹可以一分为二,中间用铁索连接,专门用来攻击桅杆和甲板上人员的。而如今用在这里,显然是为了靠回旋的力量,将巨型生物的四肢啊、触手啊什么的统统绑起来,以束缚它的行动。 当然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因此在那台机器抛射出足够多的绳索之后,剩下的那台机关人也动了。 只见它抓着一大把从拖车上卸下来的钢钎,从后面“吱哐、吱哐”地大步走上前来,将钢钎“哗啦”一声全扔在地上。而原本疯狂攻击的两只巨魔也退了出来,拾起地上的钢钎,将其套过绳索两头的金属环后,直直地插在地上。而那腾出手来的机关人,则高高地举起了手臂,径直落在那竖起的钢钎上, “嘭!” 只一下,钢钎便被深深地钉进了地里,巨大的力量,连带着大地都不禁为之一晃。而做完了这一切的机关人,却拨开弥漫的烟尘,“吱哐、吱哐”地大步向下一根钢钎走去。 “不好!”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罗文不由得心头一沉――他现在已经明白原来那些护卫明知无效,仍疯狂攻击着龙身体的各个部位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为了掩盖他们真正的意图。而且眼前的这支队伍,除了在开始时由于疏忽大意受了点损失之外,接下来无论反应还是战术都堪称完美;就好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这他妈究竟是‘维修队’还是‘狩猎队’?”罗文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龙恐怕很快就会被这支搭配合理,配合娴熟的队伍制服。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罗文想要的,毕竟在没有机会设下陷阱的现在,他们能吃下对面那支队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别的不说,就那两台并不熟悉的铁疙瘩便让他一筹莫展。 何况那龙如果被治好,还不是一样要守在这里? 因此罗文当机立断,对一旁正通过瞄准镜,关注着那边战局的拉兹维兹说:“看来咱们也得掺一脚了……” 二人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拉兹维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好!你上,我掩护。”然而罗文刚刚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还没等往上冲,对面的变化就让二人直接傻在了那里。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者,那龙是被先前的攻击给弄懵了,如今感受到威胁才猛地反应过来,开始拼命地挣扎,那一直压住它脑袋的机关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尾巴给抡了出去,撞在山崖上,乱石飞溅中,那龙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啪啪啪啪”爆豆子一般清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不是矮人的火铳齐射,而是原本捆在龙身上的钢丝绳纷纷断裂!再看那龙,竟拍打着翅膀高高飞起,向远处脸色大变的地精们扑去! 尽管无法飞行,但显然着巨大的肉翅也不是摆设,而且上百米的距离相对于巨龙近二十米的体长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骤然遇袭的地精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巨大的身影,便已经遮住了他们头上的天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道耀眼的雷光忽然劈落,正砸在那高高跃起的龙脑袋上,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也在山谷内突兀地响了起来: “伙计们!坚持住!我们来帮你们了!” 第二百三十八 离谱的与离手的 闪电极细,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只要见过一次立马就能认出来:这玩意,绝对是罗文放的,因为普天下除了他,再没有谁的闪电是这个样子! 那一嗓子,自然也是他喊的。 这不是什么“打哪指哪”的把戏,罗文的准头,也不至于偏得这般离谱;之所以原计划要阴那小队一把的攻击,最终会落到那头山寨龙的脑袋上,说穿了道理其实很简单――龙打输了被抓,他麻烦,可要是这条龙打赢了,作为把龙害成这样的两个埋雷者之一,他接下来的麻烦只有更大! ――谁让他方才见形势一边倒,忍不住从藏身之处跳出来了呢?等到龙爆发翻盘,一尾巴就将那机关人抡到山崖底下,被落下的碎石泥沙整个盖住都没能站起来时,他再想退回去却也晚了。 “果然,越是精密的东西就越不结实……”肠子差点没悔青的罗文,不由得对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机关人怨念丛生。此时此刻的他,就只好本着“扶危救困”的原则临机应变,将要援手的对象,改成了落在如今下风的地精小队。 也只有这样,战斗才不会那么快结束,他和拉兹维兹两人才有在里面浑水摸鱼的可能。 当然自知身份可疑的他,断不会冒着同时被两面夹击的风险傻傻地往上冲,因此远距离施法,就成了罗文此时唯一的选择;而他唯一会用的直接攻击法术,便是这由于在噩梦中被雷劈死而习得的“雷击术”了。 没错,就只是“会用”――离精通显然还差个十万八千里。这一点,罗文自己也明白;但没想到的是,他才刚一动念,闪电便在目标的上空成形,没有半点他在浮冰港的街巷中,被盖普士等人拦住时那种艰辛迟滞的感觉,甚至比他在梦中施法时的利索劲也不遑多让! 一开始,罗文还以为这是等级提升所带来的福利,但后来他才明白,其实是他这种变异雷击术自身的原因。 由于这种带着负能量的红雷,其实是天地间一切负面因子比如毁灭、暴虐、愤怒等等的聚合体,因此无论是效果、威力、施法难度等方面都会受到环境的影响;换句话也就是说,如果当前的环境中负面因子较多,那么他释放起来就会相对容易,而且越多就越容易,威力上,也会得到相应的加成;如果负面因子较少的话,一切,就都会反过来。 当初他被盖普士等人堵在街巷中,法术迟迟不能成形也正是因为这个,毕竟那时候一条街的人中,不甘、愤怒的就他一个,而对方,则是抱着跟看猴戏差不多的心态;但眼前的情形不同――不说别的,光是这双方的愤怒,便笼罩了整个战场。 先说那龙:刚吃完饭自顾自地在那里溜达,没招过谁,没惹过谁,结果却被人埋个半截雷把鼻子都炸烂了,眼睛还瞎了一只;试问它又怎能不怒,怎能不恨? 而跟它做对手的混合小队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因为设备损坏而不得不出动,心里面就有些火气;到了地头见到龙受了重伤,还想着上去替它治疗,谁知道好心赚个驴肝肺不说,还莫名其妙地一上来就损失了几个同伴,换谁谁不火大? 更别说恐惧、杀意、尸体那些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面”的东西了。 有这么多负面的因子支持,罗文施起法来自然是轻松愉快,而且法术的威力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尽管一道比指头粗不了多少的闪电,相对于巨龙那近二十米长的体型来说跟人被牙签扎一下差不多;但就是这一“牙签”,却让它扑击的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抖! 麻痹!一切电系法术都共有的效果! 虽然这麻痹的时间极短,甚至连一秒都不到,但好巧不巧地正赶上巨龙即将要落地的那一刻,于是原本摆好的“扑击”,就直接变成了“摔落”――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那龙的胸腹直接砸在了地面上,溅起一个硕大而又滑稽的尘土圈。 这对于正好处在那龙身下的地精们来说,可不是什么福音,毕竟体型的巨大差距决定了无论是坚硬的爪牙还是柔软的腹部,地精们只要挨在身上一样都是个死;后者,没准还全军覆没得更彻底一点。 然而对龙来说,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它扑击的地点除了地精,还有拖车和地精们刚刚攒起来的绳索发射器呢! 尽管这发射器仰起的炮口并不锋利,但在巨龙不知多少吨体重的猛压之下,一样毫无阻碍地捅入了龙表皮相对柔软腹部,而且是一捅没根的那一种! 剧烈的痛苦,让龙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一抖一抖地抽搐,锋利的龙爪把地皮都挠出道道抓痕――这一抖,被他压在身下的地精显然就更没活路了,全都化作细碎的肉糜,随着殷红的鲜血一其被挤将出来。 “嗷嗷嗷嗷!”也不知是平时的感情甚笃,还是要保护的目标全死了他们回去也活不了,反正此时此刻,这些原本就凶暴的巨魔,豺狼人、熊地精等护卫全都发了狂,甚至连那一击就能让机关人失去动力的巨尾都不躲,就那么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当然和它们一起冲上去的,是那台唯一还能行动的机关人! 由于被嚎叫吸引了注意力,那龙一尾巴便冲着声音传出的地方去了,让那些鸡毛子吼叫的护卫们损失惨重。 但正是这一贸动,却把另一边的机关人漏了过来。那机关人也不含糊,直接拎起两个砂锅……不,是比水缸还要大两圈的拳头,绕着那龙“砰砰砰砰”的就是一通乱锤。 很明显,众多同伴的死亡让这机关人的驭者也炸了毛,不再以捕获为目的,攻击自然也全无留手,巨大的冲击力即使是龙也不会好受,登时就被这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拳给打懵了,再加上罗文闪电的麻痹,让那龙一时间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可怜兮兮地挨打;好不容易才将机关人顶开,想要再补一记噬咬的时候,就听远处“啪咻”一声,紧接着一蓬血花,就在那张原本就血流满面的长脸上炸开。 是拉兹维兹! 关键时刻,他居然领会到了罗文的意图,一枪狙掉了那山寨龙唯一剩下的那只眼睛! 这下子独眼龙,就成瞎眼龙了。“漂亮!”罗文忍不住大声赞叹道,同时又是一连几个红雷劈了下去――只不过秉持着“锄强扶弱”的他,这些法术并没有落井下石地追着龙的伤处不放,而是有意无意地,让其落在正被几个幸存的护卫狂砍的脖子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维持平衡”的决定,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要知道就算是“误伤”,凭那些巨魔啊,豺狼人啊之类的抗性,麻痹时间也绝对来得比龙要长,而首先从麻痹状态中解脱出来的龙立马便展开了反击! 只是它反击的对象,却是几十米外的罗文! ――显然在龙的判断中,罗文那能让人暂时麻痹的闪电,对眼下的它来说威胁才最大,再加上刚才罗文好死不死地还喝了声彩,你说那龙不找他找谁? 几十米的距离,对龙来说不过是一扑而已,好在罗文的反应远不是那些不谙武技的地精可比――几乎就在龙作势欲扑的同时,他就已经转身开跑了,这才及时地躲过了这一扑。 不过那沉重的脚步,却给龙提供了追击的可能,就见那落地的龙没有一丝犹豫,便略略地缩了一下脖颈。 这,是它即将吐息或者噬咬的征兆!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用雷击术肯定是来不及的;毕竟又不是瞬发;因此他当机立断地召唤出了盾牌,一旋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盾朝龙颈抛去。 回旋盾! 之所以甩出去而不是用来防御,道理很简单,如果是吐息的话,凭精金盾牌的抗火和自己的体质也许能扛住;但万一是后者怎么办?就看那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大嘴,弄不好能把自己连人带盾都一起吞了!罗文可不敢赌。 因此他唯一的选择,就剩下了以攻为守,然而盾牌一离手罗文才猛地意识到,刚才他扔出去的,似乎还不止是盾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善于挤、更善于钻 说起来,罗文用来召唤盾牌的法术不是别个,正是最基本的“召唤动物伙伴”――毕竟让盾牌获得迁跃能力的相移蜘蛛甘比特,其实是努尔瑞拉的魔宠,因此如果他没有事先去取得联系的话,是不会惊动人家的。 而罗文自己的小蛇,由于当时正陷于沉眠也不可能起来回应他。 因此他召唤魔宠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特别去指明要召唤哪一个,更没想过一旦小蛇醒了,将会是个什么情形。 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了答案――在没有提前去感知盾牌或者小蛇存在的前提下,召唤的结果就是两个一起被召出来。然后,又在回旋盾的发劲之下被一起……旋了出去。 ――谁让他这一招初学乍练,远没到能够收发如心的地步呢?直到盾牌都离了手,罗文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盾面之上,似乎还盘了一个黑乎乎有些泛红的小东西,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进行了反召唤,但结果被送回去的,就只有那面硕大的盾牌。 之所以会这样,说穿了道理很简单,因为一般的反召唤,施法范围都是“碰触”。 罗文的巨盾,由于不算正儿八经的召唤“生物”或者其本身的迁跃特性,让它不受此规则的限制,但问题是他的小蛇,可是会受限制的啊! 眼见得小蛇在惯性的作用下,翻滚着向原先既定的目标飞去,罗文不由得目眦欲裂;但是在现世中尚无法跟着盾牌一起“迁跃”的他,又想不到任何办法去挽回这一切。而且在这关键的当口,罗文还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奋斗。 因为绝对致命的攻击,眼瞅着就要来了! 这时候再使用回旋盾,肯定是来不及了,罗文索性一个侧扑避开龙头的正面,翻滚中再次召出巨盾遮挡住自己的身形;谁知道正滚着,一声深重的吸气声,便突兀地刺进了他的耳膜。 “坏了!这龙要喷火!”罗文心中咯噔一下,但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滚在地上的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来避开这一击。毕竟这招的攻击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无奈罗文只好将身体尽量地缩在盾牌后面,期待盾牌的高火抗和自身的超强愈合体质能让他捱过这堪比置身地狱熔炉的几秒钟――当然他自己也知道,即使他捱得过去,重伤也几乎是一定的了。 然而等了半天,那份难当的炽热也没有临身,反而等来了一声也不知是咳嗽还是喷嚏的怪声――若不是盾牌加上他足有三百多斤重,没准随即而至的,那带着浓浓硫磺味和腥臭的风都能把他从地面上吹起来。 “怎么回事?”罗文从盾牌后小心地探出脑袋,结果,便看到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那条瞎眼龙,竟然放着他这个近在咫尺的大仇人不管,反而喷着白气,十分好笑地摇晃着堪比马车一样的大脑袋,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但接下来它干出来的事,可就不那么好笑了――它居然,一爪子挠到了它自己的脸上! 准确地说,应该是面孔中间的鼻子上。 要知道它的鼻腔,可是在一开始就被罗文和拉兹维兹两个埋下的“地精跨步雷”给炸烂了,血肉翻卷着,再往上加一爪子的痛苦可想而知;但即使疼得浑身抽抽,它仍然一面长声惨嚎着,一面用两个前爪拼命地去挠,即使把好不容易愈合的新创都刨个稀烂也不肯停止,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威胁它生命似的。 于是罗文一下子明白了,那不是别的,正是刚才被自己抛出去的小蛇! 说起来也是那龙倒霉――本来罗文的回旋盾,是冲着它脖颈与下巴交界的地方去的(大部分动物那里的皮肤都极为敏感,相对的,痛感也更加强烈);是以如果没有其他外力影响的话,小蛇最后也只会落在那里。但问题是,由于龙的两只眼睛全瞎,根本就看不到目标的具体位置,因此它在扑击被罗文躲开之后,便选择了最有把握的攻击方式:喷火。 既然是要往外喷,首先就要吸气。 结果这一吸气,那龙便彻底悲剧了。 你想一头二十多米长的巨型生物如果猛力吸气的话,那力道得有多大?仅仅才胳膊长的小蛇盘起来,跟它比也就跟个苍蝇差不多,重量还轻,哪里架得住这般堪比台风一样巨大吸力?而那龙本身破碎鼻腔,又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这一吸,登时就把小蛇给吸了进去。 可问题是吸进去容易,再想喷出来可就难了――毕竟蛇这种生物可不同于苍蝇,它是会咬人的! 当然也会咬龙。 从当前的情形来看,很明显是小蛇咬住了鼻腔中的什么东西,把自己固定在里面,甚至还可能顺着鼻腔,往更加致命的地方爬去――试问贪吃成性且最嗜吃蛇脑的它,又怎放过这尽在口边的美食?也难怪那龙即使疼得浑身抽抽,也一定要将小蛇弄出来了。 但是已经想通这一切的罗文,又怎能让它如愿?“好儿子!坚持住,老爹来帮你了!”他狠狠地抛出一记回旋盾,紧接着他的人也状若疯狂地冲了过去,踩着那龙耷拉在地上的肉翅,三两步跨上龙身,一手攥住一根先前被机关人砸断的骨刺攀在上面,另一只手,则五指扎开亮出了掌心。 罗文版治疗术! “嘭!”极不稳定的两股力量拧合在一起,从罗文按在那龙伤处的手心里呼啸而出,漩涡般搅进了血肉之中,然后,炸裂! 喷洒的鲜血和肉糜,登时溅了罗文一头一脸,他用来攻击的右手,也被这股爆炸波及而受伤不轻;然而这剧烈的痛苦,却让罗文一下子发了狠,“再尝尝这个!大笨龙!”他大笑着抬起受伤的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按了下去! 第二下! 这一记,蕴含的能量明显比上一次更多,甚至那红白相间的光芒在烈阳下都清晰可见;而这次“治疗术”的效果也比上一次更加显著,竟然在那龙胸口,炸开了一个将近一米见方的大洞! 当然威力越大,罗文受到的反震也就越强,即使他有超强的愈合体质,一只右手也伤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根本就无法提起;然而,这并不耽误罗文靠这只伤手继续发起攻击! “根须缠绕!”无数藤蔓自手臂的伤口处喷涌而出,就好像出洞的蛇群,呼啸着灌入龙体! 顺着血管,沿着经络!生长!延伸! 第二百四十章 堵 事实证明,无论多么强大的生物,只要你敲开了它坚硬的外壳,里边的血肉,还是十分脆弱的。 就好像现在――堂堂的巨龙,居然对侵入体内的几根藤条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着它们一路顺流而下,直到被心脏的瓣膜所阻挡。 这里就要解释一下了。要知道一般生物在静脉的尽头,心脏的入口处,都会长有这样可以开阖的瓣膜;当心脏舒张时打开,让血液流入心脏,心脏收缩时则紧紧闭合,以防止巨大的压力把血液重新压回到静脉中去,造成回流。 我们平时听到的心跳声,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然以罗文的学识,是不可能懂这些东西的,他往里面灌藤条也不过是想给他儿子减轻压力――小蛇钻的是脑袋,而他罗文钻的,则是心脏,反正都是绝对足以致命的地方,试问大笨龙你顾哪头? 这,就是罗文的真实想法。 至于为什么侵入的都是静脉,也不是他特意选择,而是因为动脉中血液的流速过快,让他的藤条无法侵入罢了。 后来被瓣膜阻挡,差不多也是同样的道理――毕竟藤蔓生长得再快,也快不过血液的流动,因此瓣膜当打开时,血液流进去,但还没等藤蔓跟着溜进去就又被关外边了。 巨龙的心跳,那是何等的巨力?又岂是几根藤条能顶得开的?于是那些无处可去的藤蔓便都积塞在这里,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缠来绕去的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线球,但即使这样,罗文仍没有停下魔力的输出,反而死命地加大了催生的力度――道理很简单,因为“堵心”,一样是能堵死人的!凭什么就不能堵死龙? 而且罗文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惊喜――那就是他的藤蔓,在龙体内竟然比外面时生长得更快,也长得更粗,更长;甚至在后来他本人被巨龙一爪子拍飞,断掉了源力的支持之后,都没有枯萎的意思,仍不屈不挠地生长着。 “难道,是这玩意本身就是血肉催生出来的关系?如果是的话,你这倒霉蛋就得替我付账了……”罗文恶意地猜测着,顺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尽管在爪子临身的时候,他及时召唤出盾牌垫在中间,免去了被开膛破肚的危险,但巨龙临死一击,又岂是那么好捱的?君不见先前那台机关人也不过挨了一下,就直接报废了么? 单是盾牌上传导过来的巨力,便让罗文原本完好的左手直接骨折,人也远远地飞了出去,和机关人一样撞在山崖上;若不是罗文的体质远超常人,恐怕,就不仅仅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好在这个时候,小蛇入脑和藤蔓堵心的双重打击让龙终于顶不住了――只见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吼,有如山崩般轰然翻倒,四爪在空中一顿乱挠,接着便不动了。 “嗷,嗷嗷!”幸存的豺狼人护卫高高举起手中的战戟,仰天长啸着,发泄着胜利的喜悦;然而对罗文来说,巨龙倒下,并不意味着战斗就已经结束。 因为此时还能站起来的除了那一只豺狼人外,还有一只熊地精和一只巨魔。 刚好一个种族一个。当然,还有那台“咔当、咔当”向他靠过来的巨型机关人。 在刚才的战斗中,这机关人显然也受损不小――这一点,只从它变形的外壳和浑身黑烟的凄惨样就能看出来,但罗文仍没有任何把握,敲开它已经破损的外壳。 毕竟罗文又不是巨龙,不可能生猛到一击就将这不知道多少吨重的机关人打飞出去。 因此,他只能继续从“内部”想办法。 “你们,是贾巴德那家伙的手下吧?咳,咳,跟着他,算你们倒霉了――这么变态的东西……都不想办法控制起来,看来那矮胖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毛毛糙糙的……”罗文靠着岩壁,一点一点地蹭着坐起,用一种抱怨的语气说着。 其实罗文的伤势,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重,这番做作不过是要打消对方的戒心罢了,而那“贾巴德”的名字,也是他从地精阿丘嘴里听来的,乃是对方基地中主事的几个德鲁伊之一;除此之外,罗文对这个人的了解也就剩下“虫噬”和矮胖的身形了。 可这一切,对面的维修队成员不知道啊,见罗文的口气熟络,自然以为他真的和自己的上司有关系。 ――否则,又凭什么帮他们和龙对战? 那可是龙啊!有几个人见义勇为时,故意挑龙做对手的?因此那几个幸存的护卫对罗文的戒心都不怎么重;尤其是那个鸡毛子喊叫的豺狼人,甚至还咧开大嘴,朝罗文露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应该……是笑容吧?如果不看那一嘴东倒西歪的尖牙的话。”罗文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豺狼人这个除了杀戮就是嗜血的种族居然还会笑。更令人震惊不已的是,对方竟然还说话了。 虽然那豺狼人说得是既含糊又结巴,罗文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这的确是一种语言没错! “……那个,你不会说大陆通用语吗?大陆!通用语啊!……见鬼,你们中没有会说的吗?” “他是问,阁下和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一个极细极细的声音,从机关人透出来,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有阻挡的关系,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 “什么?你大点声!”这倒不完全是罗文装蒜,而是他真的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毕竟和刚才豺狼人的嗓门比起来,那简直是蚊子和大象的区别;更何况在龙第一声吼叫响起的时候,就震得听觉被蜘蛛血大幅强化的罗文耳孔穿血;没办法,他只能用原本塞鼻子的树枝把耳朵给堵上了。到现在也没摘――这要是能听清,才叫有鬼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他听清了,也一样会说没听清,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把对方,从机关人内诱出来的圈套! 毕竟除了同行,很少有人知道德鲁伊施法,其实并不像法师那样严格而又细碎――什么咒语、什么魔法手势统统都不需要,只要你能运转体内的源力并指明目标就行。 这就意味着即使他双手皆断,也仍然有杀人的能力! “……开门吧,等着你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拔河,与巨型生物杀手 其实罗文一直很好奇,对方是如何在那种几乎全封闭的金属外壳里窥视外界的――估计是和机关人头部,两肩,下腹那几块已经裂纹遍布的水晶板有关,也就是说,那里的防御应该相对薄弱一点。 他也很想知道这种机关人的抗电性,是否如它抗火的性能一样优秀。只可惜这后一点,似乎是没什么机会去确认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就如他料想的那样――那机关人头顶的盖子,果然被推开了。 虽然里面的驭者并没有露头,但别忘了,德鲁伊的雷击术可是从上往下劈的! 猩红刺目的落雷,正劈在那敞开的盖子上,跳跃的电弧更是顺着缝隙直灌那机关人的体内,化作一声颤抖的惨叫,和皮肉被电流烧焦的焦糊味一起袅袅飘散;紧接着,远处拉兹维兹那古怪的枪声,也毫不犹豫地响起来了。 “啪咻――” 中枪的,是先前试图和罗文说话的那只豺狼人――弹丸从右边没入它的脑壳,又带着一长串鲜血从左边同样的位置钻出来;而它的身体,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力而整个歪倒,在粗糙的地面上,还滑行了一小段。 这时候,剩下的那一只巨魔和熊地精才如梦初醒,嗷嗷叫着向罗文扑了过来,然而迎接它们的,却是罗文讥诮的冷笑和一面忽然出现在空中的巨大盾牌! 要知道这面盾牌,可不受一般的召唤规则限制,因此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想召唤,就可以召唤出来;而罗文本就是靠着山壁坐着,这两米多的巨盾一出现,登时把他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让巨魔的长矛,以及熊地精的利爪全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那巨魔只好上前伸手去掀,但刚碰到盾牌,盾牌中央的圆孔中就有什么极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轰!”中间的炮筒,终于说话了。 要知道这玩意,本是罗文作为最后的后手留给那机关人的,如今却几乎顶着胸口,轰在了血肉之躯上――你想手推炮那是什么威力? 首当其冲的巨魔,连上半身都被整个轰没了,漫天血肉化作细雨滴滴答答地淋在盾面上;而后面的熊地精,也被爆炸扯去了一条臂膀和半个肺,虽然没有立时就死,但也是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了。 “笨蛋……胳膊抬不起来,不等于动不了啊!”罗文冷笑着推开盾牌――正如他所说,尽管他这只右臂上的伤口无数,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伤口早已经开始愈合,至少,也不再有血留出来;倒是那只外表看上去仅仅是有些青淤的左臂,却由于骨折而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虽然罗文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把左臂又扭了回去,但除了还能勉强握拳之外,其余的动作几乎都无法完成了。 于是如何把小蛇从龙体内弄出来,便成了麻烦――毕竟他之前的训练,都是靠拍掌来呼唤小蛇的;而现如今……光剩一个巴掌这叫他怎么拍?就算是拍其他地方或者把左手放到大腿上,这拍出来的声音也不可能一样啊! 无奈罗文只好故技重施,用藤蔓从龙尸的鼻孔中灌进去,以期将小蛇颅腔里面给拽出来。结果够是够到了,但问题是小蛇并不知道这藤蔓是罗文所放,不但不合作反而还吓得哧溜哧溜地往里钻;好不容易等这边缠住了,那边小蛇却不知勾住了什么东西,和罗文拔起河来。 如果是在平时,一条还没有胳膊粗的小蛇肯定是不如罗文有劲,可眼下罗文双臂皆伤,因此一时之间双方竟打了一个平手,无论罗文如何吭哧吭哧地使劲,都没办法将小蛇从颅腔中拖出来。 “这小混蛋……”罗文不由得咬牙暗骂,好在这个时候,拉兹维兹那张胡子拉茬的大脸从龙下巴处探出来。 “你在干什么?” “别问了!过来帮忙拉!” 谁知道就好像鱼在水中,这小蛇在狭窄的洞穴中,发挥出来的力量竟然超乎想象,愣是抵住了罗文和拉兹维兹二人合力;最后罗文没办法了,一咬牙对拉兹维兹说:“看来,还得让这小东西先吃点苦头……你退后。” 他算是看出来了,孩子也好,宠物也好,该教训的时候就决不能手软。而在当前的情形下,能用的也只有闪电了。 随着一声轻叱,一缕极细极细的落雷便准确地劈在露在外面的藤蔓上,当然那时候,罗文已经先一步断掉了胳膊与藤蔓的连接。 “原来兄弟你就是用这一招,干掉这大家伙的?”看着地上那丝丝拉拉的电弧,拉兹维兹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罗文回应,一转头才发现罗文竟然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不由得有些慌了,“呃,我说什么……不好的话了么?” 其实并不是他的话有什么不妥,正相反,他这番话对罗文来说,简直是一缕劈开迷雾的闪电! ――既然自己的雷击,可以靠藤蔓传导攻击到颅腔内的小蛇,那为什么不能靠同样的方法,攻击到巨型生物相对脆弱的内脏呢? 要知道巨型生物之所以难以杀死,说穿了其实也不过是“皮糙肉厚”而已,其内脏,未必就比一般的生物强壮到哪去;只要在表皮上弄出一个小创口,罗文就可以靠他的伤害术将创口扩大,同时将自己的藤蔓灌进去,接下来,岂不是只要让雷劈中拖在外面的藤蔓就行了? 至于一开始的小创如何弄出来――很简单,再巨型的生物,表皮总有相对薄弱的地方吧?更别说罗文的盾牌中间,还镶着一门无坚不破的“大筒”…… 因此罗文忽然发现,如果再让他和这头龙对上也许都不用其他人帮手,单是他自己,也未必就没有希望取胜,而且这胜率还不低,至少也有个三四成的样子。“这么看来,我岂不是一个天生的屠龙者?” 想到这里,罗文也不禁为之失笑。 第二百四十二章 俘与被俘 在罗文的一番手脚下,被电得浑身酸软的小蛇,终于是被二人揪出来了,只不过甫一出来,它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和对食物极大的眷恋,让罗文想起了哭闹着要奶吃的婴孩。 无奈罗文只好又让它钻回巨龙的颅腔,当然,前提是用藤蔓拴住了它的一个脑袋,以免它因为贪吃,不小心把自己闷死在里面。 而罗文本人,这段时间也没有浪费――作为一个专业的皮匠,又怎会看着这么大一块优质的皮料放在那却无动于衷?尽管考虑到携带能力,他不可能整张龙皮都剥下来打包带走,但他还是肩背、脖颈、龙翼等部位各挑了一块;毕竟这些地方的皮要么坚韧,要么柔软,各擅胜场让他难以取舍。 在一人一蛇光顾着获取战利品的情况下,打扫战场的活,便落到了可怜的拉兹维兹头上;当然他所做的,仅仅是在那些尸体的脑门上补一枪以确保他(它)们死得通透,至于尸体,相信意识到巨龙已死的野兽们会处理得比他更加干净。 “你应该留个活口。”终于在火箭靴精金刃的帮助下,剥下一块龙皮的罗文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赶紧出言提醒。 “它们?”拉兹维兹一面给手铳装药,一面戏谑地揶揄道,“你难道听得懂‘巨魔语’或者‘豺狼人语’?” 这两种语言,显然是不存在的――就连当年巨魔帝国最为辉煌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文献流传下来,以证明巨魔曾经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语言;就算有,在妖术师朵兰雅统治的年代估计也“人化”了。 准确地说,是被人类同化,毕竟巨魔打造的帝国再强,和人类千万年历史沉淀出来的文明相比,也缺乏了一些底蕴。 至于豺狼人那种公认的野蛮种族,所谓“语言”,仅仅是嚎叫声长短而已。 但是最后和那几个幸存者打过交道的罗文,却知道那只豺狼人绝对是会说话的,而且罗文猜测这应该不是个特例。“它们不一样――应该更加聪明,至少,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就像当初咱们遇到的那支大地精军队,记得吗?” “晚了。”拉兹维兹翻着白眼道,“而且它们的攻击性也太强……要抓活口的话,刚才你为什么不留下那只地精?” 罗文又怎会不知和豺狼人、巨魔这类凶悍的种族比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地精无疑更好控制,只可惜先前他虽然猜到操纵机关人的也许是一只地精,但蓄势已久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留得住手? 而其余的地精,又在那龙一压之下全军覆没了……“哎?”拉兹维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两手一拍,把手中的药粉洒出来不少,“等等,也许还有一只活下来的……” 于是罗文的眼睛也亮了。 他们想到的,自然是另一台刚开打就被龙拍飞的机关人了――毕竟机关人损坏是一码事,里面的驭者却未必死,只是以地精的力量,不可能自行掀开被碎石压得瓷瓷实实的舱盖罢了。 果然如二人所料,那只机关人中的驭者虽然头破血流,但离死还远得很,至少在罗文和拉兹维兹合力撬开舱盖的时候,他还能中气十足地冲二人抱怨:“哦,天哪!终于有人舍得来把我从这该死的铁疙瘩里面弄出去啦……对了,那头该死的畜生呢?被咱们宰掉了?”或许是里面烟气弥漫的关系,他一时间竟没认出来救人的并不是他的护卫同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罗文来得太晚,以至于他这个“技术人员”,都快被泄露出来的蒸汽给煮熟了。 直到烟气散去,那满脸是血地精才发现不对劲,“哎?你们是谁?……人类?怎么会在这克拉玛斯盆地里?……我们的队员呢?” 看样子,从战斗一开始就被压在碎石底下的他,似乎并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然而罗文才没有心情跟一只毫无威胁的地精扯皮,索性一把揪住领子拖了出来,扔给拉兹维兹。“交给你了,这小家伙吵得我头疼。” 这倒不是罗文的讥讽,而是在先前的战斗中,他源力大量消耗的结果;而且等到和卡琳会合的时候,头就疼得更厉害了。 因为眼前的卡琳,居然是昏着的! 尽管从远处看,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很明显,就算是卡琳再不着调,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睡过去吧? “你把她怎么了?”罗文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中级魔法师,看守一只地精居然还会出事――毕竟人类的体质再弱,面对地精的时候也总是有优势的,何况还有那些瞬发的法术。 “呵呵,似乎在这种时候,你更应该问的是我想怎么样才对吧!”被卡琳监视的对象,此时就坐在机车的刁斗边沿,小腿一踢一踢的,一派轻松自在的样子――他也有理由轻松,因为他那只叫“靳”的双头食人魔,正双手抓着昏迷不醒的卡琳,其中一只手,还有意无意地捏在卡琳的小脑袋上。 “那你想怎么样?”虽然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就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一时间罗文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破解当前的局面。 “首先,让我们的矮人王朋友从那个铁疙瘩里出来吧!当然他的铁炮得留在上面――我可不想说说话,脑袋或者身上什么地方忽然多出来一个窟窿。”说着话,他还伸手指了指罗文身后的巨型机关人。 这玩意,当然是他们俘虏的那个地精驭者开过来的――虽然他自己的机关人传动装置已经损坏,一时间无法修复,但另一台还开得动嘛! 有坐骑,谁还自己走路?却没想到就因为这机关人走起路来地动山摇,让对方大老远的,就发现自己和拉兹维兹回来了,想打个突然袭击将人抢回来都没有可能。 “混蛋,谁是你朋友?”随着一句没好气的咒骂,拉兹维兹的身影出现在机关人头顶,当然一起被他拎出来的,还有那个他们俘虏过来的地精驭者――毕竟他不可能,把武器留给一个才抓过来的俘虏。而且这俘虏,看样子跟俘虏了卡琳的阿丘还认识。“马兰吉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他出来之后,对阿丘说的第一句话,“您不是……” “被赶出去了是吗?”阿丘脸上露出一抹愤恨的神请,“那又如何?哼哼……我丘?马兰吉才没有那么好打发!”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迷了心窍的人 虽然在这之前,罗文就知道阿丘也是那个“基地”的人,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主。 至少,是曾经“位高权重”。 “而且从这家伙话里的怨气来看,明显是有故事啊!”想到这里罗文感觉找到了突破口,插言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马兰吉先生;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地精的尖叫给打断了。“不!不一样!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你们……你们这些外人却想毁了她!” “你的?”拉兹维兹啐了一口道,“除了卑鄙和你那只肮脏的食人魔,告诉我你还有什么?” 然而阿丘根本就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只盯视着罗文道:“光是建这个基地,我就花了足足七年的时间……七年!你知道那有多难吗?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除了一部挖掘机外我们什么都没有;每一根木梁,每一块石板,那都是我亲手开采出来的,都是我的血汗!” 说到激动时他“托”地跳下车斗,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可是!自从那帮混蛋来了之后,这一切就都变了!他们买通了公司的高层,开始排挤我,甚至连我原先的项目都不让我插手,这帮该死的……” “公司?” “是的,‘风险’投资公司。”阿丘说,“要知道,我才是公司的正式雇员,而他们……哼哼,什么狗屁的合作伙伴,说白了不过是几个临时工,又凭什么占着我建的实验室,享用着公司的资源?作为公司派驻此地的主管,我当然要夺回这一切……只可惜,凭我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我才需要借用你们的力量――你,还有你的伙伴!”” 听到这里,罗文才算是弄明白原本老老实实带个路就完的事,对方为什么偏要冒着被烧成灰灰的风险,去俘虏一个战力强大的火焰法师;毕竟自己一行,目的是“毁灭”而对方要的却是“夺权”。而且这个所谓的风险投资公司,罗文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毕竟在出云堡里面,就有不少工房和商铺是由它在背后注资的,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给他提供了路霸3000改和涡轮2000(就是脚上火箭靴)的“埃里克的梦想之地”。 “这什么投资公司,看样子规模还真不小。”罗文心里面暗暗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明白了。但是――且不说我们是否有这个能力帮你夺回基地,就算夺回来了,你也守不住呀!” “有什么守不住的?我可以向公司请求……” “请求援助?开什么玩笑!”罗文冷笑道,“你们公司再大、实力再强,难道比得上一城一国吗?别忘了我们这次行动,可是受了出云堡国主的委托!” 此言一出,那被罗文和拉兹维兹抓来的地精驭者便脸色大变,而手中抓着人质的阿丘,却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用出云堡的势力来压我?” “当然不是,”罗文摇着头,指着拉兹维兹手中的地精驭者,“瞧,连他都明白了,你一个主管居然还不明白……鬼迷心窍了么?难怪会被人家踹出来。要知道,我们那边可是有一句话,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你们在这边的呼噜声,却连邻居都惊动了!” 说到这里他略略地顿了一下,“我以前说过,我们的任务,是‘确认’地点而不是寻找,这就意味着出云堡官方基本上已经肯定了你们的存在,就算我们肯替你们遮掩,难道他们就不会再另派他人么――说不定大群的冒险者,现在就在路上呢,如果这些冒险者还是一无所获的话,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派出什么?” 军队,只能是正规的军队! 就如罗文所说,一个组织的军事力量再强,也不可能跟一城一国正面相抗;否则,他们索性自己划块地建城好了,还搞什么风险投资? 当然罗文也不敢肯定如果没有自己一行人提供消息,出云堡官方是否会还像疯狗一样咬着这边的事不放,但是说他一定要这么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阿丘的心中施加压力,从而做出一些有利于自己一方的决断。 果然在长时间的思考、权衡之后,对方终于是改变了初衷:“……好吧!基地是死物,就算不夺回来也没什么,但是!这几年的研究资料我必须要拿到手,决不能再由那几个混蛋霸占着。” 听到他这么说,罗文不由得松了口气――仅仅是“潜入”的话,显然要比“夺权”要容易得多,何况他们还有一台从外面看不见座舱内部的机关人和一个对基地了若指掌,并且威信犹在的主管丘?马兰吉。“你们不需要担心警卫的问题,因为我会替你们解决。”他拍着比普通地精厚实许多的小胸脯,大包大揽地说,“只要别撞上那几个混蛋就行。” 至于那几个“混蛋”的资料,阿丘也给出来了:除了罗文猜测是以虫子为攻击手段的“贾巴德?虫噬”,还有两个分别叫做“冈本?巨灵”和“温德密尔?风云际会”的家伙,显然都是德鲁伊。 前者,估计是擅长召唤或者变身成某种巨型生物,但后者的真名……从字面上却看不出究竟擅长什么,问阿丘,阿丘却说就连他,也从来没见过那家伙出手。 “算了……反正无论他擅长什么,也架不住我和卡琳、拉兹维兹三人联手吧?再说,还不一定撞得上呢。”罗文只好这样对自己说。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巴不得能撞上一个两个的,道理很简单,毕竟因负罪而无法回浮冰港的他,至少近几件,是没什么机会接受夏尔洛先生的指导了;再加上半路出家,本身就基础薄弱,这才导致了他如今明明已经是四级巅峰,却没有几个法术傍身――真正能施展的四级法术,却不过是个变异了的“治疗重伤”而已,至于下一步的修炼,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当然了,就算是真的撞上了,人家跟他非亲非故,也不可能大方到给他授业解惑,但能见识见识前辈的风范也不错啊,备不住,就能从对方的招数中悟出什么对自己有用的。 而且……大多数德鲁伊,应该都有记笔记的习惯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新合作者 笔记是什么?那就是先人对经验的提炼,对未知的思考。也许那些德鲁伊未必会像夏尔洛先生那样事无巨细,全都记在个小本本里,但至少罗文可以从里面找到他们都去过哪里,遇见了什么,从而推想出他们当时的感悟以及解决问题的智慧。 要不怎么说,每一本笔记,都是一个浓缩的人生。 当然笔记中的那些观点,未必就一定正确无误,看笔记,也不能让你真个去重复整个过程,但对于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罗文来说,作用却不亚于一只撕裂黑夜的灯塔。 因此罗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下定了决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些笔记来个卷包会;哪怕是用抢的――毕竟在这远离耳语森林的北方,他几乎不可能再像这次一样,一下子遇上几个拥有真名的德鲁伊了。 “……总会有机会的。”罗文给自己打气道,“既然是搞研究,就不能时时刻刻都凑在一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已经被他列为抢劫对象的那些前辈――“贾巴德?虫噬”,“冈本?巨灵”以及“温德密尔?风云际会”竟然还真的就在一起,而且在场的,还远不止他们三个。 还有跟他们合作已久的“新”伙伴。 之所以说“久”,是因为双方之间的合作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可问题是在这之前,主事的却不是眼前这个文质看上去文质彬彬,好像学者一样的年轻人。“……我们不认识你!”三人中脾气最为火爆的冈本?巨灵大声嚷嚷着,尖锐的声音直刺众人的耳膜――如果你不看他本人,绝对想不到一个如此瘦小的人,居然会发出常人踮着脚也唱不上去的音调。 “不要这么说嘛,冈本。”旁边身材同样矮小,但明显胖上一圈的贾巴德打圆场道,“要知道上门就是客……而且这位小朋友之前,也是来过几次的。” 虽然他口气温和,脸上漾出的笑容也跟一个和气生财的商贾没有任何区别,但很显然他的话,在同伴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连带着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正常了不少。 “我当然知道他来过。我的意思是,马库斯那老东西呢?他怎么不自己来?” “哎呀,是艾森伯格先生!”贾巴德一脸无奈地纠正道。 如果罗文在场,一定会想起那个跟他在蛇岛上生死相搏的魔法师老头――千心之马库斯?艾森伯格。这家伙,大概是普天之下,以五级魔法师的身份去当海盗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唯一的人,因此在坠星海以及风暴海一带沿海名声极大;尽管,这名声未必好听。 但无论美名还是臭名,总比那籍籍无名要强,因为这就是资本,也正是因为他的名声,才勉强入了这几个德鲁伊的法眼。但是蜗居尼贡岛上的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合伙人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了。 因为在和罗文一战之后,几近油尽灯枯的他,撞上了自己最为疼爱的教子。 拉乌?赛摩亚! 也就是此刻正站在几个德鲁伊面前,侃侃而谈的这个年轻人。 当然通过肮脏手段继承了教父一切的拉乌,才不会傻到让老头的死,和自己挂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因此拿当时和老头大战的罗文出来顶了缸――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对别人说过的那样。 “……御蛇者罗文?”声音尖利的冈本?巨灵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语带讥讽地说,“一个老牌的魔法师,居然栽在一个刚出道的无名小子手里……是该说这老头太废物呢?还是我们的小家伙太优秀?” 同为德鲁伊,乍听得一个年轻的同行,居然干翻了一个五级的魔法师,戳瞎了蝰蛇大队大队长的眼睛,在这之前,甚至还大闹教堂并且将一名六级骑士给打了一顿,说不吃惊,那肯定是假的;而且吃惊之余,也难免带了几分羡妒和几分的扬眉吐气,但究竟是哪种更多一点,恐怕连这冈本?巨灵自己都搞不清楚吧! 因此他说话的腔调,才会如此的奇怪。 不过貌似商贾的贾巴德,更关注的显然是“以后”。“这么说,以后就由赛摩亚先生你,来继续我们的合作喽?” 先前是“小朋友”,现在是“赛摩亚先生”,从这种称呼上的转换就可见他心里,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这个变化,因此拉乌脸上,也露出了一个谦逊的笑容:“是的,尊敬的先生,家父故去前念念不忘的便是对几位的承诺;因此小侄此次前来,就把蛇的尸体给带来了,只不过尸体太大,只能放在外面而已。” “嘁,一条蛇的尸体能有多……”冈本?巨灵习惯性地出言讽刺,但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全身一震,“该,该不会是……” “就如您想的那样――天地间,唯一的深坑之蛇!”没有卖关子,拉乌微笑着解释道。 “他,他真的……找到了?”颤抖的声音,发自那个从开始就一言未发的瘦高个――温德密尔?风云际会。作为三人中性格最为内向,也不怎么习惯见生人的他,本来很少会在这种场合插话的,但惊喜之下,显然连他也把持不住了;更别说心直口快,喜怒总放在脸上的冈本?巨灵。 到最后,还是貌似商贾的贾巴德第一个回复过来:“东西无所谓,只要老朋友有这份心就好……愿他的灵魂,受众神庇佑……那么,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呢?” 说着话,他从一边的桌案上拿起两个堕水晶小瓶,颈细肚大的那种,比拳头稍微大了一点。其中一个,装着一种褐色的药剂,而另一个里面的液体,则如鲜血般猩红夺目! “这个啊……”拉乌伸手推了推眼镜,“您左手上的,是我们从一个俘虏那里缴获的药剂,服下它,可以让人产生类似狂化的效果,只不过狂化过后,实验体却会死亡;至于另一只……”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才一字一句地念出了答案。 “疯狂之血!”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谁人入彀 “你怎么看?那个叫拉乌的小子?”过后,贾巴德有些担心地问冈本――当然此时此刻,他脸上再没有那种商贾谄媚的笑容和世俗之气了;而且被问的人,也没有了先前的张扬和尖刻,反而面沉似水,一副稳重睿智的样子。 连带着声音,都变得低沉和厚重了。只见他斟酌着语句道:“接触太少,还看不出太多的东西;不过我总感觉,这年轻人弄不好比他父亲更难应付。何况,还有他背后的那个史提夫?昆腾。” “史提夫……昆腾?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你当然会耳熟,因为在几年前,这人还是浮冰港的大人物――五老星,记得吗?说起来……他当年之所以会倒台,还是拜你在冰原的那位朋友之赐呢。”说到后来,他的音调突然又提高了几个八度,变得尖锐高高亢起来;而声音拔高的同时,他脸上也再次恢复了有如之前那般讥诮的冷笑,仿佛先前稳重睿智,完全是他人眼中的幻觉――这种声调、表情、甚至连气质都能在一瞬间变换的本事,已经不能用“惊人”来形容了,可说是诡异无比,但贾巴德,却司空见惯一般没有任何的不适。 “朋友?”他自嘲地叹了口气,笑笑道,“要是再碰上,只怕第一个要杀我的就是他吧?别忘了,我可是偷了他的异兽幼体的。至于这个拉乌,如果你真看不透他的话咱们就换人交易吧,或者干脆中止这种所谓的合作――毕竟这关键口上,我们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和一个海盗猜来猜去……”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旁冷眼看二人讨论的温德密尔却突然出声了。“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合作必须继续!” 贾巴德等了半天,发现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不由得变了脸色:“我说老伙计……那条深坑之蛇的尸体,对你就那么重要?” 温德密尔没说话,只抬起一直抹搭着的眼皮,用一双上吊、并且有些发黄的眼睛略略地扫了贾巴德一眼,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冈本?巨灵替他出言解释道:“蛇尸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只怕还是他们这次提供的那种药剂,对吧老温德?” “药剂?”贾巴德冷笑道,“也许这玩意真的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战力大增,但你没听那拉乌说吗?试用过的人,全都死了!谁敢保证自己的运气,就一定比那些死掉的倒霉蛋要好?所以说,在没有经过精确测试和改良以前,这种药剂就算是调配出来,也根本没办法投入使用!” “谁说让你用了?是给咱们的‘兵器’用啊笨蛋!”冈本?巨灵说到这里,突然像抽风一般跳了起来,指着贾巴德嚣张地哈哈大笑。 尽管对同伴的这种“变脸”十分了解,而且也正如冈本所说,他们创造出来的各种战兽,已经不能算是“自然生物”了,本身就是为了消耗的;但这种肆无忌惮的嘲笑,还是让原本心里就不怎么痛快的贾巴德有些恼怒,连带着脸色也更黑了几分。而旁边的温德密尔,根本就没发现气氛那微妙的变化――或者说,就算是发现了他也不会在乎吧――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点火上浇油地说:“那只是其中之一!……试想一下吧,聪明人和笨蛋先生;同样是瘟疫,第一种患了瘟疫的人会失去行动能力;而第二种,却是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疯狂地攻击他人;你们觉得,哪一种波及的范围会更广呢?” 第二种!当然是第二种!而且不只是范围广,光是瘟疫爆发时产生的混乱,就足以让神殿的那帮神棍们疲于奔命,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控制! 这,才是最关键的――当初要不是顾忌那些无处不在的神棍,他们又何必躲到这鸟不生蛋的尼贡岛上来? “要这么说的话,那蛇尸不成了搭头?”或许是被同伴胆大包天的想法震惊,那肆无忌惮的冈本一时间竟收了笑声;而且说话之时,脸上还带上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虽然冈本不把这深坑之蛇的尸体当东西,但总有那在乎它的,就比如这跟拉乌一起过来的同门阿伦――一般对魔法阵深有研究的人,炼金术总不会太差,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对拉乌把蛇尸用来打人情一事颇有微词,出来这一路上更是念个不断,让拉乌不胜其烦,不得不出声安抚:“没什么好可惜的,阿伦,反正最宝贵的蛇胆和毒腺都已经取下来了,剩下的,不过是几件皮甲的材料而已。” 至于那取走这些东西的人,自然是最先获得尸体的他们了,而且其中的大半,也落到了他们之中,最精于此道的阿伦手里。但阿伦对此显然并不满足,“就算是皮料,也足够我们几个一人制一件新法袍了!”他推着刚刚落回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道。 如果那几个德鲁伊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发现这眼镜,就是刚才架在拉乌鼻梁上的那只,只不过眼镜的拥有者,却是这个一身护卫打扮,个头也比拉乌稍微猛一点的年轻人。这时候又听这阿伦埋怨道:“还有那瓶药剂……为什么要白白送给他们?要知道里边的血瓣花苗虽然罕见,但只要肯花钱,未必就买不到!” “是啊,是啊,”拉乌温和地笑着,但笑容中,却似乎夹杂着什么令人发冷的东西,“本来血瓣花苗,就不是这环形山里才有,我们从别处也可以弄到;但那瓶‘疯狂之血’,别处可是绝对买不到的哦!” 当然买不到了,因为这所谓的“疯狂之血”,本就是他从那个女野蛮人身上现放出来的!而且拉乌也不认为这几个德鲁伊,能和他一样幸运地捡到一个活的狂战士用来放血;毕竟狂战士可以是出了名的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而且还免疫一切定身、催眠之类的操魔法术。 事实上若不是当时所处的环境特殊,是在大海里,否则你再本事,顶大不了把人杀掉,要想抓活的,嘿嘿! 可问题是,如果你想让那种狂暴药剂发挥作用的话,就必须用到狂战士的鲜血,因为这血,才是让人在服下药剂后保持清醒的关键,所以拉乌才舍了血本地送这送那,根本不在乎眼前的这点利益。 “眼光要放远一点嘛……反正那点血,他们早晚会用光的。”拉乌轻轻地解释着,好让他的同伴知道,现在送出去的好处,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然而这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诉之于口,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地板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晃动,紧接着,“吱哐、吱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拉乌知道,这是机关人守卫行走所闹出来的动静;只是从甬道对面走过来的这个机关人,却和他之前在基地中看到的有些区别。 它太破。 就好像被无数柄大锤敲过般,这机关人的外壳,都瘪下去好大一块,更别说上面那斑驳的划痕与裂口;而在它合并起来起来的双手中,还托了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看样好像昏迷不醒的女子。“哎?这女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偷渡的烦恼 “怎么了,拉乌?”见同伴骤然停住脚步,阿伦不禁疑惑地出声问道。 “不,没什么。”拉乌如是说。但是他的心里,却远不像脸上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食人魔手中的女人,不出意外,就是当初他们大队人马狂追不舍的那支冒险团队,“寻路者”中的一员。 燃灯女卡琳! 没错了,虽然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卡琳本人,至少,没有在近距离仔细看过,因此不知道她眉眼生得是什么模样;但同为海盗中极为罕见的法师职业,又是对手,拉乌平时又怎么可能不留心对方的情况?尤其是在那次追击战中,这个燃灯女几乎是以一人之力,震住了追来的海盗们,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之后。 而刚才所见的:女性、红发、那种金红色绣着滚边,既像法袍又像牧师袍的奇怪袍服,这些,不都是卡琳标志一样的特征么? 拉乌可不相信在尼贡岛这种孤悬海外的小岛上,会碰巧遇上另一个外形和卡琳如此相似的人类女性,何况凭他一个中级法师对魔力的感应,几乎一闭眼,就能感受到对方体内那汹涌澎湃的热力,就好像一团人形的火!尽管,那女人脑袋顶上的风镜……似乎……和魔法师的职业并不搭界。 或许是人昏迷不醒的关系吧,体内的魔力似乎也失去了束缚,显得比平时要活泼得多;因此他们几个人中,除了平时只热衷于魔法阵和炼金术,有些木讷的阿伦之外换了谁都很容易看出来;但是心怀疑窦,并不见得就一定要马上去刨根问底对吧? 毕竟,这里又不是他自己的地盘。 因此拉乌也没解释,只摇摇头,甩去心中的疑窦,接着便当先向那机关人和食人魔行来的方向走去。 当然了,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对方所来的地铁通道,而是另一边,一个修建在地底暗河中的小小码头――那里,还有他们的几艘冲锋舟在等着呢! …… …… 其实拉乌猜得一点都不错,那个昏迷不醒的红发女人,的确是跟罗文一路的燃灯女卡琳,而那个抱着她的双头食人魔,自然就是阿丘的伙伴“靳”了。至于它的主人,地精阿丘,则迈着小碎步走在食人魔身前一点的位置,正好处在卡琳的身下。 和双头食人魔以及遍体鳞伤的巨型机关人比起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阿丘,无疑是相当不起眼的,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在意吧。 之所以他走在那里,而不是乘坐食人魔背后那相对舒适的背篓,说白了,是为了防范罗文那从天而将的雷击术――尽管他并没有看过罗文施法,但只要对德鲁伊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闪电和法师不同,乃是从上往下劈落! 然而他这样的举动,对现在的罗文来说属实有些过于小心了;因为此时此刻,蜷在机关人中的罗文,就只能通过座舱四壁的几块惰水晶板来观察外界的景象。其中,还有一块是碎了的。 ――神奇就神奇在这里了,要知道这些惰水晶板后面,可是极其坚硬的金属外壳!而且还是被包得严严实实那种。唯一透光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头部、下腹、以及双肩处那几块小小的惰水晶片了。但这些水晶片的位置,和里面的水晶板显然大不相同。 尽管窥镜给出的答案,是对方利用了光线折射的原理,但具体怎么做的,罗文还是一头雾水;他只知道他现在看到的景象,和实际上的位置其实并不一样,如果他一个雷劈下去的话,是否能命中目标那还真不好说。 他也不敢试。 万一打偏了,可不是一句“该死,又没打中”就能交代过去的。 “那阿丘……不会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我钻到这个该死的铁壳子来的吧?”罗文有些自嘲地想,当然他心里也清楚,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铁壳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这个绝对的“异类”偷运进来;再加上阿丘那什么主管身份的遮掩,才让他们这一路都顺风顺水,没有遭到任何的怀疑。 不过单人乘坐的驾驶舱,硬生生地塞了三个男性进去――另外两个是拉兹维兹和机关人的驭者,其拥挤可想而知;以至于罗文的一双长腿根本就没地方伸,只好委屈地蜷着;时间一长,那是又酸又麻苦不堪言,更别说大热的天,前胸后背贴在一起又不通风的闷热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是这三个倒霉蛋中最遭罪的;最痛苦的,还要属驾驭机关人的那只地精。 毕竟在先前为了屠龙,他和拉兹维兹两人就一人弄了一身的龙屎,后来罗文又被龙血淋了一头――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像骑士小说中的那些主角一样,淋了龙血就刀枪不入,但那倒霉味儿,倒是能让一切敌人退避三舍。尽管在上来之前,两人也曾草草地洗刷了一番,但就像地精们常年挂在嘴边上的“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所以也不可能洗得太过仔细;而那地精,既没有拉兹维兹那种大小刚好塞住鼻孔的弹丸,又不会像罗文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地从体内催生出粗细不等的藤蔓,被熏得头晕脑胀不说,连他操控之下的机关人走路,都摇摇摆摆地好像鸭子。 于是罗文便发现,那机关人行进,其实是通过卡在小腿上的金属框和对脚下一系列的踏板的控制所实现的;至于上边那些琳琅满目的拉杆和按钮,罗文看了半天,也没猜出它们具体的用处,只好把注意力,放到观察外界的景象上。 因此在拉乌注意到他们一行的同时,他也认出了对方。 和同样文质彬彬一派学者风范的迈克尔不同――迈克尔的外表即使再文弱,多年的虔诚,也仍会让人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刚毅和坚定;而这个拉乌,嘴角却总是挂着一丝全然无害,甚至还有些羞涩的笑容,让人一见之下就好感大生。 当然罗文才不会有这样的感受,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对方攀诬,还是有鼻子有眼那种;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罗文就把这人当成了一个十分危险,并且能给他带来威胁的主。 后来也正如罗文预感的那样――当时若不是因为他,蒂奇说不定早就被自己干掉了,阿伊罕也未必会丢。 因此罗文见了拉乌,第一个想法就是让这驭者操控着机关人,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巴掌拍下去;除非对方有相移蜘蛛的本事,否则一个魔法师,在那种偷袭之下逃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问题是,一来这驭者不可能听自己的,二来就算他成功了,把对方一巴掌拍死,那被他掳去的阿伊罕怎么办? 想到这里,罗文只好放弃了这一诱人的想法,“不过既然这拉乌人在这里,就说明阿伊罕弄不好……也在这附近!如果能暗中跟着他们一行,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老巢……可是这样一来,这边的卡琳怎么办?” 第二百四十七章 算到的和算不到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浮冰港的大姑娘小媳妇,总喜欢问男人这样一个令人纠结的问题,那就是: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河里了,你先救谁? 虽然没媳妇只有一个老娘的罗文,不会被人问起类似的问题,但是,这并不代表久居浮冰港的他,就不知道正确的答案。这个所谓正确的答案就是――救娘,然后再跳下去和妻子、女友、情人、姘头之类一起殉情。 瞧,既不得罪任何一方,又借机表了忠心,多好;没准还能把问这个问题的人感动得稀里哗啦。但如果真遇上类似的情况,这种耍小聪明的回答显然就没用了;真正大多数男人会做出的选择,标准其实非常简单,甚至简单到有些残忍: 谁近,就先救谁! 毕竟在那种时候,能保住一个总好过两个都保不住,当然要先救把握大的。除非是有特殊情况比如说老娘太胖,根本抬不起来或者媳妇的泳技太棒,都可以到冒险者公会当教官那种;否则,就一定会按照上面的标准来选。 对于罗文来说,虽然那阿伊罕“可能”跟他有过一夕之欢,但毕竟当时是罗文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醉了酒,唯一的记忆,就是俩人抱在一起滚来滚去,至于那究竟是上床还是打架罗文却没有半点印象;更何况,人家还是一标准的有夫之妇,夫家还相当的有势力,就算是他想负责只怕也没什么机会。 因此在罗文心里,强势无比的阿伊罕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介乎于兄弟和情人之间的,特殊的“同伴”,算不上他罗文的女人。 而另一边,虽然卡琳那难缠的性子经常让罗文头大如斗,但再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同伴”――毕竟这次行动,是他把人家硬拽出来,何况人家千里迢迢,硬是跨过了危险无比的风暴海来这鸟不生蛋的尼贡岛来寻他,这份情谊,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这一加一减,两人在罗文心中的重要性也就差不多了,身为男人的罗文,当然会做出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的选择,尽管在选择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所愧对和不忍;但做出了选择之后,他也想明白了:毕竟他不是努尔瑞拉,没有那种敏捷的身手和轻盈到落地无声的步伐,不可能缀上一群魔法师还让对方一无所觉;而且这边有地精阿丘安排和提供资料,把握显然比两眼一抹黑地去闯海盗巢穴要大得多。 是的,在进来之前,阿丘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计划;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兵分两路:由他借着抓住卡琳这个“细作”的由头挑起事端――大概就是痛斥那几个德鲁伊管理不善暴露了基地,让人摸到家门口之类的,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并调开守卫;而罗文和拉兹维兹二人,则由那个地精驭者带到检修车间去;毕竟以那机关人的残破程度,不检修恐怕也不行。 而这个检修车间,从阿丘画出的简略地图来看,就在实验大厅边上! 大厅对面,就是他们储存资料的地方,所以罗文和拉兹维兹所要做的,就是趁人少的时候快速穿过大厅,去资料室取到资料;然后回检修车间找个完好的机关人藏住了。等警报响起来的时候,再由那个地精驭者借搜索基地的时候将他们带出去。 当然这所谓的计划,也只是草草定制,并没有经过推敲,因此还有不少漏洞和无法顾及到的地方;比如说他们无从把握警报响起的时间――万一对方一直没发现资料丢失,天知道他和拉兹维兹两个要在机关人里面蹲多久;而一旦响早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跑回检修车间的话那更糟――尽管罗文现在的实力已经是四级巅峰,再加上那变异的法术和堪称另类的作战方式就算是五六级的强人,猝不及防之下弄不好也会让他给干趴下;面对实力大概在三。四级左右的守卫,只要不被围住,应该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何况,还有拉兹维兹这个射程超远的射手在后面支援。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有能耐从基地中一路杀出去;毕竟到那个时候,那几个拥有真名的德鲁伊肯定会出手,绝不会因为是同行就给他罗文留面子。 然而让拉兹维兹不解的是,对此,罗文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询问再三,才知道罗文打的主意是在资料到手之后,就把其他的都毁掉。“这样咱们手中的,就成了唯一的一份,”罗文这样反问拉兹维兹,“费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心血和无数人力物力才完成的研究,和咱们几个微不足到的小人物比起来;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个?” “明白了。”大小也是个王者,拉兹维兹的头脑自然不可能太笨,罗文这一提醒,他立马便反应过来,“原来,你是想踹开阿丘那混蛋,跟那几个德鲁伊做交易?” “只是多一种选择而已。”罗文笑笑说,“毕竟我不知道那时候,卡琳究竟会在谁的手里,虽然看起来,丘?马兰吉先生在这里还有一定的威望,应该能保住一个犯人;但我的导师跟我说过,凡事最好做两手准备。” “你导师是聪明人。”拉兹维兹抬头看了罗文一眼,瓮声瓮气地评价道,但紧接着他就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想没想过,也许阿丘和那几个德鲁伊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糟糕?或者说,他们干脆就是一伙的,弄出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把咱们骗进来好把咱们来个……嗯,通用语那句话怎么说的……一网打尽?” 其实这一路上,罗文也有过类似的担心,但这种担心在撞上拉乌一行之后,就已经烟消云散了――道理很简单,要对付他和拉兹维兹两个,根本就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引进基地深处,就刚才那个局面,只要操纵机关人的驭者打开盖跳出去,剩他和拉兹维兹两个窝在一个动弹不得的机关人里面对一群魔法师,那绝对是十死无生的局面。除非是阿丘顾忌身边这个地精驭者而投鼠忌器。 不过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毕竟他要真的很在乎这地精驭者的生死,断没有把他扔到罗文和拉兹维兹身边不管的道理。 而且看他的身形气质和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至少阿丘在地精中,还身材伟岸器宇轩昂呢! 因此很多时候,罗文几乎都忽视了这个在阿丘面前就溜须拍马,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在自己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穿一口的驭者,甚至连跟拉兹维兹商量计划,都没有背着他。 但罗文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甚至连他发誓效忠的对象都毫不在意的小人物,竟然给罗文惹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居然在开盖的那一刻放声大呼:“快跑!你们都快跑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师不利,与意外的惊喜 说真的,罗文一直都没能弄明白这地精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不理性的举动――是因为听到了罗文所谓的计划?不像,因为那显然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先虚与委蛇;那么,就是当时在检修车间里有某个人员,是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 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那他的死就更没有价值了,因为这一嗓子喊出来之后,反而逼得罗文和拉兹维兹不得不提前动手。 而罗文原本的打算,其实是想等他们过来后集体劫持的。 反正他的藤蔓又不花钱,随用随有,拿来捆人实在是方便无比;而这间检修车间又修建在基地深处,因此不会配备太多守卫――事实上,这里甚至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守卫都没有。仅有的一个食人魔,还是用来出大力的。 因此罗文只需要用武力威慑这些地精,让他们乖乖地投降,然后把这些捆好的“包裹”塞进机关人里;只可惜,如今的形势却让罗文无法再犹豫下去。只听他大喝一声,从机关人中猛地跳了出来,正落在检修人员聚堆的地方,第一下就把还站在那发呆的食人魔给爆了头,紧接着拳打脚踢。 也许是这机关人破损得太过厉害,竟然把整个车间的工程师都引了过来;结果,便给了罗文此刻虎入羊群的机会。 这样说并不夸张,毕竟和身高只有一米出头的地精比起来,身高体壮的罗文说是老虎那都是谦虚的,拳脚过处,反应较慢的登时便倒了一片;而那反应快的则更倒霉,因为还没等跑出两步,“咔嚓”一道大雷,就正劈在他们中间。 以地精的体质,被雷直接劈中的固然活不了,但谁成想周围的居然也跟着抽抽着倒下了――要知道这雷击术虽然有一定的范围攻击的效果,但这次雷击的效果之强,范围之大让正准备下一道落雷的罗文自己也目瞪口呆。 走过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的地面,也不知是出于承重还是什么别的考量居然还铺了层细细的金属网络! 这要是不倒才有鬼呢! 而且这一倒,就很难再站起来了,毕竟这种感电的方式,其实和直接被雷劈身上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当拉兹维兹从座舱中钻出来举枪瞄准的时候,地上站着的除了罗文,就只剩下墙根那两排造型各异,功能未知的大小机关人。 或许它们也算不上,因为这些机关人停在那里的姿势,叫“蹲”或者“爬”没准能更确切一点。 “手脚够快的。”拉兹维兹吹了一声口哨,半是调侃半是感慨地说,“我不过是为了处理这个惹麻烦的家伙,才多耽误了那么一点点时间,你就全给收拾啦?” 这所谓的“处理”,其实是他一枪崩掉的。要知道在座舱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他那支长度几达两米的超远狙击铳无疑是放不下的,因此只能分解了放在箱子里,在这种时候要临时组装肯定是来不及;好在他早已从努尔瑞拉那里学了个乖,身上多带了几把手铳。至于究竟有多少把,除了他自己,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这便是他从努尔瑞拉身上学来第二条――作为枪手,你永远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多少把枪。 但若说感慨,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开了杀戒的罗文显然比拉兹维兹更深几分,尽管他刚刚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些尖脑袋尖下巴尖耳朵尖鼻子的绿皮生物;但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两个月前还没脱离普通人范畴的他又怎会全无反应。 “别废话了,看看你那边有没有还喘气的。”罗文将手指从一个地精的鼻端收回来,有些无奈地对拉兹维兹说。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多半是做无用功;尽管他先前的那顿拳脚,除了第一下之外他并没有用上那种挡者披靡的治疗术,但那种时候,哪里还留得住手?每一下,几乎都是使足了力气的! 以地精那脆弱的体质,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道如果打实了也足以致命,何况,还是身大力不亏的自己。 因此弄不好,那些地精即使没有在拳脚下殉职,也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这就意味着他们原先的计划将彻底破产,因为就算到时候,他们将资料取回来了,也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开机关人。 浮冰港有一个非常失败的酿酒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一瓶酒可能会酿坏,它就一定会坏,到后来,甚至引申到各个领域成了箴言一样的东西――就比如现在,拉兹维兹检查完后就给出了最坏的结果。好在浮冰港还流行着一句话,那就是众神如果关上了你所有的门,那么,他们一定会再给你留一扇窗。“要不,我来试试?”在罗文做出最坏打算的同时,拉兹维兹突然化作了天使。 “你学会了?”罗文的眼睛睁得老大,“就看了那么一会儿工夫?” 虽然心里面有些难以置信,而这个大家伙在行进间,的确也有些摇晃和生涩的感觉,但能让它重新直立起来无疑已经说明拉兹维兹的天才了。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拉兹维兹不是天才,他老爹也不可能明知道儿子如此另类,还要死要活地非把整个部族的未来硬塞给他不可。 “上来吧!咱们没时间耽搁了!”拉兹维兹那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座舱中传了出来,听他那意思,似乎是想硬闯。 理由明摆着,他们在检修车间里闹出那么大动静,天知道会不会被人注意到;而且这些尸体摆在地上也没办法处理――罗文的猪笼草再牛,也没办法从金属上长出来不是?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行踪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因此不可能,再慢慢地“潜入”了。 既然是暴力突破,当然不能开破损的机关人,他们在那几排待发的机关人中挑了架全新且型号相同的。于是,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便出现了:实验大厅中那么多地精研究员、矮人工匠、巨魔和豺狼人护卫,居然都对这一台大摇大摆从他们中间穿过的机关人视而不见! 第二百四十九章 畅通有阻 这种堪称“诡异”的情形直到罗文见到第二台和他们型号类似的机关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关键就在于他们所乘坐的,这种名为“移山者”二型的机关人身上。 移山者、移山者,顾名思义就是负责装卸、搬运的专用型号,说白了就是出大力的――毕竟需要在“大厅”这种开阔地进行的实验,实验体肯定小不到哪去,而地精,显然又不是以力气出名的种族,至于那些豺狼人啊、大地精啊,有劲是有劲了,但你怎么敢保证天生笨手笨脚的他们,不会把那些金贵的东西给弄碎了? 像那种呆傻到除了吃,有时甚至连打都不认的种族就算是强化了智力,也绝不会是实验的好助手。 因此,地精们便迫切地需要一个帮手,来进行这种既粗重、又精密到不能出半点差错的工作;于是“移山者”系列,便应需而生。 这也是为什么这种机关人明明力大无穷,却除了两个水缸大小的拳头之外,就没有任何像样的武器;甚至都没有采用那种把手指头磨尖的设计――要知道如果单纯从战斗力的角度来说,哪怕是鸡爪子,估计都比人手的形状要强。 当然考虑到实验的多样性,“移山者”系列肯定也不止罗文他们所坐的这一种型号,就好像他们眼前所看到的,就小了不少,仅仅才两人来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俨然一头怀了孕的母猩猩。 至于周围所进行的实验,倒是让罗文和拉兹维兹这两个“才进城的乡巴佬”大开眼界。 虽然当初在地精埃里克的小小工房中,他们见到的实验就已经是稀奇古怪了,但那至少,还离不开“机械”、“蒸汽”、“炼金术”的范畴;但这边除了中间那如山般高大的超巨型机关人外(罗文猜测,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地精一族的终极武力,欧力贝克斯巨神兵?),其余的,貌似和上述那些元素都挂不上边。 动物、动物、全是动物,只有动物;总之这间比浮冰港市政厅门前广场还要大几分的实验大厅内,只要你一抬眼,就可以见到或者活蹦乱跳,或者奄奄一息,甚至是鲜血淋漓的肉块――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聚集在一起,而穿着大褂的地精研究员,就好像勤劳的蚂蚁般围着它们转来转变去。有的忙着铺设跑道――显然这里的研究,是跟动物的速度有关,有的,则咋咋呼呼地指挥机关人将金属板材举起,大概是要测试撞击力;甚至还有专门测试协同作战的地方,罗文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似乎正试图将一种可以喷出毒气的蛤蟆,固定在一种可以将棘刺投射出去的箭猪身上,看能不能让其射出去的棘刺变成毒箭……总之,那叫一个人嘶马吼,鸡飞狗跳;比码头区那边的劳工市场还要乱上几分。 正因为现场的这份乱劲,再加上但凡研究者,或多或少都有股子“各人自扫门前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气――就算是注意到这台机关人的,也把它当成了是同僚喊来的帮手,因此愣是没有一个,搭理这台凭空多出来的机关人。任由它“吱哐、吱哐”地穿过了大厅,没入到资料间的甬道中。 资料室的大门并没有上锁,或许,是经常有人进进出出查阅资料的缘故,仅有的一个豺狼人守卫,也在罗文两人的有心算无心之下被诱进来连人带戟地拍成了小饼饼。于是偌大的资料间,便成了毫不设防的室女,就这样敞开衣襟,将自己袒露在罗文和拉兹维兹这两个恶汉身前。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此次行动就真的全无阻碍――事实上当罗文看到那一排排的铁架子时,就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死,那家伙可没说这见了鬼的资料室,居然有这么大!” 拉兹维兹也傻眼了――就像他所说,这所谓的“资料室”,可不是那种堆满了卷宗和灰尘的小房间,而是一间锃明瓦亮,占地足有几千平米的大堂!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和这间屋子一比似乎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资料”,本就不见得都落在纸面上,还有实物,生体和死体的样本,甚至连常用的工具,严格说来都可以算在里面;因此整间屋子,就好像一个放大了被放大了百倍的杂货铺,那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罗文眼睛都直犯花。 好在来之前,地精阿丘曾经给过他们一把钥匙。让查找的范围就笑了许多――很明显,东西应该放在一个箱子或者匣子里面。毕竟像这样重要的资料,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扔在“货架”子上,就算不怕偷,也得防备着虫吃鼠咬,水浸火烧啊! “……别嚎了,赶紧分头找吧!”罗文对拉兹维兹说,“我左你右……你就不用下来了,钥匙我先拿着,你要是看到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锁孔,喊我一声。” 会做出这样的分配,多半还是出于对拉兹维兹身材的考量――他要是从机关人上下来了,那在寻找资料之前,恐怕先得去找一副梯子…… 当二人找到符合这把钥匙的锁柜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了,罗文用钥匙打开锁柜,发现里面的文件倒不少――羊皮的,纸质的,乱糟糟地堆放在一起。罗文随手抽了一卷出来打开,见上面用潦草的大陆通用语写着: “关于异体器官排斥的研究和解决方法”,下面隔了几页,又是一篇“论特殊变种的可繁衍性报告”,不由得心头一松。 “怎么样?是这个吗?” “应该没错了!”罗文一面回答,一面咬牙用小刀在手心上划了道血口,用催生出来的藤蔓编了个大网兜,将里面的文件一股脑地全都划拉在里面,扔到座舱里面――毕竟他们在此地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可没工夫再去细细挑选。 “塞不下啊……”拉兹维兹苦着脸抱怨道。“我的匣子虽然不小,但里面除了火铳,还有其他的东西呢!” “这好办,”罗文几乎想都没想就说,“除了你的宝贝疙瘩,其余像什么炸弹、跨步雷的全给我交出来,还有火药和弹丸,也没必要留那么多。” 这些东西,自然是用来引火的了,毕竟他们来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资料一入手,就立马毁掉整个资料室,以免还有什么副本留下,影响到罗文后面的计划。然而,他放火的准备才做到一半,就被一个不期而至的家伙给打断了。 或者用“堵住”这个词,因为来人,就站在资料室的门口冲他们嘿嘿冷笑。 “我就说那小机灵鬼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等供能设备出了问题才肯露面,而且一回来,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有问题的……果然!瞧瞧让我逮到了什么?偷资料的老鼠是吗?” 第二百五十章 虫鸣之时 听到这里,罗文又怎会不明白是阿丘那边出了问题,让那几个德鲁伊中的一个起了疑心――其实想想也是,再好的计策也只能瞒人一时而已,鲜有能瞒人一世的,何况,还是这种草草出炉的计划。 因此像这种被人堵上情况,本就在罗文的预料之内,差的,不过是来的人会是谁罢了。 而眼前这人虽然套了一件带兜帽的旅行者袍,将整个面部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面,但从其矮胖的身材来看,应该是阿丘曾经描述过的贾巴德?虫噬;唯一不怎么协调的,就是在阿丘口中这矮胖子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身形气质都颇像一个精明的商贾――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他在人类社会中用来隐藏身份的职业。 但眼前这人说起话来,声音却尖利晦涩,就好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一般,远没有寻常商贾那种热络的温和与流利。 这对于一名商贾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毕竟以这种声音来做推销,只怕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被人连人带货地扔将出来;你还卖个什么劲?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真行商,遇到了想要偷他的贼也不能再和气生财下去,发点脾气声音变味似乎也正常;因此这点疑虑在罗文的脑海中仅仅是转了一圈,紧接着就又被压下去,转而开始考虑如何将此人抓住了。 毕竟,这是罗文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 从对方的真名上看,对方的力量应该跟“虫”有关。而据夏尔洛先生日记上说,德鲁伊的法术体系中,跟虫能挂上关系的整整有一个系列:三级的虫群召来,五级的疫病虫群,一直到七级的漫天虫蚀――其中最基本的,就是三级的虫群召来了;后两者,不过是在它的基础上精研进阶的结果。 很显然,对方走的就是这一分支,至于究竟走到了哪一步,罗文无从得知,但无论哪一步召唤师的本质总是不会变的,而面对一个召唤师的时候,你能做的选择其实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拉近距离,伺机攻击召唤师本人! 只有傻瓜,才会去和那些无穷无尽的召唤生物硬扛。 因此罗文几乎都没犹豫,便“砰”地一脚踢在眼前的陈列架上,让沉重的金属架竟因为爆这发出来的力量缓缓歪倒,砸在前排的陈列架上,紧接着一排排的陈列架便因为骨牌效应而相继倒下,压向站在门口的阻路者贾巴德。 当然以货架歪倒的速度和方向,不可能真的把人砸到,但上面的杂物零碎却先一步迸飞出来,漫无目标地乱射,而罗文本人,就从这漫天的杂物雨中钻将出来,大吼着扑向对手,那声势一时无两! 然而下一秒,他踉踉跄跄狼狈地退了回来,因为对方脚下的影子……动了! 就好像光源突然改变一般,那地上的影子竟诡异地增多,拉长,接着便如一根漆黑的触手一般向罗文卷来;罗文眼光一扫,浑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掉一地――那哪里是什么影子,分明是由无数只虫子组成的虫群! 如果是一只虫子,也许还谈不上可怕,但无数虫子密密麻麻聚在一处蠕动时,就很少有人敢一脚踩上去了;何况罗文面前的虫子还不是一片――先前向他袭来的“触手”,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然摊开,扩散,变成了一片黑褐色的浪潮;这还不算,就在罗文和浪潮马上就要接触的时候,他对面的虫子竟然飞快地膨胀,变大,从原来指肚大吹气球般长到拳头差不多大小,有几只,竟然一气长到大若包裹,那近尺长,泛着紫色光芒的大颚,让罗文毫不怀疑就算是人的手脚,它也可以轻易地一口两断! 再加上那长长的触角、短短的鞘翅、圆圆的脑袋和强而有力的后腿,罗文要再认不出来那可就真是傻子了。 这居然,是一种变异了的蟋蟀! 而蟋蟀,是会鸣叫的! 就听“嘎”的一声有若指甲在惰水晶板上猛力刮过的长音,罗文这胸口不禁就是一闷,脑袋里也晕晕的直欲作呕;好在他的“安抚动物”也几乎同一时间放了出来――红色的光圈闪过,让扑来的浪潮有如撞上了礁石般飞快退去,就连那几只特大号的,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忘记了借机向罗文追击。 “‘害虫退散’?……你也是德鲁伊?”对面早已被虫群重重保护起来的贾巴德,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一般虫豸由于智力低下的关系,对恐惧术、动物驱散之类的法术反应比较迟钝,所以用这些术对付虫子,一般不会有什么太好的效果;能像这样一招下去,清出一片的法术,估计就只有他们德鲁伊的“害虫退散”了。 这个专门用来驱虫的法术,在德鲁伊之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绝技,甚至不少德鲁伊都会这么一手,只不过战斗中,基本上没有用到它的时候,因此也没什么人去精研;倒是罗文变异了的安抚动物,由于里面充斥了从噩梦中吸取的负能量,因此对一切“生”物包括人,都具有一定的效果,于是便让这贾巴德误会了。 不过误会归误会,他猜测的结果倒是歪打正着;而罗文此时此刻,也想到了对方所用的招数――那是“变巨术”! 这个法术,严格说来应该算是变形术的分支,三级刚刚学会的时候,只能用在自己身上,让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拳脚,肌肉等部分变大,从而相应地增加攻击力;继续精研下去,让法术升到四级,就可以加持给别的个体了。 乍一看,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加持法术,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这法术有个无法回避的缺陷,那就是给别人加持的时候,对象的体型越小,作用用就越明显,相反你要加持的对象体型原本就很大的话,那几乎没有任何的效果;而加持给自身虽然能让力量明显增加,但相应地,也会因为某个肢体突然变大而丧失平衡性,从而大大降低你的灵活,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的感觉。 但有句话说的好,没有完全无用的法术,只有蹩脚的魔法师――这句话放到德鲁伊身上显然也一样通用。就好像现在,一个原本有些鸡肋的法术,被这个贾巴德和虫群召来联用在一起,立马便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因为虫子够小。 如果是用在一头老虎身上,你练得再精撑死了也不过让老虎的体型大上一圈,用在猫身上,让它变大一倍估计也顶天了;但用在虫子身上,却可以让小小虫子的体型和杀伤力,成几何倍数往上翻番!而且相对于虫子那细小的体型,原本只能作用在单体上的法术也会变成群体加持。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德鲁伊的召虫术和变巨术都练到大师级,那是怎样一番恐怖的景象?“也许到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漫天虫蚀’?” 罗文暗暗地猜测着。 第二百五十一章 错位的对手 罗文的突击受挫,和他一起的拉兹维兹自然不能光看着――在这种时候现去组装那支射程超远的火铳显然是来不及了,一百多米的距离似乎也没必要;因此拉兹维兹直接拔出腰间两把手铳,推开了座舱的顶盖。 然而就这样他也没来得及――毕竟驾驶舱不比平地,一个像他那样的矮冬瓜要想从里边钻出头来,调整好姿势瞄准百米之外的目标,再怎么麻利,也得有那么几秒钟得准备吧?就是这么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却让对方提前作出了应对。 “嗯?”也不见他怎么作势,只是轻轻挥一下手,那地上的虫潮,便在顷刻间沸腾了! 没错!虽然蟋蟀那短短的鞘翅无法带着它飞起来,但是它会跳! 想象一下,成千上万的虫子在眼前蹦跳,那是何等混乱的景象?前面那只没等落地,后面的就又蹦起来;还有那踩着同伴身体再次跃高的。因此在罗文和拉兹维兹两人眼中,就像有一堵黑色的墙凭空升了起来,将那个召唤者挡在后面。 罗文还无所谓,但对拉兹维兹这种靠视线吃饭的职业来说,可就等于瞬间剥夺了他的战力――尽管在视线被完全挡死的那一瞬间,拉兹维兹也不顾姿势别扭,朝记忆中对方的位置“砰、砰”开了两枪,但很明显,他什么都没打中。 对方,已经不在开始时的位置了。 “哦,见鬼……”拉兹维兹郁闷地吼了一声,但战局的发展,却让他没有时间再抱怨下去了,因为紧接着,对方的下一轮攻势又已经“临头”。 这可不是什么蹩脚的修辞,而是新出现的这一批敌人,的的确确就在二人头顶的天花板上――那竖起的虫墙,虽然挡住了拉兹维兹和罗文的攻击路线,但对于召唤师本人来说,却没有!而且就好像玩刀的努尔瑞拉不止有一把刀,玩火铳的拉兹维兹不止有一把火铳一样;这玩虫子的,也绝不会只能召一种虫子! 就好像现在,扒着天花板倒冲过来的这种甲虫,跟后腿强健有一对恐怖大颚的蟋蟀比起来,无论攻击性还是敏捷性都差了许多;但它最大的优点,却是那出色的“悬挂”能力――这让它几乎在任何复杂的地形中,都可以顺利地冲到对手身边,然后下雨般从天而降。 只可惜,这次的“雨点儿”却注定了无功而返,因为站在那里的可不仅仅是拉兹维兹和罗文两块肉;还有一块巨大无比的铁坨子! “移山者”二型! 在看到那铺天盖地的攻击时,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架钢铁堡垒――想来那虫子就算再多,再厉害,终归也是虫子,不可能强到连铁都能啃吧?何况是这么大一坨。 因此罗文压根就没犹豫,蹬着另一边尚未倒塌的货架三两下爬了进去,然后顺手将舱盖关了个严严实实;而早在座舱里严阵以待的拉兹维兹更是一拉把手,让机关人在“吱嘎嘎”的发条牵动声中,犹如惊醒的巨人般猛地站起,分开漫天彻地的虫豸大军,吱哐、吱哐地大踏步向门口冲去。 如入无物! 要知道机关人全高接近八米,这一步塌出去怎么也得四米有余,几个跨步,就冲出了蟋蟀大军,来到了门口那贾巴德的近前,轮开大巴掌就好像拍苍蝇般,就那么蛮不讲理地当头拍了下去。 这大巴掌,要是真让它拍瓷实了,那就是一滩肉饼,除此之外绝没有第二种可能,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出现了――对方,居然被活活地拍“散”了架! 准确地说,是在巴掌还没临身的前一瞬间,就“轰”地一声四散炸开,就好像被捅了窝的蜂群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个由蚊虫聚集起来的人形啊! 也难怪开始时,罗文总感觉不对劲了。“……幻术吗?”眼看着堕水晶板上,那一只只比金币还大上几圈的蚊子和那一根根寸许长的口器,拉兹维兹脑门上也不禁见了汗。而且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这一招有多么阴损了:想象一下,如果冲过去攻击的不是这架钢铁为皮的机关人,而是一个普通的武者;在一刀划过之后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砍中,反而冲进了虫堆里边,试问在这种近在咫尺的全方位攻击下,有几个武者能活着冲出来?武技再高又怎么样?能真个落雨不湿,泼水不进么? 好在陷入重围的是机关人――尽管一瞬间,就被那飞散的特大号蚊子落了一身,但连蟋蟀的大颚都无法破开的外壳,又何惧相对来说,更加细小的刺针? 刺不进去的倒还罢了,万一真刺进去,那更是倒了大霉,因为除非你舍得把脑袋一起留在上面,否则,根本就不要想把口器再拔出来。至于那些幸运飞进换气孔里的,最后也碰了壁,因为挡在它们面前的是比钢铁还要硬上十倍的东西:罗文的精金鞋底! 没错,就原料上来说,罗文脚上的这双光轮2000,和他那面盾牌其实是一样的,都是馋了精金和云铁的合金;毕竟以踢击术为招牌武技的他,又怎能不好好保护唯一的随身“武器”:脚。 有这样一双鞋堵在这里,让座舱唯一和外界相通的换气孔,反而成了机关人全身上下,无论魔抗还是物理抗力都最高的地方,而座舱内,也成了一个绝对独立的空间。 “啧,麻烦……”重新在远处聚集起来的人形低声咕哝着,很显然他擅长的技艺,似乎不怎么擅长开这种严丝合缝的铁皮罐头。 “要是冈本那家伙在就好了。”另一个原本就站在这里的人形也跟着抱怨道。 这一番极为诡异的对话罗文是没听到,否则,非把鼻子给气歪了不可――原本他在听阿丘说起几个德鲁伊的真名时,对这个姓“虫噬”的贾巴德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感觉,这人是对他们威胁最小的;因为在他们之中,有一个性子虽然不怎么靠得住,但实力却相当不错的火焰法师。 ――那火炕奇高的白蝎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卡琳的火海给烤熟了?就算真的火焰免疫,也总得喘气吧?到时候光是烟就熏死捏了! 因此在罗文的剧本中,这什么虫噬遇上了卡琳,那只有退避三舍的份,但谁成想,对方的战斗风格居然诡异到这个地步! 不说别的,就说这架都打到现在,对方居然连真身都没有露过! 虽然角落里面的两个人形,其中一个并没有像另一个般诡异地从虫堆里隆出来,但你敢肯定,这个就一定是真的吗?既然对方能弄出一个假身摆在那里吸引攻击,谁敢说他就一定不会再弄出第二个? 而且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再让罗文去细细地分辨真伪或者挨着个地试验了,因为如果继续和这些虫子纠缠下去,在机关人能源耗尽之前,被自己堵住了换气孔的他和拉兹维兹两个,就会被活活地憋死在这个铁壳子里! “别跟他纠缠了,冲出去!”罗文毫不犹豫地下了决断。 “呃……往哪冲?”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虫子已经爬满了机关人的全身上下;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但用来窥探外界的窥视孔,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虫子给遮了个严实。 不过,这还难不倒早有准备的罗文――只见他屈起脚趾,抠动了鞋子里的一个机关,于是那双光轮2000,便有了新的变化。 不是鞋跟的斧刃,而是前掌处的一块鞋底竟然无声无息地划开一边,露出一种灰蒙蒙的毫不起眼的颜色――这,是秘银! 虽然在硬度方面不如精金,但这秘银,却是天下间导魔能力最强的金属,没有之一!而他先前能跺脚发出法术,就是因为这个机关存在的关系,毕竟罗文又不是专业刺客,没有在鞋尖上藏剑的习惯,剩下那么大一块前掌不利用,那也太浪费了。 而罗文此时选择的法术,当然是“安抚动物”。 耀眼的红光闪过,机关人身上的虫子便下雨般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虽然有些比较迟钝的或者早已吓呆了的还待在原地,但至少看个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那边!”罗文指着甬道尽头一处开启的铁门大喊道,于是有如蜕皮重生的机关人,便带着不断落下的虫子再次“哐当哐当”地冲了起来;短短十几秒工夫,便冲进了铁门中并顺手拉下了门口的拉杆。 这玩意,显然门的开关,罗文在跟着阿丘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而铁门闭合之后,拉兹维兹还操纵这机关人提起水缸大小的拳头,一连几拳捣了下去,直到将拉杆砸弯并且里面“滋啦滋啦”地冒火花,才算是停下。 然而当二人看清楚身后的东西时,却脸色齐变――那居然,是两排比水缸还要大上不少的堕水晶罐子!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绝路中的亡灵 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是堕水晶“罩子”才对,因为它们的顶部也是透明的,而且和四壁光滑地连成了一体,从那里,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盛满了一种绿色的溶液,而这些堕水晶罩子的外面,则接了许多不知做什么用的管子和仪器。 当然这些东西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液体中泡着的东西――那是“两脚人”!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人形生物。 毕竟在浮冰港那帮博学者眼中,直立行走且解放了双手,才是一个种族获得智慧和创造文明的前提。 当然这种分法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很有点“大人类主义”的感觉,实际上未必只有“人形生物”才能创造文明,而大地精、豺狼人之类的生番虽属“人形”,但实在让人很难将它们归到智慧生命的范畴之内。因此罗文在看到近处泡在液体中的豺狼人时还没觉得怎么,但往后看,寒毛却不禁为之一立。 因为在那两排罐子的后半截,已经开始出现了地精、矮人、甚至还有……人类!“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拉兹维兹咬牙切齿地问。 “大概……在做什么邪恶的实验吧!看看,这些奇怪的骨刺,还有背甲,你不觉着,和咱们曾经见过的某种东西很像?”罗文越说,眉头就皱得越紧。显然这些东西出现长这些“直立行走”的生物身上,不是“自然”进化的结果――毕竟以那些人类博学者的观点,直立行走,就是为了要解放双手,可好不容易解放出来的双手如果和眼前这罐子里的豺狼人一样,是一双螳螂似的刀臂,那站不站起来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为了扑杀的时候,居高临下更方便用力么? 那长点个好不好啊! 所以这些东西,肯定是和他们一路上见过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一样,属于那劳什子“生物兵器计划”的……一部分! 原本罗文还以为,这所谓的“生物兵器”仅仅是一些可以用来辅助作战的动物或者植物,这在半路出家,且从没有获得过动物友谊(他本人的魔宠除外)的罗文眼里,也没什么不可饶恕的地方;就是听到阿丘说这帮人还在研究瘟疫时,才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帮德鲁伊居然疯狂到用智慧种族甚至是同类来做实验,这在罗文的心里,可就不仅仅是惊悚这么简单了。 还有反感、恶心。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吃剩的午餐中,发现了别人的半口浓痰一样。 当然更多的,还是庆幸――道理很简单,要知道后面的人类,明显不是在尼贡岛本土的特产;再加上先前在走廊中和拉乌一行擦肩而过的经历,罗文就算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这几个德鲁伊肯定和海盗有所来往;而阿伊罕,当时就落在了那群海盗手里! “好在她没像这些倒霉蛋一样被人剁碎了装罐……”能说出这话,自然是在他在近距离观察过全部的罐子之后了――至于那些粘在机关人身上被一起带进来的虫子,在没有变巨术的加持又失去了“数量”这个最大的优势后,对罗文两人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是对近战不怎么擅长的拉兹维兹,也能用手脚轻易地将其碾死。只是在这个过程中由于他疏忽大意,以至于手掌不轻不重地挨了两下。那点毒,对于皮糙肉厚的矮人来说不算什么,就是疼痛难忍。“……知道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在那混蛋脑壳上再开个窟窿。”他龇着牙,骂骂咧咧地一遍又一遍地嘟囔,可见他心中的怨念有多么强烈。 说实话,这也是罗文第一次看他如此地恨一个人,就连当初知道被阿丘骗了,也没有愤怒到这种程度。“……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虫子。”罗文如是想。可问题是,竖在道路尽头的却是一面看起来相当光洁的墙壁,只看那反射出来的冷光,就知道这绝对是金属的。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他们如今,已经钻进了一个死地!至于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倒是有可能出去,但罗文绝对不想在面对一个能放出虫海的敌人时,把自己塞进那个不过一米见方的小洞洞里去 ――那是自杀。而且死状绝对是凄惨无比。 因此罗文也没搭腔,只没好气地白了还在那发狠的拉兹维兹一眼,接着便开始四处寻摸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头顶上的通风口给堵上,谁知道他不说话,另外一个声音倒是响起来了。 “你……又来啦?” “刚才你在说话?”罗文疑惑地看了拉兹维兹一眼,结果,却看到了对方更加疑惑的表情;于是他立马明白了,说话这人,不是在森林中莫名其妙找到自己头上的那什么巨魔预言者迪?迦马。 因为无论窥镜还是那个迪?迦马与自己交流,用的都是“心灵通话”的模式,除了自己之外,别人哪怕近在咫尺也听不到;而这一次,声音却分明是在耳边响起来的! 尽管这声音飘飘忽忽,弱到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似的,但与他同处一室的拉兹维兹,显然也听见了。 而最令罗文感到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说“又”? “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这时候,拉兹维兹也作出了反应――只见他“蹭”地拔出腰间的两把手铳瞄着左右,浓眉下一双 豆大的小眼睛也放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光。不过那说话之人,似乎完全无视拉兹维兹的威胁――或者说,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一样,只自顾自地再次开口说道:“你……又要来折磨可怜的图拉扬努斯了是吗?……你已经从我这里,拿走了你想要的一切,知识、力量、甚至是我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好好地待着呢?” “身体?”在这种满是血腥和残忍的陈列室,罗文自然不会联想到其他地方,因此在听到这个非常敏感的词汇时,思路便立时被带过去了。 一个生灵,如果失去了身体,那剩下的还有什么? 灵魂? 难道这说话之人,是个冤死此地,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离开的鬼魂?一念及此,罗文立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毕竟生灵对亡者的恐惧,那是与生俱来的,尽管他自己这“生灵”的身份也不怎么纯粹。 “你是什么人?”罗文抖足了丹田气,向空气中大声喝问道,“说出你的来意!” 第二百五十三章 罐装者 是的,别看罗文现在外表上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之所以能够行动,靠的还是源力的支撑,更接近操魔师控制他人身体的法门,只不过他操纵的,是他自己的身体而已;而这个源力除了来自每天的正常进食、修炼之外,更多则来自太阳藤对阳光的转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应该算一个依赖魔法驱动的半构装、半亡灵生物,究竟还剩多少属于“生灵”范畴的东西,这个……还真不好说。 当然一个正常人,是绝不会因为这种“与众不同”而感觉自豪的,他甚至会刻意避免去想起这些令人郁闷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靠这些给自己打气了。“……死过一次就了不起么?”罗文对自己说,“就算从亡灵的角度上来说,有身体的我,也比你这个地都落不了的幽灵要高级吧!” 而且幽灵虽然几乎免疫物理攻击,但相对的,它在圣光啊,火焰啊之类的法术攻击下,就显得尤为脆弱;自己虽然不会放火,但那变异之后可以在任何地点使用的落雷,也不是吃素的! 没准那变异的治疗术,对它也会有效果呢! 想到这里,罗文对幽灵的恐惧感登时便弱了许多,唯一需要留心的,就是旁边身为射手的拉兹维兹――天知道他的火铳,对幽灵究竟能造成多少伤害;好在先前他在资料室放火时,由于被对方抓包,因此手头的火药和炸弹都还有一些。 “拿着这个。”他将剩下的盐爆炸弹塞给拉兹维兹,让其不至于对幽灵这种免疫武力攻击的东西束手无策,“不过,不到关键时刻还是不要用的好,一般情况,就交给我来应付。”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拉兹维兹瓮声瓮气地说――看样子他对罗文把他当菜鸟照顾颇为不满;不过此时的罗文,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他的情绪了,因为那个飘飘忽忽的声音,已于空气中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不是温德密尔?”那个先前自称图拉扬努斯的声音这样说。 虽然这个名字听上去本身就透着古怪――除了那些古板的传统贵族,相信这世上也没有几对父母会专门给孩子取这么一个绕口的名字用来练舌头,但更怪的是他话中的内容。 这“温德密尔”,自然是阿丘提过的那三个德鲁伊之一,也是让罗文最忌惮的一个,结合这幽灵前面说过的话,不难看出这个人,应该就是把他害成这样的最高魁祸首;但问题是,他先前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温德密尔的呢? “难道说成为幽灵之后,连眼神都会变差的么……还是说是这家伙在死之前眼神就不怎么样?” 罗文心里猜测着,嘴上却毫不含糊:“没错!我不是!而且我们和你说的那个什么温德密尔绝对是敌非友;如果阁下是因为遭到他的迫害,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应该有共同的目标。”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虽然不一定正确,但绝对可以作为争取的目标。至于一只幽灵的力量可以在战斗中发挥多大作用,罗文倒是没想过,总之,只要他不给自己这边捣乱就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十分干脆地拒绝了。“我如今连手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助你们一臂之力呢?不要再白费心机了……既然你不是来折磨我的,那就离开吧!不要再打扰可怜的图拉扬努斯了,让我……”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好像即将远去似的;但是这句话他并没能说完,就被一声巨响给打断了。 “哐!” “他们在撞门!”拉兹维兹脸色微变,一只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身为射手的习惯;而他说的情况,罗文自然也注意到了,毕竟整个天花板都往下掉渣的震动想注意不到也难。 “您也应该瞧见了吧,阁下。”罗文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不是我们不想离开,事实上,我们两个也是被他们给逼进来的……阁下久居此地,能够指点我二人一条出路?” 其实罗文也知道,这多半没什么戏――不说那幽灵究竟肯不肯帮他们,就算肯,那什么风险投资公司进行这种残忍的实验,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呢,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的地方特意建一条密道,好方便外人钻进来? 果然,就听那幽灵十分肯定地说:“这个,我帮不了你们。” “……到头来,还是得钻这该死的通风口么?”罗文苦笑一声――好在他们身边,有一只会飞的幽灵,“那能不能拜托阁下,到通风口中帮我们看看情况?这个对阁下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虽然幽灵这种东西,大多都会被某种力量束缚在原地,亦或是某种特殊的物品上(其实那正是他们能够成形的根本),但只要力量够强,在没有阳光直射的情况下离开一阵子也没什么,只是走不了太远而已。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大出罗文的意料:“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对吗?还是说在你出生的地方,脑袋都是满天飞的?” “脑袋?”罗文不由得为之一愣,好在一旁的拉兹维兹扯了扯他的袖子,给出了提示:“看那边……最里边的罐子。” ――其实说“脑袋”,并不十分正确,因为那边罐子里的东西连“袋”都没有,只是些被取出来的器官而已,而拉兹维兹指给他看的,正是最尽头处的一副大脑! 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吧!此时那脑页周围的液体,就好像滚开了一样不断翻腾着,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他?)的不同,只不过由于先入为主的关系,罗文竟然忽视了这极不寻常的一节。 “莫非……”于是罗文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只“幽灵”的眼神会如此不好了,因为他根本……连眼睛都没有! 之所以能“看”,能“说”,多半是一种接近源力感应的原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但对方只注意到自己,甚至还一度错把自己认成那个温德密尔?风云际会;至于这个图拉扬努斯,为何在只剩下一个大脑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显然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实力(毕竟窥镜就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想用意识直接跟它沟通,那至少也得五级,而这个图拉扬努斯明显更进一步),另一方面,估计跟罐子中的绿色液体和周围无数的管线设备脱不开关系。 再说了,如果论对生命、对人体的了解程度,德鲁伊认第二的话世上就没有哪个职业敢认第一,唯一能跟德鲁伊相提并论的,大概也就是那些不知躲在大陆哪个角落苟延残喘的死灵法师了吧! 既然那邦布大哥,可以让全身上下流光了血,几乎变成干尸的自己重新站起来,那等级明显不比帮布差甚至更高的温德密尔,凭什么就不能让一副大脑保持着意识活下去? 只不过,自己的运气明显比罐子里的图拉扬努斯要好。 罗文这边阴着脸胡思乱想,拉兹维兹那边却有了动作――只见他缓缓地举起双枪,瞄准了盛放大脑的惰水晶罩子,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很明显是在发狠,让回过神来的罗文禁不住吓了一跳,赶紧压住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帮他解脱痛苦!”拉兹维兹瞪眼道,“难道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算是活着吗?” 问题尖锐得让罗文无言以对,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那个……图拉扬努斯……先生。”罗文有些苦涩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希望得到解脱的话,我想,我们应该是可以帮到您。”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惊变!求生也不能 夏尔洛先生曾经说过:世间的一切标准,都是因人而异的。 你觉得人家活得生不如死,但人家身在局中,却不见得也这么认为,没准,还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就好像现在,幸亏罗文多问了一嘴,否则鲁莽冲动的拉兹维兹弄不好真的就好心办坏事了。 “解脱?!为什么我会需要那个?”对于罗文的问题,罐中人这样说,“虽然我失去了身体,但至少,我还能思考,我还能感受――我还拥有高尚的品格和完整的灵魂,这些,才是一个精灵最为高贵的地方吧?” 想想也是,凭他没口没舌,还能凭空让声音生成并隔着惰水晶罐子和罗文对话的本事,虽然不能将自己从罐子里捞出去,但仅仅是结束自己生命的话,未必就做不到;又何必要等到现在? 但对罗文和拉兹维兹这两个听话的人来说,显然对话中的另一个词更加在意一点,又或者说,是大出二人的意料之外。 “你……是地表精灵?”之所以会这么称呼,当然是受努尔瑞拉影响了――也只有他们卓尔,才会特别在意这种区分。不过话刚出口,罗文就立马反应过来这种说法,似乎很容易招致不必要的误会,因此才现巴巴地补充了一句,“生活在耳语森林里的那种吗?呃,我是说,那边离尼贡岛可远着哪,您是怎么过来的?又是如何……” “如何沦落到被人装在罐子里,是吗?” “咳,抱歉。”尴尬地道了声歉,罗文不禁又开始怀念他的好兄弟小保罗了,至少有那家伙在,他们绝不会在需要沟通的时候,因为言语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对方并不太在意这一点――又或者是失去了身体,让其根本就无法产生所谓“愤怒”的情绪吧!毕竟夏尔落的日记中就指出,无论人也好,动物也好,那些冲动性的情绪,大多都跟身体中某些神秘腺体的活动有关;精灵应该也不例外。 他只是用自嘲,或者说自怨自艾的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很平常的故事――一个原本只顾着闷头修炼的精灵,首次出山,就结交了一些“意气相投”的同伴,然后大家相约一起冒险;可结果,却是对方精心编织的陷阱。 “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不愿再去想了……你只要知道,我就是那个愚蠢的、倒霉的、轻信了人类的精灵就行。”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一长串的形容词中,并没有先前他先前总挂在嘴边上的那句“可怜的”,也许,他身为精灵的骄傲就算一无所有,被人切碎了装罐,也从未消失吧! “……其实这样也不错喔!以前在耳语森林的时候,我不是修炼,就是抱怨生活的单调乏味,结果,却忽视了许多近在咫尺的东西;比如说林间的落日,河滩上越冬的鸟群……呃,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把你从这惰水晶罐子里弄出来。”罗文笑了笑,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就继续向图拉扬努斯存身的水晶罐走去。“我们有一个密封的容器,大小足够放你……呃,和一部分的溶液。” ――虽然对这种豁达的心态佩服得要死,同时罗文也很好奇这精灵从耳语森林中走出来后,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但问题,现在并不是听两片脑页抒发情怀的时候――外面越来越紧的撞门声图拉扬努斯听不见,但五官俱全的罗文,可是听得真真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眼下撞门声突然停下来是什么好事,相反的,在他心里还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就好像一把尖长的匕首,顶在了他后背的某个部位。 他知道,这是对方已经找到了破门的办法。相信这扇经历了无数苦难的铁门,也挺不了多久了。 正因为有了这种预感,罗文才想把在场除了己方二人之外,唯一的“活口”从相对脆弱的惰水晶罐子里弄出来,装到拉兹维兹那个明显是用金属打造的枪匣里;以免这图拉扬努斯在即将到来的一战中,被倒霉地殃及池鱼。 毕竟背水一战的自己,是不可能有精力照顾到一个偌大的水晶罐的,至于原本放置在匣子里长筒火铳……废话,既然是要拼命,当然是有什么使什么了,又怎么可能还藏在匣里? 罗文不是救世主,他这么做,一来只是举手之劳,二来,也未尝没有兔死狐悲的心思;毕竟严格上来说,他的处境和这个倒霉的图拉扬努斯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程度上有所差别而已。然而,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一直无精打采的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 就好像,他罐子里翻动得愈加厉害的液体。 “您是说……有办法带我出去?”很明显,在这一刻精灵崇尚自由的天性占了上风,“哦,我美貌与慈悲并重的黛妮雅,我就知道,您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子民的,哪怕他曾经迷惘,曾经失足。” 他口中被大呼其名的黛妮雅,除了是月之女神外,还是狩猎之神;然而和一般人印象中英姿飒爽的女猎人不同,黛妮雅这位女神,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如水,传说她肯司职狩猎,也不过是因为心肠极软的她,不愿意看到林间的动物被肆意滥杀而已。 但在身为伪信徒的罗文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否则,那强势无比的黎明之主洛山达凭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准时准点地给她让位? 当然这些腹诽,是不可能当着真信徒的面说出来的,而且这个时候,罗文也听那图拉扬努斯又说要维持他的生命,仅仅靠药剂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种能帮他维持能量的东西,“贤者之石!” “那是什么?” “呃,其实就是一种‘魔法石’,你们德鲁伊好像叫它……‘金橡树的种子’……喏,就在外面的那部机器里。” 于是罗文明白了,这什么魔法石,贤者之石,金橡树种子之类的,其实全都是一种东西――力量通过某种手段凝结成的结晶;而他在渥金神殿中得到的那只眼球,严格说来也算是这类的东西,只不过由于职业不同,所以对它的称呼也不尽相同罢了。 “贤者之石”,似乎是炼金师的叫法。 而且和他身体中那块大若拳头的眼球不同,眼前的这块,却小得令人失望――如果不是图拉扬努斯的提醒和那若有若无的莹莹绿光,罗文根本就不会去注意这颗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小豆子。 “这样的一块,够你用几天的?” “三五天吧……”图拉扬努斯不确定地说,毕竟要他以现在的状态准确地判断时间,是有点强人所难;而且罗文也不认为自己和拉兹维兹二人,能在这种绝地坚持多长时间――要么,是他们成功突围,要么,是被门外不知聚集了多少的敌人堆死在这里,没有第三种可能。 “呵呵,看来我也没什么资格……去替别人操心呢!”想到这一点,罗文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迈开大步几步来到图拉扬努斯所在的罐子外。然而他刚刚站定,罐中的液体,却忽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翻滚起来,传到耳边的声音,也透出一种难言的痛苦和恐惧:“……喔不!快走开,你的身上,身上……” “嗯?”还没等罗文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罐中就传来“嘭”的一声异响,紧接着一团细碎的脑组织,便糊在了他眼前的水晶壁上。 罐中的大脑,居然炸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假巨魔们 “怎么个情况?”或许是身为射手,爆脑壳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拉兹维兹对这种“肝脑涂地”的场面抵抗力明显比罗文要强得多――他仅仅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便恢复如常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站在这里,然后它就……这样爆开了!”罗文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大脑这东西就算再脆弱,也断没有无缘无故自己炸掉的道理;而且看样子,又不像受到了外力的攻击――道理很简单,这脑子,可是被盛放在惰水晶罐子里的,如果攻击是来自外部的话,那外面的水晶罐子又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当然像强光,特定的声音之类也是能透过水晶罩,直接攻击到罐子内部的,但问题是罗文不瞎也不聋,如果是这样的手段,就站在罐子边上的他又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除非,是那种来无影去无踪,且常人根本就无法理解的诅咒! “……再联想到爆炸之前他所说的,应该有两个可能;一、在我们进来之前,那些德鲁伊就给他下了诅咒,只要满足了某个条件――比如说,有外人接近罐子附近多少米的范围之类的,诅咒就会生效将他炸掉灭口;又或者,是我身上有什么附带诅咒的物品……” “你身上?没洗干净的龙粪吗?”对于罗文的第二条分析,拉兹维兹不屑地撇了撇嘴,毕竟罗文身上的装备基本上都是由他们流火一族和“埃里克的梦想之地”联手打造的,有什么功效,他这个身为族长的还能不知道? 就连罗文皮甲上附的符文,都是他托人帮着弄的呢! 不过罗文本人,显然不像他那么想,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件装备是拉兹维兹绝对无从了解且在来到这环形山之后,发生过变化的;那就是他的窥镜! “是您干的吗……阁下?”跟一件装备说话,当然是不需要用敬语的,罗文如今要交流的对象,却是那个侵入了窥镜的人!“我知道您一直都在,难道,您不想与我开诚布公地谈谈吗?” 果然,对方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罗文才喊了两声,对方就立马有了反应。只不过语气方面,跟罗文预计的似乎不太一样。 “呃……我干什么了?”窥镜中的声音这样说。 虽然语气中的诧异和无辜让罗文感觉做作,但对方既然问了,罗文也不介意跟他再说一遍。“您不知道吗?您刚才谋杀了一颗……活着的大脑!我不知道您是怎么让一颗大脑在惰水晶罐内无声无息地炸开,但很明显,在这里只有您,才有可能做到这一切!也只有您,才拥有这种力量!”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可以算一种颇为严厉的指控了,而且这种突如其来的激动,也让本来就对罗文跟一条项链说话满头雾水的拉兹维兹更觉奇怪:“什么情况?我说……你没什么事吧,朋友?” 毕竟在他眼中,罗文这位来自冰原的朋友性子虽然算不上冷漠,但也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而且平素沉稳练达,又怎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精灵,朝一条项链发那么大的火? 不得不说这拉兹维兹作为一个王者,看人的眼光还是蛮毒的;只可惜并不清楚窥镜秘密的他,不可能猜到罗文说那番话固然有不满的成分在内,但更多的,还是在试探“镜中人”的底线。 很显然,他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对方在听到这一连串疾声厉色的指控之后,似乎有点发懵,片刻的沉默之后,才讪讪地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木法沙王和朵兰雅的子孙啊,这一次的事情,其实是一场意外;我……” “我该相信您吗?”没等对方说完,罗文就打断他道,“相信一个,到现在还在试图隐瞒身份的人?” “昂?”对方似乎是噎了一下,不过罗文却没管这些,只自顾自一口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根本就不是什么巨魔预言者迪?迦马!”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巨魔!”罗文抛出了他这一路上分析的结果,“如果您真的是一位预言者,不可能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搞错;而会把我错认为巨魔的,只能是见过那场梦境的几个人之一。”毕竟在那场梦中,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扮演了巨魔战将的角色――也是唯一的一次,“其中一位是我的同伴,而梦境的主人,则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的梦曾被人侵入过;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您这位不请自来的外人了……我说得对吗?远山会盟的大长老,布莱梅门的仲裁人――‘陨龙者’阁下?” “还有您最开始的时候,说的是‘弼尔塔哈’王!”说完这句话,罗文便紧紧地闭起了嘴巴――相信能猜出对方的身份,应该能让自己在对方的心目中增加不少砝码;接下来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对方的反应。因为那一刻,就是双方真正摊牌的时候。 然而这反应,却再一次出乎了罗文的意料:“我汗!大意了……就知道梦里面的事情不怎么靠谱。”这位一手掌控着冰原,另一手攥着大半个黑暗精灵城市大人居然像个出身市井的小老头般碎碎念着,抱怨着自己的失误,紧接着他却话锋一转,又开始解释先前的“意外”了。 “那真的是一场意外……”他说,“要知道我跟你联系用的是精神力,而那个‘脑子先生’当时,估计也是要放出精神力探测你;结果两股纯粹的精神力在全无防护的情况下对撞……唔,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被他这么一解释,罗文才明白原来那图拉扬努斯不是死于诅咒,而是某种反噬的结果,不过这些,并不是眼下他最关心的:“那窥镜中原先的意识呢?也被您抹除了吗?” “你是说那个奇怪的硅基生命体?怎么可能!我只是用逻辑黑洞,让他暂时陷入了死循环而已……”和窥镜一样,对方也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让罗文无法理解的单词,前者,他还明白是对窥镜的称呼,但后者…… “您说……什么洞?”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人物的请求 “逻辑黑洞啊……就是所谓的车轱辘话嘛,类似‘我现在说的这句话是谎言’这样可以把人绕晕的……你的明白?”不知为何,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罗文似乎看到了对方正抓耳挠腮的样子。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怎么说呢?没有半点他在梦境中所感受到的那种邪恶、诡异、和令人绝望的强大,反而像住在对街一个上过教会学校的小屁孩,想在街坊面前得意洋洋地吹嘘一番,结果,却屡屡挫败一样,引人发噱。 ――这就是九级强者?一个可以和小保罗的师尊,大陆首席召唤师在浮冰港的城头上并肩御敌,举手间让亡灵大军灰飞烟灭;论势力,更是掌握了整个冰原和大半个黑暗精灵城市,跺跺脚整个北地都要颤上几颤的大人物? 开什么玩笑! 虽然罗文知道梦境中,各个角色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智慧、性格跟现实中的本体未必完全一致(毕竟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主观认知的问题,就比如昆布梦境中那条胆怯的深渊之蛇),但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吧? 相比之下,罗文倒宁愿相信梦境中的“他”才是真的,而现在的感觉,只不过是一种错觉或者是对方刻意为之,尽管他想不出,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九级强者又何必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面前伪装自己;甚至还为了能和他搭上话,不惜扮演那什么狗屁的“巨魔先知”…… “他究竟想干什么?”罗文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明白了,那就是窥镜之所以会被“侵入”,八成是被对方绕晕的结果。 至于怎么晕的,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让窥镜从那种“死循环”的境地中摆脱出来;毕竟窥镜对他的意义,可不仅仅是“看破虚幻”而已。 “这好办,重启就行……嗯,你可以理解为让它美美地睡一觉,等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对于罗文的问题,窥镜中的声音如是说。尽管作为一个普通人,罗文也有过大大小小烦恼和纠结,在这种时候如果能睡上一觉的话的确会轻松许多;就像老话里说的――早上和煦的阳光,永远是治疗烦恼最好的良药。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对方所言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问题是,那窥镜和人类能一样吗? “同样是具有独立意识和集体意识的个体,有什么不一样?”对方似乎不屑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冲着窥镜,还是罗文的“大人类主义”,“当然,他们硅基生物天生个体意识就比较淡薄,没有那么多私欲;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倒更像是蜜蜂啊、蚂蚁啊这类喜欢井井有条的小虫子,只是比虫子要聪明一万倍――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你……就没想过给他找一副躯体?” “躯体?”罗文闻言禁不住心中一动――正如对方所说,就算再没见识,罗文也知道那只窥镜绝不是普通的存在,尤其是灵魂,绝对比那些魔法傀儡中的人造灵魂要高级得多。 既然那些简易的、低级的灵魂都能带起一副躯体,那凭什么更加高级,更加聪明的窥镜就不能?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对方如是说,“只要遇到合适的躯体,相关程序会自动激活的;当然……你要是着急呢,我也可以看看能不能帮你量身定做一个……放心,不会玩坏的啦!” “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矢口否认,但是那种被人戳破心思的尴尬感,就好像马车中的闷屁般昭然若揭。“虽然我不知道您要如何做到这一切,但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说到这里,罗文略略地顿了一下,深深地吸口气道,“您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我一个小人物身上,难道,就只是想跟我聊天?” “没事聊聊天有什么不好?沟通无极限嘛……”对方嘿嘿地讪笑了几声,“好吧,我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前一秒,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顾左右而言他,后一秒,却一本正经地直接进入了正题;让准备好与之摊牌的罗文,都有了种要被甩出去的感觉。而且他也想不出一个手下无数的九阶强者,究竟有什么地方会用到自己这个连五级都不到的德鲁伊。 相比之下,皮匠的本职也许更靠谱一点。 然而对方给出的答案,却是“修炼”! “您想让我……帮您修炼?”话一出口,连罗文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然而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没有全盘否定这个十分荒唐的判断,只是有些为难地解释:“汗!是也不是……要怎么跟你说呢。那个,你知道宗师吗?” 关于这一点,罗文当然是不会陌生,毕竟小保罗拜的师尊,便是一位新鲜出炉的宗师;而大陆上得到这种称号的绝世强者,也不过区区的五人而已。除了小保罗的师尊狂龙领主,还有两个在凯奥凯,一个在众神殿,最后一个,则在内战中的新拉姆共和国。 ――也正是因为有这位宗师的存在,才让反抗军尽管在新拉姆共和国那边闹得是如火如荼,但他们,从来就没有攻击过国都附近的几个郡。 因为那位宗师不许。 这就是宗师的力量――一种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守护一方,让一切敌人都不敢妄动的绝对力量!罗文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但他知道战职者到了那个等级,八成就可以无视所谓的“数量优势”了,因此,才会有“只有宗师才能对抗宗师”和“宗师之下,皆为蝼蚁”的说法。 不过眼下跟自己对话这位,虽然也是顶级的强者,但离宗师,应该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才对,又为何没根没由地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您快要进阶了?”一念及此,罗文不由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呃,还没那么快,只是找到了某种进阶的可能而已……”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谦虚着,不过即使这样,已经足以让罗文惊为天人了;毕竟传说中,九级到宗师之间的坎要比四、五级之间的那个还要难跨十倍,否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九级强者卡在那里,至死也摸不到宗师的门;而小保罗的师尊,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称作是宗师之下第一人,但真正进阶宗师,貌似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 更让他震惊的是,对方居然说这种进阶的可能,居然着落在不到五级的自己身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马车与助力 “您能够……说得再具体些吗?”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就连罗文也忍不住开始感觉好奇了。 “当然。”对方从善如流地说,“既然你知道宗师,想必也该知道九级和宗师之间的那道坎吧……可你知道,这道坎是从哪里来的吗?” 这个,罗文还真不知道。 慢说是罗文,就连一般的九级强者也不见得就清楚自己无法突破的根源究竟在什么地方;而且即便是知道,也未必能做出突破,因为――“它其实来自你对自身实力的信心和依赖!” 对方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个战职者到了九级,他对自身潜力的开发基本上就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是力量,技艺,还是经验都日臻完美。这些东西,可以让你轻松地获得你想要得到的一切。渐渐地,你就会对它们产生依赖的感觉――就好像你有一辆非常棒的马车,每次出门乘它,都会很快抵达你要去的地方;而且非常的舒适。在这种时候,你上街还会特意去选择走路吗?” “我想……应该不会吧!”有车坐谁还拎腿去,这不成傻子了? “看吧!我说的就是这个――正因为你每次出门都坐车,走的是大路,所以就看不到有时候一些岔路啊,胡同啊,可以让你更快地到达目的地,更想不到除了坐车,你还可以骑马、可以飞,甚至是可以定点传送。这,就是所谓的‘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而这辆马车,就是束缚了你思想的‘心魔’!” 话都浅白到这个份上,就算罗文再傻,也差不多明白了。尽管少了那份体验的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想要做出突破,就必须打破这辆‘马车’?” “嗯,你说的这个方法,就是所谓的‘不破不立’,”罗文的举一反三,让对方大为欣慰,“不过,也不见得非要那么极端,只要你能从‘马车’中走出来就行。方法其实很多,比如说将马车暂时借给别人之类的……这也是为什么当世的几大宗师,进阶的方法都各不相同。” “借给……别人?难道……”一念及此,罗文的心跳都不禁快了几分,但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窥镜中的声音就哭笑不得地说:“想什么哪?老子又不会那劳什子的‘道心种魔’!” 虽然不明白这所谓的“道心种魔”是什么东西,但莫说对方不会,就算会,自己和人家非亲非故的,又凭什么白白将力量送给自己? 想到这里,罗文的心态也平和下来。“那阁下的意思是……” “我啊……情况可能有些特殊。”听话中的意思,似乎对方是有些难言之隐,“怎么说呢?反正是由于种种原因吧,我的心魔,在我等级很低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灵魂也分裂成两个――也就是说在我的身体里面,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啊,是的,阁下。”虽然不知道这灵魂分裂是怎么回事,但对街的大约翰被邪灵附体的情形,罗文还是见过的――当时闹得是沸沸扬扬,最后连大教堂都被惊动了,还特意派神官过来替他驱魔。 而且在罗文的印象中,无论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魔法师身上都不算稀奇,毕竟这些人尖儿本身,就是“奇迹”一词的最好的诠释。 更别说他身边,就有一个本来性子就难缠,还健忘到令人发指的卡琳。 “难道魔法师的实力,是和他们的脱线程度成正比的?”罗文在心里腹诽着,这时候又听那陨龙者说:“如果让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那我和另一个我之间,最后势必会有一战――胜者,赢得身体的控制权并吞噬对方,进阶宗师之境;败者,则失去一切成为对方的踏脚石。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是不希望走到这一步的,毕竟手足兄弟,都未必狠得下心,何况是更加同宗同源的另一个自己。而且要抱着这样的心态去应战,到最后输的人……大概会是我吧?”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明显带上了某些自嘲的成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还没等罗文去细细体味,便随之隐没不见,换上了一副庆幸的口吻:“好在这时候你出现了,还和‘他’签订了契约。” “他?”罗文敏锐地抓住了话中的关键,“这么说和我签订契约的,其实是……另一个您?” “怎么你没发现?”对方似乎比罗文更加吃惊。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和自己对话的这个“陨龙者”,和当初在那灰矮人梦中见到的完全不同,尤其是性格方面更是天差地远。只不过在这之前,罗文一直以为是梦境和现实的差别所致,但如今看来,关键恐怕还是在这所谓的“灵魂分裂”上。 “怪不得眼前这位,看不出有一点‘大人物’的范儿,原来都在另一位身上呢……”罗文暗暗地给对方做了评价。 不过跟梦中更有范儿的那位比起来,罗文还是觉得眼前正跟他对话的这位似乎更容易亲近一点,甚至感觉上,还很有几分他当初跟羊鸣会一众兄弟相处的味道。 因此可能的话,罗文更希望胜出的是这一位。 “那么,您希望我怎样帮您?” “很简单,只要通过契约,将‘他’召唤出去就行――这当然也是他的意愿。” 这一点,罗文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那两个灵魂所争的不过是身体的控制权;而自己的窥镜,却有将“梦境”中的事物转化为“现实”本事。只要召唤成功,多了一副身体的“他们”自然就不用打了。 至于进阶宗师……就算不成功,有两个九级强者联手总比一个要厉害得多吧?何况这两个九级,还是绝对“心意相通”的那种。 但问题是,以自己如今的等级,连爱玛梦中的眼魔都召不出来,又如何能召唤出等级更高的……他? “所以说啊,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努力升级,至少也得冲到七八级的样子,否则,就算他再怎么压制实力来配合你也没用。”说到这里,窥镜中的声音略略地顿了一下,“要不你来我这,我负责找人带你……呃,就是给你专门的指导和建议;而且每个月,还给你开一百个金币的薪水,食宿全包,五险一金之外还有十天的假期……” 这种待遇,不可谓不优厚了――毕竟浮冰港那些有正经司职的官员一个月还不到两个金币(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收入),而昆布一船人拼死拼活的在海上抢了一辈子,积攒下的家底也不过几千枚而已。 然而,罗文却不得不拒绝这一令人心动的提议;因为此时此刻的他,甚至连这间屋子都出不去。而且外面的破门声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再一次响了起来。 不是“咚咚”地砸,而是一种尖锐的,好似蜜蜂飞过时所发出的“嗡嗡”声。而且比蜜蜂的振翅声,还要大了百倍,也尖锐了百倍――不出意外,应该是用上了链锯或者钻头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一切,对于一位九级强者来说似乎完全不是问题:“早说嘛!你早说,我早就替你打发那些臭番薯烂鸟蛋了……” “您是说……可以暂时把力量借给我?”一惊之后,紧接着便是不可自抑的狂喜。 “借?……啊,是啊!你不是有一面可以破开空间的盾牌么?把它拿出来,再想办法把我和你通话的那个硅基生命体固定在上面……然后前腿弓,后腿蹬,盾面朝着敌人的方向,跟我一起念:比黑暗还要漆黑者,比夜晚还要深沉者,在混沌之海中您伟大的存在……” “比黑暗还要漆黑者,比夜晚还要深沉者,在混沌之海中您伟大的存在。” “……咆哮的冰霜巨龙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算计和被算 “……我在这里向您请愿,我在这里向您发誓;对于阻挡在我前方所有的愚蠢之物,集合你我之力,赐予他们……平等的毁灭吧!” 当“穿凿者”的钻头终于破开那扇厚厚的铁门,一个抑扬顿挫的吟唱声,便从破碎的缝隙中透了出来;而早已听过了罗文说话的贾巴德?虫噬当然不可能分不出,这声音究竟是属于谁。 尽管有铁门隔着,他看不到罗文突然高涨的气势和铁门背后,那几乎已经开始暴走的魔法元素,但是虫子对危险的那种不可言传的预感,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就躲到了巨型机关人身后并向陆续向这边赶来的卫兵们示警;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因为就在下一秒,一道耀目的、代表着毁灭的光柱已经撕裂了铁门,填满了他整个视野。 “……该死!”就在贾巴德的身体被光柱吞噬的同时,另一个贾巴德?虫噬却突然睁开眼睛,“噗”地喷出一股血雾,紧接着整个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好像受伤极重的样子。 “怎么了?”冈本?巨灵赶紧上前一把扶住。 “附身虫被灭了!”贾巴德虚弱地咳了两声,这才苦笑着解释道;只是那苦涩的笑容里面,显然还包含了心疼、庆幸、恐惧、不甘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全部?”冈本?巨灵皱了皱眉头,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这位貌似商贾的同伴可不是全无经验,会把珍贵的附身虫全放在一处的菜鸟;然而紧接着,那种仿佛地怒般沉闷的巨响,脚下剧烈的摇晃,乍明乍暗之后突然亮起的红色应急灯和头顶上扑簌簌落下的碎石,便给出了最为直观的答案。 “这是……梅卡努斯之咆哮?陨龙者?” 虽然语气上还带着疑问,但冈本?巨灵心中却基本认定了――这一招,就是这一招!据说那个人当时就是靠它一击凿穿了山体,那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威势和穿透力,又怎么可能有第二招和它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独门绝活,哪怕是宗师亲来,也不可能模仿!因此一时间,冈本?巨灵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而这种寒意,更在底下人过来汇报基地的受损情况时达到了巅峰:“是他来了?” 倒是直面了这一击的贾巴德显得更加镇定。“慎言!”他阴着脸提醒了同伴一句,毕竟到了陨龙者那种级别的施法者,很可能对有人在背后提及他本人的名号产生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就好像信徒念着神灵的名字祈祷一样,只没有那般敏感和清晰罢了。“应该不是他。他亲自出手的话,威力不可能这么小。不过这个入侵者,倒肯定是他的人没错了。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这只进来的小老鼠已经取得了咱们的一部分研究资料;一旦被送到他手里……” 他并没有把话说全,但言下之意,怕是在场的没有人不明白――毕竟他们实验最初的样本,就是贾巴德从人家那里偷来的;而眼下正在进行的实验,也的确有太多的不可告人之处。 “混蛋啊!”冈本?巨灵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都到了这种地方,还是躲不开他的耳目吗?”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天意?” “唔,自然的意志。只不过在他们野蛮人眼里,喜欢把一切都归结于天空……总之,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贾巴德随口解释一句,接着便转向变故发生之后,便一直未发一言的某只地精,“丘?马兰吉先生,现在的形式您也看到了,可以说非常的严峻,而且我也不认为您在这个过程中会获得什么利益――让我们把话说白了吧!您以为凭‘那位’一贯的强势,有可能选择跟贵公司合作吗?” 虽然人窝在这鸟不生蛋的环形山内不假,但风险投资公司的业务却是遍及尼贡全岛,甚至连大陆上,都不乏它伸出去的触角;而身为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的阿丘对于大陆上的形势,当然有一定的了解,也听闻过这“陨龙者”的事迹和名号。 但是,“闻名”和“见面”毕竟是有所差别的,而且――“像你们这样的混蛋,又怎么能理解‘同伴’的重要呢?就算你们口中的‘那位’再无懈可击,他的手下却未必啊!” 因此尽管对罗文的“真实”身份有点吃惊,但手里捏着卡琳这张王牌的阿丘却不是太紧张,“任何人,都是有可能合作的。”面对着贾巴德的直率,他也仅仅是这般冷笑着回应。 没想到贾巴德听了他这话之后,居然状似极为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说得好!” 或许是受伤虚弱的关系,说到一半,又转为一连串激烈的咳嗽;但他仍然坚持着把话说完:“即使……你我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我就知道……在这种时候,您绝对会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嗯?你说什么?”听到这里,阿丘已经觉察出来这话的口风似乎有些不对,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又或者……是两声?因为这惨叫本就是重叠在一起的――来自他的那只名字叫“靳”的双头食人魔! 只见它跳着脚,一叠声地惨嚎,两只蒲扇一样的巴掌也在身上不断地拍打着,就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让它极为痛苦的东西似的;至于原本它手上抱着的女魔法师,此时却摔落在墙角,正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混蛋!”看到这一幕,阿丘登时便明白了――这个在他的预计中,怎么也得再过一个多小时才能苏醒的女魔法师,也不知是估算有差还是大因为刚才的巨响和振荡,总之是提前醒过来了;而对面的贾巴德显然是注意到这一点,这才变着方地逗引他说话,让那个女魔法师误会的同时也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方便她逃跑。 话句话也就是说,当前的局面,分明是这家伙故意造成的! 但是此时此刻,阿丘已经没有时间去跟贾巴德计较,因为在他的整个计划中,这个人质的份量实在是太重要了。 “快,快抓住她!”阿丘几乎连想都没想,便尖着嗓子叫道,然而还没等卫兵们冲过去,就见那女魔法师伸手在身前的地上一划,紧接着一道炽烈的火焰便冲天而起! 这是,火墙术! 第二百五十九章 灾祸之盒 没有人想到,一个四级的火墙术她竟然不用念咒,不用手势,仅仅是随手一挥便已然成型;让两只冲在前面的巨魔反应不及,一头扎进火里,登时大声惨叫起来。 ――在面对火焰和强酸这种持续性伤害的时候,超强的恢复力,反而会让你承受更多的痛苦;罗文如是,巨魔亦不例外。 当然更多的卫兵,还是在火墙外及时收住了脚步――此时让它们畏惧的,可不单单是这种明亮的橙色火焰所释放出来的高热,还有被火光和浓烟所遮挡住的“未知”;毕竟视线不清的他们,不可能知道火墙后面躲着的究竟是法师脆弱的躯体,还是某种更加致命的陷阱:比如,由几道火墙组合而成的火海。 这,才是“火墙术”真正的威力所在! 因此即便丘?马兰吉在后面一叠声地催促,仍没有卫兵敢于从火墙中直接穿过去,反而还退开几步,用惊惧的目光,打量着这道阻路的烈焰。 于是丘?马兰吉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让手下变得太聪明,有时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无奈他只好回过头来,看着几位昔日的合作者,希望拥有真名的他们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然而对面那几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却让他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窖。 “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吗?”丘?马兰吉怒极反笑,“笑吧,笑吧!但用不了多久,你们这群混蛋就会后悔的……一定会!”说罢他便不再搭理几人,指挥着卫兵从火墙的边上绕了过去。 只可惜,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陷阱,也没有魔法师,甚至连那两只冲进火墙的巨魔都离奇地消失不见;然而这样的结果,阿丘显然是有了足够准备,因此他没有发火,也没有抱怨,只冷冷地对一众卫兵说了声:“追!” “等等!” 开口的,居然是从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温德密尔,而随着声音,一道绿色的光晕便突兀地炸开,化作点点甘霖,浇在那皮肤已然变得通红的食人魔身上,发出“?啦?啦”,好像水入油锅一样的声音;道道白烟,也从那结实的全身甲后面升了起来。 “那丫头的幻术,有古怪。”只一挥手,那浓密的,带着皮肉被烧所特有的焦臭味的白烟便仿佛被微风吹过一般,露出里面食人魔挣扎站起的身形;而贾巴德,则推开了扶着他的冈本,凑上前去将一瓶药剂塞到了食人魔手里。 “把这个交给你的主人,听到了么?相信他不会拒绝一个合作伙伴善意的帮助。” “是什么?”丘?马兰吉再笨,也知道对方的话绝不是冲食人魔说的。 “狂化药剂。”贾巴德露出一个非常商业化的笑容,“别小看这瓶东西――它可以让你需要的时候,拿下一场关键性的胜利。” 不过狂化之后,等待着使用者的就只有死亡;这一点,先前拉乌将药剂交给他们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而贾巴德就算受伤再重,也不至于才过了这么一会,就把人家的话忘到脑后。 然而,他偏偏就没有提醒丘?马兰吉。 因此在丘?马兰吉带人走后,冈本?巨灵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尽管他知道,同伴送出去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分别在他和温德密尔身上揣着。 “那你呢?为什么要暗示我将他支开?”贾巴德不答反问,“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候,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 “不!我们不需要任何人!”冈本?巨灵摇头道,“我们还有底牌,不是么?那个大家伙。” “你是说……原体‘母皇’?” 所谓的“原体”,便是当初贾巴德从冰原偷出来的那颗蛋所孵化出来的种群,一种奇妙的生物――成长过程有点像某些胡蜂:它们的幼生体,也必须寄生在其他生物体内才会成熟,而且在成熟之后,便会带上宿主的某种特性,模样也会变得千奇百怪。他们如今正在进行的种种实验,说白了都是基于这个特性之上的。 但无论怎么变,在它们之中,只会有一只拥有生殖能力;而这一只最为特殊的,便成了它们整个族群所效忠的对象,也就是所谓的“母皇”。 这一点,又有点接近蜜蜂或者蚂蚁了。 “……而且那个种群在没有‘母皇’的时候,也会自动进化出一只来,你还在担心什么?伙计?还是说你觉着在这种时候,咱们还能带着那凶暴的怪物一起走?” “所以,你就想把‘母皇’放出来……将这里彻底埋葬是吗?”贾巴德重重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然而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同伴的魄力。“不光是那个大家伙,还有那些蛋,干脆也一起孵化了吧!反正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实验体还不多的是?” “你疯了?”贾巴德登时便吓了一跳,“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反观提议的冈本?巨灵,脸上却又露出那种狂热甚至有些疯狂的神情,“只是伙计――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让那个人都为之畏惧,视如蝎虎的异种生物大量繁殖,究竟是一番何等壮观的景象吗?” 想,当然想――否则被塞纳留斯议会派出来和冰原接触的贾巴德,也不会置议会的任务所不顾,硬冒着被一名九级强者和无数野蛮人的追杀的风险,把这种生物从冰原偷运出来,此间的艰辛和挣扎,实在是外人所难以想象的。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失去了理智;相反在冰原蛰伏了几年,并最终利用商人和德鲁伊的双重身份,接触到一部分机密的贾巴德很清楚这种生物的恐怖之处究竟在哪里。 智力,和繁殖力。 首先它们相当聪明。虽然比不了已经建立过文明的这些智慧种族,但它们生存和捕猎的智慧,足以让一切只靠爪牙生存的野兽汗颜;至于后者的重要性……只要想想当年的百族大战,最后为什么偏偏是在所有的智慧种族中,个体实力中等偏下的人类脱颖而出就不难明白――刨去神殿宣传的那些众神介入或者吃不着葡萄就说认为人类狡诈的鬼话、酸话,说白了其实就一句:人类能生! 这,就是自然的法则。毕竟越是弱小的种族,就越是得靠庞大的基数来保证族群的延续;相反那些个体实力强大的,比如说巨龙,几百年才产那么几颗卵,最后还不一定能不能孵出来,就难怪这许多年,都没人见过巨龙的踪迹了。 但贾巴德从冰原带出来的这种生物,却明显打破了这一法则。 第二百六十章 解冻的地狱 它们不但平均的实力强劲――最差的成年个体,也相当于三、四级别的战士,甚至就连刚刚孵化的幼生体,那与生俱来的敏捷和诡异的攻击方式,普通人都很难躲开。 就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只要食物充足,它们的“母皇”完全可以用一种令人咋舌的频率,毫不停歇地产卵,而分离出去探路的队伍如果走得足够远,其中也必然会进化出一只新的“母皇”,让整个族群,就像瘟疫一样成片成片地扩散。然后,是再一次的爆发与毁灭。 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像这样一个比瘟疫还要恐怖,别人躲还躲不及的种族,这个冈本?巨灵居然疯狂到想要推波助澜,让瘟疫在尼贡岛上爆发? 尽管尼贡岛上的这些个矮鬼,在贾巴德眼中和那些他们用来做实验的畜生、豺狼人也没什么不同,但是,谁敢保证那异种生物中,某些强壮的个体不会游回大陆或者说干脆,就以海洋中的生物作为宿主以获得它们的特性? 一个弄不好,对于大陆上那些个毫无防范的沿海城市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你疯了,真的疯了……成天和那些元素怪打交道的你,已经忘了身为人类的……哎?温德你这是要去哪?”一边喃喃地骂着,贾巴德一边转向另一位同伴,希望他能够支持自己的观点,谁知道一回头,却见温德密尔已经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铁门,向会议室的外面走去。 “去看看。”对方给出的回答跟没说一样,倒是一旁冈本?巨灵面带戏谑地说:“看你的‘精灵’‘朋友’是吗?如果他还活着,替我给他带个好。” 温德密尔重重地哼了一声,毕竟任谁都能听出“精灵”、“朋友”这两个称呼之中所蕴藏的讽刺;而且也正如那冈本?巨灵所说,在那种情形下,这颗脑子也不可能存活下来。 不说别的,光是施法时周围魔法元素所产生的感应,就足以让一颗全无防护的大脑猝死了。 因此贾巴德也觉得,同伴这一去多半是做无用功,而且说不定会碰到那两个入侵者。“……在这个时候,我们决不能单独行动,给对方逐个击破的机会!” “逐个击破?”温德密尔头也不回地说,“难道聚在一起,你就有办法挡住那一招了?” 一句话,噎得贾巴德哑口无言,直到温德密尔那高瘦的身影都转过拐角,才猛地想起其中的关键。“你不用担心那个!像这种威力的法术……就算是那个人亲来,也不可能连着发吧?何况只是他的手下……”说着话他也不顾伤重,拔腿就要往外追,谁知道刚一挪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给拽住了。 是冈本?巨灵。 “让他去。”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本充满了狂热的脸,此时却好像变作了冷硬的岩石,“如果我是入侵者,在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之后绝不会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再说了……这解冻,也是需要时间的呢。” …… …… 冰冻,自然是为了“保存”,毕竟食物在冬天不容易腐坏,是个连平民都知道的常识;这异种生物的卵同样也是如此――只要周围环境的温度低到一定程度,卵就不会孵化。 之所以最初的一批卵,能从半神英雄活跃的青铜时代一直保存到今天还完好无损,和冰原那独特的自然环境未尝没有关系。 不过也正因为那刺骨的严寒,和冰原人强悍的个体实力,才让这些恐怖的生物在苏醒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就被彻底地压了下去,并严密地控制起来。 在这方面的经验,在冰原蹲了几年的贾巴德自然是要吸取的――他把新任母皇产下的蛋,都放到几个大号的仓库中并用德鲁伊的秘法(出力的是那个瘦高温德密尔?风云际会)和地精制冷剂,将仓库中的气温降到零下二三十多度,和冬天的冰原差不多。同时在不需要母皇产卵的时候,也可以靠持续的低温,让母皇本身的生理活动降到最低。 当然作为一个聪明人,贾巴德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何况是比鸡蛋稀罕了不知多少倍的异种生物蛋――为防止意外发生,这样隐秘的仓库在基地中绝对不止一个,甚至有些仓库的位置和开启方法,连基地的主管地精丘?马兰吉都不知道。 眼下卡琳躲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仓库。 其实此时此刻的卡琳,并不是很清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在她昏倒之前,最后一眼所看到的景物,是五米外那个一脸呆相的双头食人魔。 而当时在她的预警结界中除了她和她最后看到的食人魔靳,就只有一个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地精阿丘! 尽管就一般情况而言,地精单凭**,战斗力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抛去那些完全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答案无论多么荒唐,多么的不可思议,都常常是最为接近的! 这个道理,身为魔法师卡琳自然不会不懂,毕竟她只是健忘,但绝不傻。 因此她甫一醒来,便知道自己身下的这只地精绝对有问题,在听到贾巴德等人说话,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自知只凭一己之力不可能是这么多人对手的卡琳便第一时间决定了逃走。 虽然她并不清楚那说话的德鲁伊,之前是如何受的伤,又为什么在明明察觉了自己已经苏醒之后,还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创造机会。 至于会逃到这仓库里来,倒完全是误打误撞的结果了――毕竟“火焰道标”这个法术虽然有一定的指路功能,但完全不能和“真知术”,“神圣指引”之类的专用法术相比,更多的,还是靠施法者脚下踩出的火焰来阻挡追兵。 当然有利也有弊――只要不畏惧火焰或者路面足够宽阔的话,对方完全可以从火焰的两边追过来,而这个时候地上那条清晰的火线,便成了追兵最好的提示。 但是!你如果真按地上的火线去追,那恐怕一辈子都追不上目标,因为能施展这个法术的,可不仅仅是法师本人――就好像卡琳之前做的,召出小火精,沿着错误的路线一路烧了过去,而她自己,却取消了脚下的火焰,偷偷地溜进了这个相对僻静的岔路里来。 或许是罗文从陨龙者处“借来”的那一击,让基地的警备系统出了故障,又或者是那几个德鲁伊为了将“母皇”放出来,开启了这些秘密仓库的大门,反正卡琳一路走过去,竟没遇到任何的阻碍。 当然她选择这条路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很冷! 要知道元素法师的实力,受环境的影响可是很大的,就比如你要在沙漠中造水,就必须付出比平时更多的魔力;同样一个火焰法师在冰天雪地之中施法,火焰的温度势必也会打个折扣。所以一般情况下,火焰法师不会没事跳进海里游泳或者去做爬冰山之类的蠢事。 但正因为大多数人都这么想,所以卡琳才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以甩脱身后的追兵。 只是……这里也太冷了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喷火女大战异种生物 要知道但凡法袍,大多都自带一定的御寒效果,尤其像“神殿出品”这样的高级货――如果在浮冰港那样靠海的地方,只一身法袍,就足够你度过那个不甚寒冷的冬天。 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仓库里,明明是六月份的天气,卡琳却冻得直打哆嗦,连露在外面的脸都冻得有些麻木了;嘴里哈出的热气也扑在眉毛上,顷刻间,便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真该死……我这是到了冰原了么?难道刚才的走廊,仅仅是看上去像个走廊,其实,却是个单向的传送阵?” 卡琳心情恶劣地抱怨着,但明知道身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她又不能用那些常规的手段给自己取暖,尽管作为一个专业的火焰法师,生一堆火,不过是弹弹手指的事。 无奈,卡琳只好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抵御冰冷”和一个“温暖”, 前者说起来,更多的还是抵御冰冷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不等于施法之后,人就不会感觉到愣,而后者的原理,纯粹是靠加速自身的血液循环来达到缓缓恢复体力和精力的目的,单纯用来御寒的话,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不过,在不能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卡琳也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而且在跑入走廊深处之后,被眼前景物所震惊的她,一时间也忘记了空气中蕴含的寒意。 那,是一种滑溜溜粘稠的液体,铺满了地面和两边的墙壁,甚至连头顶的天花板上也沾了不少,而且这种液体,显然是有一定抗寒性的,在这种冰冷的环境中竟然都没有上冻。 没错,虽然看着有些恶心,但脚趟在里面,居然软软的,暖暖的,十分的舒适,只是很快地,卡琳便发现这种粘液似乎有一点弱弱的酸性,让那双小羊皮靴子包裹不住的小腿皮肤开始发红,还有一点点痒。 这点酸性,当然无法对一个正牌的元素法师造成伤害――卡琳所需要做的,仅仅是给自己再加持一个抵抗强酸;然而令她诧异不已的是,那些被粘液包裹的蛋,居然也没受到任何的影响,摸上去仍然坚硬无比,就好像一颗颗圆鼓鼓的石头蛋子;扣指弹上去,甚至还发出某种类似金属般铿锵的声响。 而普通的蛋如果泡到酸液里,用不了多久,蛋壳就会变软,这是常识! 所以不出意外,这些蛋和地上的粘液应该是一体的,而且这腌菜坛子大小的蛋还不止一个,而是成行成列“插”在粘液里,密密麻麻,一眼望去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就这,还仅仅是走廊里,而走廊两边的房间中无一例外,全是这两样东西: 蛋,和温床一样的粘液。 “什么生物的呢?”卡琳用手指头点着下巴,冥思苦想,但无论她怎么想,也记不起任何关于这种生物的资料;而她身前蹦蹦跳跳的小火精,自然也不可能这个问题上给她答案。 这只小火精,是卡琳专门召唤出来探路和照亮的,毕竟谁也不知道粘液下面,会不会有一个足以把她装下去的大洞;而且这里的光线也十分昏暗――为了保持温度,在这个走廊上显然不适合装设火把,而镶嵌在墙壁上的夜辉石也被厚厚的粘液覆盖,只能在粘液后边,可怜兮兮地,放射出那么一点被绿色侵染之后的光线。 卡琳没有所谓的“昏暗视觉”,在这种光线下如果不是小火精照亮,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因此,尽管在冰冷的环境中维持小火精的存在要付出更多的魔力,同时也更容易暴露,但权衡利弊之下,最后她还是把小火精召出来了。 和其他法师常用的三级召唤生物比起来,小火精在战力上算不得顶尖,预警和寻路等方面的作用更不值一提,但是,它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优势,那就是对温度的变化尤为敏感。 是以很快地,它便将卡琳带到了这片冰天雪地中最为温暖的所在――而这里的蛋,和她之前看到的似乎也有些不同。 这些蛋,居然裂了! 说得再准确一点,应该是“开放”才对,因为在这里每一颗蛋的顶端,都好像花朵般绽放开来,露出里面红红的,好像口腔一样的组织――卡琳注意到这些花瓣的边缘,居然生满了细碎的尖刺和凸起。 “难道我猜错了?这些……其实并不是什么蛋,而是一种十分少见的植物?”卡琳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把脸凑到花朵的正上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 花瓣中间,除了一些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之外,空空如也。“可是,为什么只有这里的花才开放呢?……是因为这里的温度较高吗?”带着这样的疑问,卡琳仰起脸来,看向头顶不断涌出热风的通风口。谁知道这一抬头,首先进入她眼帘的,却是个当空掉落的黑影! “蝎子?”虽然是惊鸿一瞥,但卡琳还是看清了黑影身后,拖着的那条长长的尾针,不由得吓了一跳;好在身为神殿的元素法师,信徒那规律的作息和修炼方式,让她的身体无论是反应和敏捷程度,都远远强于那些成天憋在法师塔里不出来的奥术师,因此才来得及,在黑影扑到头上的前一刻及时地闪身避开。 尽管,避得有些狼狈就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她脚下踩着的,可是又粘又滑的黏液,就好像一个大范围弱化版的“油腻术”;即使是专业武者,在快速移动时也很难站稳脚跟,何况是这方面,仅比常人强点有限的卡琳。 脚下一滑,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倒,卡琳扭转小腰,用双手撑在地上才勉强没让自己一头扎进另一朵花的臭水中。 然而还没等她抽出手来抚额庆幸,便吃惊地发现那花内,水面的反光,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有东西! 卡琳赶紧直起腰来,试图让自己远离这朵与众不同的花,只可惜她这边刚动,就听“泼剌”一声,从花心中又蹦出一只蝎子直扑她的……不!不是蝎子!因为那怪物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舒展开身体,露出了胸腹之间,那一道利齿参差的恐怖口器! 绝没有哪只鞋子,嘴巴是长在肚皮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真正的蝎子也不可能有这般凌空飞扑的本事。 可是,眼前这怪物不但有,甚至比刚才掉落的那只还快了几分,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面前;而此时此刻的卡琳,身形栽歪不说两手还撑在地上,显然是避不开了。 好在卡琳并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菜鸟――身经百战的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张开了玫瑰色的唇。 从里面喷出来的,不是绝望的尖叫或无力的口水,而是一道呈扇形喷涌而出的火焰! 燃烧之手! 就如同罗文随便跺跺脚,便可以催生出大片的猪笼草一般;法师在省略了施法手势之后,法术也未必非得从食指和拇指之间的“神秘之域”(也就是武者们俗称的“虎口”)发出。而卡琳此刻,便是用嘴喷出了这道在所有法术中,使用率也许只稍逊各种魔法飞弹的燃烧之“手”! 区区的一级法术,在火焰法师的职业加权之下产生了极为可观的效果――就好像弱化版的龙息,不但那只跳起来扑食的怪物被倒“吹”了回去,就连附近的一片也不知是蛋还是花的东西,都笼罩在熊熊的火焰中,登时“咝咝”的惨叫声便响成了一片。 当然苏醒过来且对卡琳满怀敌意的“蝎子”,还远不止这两只;就在火光燃起的同时,天花板上又掉下来无数黑影,看那架势,就好像要把人给埋住似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对一位已经缓过神来的火焰法师来说,这种纯靠数量取胜的攻击并不是太难应付――就听一声急促的,好似尖叫一般的念咒声响过,一道红圈,便以卡琳为中心急速地向四周扩散,红圈所过之处,无论蝎子还是地上的蛋都好似被一只大手推过似的,齐齐地飞到空中,紧接着就被随之而来的一道道火浪所淹没。 这是火系法师才特有的护身法术,抗拒火环! 然而在远处卡琳视线未及的黑暗中,一颗颗排列整齐的蛋,却因为这散开的热力而悄无声息地,依次裂开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地精武力 “轰隆!”低沉、压抑的爆炸声传来,让丘?马兰吉立时有了察觉。“停下!都停下!”他在食人魔肩膀上大声呼喝着,止住了一众卫兵追击的脚步。 此时他身下的食人魔,已经不是他和罗文等人初遇时那个一身板甲,并且有两个头的“靳”了,而是换了另外一只模样较为普通的,和队伍中其他食人魔卫兵相比,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随便挑了一只,反正以地精和食人魔、巨魔之间那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羁绊和他在基地中的地位,不管哪一只,都不会拒绝或者听不懂他的指令;只是不如和他朝夕相处的“靳”那般默契,那般心有灵犀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一支追兵,全部都由巨魔和食人魔组成的原因,至于“大耳怪”(也就是其他种族口中的大地精)和那些丑陋的豺狼人,丘?马兰吉向来都好感缺缺,尽管身为“产品”并受过训练的它们,要比野生的聪明许多。 但那句话怎么说的――身为上位者,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把喜欢的放在身边,不喜欢的,则统统扫到视线不及的角落里去;否则世人,还那么拼命地角逐权力干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丘?马兰吉喜欢的这两个种族,巨魔和食人魔,似乎都不是什么知觉敏锐的主,更没有豺狼人那般明察秋毫的鼻子。 直到身后的爆炸声响起,他才猛地发觉自己中了计,不由得心中大恨,“狡猾的人类!”阿丘把一口小碎牙咬得咯咯响,“……后队转前队,咱们……回去!” 于是大队人马,又开始闹哄哄地往回走,途中还撞上了气喘吁吁跟上来的食人魔“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看食人魔这个种族力大无穷,皮糙肉厚,但无论速度还是耐力在一众卫兵里其实都排不上号――靳这只变异的都是如此,又何况那些普通的。 因此等它们跑到卡琳先前进入的那条走廊,已经累得跟狗似的了,呼哧呼哧地直吐舌头。阿丘见状忍不住破口大骂:“混蛋!都给我精神点!要知道这世上一半以上的战斗,会在你们松懈的那一刻开始!” 以阿丘的见识,又怎会不清楚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火焰法师是多么恐怖,而身为基地主管的他,也知道这些仓库里面,存放了何种危险的“物品”,只是他没想到,这种“危险”的数量会如此多,多到几乎塞满了整条走廊的地步! ――这哪里还是什么仓库,分明都快成那原生体的巢穴了! “这帮该死的自然之子……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充盈的怒气,几乎要把阿丘小小的胸膛炸开,可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一只巨魔忽然停住脚步,大声地惨叫起来。 “啊呜呜呜――”叫声中充满了惊恐,而且乍一响起,便被什么东西给堵了回去,显得又闷又憋;它的手也放开了一直紧握的长矛,捂在了自己脸上,拼命扭动身体,撕扯双臂的间隙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条长长的,好似蝎尾般一节一节――不!与其说是蝎尾,倒不如说是一条裸露的脊椎!“抱脸者?”丘?马兰吉登时便吃了一惊――身为基地的主管,他当然知道这些异种生物幼体的攻击性,连忙大声示警道,“大家小心!这些卵孵化了!” 由于他提醒得及时,再加上一路走来的消耗对巨魔这种以恢复力著称的种族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因此当攻击再次袭来的时候,那些巨魔便纷纷反应过来,或拨或挡,甚至还有那艺高胆大的,索性一矛搠去,将迎面扑来的抱脸者直接穿在了矛杆上。 看着那八条尖利的长腿在矛杆上挥舞挣扎,巨魔们哈哈大笑。然而很快,它们就发现了这种做法似乎有些鲁莽,因为那铁质的矛头,竟然在对方鲜血的侵蚀下冒出青烟,刺鼻呛目,到最后,甚至整个矛尖都掉落下来! 这血,居然还带着强烈的酸性! 而酸和火,又恰恰是巨魔的死穴。因此一时之间,所有的巨魔卫兵都犹豫了――攻击也不是,不攻击也不是,这一慌神的功夫又一个同伴被抱脸者偷袭得手,惨呼着倒地。 “继续攻击!”好在这个时候,丘?马兰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就算矛头被腐蚀掉,你们不是还有矛杆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从天上扑落的抱脸虫。 这一只,明显比其他的同伴更加聪明――在同伴和林立的长矛较劲时,它却悄悄地爬到了天花板上。潜伏着,等待着,挑选的目标,还是一众对手之中体型最小,看起来也最弱的个体。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它扑下来了,其快如风,除了目标之外也没有谁注意到它的行动,但眼瞅着离那绿色的小脑瓜还有几寸的距离时,便整个地定住了。因为一只同样湛青碧绿的小手,竟然在电光石火间,准确地攥住了它的尾巴!“……你太慢了。”阿丘冷冷地作了结论。 抱脸者不是蜥蜴,没有断尾逃生的本事,尾巴一旦被人攥住,区区的几寸,便成了咫尺天涯一样难以跨越的距离;尽管它拼命挣扎,试图用八条尖爪给那条细弱的胳膊造成伤害,但对方并没有给它机会。 “呼”地一声,它的身体便被整个地抡了出去,而在终点等着它的,是巨魔卫兵那狰狞的獠牙和沾满了同伴鲜血的乌黑矛杆! 没错,正如那阿丘先前所说,没有谁规定矛杆就捅不死人,何况,是在巨魔这种力量远胜普通人类武者的强战种族手中――而且这些矛杆,都是陈年的实木,水分早就挥发得差不多了,因此其本身的抗酸性,比金属打造的矛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见矛杆果然不怕腐蚀,巨魔们心中大定,天生的凶性便爆发出来,一招一式也开始显出了威力;然而靠一句话,便稳定了局面的阿丘却不甚乐观,其原因,就是因为走廊深处不断爆出的火光和扑面的热浪。 要知道这些原生体的卵先前之所以没有孵化,完全是因为此地温度较低的缘故。而现如今有一个火焰法师在里面肆无忌惮的放火,这温度,还有不直线上升的道理? 也难怪才走到这里,他们一行就遇到了攻击。 “……必须马上阻止她,否则……”想到这里,阿丘的脸上也不由得变了颜色。他当机立断地向一众卫兵下令道:“全体――原地防御!把路给我堵死,不能让放一只虫子过去,明白了么?”而他本人,却化作一道绿光,向走廊的深处飞奔而去。 是的,绿光,因为在这种高速的移动下,你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形――如果说先前抱脸者扑击的速度是风,那么此刻的阿丘,便是那追风逐日的闪电! 第二百六十三章 群敌环伺的对峙 如果罗文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发现这阿丘此刻的速度,绝对不亚于和阿伊罕在船上追逐时的蒂奇――事实上,若不是地精的小腿太短,他肯定能跑得比蒂奇更快! 毕竟论步伐,身高腿长的蒂奇一步要顶他两步还多。 然而体型小,就意味更难命中;等到那些扒在墙壁或左右什么地方的抱脸者从天而降,阿丘的人,早就从对方的身下钻过去了。至于从正前方发起攻击的也没能阻挡他的脚步――他只是脱下了身上那件略显肥大的罩衫,左右挥打,前方的偷袭者便被纷纷抡开,到后来,他甚至连挥打都省了,索性把罩衫兜往头上一披,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啪!”两股力道相撞,显然不是幼体那脆弱的外壳所能承受的,登时筋断骨折,在空中爆出一团团碧绿的血花――这时候就看出那罩衫的不凡之处了:带着酸性的血液淋在上面,居然仅仅是有些发黑。 当然这种抗酸效果还算不得多优秀――事实上,作为一件掺入了石棉的特制软甲,它更出色的是其扛火和抗电的能力! 因此阿丘蒙上它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防这些已经失去了准头的抱脸者,而是某个被抱脸者重重围困的,善于放火的女性! 以这种速度进行突袭的话,就连专业的武者未必能反应过来吧,更何况一个仅仅是粗通拳脚的火系法师。 然而等他看到卡琳的时候,却突兀地停住了,因为隔在他和对方中间的,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抱脸者,中间将熄未熄的火墙外,还有……目标身边,那十几个正绕着她盘旋飞舞的小火精! 一个中级法师,同时召出这么多元素生物固然有些令人吃惊,但联想到对方的专业,似乎也不算太过出格;真正让阿丘忌惮的是外面包围者的态度――明明数量已经超过了小火精几倍甚至十几倍,可它们,偏偏却没有立时发起进攻,反而紧随着对方后退的步伐,亦步亦趋地挪动着,试探着,留下中间那一片诡异的空地。 是恐惧?还是迷惑?究竟那女人做了什么,才让这些哪怕是面对巨龙,也敢发起攻击的生物止步不前? 阿丘不知道。 因此一时之间,阿丘也犹豫了,毕竟从没系统地学过法术的他,不可能知道对方先前一直用的,究竟是何种法术;而一旦判断失误的下场,那便是万劫不复! 如果是单纯的生死相搏,阿丘自然不需要头疼这些――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对方的魔力耗尽就行;毕竟再强的魔法师没了魔力,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问题是阿丘眼下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质,不是一堆被当做食物的肉块!否则他又何必冒着奇险,孤身一人冲进这该死的地方中来? 尽管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对方的警觉,而附近的抱脸者似乎也对中间的火焰法师更感兴趣,没有一只回过头来攻击他。但是……天知道这种诡异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没多久! 还没等患得患失的阿丘做出决断,对面的局势就有了新的变化――或许被长时间的僵持磨光了耐性吧,内圈的几只抱脸者,就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跳了起来,而被它们袭击的目标,却不知是不是走神而低着头,一副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小心!”阿丘登时被吓了一跳,示警的话也忍不住冲口而出,然而下一秒,他便差点没把肠子给悔青了,因为对方不抬头并不是在战斗中走神或者魔力耗尽,而是这样的攻击,压根就没有被放在眼里! 莫说是法术――她甚至连手脚都没动,周围飘来飘去的小火精便分出几只,自动自觉地迎了上去。 “啪啪”,“吱吱吱吱……” 这前面的,是小火精和抱脸者相撞、落地发出的声音,后面自然是抱脸者被焚烧后痛苦的惨叫了――毕竟再小的火精,也是凝练之后的火,比一般的火焰温度要高得多;如果是进化出甲克的成年体也许还能承受,但这些新生粉嫩的抱脸者一旦撞上,那下场并不比扑火的飞蛾好多少。 没错,就是“扑火”,因为若论速度,小火精显然要比抱脸者的飞扑要慢不少;而且抱脸者八只长腿的后面,还有一对扁扁的肉垫――虽然不能让它们真个飞起来,但在空中小幅度地改变方向还是能做到的。 可即使这样,这小火精仍能准确地截击,还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一次撞好几个那种,除了对方自己傻呵呵地往火上扑之外,这,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么? “是我瞎了,还是那些该死的虫子都瞎了?”阿丘愣愣地想,然而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貌似这异种生物的幼生体,还真是没有眼睛的,甚至连成年之后,视力都不怎么样。 它们的“看”,其实是一种接近蛇的……“热感?贾巴德那混蛋当时是这么说的吧?怪不得她故意让小火精不停游走,就是为了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活物!”想到这里阿丘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混蛋……这么快就找到弱点了吗?” 这种惊人的分析和洞察力,对作为对手的阿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在这种不能伤及对方性命,又必须擒下对方的时候! 更倒霉的是原本偷袭的优势,也被他自己关心则乱的一嗓子给主动放弃了,变成了如今,最令人的正面对战! 抓人?还是先想想怎么冲过这要命的几十米吧! 毕竟这个距离,足够对方吟唱持咒后给他来一记狠的了――以火系法师的破坏力即使有抗火的装备,阿丘也丝毫不敢大意;“会是什么呢?蛛网?定身?……还是往半路埋骷髅陷阱?”一瞬间,法师和武者战斗时经常会用到的那些招数,在阿丘的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居然什么都没做,只是抬起头,朝这边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接着便……转身跑掉了?! “……什么情况这是?”阿丘登时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紧接着他就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冲他笑了。因为随着那女人突然跑开,原本挡在她和阿丘中间的抱脸者,竟仿佛听到了号令般,突然整齐地转过身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第三类驯兽 是的,整齐――看着眼前一排排依序转过身来的幼生体,阿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训练有素的军队! 当然真“训练”是不可能的,毕竟当今驯兽的两大流派,一是像大部分德鲁伊所采用的,通过和目标的长期接触,让对方接受自己,把自己当做它的亲人和朋友,然后再通过商量的方式来驱使动物。 这种法门的优势就在于双方的交情深厚,一般不存在噬主的问题,相反在主人遭遇危难的时候,战宠却常常会超水平发挥,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力。 但它的劣势也非常明显,就是费时费力――而这些幼生体都是刚刚孵化出来,对方再大的本事,也没有与它们沟通交流的时间。 所以这种办法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相对于第一种,以法术强行压制战宠的意识,以达到“以我为本”的绝对控制就快捷得多了;不过它的前提,是你得能压制住对方才行! 要知道战宠的智力越高,意志越强,对控制者的要求也就越高,而一个神殿的元素法师,摆明了不可能精于操魔类法术,又怎么可能一次性的,控制这么多满脑子杀戮智慧的个体? 因此一时之间,阿丘竟想不出对面的人类女性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尽管他知道这种诡异的场面,和对方肯定脱不了干系,而且……自己眼下,恐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毕竟量变,是会导致质变的。 一只抱脸虫的攻击,自己随手就能打发,十只一起,凭自己过人的速度也未必就躲不开――事实上这一路毫发无伤,就已经证明了这阿丘的实力;但若是几十只,上百只一起扑击呢? 那是何等惊人的场面?“这该死的女人……还真他妈看得起我!”脸色微变间,阿丘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然而有一点他猜错了,那就是卡琳设下的这个圈套,其实并不是冲着他一人来的。 而是可能存在的,所有追兵! 正如这世上大多数人所认知的:魔法师中,没有傻瓜,相反个顶个都是天才,尤其是像卡琳这种常年在外面“闯世界”的,无论经验还是见识,都远非神殿或法师塔中一心潜修的同行可比――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由于骤然遇袭,手忙脚乱之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让最初调虎离山的计策功亏一篑;但很快地,卡琳就发现了温度对这种生物的影响,并巧妙地利用这一点,设下了一个让她可以再次摆脱追兵的局。 和常见的两种“驯兽”手法不同,卡琳先用小火精升高身边的温度,以隐藏自己的体温――这样做的结果让抱脸者看来,她所在的地方是个大大的光球,而光球中比较明亮的几个点,便是她召唤出来的小火精了。 小火精快速移动,给了对方这是“生物”的讯息,让它们纷纷聚集到卡琳身边,不舍离去;而高热的危险性,又让它们不敢轻易地发动攻击,这就形成了阿丘初来时看到的,双方诡异对峙的一幕。 至于当时抱脸者们为什么没掉头去攻击阿丘,说穿了,不过是注意力都被小火精吸引罢了;毕竟在有一个超强的光源下,很少有生物会注意那些相对微小的光亮。 就好像你在白天看不到星星一样。 但如果,发生了日蚀,太阳被挡住了呢?星星不就“突然之间”冒出来了吗? 当然在这种群敌环伺的情况下,卡琳也不敢熄掉所有的热源,但只要她突然提速冲出包围圈(这对于火焰法师来说,只需顶个燃烧之手往前冲就行),同时分出两个小火精引领着这些异种生物的视线,或者说注意力到追兵到来的方向,然后……关灯! 这样一来有了新发现的抱脸者们,出于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大多会放弃她这个难以下口的“光球”,转而去攻击新的目标;到那个时候,卡琳就可以趁双方纠缠时从容退走,甚至转到追兵们来时的路上。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滞留的,是这一段相对宽阔的走廊。 只可惜,再聪明的法师也不是全知全能,因此卡琳不可能想到第一个追来的,居然是抛下了部属的丘?马兰吉,而且她也不会认为前来追击的,就只有这只莫名奇妙的地精。 如果往他来时的路走,多半会和对方的大部队迎面撞上,而放着他不管吧,显然又不行――毕竟当初偷袭了自己的,很可能就是这只与众不同的地精,而且他既然敢一个人追上来,不是喝多了便是身怀惊人的艺业。更让卡琳纠结的是,天知道他背后的大部队,离这边究竟有多远? 万一到头来自己被这只地精缠住,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可就完全是另一种局面了! 在这种时候卡琳自然不敢冒险,“算了,就当咱们两个运气都不好吧……反正像这种走廊,应该不止有一个出口。”她一咬牙提前发动了陷阱,人,却跑入了右侧一条有些向下倾斜的岔道。 至于那只顷刻间,便被大群抱脸者淹没的倒霉地精,卡琳倒没有什么落井下石的想法,毕竟在她看来数百个打一个的战斗可以说完全没有悬念,而且对一个还在逃命的魔法师来说,每一分魔力,都是极其宝贵的! 只是拐入了岔道之后,卡琳的心中,却不知为什么忽然一悸――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在飞快地下沉似的。 沉入,更深的地狱。 无独有偶的是,此时罗文和拉兹维兹也来到了基地的下层,只是和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了选择的卡琳不同,他们俩逃到这里,纯粹是被人家逼下来的。 毕竟再强的一击,也仅仅是一击而已。尽管那力量爆发开来之后,整条走廊都比原先宽阔了几分――灼热的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打在被刮去一层的地皮上,嘶嘶作响;但就基地庞大的面积而言,受损的,也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 倒是付出的代价,却是让整座基地都被惊醒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奇毒 就好像人挨了一刀之后,你就会感觉血液随着心跳,一撅一撅地全往伤处涌,恨不得一口气把伤口整个填满也似――而基地的“血液”,便是那反应过来的卫兵。 罗文和拉兹维兹两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留在原地等人家捉,因此在冲出甬道,回到实验大厅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下一层通道;落地的震波,还把围聚过来的卫兵们纷纷震倒,一时间,惊呼不断。 其实那原本是没有路的,要到下面一层去,只能靠实验大厅边上的升降机,只是在罗文“借来”的一记大招凿穿了地皮后,路便出来了,黑乎乎的也不知通到哪里。 当然罗文先前并不知道这基地的实验大厅下面居然还有一层,会朝这边发招,纯粹是头一次使用那种力量没有经验,以至于没能控制好角度而已――也幸亏他是在法术即将结束时才垂下的“炮口”,否则那反馈回来的后坐力,非把开炮的他给掀到天花板上贴着不可。 不过和躲过一劫的罗文不同,那边借助“迁跃的精英近卫军之盾”撕开空间施法的陨龙者,似乎却受到了不小的反震,以至于连接下来该怎么做都没来得及说,便突兀地断开了联系。 “阁下?阁下?您……没事吧?”意识到自己的先前的“手抖”有可能给对方带来某种伤害,罗文不由得也有些慌了,毕竟一直以来,对方似乎都没露出什么恶意,何况眼下,也正是最需要指点和建议的时候。 然而令罗文失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急,窥镜给出的回应都是“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收,请稍候再拨”。 声音一板一眼,让人忍不住想起那结构精密的魔法钟。 “……你醒了?”罗文愣了愣,才算是反应过来。能用这种半点人味都没有的腔调说话的,显然只有那窥镜的本体,不由得心下一宽――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窥镜的存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某种习惯;可旁边憋了好久的拉兹维兹,却被他闹得更糊涂了,忍不住不吐不快道:“谁醒了?你这半天到底在跟谁说话?先祖之魂么?” “嗯?哦,不是,部落里的一个长辈而已。”毕竟那陨龙者本就是野蛮人的大长老,身为部落一员的自己,(莫忘了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冰原派出来的“特使”)叫他长辈似乎也没什么错。 而且尽管他此时已经知晓对方之所以找上门来,是因为他那个已经奏效的契约,把双方的灵魂强制性地联系到一起(也就是说其实是他主动发出的“邀请”)――只不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些匪夷所思,要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因此罗文也没打算再这个问题上多做流连,索性岔开话题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你问我,我问谁?”拉兹维兹一边操控着机关人,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知道这条该死的路通哪……不过好消息是,他们对这里好像也不太熟悉。” 正如这拉兹维兹所说,眼下他们所处的这条通道,显然是刚刚开辟出来的,连墙壁都没有修整,两侧的房间,也仅仅是在石壁上凿出个洞窟就算完事――想来,应该是基地正在扩建的部分吧! 夏尔洛先生说过,与人相争,那就应该是扬长避短,以强凌弱;如果你不能发挥出你的优势,那么就必须把对方也拖到和你一样的水平上,然后靠你的经验去击败他――就好比现在,双方对路线都不甚熟悉,也就避免了对方绕路从前面堵他们两个。 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那闹哄哄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说不定……已经被我们甩掉了呢?呵呵。”拉兹维兹乐观地说,然而他一抬头,罗文却发现和那略显得意的表情不同,他的脸色,居然有些发黑! 是的,尽管整条走廊的光源就只有墙壁上每隔老远,才插一根的火把,至于上层实验大厅中曲曲折折透下来的光亮早就可以忽略不计,但罗文的昏暗视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矮人王脸上,那一丝不协调的地方。 “你还好吧?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中,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当然!你也不看看一共才多大的地方,”拉兹维兹随口抱怨道,“你还热得就像个火炉,朋友,而且这靠背也有点矮,硌得我的背生疼……” “得了!”见话题有跑偏的趋势,罗文赶紧扯住了他的胳膊――这个动作让机关人一拳抡在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些!” 罗文的郑重,让拉兹维兹也不得不正经起来。“不对劲的地方?”他仔细体察了一下,“没有吧?就是在这玩意上待得太久,感觉有点恶心……真该死,我最恨坐船!”说着话他居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溅在罗文身上,星星点点的,让**的臭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座舱。 于是罗文的脸色也变了。“快,把这个喝下去!”他从腰带的暗格中抽出一个小瓶塞到拉兹维兹手上――腰带,是仿造贡阿东那条“冰原制式”亲手缝制的,毕竟上面的钢条和暗格都实用无比,罗文实在没有不拿来“借鉴”的理由。 “这是什么?”看着手上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液体,拉兹维兹狐疑地问。 “强效解毒药剂!” “什么?”拉兹维兹吓了一跳,“你是说我中毒了?可是……这怎么可能?要知道我们根本就没跟人动过手啊!” 他说的,自然是从通道中跑出来之后――事实上别说动手,由于压根就没想到追兵会在一瞬间全灭的关系,等那些卫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拍,只能追在罗文和拉兹维兹藏身的机关人后面吃灰;因此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一路上,根本就没遭遇过敌人,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中毒,“还是在这种……完全封闭的铁壳子里面?” “……不!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你难道忘了通气孔么?”罗文冷静地分析道,“而且下毒的,也未必是‘某个人’!” “你是说,这条通道里原本就有毒?”能当矮人王的,自然不可能是傻瓜――稍一提示,拉兹维兹便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啊!对了,当初那只地精不就说过,他们那狗屁的‘生物兵器’计划,在研究什么瘟疫么?”他睁大了眼睛,从惰水晶板上使劲打量了几眼这不知是废弃,还是未竣工的通道,“莫非……就在这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扶墙的左手 如果仅仅是迷宫,凭借“左手扶墙”法则(因为惯用的右手要拿着兵器或者火把来应付突发的情况)你总能找得到出口,但通道里若还有毒的话,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眼下罗文和拉兹维兹两人,就处在这尴尬的局面中。 尽管他们已经知道,这种毒素或者如拉兹维兹所说的“疫病”,不是靠接触来发挥作用的,但谁也咬不准这个渠道,究竟是通过“呼吸”还是“诅咒”――前者还好一点,毕竟地方越大,空气中的毒素也就越稀薄,因此呼吸毒一般来说毒性都不会太过剧烈,一个口罩,就能解决大半的问题;再加上罗文等人为黑铁国主办事,领的药剂,也都是摩拉丁神殿出品的高级货,只要不持续中毒,基本上小命还是有保障的。 至于如何滤净空气,其实也不难,许多植物都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在机关人座舱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就比如罗文此刻做的,用藤蔓将整个座舱的四壁都贴了起来,通风口,更是被堵得严严实实。 但万一是后者,二人身中了某种诅咒却不自知就麻烦了。毕竟这“诅咒毒”,是最令人防不胜防的,因为它的毒素,其实是来自中毒者自己的身体。 这就意味着只要诅咒还在,被诅咒者的身体就会不断地生成毒素,让其持续性的中毒,因此多高级的解毒剂,都无法一劳永逸,必须先一步将诅咒移除才行。 于是问题就来了。要知道罗文这个德鲁伊虽然已经四级,但缺乏系统训练的他是既不会驱散,又不会“移除诅咒”,在这种时候,你要他怎么办? 当然了,有一种解除诅咒的方法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做到,那就是把诅咒的源头给找出来――如果是人,那就打破他的头;如果是东西,就砸它个稀巴烂! 事实上罗文就打算这么做了。“……记住,我一出去,你就立马关紧舱盖明白么?”他慎重其事地叮嘱拉兹维兹说,“还有,不要停下,如果遇到岔路的话就往左拐。” “你疯了?这时候出去?”拉兹维兹闻言不由得大惊,“别忘了这空气中可有毒啊!” “不,”罗文摇头道,“我们不能肯定毒素就一定在空气中。如果是某种诅咒,不找到诅咒的源头就无法真正解毒,而这个该死的铁壳子……”他环指着金属打造的座舱,“阻隔了我的感知。” “我们还可以退回去!” “那才是真疯了。”罗文嗤笑道,“还是说你觉着靠这台机关人,就能够以一敌百?” “不拼一拼怎么知道?”拉兹维兹不服地嘟囔,“至少,他们还看得见摸得着!” 也打得死。 不过罗文却认为继续向前才是真正的生路,毕竟这个新建的底层再大,也不可能大过基地的面积,并且必然会有出口和基地相连――那里肯定是没有毒的,“……再说以我们冰原人的体质,区区的一点毒素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野蛮人的体魄虽然强悍,但论到对毒素的抗性,也未必就比像石头一样坚忍的矮人一族强到哪去,之所以罗文没有中毒,更多还是因为他恢复力惊人的身体罢了,但不管怎么说,拉兹维兹吐了一胡子而罗文却面色如常乃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因此争论的结果,是拉兹维兹最终被说服了。“好吧,那你可要快点跟上来知道吗?别让我等!”说着话他气哼哼地关上舱盖,操控着机关人“哐当、哐当”地走远。 不过渐渐没入走廊远端黑暗中的他,并没有发现罗文落地之后,身体那些微的摇晃。 “恐怕这次你要失望喽,老友……不是我故意要骗你,只是座舱内的空气……实在有限,两个人的话,我怕根本就坚持不到……”凝望着机关人离去的方向,罗文喃喃地说着,但说到一半,却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而且这一吐,吐出去的显然不光是食物的残渣本身,就连全身的力气,也随之泄了个干净似的――只见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此时拉兹维兹的机关人已经走远,那“哐当、哐当”的脚步声几乎细不可闻,整个走廊中,就剩下这拉风箱一般急促的喘息声,与摇曳的火光相合。 喘息渐渐平复,而罗文,也仿佛恢复了一些力气似的,挣扎着用左手撑着墙壁,试图让自己站起来;然而这个时候就听“哧”的一声轻响,一支短剑,就那么突兀地,扎在了罗文的后腰上! 这支短剑的剑柄更短,只有三指长,而且剑刃上也做了处理,灰蒙蒙的还泛着蓝光。 很明显,这是一支淬了毒的投掷匕首! 像这种阴险却杀伤性巨大的东西,只有专业的刺客才会用到;而它原本取的位置,也是罗文的后心――只不过由于罗文站起的速度突然加快,准头才偏了那么一点点。 但作为一名优秀的刺客,目标这种程度的反应根本就逃不出他的计划,因此那把匕首,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真正的杀招,还是紧随其后的刺客本身! 割喉! 从投掷匕首入肉的深度,刺客便判断出目标身上应该是穿了某种极为坚韧的软甲,因此这随之而来的一刀,便选了“喉咙”这个绝对不可能被软甲覆盖的地方;然而令刺客兄惊骇莫名的是,腕刺上传来的感觉,却不是割开喉管时那种轻松和畅快,反而像割上了一段用油浸泡过的老藤,又坚又韧,若不是自己的手够稳,只怕连刀口都会滑开! 没错,就是藤!在目标回头的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不但是颈部,就连目标的发间,都爬满了无数细幼的藤条,只不过先前被长发遮挡,一直没看到罢了。 而且这些藤条,还不止是结成网状用来防御那么简单,在刚才腕刃与之接触的时候,就有几条缠到了腕刃上,此时,正仿佛出了洞的毒蛇一般,盘绕着向他的手腕咬来! “陷阱?”刺客第一时间就想到抽身而退,无奈和护腕连在一起的腕刺,却被纠结的藤蔓给扯了一下。 结果,危险便临身了。 “终于忍不住了吗?”随着冷哼,出现在此刻眼前的是一只摊开的,掌心处闪烁着红白光芒的手。 左手!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破与看透 近在咫尺,势大力沉;按理说这直奔面门的一掌,是怎么也不该落空的,但志在必得的罗文,偏偏就失手了。 因为对方的相貌。 其实为了在毒气中活动,对面的刺客兄是上披兜帽,下覆面巾,根本就看不到其究竟长什么样,只是被掌风撩起的银发和那一对黝黑的,尖长的耳朵却深深地出卖了他。 “黑暗精灵?”尽管罗文在机关人上大声说话和出来后的那一番做作,无不是为了钓此人现身,但眼前的现实,还是大出他的意料以至于手上,也情不自禁地慢了半拍。结果,就给了对方反应的时间。 好在他立马意识到这是生死相搏,因此即使这一掌被对方躲过,他也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当机立断地按照原定的计划,任由破体而出的源力和圣力在空气中相撞,炸裂! 伤害术! 两股互不统属的力量,就在黑暗精灵的耳边被砰然引爆,爆发出来的气浪和巨响,让罗文这始作俑者一时间都被震得头晕眼花,何况是距离更近,耳目更加灵敏的黑暗精灵? 湛蓝的鲜血,从其耳孔缓缓地流了出来,人也彻底陷入了“被震慑”的状态;罗文见状那还跟他客气,索性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整个人都凌空飞起,一脚印在刺客兄的胸膛上。 “嘭!”目标应声而碎――这并不是一种夸大的修辞,事实上,那黑暗精灵刺客的身体的确是整个碎裂开,从中冒出一股淡黄色的,浓烈的烟雾。 但罗文并不吃惊,因为这种诡异的场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想当初影贼还势大时,旗下的不少潜行者就把它当做保命的手段。后来影贼工会虽然没落了,但这种可以在受袭时发出浓烟的装备还是留传了下来,辗转落入当地的各个帮派手中,夏尔洛先生那里就有一件,只不过后来送给了凶人。 而且从鞋底传来的反震力罗文可以判断出来,他这一脚,绝对是踢上了力量,精金的鞋跟再加上罗文自身的体重,那杀伤力,相信绝不亚于抡圆了的战锤! 莫说是相对脆弱的胸口,就连纯钢的板甲,恐怕都能直接踢瘪了吧? 因此罗文坚信,对方挨了这一脚绝对不会好过,就算没死,差不多也该丢了半条命了。然而占尽优势的他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号称可以“看破一切虚妄”的窥镜! ――既然打了狗,就一定要打死,决不能再给它反咬一口的机会,这,是羊鸣会无数兄弟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只可惜,那原本可以清楚看到对方身形的窥镜,这次却失灵了――其实想想也是,毕竟那所谓的“看破虚妄”,其实是通过光线的折射来实现的,而现如今光线全被雾蒙蒙的烟气所遮挡,从窥镜中看去,自然是黑漆漆一片。 “怪不得是‘看破’而不是‘看透’,原来区别竟在这里!那老弗拉基米尔还真是……讲理啊!”罗文哭笑不得地想,嘴上,却唤出了对方的名字:“阿莱克,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是的,此时此刻罗文基本上已经确认了对手的身份――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当初在大地精营地被拉兹维兹一枪击毙的那个指挥官的同伴了;毕竟除了他们两个犯事跑路的,习惯于住在幽深地底的黑暗精灵,有几个愿意往这火山遍布的尼贡岛上跑。至于罗文先前所喊的名字,也是从那个被派出来找拉兹维兹复仇的灰矮人口中套出来的。 只不过这所谓的“应该谈谈”,其实是罗文的诱敌之计,他心中压根就没有和对方谈判的念头;道理很简单,如果对方的身份真的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那么双方之间的仇恨,恐怕就很难化解了。 因此罗文说话的同时,便悄悄地召唤出盾牌挡在身前,之后更默默地引导着源力,只等对方接话,便一个大雷劈过去。 当然他开口说话,会先一步暴露自身的位置,但这恰恰是罗文真正的杀招――要知道此时此刻他的位置,是紧贴着墙壁,因此身后的攻击几乎就可以忽略了,而张开的巨盾,则护住了他身前的所有要害;除非揭开盾牌,否则根本不要想攻击到他。 而一旦对方真的来掀,掀得动掀不动先不说――看到盾牌中间,那手臂粗的炮口了么? 只是也不知是受伤过重以至于无法说话,还是对方的谨慎,让他生生忍住了没有开口,反正罗文一口气喊了几声都没反应――不论是应答还是临身的攻击。不但如此,就连那些原本应该有的声音比如说伤重的喘息,或者离去的脚步声之类的竟然都统统没有,仿佛被弥漫的黄烟吞噬了一般;安静得吓人。 “难道真被我一脚踢死了?”一念及此,罗文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在这种双方都无法视物的环境中,和一个精于盲斗的黑暗精灵对战绝对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尽管这个黑暗精灵刺客在开始时就吃了大亏。 然而理智却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恐怕没有他想的那般乐观――更大的可能是对方就躲在这烟雾中,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好像受了伤,却没有放弃的豹子。 等着他焦躁,等着他犯错误。 想通了一切的罗文,当然不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阿莱克,你难道就不想回去吗?”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平和了许多,“回布莱梅门,为现在的第一家族,无光家效力――就像你曾经的灰矮人手下一样?” 这个诱惑,对于早已成为丧家之犬,背井离乡出来避祸的阿莱克来说,不可谓不大;而且罗文说话的同时,还故意用盾牌的边缘刮着墙壁,一点点地往来时的方向蹭去,毕竟范围再大的烟雾也有极限,只要自己稳扎稳打地沿着墙走,总能走得出去;到那个时候,就要轮到对方头疼了! 果然如罗文所料想的那样,他这边一动,对方便立马有了反应:“你是说,你可以让我们得到宽恕?”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死在这里 声音嘶哑,还透着那么几分有气无力――可见罗文刚才那一脚实在不轻,只是这个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愣是让人分不出发声之人的具体位置。 罗文不由得暗暗吃惊。毕竟以他被蜘蛛血大幅提升的听力,都听不到没对方移动的脚步,这说明要么对方无声行动的等级,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要么,就是有某种特殊的发声技巧。 比如腹语术之类的。 其实想想也是,要知道生活在幽深地底的黑暗精灵,经常要在完全的黑暗中作战,在这种时候谁若是出了声,就等于拱手将先手送给了对方。因此,他们才养成了那种从不借呼喝以壮声势,只一味咬牙狠斗的习惯,甚至受了伤,也是一声不吭。 但这么多年过去,总有那心思剔透的想到反其道行之,开发出某种靠声音诱敌的法门――比如眼前的这位刺客兄,显然就掌握了这门秘技,让罗文精心准备好的“大礼”硬是送不出去。 无奈,他只好将招降继续下去,“当然。”从灰矮人的梦境中,罗文便已经知道了这一支冒险小队之所以出逃,是因为得罪了在布莱梅门只手遮天的陨龙者――虽然罗文也搞不懂一个野蛮人长老为什么会在黑暗精灵的城市中有那么大的势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扯虎皮做大旗,“先前的那一招法术,你没有看到吗?那可是主公亲赐的力量……难道,还不够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之所以称呼用“主公”而不是“阁下”、“大人”,无非是想把这层关系往“追随者”的方向引――事实上,若不是罗文压根就不会奥术技巧,也装不像,他弄不好都口称“师尊”了。 反正是怎么近就怎么来。 就这样,罗文还生怕不够,索性把努尔瑞拉这一张豹子皮也扯了起来,“而且这次与我同来的,还有第一家族下任的武技长,有我们两个在主公面前替你作保,你还担心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人类,别忘了维斯勒可是死在你们手里……” 这个维斯勒,自然是那个被拉兹维兹一枪击毙的倒霉蛋了――如果这个问题罗文处理不好,那接下来就都不必谈,是以罗文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道:“那不一样!他是首恶,首恶明白吗?所以他必须死!而你们,只不过是被他蒙骗而已。所以主公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尤其是你阿莱克!” “想要我为他效力?……可以。”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从浓烟中幽幽地响起――这说明罗文的提议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打动了对方,只不过,语气中的恨意和淡淡的讽刺,却让罗文知道事情恐怕不会像字面上那么顺利。 果然对方紧接着便提出了要求:“但我要那个矮人。把他给我,余下的都好说。” “这不可能!”罗文几乎想都没想,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毕竟见多了夏尔洛先生跟人谈判的他,知道一味的退让反而更容易让人起疑,因此在某些时候,必须要展现自己强硬的一面,“阿莱克你要搞清楚,是主公可怜你,才大发慈悲让我给你们一个回头的机会,否则你觉着以主公在布莱梅门的权势和地位,还愁找不到刺客替他效力?现在的你,根本没资格提任何条件!” 这一回,对方倒回复得很快。“是吗?……那如果再加上你呢?就有资格了吧?” “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发现,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吗?而且还伴随着头晕、恶心……”只听那阿莱克一项一项地数着,语气,却平静得仿佛在和老友商量晚上去哪里喝酒,“接下来你的眼泪和鼻涕就会淌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又多投了一份毒!” 正所谓算人者人恒算之,罗文这边算计着阿莱克,那阿莱克又何尝不是在算计他?要知道阿莱克可是亲眼见证过这种毒药的效果――虽然威力不是很强,见效也不是特别快速,但它的长处,就在于解起来相当麻烦,一般的解毒药剂和法术根本就无法解除,撑死了,不过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它的效果罢了。 因此在他的想法中,中了毒的罗文绝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先前的反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拖下去,拖到罗文毒发的那一刻,胜利就唾手可得。 只可惜他不知道,罗文这个怪胎的身体和常人不同,虽然不能说完全免疫,但对毒素的抗性,只能用令人发指来形容――想当初在深坑之蛇的岛上,千万毒蛇围着,他尚且能在蛇阵中来去自如,何况,是这种威力不强,仅仅靠“麻烦”取胜的毒? 更别说为防万一,他在从机关人座舱中出来之前,就把身上的什么中和毒素,延缓毒发,驱除疫病之类的药水灌了一肚子。 当然罗文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把底牌露给对方,只高深莫测地冷笑道:“愚蠢的家伙……你以为在主公赐给我的力量面前,区区的毒素,又算得了什么?” 对方没接话,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暗中观察罗文,不过,罗文可不在乎对方拖时间,毕竟再浓的烟,也有散尽的时候,而且对方身上的伤也不是假的,因此越拖下去,对罗文就越有利。 就这样,两人闷不做声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黄色的浓烟开始变淡,阿莱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只不过这一回,却失去了先前的镇定,“你真的对毒素免疫?那之前你在机关人上……” “小小的陷阱而已。我不那么说,你这个施毒者,又怎么可能舍得现身。”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么……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很显然,对方对自身隐形匿踪的水平很有自信,因此压根就不认为罗文能看穿他的行藏,但答案,居然出乎他想象的简单。 “因为火把。”罗文好整以暇地解释道,“在地道中,应该是没有风的,但火把上的火苗,却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难道就不能是你们的机关人带起的?” “当然有可能。不过你别忘了,我们的机关人,有一段时间可是停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当然是指拉兹维兹中毒后哇哇大吐――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他能一边吐,一边操控着机关人大步流星。“好了,做出抉择吧阿莱克,向我的主公效忠,或是――死在这里?” 这可不是单纯的诈唬,因为此时此刻黄烟虽然还没散尽,但比起之前来却淡了许多,至少,可以透过烟看到墙壁上摇曳的火光。 能看到光,就意味着能看到影!因此罗文不再废话,悄悄地执起了窥镜,但还没等他找到对方藏身的地点,一声惨叫,就在左侧不远处突兀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有些森冷的声音:“叛徒……必须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法逃离 很明显,这不是阿莱克的声音。 因为和之前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不但更粗、更低沉,且少了那种初学大陆通用语的生涩。 要知道黑暗精灵平时所用的高等黑暗语和地底通用语,都是脱胎于精灵语系的,里面有许多在人们发来极其别扭的擦音和小舌音――这个习惯在他们说大陆通用语时,会时不时地带出来,即使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的几年努尔瑞拉也无法避免。 何况是这个逃到了矮人地盘上的阿莱克。 可罗文最后听到的这个声音,大陆通用语却说得字正腔圆。 而且这边说话的时候,惨叫声仍在耳边回荡――罗文吃不准这惨叫究竟是不是阿莱克发出来的,毕竟无论什么种族说什么话,惨叫声似乎都差不多,也都包含了一个“啊”字。 但问题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让习惯了在沉默中厮杀,在沉默中死去,甚至连胸骨被自己踢碎都没吭一声的黑暗精灵,发出这样的惨叫呢? 罗文想不出。 虽然在叫声传来的那一刻,他就透过窥镜向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只可惜周围的黄烟,却似乎有意识阻挡他似的,先一步翻腾起来。 或者应该叫……雾?因为和之前相比,这次的黄色似乎淡了许多,透光性也更好,墙壁上跳跃的火光,被折射成几道斑斓的彩带,在烟雾中一沉一浮。 不过夏尔洛先生的笔记中却明确地说过,越是鲜艳、绚丽的色彩,也就越危险! 罗文的警觉心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这让他及时地用盾牌,截住了那道从雾气中陡然出现的黑影,“嘭”的一声,蓝血飞溅。 是黑暗精灵的血。 ――只有黑暗精灵这类长期生活在地底的种族,血液才会是这种罕见的蓝色。而且蓝色中,还夹杂着难言的腥臭和一丝丝极细的银光――原本罗文还以为是什么恶毒的武器,后来才看清楚,这银色的东西,分明就是一些沾着脓血的头发! 是的,对方那一头半长不短的银发,如今竟一团一团的脱落,露出下面好像开水表面一样翻动不休的头皮;其余像脸部,手臂这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如此――湛蓝的血液,在底下脱了僵一般来回地涌动,时不时聚成一个个鲜亮的小包,然后“啵”地爆开,其脓血溅到哪里,哪里的皮肤便开始溃烂,流出更多的血液来,直到将整个人,都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血葫芦,两只通红的眼睛,也已经烂掉了一只。 “杀……杀……”他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只可惜接下来的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了――喉咙里面发出的,是一种古怪的“咯咯”声;接着整个下巴的皮肉,便随着倒涌的黑血一起滴落下来! 可即使这样,他一时仍未断气,只用余下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罗文,眼神中透出的不甘和恐惧,让罗文背上的寒毛都禁不住为之倒立! 好猛的毒! 要知道黑暗精灵这个种族,毒抗虽然比不了风刀霜剑里成长起来的蛮子和石头蛋蛋一样耐操的矮人,但比起普通人类,还是要高上许多的,尤其是阿莱克这种整天与毒药为伍的专业刺客;但谁能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一种毒药,竟能在转眼之间便取了他的性命――这至少说明了两个事实:一、这种毒的毒性极烈,二、它见效之快,甚至让以机警敏捷闻名于世的黑暗精灵都来不及服下解药! 这般猛烈的毒药,已经超出了罗文的认知,也不知道它究竟是靠什么手段,或者说媒介来施加在黑暗精灵身上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毒,似乎还带着某种腐蚀的特性。 而对罗文这种堪比巨魔的恢复力来说,最怕的,就是火和酸! 在这种持续性伤害面前,恢复力越高,反而意味着会遭受更多的痛苦――直到现在,老狐狸艾森伯格在蛇岛上的那一记强酸箭,滋味还让罗文记忆犹新,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腹部都会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不止是腹部――事实上在刚刚嗅到脓血的臭味时,罗文的鼻腔和嗓子眼里就开始发干了,那种感觉,就跟刚刚跑完了几千米也似。 是以罗文再不犹豫,当机立断地确定了迎敌的战术,那就是跑! 先离开这片对他极为不利的烟雾再说。 罗文想得很明白,施法者的级别再高,攻击再诡异,也不见得就擅长奔跑,即便是用上了高级迅捷术之类的也一样――相反如果对方平日里,只顾着闷头研究毒素,跟不上他的可能反而更大。 当然在跑之前,罗文还顺手高高地举起盾牌,用盾牌锋锐的外沿切在了阿莱克脖子上,尽管蹿出去之后罗文才想起来,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意思未必就是要自己帮他结束痛苦,没准……是希望自己能杀了施毒者为他报仇也不一定。 否则的话,撞墙抹脖子哪样不行,又何必强忍着痛苦,挣扎着,冲到自己的身边来呢? 还不是为了让自己能看到对方的攻击手段,以增加胜算? 但很快地,罗文便发现别说是帮人报仇,甚至连逃离,都成了一种奢望――倒不是说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快或者及时地出手阻拦,而是他蹿了一口气跑出去上百米,那种诡异的烟雾都没有散去,就好像倒霉鬼头顶的那片雨云。 怪就怪在这里了,仅仅凭一件发烟的外套,又怎么可能遮蔽上百米的空间?就算是在相对狭窄的走廊中,都不行! “……某种遮眼的法术么?”还没等罗文猜出个所以然来,一件看起来十分熟悉的物事,便突兀地出现他的视野中。 准确地说,是前方不远处的地上。 ――斗篷、蓝血、无头……这具尸体,分明就是刚刚被自己剁掉了脑袋的黑暗精灵刺客! “怎么回事?我怎么又绕回来了?”罗文登时便傻在了那里。 第二百七十章 指向性和针对性 明明已经被甩到身后的景物,如今却诡异地再次出现在面前,这种情况,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 也许有。不过大多数人的第一想法,绝对是像罗文这样――尽管他这一路走来都没发现左右有什么岔路;而一条新开辟的通道,似乎也没必要故意绕着圈开。 “难道是我的感官,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对方法术的影响?”罗文赶忙停住了脚步,脑筋飞转。 好在对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给了他某种提示。“怎么,不跑了?”后来者用一种讥诮、不屑地口吻说。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声音,竟然是从身后传过来的! “不对!”罗文立马警觉起来――道理很简单,如果自己真的是在绕圈,那眼下声音就应该响自前方尸体的附近,除非是那人明知道自己最终会绕回来,还故意跟在自己后头跑圈…… 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当然了,猫戏老鼠的可能性也不能说就没有,但一个刚刚才出了雷霆手段将“叛徒”直接击杀的人,会有戏耍对手的癖好?罗文可不这么认为,因此最大的可能,是对方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跟着自己一起跑圈,否则,自己就有可能逃离他的掌控。 换句话也就是说,自己的行动其实是有效果的,至少,也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接茬跑下去好了……反正我不麻烦。”想到这里罗文哈哈一乐,迈大步绕过尸体,向彩雾的深处跑去。 跑不几步,罗文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弥漫四周的雾气,似乎变得越来越淡了,而随着雾气的变淡,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尸体似乎也变淡了不少。 而正常情况下如果雾气散开,雾中的景物应该变得更加清晰才对! “果然是幻术……”这时候罗文才想起夏尔洛先生的笔记中,就描述过大陆西南方的耳语森林和凯奥凯的沙漠里有一种奇妙的自然现象:一个地方的景致,会全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另一处的天空中――和眼下自己遇到的状况何其相似? 当然眼前这凭空多出来的尸体,肯定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对方通过某种手段将尸体的影像投射到自己前方的――罗文不知道这手段究竟是什么,但很显然它的效果,会受到距离的影响! 离得越远,幻术的效果也就越差,而且对方还不知道,那就是幻术,其实是会被自己的窥镜克制的――虽然这只能“看破”无法“看透”的窥镜不能让自己找到对方的具体位置,但只要对方还想维持幻术,就不能离自己太远,必须紧紧追在自己身后才行;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对方动向的! 这,就是罗文如今最大的优势所在,而意识到这一点的罗文,自然也不会满足于单纯的逃跑了。 他要反击! 柔韧的藤蔓,从罗文跑过的地方探出头来,然后爆炸一般涌向四面八方,抽枝,长叶,叶片的外沿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小小的刁斗,然后增厚、变色――没错,这就是罗文版的“自然丰盛”!也合着这新开辟出来的甬道还没来得及像上边一样铺钢板,因此猪笼草才钻得出来。 只可惜,往日里阻敌困敌无往不利的陷阱群,今天却失去了它应有的效果――只听一声轻哼,刚刚成型的植被就诡异地向两边分开,就好像被热刀切入的奶油一般。 可谁知道,罗文却笑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阻拦对方――毕竟人家也是德鲁伊,等级也不知高出了他罗文多少,就算再不擅长这方面,也不是一小片猪笼草所能困住的。是以他的目的,仅仅是“指向”。 靠的,自然是施法者和召唤生物之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联系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出了昏招,炫耀般地在植被群中开了一条直通他脚底的路――这对本打算靠“估量”来推断对方位置的罗文来说,简直是瞌睡时送上了枕头,还附带大床、全套铺盖、甚至连晚餐和烫脚的热水都一并给端过来了。“……还真是配合啊!”惊喜之下,罗文也没跟对方客气,直接前腿一蹬地面“呼”地转过身来,架起盾,就着地面上一目了然的标识对准了浓雾深处。 “轰――” 火光,划破了彩雾。 要知道罗文盾牌中间的炮筒,论口径虽然比制式的手推炮要小了些许,但那威力,仍不是血肉之躯可以对抗的――只要挨正了,即便是身覆板甲的骑士,也绝对会粉身碎骨,断没有侥幸的可能。 何况是德鲁伊。 所以问题的关键,仅仅是能否命中而已。 “死了吗?”嗅着空气中,那浓浓的硝石味,罗文有些忐忑地想,然而下一秒从彩雾中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彻底失望了。“混蛋……你会付出代价……一定会!” 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后怕,不过,此时此刻罗文却没有时间去细细分辨了;因为一股怪异的风,已经在长长的走廊中吹了起来。 风不大,还带着三月的春光里,那种柔柔绵绵的感觉,然而凡是它吹过的地方,彩雾都会产生某种奇妙的变化,甚至还有一部分竟凝结成雨滴,淅淅沥沥地淋在地上,嘶嘶作响,紧接着一股好似饭菜馊掉了般的酸气,便袅袅地飘散开来。 “……酸?”对于这种可以克制自己的东西,罗文又怎会不倍加警惕,更何况还刚刚才见过阿莱克那凄惨的死法,“终于要出绝招了吗?温德密尔?风云际会!” 是的,由于一部分彩雾化作了雨滴的关系,对手那高瘦的身形,如今已暴露在罗文眼前,再加上这标志一样的攻击方式,罗文要再猜不出对方的身份,那和猪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既然是“风云际会”,那对方擅长的自然和“风”、“云”有关。 只是和想象中风卷云动,呼风唤雨的场面不同,对方所操控的“风”和“云”……呃,怎么说呢?非但威力不强,反而弱得可以。 但正如那些魔法师们口中所说,没有完全无用的法术,只有蹩脚的魔法师。真名的力量自然也是如此。尽管这风连普通人都吹不倒,这云,更是除了遮眼似乎没什么别的用处,但若是和“酸”、“毒”结合起来,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轻柔的微风,可以将无声无息地将毒药送到任何别人意想不到的角落,而飘渺的云气,也可以让这毒所覆盖的范围,大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事实上若不是眼下刚巧处在一个“不应该有风”的环境,而罗文本身,对毒素的抗力又高得变态,换个人,只怕早就像那倒霉的黑暗精灵刺客阿莱克一般,糊里糊涂地就被这家伙毒倒了吧! 当然再高的抗力,也不是完全免疫,呆得时间过长一样有中毒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对方在毒杀了阿莱克之后没有继续出招,只用幻术阻挡罗文逃走的原因。 而眼下,对方明显是被罗文那一炮打出了真火,因此才决定拼着暴露,也要用针对性的招数一举干掉罗文。 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完全是因为他此时所使用的可不是一般的酸液,而是从异种生物的血液中提纯出来的!“我就不信,你连这玩意都能免疫!”冷冷地看着对手,温德密尔自信满满地想。 然而他的对手,却比他更自信――面对着这种几乎全方位,大范围的杀招罗文甚至连手都没动,只开口吐出了几个音节。 “资料!”\ 第二百七十一章 罗文的三板斧 一句话,几个字,却比主教的真言术还好使――这边话一出口,那边便风停雨歇,空气中那奇妙的转变也突兀地停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资料被放在拉兹维兹装火铳的箱子里这事,罗文知道,拉兹维兹知道,对面的温德密尔却不知道啊!万一在罗文身上的话,他这一蓬酸液浇上去,岂不是全废了? 那可是几年的心血! 和区区的一个入侵者相比,这几年的研究成果无疑要珍贵得多,因此温德密尔不得不停下攻击;但对面的罗文,却没有因为这一点而跟他客气,反而借着他露出身形的当儿,猛一旋身,将手中的盾牌甩了出来! 回旋盾! 锋利的边沿,就仿佛那巨大的刀轮,“呜呜”地斩开空气向温德密尔扑来,而患得患失的温德密尔根本就没时间躲避,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被迎面劈了个正着。 然而,一刀两断鲜血涂地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盾牌斩在温德密尔那灰黑色的旅行袍上,发出的,竟然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的“当”,就好像盾牌撞上的根本就不是血肉,而是教堂的大钟一样! 这,就是德鲁伊树皮术的升级版――“铁皮术”! 在过来追杀罗文之前,谨慎的温德密尔就为自己加持了这个法术,虽然不怎么精于此道的它,每次施展这个法术都需要大量的源力,但它的好处,就是持续时间相当长――如果没遇上相当程度的打击,它的效果,甚至可以一直维持到明天早上;而且和法师的“石肤术”相比,高达五级的“铁皮术”无疑防御更高,即便是一百多斤巨盾的全力斩击,也没能将它一击破开。 当然了,这铁皮术虽然可以让你一时间变得刀枪不入,但随之而来的巨力,却是它无法抵御的;因此温德密尔在挨上盾牌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被撞得倒飞出去,还没等落地,罗文的雷击便落下来了。 这一道大雷可不比寻常。如果是普通的电流,以铁皮术的特性只怕刚沾上皮肤,就会被导入大地,对身体内部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毕竟“铁皮”的电阻比内脏要小得多),但这一道幼细的,色泽鲜红的闪电掠过,那一身坚实到连巨盾撞击都能扛住的“铁皮”,居然被扒下来了! 准确地说,是耗尽了它余下的能量。 这一惊,对温德密尔来说可是非同小可,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闪电中的负能量,与维持铁皮术的源力相互对消的结果,也不知道这雷击术,为何可以在室内甚至是地下密闭的空间内使用,但有一点,却是绝不会弄错的,那就是对方的身份! 德鲁伊!只有德鲁伊! 虽然其他职业,未必不能召唤出大片的植物来,但普天之下,就唯有德鲁伊的“雷击术”,才是从上往下劈的!这一点,就连风暴之主的牧师都做不到。 “……你必须死!”知道了对方是德鲁伊,温德密尔的想法便产生了变化,毕竟他身上,可是有某些污点决不能让别的同行知道――贾巴德和冈本这样自己身上有屎的倒也罢了,但万一遇上个“急公好义的”,让塞纳留斯议会的那帮老顽固知道了他居然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位盟友,一个身份不低的精灵,不派出竖琴手千里追杀他才怪呢! 毕竟他们能住在耳语森林,还是受人家庇护的结果,行事又怎会不看精灵们的脸色? 因此只一瞬间,温德密尔心里就把罗文这个目睹了他一切龌龊的同行的威胁性,提升到了一个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程度,哪怕连众人几年的研究成果付之一炬,都在所不惜! 然而让温德密尔诧异的是,对面的高个子同行,在占据着优势的情况下居然没选择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击败自己,反而一转头……跑了? 这,便是罗文没有经验的结果了,尤其是面对级别比他更高的同行时。 尽管他知道,那变异之后的雷击术具有“破盾”效果,但从未见过“铁皮术”的罗文,压根就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一种法术,更不可能知道由于这个法术所消耗的源力过多,因此不精于此道的温德密尔,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次加持的;因此在见到自己的“远程三板斧”,除了火炮刚刚用过还没上膛之外、回旋盾和雷击术的连击,对方仅仅是摔了个跟头喷了口血便扛了过去,登时便起了“此人不能力敌”的心思。 至于贴上去和一个全身是毒的毒人,又或者是“酸人”肉搏……拜托,又不是杀父之仇辱母之恨,至于非玩到同归于尽这么绝吗?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只是跑到岔路口时,却没如先前和拉兹维兹商量好一般见路转左,而是等了一会儿,才钻进了右边的岔路。 不但如此,他还一边跑,一边将脚步跺得震天响――这当然是为了将身后的追兵引离拉兹维兹,毕竟除了自己高得惊人的毒抗,换拉兹维兹对上这家伙即便有机关人的钢铁外壳防护,也只有死路一条。 谁知道他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往右边跑,拉兹维兹是安全了,但没跑两步,却迎面撞上了抱着个大蛋,颠儿颠儿跑过来的火焰法师卡琳。 或许是要节省魔力,原本环绕在卡琳身边的小火精“集团”早已经消散了,只有墙壁上的火把作为照明;再加上那蛋足足有两个脑袋加起来大,抱在怀中,连脸都被遮住了一半――要不是扎眼的红袍和那一头,更加扎眼的红发在蛋后面飘舞,罗文根本都分不出来是她。 “咦?你这……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罗文,卡琳显然是惊喜非常,因而罕见地没有带上“坏蛋”、“混蛋”之类称谓,但被追得火烧屁股的罗文,才没有心情跟她玩什么“相见欢”,只急急地低吼了一声:“快跑!” 卡琳一愣之下,被罗文一把抓住了手腕,拉扯之下差点把怀中的巨蛋摔在地上,无奈只好被他拖着跑,一边跑,一边还气急败坏地大叫:“小心!小心!” “这是什么蛋?” “不知道啊,”卡琳不负责任的回答,让罗文郁闷得直要吐血,“不过就看里面蕴含的火元素,就知道这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狗屁!”罗文忍不住骂出声来,“逃命还带着这些累赘,怕自己死的不够快是怎么的?赶紧扔了!” “……追兵有多少人?” “一个。”罗文没好气地说,而且怕卡琳小看了对方,还特意加了一句解释,“不过那家伙的毒相当厉害,还可以通过风来施毒,无声无息,像你这样的体质只怕远远地嗅上一口,就……嗯?”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说到一半,卡琳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白痴一样了。“你觉得什么毒,能耐住火烧?”卡琳翻着白眼,恨铁不成钢地说。 第二百七十二章 焚尽 罗文一想也对,毕竟一水一火,那就是毒素的克星,不管多毒的东西一把火烧过去,也是化成灰灰的命;即使有那种必须经过焚烧才产生作用的毒素比如当初在渥金神殿中,海盗们用过的那种迷香,先遭殃的,也绝对是离得较近的施毒者自己。 至于酸液,那就更不用说了。 “没有了毒素的威胁,再没了酸液,那家伙岂不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想到这里,罗文都不禁有些可怜对方了――像那种诡异的攻击手段,一般的职业者碰上了绝对会吃大亏,用来暗杀的话,更是神技一样的存在。但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先是撞上了对毒素近乎免疫的自己,接着,又对上了职业方面几乎完克他的卡琳。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很多职业在某种程度上,都会被擅长玩火的火系法师克制啊……怪不得这世上,就没几个人敢惹他们。”对此,罗文可以说是深有感触,毕竟他自己,就属于被卡琳克制得一塌糊涂的人士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必须容忍对方的健忘和坏脾气。 不过这健忘,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就比如现在卡琳才一转眼,就忘记了先前是罗文拉着她跑的事实,让罗文免遭了一顿奚落,只是在罗文提议回头应战的时候,有些郁闷地说了一句:“拜托你,用脑袋思考好不好?” 罗文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尽管有点见识的,都不难从卡琳的红袍上猜出她的职业,但是在刚才被罗文狠狠地阴了一下之后,那温德密尔就没敢在露头,即使紧追不舍,也是躲藏在彩雾中,小心地裹挟着雾气一起前进。 这就意味着除非他双眼能看透迷雾,否则,卡琳的红袍再红,他也不可能知道! 在这种敌人还蒙在鼓里的情况下,两人有什么理由,不利用这一点狠狠地再阴对方一次? 这年头,讲究公平决斗的骑士差不多都死光了! “那你要怎么做?”大敌当前,罗文也没心思和卡琳计较她的出言不逊――事实上当初在船上时,他就已经习惯了被身为船长的卡琳奚落和支使,因此也不在意,只低低地问了一句“……把骷髅陷阱埋在咱们跑过的地方?” 这骷髅陷阱,在威力和隐蔽性上都无可挑剔,实在是他见过的,法师阴人的最佳选择,只可惜有一点他却忘了,那就是这一招,是接受了上古奥术师传承的学院派法师才能玩的,身为元素法师的卡琳并不会。 尽管在火系法术中,有一招“烈火爆雷”和骷髅陷阱的原理差不多,但里面那暴虐的火元素,却让它的存在,就好像酒馆的招牌一般招摇,因此在使用的方式上大相径庭。 说白了,前者是偷偷埋下去阴人,而后者,则是明目张胆地摆在那吓唬人。 因此二人商量之后,还是放弃了这种有可能会打草惊蛇的手段,选择了最为简单,也最为直接的――打埋伏! 埋伏的地点,是长廊拐角处的一个大房间,按照卡琳的说法,这里被废弃之前应该是个给某种设备提供动力的舱室,因为房中唯一的物品,就是两个巨大的涡轮,一半埋在地里,另一半,则滑稽地露在外面,就好像两只刚刚浮出水面的巨型乌龟。 这两只“乌龟”,便是卡琳选择这里的原因所在了。毕竟要施展火系法术,不可能像奥术一般无声无息,相反随着法术位阶的提高,出手的动静,也愈发的声势浩大,因此卡琳必须要找一个足够大的掩体,来替她遮挡施法时,手上那耀眼的强光;而且身为元素法师,其超魔方式也与学院派的奥术师有些不同,是需要向各自的神明祈祷的。 而祈祷,就必须得出声,哪怕这声音再小。 于是接下来,罗文便听到卡琳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这古怪的祷言,让罗文不禁为之愕然,因为在之前的日子里,他已经从卡琳口中,得知了许多卡署斯教会的秘辛,比如整个教会,自“永恒之焰”(也就是一般教会的主教)以下分为“火舌”和“火盆”两个分部,其中的“火舌”,负责打理神殿日常事务和举行祭典,至于像卡琳这样行走于世间――为荒野带去温暖和希望的,便属于“火盆”了。 而“火盆”之中,又细分为“凤凰之徒”,“纯净烈焰”和“火蜥蜴之徒”三个支派,分别对应善良,中立和邪恶人群,教义也略有区别,听卡琳祷告的内容,显然是焚烧小我,照亮世人的“凤凰之徒”了。 这,便是罗文最为难以接受的地方:“开什么玩笑!就她那臭脾气也算善良?这卡署斯不会也像提尔一样,被布条遮了眼吧……而且她说的那词听上去也挺熟,难道是有另外的‘火盆’,以前在浮冰港传过教?” 不过紧接着,罗文的注意力,便转到了自己身前的小手上――随着卡琳祷词的完成,那双小手上的光芒也愈来愈亮,最后,竟到了连两人躲藏的巨型涡轮,外加两人的身体都遮挡不住的程度! 当然这时候也没必要再遮掩了,因为敌人身边环绕的彩雾,已然出现在二人藏身的房间门口。 不出意外,是被乍亮的强光引来的。 “再等等,这也许只是试探……”罗文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试图用他被大幅度强化后的视力,从雾气中找出敌人的具体位置,谁知道身边的卡琳,居然直接从掩体的后面站了起来,大喝了一声:“去吧!” 她居然……出手了! 爆炎术! 只不过和罗文之前在船上看到的,那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橘红色火球不同,眼前的这颗火球,却只有罗文的拳头大小――但是!它的颜色,竟是一种亮眼的金白色!而且随着火球的飞行,其外部的金色也渐渐褪尽,远远看去,竟有些泛蓝的样子。 经常和胖铁匠马克西姆厮混的罗文,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颗火球的温度,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一千五百度?两千度?罗文吃不准,反正只有当炉火的温度达到顶点时,才有可能出现这种蓝色,而一旦出现,便是融金化铁,四溢出来的热浪除了马克西姆本人,就连罗文都待不住。 就这,还是它被禁锢在炉子里面的时候,那么当它像这般肆无忌惮的爆开,会发生什么? “……无所谓,全烧掉就好了嘛!”卡琳如是说。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反克与绝路 全烧掉就好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它的潜台词就是无论你在哪里,无论用什么伎俩,我只要一把火烧过去,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这是何等的骄傲和自信! 其实不止是卡琳,世上大部分火焰法师对敌都是这种态度――早已习惯了以力压人的他们,就相当于战士中那些手持巨槌链枷,并且神力惊人的主――任你千招来,我只卯足了劲把手中的铁疙瘩抡回去;即使偷袭,这种风格也从未改变。 因为这种自信,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时时刻刻,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火焰的杀伤力也的确可以让他们无视那些细节,就比如眼下卡琳发出的火球。以这玩意的压缩程度,罗文毫不怀疑只要它爆开,整个拐角附近就会瞬间变成火海,而其中蕴含的高热,也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金属都融成铁水! 更何况是人。 因此在罗文的想法中,就算对方能用法术逃过一劫,在这种高温的灼烧下也绝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至少围绕在他身边的毒雾和酸液,是绝对保不住的;而失去了酸液掩护的对手,势必会把身形暴露在自己,和卡琳这个人形火炮面前。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彩雾中一声冷冷的低喝,那颗极度压缩的火球,竟然在飞行的过程中突兀地闪了一闪,紧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是的,消失,就好像被彩雾外面的黑暗一口吞掉了般,不但没有如罗文期待的那般轰然爆开,反而连一点火星,都没能激起! “怎么回事?”罗文登时便有些傻眼。愣了片刻,才皱着眉头问身侧一脸凝重的卡琳。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就连卡琳自己,也不清楚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所谓的“法术反制”,只有在法术还未成型的时候才有作用;至于“法术偏转”……似乎又不太像。 像这种已经成型的法术凭空消失,基本上就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用空间法术,将其转移到别的地方――这显然只有大师级的奥术师才能做到,二,就是用驱散术之类的,用神力直接驱逐,甚至是湮灭某个范围之内的一切魔法元素。 以卡琳爆炎术超魔之后的能量等级,主教以下的牧师,根本就拿它没招。 于是问题就来了――要知道此刻站在外面的,可是个德鲁伊啊! 是,德鲁伊可以兼职战士,兼职巡林客,兼职潜行者,甚至有那智慧通天的,兼职奥术师也不是不可能;但身为无信者的他们,却绝对绝对,无法兼职任何一种神职者! 毕竟天上永生不死的众神,便是那最“不自然”的产物。 是以一时间,卡琳也有点懵了――很显然眼前的局面,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这种打击,对以博学著称的魔法师来说尤为严重),好在常年游历,身经百战的经验让她即便慌神,也仍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应对。 火墙术! 二十多快三十米长的火墙顷刻间现形,横贯了整个房间,翻卷的火焰在卡琳的加持之下,竟然蹿起了四五米高,把进来的路彻底封死;什么毒素酸液相信也不可能穿透这道看得到,却没有人敢摸的红色壁垒。 ――在攻击受挫,却不知道因何受挫的情况下,稳固防守,以待可胜之机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罗文知道,卡琳还是怕了,否则以她的性格这道火墙就不应该烧在门里边,而是直接烧到外边的走廊上去。 当然卡琳放火墙的目的,也不是单纯为了防御那可能出现的毒素,更多的,还是要遮挡对方的视线;毕竟世界上最安全的防护,莫过于让敌人压根就找不到自己――他们的对手,自始自终都是这么做的,聪明过人的卡琳又怎会不有样学样? 而且在躲藏的时候,她还耍了个小小的花招,她并没有换到另一个涡轮后边,而是拉着罗文的手,蹲到了原先涡轮的另一侧。 “嘘――”卡琳将涂着蔻丹的食指放到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在眼下大敌当前的时候做出来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却透着几分女孩特有的娇憨。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罗文竟感觉这姑娘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有些紧张的小脸,却突然黯淡下来……不对!暗下来的,是室内的光线! 这个发现让罗文心下骇然,他召唤出盾牌,借助盾面上的反光,看到原先被卡琳布在门口的火墙,居然,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 没错,首先是它的颜色,已经从鲜艳的橘红色变成了深红,然后是普通火焰的暗红,就好像一件在风尘中褪了色的外套;而它的高度,也从舔着天花板的四五米一点点降了下来,两米、一米、到最后的紧贴地面,被风吹着不断摇摆,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一般。 但问题是,这么小的风,有可能吹熄火焰吗?应该是越吹越旺才对吧! “……我明白了!”就在罗文大惑不解的时候,旁边的卡琳却忽然出声道――而且不但出声,她甚至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 “不用躲了,他不会进来的。”说着话,卡琳还往空气中打出了一片火云――既然火墙已经熄灭,说明毒素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放了进来,是以卡琳才不得不用火焰去烧除空气中可能蕴含的毒素,不过罗文还是没弄明白,她为何言之凿凿地说对方一定不会进来。 “你还没明白吗?笨猪……”这一回,可不是光线暗淡的关系了,而是卡琳的脸色真地阴了下来,“就是空气啊,空气!” “空气怎么了?”罗文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嘴,但紧接着,先前的某个场景便如劈开迷雾的闪电一般,在他脑海内乍现: 那个,突然消失的火球。 要知道火焰燃烧,是需要空气的,没有空气的话哪怕再炽烈的火焰,也会瞬间熄灭――这一点,常年在马克西姆铁匠铺里晃荡的罗文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魔法催生出来的火焰,在生成之后,也必须遵守火焰的物理特性。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有某种秘法,可以在瞬间抽去一定范围内的空气,那么当火球经过那里的时候,就有很大的可能直接熄灭。 而从对方控风的力量来看,这一点,未必就做不到! 如果他真的有这种力量,那的确如卡琳所说,根本就没必要进来冒险了,只要站在门外,将屋里的空气全抽出去就行――当然施法的距离远了,这个过程不可能太快,但倒霉就倒霉在由于那“可能存在”的毒素威胁,让卡琳不得不继续放火,持续消耗这本就已经为数不多的空气。 这样下去只有两个结果,一、两人被活活地憋死在屋里,二是在那之前,卡琳的火焰就会因为空气不足,威力下降无法再烧掉室内的毒素,以至于被毒素临身……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有包裹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要远比前者来的大些,因为只要是三级以上的火系法师(也就是正经的元素使),基本都会一种特殊的呼吸法门――火界呼吸,原理和牧师四阶的“神圣呼吸”差不多,只不过,模仿的是火元素界的生物。 毕竟他们的攻击方式,就是不停地放火、放火、再放火,若不会特殊的呼吸法门,恐怕第一个被浓烟熏倒的,就是火焰之中的自己。 但是和可以加持给别人的“神圣呼吸”不同,火法的这个法术,只能作用于施法者自己;而且在改变了呼吸方式之后,他们呼出来的气体,也变成了常人所无法抵御的剧毒。 这就意味着即使他们愿意,靠那种口对口的方式将气息传给他人,也没有任何用处。 因此在罗文突然将她揽到身前,直勾勾看着她眼睛时,卡琳赶紧表态:“没用的……你想也不要想。” “怎么了?”看平素小魔女一样的卡琳,突然露出这种罕见的羞态,罗文也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只是在想,这空气,总不会凭空不见了吧?既然他将屋里的空气抽走……” 听到这里卡琳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不由得暗啐一口。“……你白痴吗?又不是所有的空气都能用来呼吸,”她没好气地解释道,“空气也分很多种好不好,能够被人类用来呼吸的,只是其中的……嗯,你们德鲁伊的话,好像是管它叫什么‘生命气息’来着。” 她说的这些,对德鲁伊来说应该是常识了,毕竟在德鲁伊的法术中‘生命气息’经常会被用到,除了罗文这个半路出家,修炼方面又只凭一本手记,连猜带蒙的家伙没有人不知道。 就连外面正跟他们放对的温德密尔?风云际会都有点看不过去了,“他也算德鲁伊?”冷冷的声音从走廊中传进来,透着不屑,“真不知道这家伙的导师,是怎么教出来的……” “至少他没教我怎么把同伴拆的,光剩下一个脑袋!”其实以罗文的性子,一般不会像这样针锋相对,只是一想到那颗被意外引爆的大脑,罗文这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腾;对做了这一切的温德密尔,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气。 “哼……你又知道什么?”出乎意料的,面对罗文的讥讽,温德密尔并没有试图辩解,从他的声音中,也听不出对那颗脑子的主人,那个叫做图拉扬努斯的精灵有什么怨恨,好像整件事情,还别有隐情的样子;但此时此刻,罗文才没有心肠管那些龌龊事,只一把抱紧了卡琳,贴着她的小耳朵说道:“就是这个……呃,‘生命气息’!你难道没想过,这些‘生命气息’被那家伙置换出来之后,会放到什么地方去?” 本来突然被罗文抱住,卡琳是很有些抗拒的,毕竟以她的强势,又何曾被男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过,再加上这样做的,还不是她平日里所憧憬的,那种才华横溢的游吟诗人。 但罗文最后的提示,却让她禁不住眼前一亮。 正如对方所说,空气,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而且对手也是人类,也需要呼吸――像这种可以轻松控制大气的主,很难想象,他还会刻意去修炼其他的呼吸法门。 所以这部分被置换出来的氧气,至少有八成可能,就环绕在对手周围! 尽管屋子中的氧气,是越往外就越稀少,在门口附近,更是几乎成了纯粹的无氧地带,让她的火焰根本没办法烧到屋外面去,而要出去放火的话,又比须先解决堵在门口的毒雾,但是有一点,却是对方怎么防都防不住的。 那就是罗文盾牌中的火炮! 由于口径的关系,罗文的火炮并没有配置那种威力强大的“开花弹”,只有实心铁弹和不计命中,全靠数量取胜的散弹,但只要能把炮弹射过去,在那种纯氧的环境中,只怕一个火星,也足以引起剧烈的焚烧了。 唯一的问题是,万一对方没在门口附近或者运气差到极点,硬是一个火星都没打出来,可就有乐子瞧了。 毕竟对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二人机会。 想到这里卡琳不禁暗恨,若是当初那只地精俘虏自己的时候,没有把自己随身的燧石,硫磺之类的施法材料搜去,混在散弹中一起发射,相信成功率高上许多。 “这个……混蛋!”对于背叛了己方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奔着坑自己一把的丘?马兰吉,骂混蛋那都是轻了,而且只要一想到那丑陋的地精,曾用肮脏的绿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卡琳就忍不住一阵恶心。 是以她赶紧掐住了令人羞恼的臆想,略略将罗文推开一点,抬头道:“好吧就这么办。咱们……赌一把!” “赌?”罗文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卡琳,又看了看卡琳脚边,那颗奇怪的大蛋,欲言又止。 卡琳这才明白,原来面前这可恶的家伙,压根就没打算用火炮,而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抱来的这颗蛋上! “你……”卡琳心中不由得一阵纠结,毕竟她从一堆异种生物的卵中,独独抱了这一颗出来,可不是因为这颗个大,并且被单独摆在惰水晶的罩子里,而是因为蛋中,那只能用“澎湃”来形容的火元素! 很显然无论这蛋最后孵出来的是什么,都跟火,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卡琳出道这么久,还没找到合适的魔宠,试问又怎会不见猎心喜? 但是,罗文的理由又似乎更加充足――一句话,要魔宠还是要命? 道理很简单。如此浓郁的火元素,用膝盖想也知道只要蛋壳破裂,里面的火元素必定会泄漏出来;而且和只能“直射”的火炮相比,用抛的,无疑在角度方面,拥有更多的选择。 更何况罗文的本意还不是“抛”,而是像递包裹一样的“送”。 “……你这是打算拼命了吗?”卡琳的声音有些黯然,毕竟从努尔瑞拉口中,她早已得知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发起狠来,可是个敢把胸口往敌人刀尖上送的主。 但眼下的情形,却不是这么回事。“不是我送……你难道忘了,我是个德鲁伊?” 正所谓十个德鲁伊,至少有八个半会召唤,罗文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召唤生物……唔……怎么说呢?实在是太过另类了点――无论是胆小如鼠的巨蛇,还是那不会魔法的亡眼暴君,都有可能在解决问题之前,先引来更大的麻烦。 包括眼下他要召唤的这种。“……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尤其是迈克尔,”罗文郑重其事地对卡琳说,“而且等我召唤完毕之后,绝对绝对,不要尖叫,好吗?” “嘁,本小姐为什么要尖叫……呀!” 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缚 伴随着尖叫的,是卡琳那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见了“鬼”,见了“僵尸”。 罗文的丧尸犬。 作为他最早学会的召唤……物,这种丧尸犬在战力方面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普通的“天界犬”要强出不少;在战斗时冷不丁召唤出来,绝对会收到奇兵的效果。 但问题是,如果接下来罗文不能一鼓作气地解决对手和……嗯,周围的所有目击者,事情过后,他就要倒大霉了。以世人对亡灵生物的恐惧和厌恶程度,召唤并操纵尸体战斗的罗文,事后处境绝对不会比过街的老鼠强到哪去。更别说他自己的同伴里面,就有俩是神殿出身――火元素之神卡署斯的仆人卡琳和战神坦帕斯的祭司迈克尔。 由于吃不准这两位强势的神明,对亡灵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罗文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选择当着卡琳的面召唤,尽管亡灵生物,恰恰是一切毒素的克星。 可眼下既然是要拼命,罗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只有先活下来,才有资格去谈论“以后”。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丧尸犬丑陋的外表,对一位女性视觉的杀伤力。“……别叫,别叫!这对敌呢!”罗文赶紧捂住卡琳的嘴,小声安抚道,“你这一叫,不就让对方有准备了吗?” 当然有准备了,毕竟那温德密尔既不聋又不傻,在听到卡琳的半声尖叫之后,登时便明白里面是发生了某种变故,警觉心也十倍百倍地高涨起来。 但即使这样,当三头丧尸犬分成三路,用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向他冲来的时候,温德密尔还是被吓了一条:首先,对身边环绕的毒气和酸雾极为自信的他,压根就没想过还有血肉之躯,会主动地凑上来找死,其次,就是中间那头丧尸犬口中含的“东西”。 一颗蛋。 一颗红皮儿大个儿的巨蛋。 巨到狗嘴里含不下,愣把后面的狗身子都撑成了四瓣,以至于它跑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好像一只犹豫却又不知该不该伸到别人口袋中的巨手。 作为一切实验的主导者和参与者,温德密尔当然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实上看到这颗蛋的第一眼,他就把这玩意认了出来――毕竟他既然敢用这种诡异的彩雾作为起手,自然有在雾中查敌的法门;而且早已不是第一次用抽取生命气息的法子迎敌的他,又怎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弊。 没错!就如罗文和卡琳先前所推断的那样,任何能量和物质,都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除非是有更加沛然的力量在后面支持。 所以,除了源力多到不知道怎么消耗才好的败家子,没有人会傻到去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施法者自己也是要呼吸的。 温德密尔也不例外,他所做的,也不过是通过空气的流动,把屋内的生命气息置换到自己的身边而已,在这种情况下莫说一颗蕴满了火元素的蛋,就算是一颗火星透进来,后果都不堪设想! 因此没有任何犹豫,温德密尔便发出了秘法,让那狗身下的空气急速流动起来,越来越快,而气流上升的推力,甚至将狗的整个身体都托得离地飞起! 这是“风之缠绕”! 当然以狗的体重,这滞空的时间不可能太长,但只要能争取到几秒钟,对一个眼看就要步入大师境界的德鲁伊来说也足够充裕了,充裕到他甚至可以用风高速流动带来的深寒,来将这颗要命的蛋冻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杀招,居然不是这颗十分危险蛋,而是……另外那两条,看上去明显是用来分散他注意力的狗! 看着那两条满是癞疥和脓疮的狗钻进毒雾之后,皮肉都被强酸腐蚀得吱吱作响,青烟直冒,也仍然一声不吭地冲向自己,温德密尔就明白这两条狗肯定是有问题了。 毕竟敢拼命,和能忍痛是两码事。 “亡灵?”温德密尔胸口中一阵翻涌,不过除了厌恶之外,他到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毕竟德鲁伊不同于法师――即便是像温德密尔这样纯靠秘术吃饭的“复仇者”,也不至于在被近身之后,就毫无抵抗的能力,但谁成想还没等那狗近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就夹杂在酸臭味中,先一步扑面而来。 酸臭,自然是尸体被强酸腐蚀所产生的味道,而这硫磺……“不对!是火药!”温德密尔一念及此,目眦欲裂。 要知道血肉沐浴在强酸中时,会产生令常人难以忍受的高温――那狗身上冒出的一丝丝青烟就是明证;而高温和火药,在一个氧气含量相当高的地方接触,会发生什么? 爆炸!剧烈的燃烧! “呼!”高热的火焰,顷刻间便吞噬了温德密尔附近的每一寸空间,把整个拐角,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其蔓延的速度之快,之猛,让温德密尔甚至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当然,这并不代表一个六级的德鲁伊就会坐以待毙,在火焰爆开的那一瞬间,他的“风之缠绕”,还是及时地成形了。 毕竟刚刚释放过这个法术的他,再次释放在施法速度方面,会获得极大的加成。这就跟你刚刚翻了一个跟头,再让你原样重翻一个,你不会感觉到任何压力一样,这种惯性在施法的过程中同样存在,只不过在不同的职业中,叫法不同而已。 武技中,这叫“二次打击”,而魔法师们,则管它叫“法术接续”。 只不过这一回被风缠绕的目标,是他自己。 作为一个纯粹的舒服类法术,风之缠绕,并不会受施法对象的限制,而切其产生的风力虽不能直接将火吹熄,它的束缚效果,也断去了温德密尔移动的可能,但有那么一层急速流动的空气隔着,再怎么说,也比让火焰直接烧身上强吧? 尽管这样做,温德密尔受伤绝对会很重很重,但毕竟没有被直接烧死。 但问题是,眼下能够致他于死地的,可不仅仅是突然爆发的火焰而已――就在温德密尔忍着剧痛,拼命想加大风力的输出时,一面横差进来的门板,却将他身遭流动的风彻底截断! 那是,罗文的盾牌! 在火光亮起的同时,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虽然罗文无法肯定对方的位置,他的回旋盾,也没练到可以控制弧线的程度;但只要这把火能烧起来,让他投鼠忌器不敢靠近对手的酸雾和毒素,就不复存在。 至于火焰的灼烧……那就看先烧死谁好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收与放 是,罗文那特殊的体质,在火和酸这种持续性伤害面前,是显得有些无力,但所谓的“弱点”,那要看跟谁比――就好像木桶上的短板再短,也比那杯子长不是? 同样的道理。罗文才不认为两个人同时挨烧,先被烧死的那个会是自己,因此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但本已准备好迎接痛苦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火焰刚刚覆盖了他的身体,就随着一声“收”,被整个地剥了下来,抛在身后,痛快得就好像脱去一件丝绸所制的睡袍;以至于罗文那两条剑眉和栗色的头发,居然都保住了一半,更别说身体的其他部位了。 这显然是有人介入的结果。而在场的众人中,会帮罗文并且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卡琳这个正牌的火焰法师。 御火奇术。 一个所有的火焰法师都必修,且足够你从一级一直修到九级的法术,因为它的功效,就是“一定程度”上控制火焰,而这个程度,是跟着施法者等级走的。 施法者级别越高,修得越精深,控制起火焰来,就越发的如臂使指。 不过问题也恰恰就在这里――可以让烈焰焚身的人毫发无伤,这种超凡的控制力,又岂止是“如臂使指”那么简单,不夸张地说,恐怕大师级的御火奇术都未必能做得到! 试想一下,你用手指头去拾一跟头发,有时都难免会掐到肉呢,可这个卡琳,却连每一根烧焦的毛发都生生地剃了出来。 因此在战斗之后,罗文便直接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正用手揉着额角的红发小妞儿:“我说,你究竟几级了? “你管呢?总之比你高就是了……让你的死狗闪开!”很显然像刚才那种绝对完美的操控,对卡琳的消耗也不小,以至于她回话的口气不怎么好,而且她走过来的第一句话,便对罗文提出了严厉的指控,“人坏,连召唤出来的东西都那么恶心!真残忍哪,你,瞧瞧都把人弄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让那个小矮人给你打个盾刺?” 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但现在的温德密尔,却好像被马车从身上碾过一般,还是那种运送辎重的马车。 因为这倒霉的家伙,分明是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罗文挤在墙壁上,活生生挤死的!那凹陷的胸骨和突出的眼珠,无不在大声地控诉这一切,只是心性早已被生活历练得无比坚韧的罗文,对此却无动于衷。 “在吃不准敌人的具体位置时,自然要选择覆盖面最大的攻击,这是常识。换了你,不一样会用群体性法术?还有,要不是这些死狗冲上去放火,你现在也没机会站在这讨厌它们。” 过河拆桥是不对的,身为“火盆”的卡琳,也不希望信徒做完了弥撒就打教士,因此卡琳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罗文也不理她,只凑过去在尸体上摸来摸去。 和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的卡琳相比,记录着一位大德鲁伊心路历程的笔记无疑更加重要,若不是怕这本可能存在的笔记付之一炬,他又何必甘冒奇险,冲上来抢这份头功。 果然,幸运女神泰摩拉最喜欢关照勇者,罗文的选择,也获得了可观的回报――尽管那笔记被火苗舔去了一半,里边的内容,也不像夏尔洛先生的那本记述了许多人生的道理;但或许是专业问题,在生物的毒性和药性方面,这本显然要精深和全面得多。唯一让罗文觉得不爽的是,那些和日记一起被掏出来的瓶瓶罐罐,居然让某个先前还对他翻尸体嗤之以鼻的红发妞顺手给收了去。 要知道,那可是他准备等小蛇醒来之后,给它加餐的! “你拿毒药干什么?你又用不上。”正所谓火焰过处,玉石俱焚,除非是像他在渥金神殿中见过的那种点火才生效的迷香,否则卡琳拿去,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但对方,却反驳得理直气壮。“研究!”她说,“否则你知道它们的效果?” 罗文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真让对方拿去研究,基本上就等于,以后他再也见不到着了――且不说卡琳的记性,会不会把这些威力强大的毒药忘到某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就算是真研究出来什么,她也只会提供给和她关系不错的努尔瑞拉,而不是“邪恶”的自己。 貌似今天,还要再加上一个“残忍”的前缀……天知道这妞红发底下的小脑袋,究竟是用什么标准来判断的! “一人一半!”罗文试图和对方讲道理,“不然你就该考虑一下,如何跟努尔瑞拉解释你那大师级的御火奇术。”这里面要没有秘密就出鬼了。 “你敢!”卡琳也不示弱,毕竟罗文身上,也有见不得人的污点,“那我就把你驱使亡灵的事情说出去。” “嘁,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啊?”跟健忘的人在一起就这点好处,你可以很容易把黑的变白――在见到罗文一副“又忘了吧”的不屑表情后,卡琳这心里便没了底。“那又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你的新朋友,比如说那个小矮人……别说话,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紧张兮兮的表情,让罗文心中暗笑――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恰恰证明了她的心虚,至于声音什么的……开玩笑,以罗文被蜘蛛血大幅强化的感知都没听到,一个法师,又怎么可能比他更警觉。 但就在他准备乘胜追击,一口气击溃对方心防的时候,“克拉”一声轻响,却突然响彻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就好像什么东西突然破碎。 “破碎?……该死,那颗蛋!” 和普通天界犬几乎不需额外的源力支持,就能长时间为主人服务比起来,罗文的丧尸犬无疑更注重单位时间内的效率――毕竟自然是公平的,在某方面的表现过于强悍,也就意味着其他方面,可能不那么尽如人意;而且一次召唤出来的数量越多,存在的时间自然也就越短。 这是规则。 此时那三条丧尸犬就到了时间,身体开始虚化不说,连带着某只狗“口中”的蛋也一起闪烁起来。“快放下!”罗文赶忙发出指令,于是死体智力几乎为零的弱点,也暴露出来了。 它根本就不理解“放”和“扔”的区别。 “不要……咔!” 第二百七十九章 幼龙救生队 前面的“不要”,是俩人同时喊出来的,而后面的“咔”,却是蛋落到地上,顷刻间爬满了裂纹,就好像小保罗家里,那面历经了沧桑的惰水晶镜子。 “不是吧……”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罗文直感觉手脚冰冷,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看起来外表如岩石一般结实的巨蛋,竟外强中干到这个地步――你想那狗腿能有多长?撑死了半米多点吧? 何况那狗将蛋扔下之前,还是有那么一点“放”的意思的,里外里这么一扣,恐怕连半米都不到! 若不是地面过于坚硬,这点高度,恐怕一颗鸡蛋都未必能磕破,怎么这颗看起来就相当不凡的巨蛋,反而就偏偏破了? 对此,罗文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为两人的运气太差,不过已经被归类为倒霉蛋的卡琳,此时却镇定得多,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让人莫名其妙的惊喜。“……孵化了!快看!”她几乎是雀跃着跳到了罗文身边,像一只快活的小鸟。 或者说母鸟。 “哪有这么巧的?”罗文苦笑着摇头――做人,还是现实点好,以免梦碎的时候更加痛苦;这个道理早在他和小保罗搭档在外面刨食失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但年轻貌美,前途似锦的卡琳显然不认同这种消极的人生。“你懂什么?”她两眼盯着碎裂的蛋,头也不回地出声反驳,“才不是什么巧合呢!当初我拿到这颗蛋时,室内的温度,可是很低的!” “你是说这玩意孵化的关键,就在于温度?”罗文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虽然那颗蛋在进入火焰范围之前,就和狗一起被吹到了天上,没有被直接烤到,但毕竟近在咫尺。 这个温度,想必不会比母鸡的身下更低吧!至于后来卡琳为了保住罗文的命,用御火奇术将所有的火焰都扒到罗文身后,离那颗蛋,自然就更近了。 再加上蛋摔在地上之后,也的确没有黄黄白白的东西,从蛋壳的裂缝中流出来,罗文这才勉强接受了这个判断。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见那颗蛋有什么后续的动作,让卡琳也有些急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面对这种“难产”的情况,再博学的魔法师也一筹莫展。 “难说,”罗文搓着下巴,毫无怜悯之心地给了卡琳重重一击,“反正小鸡崽子刚出壳的时候,可是很脆弱的,从这么高跌下来,就算当时不死,也绝对养不大……” “那倒是想想办法啊,还看?” “嘁,你不是一样?”罗文心里不服地吐了一句,但看那开始泛红的眼圈,就知道这姑娘这回是真急了,因此也没再逗她,只大步走上前去,一伸手,敲破了一块蛋壳。 “你干嘛?” “帮忙!”当初小蛇无法破茧而出时,就是罗文亲自用牙把茧给咬破的,这次还用不着牙;至于这种拔苗助长的“助产”方式究竟会给里面这小家伙的将来,带来何种影响,此时倒顾不得了。 无论如何,只有先活下来,才能谈“以后”。 可就连“存活”这个最基本的条件,现在都达不到――虽然这只被罗文从蛋壳中扒拉出来,浑身裹着粘液的小东西看上去,胳膊腿似乎都全乎,摸肚皮的位置,隐隐还能感觉到心脏在里面微微跳动,但不知为什么,却好像僵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装死么?”罗文伸出手指,在圆鼓鼓的小肚皮上捅了两下,第三下时却被卡琳一巴掌打开。 “别乱动!说不定是某种习性……哎?”话刚说了一半,卡琳忽然见鬼一般睁大了眼睛,“这,这个东西……难道……是,是……” 也难怪她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随着罗文从摩拉丁神殿中黑来的治疗药水洗去小东西身上的粘液,那短短的六肢便暴露出来,尤其是背上那两个肉呼呼的瘤,拉开来,却是一层薄薄膜连着,再加上蜥蜴一样,就整个身体比例而言却大得出奇的脑袋,这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答案吗? 没错!这是龙! 只在传说的故事中如雷贯耳,却从未听说有人见过的巨龙!当然了,那有幸见过的倒霉蛋,也未必就有嘴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但先前不久,才和拉兹维兹一起完成过“屠龙”大业并淋了一身血的罗文,却知道这种在实验室里被催生出来的脑残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因此远没有卡琳来得震撼;他甚至还在研究这只新生出来的幼龙和外头那头成年的,究竟有什么不同。 嗯,有很多。首先这小龙的尾巴,就不像那只成年龙般看起来那么有威胁性,厚厚的像个攻城锤,反而扁扁的,就连边缘那几根棘刺也软软的一点都不扎手;而且也就那么几根,完全不像成年龙那样,纵横交错地长满了整个背部。 “也许,是成年之后才长的吧!反正老话不是都说,女人都是由蜕变而来,这龙……估计也差不多。” “这算是什么结论?”罗文那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卡琳恨不得用指甲挠他的脸,“我是让你想办法救它啊!” “你真想救它?” “废话!”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收它做魔宠。”罗文有些为难地说。要知道生物成为法师的魔宠之后,就可以被收回到宠物空间(也就是所谓的“星界”),一般的伤势,都会在那边慢慢愈合,至不济,也没有继续恶化的可能。而这种半成品的战力……嗯,怎么说呢?虽然和“龙”这个名头比起来让人失望,但就算不会飞,光凭其成年之后的巨大块头也足以笑傲一般的魔宠了,傻点也没关系,毕竟成为魔宠以后,法师就可以通过暗语和心灵上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宠物的行为,从这个角度看,似乎比原先卡琳倾向的“大雷光虫”更适合她。 但问题是,万一要救不活呢? 白白浪费了大雷光虫这个战力不说――你完全可以想象要烧一个被电流麻痹的目标,有多么轻松,而魔宠若是死了,法师还会因为契约的关系,承受巨大的连带惩罚。 只可惜,这些弊端在“女人”这种纯感性的生物眼里,根本就看不到,无论是“龙”这个千古未见的名头还是眼前小生命奄奄一息的惨状,都足以让她们义无反顾。 于是在一片紫色的光晕中,小龙全无抵抗能力地,成为了卡琳的魔宠,成为了那个比丈夫更可能相伴一生的存在。 但卡琳并不开心,因为契约结成之后,她才从契约传来的感觉中,得知了一个足以让她崩溃的事实,那就是,小龙的灵魂其实并不完全。 也许是在未成熟之前便被高温催生,又或者,是像受惊吓的幼儿般散了魂魄,究竟是哪一种,现在已经无从知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小龙的灵魂之火,就好像风中的蜡烛一般明灭不定,以至于平素强势惯了的她,说起话来,也六神无主地带上了哭腔:“我……我该怎么办?” “别急……对了,也许他有办法!” “谁?” “陨龙者!”虽然号称“陨龙”,但人家在野蛮人部落中,毕竟干的是巫医的活,也许会救龙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罗文再不迟疑,摘下颈上的窥镜便试图和对方联系,但谁成想他话还没等出口,一个男声,就突兀地从卡琳身上响了起来:“等等!先不要联系!”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幸的幸存者 男人的声音,从卡琳一个年轻女性的身上传出来无疑是够诡异了,以至于聪明伶俐的卡琳,一时间也傻了眼,怔怔地说了句:“不是我!” “我知道。”当然知道了。因为这个声音罗文不久之前,才刚刚听过。 在那个摆满了标本的陈列室。 “图拉扬努斯……先生?”罗文试探着问了一句。先前的那次意外,若说一点愧疚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此刻,罗文更多的还是惊疑不定――毕竟他可是亲眼看到那颗脑子在精神力的对撞中砰然爆开,白花花地涂满了半个惰水晶罩子。 更关键的是,对方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瞒过了自己和卡琳这个正牌魔法师的感知,跑到她身上去的? 罗文想不通。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从卡琳的举动中找到了答案――只见那红发妞突然“呀”地一声,尖叫着跳了起来,同时从法袍的内袋中掏出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咬手一般飞快地扔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上生了虱子呢! 但别人不知道,亲手将这些瓶瓶罐罐从温德密尔尸体上掏出来的罗文,又怎会不知道这玩意的厉害?单是先前在彩雾中所蕴含的毒,他就没信心扛住,更别说这么多罐子里面……谁敢保证就没有毒性更猛烈的? “住手!你这是要疯啊?”骇然之下,罗文几乎是飞扑过去,用身体接住了那些要命的小罐,同时出声喝止。 如果是平时被罗文这么吼,不肯吃亏的卡琳一准会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但这次也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怎么,她居然没理罗文,只满脸通红地瞪着其中一只黑乎乎的木匣。 这玩意,当然也是从温德密尔尸体上摸出来的,扁扁的只有一个巴掌大,但份量却远比想象中要重许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阴铭的花纹也繁复无比,初看上去,似乎是有些杂乱无章。但不知为什么,看久了,你就会发现这些花纹的排列方式,居然出人意料的协调,让你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追古溯源的念头,甚至陷入沉迷,愣是不舍得把目光移开。 “……命匣?”如此古怪的木匣,作为五年前刚刚经历过亡灵之灾的浮冰港人,你觉着除了传说中那邪恶至极,也阴险至极的巫妖,罗文还能联想到什么? 因此在确定了声音,是从这只古香古色的木匣子里发出来的之后,罗文的脸色就立马变了。 “当然不是这样!”或许是感觉到气氛变化,对方急急地解释道,“至少,我并没有故意欺瞒你们的意思,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尽力活下来而已……” 说起来,还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当初在刚刚接触到陨龙者那凝练无比的精神力时,对生命无比眷恋的图拉扬努斯,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定,斩断了那部分精神力和自身的联系,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让灵魂直接受到重创,以至于他仅有的,可以承载精神力的大脑连对撞的余波都没能顶过去。 好在余下的那部分精神力终于起了作用,保住了图拉扬努斯残破的灵魂,再加上民间所传“水晶会困住灵魂”一说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即使是人造的惰水晶),这才让闻讯赶来的温德密尔,有机会将我们的脑子先生从危机中拯救,或者说重新“捉拿”出来,关在这个可以温养灵魂的木匣子里。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温德密尔,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才跟上来,让罗文有机会逐个击破。 至于之后的事情,图拉扬努斯就更冤枉了――毕竟他存身的匣子,分明是卡琳自己从罗文手中抢去的,而且对一个身体连渣都没剩下的灵魂来说,就算卡琳藏木匣的部位再私隐,再羞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了,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尤其是在讲究礼仪的精灵眼里。为免说破了大家尴尬,图拉扬努斯本打算闷声大发财的;但谁知道这俩人捣鼓了一通之后,居然还要与那要命的陨龙者联系,再不出声的话,只怕他好不容易才逃过的灵魂,也要保不住了! 不过以精灵的骄傲,即使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图拉扬努斯依然说不出求饶讨命的话,因此在申辩之后,他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是想救这只雄火龙吧……如果仅仅是灵魂上的问题,我觉着,你们应该有理由相信一个精灵。” 这里面就要解释一下了。要知道上古高等精灵的魔法体系,和现在人类所用的不同,并没有什么学院派和神殿派的分法,而是分为地水火风,光明黑暗,心智、肢体以及灵魂七个大类。其中地水火风四类和现在神殿元素法师玩的差不多,但不需要主神插手的精灵们,也不受信仰的限制――也就是说只要你肯花时间,就有可能掌握两系,甚至三系不同的元素。 而时间,对精灵来说又恰恰是比较充裕的东西。至于剩下的几类,“光明”当然跟牧师脱不了关系,“黑暗”则分掌在宗教裁判所和一部分死灵法师手中,“心智”相当于奥法中的操魔系,“肢体”魔法,则大部分都由现在的德鲁伊所继承。 唯有“灵魂”,大概是人类整个法术体系中最为欠缺的,毕竟区区百年的生命,实在是不足以让人类了解这种多变、且每一个都有所不同的东西。因此,就算是人类中号称最善于玩弄灵魂的死灵法师,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的认识和精灵千万年的传承比起来,要浅薄得多。 何况一个灵魂在脱离了身体之后,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还能保持完整的神智,其本身,还不足以证明对方在“灵魂魔法”上的造诣么? 因此听对方说小龙有救,卡琳登时就信了八分――唯一值得怀疑的只是早已被她归类为“登徒子”的图拉扬努斯,会不会有那份慈悲为怀的心肠。 “要不,先让他试试吧……敢搞鬼的话,大不了你一把火烧了他的命匣。”最后,还是罗文出言帮卡琳做了决定。只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没有任何压低的意思――他算是看出来了,凡是能成为魔法师的,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巨灵 这不是偏见――魔法师,几乎是举世公认的几种最不好相处的人之一,其难缠程度,甚至还凌驾于那些宁肯饿肚子也要顾全脸面的传统贵族,和见钱眼开到连屁股都能出卖的黑心官吏之上。 不仅仅是因为其移山填海的超凡力量,和那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各种怪癖;更要命的,是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们的需求。 表面上看,这帮贪婪的家伙似乎什么都要,世俗的金钱、权力、名声……但每一样,却又无法真正打动他们。 至少,并不狂热。 这就决定了你几乎无法真正触摸到他们的心。你不知道这些思维跳脱的家伙在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让你瞠目结舌的事;更不知道你此刻表现出来的善意,会不会被这些怪胎解读成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何况,是一个连身体都没有,且据说“生前”,还是个精灵的怪胎? 精灵啊!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个“精灵”的前缀,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对这个和德鲁伊一起生活在耳语森林中的奇妙种族,罗文唯一的了解,就是夏尔洛先生笔记中那调侃一般的“不美型、毋宁死”。 其余的,皆是一片空白。 好在他们队伍中还有另一个怪胎――那个罗文相对熟悉的放火女。虽然怪胎和怪胎之间,未必就一定有共同语言,但至少交流起来,比身为正常人的自己进去瞎掺合要容易得多。 果然不出所料,几分钟之后,卡琳便来向他讨要那只图拉扬努斯存身的盒子了,罗文见状,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怎么样,他答应出手了?” “嗯,”卡琳点点头,但紧接着又垮下脸来,“不过新生的灵魂,还是太过脆弱了,强行收拢的风险很大。最稳妥的做法,还是它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自行修补,只是这时间方面嘛……可能要很久。” “条件呢?”罗文可不相信什么精灵的美德,他甚至有些恶意的想,没准拖时间,就是对方想要提高价码的表现;然而卡琳的转述,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要你离他远一点。怎么也得……唔,三十米开外吧。” “啊?”瞪着眼前有如花瓣般绽开的三根手指,罗文愣了能有十几秒钟,才闹明白人家怕的应该不是他罗文,而是陨龙者的精神力――毕竟先前的那一撞,就让这图拉扬努斯失去了最后的大脑,再来一次,恐怕连渣都剩不下了。“真是抱歉,”虽然这时候道歉似乎有些虚伪,罗文也知道,对方多半也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但还是开口道,“其实您不必太过担心。刚才那位先生……为了将力量传导过来,损耗不小,一时半会的,恐怕是不会再主动和我联系了。” “‘那位’先生?传导?……怎么回事?”图拉扬努斯没什么表示,倒是卡琳的好奇心被彻底挑起来了――尽管她醒来,是在那一记“冰龙咆哮”之后,可空气中那仍然飞舞不休的魔法元素,对她这个正牌的火焰法师来说就像马车中的闷屁一般清晰。 “呃,这个,说来话长……” 不是罗文感觉自己和陨龙者有所接触这件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牵扯的利益关系实在太过古怪――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人会相信一个顶级强者晋升宗师的契机,居然着落在一个连五级都不到的新嫩德鲁伊身上;再说……现在也不是研究这种事的时候吧? 且不说身陷地下二层的他们如何出去,而基地的卫兵,又会在什么时候寻到此地之类令人头疼的问题,就连和他们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同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当然对拉兹维兹身上所中之毒,罗文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毕竟那卓尔刺客的毒见效虽快,但效果,却远不如后来温德密尔所用的那么变态,只要不长时间待在毒药作用的范围内,以矮人天生高人一等的毒抗未必就扛不过去,更别说罗文留下来阻敌之前,还现巴巴地撬开这家伙嘴巴,往里面灌了一肚皮的解毒药剂。 至于被追兵围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光是机关人那一身铁皮就够一般人啃上好久的了。就算运气差到极点,遇到了高手(这个可能性本身就相当低),还有从资料室取来的资料可以用来保命。 那些资料,现在就放在拉兹维兹的枪匣里――诉诸文字的卷宗寥寥,更多的,还是用“映画”的方式,储存在一种特殊六棱型的晶体里面。 说起这“映画”,其实由来已久,只不过早些年还只能保存静止的影像;直到近年间,才有了新的突破,可以保存活动的影像了,这才被推广开来,以至于浮冰港许多达官贵人,都被这新奇的小玩意所征服。 本来以罗文的身家地位,是不可能接触到这玩意的,但托那个“特使”身份的福,在出云堡看了几次原版,也知道这玩意其实相当娇贵,要想破坏的话甚至都不用别的,只要将之拿起来,随便往某个硬的地方一磕,那就是粉身碎骨,再高的高手,恐怕也来不及阻止。 然而有一条,罗文却忘了,那就是矮人这个种族的秉性。 你说他们刚直也好,倔强也罢,反正矮人的思维,是很容易钻牛角尖的――即使拉兹维兹身为一族之长,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一些权谋,机变之类的东西,但毕竟太过年轻;这就导致了他遇敌之后,压根就没想过用资料来要挟对方,而是一拉操纵杆,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让机关人提着两只水缸大小的拳头冲了上去。 锤击,践踏!大巴掌像风车一样转着圈挥舞,即使是食人魔,也无法在力量上跟这台喷着蒸汽的钢铁怪兽对抗,就更别说,那些仓促迎敌的巨魔和豺狼人了。 于是原本就不怎么整齐的队伍,一下子竟被他冲了个七零八落,拉兹维兹哈哈大笑,也不管那些溃兵,直接操纵着机关人,大踏步地往对方的队尾撞去。 那里有两个人,一胖一瘦。 胖的那个个头不高(当然这是以人类的标准),身体也有些佝偻――刚刚从虫子堆里爬出来没多久的拉兹维兹,自然认得出这就是那玩虫子的家伙,至于另一个瘦的……非但不高,反而看上去比同伴还矬几分,然而就在拉兹维兹冲上去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推开了同伴,整个人,就好像吹气一般涨大起来! 不,不只是变大那么简单,就连他的身体,都产生了某种令人吃惊的变化,有点像拉兹维兹这样的矮人王施展摩拉丁的祝福,只不过对方的五官,毛发什么的统统不见,两条腿,也凝在一起变成了石柱一样的东西。 这是……石巨人! “咚!”沉重的石拳,正砸在机关人的胸口上,巨大的力量冲得重达几吨的机关人都站不稳脚,不得不“哐当”“哐当”地退出好几步。而做了这一切的石巨人,却在拉兹维兹惊骇地目光中不屑地晃了晃脑袋,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哼!这辈子最恨人比我高……” 第二百八十章 石巨人会武技 普通的石巨人,当然是不会说话的,一来它没有发声的器官,二来就凭它们那低劣到和虫子差不多智力,也根本无法理解“语言”这么复杂的东西――若不是太过呆傻,这种力量和防御都十分惊人的元素生物在新版的怪物图鉴上,又怎么会仅仅才五级。 这“五级”也就是说,只要你的职业等级达到五级,就有了挑战它的资格,纵然不胜,也至少能全身而退。 毕竟再强大的攻击,总要能打到人身上才算数,而石巨人那慢腾腾的动作要是也能打到人,那只能说明该名冒险者长得实在太丑,丑到连厄运少女本莎芭都被恶心到了,又或者…… 比石巨人还蠢。 但是,如果这石巨人是人变的,一切就大不相同了――不但“智力低下”这块明显的短板被弥补了,而且眼前这加装了人类内核的假石巨人,动作也明显要快上几分,以至于拉兹维兹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当胸先挨了一拳――不过这一下,倒把他原本有些发热的脑袋给揍清醒了。“……冈本?巨灵?”他吞咽着口水,有些郁闷地咕哝了一句,也不知是在发问,还是抱怨着自己的坏运气。 其实也不全是运气。之所以拉兹维兹会在这里撞上基地“三大巨头”其中之二,还是有一定必然性的,因为那异种生物的母皇,就被安置在这一层中。 道理很简单――作为异种生物中的王者,母皇无疑比普通的异种生物更加强大、残暴、更加的难以驯服,一旦让它脱困而出,对整个基地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就算到最后能将其制住,期间的损失,也绝对会让人心疼到想要吐血。 像这样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威胁,当然不会有人往枕头边摆,而安置在下层,不但可以减少了闲杂人等与它接触的可能,有利于保密,而且当意外发生的时候,至少,也有个缓冲的时间不是?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为此德鲁伊们甚至不惜将基地扩建的计划无限期地搁置,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层基地只建了一半,就突兀地停了下来。 路,统共那么几条,既然双方都下来了,遭遇也只是早晚的事,至于对手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确认的,毕竟在进来之前罗文就通过“冈本?巨灵”这个名字猜到了,这应该是个精于变形术的主,因此无论对方回答与否,都无关紧要。 ――人家也压根没打算回答,只双拳一撞,发出“嘭”的一声,接着便拱啊拱地冲了上来。 没错,就是“拱”,因为石巨人这种生物本身并没有腿,烂泥的底盘上,直接就是拉长的身体和两只巨大的拳头,要移动只能靠底盘的收张,因此在这个时候如果拉兹维兹转身就跑的话,还是有机会的,但是他没有跑,反而不屑地啐了一口,笑骂道:“傻瓜!……石头再硬,难道还能硬过钢铁吗?” 当然像钻石之类稀罕的宝石,硬度还是远超钢铁的,但对方要是真的能把自己变成一颗大宝石,没事从身上磕掉点渣去卖都早成大陆首富了,还有工夫在这里,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拉兹维兹,压根就不怕和对方硬碰硬。 然而真交上手,拉兹维兹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关键,就在于他漏算了一样东西。 武技。 尽管身为矮人王,拉兹维兹在摩拉丁的眷顾之下身体各方面素质都比普通的矮人强,但问题他的本职,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射手,还是攻击距离超远的那种,近身搏杀的技巧不说烂到一塌糊涂,也有限得很。反观对面的德鲁伊,却是举世公认的“万金油”职业,就算是其中比较偏重法术的“复仇者”,基本上也会兼修两手武技。 即使不高,也足够揍拉兹维兹这种门外汉满头包了,何况眼前这冈本?巨灵,还摆明了是个习惯于变身后跟敌人厮杀的“变形者”。 正所谓石巨人会武技,谁来了也没戏――尽管拉兹维兹操纵的机关人无论是力量,还是整体的防御全都在对面的石巨人之上,但是他轰出去的拳头,不是被莫名其妙地拨到一边,就是落在那圆鼓鼓连指头都分不清楚的石拳上,半点威胁都没有,而反观对方,尽管受石巨人体型所限不可能做出太过复杂的动作,很多巧妙的招式也用不上;但面对拉兹维兹这种几乎不通武技的家伙,一些小小的骗招就已经足够了。 你看着一拳狠狠地挥过来,实际上,却没有带多少力量,就是为了骗拉兹维兹招架――如果他那么做了,另一只准备多时的拳头就会趁机突破进来,可你要不理睬吧,却也不行。 因为那只作为诱招的拳头,又可以随时发力。 就这样冈本?巨灵是左一拳,右一拳,拳拳到肉;锤得拉兹维兹东倒西歪,金石交击的巨响,震得周围的卫兵都禁不住捂住了耳朵,如避蛇蝎地退出去老远。 连边上的卫兵都这样了,你想被关在里边的拉兹维兹能好受得了?用翻江倒海来形容那都是轻的――若不是那冈本?巨灵对机关人内部的构造似乎并不是十分了解,因此把攻击,多放在了那几乎完全无用的“头部”上;否则拉兹维兹早就被震死在里面了。 即使这样,拉兹维兹也一样被震得是头晕耳鸣,两眼发黑,殷红的鼻血,更是早早地沾满了半部胡须。 这下,拉兹维兹可是真毛了――明知道如不能改变当前被动挨打的局面,就只有死路一条的他也顾不上什么安全性了,直接把动力炉的功率开到了最大。 “呜呜――”机关人发出高亢的汽笛声,周身上下的关节和外壳的接缝处,也喷出浓浓的蒸汽,并借着这股蒸汽的推力不管不顾地往石巨人身上撞去。 “……尝尝这个!混蛋!” “嘭”的一声,两个巨大的身影贴在了一起,然后又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发出另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这时候,机关人手指头分绺的好处就充分体现出来了――只见它的双手,死死地钳住了对方的双臂,愣是把原本拳头的互殴变成了摔跤;于是两个六七米高的巨人便互相扯着,贴着墙根从走廊这头一路翻翻滚滚地扭到了那头,又一路扭回来,撞得是地动山摇,头顶上泥灰碎石扑簌簌地往下直掉,更引起惊叫不断。 不过也正如这些卫兵们所担心的,那尚未修缮完成的地道,又哪里经得住这般巨力的冲击?终于在一次撞击中轰然破裂,让收不住脚的一金一石两个巨人从破口中栽了出去,双双摔倒在隔壁的走廊中。 被压在下边的,是拉兹维兹。 第二百八十一章 善念,与正面的努力 有这样的结果,倒不全是运气使然――毕竟借助外物,不可能像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如臂使指,平时还好说,可一旦有意外发生,反应上难免会慢那么几拍。 而且像这种“移山者”系列的机关人,本就不是用来战斗的型号,而是专门用以承载重物的,因此在设计之初,就完全抛弃了灵活性方面的考量。 这就决定了它一旦跌倒,如果没有另一台机关人在旁边帮助的话,就很难再站起来。 何况此时此刻它身上,还压了一堆并不比它本身轻到哪去的石头块。 这下周围的杂兵可乐坏了――原本两个巨人打得翻翻滚滚,地动山摇,让**凡胎的它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上去帮忙;可现在,敌人已经被强大的冈本?巨灵大人死死地按在地上,终于能插上手的它们,那还有不痛打落水狗之理? 只见它们三三两两,小心躲过机关人挣扎乱挥的双臂,用手中的矛戟,撬开了那已经变形的舱盖,然后开始欢呼。 “乌拉――”这是豺狼人们所熟悉的兽人语。 然而欢呼声中,却夹杂着两个并不和谐的音符――就听“啪”“啪”两声脆响,打头钻进座舱里去捉拉兹维兹的大地精脑门和肩膀上,便各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血窟窿,当即仰天而倒。 这,自然是拉兹维兹手中那两把短铳的杰作了,只是像这样近在咫尺,还把两枪打到同一个目标身上的成绩,根本就不可能让他感觉满意。“……该死的台风!”拉兹维兹一边摇晃着被震得七荤八素的大脑袋,一边扔掉火铳,伸手去摸腰间的炸弹,谁知道竟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身上的炸弹,早在他和罗文放火的时候就用光了;而平日里随叫随到的摩拉丁大神,这次也没有给他回应。 不赖人家摩拉丁大神,毕竟矮人王变身的先提条件,就是双脚一定要立于大地之上,否则,你让摩拉丁上哪去找矿石来强化施术者的身体? 当然作为锻造之神,除了矿石之外,火焰和金属也在摩拉丁的掌控范围之内,只可惜拉兹维兹这个离经叛道的矮人王,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让摩拉丁对他另眼相看。 因此现在的拉兹维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射手罢了――还是一个头晕眼花,连枪都拿不稳的射手,在这种情况下近距离对上一群如狼似虎的卫兵,其下场,用脚趾头也能够想到。 除了破口大骂,他还能做什么呢? 倒是先前跟他放对的冈本?巨灵,展现出了身为胜利者应有的风度:“还挺能蹦?,嗯?”他也不知是赞叹还是讽刺地来了一句,接着便长身而起,也不变回来,就那么摇摇晃晃地向甬道深处“拱”去。 “等一下,冈本!”出声的,是从战斗开始便冷眼旁观的贾巴德。 “怎么?” “伙计,瞧,事情有转机了不是吗?”说着话,贾巴德推开左右扶着他的卫兵,来到被绑得跟个蚕蛹也似的拉兹维兹身前,“……好了,告诉我,刚才和你一起偷资料的那个家伙呢?他在哪里?” “……你找他干什么?……反正那些东西,你不是都拿到了吗?”拉兹维兹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几个卫兵正把一些红色的晶体,从他的枪匣中搜出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方找罗文,并不仅仅是要讨回实验资料的问题,更多的,还是在怀疑罗文和某个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大人物有关系(当然就现在而言,这么说倒也没错),这也是为什么冈本?巨灵不惜将母皇放出来,用整个基地,甚至整座尼贡岛做为陪葬。 当然像这种疯狂无比的计划,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毕竟研究武器,跟想要毁灭世界完全是两码事。贾巴德最初在冰原和陨龙者等人一起研究异种生物的目的,除了好奇之外,也不过是为了想找出一种切实有效的方法,让这种生物的危害降到最低。 可为什么事情到最后……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因为恐惧吗? 也许。毕竟作为背叛者,面对一个九级强者以及他背后的整个冰原势力,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而且贾巴德很清楚凭自己等人如今的所作所为,大陆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和个人,会给予他们公开的,明面上的庇护。哪怕是世人眼中最为狂妄、也为最邪恶的“拜龙教”。 他们已经是孤立无援。而且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很难再回头了――如果不能拿出让那些大势力动心的成果,大陆再广袤,也没有他们几个的立足之地。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几人当初开始这项研究时,各自的初衷都是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都已经变得无比简单了。 生存。 只有先活下来,才能谈及其他。 原本这贾巴德,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在他的想法中对方既然已经拿到了资料,就没有了再在此地逗留的理由。谁知道对方非但没走,其中的矮人反而还傻呵呵地开着机关人自投罗网,这怎不让看到了希望的贾巴德喜出望外? 没有人喜欢做灭世的魔王,即使疯狂如冈本?巨灵,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拖人下水。只要能杀死这些潜入者,一切就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大不了,他们换一个地方,反正尼贡岛上最不缺的就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至于资金方面,也不是问题,相信几人手头上的实验成果,已经足以打动“风险投资公司”的一众股东了。 所以接下来最关键的,还是如何撬开这矮人的嘴。 当然这并不容易――即使两个卫兵用矛杆把他下巴抽了个血肉模糊,得到的,也不过仅仅是几颗混着血的牙齿而已。 “……混蛋!我的意思,只是让你们把他的嘴巴打开,别让他闭上就行了!”面对智力被过于开发的卫兵们,贾巴德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无奈他只好自己走上前来,一拳兜在拉兹维兹的胃部,然后趁他张嘴干呕的时候飞快地塞了一个东西进去。 “咳,咳!……该死的成千上万只臭贝壳……你给我……吃了什么?” “圣甲虫。”贾巴德轻描淡写地说,“刚才你不是都见过吗?” “刚才?”想起资料室外那潮水一般无穷无尽的虫豸大军,拉兹维兹的脸色就变了――诚然以他对虫子的熟悉程度,还不至于从一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中把它挑出来,不过没关系,贾巴德这个专家可以负责介绍。 “别看它名字中有个“圣”字,但其实这种生活在沙漠里的小东西是吃尸体的……当然了,偶尔也吃活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其心必异 一个人的心肝脾肺肾,被圣甲虫从里面活活咬穿到底会有多疼?说实话这个问题,连贾巴德自己都不清楚。 因为他每次祭起这招,都不用真的去咬,只要让虫子在目标的体内来回爬上几圈,那些卵子不全的没胆鬼就会吓得连邻居的媳妇喜欢穿什么颜色底裤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至于那传说中的所谓“硬汉”……贾巴德出道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 唯一的例外,是从冰原逃出来的那次。只可惜那个野蛮人在落到他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折腾没几下就咽气了,让温德密尔和冈本?巨灵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主一直深以为憾。 倒是贾巴德自己看得很开――也许是扮商人扮久了,他只感觉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商人这个角色,以至于思考和行事的风格,也渐渐地开始向一个商人的角度靠拢。比如说,习惯了做事前要考虑成本,再比如,开始学会那些为其他德鲁伊所不齿的妥协和交换。 在他看来,这恰恰才是达到“平衡”最稳妥,最划算的手段,反过来用暴力强迫的话,效果也许能更加立竿见影,但那得到的,最终只不过是一时之利而已,就好像希望的肥皂泡,轻轻一捅,也就破了。 所以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会选择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招数。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人类社会中几乎无往不利的手段,落到比人类更加坚韧,韧得好像一颗石头蛋蛋的矮人身上竟然不灵了――尽管这个落到他们手中的矮人,因为恐惧连酱紫色的脸膛都开始失血发白,之后,更是被肚腹中的圣甲虫咬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身上的衣物更是直接被冷汗洗了一遍,但即使这样,都不肯吐露他同伴的去向。 这下,贾巴德是不得不动容了。“值得吗?”他蹲下身子,目光复杂地望着尘泥中打滚的矮人,“你的同伴,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为他做过这些……还是说你们之间的交情,真的就厚到可以让你代他去死?” “……和他……有什么关系?”或许是贾巴德问话时顺便压制了一下圣甲虫的活动,让拉兹维兹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不少,但即使这样,被绑得像个蚕蛹的他也仍像真蚕一般在地上拱了好久,才勉强抬起头来,“呸”地一声吐掉口中的沙土,狠狠地盯着贾巴德道,“我是……不相信你!” 不相信你! 当今世上,也许就没有比这一句更莫名其妙,可又令人无从反驳的理由了――不管你说一千道一万,威逼利诱什么的也好,哪怕你说出大天去,我就是不相信你! 从这里,矮人这个民族的执拗和认死理就可见一斑。 对于这种几乎完全不可理喻的人物,光拿嘴说显然是无用的,贾巴德也没有再废话,直接上前两步,扯住拉兹维兹的绳头就走――急切之下,明明五劳七伤的他一时间竟然忘却了伤痛,愣是拖着个人抢在晃啊晃啊的冈本?巨灵之前,抵达了囚禁母皇的地点。 这是一个大厅。 论面积,比上层的实验大厅要小一点,但高度犹有过之,以至于中央的金字塔型祭坛不得不建的十分巨大,远远看去,就仿佛要扎破顶棚一般;不过其设计的风格……怎么说呢?有些复古吧,和周围的管道、机械、水晶体之类的东西那是格格不入。 祭坛的顶端,不出意外就是那被囚禁起来“母皇”了。只不过每一个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很难把它和“祭品”联系在一起,反而会第一时间认定,其实它才是被某种邪恶仪式召唤出来的邪神――尽管这邪神,其实是被粗大的金属链倒吊在天花板上的,除了是腹下那粗大而丑陋的生殖器,其他部位根本就不可能碰触到地面。 原因,就是因为这怪物实在太大了!太大了!从头到尾,拉开了足足有三十多近四十米长,比拉兹维兹和罗文在外面见到的伪火龙还要大上一倍;而形象上,和那条伪火龙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母皇的体形更加修长,模样也更加凶恶,尤其脑后造型奇特的冠状凸起和那一身铁灰色的,透着金属光泽的表皮,更给它平舔了几分王者的威严与冷硬。 当然,这王者现在是睡着的――极低的室温和连下巴都紧紧绷住的铁链,让它似乎没有多少动弹的**,这才保证了其身下祭坛上,那些穿着奇怪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敢于靠近。 “你们都出去,离开这里!快,快,动作快!”贾巴德一到,就情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寒战,这才想起来受伤之后,是绝不应该再受凉的,否则治疗起来会很麻烦,不由得更加恼火,口气上,自然也客气不到哪去。 研究员们一下子就懵了,好不容易,才有个看起来岁数不小的老地精鼓足勇气问了一句:“请问……您这是要把我们调到哪去?” “野外、荒山、沼泽……随你的便,总之一直跑别停下来,至于能跑到哪里,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说罢,贾巴德便不再理睬那些满头雾水的研究员,转头对手上的拉兹维兹说,“看到了吗?那个怪物……现在只有你的同伴,才能阻止它毁掉一切。” “……你是想告诉我……我的同伴……其实是个圣阶?”拉兹维兹用冷笑回应道――是真的“冷”笑,一边疼得冒冷汗,一边笑的那种。 他可不认为,罗文会是这种怪物的对手。 “当然不是!你这家伙怎么就不明白呢?”贾巴德也是急了,一把将拉兹维兹从地上拎了起来,“如果我们找不到他,那个石头人,可是会把这怪物放出来的!而这,才仅仅是开始!” 对此,拉兹维兹就更不信了,毕竟从对方囚禁母皇的手段,就知道这几个德鲁伊尚未能完全控制住这只怪物,再说,实力高强,就一定能找到人了吗? 然而在贾巴德的解释之下,拉兹维兹才明白对方将这玩意放出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抓罗文,而是为了“不需要再去抓罗文”。 道理很简单,只要让灾害扩散开来,证明了这种生物的恐怖,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个势力敢于不顾一切,去招惹毛手头上拥有大杀器的他们?莫说抓,就算面对面遇上了,也只能是敬为座上宾吧! 这,就是**裸的威慑了。而且这次灾害闹出的动静越大,波及越广,他们几个反而才越安全。 只可怜了脚下的尼贡本岛,和岛上无数的生灵,都成了他们彰显武力的平台和实验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贾巴德面无表情地念出了一组冰冷的谚语,“这句话,本来是那些冰原蛮子用来排挤我们人类的,但对我们人类来说,矮人、地精、还有那些脑子不开窍的家伙,不一样是异类?所以,你要相信我们绝对能做得出来,而且就我个人而言,虽然同情你们,但那是在我本人的安全,得到了保障的前提下你明白吗?” “同情?”拉兹维兹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反驳道,“你们这几个混蛋……既然可以为了试验,弄到外面天地异变,火山喷发,难道还有所谓的……怜悯之心?” 这,才是他恨意的由来;毕竟他们流火一族背井离乡,就是因为最近环境的异变。而这份异变,显然和这几个德鲁伊的所谓“生物兵器计划”不无关系。 然而贾巴德的反应,却好像十分意外。“……喷发?”他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这个和我们没关系。” 拉兹维兹眉毛一立,就要破口大骂,可还没等他出声身后一个恨恨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还想掩饰你们人类的邪恶与卑鄙么?贾巴德?虫噬!” 第二百八十三章 阻力与本钱 随着声音,在走廊的尽头他们过来的方向,蓦地又多了一排迤逦而行的身影,只是被门口那身高六七米,腰围差不多也这个数的石巨人遮挡,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不过单凭刚才的那一嗓子,拉兹维兹就足以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了,毕竟这个声音对他来说,那绝对是魂牵梦萦,不敢相忘。 “……丘?马兰吉!” 没错,就是这个家伙,卑鄙地用花言巧语骗取了他们的信任,然后又趁他们与火龙拼命的时候突然反水,把原本仅仅是“确认地点、发出信号”的简单任务,愣是变成了九死一生的秘密潜入;以至于潜入失败的他和罗文两个现在,才不得不同时面对百倍以上的对手和几个拥有真名的高级德鲁伊,被撵得是灰头土脸……总之一切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拜他所赐,试问拉兹维兹怎不恨得牙根痒痒? 但恨归恨,拉兹维兹再怎么不济也是一族之长,又怎会被一时的怒火冲昏头脑?更何况真说起来,还是自己一行人先惦记上了对方的家当;而且从阿丘刚才的话语中,拉兹维兹也能听出他和这些德鲁伊之间,似乎并不是一条心。 道理很简单――德鲁伊是外来户。他们的根不在这里,就算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也不会觉得心疼,大不了,最后拍拍屁股走人;可对于不被大陆所容的地精们来说,这座天灾不断、却拥有大量金矿和硫磺资源的小岛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乐土了。 所以用膝盖想,也知道丘?马兰吉绝不会同意这种有可能危及到尼贡全岛的计划,否则他们的队伍中,为什么连一个地精都没有带? ――不出意外,应该是行事之前就被他们借什么由头给支走了吧!只是后来两个巨人打斗的响动实在太大,足以把最为贪睡的巨龙惊醒;这才把打发出去的阿丘一行又招了过来。 不过眼前的贾巴德,却没有任何被人撞破的尴尬,反而好整以暇地朝那边望了一眼,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哟,老朋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也难怪他会惊讶,毕竟来的这一行人状态实在不能算好――首先是打头的地精阿丘,浑身绷带不说,裤子也被撕成一条一条的,露出两条柴禾棒一般干瘦的小绿腿;绷带下,还隐隐地渗出血迹。而走在他身后的那一众巨魔和食人魔卫兵也同样是遍体鳞伤,毛都被烧秃了,东一块西一块,疤疤瘌瘌的,就像街边上那些害了瘟病的土狗。 然而和外表的狼狈对比鲜明的是,这支队伍的士气却令人难以置信的高涨,甚至连步履间,都充满了一种睥睨众生的自信。 这种自信,只属于胜者。 没错,他们打赢了――干燥的木杆果然比金属更能抵御异种生物血液中的酸性。虽然还没有全歼对方,但能从那无穷无尽仿佛潮水一般的幼体中杀出一条血路,把陷入其中的丘?马兰吉捞出来,已经是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了。 当然对被救的丘?马兰吉来说,这种被自己的猎物反咬一口,以至于差点阴沟里翻船的糗事肯定是没脸说的,即使这猎物的身份,是个实力不弱的正牌魔法师。他也没回答贾巴德的问题,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少岔开话题!骗子……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这里的“我们”,可不仅仅指他身后的一众残兵,还包括了随贾巴德一起来的那些和在场所有的地精研究员――毕竟他带来的人,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虽然士气高昂但体力方面总不如以逸待劳的后者;而那些在战斗中被损毁的兵器,也由于来得太过仓促而没来得及补齐,以至于现在还有不少人手中的矛戟、锤棍都没有头,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木柄,真要是冲突起来,显然是要吃亏的。 要想万无一失,他就必须当众揭穿这两个德鲁伊笑容背后,那无比丑陋的嘴脸,把被他们蒙骗的一众卫兵全都争取过来,从而在人数上,保证绝对的优势。 当然像这种**裸几乎没有半点掩饰的企图,是不可能瞒过对面向来八面玲珑,心思剔透的贾巴德的;只是现如今双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丘?马兰吉也没什么太好的手段可玩。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对面那贾巴德似乎压根就没看清当前的局面,居然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解释什么?火山喷发吗?……我承认我们的实验,是会对周边的环境造成一定程度的改变,但是,这种改变是缓慢的,逐步扩大的。仅仅几年的时间还不至于引起火山的喷发。而且单从不为自然所容这个角度来讲,你们地精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嘿嘿。” 说到这里,他暧昧地闭口不言,只伸手点了点周围的机关人和斜上方的天花板――那个方向,不出意外应该是上层基地的实验大厅。 在那里,还立着个像小山那么高的超巨型机关人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至于改善地精一族的体质……我们也做到了啊!”贾巴德意味深长地抱起了胳膊,“你本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据?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精武者――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再服下‘壮大灵’的话,力量上也不会差同级的人类战士太多。” 于是拉兹维兹终于闹明白,那自命不凡的魔法师小妞,是如何在有所怀疑的情况下仍然落到了一只地精手里;而周围的地精,在听到了贾巴德的说辞后震惊之余,一个个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搞什么啊?大家都是地精,对公司的贡献也未必就比你这个主管少到哪去,凭什么我们取得了成果就得上交给你,而你研究出来的东西,却可以敝帚自珍地藏着掖着? “我说小马兰吉……你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一个头发花白,显然年龄和资历都够老的研究员不满地说。 “别听他胡说八道!”面对同僚的诘问,丘?马兰吉涨红了脸,“要真像他说的那样,我岂有不拿出来给大家使用的道理。但问题是…………是……这种能力,根本就没办法流传下去!”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这个所谓的地精武者……已经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话说到这个份上,阿丘索性也豁出去了,“我不知道是工艺本身出了问题,还是这几个人类在手术的时候偷偷做了什么手脚,反正现在的它,就好像松脱了的传送带……不行了,不干活了!” 众地精一片哗然,然而就在贾巴德想要出言解释的时候,嘈杂声中,却突兀地冒出来一声冷哼:“手脚?” 是冈本?巨灵! 变身为石巨人的他明明没有嘴巴,但声音,却偏偏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轰隆轰隆的,将所有的杂音都压了下去。“……你这白痴。”他毫不留情地骂道,“我们又何必做什么手脚?要知道自然,可是最公平不过的,你既然想要获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势必要付出另一些作为补偿。这个道理,学过炼金术的你会不懂?”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问题是说出道理的人,丘?马兰吉是半点信任都没有的,“你敢说你不是在害怕,怕我们掌握了完美的改造技术之后,体质会凌驾于你们人类之上?” 也正如他所说,千百年来困扰着地精一族的,便是这孱弱无比的身体;即便是再厚的装甲,再先进的机关人也无法改变他们命薄如纸的本质。 事实上拉兹维兹最早所开回来的那台机关人,在和火龙战斗时,就是因为御者昏过去才失去战力的,机关人本身的损伤,倒没有那么严重。 因此在丘?马兰吉看来,只有将他们整体的身体素质提高上去,地精一族,才有跟外族争锋的本钱。 第二百八十四章 飞天武者 这,才是“生物兵器计划”的真正目的。 毕竟再偏执的“唯武器论”者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多完美的兵器,最终都是要靠人去操作的;是故其操作者本身,也可以看做是兵器的一部分――还是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那种。 对这一点,公司的高层业已达成了共识,否则也不会在支持的力度上,任贾巴德他们几个外人予取予求。 但冈本?巨灵显然另有想法。“你们……凌驾于人类之上?”他发出一阵岩石撞击的哒哒声,像是在笑,“就凭你这不知所谓的半吊子改造么?别逗了。且不说那致命的缺陷,单是改造的成本,就注定了这种方法无法被大规模地应用……”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晃着马车那么大的石头脑袋,不屑地说,“而且,你以为力气大点、反应快点,就算个合格的武者了?” 当然不是!武者的意志,武者的勇气,武者的招式以及训练方法这些无数代先辈在千百次的搏杀中,用鲜血堆积出来的东西他们一样没有,有的,只是个将将可以承载这些的空壳子罢了。 这样的武者,不过是外皮光鲜的纸老虎而已,真投到战场上那绝对是有多少死多少,还想跟底蕴深厚,拥有几千年剑士和骑士传承的人类争锋? 别逗了! 相比之下,还是地精一族的科技文明孕育出来的“工程学”,让冈本?巨灵更加忌惮一点。至于这什么狗屁的“兵器化改造”……说实话,他还巴不得整个地精一族,把所有的精力和物资都投入进来,毕竟在他心目中,这种费事费力的研究所能取得的成果,甚至还不如让这些地精们每天多喝一杯牛奶来得靠谱。 退一万步说,就算到最后这些地精成功了――既解决了那种令人难以启齿的隐患,又将改造的成本,降低到一个可以普及的程度,那也没什么,“……毕竟能接受改造的,可不仅仅是你们地精啊!” 以人类的底子和足以将地精一族活活用唾沫淹死的庞大基数,到最后,垫底的还是地精。 当然像这种“借鸡生蛋”的心思,身为人类,本就备受怀疑的几个德鲁伊必须守口如瓶,决不能在地精面前透露一丝一毫的;但今天,冈本?巨灵当着一众地精研究员的面不但说了,看那样子,还唯恐他们转过不过来弯似的。 “冈本!”贾巴德惊得心差点没跳出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冈本?巨灵大声驳斥道,“是你想干什么才对吧!怎么,事到临头,我们的好好先生却下不了手了?……就知道你这家伙靠不住!不掐断你的退路,你这瞻前顾后的德性还不知道会犹豫多久。” “……就跟在冰原的时候一样,对吗?”贾巴德的脸色,一下子阴得仿佛要下雨,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没错伙计!”冈本?巨灵叫道,“现在他们可是都听到了!所以,如果你还想从那什么风险投资公司里获得援助,就必须让在场的这些绿皮――有一只算一只,统统闭嘴!” 而对地精这种习惯了聒噪,肚子里存不了两句话的生物来说,要他们保密最稳妥的方法,就只有一种。 死! 这一点,不单是说话的冈本?巨灵和贾巴德?虫噬,就连那些被人轻易决定了命运的地精研究员们自己,也明白。 只可惜,先前被冈本?巨灵所说的一切惊呆的他们,再想跑已经太晚了――他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原本堵在门口,趁说话的功夫挪到他们身前的冈本?巨灵,已经抡开了比承重柱还要粗上几分的石头胳膊。 哗啦! 就好像一颗石子,落到了绿色的池水中,只是激起的涟漪,却带着斑斑血迹和破碎的肢体! “动手!”鲜血飞溅的同时,冈本?巨灵还大喝了一声,只可惜他带来的那些大地精和豺狼人卫兵,已经不是野生的只知道杀戮和进食的呆种――被大幅度提升的智力,虽然不见得完全看清当前的局势,知道他们自己也是对方必须要灭口的目标,但冈本?巨灵话中的恶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因此他喊过之后,大部分的卫兵都没动地方,只是迷惘地面面相觑;反倒是跟着丘?马兰吉一起来的那些巨魔和食人魔,却如梦初醒一般发出愤怒的吼声,在没有获得命令的前提下,便自发地飞奔过来,挡在余下的地精研究员身前。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食人魔和巨魔这两个种族,与地精之间那外人无法理解的关系了。 这种奇妙的羁绊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当年百族大战的时候――当初由血领主弼尔塔哈和妖术师朵兰雅建立的两个巨魔王朝,其国内大部分的文职官员都是由地精担任,而反过来地精一族建立的蒸汽帝国,不但在军中,雇佣了一大批巨魔和食人魔作为常备军,就连民间只要是养得起随从的,首选也绝对是巨魔和食人魔;以至于直到现在,两个曾经辉煌的文明都已经的今天,还有“巨魔和食人魔,是地精的另一半”的说法。 地精,靠巨魔和食人魔强壮的身体来获得保护,而巨魔和食人魔,又利用地精灵活的头脑和胆小如鼠的特性来提前查知危险――就好像食人树和树下的毒蜘蛛那般,共生共荣。 这是一种历经千年,早已经渗入了的信任和忠诚,也是为什么丘?马兰吉当时要去捉拿卡琳,一个大地精和豺狼人都没带,只带了巨魔和食人魔的根本原因。 然而仓促应战,和蓄谋已久的偷袭比起来毕竟是有分别的,乱糟糟的阵型也根本发挥不出来群体作战的优势――就好像撞上礁石的浪潮一般,冲上去,却被两根抡圆了的石柱扫回来,而浪头本身,却在一次次的冲击中被撞得粉碎,直到丘?马兰吉的贴身保镖(坐骑?),那只顶着两个脑袋,比寻常食人魔壮上一圈的“靳”顶了上去,才将将拖住了石头人杀戮的脚步。 当然,即使是天赋异禀的靳,在力量上也不足以跟变身为石巨人的冈本?巨灵正面抗衡,被推得连连后退;好在其他的巨魔和食人魔见有机可趁,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抱腰的抱腰,拽胳膊的拽胳膊,让疲于应付的冈本?巨灵怒吼连连。 “还看!贾巴德你这混蛋……”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嘭”的一声,一股沛莫能当的巨力便砸在他胸口上,碎石飞溅;而石巨人沉重的身体,也因为这一击差点仰倒。 挨了揍的冈本?巨灵登时便懵了――尽管变身为石巨人之后,他便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但这不等于他在受到重击之后不会眩晕;更让他迷惑的是给予了他如此沉重打击的人,居然是他一手创造出来,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地精武者丘?马兰吉! 天啊!自己挨打的部位离地可足足有五六米高,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三的小家伙,是如何拎着一只头比他腰还粗的锥头锤,跳到这个高度的? “这不可能!”冈本?巨灵忍不住大叫出声。 “不可能?”丘?马兰吉擦了一把脸上也不知是泪是汗的水渍,咬牙切齿地说,“在地精面前,没有不可能的东西!……你不是说,地精无法成为真正的武者吗?那就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吧!” “这是,地精武者的愤怒!”说着话一片耀眼的红光闪过,丘?马兰吉那相对瘦小、但肌肉坟起的小小身躯居然……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