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第一节 中原名刹,香火鼎盛,游客骆绎不绝 后山舍利塔前,女导游恬美的声音从游人中传出来。 “这里供奉着一位高僧的舍利子,据寺里的僧人讲,正是法力无边的舍利,保佑着这座千年古刹,历经战乱灾害而完好无损。山下的村庄里也流传着,每到灾祸来临,就能见到后山,就是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圣洁的佛光冲天而起,悠扬诵经声里佛光流动,把整个寺院都包裹起来。” “真的有人见到吗?”人群中一个青年问道。 机智的导游,显然平时常应付这样的问题,微笑道:“传说的事情吗,哪有人去认真的查证呢。不过朋友们想想看,我们一路走来,寺中上千年的松柏就有几十株,民间的传说虽是查无实证,大概也不会是空**来风吧。” “是啊,是啊。”游客们附和着议论起来。人的心理大都一样,凡是与吉祥、美丽沾边的,基本上是宁可信其有。 “好啦,朋友们,请大家跟我来,我们的下一站是僧人进餐的斋堂,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还可品尝到美味可口的素食斋饭。”三三两两的游客们随着导游向偏院走去。 刚刚出言询问的青年却没有跟着队伍,独自留在舍利塔前怔怔的出神。 片刻,见他取下背着的画板自言自语着:“好吧,就在这里留下最后一幅吧。”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青年席地而坐,将画板架在腿上勾勒起来。 春天近午的太阳不算很炙热,可是一会的功夫,青年的额头仍渗出了汗珠,苍白的面颊泛起阵阵潮红。 他,微微喘着气,停下画笔抬起头来。阳光从塔尖后方照来,一滴汗珠滑下挂在他的睫毛上,巍峨的塔身在点点霓光中竟渐渐模糊起来。 啪! 汗珠滴落在手背上,他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就在这眨眼的瞬间,身边的一切景物都变了。悬在空中的太阳不见了,可眼前仍是一片光明。周围的树木不见了,但鼻息间的空气仍漾着淡淡的松香。高大的舍利塔不见了,凭空出现一位白衣僧人盘膝坐在那里。 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白皙瘦弱的手紧紧扣着画笔,原本潮红的面颊激动的仿佛快要滴出血来,几乎是语无伦次般喃喃着:“境界!我找到了!这就是导师所说的至高无上的境界啊!心中再无一丝杂念,只有你的画,不错!塔就是佛,佛亦是塔。” “可惜!可恨老天不肯再给我几年”青年絮叨着,手眼也没有闲着,频频的抬头、低头,再抬头、再低下头,紧握画笔的手在画板上跳跃着、流淌着。 短短的时间,青年好像用完了毕生的力气,勉强在角上写下‘一画一世界,一塔一僧人’,整个人便委顿下来,殷红退尽脸白如纸,双眼失去了神采半睁半闭。 “施主,真的好悟性!善哉,善哉。” 低沉却是非常清晰的话语,如水滴落在无澜的水面,也敲打着他的心灵。喔?他轻轻的摇了摇昏沉沉的头抬眼望去,楞住了。原来以为只是自己心中的幻境,竟然是眼前真实的存在,白衣僧人合什笑看着自己,天呐!世间真有这般纯净,饱含着慈悲的眼神,此情此景和手中的画一摸一样不差毫分。 不理会他胡乱猜测,僧人接着道:“施主端是好悟性,却为何这般怨障重重?” “大师,是寺里的高僧吗?”非常迷惑的他,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僧人便是僧人,何来高低?寺里如何?寺外又怎样呢?”白衣僧淡然答道,却也没有忘记刚才的话题,“倒是施主天资聪颖才情纵横,本应是一位丹青大家,为何却是满心的热血杀伐、开疆拓土。和尚真是堪不透,施主愿为和尚解惑吗?” 还有些晕乎的他不由得打个激灵,提高了声音:“大师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了解我,咱们以前没有见过面吧!” “呵呵”可能是感觉到青年的激动,白衣僧总算是露出了些表情,笑出声音来。 “施主莫在意,和尚只是好奇施主这般矛盾的内外之相,就当和尚没问过便是喽。”收敛了笑容和尚又回复那神一样的目光,让青年人恍惚间,觉得好像真的是在面对无所不知的神灵,不知不觉中敞开了心扉。 “唉,从何说起呢?可能是我孤僻惯了,戒备心比较重吧。”青年有些赫然的垂下了目光,好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画中人说起了自己。 “我三岁父母就因为车祸双双离去,唯一的舅舅便把我丢给保姆,拿着双亲留下的财产逍遥去了。后来又有了舅妈,他们怕我和其他人日久生情,就带着我东漂西荡,保姆像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读书也是这样,每当我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学校,却又到了转学的时候。直到上大学不容易转学,他们年岁也大了,我才算难得的安定下来。” 青年人抬起迷离的目光,歇了歇才艰涩的继续道:“可十几年来我竟然没有一个朋友,不知道友情是什么东西。在同学的眼里,我是一个冰冷孤僻的怪物,谁愿意和我相处呢?直到后来遇到了导师。” “平时我除了画画没有什么其它的爱好,有一次和导师去参观一个古兵器展览,开始只是临摹,没想到慢慢的喜欢上了它们。”说着青年眼角泛起温暖的皱褶,好像是在讲述着多情的爱人。“喜欢它们古朴的颜色,喜欢那些曲线上流动的光泽。每次看到它们就好像是遇到分别了好久好久的朋友,静静的倾听着它们的故事,遥想着古战场上金戈铁马壮怀激烈,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白衣僧人依旧是那副表情,平静的听着,真如千年的古井般,没有因为听到青年坎坷的遭遇皱一下眉头,只是原本慈悲智慧的目光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亦真亦幻中,一僧一俗相对而坐,青年的声音飘在空中。 “去年体检,我竟然被查出来身患绝症,呵呵医生说我恐怕是活不过今年的秋天了。”他语气古怪的看着对面的僧人,“大师您说,我是该悲哀,还是应该庆幸呢?”与那道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的目光对视片刻,并没有引起僧人的回应。青年人也不觉得意外,淡然的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舅舅、舅母大概是良心现,变卖所有的家产凑了一笔钱,要为我治病。” 惜字如金的僧人轻叹道:“回头是岸,善哉,善哉。” “可是我不想那么自私?他们的年纪大了,舅舅一辈子游手好闲身无一技,总不能让他们晚年无依吧?” 说完这些,青年人好像心情好了许多,又好像是有些累啦。便用肘臂支撑着身体,斜躺下来仰望着空洞的天空。 “几个月来,走遍大江南北,一路走一路画,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纵情山水之间,不知不觉也沾染了几分灵气和悟性。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像我这样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白衣僧微笑摇头说:“施主莫要口不对心,你便甘心就这样去了?” “当然不甘心!”他坐直了身体略有些激动:“换作谁又能甘心呢?人生一世不外乎,爱恨情仇,而我呢,别说爱情,就是想找一个恨我的人都没有。我这一生的记忆里只有无边的寂寞和孤独,走完这样残缺不全的旅程,怎能让我甘心!” 稍稍泄一通后,青年佝下了挺直的腰板,嘴角挂着苦笑:“不甘心又能怎样,人只有一次生命,而我却又是如此的短暂”说着说着语声渐低,只是呆呆的出神。 “如若从头来过又如何呢?”白衣僧语出惊人。 “我!”青年振奋的扬起头,却也同样快的又垂下去。“说这个有什么用,我这副烂身体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啦。” “皮囊只不过是困住你‘真我’的枷锁而已,施主何必执着。” 青年微微一怔,道:“真我?是我们俗人所讲的灵魂吗?”忍不住抬起眼好奇的望向僧人。 僧人还是摇头,手扶胸膛说:“不,‘真我’就是施主的这里,你的心灵。” “是啊,庄子说‘乘万物以游心’。大师,人的心灵真的能不生不灭吗?”青年人迷茫的看着僧人,接着问:“那又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呢?” 僧人赞许的点头道:“施主果然悟性过人,既然明白心灵不生不灭,为何要在意他存在的形式?天下间万物都有其灵性,难道说人的躯体贵于其它?” 讨论勾起了青年的兴趣,他也学着僧人摇头笑语:“那是大师说的这么简单,也不是用贵贱能衡量的,这也许就是大师和我这样俗人的区别所在吧。如此说来还是一了百了来的痛快,若是转世个花花草草倒也浪漫,若不幸成了猫猫狗狗什么的,岂不更惨。” “唉!痴呐。”白衣僧人不见怎么动作已经站起身,有些寥寥的转过身去,抬步看似要离去了。 青年想要挽留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没想到僧人却停在那里,自语道:“前些日子,小和尚来借‘灵珠’,莫非是应了这段因果?”说着僧人转过身来,青年惊奇的现僧人也是一脸诧异。他纳闷当中,僧人已踏步而来。 “既然施主心有不忿,就随和尚再遭一世轮回之苦如何?” “大师,您莫逗我这凡夫俗子喽,要是能轻易的再活一次,这世间还要科学有什么用?大家都不死不灭,人类还有前进的动力吗?不过也不错,至少没有能源危机了,也没有” 僧人不理他絮絮叨叨,只是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便抬起手抚上他的头顶。 暖洋洋的气流至头顶而入,沁人脾肺酣畅四肢,他只觉得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到僧人轻声吟唱道:“苦一世,乐一生,似雾还似晨露珠。哭一回,笑两声,如梦又如水中灯。”随着‘灯’字离口,青年人已如婴儿般的睡去,自然看不到耀眼的佛光中,一个淡化了的自己缓缓离开身体,随着僧人踏歌而去。 第二天,古城各大报刊争相报导: 《千年古刹惊显佛光,青年怀抱佛像含笑而终》 第二节 “二少爷,你醒来了” 睁开眼眼睛,面前依然是一位僧人,只是年岁大了许多,雪白的胡须满脸和蔼慈祥 “小弟醒来了,姐姐知道你一定能挺过来的。”略带泣颤却又满是欣喜女声,伴着一缕淡淡的香味飘到他的床边。声音划过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痛,急忙侧身想坐起来。 一双玉石样洁白的手飘过轻轻压在他的双肩,淡雅的幽香迫近,让他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不要起身了小弟,姐姐又不是外人。终于退热喽,和尚爷爷又让您受累啦。”,随着温婉的话语声,一只绵软的手扶上了他的额头。 吁这种感觉真好,他不由得惬意的合上眼睛,却又添一丝恐惧,从前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美梦,这也是梦境吗?还会和往常一样美梦醒来时,令人窒息的孤独如暗色的浪涌又会慢慢的将自己淹没。猛然间白衣僧的那句话,如惊雷般在耳边轰鸣。 再遭一世轮回之苦如何! 又一世轮回!难道说真的 他慌忙的抬起手握住额头上那只手,只在两手接触的一瞬间,真真切切如电流般的温暖便击穿了他的心房,传遍全身。牵动一下嘴角他想笑一笑,可积蓄了一世的辛酸和委屈却化作奔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就是我的亲人!我的幸福!再也不用躲在角落里去羡慕别人! 这一刻,他觉得白衣僧是真正的佛,就是那传说中救苦救难的菩萨。 他还深深的陶醉在前所未有的晕浪里,那个女声却急促的问道:“和尚爷爷,小弟的手怎么这般冰凉,以前再难受他从不落泪的,您啊!” “呵呵,大小姐不用惊慌,二少爷大病初愈难免有些虚弱,咱们还是让他多多休息吧,大小姐随老衲到外间来,有些话要与小姐说清楚。” 感觉着额头上温暖的手,无奈的抽走离去,两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和‘吱呀’的阖门声,让他陷入了一片光明的憧憬。现在知道有了一位姐姐,那就一定有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呵呵呵呵呵呵兴奋的他渐渐稳住心神收起泪水,倾听外屋一老一女对话的声音。 先传来的是少女急促还略带哭腔的声音。 “和尚爷爷,小弟虽幼却非常坚强,以前的万般痛楚从不皱一下眉头,今日却泪流满面,想必是痛彻心肺啊!您不是说顽疾已去了吗?” 里屋的他,好像看到了姐姐垂泫欲滴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坐起身来就要跳下床,老和尚的话语声,让他强忍住了想听个究竟。 “大小姐宽心,老衲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二少爷他”显然老和尚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不知该怎样解说眼前的情形。沉吟了片刻后,老僧打定注意。“二少爷他连日高热不退,和尚只能去他的病根,却无法修复已经烧坏的脑筋。” “啊!”姐姐悲恸欲绝,又怕惊动屋里的小弟,却也是手捂着嘴呜咽阵阵。 里间听的真切,他心中暗骂道,你个白痴老和尚,圆谎也想个好点的理由。现在姐姐当她老弟我烧成了傻子,还不得难过死了。 老僧也急呀,忙抢着说道:“小姐且慢伤心,二少爷头脑的情况没有你想的那般坏,只是对以前的事混混沌沌记不太清楚喽。老衲保证,用不了半年的时间,一定还小姐一个龙精虎猛的二少爷。”说完老僧抹去额头的汗水,心里不停的念叨着‘佛祖宽恕,佛祖宽恕’。 姐姐虽将信将疑,思量起和尚爷爷的医术和人性,也就放心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疑问多多:“真的吗?那小弟还记不记得我,还有父亲、母亲、大弟、雷子” 等她觉和尚爷爷已经在一通连珠问中面如菜色了,这才赫然住口。恭恭敬敬的行礼后说:“银屏关心则乱,对不起爷爷您了,这么说来和尚爷爷要在家里住半年喽。” 老僧施施然的受了少女一礼后,也不禁被她小儿女情怀逗乐,笑道:“当然啦,你个鬼机灵放心好了。住处就不用安排,老衲就和二少住在一起,从今日起他的起居饮食都由老衲来打理,吩咐闲杂人不要过来打搅我们。小姐只需通知厨房近日多准备些米粥即可,大概今晚二少爷就可进食了。” “真的?!太好喽,我这就去准备。”姐姐欢快的声音随着快步渐渐远去。 老僧人含笑望着少女的背影轻吁了一声,阖上房门转身进了里间。见少年端坐在床上目光炯炯,微愕了一下,也走到对面的太师椅前落座。 卧室里的空气顿时凝重起来,一个须眉皆白的僧人,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对视着。同样的心潮起伏,同样的千言万语,同样的不知从何说起。 相比少年,老僧激动更甚。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欣慰、期待、忧虑、紧张、疲倦等等,诸般情绪纷至沓来。不惜自损修行苦求老祖宗赐了‘聚灵珠’逆天而行,把眼前这副身体强留在人间,却又不知他品行如何?有一点老和尚明白,能入老祖宗法眼,如不是英雄盖世,便是绝代枭雄。如自己真的把这样的人物引到这里,掀起人间血雨腥风,和尚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万死莫赎。 “我是谁?”“你是谁?” 静默了许久,僧俗二人异口同声的问出了这怪异的问题。 咳!老僧人暗自顿足,事到如今前瞻后顾还有何用!。和尚起身从书桌上翻出一页薄纸,把墨迹痕痕的纸张递到少年面前。 “莫要问你是谁,老衲也不再问你从那里来。先看过这封书信,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少年疑惑的接过去问道:“写给我的?”见老僧不置可否,便打开了对折的信笺。繁体字,少年更加肯定自己来到了古代。 不是通常书信的格式,第一行端正的小楷写着:不知谁将看到我写的书信。 “真是写给我的?”少年忍不住又抬起头来,这才觉老僧已回到坐上,闭目合什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了。只好压住满心的疑问,认真的看起来。 和尚爷爷做事总是出人意表,今日命我写下这封书信,却又不告知写与何人,想来和尚爷爷必有深意,也就不再执着来龙去脉。只是爷爷吩咐一定要写下心里话,这又叫我踌躇良久难以下笔。 从记事起便顽疾缠身形神皆疲,心中除却愧与恨,实在难容其它。 愧对母亲,因产我落下终身疾患缠绵床第。愧对祖母,忧心我这病孩儿早早仙愧对大姐,每每疾病来侵,总是她汤前药后彻夜不眠。最愧的还是父亲,前方军情已让父心力交瘁,却仍要时时牵挂着家中的病童,隔些日子就遣小雷回来赔我一阵子。 虽不愿在家人跟前露半点痛楚之色强颜欢笑,可夜深人静遥想远方的军营,无言的愧疚常常煎熬着我。 不知隐约的角鼓声中,劳累整日的父亲大人可曾安睡?睡梦里可是还在低唤着儿的名。 我恨!我好恨! 老天虽赐我男儿之身,为何却要我病魔缠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大哥已跃马军中浴血沙场,小雷更是护父亲身前马后伤痕满身。而我却苟延残喘在家中,为何?为何!?我究竟得罪了那路神灵,竟要遭受如此的折磨! 曾想过找来刀剑了此残生,可却不敢。死,对我来说将是最好的解脱,可我不敢如此不孝,如若这般轻贱父母赐予的身体,家人必当悲痛终生,他日黄泉地府相见时,怎敢再有颜面自称岳家儿孙。 愧哉!男儿之身苟活于世,难报父母之恩,无力解救万民于水火! 恨哉!男儿之身病魔相伴,有心杀敌却无力执戈! 岳家次子震绍兴某年某月某日写于家中。 唉!又一个凄惨的人。 心里轻叹着,少年抬起湿润的眼睛,没有去看注视着自己的老僧人,喃喃问道:“他去了,我来了?大师您法力无边,为何不让我们就此解脱了呢?” 老僧人本来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少年人,却被他这‘为何’二字激起义愤。 啪! 老和尚拍桌而起,胡须颤抖着:“为何?老衲只为了天道二字!老天不公呐,岳侯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为何要落得中年丧子痛憾终生!震儿他聪明伶俐人小志坚,为何要夭折于风华少年!老衲就是要拼得一身修行和老天斗一斗!就是要偷天换命贼老天能把老衲如何!” 想不到老僧这样痛心疾,少年心中有些不忍。婉转道:“都说出家人心志淡泊,大师您却如此爱憎分明,实在令人钦佩。” “唉”泄了一通,老僧也觉得舒服了许多,缓缓坐下苦笑说:“老衲一生谨守清规戒律,没曾想这次不但犯了嗔戒,更是满嘴的诓语,日后定要堕入阿鼻地狱。” 毕竟自己也算是当事人,实在想不出怎么来安慰老僧人,心想还是赶紧问清楚自己的事吧。前世里对历史只是一知半解,至于乱七八糟的年号,除了贞观之治和康乾盛世还勉强对号,其他几乎一窍不通。书信里说的绍兴年号听着耳熟,却不知是那朝那代,自己又姓字名谁呢?。 思量片刻,少年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大师所说的岳侯我的父亲,是那位将军?” 少年问起正题,老僧反而没有再慷慨激昂,平平淡淡的回答:“你父是现在的后护军指挥使岳飞岳鹏举将军,现在是绍” “啊!岳飞!”少年惊叫着跳起来,嗔目结舌陷入呆滞中。 少年,不,应该称他为岳震了。两世为人,此时此刻总算知道何为惊涛骇浪,澎湃的思绪猛烈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耳边依然轰鸣着这个旷古烁今流芳百世的名字。岳飞!父亲!一阵阵的眼冒金星摇晃欲坠。 老僧那曾想他这么大的反应,赶紧起身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岳震举手止住。 他猛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努力的调整着呼吸,也顺便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历史上岳姓名将本来就寥寥无几,能让老和尚一个出家人如此推崇,我早就该猜到的。绍兴,绍兴,正是那个软骨头皇帝赵构的年号啊。哎?不对呀,正史也好传说也罢,岳飞确实有两个儿子,是岳云和岳雷呐,那跑出来我这号人物?难道史传有误?。 不不,他急忙甩了甩头,继续思索着。这些都不重要,岳飞的结局在那明摆着,没过四十岁就被狗屁皇帝给杀了,我辛辛苦苦的转世一会,却随时有可能陪着父亲和大哥被拉出去砍头!还真***背呢。 洞悉结局的岳震,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老僧愕然的望着来回转圈的岳震,看着他紧蹙眉头脸色变来变去,猜测道,看来此人对岳侯并不陌生,应该也是本朝之人。这样也好,能省去老衲的许多口舌。心思渐定,老僧开口道。 “震你大病初愈之身不宜太费心力,凡事逃不脱个事在人为,调养好身子,才有本钱从长计议啊。” 岳震背对着僧人听到,猛然顿住了身体,老和尚的话让他稍稍平静下来的心绪波澜再起。 没错,事在人为!老和尚这么大的年纪,修行至今肯定非常不容易,他老人家都能奋力于天一搏,我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以前不是常幻想金戈铁马驰骋沙场吗?身体养好了再大几岁,一定有机会和父亲征战疆场,就算死也是轰轰烈烈不枉转世重生一回。没准岳震这个人还真是战死的,要不历史上怎么没有这个名字呢?。 想通了一切,身心顿时放松下来,岳震含笑回身说:“和尚爷爷不用替震儿担心,我已是今非昔比。倒是爷爷您,下次再说到半截又改口,如何向人解释呢?” 老僧听到岳震一声‘和尚爷爷’叫出口和半带戏弄五分提醒的话语,一时间百感交集,以前的种种挣扎、劳顿辛苦瞬时烟消云散,情不自禁目泛泪花哽咽道:“好!好!” 岳震见和尚爷爷真情流露,也不禁豪气顿生,仰天笑道:“报父母之恩,救万民于水火,好的很!从此岳家有我岳震,再看风云如何变幻!哈哈哈” 第三节 一老一少折腾了一阵子,这才双双坐下。岳震随口问道:“我还不知道和尚爷爷的法号呢?以您的手段,恐怕大宋朝不知道您的人很少吧?” 老僧淡然一笑:“虚名如浮云,震儿你还真说对了。老衲在天下间相交之人除去你们岳家,还不够这一掌之数,知道我僧名为中印的,也就是这么几人而已。” “怎么会这么少,爷爷他们都是谁?”岳震惊奇道。心想,能把我从几百年后拉到这里,已经是神仙级的人物了。可在脑子里搜刮一番,实在想不起来宋史中记载过一个叫中印的僧人。 “宫中御医皇甫知常的医术令老衲十分佩服,后来也是他找到山里,老衲这才随他出山给皇帝诊过一次脉。”中印说着真的抬手屈指,思索道:“还有就是西夏国师曾有几面之缘,勉强能算作一个吧。” 岳震暗自咋舌,乖乖!除了皇上就是国师。又想起了另一回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称您为小和尚的那位白衣大师,是” 中印一脸敬仰,叹道:“老祖宗眼里千百年沧海桑田也不过瞬息片刻罢了,他老人家这一句小和尚实在是高抬老衲喽。”说着瞥见岳震的神色,忙住口合什低眉念叨起来:“说不得,说不得。” 岳震一边暗笑老僧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边琢磨中印大师唯独对岳家青睐有加肯定事出有因,:“爷爷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唉!”中印悲叹一声:“时逢乱世战火涂炭生灵,那年老衲离临安北上,想为金人铁蹄下的黎民百姓尽点绵薄之力。途中恰逢万余难民南逃金人在后追击,危急时刻岳侯带兵赶到,掩护着民众且战且退。那时你父还只是一员偏将,手下不过千人,可面对近万金军毫无惧色,将士上下用命个个奋勇杀敌。从那后,岳侯的风采,还有那杆岳字大旗,便在老衲脑海里挥之不去。” 岳震听得心驰神往,仿佛看见岳家军浴血奋战的沙场上飘扬的军旗。 遥想当年的中印不知不觉停下来,岳震忙寻到茶壶给他倒了一碗水。中印接过抿了几口接着说:“后来岳侯突眼疾惊动了朝廷,皇帝命皇甫知常赶往军营。皇甫也对你父敬仰不已,心恐诊治不周,便找到老衲一同去了。” 听到父亲患眼病,岳震不由一阵心焦,忙问道:“父亲的眼疾后来医好了吗?” 中印无奈的摇头道:“岳侯常居军营饮食难调,心系军务心火太盛,赶上你祖母突然辞世,才使得他眼疾大作险些失明。唉,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拔除病根万难喽,只能是慢慢调养。” 岳震一阵心惊肉跳又是一阵忿忿不平。历史只是传颂父亲的丰功伟绩,那还记得他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过怎样的艰辛。 想着千古名将自己的父亲,岳震不由得一阵心虚。既想快点见到,又怕相见时自己露出马脚,怎样处置自己都无所谓,但父亲得知爱子已魂归天国,再来个旧病复,恐怕是真的要失明了。和尚爷爷的一番心血岂不前功尽弃,我该怎办才好呢?。 看到岳震愁锁眉间,中印便猜了个**不离。欣慰之余开解说:“震儿不必烦恼,事前老衲已做好了铺垫,你只需放开心怀一切自自然然即可,老衲现在就给你说说岳家的情形” 中印只是说了个大概,岳震听完不免又是一阵嘘吁。父亲戎马十余年,好歹现在也是一方大员,想不到日子竟过的这般清苦,岳家上下满打满算还不够十个人,让岳震心里连为父亲叫屈和不值。 哦,原来这是在鄂州军营里,自己的家就在后营。岳震心里默记着家里的这几个人,周伯夫妇,周大婶负责照顾难以下床的母亲,周伯干些挑水劈柴之类的粗重活,剩下就是厨房里的赵妈了,只是周大婶略微高胖,而赵妈瘦小一些。父亲派来的一小队军士,住在不远的小院里,没事他们很少过来,加上是亲兵队轮值,原本相互也不是很熟悉,记不记得他们都无关紧要。 中印等他把岳家的情况消化的差不多了,正色道:“熟悉家里的状况对你来说不难,可眼下你却有一道难关要过。” 岳震也明白和尚指什么,皱眉说:“爷爷是说我的身体吧,确实有点糟糕,我觉得精神很好,可就是坐这么一会,腰背已经开始疼了,您据实相告我一定配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以前气血太弱,身上的经络阻塞不通。现在有这颗珠子助你,疏经通络易如反掌。”中印指着岳震胸口道。“关键在是要用珠子里的灵气,重新唤起**的生机。过重了会有损身体,太轻了又难有成效。单是试验轻重之间,恐怕你就要吃些苦头喽。” 从衣襟里拿出悬在胸前的珠子,岳震仔细打量起来。 淡棕色的珠子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虽然只有蚕豆大小,可捻在手指间能感到很是沉实。一根细如头的黄线穿过珠子,打成了活结挂在脖子上。 岳震掂量着珠子的分量,忍不住拽了拽黄线担心道:“这么细,不会断了吧?” 中印白了他一眼,“小子这般没见识,这乃吐蕃高原上牦牛筋,你莫看它细若丝,却能承千斤之重,取自一把古战弓的弓弦。老衲虽不知弓的好坏,但你父亲见到这把断弦的弓时,摩挲了很久大叹可惜。” 岳震前生就对兵器喜爱之极,忙兴奋的追问:“那弓呢?还在我家吗?” 看他猴急的模样,中印笑答:“你姐姐收起来了,小子莫怪爷爷没告诉你,这把乌木弓无数武士、将领都试过修复,最后也都失望而去。” “那是他们笨。”岳震自信满满的说。 “小子,你莫吹破了牛皮,呵呵”中印虽出口戏弄,可打心眼里喜欢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叮嘱道:“震儿牢记,珠子切莫不可离身,就是沐浴时也不能摘下。” 岳震也暂时放下弓的心事,点头说:“震儿记著啦,这就是您和那位老祖宗说的‘聚灵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是舍利吧?老是戴块死人骨头在身上” ‘绑’还没等他说完,脑门就狠狠的吃了一记暴栗。 “混帐小子口没遮拦,竟把圣物说的如此不堪,着实讨打!”中印气道:“小小孩子你懂什么?这颗宝珠承天地之造化,能聚日月之灵气。要不是老祖宗见老衲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怎会便宜你这无知小子,还敢出言无状,气死老和尚我了。” “是是,小子该打,嘿嘿嘿,爷爷不要生气喽。”岳震忙揉着脑袋嬉皮笑脸的认错。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这东西能带着自己的灵魂和意念穿越时空,的确是了不得的宝贝。 见他这副模样,中印那还有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神色严肃郑重道:“老衲不会计较你从那里来,也不问你前生是谁,只当你便是原来那个震儿。可你记住了,宝物有德者据之,日后你若倚仗此物为非作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老衲也不会放过你!谨记守护岳家、忠君爱国、拯救苍生。” 岳震也收起了顽皮神色,正正经经的鞠躬施礼说:“爷爷放心,小子绝不会祸害无辜,只是爷爷有些话不敢苟同。” “你?”中印见他目光炯炯的和自己对视,毫无畏缩之色,把责备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丝毫不让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说来听听。” “守护岳家,震儿责无旁贷,不用爷爷督促小子也不会有半分懈怠。拯救苍生吗?只要是我有这个能力也不能推诿,大丈夫立于世,总不能只为自己打算。至于爱国,也勉强说的过去,但小子以为,天下之大那里才是国之疆界?宋国是国,那吐蕃、大辽、西夏就不算国吗?不过小子答应爷爷,有生之年决不会与大宋为敌!关键就是这忠君二字” 讲完这些,岳震停了下来。眼神里精光闪动,直勾勾的看着中印。 “敢问爷爷,假如有一日君要害我父亲,要害我岳家,震儿该如何呢?是否还要一直忠下去引颈待戮!” 看着完全陌生犀利的眼神,听着少年渐渐严厉的话语,中印也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心虚的口舌结巴,一时楞在了那里。良久才迟疑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 岳震明白要想打破老僧的观念,不下猛药是不行的。 “自古鸟尽弓藏的事情还少!?有多少忠勇之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君主的屠刀下。伴君如伴虎,爷爷凭什么以为我父亲能逃脱!” 不等中印有所反应,他撩起长衫砰然跪在老僧人面前,坚定如铁道。 “岳震在这里对天起誓,无论何人,如愈对我父不利,愈对岳家不利,神来杀神,魔来弑魔,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取他项上人头!岳震也绝不受制于人铸成大恨,到那时就算杀尽天下人又有何用?!震儿别无所求,只听爷爷一句话,行!还是不行!”说完后一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当地,震的屋里砰然回音。 “小弟,呜呜”岳银屏泣不成声扑到岳震的身边。 原来二人长谈中天色已晚,银屏早已经和赵妈一起熬好了粥饭,过来瞧瞧小弟是不是真的可以进食。进得外间正看到岳震轰然下跪语气激昂,便怔在那里有些痴了。 耳畔回荡着‘神来杀神,魔来弑魔’‘杀尽天下人’,银屏心里如开锅般百感交集。 小弟还在襁褓时,母亲就恶疾缠身无力拉扯这个孩子。尚幼的银屏便担起母亲之职,从蹒跚学步到咿呀初语,一路磕磕绊绊深含着银屏的心血。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岳震的位置可不是一个弟弟这样简单,其中复杂的感情就算银屏自己也未必能说清楚。 后来小弟慢慢长大,可天不见怜,总是病病歪歪。每当看到他在家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银屏即欣慰他刚强又不免痛在心里。 今日听和尚爷爷说小弟顽疾尽去,虽略有缺憾,但仍让她觉得乌云散去满心欢喜。 泪眼中小弟笔直的跪在那里,恍惚间消瘦的背影渐渐高大起来,宽宽的肩能扛起一座山,厚厚的背能为家挡风遮雨。 猛听得‘咕咚’一声,小弟已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银屏心中大痛,顾不得再想其他冲了进去。 任凭姐姐痛哭着擦去额头眉间的鲜血,却没有顺着姐姐的拉拽起身,岳震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盯着中印和尚。 你当中印心里好受? 孩子个头不高跪在地上也就刚过他的膝盖,看着膝前这张稚气未脱带着血渍略显狰狞的脸,只觉得煞气扑面。中印心里却无半点怒气,反而竟有一丝莫名的期待紧张和从未有过的酣畅痛快。好!好一个小煞星!岳侯有这么个人物忠心守护,还用老和尚**心?恐怕是要为那些意图不轨的小人们多念几遍‘往生经’喽。 想到这里中印顿觉一身的轻松,仰天大笑绕过岳震向外走去。 “哈哈哈我才懒得管你呢,现在爷爷我饿了,你个小倔驴要是想跪在那做磕头虫,老爷爷我定给你带碗稀饭回来。呵呵··” 第四节 岳震一阵欣喜轻松,扶着姐姐的手臂想站起身来。|/|那知眼前一黑晕倒在岳银屏的怀里。 银屏的哭叫声印已窜回来,从她怀里抢出岳震嘴里骂着:“倔小子,你倒是狂呀,刚刚还气吞山河,这会的功夫又变病大虫了。” 嘴里嘟囔着手也没闲,将岳震安放在床上,就探手叨住他脉门。 哗,丹田气海中空空如野。中印不惊反而喜形于色,兴高采烈道:“小姐无须担心,这小子命不是一般的好哩准备大浴盆和热水放在外间,你们候在院里听我吩咐即可,震儿的福缘到了。” 银屏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怠慢,忙收起悲泣飞奔出门唤周伯夫妇张罗起来。 中印把岳震脱了个精光扶坐起来,收紧绳扣将‘聚灵珠’绑在他额头,珠子正贴着眉心大**。一切妥当,中印盘膝在他身后,双掌抵住后心微阖双目,顿时老僧的胡须无风自动,岳震额头的珠子也仿佛感应到了猛然华光大作,把已经暗下来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此时岳震已悠悠醒来,只觉得脑门温热却强光刺目睁不开眼,背上紧贴着一双炙热的手掌。明白一定是和尚爷爷在为自己治疗,便不敢胡思乱想,收摄心神安静下来。 开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随着中印不断加力,岳震只觉得爷爷的两只手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吸盘,巨大的吸力穿过身体的经脉已挺进到眉心。奇妙的是脑门上的那团温热像有人指挥一样,随着吸力缓缓的流进身体,温热所过之处是说不出的舒服,他连忙咬牙才忍住了想呻吟出声的**。 暖流越进越多已经快要到达背心,此长彼消吸力就慢慢的变弱。猛然间听得爷爷闷哼一声,双掌上的力道陡变,由吸变推带动着暖流在身体里快流动起来。 这个时候,岳震才体会到爷爷说过的苦头喽。暖流越来越热,让他觉得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体中流动着、燃烧着,所到之处如针芒扎心痛苦万分,疼的他天旋地转浑身颤抖,却也不敢出声强忍着。 岳震觉得彷佛经过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煎熬,痛楚才渐有减弱的迹象,他不知道是自己已经麻木了,还是真的已经过去。 哪知刚刚松口气,针扎的痛苦还未消散,冰冷和灼热又交替着袭来,时如烈日暴晒汗如雨下,一会又像掉进冰洞血液都被冻结。他渐渐的觉得感知已慢慢离开身体,自己像一只孤舟跌宕在波涛起伏之中。 直到中印把他浸入热水开始拍打**位,岳震才稍稍缓过来,隐约能嗅到扑鼻的腥臭。 谁知好景不长,中印给他擦干身体,对屋外喊了声‘换水’,新的一轮痛苦又开始了。就这样周而复始,岳震自己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泡进澡盆,反正他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一声痛呼彻底昏死过去。 ‘噼啪’蜡烛爆了个灯花惊醒了熟睡的岳震,忽明忽暗摇曳的灯光中他睁开眼,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手臂上传来丝掠过的微痒,隐约能嗅到姐姐熟悉的淡香,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晕死前的种种事情。凝神倾听到身旁均匀的呼吸,岳震不禁一阵鼻子酸,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姐姐还是一直守护在床边。 怕惊醒姐姐不敢乱动,岳震轻轻的侧过脸来,正好对着近在姐姐清秀的面容。 以岳震的审美观来讲,姐姐不能算作美女,可能是生于军人家庭的原因,给人的观感是英气十足而缺少些柔媚。 望着微蹙的弯眉,闻着姐姐呼吸间淡若兰馨的味道,岳震心头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充实,一派祥和安宁。 就这样岳震痴痴的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睡梦中的银屏缩了缩肩头。他这才责备自己糊涂,要是让姐姐这样睡到天亮,不着凉才怪呢。心想着,忙拿捏着撩被起身,蹑手蹑脚的翻身下床,不敢出半点声音,轻轻的拽过搭在床边的长衫,又轻轻的披姐姐身上,岳震这才倒退着离开床边。 转身正要吹灭桌上的蜡烛,却听到姐姐在轻唤着‘小弟,小弟’。他暗骂着真笨,惭愧的回过身就要答应。这才现姐姐只是梦呓了两声,又沉沉的睡去。 岳震见姐姐睡得这么香,索性就大着胆子把她横抱起来,放进还有些温热的被窝,这才熄灯退到了外间。 这边厢房蜡烛被自己吹了,外面的堂屋也就跟着暗下来。 对面厢房透过窗棂传来淡淡的烛光,岳震猜想大概和尚爷爷住在里面,可又不敢确定的乱闯,凝神聚目往里“鬼头鬼脑的看什么,还不进来。”听到中印的声音,他这才放心的挑帘往里走。 虽说光线不是很强,可还是能看出老和尚明显的疲态。岳震忙恭敬的作揖道:“为了震儿的身体,让爷爷您操劳了。您先休息吧,我正想出去转一转就不打扰您。” “小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坐那。”中印没好气的说:“昨晚为了你,院子里的人折腾了一宿。你小子却睡足了又要去骚扰人家清梦,讨打。” 岳震只好干笑着坐到老和尚身边,见他眯着眼四处打量。中印又责备起来:“小子莫非还没睡醒,眼都睁不开啦?”岳震苦笑支吾着心想,我冤枉啊,习惯了前世明亮的灯光,猛的在烛光里看东西,这是自然反映吗。 中印见他一副糗模样暗笑起来,起身又点了一只蜡,从床角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卷轴铺在了桌上。 岳震一瞧熟悉呀,人体经络图,大小诊所医院挂的满墙都是。 “小子你一身先天灵气,却像一个捧着金饭碗的乞丐。来,先让爷爷教你,如何把灵气运于眼关、耳窍。” 岳震不敢懈怠,睁大了眼睛随着老和尚的手指在图上转动,竖起耳朵唯恐错过只言片语。就这样一老一少,一个不厌其烦的教,一个聚精会神的聆听。时间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中印熄灭了蜡烛,撇了一眼闭目打坐的岳震心里叹道,不愧是入老祖宗法眼的人物,天赋悟性都堪称上上之选,进度之快着实令人惊羡。 片刻后岳震行功完毕,忍不住想要试一试,运气于双目穿过窗棂向院子里哇!太奇妙啦!花朵上飞舞的蜜蜂竟然这般清晰,翅膀下颤动的绒毛都能一览无余。 看着他一脸狂喜的模样,中印暗暗点头嘴上却不肯放松。 “小子不要稍有寸进就沾沾自喜,练功一道无捷径可寻,谨记循序渐进苦练不辍才是正途。好啦,今日就到这里,老爷爷我有些困喽。不要慌着去吵银屏,先去前院给你母亲问安行礼。唉,夫人她也揪心着你呢。” 岳震满心欢喜的告退出屋,迎头撞见了从自己屋里出来的姐姐。 “小弟,昨晚你在和尚爷爷屋里睡的?”银屏醒来觉自己睡在弟弟的床上,不觉有些羞愧,草草的洗漱完毕跑了出来。 “是啊。”岳震答道:“老姐你再多睡一会,我去给母亲请安。” 银屏楞了一下,‘老姐’这个称呼实在是有点怪,转念一想和尚爷爷的话,也就释然,小弟还认得我这个姐姐,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想着接口说:“小弟你刚刚好一点,日子还长着呐,以后再姐姐要和周妈先去准备母亲的膳食。” “那正好,我也能帮你们呀。”说着岳震跟着银屏出了门。 银屏回头笑道:“小弟莫要胡闹,那有大男人进厨房的道理?” “大男人怎么就不能进厨房?我以前”惊觉差点露馅,岳震忙改口道:“我以前不是听说宫里那些伺候皇上的御厨,都是大男人吗?”遮掩完才觉冷汗流了一背。 银屏掩嘴回头笑道:“嘻嘻,那小弟你是不是想进宫做个大厨呢?” 岳震白眼一翻嘴一撇:“谁稀罕?我以后只为老姐和家里人做饭,别人休想。” 一阵欣慰伴着淡淡的伤感,银屏缓下了脚步,最后还是满心的欢喜淹没伤感,忍不住出言调笑说:“那以后娶了媳妇呢?嗯。”看着面红耳赤的小弟,银铃一样的笑声飞扬在院子里。 猝不及防的岳震大窘后也不肯吃亏。“老姐你笑的真好看哦,是不是想起了营里的那位少年将军,干嘛脸红喽,别跑啊,哈哈哈” 姐弟俩欢笑着一路跑进了前院。 后院里,中印房间,老和尚动情的喃喃自语道:“终于有笑声了,终于” 在厨房里一通乱搞的岳震被姐姐和赵妈轰了出来,一脸郁闷的蹲在厨房外面不平的想,谁知道古代人做饭这么麻烦?老姐说的对,以后还是少进厨房为妙。 姐弟二人捧着热腾腾的早点进了母亲房里,岳夫人见到病病怏怏的儿子活蹦乱跳,自然是满怀的高兴,唤到床边上下抚摸了个遍。开始岳震还有些不习惯,可毕竟母子血肉相连,片刻的功夫,岳震就忙活起来,一会儿给母亲喂饭,一会儿又爬上床去给母亲捶腿。左一句‘老妈今天气色真好’右一句‘哇,怎么皱纹不见了’逗的夫人扬起了眼角眉梢。 岳夫人周妈虽有些惊诧,显然银屏此前已经交代过,这让岳震顺利的混过这一关。 服侍母亲吃过早饭,姐弟出了房门,岳震却收起笑容想起了心事。银屏推了好几把,他才醒过神来,念念叨叨道。 “母亲这样可不行啊,怎么也得出门呼吸点新鲜空气呐,要是靠周妈背来背去也不安全,摔着喽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说完不再理会银屏,挠着脑袋自顾自的走了。 进得后院才想起和尚爷爷也在休息,岳震就依在门廊边呆呆的出神。 也不知道在宋朝有没有轮椅这种东西,有的话要到那里去买呢?恐怕是没有,缺少合金和塑钢材料很难做出这样精巧的东西。那该怎么办啊?我一定要推着老妈出去逛逛,还是想办法做一个吧。心随意动,岳震在脑海里回忆构思着轮椅的轮廓。 “小子又什么呆?可是练功出了岔子。” 身后传来中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岳震苦笑着回身行礼。心想,难道告诉您我在想着怎么做轮椅。 放下心事,岳震陪着中印在院子里散步。院落虽然不大,好在人也不多,各忙各的也没人过来打扰他们。 中印也趁着机会给他讲起了吐纳的一些基本常识,碰到岳震略有不明白的地方,老和尚就听下来比划着演示一番,两人就这样边转边讲倒也不觉得乏味。几圈过来,岳震已经把练气的注意事项熟记于胸了。中印也觉得差不多了,俩人这才回到居住的后院。 岳震看到桌子上准备好早饭,才想起来忙活了大早还没吃呢。不由的奇怪道:“和尚爷爷,我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怎么不觉得饥饿哩?” 中印颌道:“不急,没被炼化灵气还在滋养着脏腑。不过总得想办法,要是等到灵气散尽再开食,肠胃恐怕要受损的。”岳震心想这还不简单,脱口而出:“那就加大活动量呗,不忙吃饭先出去跑几圈。”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傻小子说风就是雨。”中印哑然失笑道:“爷爷我也不吃喽,进宫里找皇甫讨些药材。” 第五节 岳震绕着院子跑了十几圈,气喘吁吁,可偏偏没有饿的感觉,无奈回房硬着头皮吃了点东西,把剩下的往厨房端去。见周伯正忙着劈柴担水,便甩掉长衫帮忙,周伯劝阻不及只好由他,人口不多无需多少储备,一会的功夫就干完了。 周伯见平时弱不禁风的少爷一副不过瘾的模样,暗暗咋舌的同时更加对中印和尚佩服的五体投地。 闲着没事的岳震坐在院门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处的营房间忙忙碌碌军士的身影,不经意间竟有些恍惚。 眼前的一切竟是这样的真实,姐姐、母亲等人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前世那些清晰的记忆又算什么呢?也许自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岳震,只是一场大病里,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罢了。唉,前生今世,如梦似幻那一个才是真实的呢?。 “小弟,想什么呢?”身后淡香袭来,银屏已经和他并肩坐在石阶上。 银屏只是随口问问,没等他开口回答又接着说道:“今天营中传信说父亲又获大捷,剿灭洞庭水寇,还收服一员名叫黄佐的大将,从今后咱们岳家军也有了水军战船。” 岳震听得大为兴奋,追问着:“老姐快详细歼敌多少,缴获多少战船?” “这我那里知道。”银屏娇笑道。“我只知道,至从改制为后护军以来,父亲领军战无不胜,各路匪患尽除,经过不断的整编,现在岳家军大概有十万多人了。姐姐今早便差人给父亲报信,告诉爹爹小弟你已经全好了,双喜临门呀,父亲和大弟一定高兴的要命。” 看着姐姐满是骄傲与憧憬的笑颜,岳震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哦,父亲还没有走上与金军正面对抗的战场,也就是说离含冤入狱还有一段时间。想着后世传颂的岳飞大战金兀术中的各种传奇故事将要在身边上演,很有可能自己还有份参与,岳震不由热血激荡,意往神驰。 “哎,小弟,和尚爷爷回来啦,怎么这么多人?”姐姐的声音打断了岳震的思绪。 果然,中印在前面领着,后面跟着一小队推车挑担的军兵。姐弟俩忙起身迎了上去。 帮着众军兵把大包小盒、瓶瓶罐罐、最后还有几十坛子酒一齐搬进后院,岳震则像模像样的把军士们送出院门,作揖道谢了一番。 军士们连忙回礼,心中也自有一番比较。久闻元帅的二公子体弱多病,所以从不出院到营里玩耍,大家也生疏的很。今日一见大家无不在心里感叹,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元帅大公子已是人中龙凤,二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隐约还要胜过兄长几分,想必日后定有一番大的作为。现在军中私下里已经有人称大公子‘少帅’,待二公子长大**提马从军,又该如何称呼呢?小少帅、二少帅、军士们一路上议论纷纷。 银屏则给和尚爷爷打下手,平日里没少煎汤熬药的她对药材不算陌生,可今天真的见到成形的灵芝、巴掌大的乌、整盒的参片等等,还是有些眼晕。 “爷爷不是说小弟的病已经全好了吗?”银屏忍不住问道。 中印一边忙活配药,一边说:“病已痊愈,多年亏欠下的身体要好好补一补才成,与同般大小的孩子比起来,震儿低人家整整一头呢。” 岳震回屋时药材都已经配好分成小堆,看着中印把配好的药材一堆一堆倒进酒坛。岳震不禁有些头大道:“爷爷,你不会是让我把这么多酒都喝完吧?”银屏也帮腔说:“是啊,和尚爷爷,这样喝下弟以后岂不成了酒鬼。” “你们两个懂什么,这些是鄂州酿造坊专供皇宫的陈年佳酿,能助药力行走于各处经脉。震儿先天不足,后天若想进补得法,这都是必不可少的药引子。”老和尚说完再不理会他俩,继续低头忙碌着。 见姐姐的脸上有些担忧,岳震忙大大咧咧的笑道:“喝就喝,昔日关二爷温酒斩华雄是何等的英雄气概,今日本小将军就尝上一尝。”说完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提起一坛酒不敢大口小抿了一下。 哎?酸甜微辣入口,岳震不禁一愣。怎么以前偷喝舅舅的酒那么火辣辣地。想着不觉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坛却被中印夺了过去。 “小子不许偷喝,要等一旬之后,药力方能散入酒中。” “哇呀呀,还本将军的酒来。” 银屏正被弟弟耍宝搞怪逗的笑作了一团,赵妈过来说午饭已经做好。 岳家这座曾经略显些压抑的院落,从此便是欢声笑语不断。 近几天趁药酒尚未泡好的空隙,中印便把‘养生经’传给了岳震,待他记熟了口诀和纲要,就开始督促着他按照经书里的要求行功理气。 说起‘养生经’可不简单,中印大师年轻时偶得古代奇书‘养生决’,主要讲的是道家修身练气的一些心得,中印觉得非常有道理,便带在身边时常揣摩研究。后来又把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补进了‘养生决’去芜存菁后,正式撰名为‘养生经’,经书集佛、道两家的智慧于一书,也是中印大师毕生的心血。 岳震这一阵日子过的特别充实,大早起来就开始在院子里跑步,随后帮周伯挑水劈柴,吃过早饭后就要盘膝打坐,来完成和尚爷爷交待的功课。晨跑了没几天,就觉得院子太小不过瘾,请示过姐姐后,第二天就开始出院围着大营跑。还缠着周伯去营里找了一对大号的木桶,扁担也不用,每日用手提着到井边去。 没几天营里就传开了,元帅家的二少爷每日在诺大的军营里奔跑,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还有人见他提着两支装满水的大桶健步如飞。 而银屏小姐的担心不幸成为现实,岳震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宋朝的美酒,开始还是浅斟薄饮,慢慢就展成了每日一坛。不过药酒的功效还是非常的明显,岳震的食量越来越大,一个月的功夫就过了周伯,看的银屏笑在脸上,喜在心里,对小弟饮酒也不再过问了。 岳震以这样的度消耗着贡酒,中印有点吃不消了,这不,眼看着药酒告罄,老和尚忍不住唠叨起来。 “臭小子把御酒灵药当水喝,害老爷爷我一大把年纪还得恬着脸去讨,哎,老衲岂不是作茧自缚。小子还笑!还不赶紧运功化解药力,待我回来检查功课若不满意,定罚你打坐到天明。” 点头答应着,岳震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忙拉住爷爷问道:“爷爷经常出入鄂州城,可知城里知名的能工巧匠是那位?” “震儿,你找工匠要做什么?” 岳震心想成不成还不一定,故作神秘低眉合十道:“天机不可泄露,说不得,说不得。” 老和尚见他把自己的模样学去十足,抬手赏了他个暴栗,哑然失笑。其实老和尚放心的很,虽说这小子来历不明,通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岳震纯良的天性让中印很是满意。 “鄂州城里工匠大都集中在作坊街”,中印想了想说:“要说比较知名的,要算是街尾‘寻根坊’的鲁一真喽,可听说这个人脾气很坏,自伺手艺高明得罪了不少官家人。震儿最好是莫与这种人来往,免生是非。” 中印前脚出门,岳震后脚也跟着溜了出来。最近他可以算是鄂州营中的风云人物,一路上熟悉的、不熟悉的兵士、将官都与他打招呼,岳震心想正好,忙找个脸熟的问清楚了作坊街怎么走。 出了营门,岳震难免有些忐忑,毕竟这是来到宋朝后第一次走出家门。 走完一段不太长的土路,踏上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岳震渐渐放下心来。虽说鄂州是南宋时期江南著名的大城,可在他这个后世人的眼里,勉强能算个中等规模的城市。而且放眼望去,如棋盘一样的街道泾渭分明,想迷路都难。 放下心事也放慢了脚步,岳震便开始慢慢悠悠的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嗨,这个年代的环境卫生还搞的真不错,整条街清洁有序只是略显冷清一点。看来真的要走到集市街上才能看见店铺和商旅。 果然,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也逐渐嘈杂起来。岳震知道自己已经距离城中心的集市街不远了。又穿过两个街口,犹如有人打开了一扇哄乱的大门,各种叫卖、吆喝扑面而来,要穿过集市街才能到作坊街去,一路走过去还不吵死了。岳震皱皱眉想,还是绕个远从下个街口转弯吧。 谁知道他快步走到街口,这里不但乱哄哄的吵闹着,而且还有些箭拔弩张的火药味。 哦,要打架!岳震不由停住了脚步,仔细的看了看这群情绪激动的人。 少数民族?岳震倍感新奇,这些似曾相识的民族服饰让他看的有些眼花缭乱,像蒙族,又好像是新疆人,还有的干脆就梳着三个小辫,岳震记得这是契丹人特有的标志。 “你们姓萧的也太欺负人了!” “对,西辽会馆不能让你们萧家说了算!” “##※xxx” “我们耶律家绝不答应!” 汉话夹杂着民族土语,让一旁的岳震听的莫明其妙,一头雾水。眼看着群情激昂场面将要失控,有一些火气大的已经开始推推搡搡。这时从街里面跑出一个人,用标准的汉语喊着。 “大家切莫动粗,雍兄弟请大家过去,要是当街斗殴引来巡检司,大伙面子上都过不去。” “好吧,既然萧雍出面,咱们就听听他怎么说。” 于是有人带头,众人遂停止了争吵,三三两两的往街里的一处院子走去。 岳震跟着人群走进街道,抬头扫了一眼他们进的院子,见门上挂着‘西辽会馆’的牌匾。暗道,这一定是西辽商人们集中的地方,刚才是因为某种利益起了纠纷,这个叫萧雍的想必在他们中间有些威望。萧雍,岳震念叨着,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大侠萧峰。噗哧,他忍不住自己笑出了声,真是那跟那啊?。 穿过这条街,再回转一个街口就到了岳震要找的作坊街。 虽是人来人往也很热闹,但比集市街安静了许多。岳震一边浏览着各色招牌,径直向街尾走去。 寻根坊,就是这里了。相比前面各家热闹红火的场面,这里却是出奇的冷清。岳震不由暗道,爷爷不会搞错了吧?鄂州城里最有名的工匠作坊里怎么连个顾客也看不到?,怀疑归怀疑,岳震还是举步走进店里。 进店四处一望,岳震知道找对了地方。店铺两边陈列着木柜桌椅、条几板凳还有大小木盆、木桶等等,还散着木料香气,看上去虽不是多么精致,但也能看出是真材实料,中规中矩。 店里的小徒弟见客人进来,无精打采的上来支应。“敢问小爷有什么需要,咱们寻根坊是鄂州手艺最好的铺子。” 岳震看他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礼道:“请问小师傅,贵坊当家的鲁师傅可在?方便的话,麻烦请他出来一叙,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想请鲁师傅看看能否在贵坊订做。” “又来碰钉子!你们这些人怎么不长记性啊。”小徒弟低着脑袋嘟囔着,他那知道岳震耳聪目明听了个清清楚楚。 岳震自觉脾气不错,也忍不住有些上火拧起了眉头,还没等他张嘴,小徒弟话已出口。 第六节 “对不起小爷您,我师傅早已挂斧封锯,不再替客人做活了。”说完竟溜达到旁边的椅子上一座、脑袋一歪看着天花板,对岳震不理不睬了。 这!岳震压了压火气,缓声说:“小师傅不要说的这般绝嘛,还是麻烦你告知鲁师傅一声,就说鄂州大营姓岳的请他出山,这件东西除了一真师傅,别的人我信不过。”岳震心想,既报了自家的姓氏,又小拍了他一记马屁,难道你们还不给面子?那知小徒弟脖子一耿,说出来的话把岳震气了个半死。 “姓什么也没用的,前些日子鄂州城尉亲来,也没见着我家师傅,小爷还是请回吧。” 气得岳震跺脚而去,心想,没有你这颗臭鸡蛋,我还不做槽子糕啦。要不是怕给岳家丢脸,小爷今非砸了你这破店不可!唉,早知道转世做个纨绔恶少好了。 中印正在家里鼓捣着药酒,见他一脸忿忿,气呼呼的回来,知道定是吃憋了。扔过去一坛酒道:“怎样,名不虚传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凡是有些本事的人,脾气个性难免有些古怪。越是这种人一旦交心却也坦诚的很。” 岳震半坛子酒下肚气也消了许多,听爷爷这么说也觉有些道理,有机会再去一趟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第一次出门,可有什么奇闻趣事说给爷爷听听。” 和尚爷爷这么一说,倒让他想起了‘西辽会馆’和萧雍这个人,好奇的问道:“咱们宋国不是和辽人打过仗吗?怎么辽国商人的会馆开到了鄂州?” “很久很久喽。”中印道:“宋辽之争,那还是本朝开国二帝在位时的事情呢。后来西夏和金国相继崛起,宋、辽反倒能和平相处了,西辽各地也有咱们宋人的商会。”彷佛是触动了心事,老和尚伤感的继续说道。 “老衲小时候听人讲,宋辽之战旷日持久,北朝也是倚仗着杨家一门忠烈苦苦支撑,才没有丢失疆土。唉,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啊,古战场上累累荒冢边,商队车马川流不息,杨家若英灵在天,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岳震撇嘴说:“冤呗,还能怎么想?战争只不过是君王无聊时候的游戏罢了!” “哦?”中印一直对这小子的理论很感兴趣,反驳道:“难道说你父亲岳侯他,一心想着光复中原也错了不成。” 岳震一愣,压抑在胸中的诸多疑问被和尚挑了起来,脑海里一团乱麻没了头绪。 沉思良久,他才踱到窗前慢慢道:“谁知道是对是错?也许数百年后金人的子孙一统壮丽山河,百姓安居乐业,到那时历史会怎样书写父亲呢?正所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 只有岳震自己明白,他说的‘也许’在历史的长河中是真实存在着的。满族,金国女真人的后裔们建立了盛极数百年的大清国,康乾盛世更是在中华文明史上留下了瑰丽灿烂的一笔。而岳飞,今世自己的父亲,只是汉族人的民族英雄,也只有每当汉人在异族的统治下灾难深重时,才会有人重举这面民族精神的旗帜。试问,四海升平中,有几人会想起岳飞呢? 中印望着这个少年的背影心神俱颤,好一个‘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有谁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大的胸襟?他又会怎样拨动历史的潮流呢?老僧人充满了疑问和期待。 岳震笑着摇摇头,转身耸肩道:“是非对错留给后人去评咱们又何必叹古忧今呢” 中印依旧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难以自拔默、怅然无语。 岳震笑着打岔道:“爷爷啊,我的身体和经脉都已经恢复了,您什么时候教我上阵杀敌的本领啊?” 老和尚翻了他一眼说:“老衲只管给你筑基打通脉络,现在你小子壮的像头牛似的,老爷爷我已经大功告成,要不是答应了你姐姐,早就回山享清闲去喽。至于学武,满营都是本领高强的将军,那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 岳震满知情识趣的一拍脑门道:“是是,小子愚钝,怎么就没想到哩。” 说话间,银屏和赵妈捧来饭菜。岳震一看全是素食而且少的可怜,马上眼巴巴的瞄着姐姐,银屏抿嘴笑道:“这些是爷爷的膳食,从今开始小弟就跟我们去大桌吃吧。” “好哎!”岳震一声欢呼着冲了出去,身后传来中印的话语:“小子不可贪图口舌之欲,你现在还不宜荤腥太重,否则有损肠胃。”这小子早就没了踪影,中印的话十有**是白说了。银屏忙接口说:“和尚爷爷放心,我会看着小弟的。”说着也追了出去,留下老和尚在那摇头苦笑不已。 饶是银屏追的不慢,赶到时岳震手里的一条大鸡腿已经只剩下骨头棒子了。 见姐姐跑得气喘吁吁,居然厚着脸皮诉苦道:“老姐你不知道,这一个多月跟着和尚爷爷天天青菜豆腐,我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了。”嘴里说着,手却偷偷的伸向了另一根鸡腿。 看着弟弟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和旁边一脸闷笑的周伯,银屏小姐还能蹦的住脸?强忍着笑意轻戳小弟的额头,语气里那还有半分责备。“你呀,有周伯长辈在这里,怎地这样没规矩。本来就是给你留的,又没人跟你抢,慢些吃。”说着忙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姐姐这样溺爱,反让岳震觉得不好意思,忙不迭的向周伯道歉。 周伯摆手说:“不妨事,二少爷你以前虽说是恭谦有礼,但老汉我看着心里憋屈。倒是少爷你现在这付样子,伯伯看了欢喜亮堂,以后就这般模样,这才像是岳家的少年郎。” 岳震心里一阵感动,周伯夫妇从岳老夫人在世时就一直跟随着岳家,特别是自己和母亲一齐患病的这几年,老俩口没少操劳费心。周婶要陪着岳夫人吃饭,其实所谓的大桌也只有他们三人,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了饭,岳震才想起来习武的事。 “老姐,现在营里是那位将官轮值留守?” “这半年多一直是董先叔叔留守鄂州,前日子洞庭剿匪时,杨再兴杨大哥受了些轻伤,父亲便命杨大哥回来养伤,今个早起他还来看过母亲呢。小弟是想拜师学武了吧?” 岳震拍案竖起了大拇指。“知我者,老姐也。两位将军谁更厉害一点?” 银屏沉吟道:“谈不上谁高谁低,董叔叔用枪,可以说是父亲的半个弟子,深得岳家枪的精髓。而杨大哥是北朝杨家的后人,刀法一往无前霸气凌人,被外面的人称为岳家军第一猛将。两人的风格迥异,就看小弟你想走什么路子了。” “哇!看不出来,老姐你说的头头是道,是不是背着我悄悄的练武,从实招来。” “嘻嘻,小弟你都忘了,小时候姐姐常背着你去看大弟和小雷他们练功,自然对指教过他们的叔叔、大哥比较熟悉喽。” 岳震悠悠神往道:“岳家军第一猛将,厉害!就是他了。”说着心中微微一动,好像记得后世的评书当中提到过杨再兴这个人,只是忘了后来他怎么样了。 银屏见弟弟一阵迟疑,误会了忙说:“小弟不用担心,杨大哥人最豪爽了,只要你肯学,他一定会毫不吝啬的教你的。我倒是担心”“怎么?是不是特别的难学”岳震急忙问。虽说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武学一道,可也知道,练武不是光肯吃苦那么简单,天份也不可缺少。 “难不难,姐姐也说不清楚。”银屏面带豫色说:“大弟练枪之前和你一样,也想和杨大哥学习刀法,可后来却没学成。” 岳震急得站起来:“为什么!老姐求求你了,一次把话说完好不好。” 不怪他着急。大哥岳云可是历史上知名的将领,以骁勇善战而著名,若连他都学不成,那自己真得考虑考虑了。 “我记得”银屏回想道:“杨大哥和父亲说这件事的时候,姐姐正在边上。杨大哥说大弟他坚韧有余却霸气不足,练刀实在是可惜了,要是练枪的话,将来必定能成为一代宗师。当时杨大哥还说了很多话,父亲连连点头,我却听不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这些。” “这样啊。”岳震沉吟着坐下。自己的猜想应该没错,看来这刀法不是想练就能练的。霸气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呢?和勇气有区别吗?他遁入了迷雾之中。 姐姐拍着他的肩头开解说:“嗨,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晚姐姐就请杨大哥和董叔过来喝酒,到时候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岳震一想可不是,成与不成练过了才知道,与姐姐、周伯打个招呼就回屋打坐了。 将近晚饭时分,岳震随着姐姐忐忑的候在院门外。 晚霞中,军营里炊烟袅袅,微风阵阵,伴着悠扬的号角。岳震不知不觉便以一个画者**置身其中,在脑海里勾勒着眼前如诗一般的画面,刚刚那点紧张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暮色中隐约有人走来,姐姐拉拉他的衣袖,岳震才蓦然醒悟,心里却惋惜不止,唉,多好的景色啊,可惜没有画笔。 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先至。 “哈哈,银屏妹妹这就不对了吧,老杨我怎么担的起你在门外迎接?是吧,董叔” 笑声里另一个声音道:“你少臭美啦,银屏是来接我这个叔叔,对不?屏儿。” 笑语中两个人走到姐弟面前。银屏忙笑道:“董叔叔日夜操练兵马,杨大哥剿匪有功。我们姐弟略备薄酒,正是要犒劳你们。” 那位被称为董叔的人,上前抚摸着岳震的头顶,语气中还透着一丝伤感。“前些日子听说二少的病全好了,董叔叔真是高兴呐,老天终于开眼啦。”不用介绍,岳震也猜到了这位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之一的董先将军,忙恭敬道:“侄儿去看望叔叔您,才知您亲自押运着粮草去了前方,您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杨大哥您的伤可好利落?” 董先身边的杨再兴笑着摆手说:“不妨事。”便没有了下文,只是目光闪闪的上下打量着岳震若有所思。 “哎,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元帅在前线杀敌,把全军的生命线交到董先手里,叔叔怎么能有半分大意,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姐姐,为了全军粮草” 这时银屏插嘴道:“叔叔、杨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家边吃边谈。” 岳震听了半句话,一脑门的纳闷跟着大家进院,心想,粮草跟姐姐有什么关系? 进屋围着饭桌坐定,岳震仔细的打量着二将,心里也在比较着。董先面庞方正眉宇间透着干练沉稳,标准的军人气质,显得虎虎生威。杨再兴,就让他有些看不透了,结实高挑的身材,却生的面目清秀,要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十足一个书生,实在是难以和‘第一猛将’联系到一块。 两人到岳家也不拘束,一顿饭有说有笑很快吃完了。提名是喝酒,岳震原本打算借机解解馋,可不巧董先今夜当值,董、杨二人意思意思就放了杯,岳震压根没敢张罗。 饭罢,赵妈端上茶水,倒是董先沉不住气开口道:“屏儿叫我们过来,可是商量二少打算习武的事?” 姐弟对视一眼,怎么消息传的这么 “呵呵”董先讪笑道:“今日中印大师到营中为再兴换药,我们” 哦,原来如此。岳震还琢磨老和尚此举何意呢?却见董先站起来拍着胸膛说:“屏儿放心,二少跟着董叔学枪,保证不用半年,就能让他与云少帅一较长短。” “董叔,且慢!” 第七节 杨再兴也急着站起来,没好气道:“董叔怎么这般不讲信用?刚才不是在营里已经说好了,全凭震少爷自己选择。震少若要学枪,元帅在那里摆着。”老杨真的有点急了,没给董先留面子。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岳元帅使枪的大宗师,自己的亲生儿子那用你教?。 董先也觉得有些理亏,可仍心存侥幸的望着岳震。 岳震见两位都盯着自己,也不禁有些为难。虽心中向着杨再兴,但要在这种场合答应了,实在太伤董叔叔的心。 岳银屏忙出来转圜道:“叔叔、大哥莫急,坐下说。都是一家人,小弟不管跟着谁都是他的福气,银屏先谢过董叔、大哥喽。” “就是,就是。董叔您坐,杨大哥您也坐。”姐姐这么缓冲一下,岳震心里也有了计较,先不慌不忙的替二位换过热茶,还把茶盅递到了董先手里才说:“岳家枪法威震天下,震儿身为岳家子孙理应薪火相传,让其扬光大。只是,震儿有些想法不知妥不妥当,还请叔叔与杨大哥帮着斟酌斟酌。” 董先听得不住点头,杨再兴已经悟到了他的意思,含笑配合道:“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哪有不妥之理,震少说出来听听。” “叔叔、大哥可知岳家枪的来历?”岳震没有着急述说自己的见解,反问道。 董先一脸崇敬道:“这哪能不知?岳帅幼年便宅心仁厚,偶救落难的周侗老先生并认其为义父,周老先生是北朝时知名的枪棒大宗师。老先生把一身的技艺都传于了岳帅,我们这帮从岳家村出来的弟兄,都曾有幸受过老先生的教诲。只是”董先微微有些赫然的接着说道。 “只是我等愚笨,只有岳帅苦心专研,并敢于吐故纳新,摒弃原本华而不实的一些招式,自创了一路枪法,并教于我们弟兄,这才有了名动天下的岳家枪。” “是了!”岳震拍桌说:“这正应了小侄的想法。无论震儿将岳家枪练的如何出神入化,也无法赶上父亲,也将落下托父亲余荫的说辞。武道之精神,不就是要去越一座座巅峰吗。” 说着说着,一阵难以抑制的激荡涌上岳震的心头,他不禁背负双手踱到窗前,仰望着夜空悠悠神往。“震儿自幼便十分崇拜大刀阔斧的英雄。每每遥想到关二爷千里走单骑,杨令公金刀踏联营,震儿便热血贲涌,久久不能平复。正所谓: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英雄从此震江山!” 少年郎略显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英雄从此震江山!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各自都有一番思量,房间里格外的安静。 董先除了感慨还是感慨。哎,今日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老子英雄儿好汉了。岳帅虽出身乡野,却温文尔雅一派儒将风范,怎地生得儿子如此霸气冲天?假以时日,二少爷将成为什么样的人物呢?天知道!。 银屏迷醉在弟弟大气纵横的气概里,渐渐的一阵怅然若失浮上心头。他,不再是那个爬在自己背上的小弟了。不远的将来,他就会展开翅膀,飞向那广阔的天空,那里才是他这只雄鹰的舞台。 最激动的要算杨再兴了,岳震提及先祖金刀杨令公时磅礴的语气,仿佛指引着他回到了先烈们跃马提刀的疆场,杨家儿郎的身影是那样的清晰。 铿锵的战鼓牵动着他的脉搏,咚,咚,咚,声声震天。霎那间,他已忘记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就是那些身影中的一员,尽情的挥洒着、拼杀着! 岳震感慨了一通情绪慢慢舒缓,自己不禁也有些奇怪。心想,难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回到没有压抑的环境和时代,就不可抑制的迸出来?正疑惑间,猛觉身后杀气猎猎,急忙运功护体飘然挡在姐姐身前。 杀气来自杨再兴,他却浑然不觉的站在那里,衣衫无风自动,挺拔高挑的身体微微弓着,像一柄蓄势待的战刀,随时准备着雷霆一击。 董先已被他的气势所迫,疾退了两步才站住。 岳震明白情况十分危急,久经战阵的杨大哥此时已被心魔所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场的几个人要是稍有异动,很可能会牵动他的杀气而引来致命一击。偷眼向董先瞟去,他也是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斜身侧步双臂虚引如拉满的弓弦,看来是想硬抗啦。 这下可大条了,岳震心里骂到。要是杨大哥冲着自己过来,身后是老姐不能闪避,硬拼之中力道肯定拿捏不住,伤了杨大哥就惨喽。 千钧系于一,屋外传来衣袂飘动之声。岳震狂跳的心放回了肚里,知道和尚爷爷感应到逼人的杀气。 “阿弥佗佛。”中印大师低沉的佛号传来。“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功名随云去,忠义千秋载。唉!俱往矣,杨施主何必执迷于虚名沉浮,而心生魔障。” 短短几句偈语,暮鼓晨钟般敲打在杨再兴的心头,多年来郁结在胸口的痛楚和委屈烟消云散。杨家有功如何?有过又能怎样?都已随着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而杨家世代忠勇的鲜血依旧在自己身上流淌着,足矣! 心魔散去,杨再兴杀气尽敛,仰天长叹‘足矣!’叹罢撩起袍襟跪下去。 “大师畿言令杨某醍醐灌顶,大恩无以为报,再兴将以六尺之躯精忠报国,心中再无半分芥蒂,天地共鉴!” 岳震抹着额头的冷汗心道,唉,又一个愚忠之人,屋外传来大师渐行渐远的声音。 “杨施主放下心结可喜可贺,震儿学艺之事就拜托施主了。” “小姐,和尚爷爷已完成使命,半年之约没有必要,岳侯回来时替爷爷问声好。” “臭小子好好练功,如若有事到临安皇宫去找皇甫知常便可,爷爷逍遥去了” 第二天,岳震大早赶到了营中,那知杨再兴早已练完了一趟刀,赤膊在那等着呢? 杨再兴爬满伤痕的胸膛汗渍微微,晨曦中如皮肤上涂了一层油彩,让大大小小的条形肌肉显得更加健美。岳震眼热不已忙上前就要跪下行拜师礼,却被杨再兴伸手拦住。 “震少万万不可,在公在私大哥传艺都是责无旁贷,加上哥哥我不会在鄂州呆很久,没准那一天元帅一声令下,我就得赶回前军。所以师徒说法就免了吧,今后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还请震少成全。” 望着岳家军第一猛将诚恳的双眼,岳震心生感慨。岳家军的威名都是这些真情真义的汉子们出生入死打拼而来,而父亲身上又有着什么样的魅力,吸引着这些英雄豪杰誓死相随呢?真想快点见到这位千古名将,在孩子面前的他又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 见他有些走神,杨再兴忙劝道:“震少不用担心,元帅那边大哥一定交代清楚。” 岳震见他误会,笑着说:“既然大哥这么弟怎敢不从。不过大哥放心,师徒也好,兄弟也罢,小弟决不让大哥的技艺和威名蒙羞!” “好兄弟!他日咱们兄弟并肩上阵,定叫那些金狗知道,何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哈哈哈,兄弟这边来。” 随着杨再兴转到帐蓬后面,呵!敢情杨大哥都准备好了。看着兵器架上闪亮的大刀,岳震不由得一阵兴奋手痒。按大哥的吩咐,抄过一把钢刀走到木桩前,凝神静息看着露出地面约两尺的木桩。 “呔!”匹练划过,碗口粗的桩子应声而断。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岳震就围着高低不等的木桩横劈竖砍,饶是他灵气充盈,但手腕还是阵阵的麻痛,手里的刀也觉得越来越沉。眼看着天将正午,一直在场边看着的杨再兴,仍没有叫他罢手的意思,只是蹲在了那里认真的翻看着木桩的断口,不时的还要出手量一量尺寸。 “贤弟,歇了吧,回去吃过饭后晌再来。”杨再兴没有抬头还是盯着地上的木桩。 岳震见他面色凝重,双手互揉着腕子一脸纳闷的凑了过来。 “杨大哥,是不是小弟愚钝,不能领会大哥的意图?” 抬头看见兄弟写满了担心的表情,杨再兴不由笑着摆手说:“不是不是,大哥只是奇怪,天底下居然有兄弟这样的人。”见岳震听到这番话更加担心了,他忙补充说:“可能是大哥孤陋寡闻,像兄弟这样左右手力道如此平均的人,大哥别说是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岳震愕然道:“此话怎讲?对小弟学武,是好还是坏呢?” “兄弟不必胡乱猜疑,先天条件对习武者来讲,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关键在于因材施教。兄弟内外力已融汇贯通于一体,招式的学习反而成了最次要的东西,如果刻意的去死记硬背一些招术反而落入了下乘。至于怎样因势利导,容哥哥好好想想。” 岳震听了个似懂非懂,一头雾水的回去吃饭了。 饭桌上姐姐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第一天就遇到了难题,问起了究竟。岳震把杨大哥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银屏也不得要领,只好婉言劝解说。 “万事开头难嘛,无论学习何种技艺,贵在持之以恒遇挫而不馁。既然杨大哥说要想一想,定有他的道理,小弟不用过份担忧,调整好心态迎接挑战才是正途。” 岳震默默点着头,心里还琢磨着,怎么认真的去学习招式反而不对了呢?姐姐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弟,今日姐姐出营时,营门值勤的将官说,前几日有人到营门说要见岳家的公子。你在鄂州城里可有什么朋友?” “哪有?”岳震心不在焉的说:“我的事老姐你最清楚,前几年我连家门都很少出,可能是来寻大哥的吧。”说完便放下碗筷回房想自己的事去了。 回到屋里,岳震习惯性的走进了中印的厢房,看到人去房空时苦笑着摇摇头。嗨,和尚爷爷已经走了,要是他老人家在的话,肯定能为我讲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原来如此啊,和尚爷爷一定看出现在的自己过于依赖他,就此抽身而去,给自己留下了许多锻炼的机会,真可谓用心良苦哇!没错,像昨晚那样的情形,和尚爷爷不可能每次都出现,假如自己独自去面对将会怎样呢?。 思前想后也没有什么头绪,算了!不去想它了。还是早点去营房吧,不能总让杨大哥等呐。 放下心事,岳震没有惊动家里人,独自悄悄的离开了院子向营房走去。 唉,还是来晚喽。看见杨再兴挺拔的背影,岳震心中赫然紧赶了几步。 “震少随大哥走走如何?”杨再兴没有回头的说道。 鄂州大营依山而建,前营低而较平坦,后营则随着山势渐渐升高。岳震看看杨大哥行走的方向是准备上后山了,又猜测起来,每天晨跑自己都要来后山转一圈,这里坡地很多,想找一块平坦的地方都不容易,杨大哥这是何意?。 转过小山包,潺潺水声传来,一条蜿蜒而下的小溪横在了两人面前。 杨再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问道:“震少以前可来过这里?” “小弟每日晨间出来跑跑步,一般跑到这里就要回头了。” “噢,那震少可曾仔细的看过这溪水?”杨再兴语气轻松的拉起了家常。 第八节 岳震不解的摇头说:“溪水便是溪水,与仔不仔细的看有关系吗?” “有心人看来,关系可就大喽。”杨再兴望着眼前跳跃而去的溪流,解释着:“俗话说,水无定势山无常形。岳元帅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兵法就在这山水之间,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午间大哥我想起震少的情形,也不禁豁然开朗,刀法之奥妙,山水之间同样有迹可循。” “噢,大哥想到办法了?”岳震兴奋的问道。 杨再兴含笑点头说:“不能说是大哥想到了办法,应该说震少你福缘深厚,运该如此。”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岳震的手里。 “断流刀谱”,望着册子上苍劲的大字。岳震一阵心怀激荡,话语有些微微颤:“大哥··你是说这断流刀法正适合小弟来练?” “对也不对。”杨再兴心情大好,轻摆着手笑着调他胃口。“震少只说对了一半,这断流刀法只适合震少你用左手来练。” “啊!”岳震彻底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了。杨大哥还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呢!太匪夷所思了吧,练刀法还要分左右手?听他的言下之意,还得为右手再找一路刀法才行。岳震从短暂的石化中清醒过来,便总结了四个字:闻所未闻!。 杨再兴心里暗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说:“震少莫诧异,先听哥哥讲个故事怎样?”两人在溪边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我们杨家男儿,从小就练家传的刀法,个个都有一身好本领。因为先祖下场凄惨的缘故,真正愿意出头露面为国效力的人,少之又少。大哥我的志向是作一个除暴安良的大侠客,大约到了震少你这般年纪时,自觉得刀法略有小成,便开始了行走江湖的生涯,倒也闯下了几分薄名。” 讲到这里,杨再兴不觉停了下来,眺望着远方的军营,仿佛回到了那段快意的岁月。 岳震虽说想急着听下去,但也在心底替杨大哥惋惜。要不是自己托生岳家,一定会去浪迹江湖,远远的躲开这些毫无意义的纷争。 “就在大哥志得意满的时候,遇到了岭南刀客阮纪秦。当年他在岭南、闽浙一代号称“无敌刀王”。我俩都是嗜刀如命之人,相遇之前又都听说过对方,一旦遇着岂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于是就打打停停争斗了半月有余。” “后来呢?”岳震听得兴趣盎然,迫不及待的追问着,“胜负如何?” 杨再兴苦笑摇头说:“我俩天生相克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岳震惊奇道:“天生相克,此话怎讲?” “我们杨家刀法至刚至猛,完全是照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路数。而阮纪秦的断流刀法绵软悠长,往往在看似山穷水尽时却可致敌于死地。震少你想,完全相反的两种路数自然是相互克制,谁也不能挥出自己的长处。半个月下来,我们斗的精疲力尽,谁也占不了谁半点便宜。” 岳震听着听着,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好像有些明白杨大哥的意思了。 “打来打去我们就成了朋友,彼此钦佩对方的本领,于是就互赠刀谱依依惜别。再后来大哥我厌倦了江湖中的争斗,便投到岳元帅帐下开始了军旅生涯。” 听大哥说完,岳震将信将疑道:“莫非,大哥是想让小弟两种刀法一齐练?” “没错!震少果然聪明。”杨再兴激动的站起来,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头。“要不是遇到震少这样得天独厚的材质,大哥也不敢有这样前无古人的妙想。震少你够聪明,大哥是不是也不笨呢?” 望着有些洋洋得意的大哥,岳震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摸着鼻子讪讪道:“大哥,你还真看得起小弟,这样能行吗?别到头来,柔也柔不到家,刚又刚不起来,岂不成了画虎不像反类犬。” “嗯·”杨再兴点头沉吟道:“不错,震少你霸气冲天,大哥自叹不如,练习杨家刀法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难就难在断流刀法上,得到刀谱后,大哥曾经也想过练一练左手刀,可练起来才明白左臂的力道与灵活都差右手甚远,只能是望谱叹惜了。可震少你不一样,关键在于领悟“断流刀谱”里的精髓。” 岳震心里唉叹道,这不是白说吗?要是断流刀那么容易练,阮纪秦还称什么无敌呢? 可看着苦苦思索的杨大哥,岳震暗下决心一定全力以赴,绝不可辜负大哥的一片苦心。 “嗨!”杨再兴猛的一拍脑门。“我怎么就这么笨呢?老阮当年就说过,我们杨家刀法就是断流刀最好的磨刀石呀。” “此话怎讲?”岳震也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杨再兴笑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以战练技,就是在不断的实战中去揣摩刀法里精妙。对!就这么办,震少给你一旬的时间,把断流刀的招数熟记于心,十天后大哥可就要跟你喂招啦。什么时候震少你能挡大哥百招,这左手刀就算小成喽。” 这!岳震这个郁闷呐!嘟囔道:“哪有大哥这样的老师,十天?小弟还不被你砍的满地找牙?至少大哥也得演练几遍,小弟也好有点基本的印象吧。” “哈哈哈”见他一副苦瓜脸吃憋的模样,杨再兴大笑一阵才说:“震少不可妄自菲薄,大哥练出来的不是真正的左手刀,你看去了反而坏事。大哥对你有信心,断流刀也是我杨家刀最好的对手,大哥还指望你帮着再进一步呢。”说完竟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岳震这个气呀。不过静下来仔细想想,杨大哥说的有道理,练武和作画一样,哪怕是临摹的再逼真的画师,也不可能复制原作者的神韵。 在小溪边出了一会神,岳震也举步下山,想着粗略浏览过的刀谱。暗道,实在不行我就照着图形画,一遍记不住,两遍、三遍,总能像大哥说的那样熟记于心。拿定注意后,便加快了脚步回家进屋。 接下来的三天里,岳震足不出户埋头案前,根本记不得画了多少遍,反正他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全是形态各异执刀的人物形象。 好勒!信心满满的岳震到亲卫营里找了把钢刀练起来。 这叫一个惨呐,要不是他反应够灵活,几招下来恐怕已经伤在自己的刀下了。 岳震看着好几个窟窿的衣服,一个劲的冒冷汗。这是什么刀法,怎么这般怪异,就算自己这样从未练过武功的人,也能感觉到,有些招式根本就象在自残嘛,手里的刀运转之间说不出的别扭。 哎,我还就不信了,他阮纪秦能练的天下无敌,我为何不行! 初次受挫,反而激起了岳震不服输的劲头,丢下钢刀,回房捧起刀谱仔细的琢磨起来。 “左手之刀,重在于诡,消其战意,带其攻势,引其入劫”。 岳震凝视着这短短的二十个字,也是整本刀谱里仅有的几行字,脑海里翻腾着各种招式。陷入了物我两忘的沉思。 ‘诡’字最好理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善用左手的人都知道,左手执物后的运动路线十分怪异,一般人很难适应。比如那些竞技场上的反手运动员,往往令对手十分头疼。 后面的十二个字看似直白,但刚刚身临其境的岳震明白,这里面的学问可深着呢。‘消其战意’战意这种极具抽象的东西该怎么理解呢?有的人战意刚猛,有的人稳重坚韧,更有的人避实就虚小心翼翼。看来杨大哥的思路对路,不在真正的战斗中,根本就无法凭空去想象。但自己现在的状态,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身,还怎么去应付杨大哥的进攻呢? 一阵烦闷涌上心头,岳震索性放下刀谱走出门外,拿起钢刀又试着演示了几招。还是一样,不过是在衣衫上多添了几个窟窿罢了。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吵醒了沮丧的岳震,抬头是一位亲兵队的军士。 “二少爷,大营门卫派人来说营门有人要见您,听说都来过好几次了。” 哦?又来啦。岳震把刀插在一边,想起了姐姐曾说过这件事。反正憋在家里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就就算是大哥的朋友,怠慢了也不好啊。 岳震遣走了报信的军士,换下千疮百孔的衣服,到了营门。 远远看见一老一少等在那里,岳震心里一动,这少年怎么有几分眼熟,难道真是来找自己的?正猜测着,那个少年就向身旁的老人指点着岳震。 ‘扑通’岳震刚走到近前,冷不防老人一脚把少年踢的跪到了当地。 “小店的伙计有眼不识泰山,慢待了岳公子,老汉得知后便责罚了他。今日特地带着他来给岳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生气。”老人一边鞠躬行礼赔罪,还不忘骂着小伙计。“小畜生还不给岳公子磕头赔罪!” 楞在那的岳震这才醒过神,忙抢上前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少年。和少年四目相对,噢,岳震想起来了,这不是‘寻根坊’的小伙计吗?那这位老人一定就是鄂州城里最知名的工匠鲁一真喽。 嗨,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哪有那么小气。岳震给小伙计掸去膝头的尘土后,给鲁一真施礼到:“事情已经过去了,老丈不必放在心上。敢问老人家可是鲁大师?” 鲁一真赶忙回礼。“不敢不敢,小老儿有何面目让公子这般抬举。那日回店听劣徒说起岳家公子来过,便想到了岳元帅的公子,怕是公子因军务找上门被挡了驾,而耽搁了岳元帅的大事,小老儿师徒百死难赎呀。” 岳震见老汉急成了这样,忙宽慰道:“不是不是,鲁师傅请放宽心,是我自己有一些私事想麻烦鲁师傅。” 那知鲁一真脖子一硬道:“公子此言差矣,岳元帅心系千军万马黎民百姓,他老人家的家事也是头等大事。” 见老人这般耿直,岳震心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躬身作揖说:“岳震先谢过鲁师傅了。本来应该请您到家中一叙,可您也知道,外人进营手续很是繁琐,恐怕要惊动许多不相干的人。您老今日若有时间,咱们到贵铺一谈如何?” 鲁一真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三人边走边聊,离开了大营。 进了作坊街,沿途遇到的工匠、伙计无不对鲁一真尊敬有加。岳震看在眼里,心想,看来鲁师傅的技艺和人品都不错,自己真是找对人了。 进了店铺,鲁一真催着小伙计端茶倒水忙里忙外。可岳震心里还悬着刀法的事呢,更何况轮椅这种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能交代清楚的。 心里虽急,可也不好意思太失礼,陪着鲁一真闲聊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本来还眯着眼睛不怎么在意的鲁一真,越听越惊奇,等岳震把轮椅的大概轮廓描述完毕,老爷子急不可耐的凑上来道:“震少爷您所说的东西,可是传说中的孔明车?曾有前辈大师效仿过,由于是全木结构,所以相当笨重,没有三、四个壮男根本就推不动,很不实用。怎么会如您所说的那般轻便,由乘者自己控制走动、转向?还请震少爷不吝赐教。” 岳震还真是头次听说,轮椅这东西和诸葛亮他老人家有关系。嗨,管它叫什么呢,孔明车就孔明车吧,只要能按照思路搞出来,母亲肯定会特别开心。 第九节 “这轮孔明车,是这么回事”岳震只好把轮椅的结构和原理,又仔仔细细的讲解了一番,还顺便交待了它的用途。 见鲁一真仍旧是一脸迷惑且半信半疑,岳震索性要来纸笔画了起来。 鲁一真目不转睛的看着岳震笔下越来越逼真的孔明车,神情也是越来越激动,最后等他把各部位的用料标注完毕,老工匠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和敬佩。 待岳震勾画完成放下笔,鲁一真整整衣衫一揖到地,语气激动的胡须也颤抖起来。 “震少爷真乃神人也,小老儿佩服佩服!只有您才能想出这神来之笔。”说着接过草图贪婪的盯着,嘴里还在啧啧称奇。“竹木相衔、软兜代椅、竹弓防震,天见怜啊!老汉我活到这般年纪能见到如此神妙之物,何其幸也。震少您真是” 听着老工匠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岳震不由的脸一阵阵烧。心道,自己不过是把前世见过的轮椅稍加改动,因为这个年代不可能有中空的合金管,才想着用竹子来替代,纯属无奈之举。却被老工匠看成了伟大的明,真是惭愧呐!。 岳震忙打断了激动的鲁一真,请他回坐后才说道。 “蒙大师故此夸赞,小子实在惭愧。这图上的东西,还只是我的一些想法,可谓纸上谈兵。尤其是这大轮上连着的竹手轮,是否能承受车子和人体的重量,还是个未知之数。要把图中之物变成现实,还得仰仗您老鼎力相助才成呐。” 冷静下来的鲁一真思索起来,也随即想到了几处不易解决的难题。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震少目光如炬,却有些地方”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图纸,就立马精神一振,为难的话全部吞回肚里。拍着胸脯道:“震少放心,为了您的一片孝心,就算搭上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也算老汉为岳元帅尽一份绵薄之力。工艺上的事情由老汉我一力承担。如不能把它展现于世,怎能对得起震少的奇思妙想。” 岳震明白‘搭上性命’之说绝不是危言耸听,“创造”这项工作最耗人心血。忙表示不必着急,还嘱托老人一定要爱惜身体。 见鲁一真渐渐进入了创作前的亢奋状态,岳震赶紧知趣的告辞走人。 回家的路上,了确心事的欣喜之情渐渐退去,练刀不畅的挫败感又重新盘桓上来。岳震不禁愁锁眉间,满腹的心事。 不知不觉已是大营在望,他回想起和鲁一真师徒在营门的情形,心里猛的‘咯噔’一下,哎!自己现在的情况和鲁师傅是何其的相似呀,鲁一真面对真实的图纸,要攻克一道道难题,才能化虚为实。而自己满脑子的断流刀法,却连完整的一招也使不出来。 笨呐!他懊恼的停住了脚步,早想到这些就应该向鲁大师请教一番吗,现在回 嘿嘿,岳震望着近在眼前的军营大门和几个莫明其妙的军士哑然失笑。人一旦全神贯注投入到一件事情中,对其他的感应反而迟钝了许多,在旁人眼里像中了邪一般。明天再去不一样吗? 回到家里,岳震索性不再去想刀谱的事,溜溜达达去了姐姐的房里,想找一本闲来分散分散过于集中的注意力。 哦?老姐不在家,岳震随手在桌上翻了起来,怎么姐姐案头这么多的账册、账簿?,他这个人前世里最怕的就是算账,刚看了一页,满眼密密麻麻的人名、数字立刻让他头大眼晕,赶紧丢到了一边,虽然心里对老姐的这些账目有些疑惑,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晚上岳震竟然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到母亲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浇花,面庞红润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美的他‘呵呵’傻笑不停。 第二天一大早,岳震匆匆的洗漱后就离开大营。 ‘寻根坊’的小伙计刚刚打开店门,就迎头看见了这位公子爷,忙笑呵呵的请进来。 见岳震没什么架子,伙计也放开拘谨俩人攀谈起来。渐渐的有顾客上门问价、买东西了,还不见鲁一真出来,岳震不禁有些焦急了。 问清楚作坊的大概布局,岳震就要往里面去找,却被小伙计慌忙的拦住了。 “不可,不可,师傅他做事时最讨厌别人打搅,因为这个我可没少挨揍。公子爷宽心等着,师傅大功告成自然就出来了。” 岳震无奈又坐下问道:“外面传言鲁师傅的脾气很坏,小哥你是不是经常被责罚呢?” “那有的事!都是那些无聊的人被师傅拒绝后乱嚼舌根。”小伙计气愤道。 “哦?”岳震好奇道:“那鲁师傅为何有生意不作,要把客人拒之门外?” 小伙计不禁骄傲的挺起胸膛竖起了大拇指,“这就是师傅他老人家令人敬佩之处,整条街上的师傅、伙计只要提起师傅,都要赞一声,有骨气,好汉子!” 看见岳公子不甚明白,小伙计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师傅未开这作坊以前是咱们鄂州数一数二的造船师傅,造出的船又大又结实。当今皇上定都临安后,那些达官贵人打听到了师傅的名声,就屡屡上门来请师傅去做些画舫、花艇。师傅开始还做一、两艘,没想到来寻的人竟越来越多,一时间临安城以能请到师傅造船为尊贵的象征。后来师傅的脾气就越来越坏了,常常喝醉了酒大骂,大好河山被金人占去,这般臣子不思收复江山,却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最后逼得师傅没办法,只好封斧收山再也没有接过活计。” 岳震也不禁黯然,想起了那千古名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再想到随时会被皇帝迫害的父亲,一阵烦闷涌上心头,竟有要和人打一架的冲动。 不成!我还得抓紧时间练刀,杨大哥说走就走,到那时岂不悔之晚矣。想到这些岳震坐不住了。起身说:“既然鲁师傅不喜人打扰,那小弟这便回去,过些日子再来。” 可总是天不遂人愿,回到家的岳震重新陷入了困境。 ‘砰’他又重重的合上刀谱双手托腮呆呆的愣,瓶颈!记得前世学画的时候也曾生过这样的情形。岳震静下心来梳理着纷乱的记忆,认真回想当时是怎么渡过那段灰暗的时光,也许会对现在的自己有些帮助。想着想着,导师那慈祥柔美的声音,在记忆的最深处响起。 “记住我的学生,一个创作者或是学习者,都要走过这一段艰涩的旅程,甚至有的人终其毕生的时间来寻求突破。” “其实瓶颈就是一层窗户纸,就象你在茫茫人海中,突然邂逅梦中情人的惊鸿一瞥,感觉是无比的真实,却又抓不住摸不着。” “能给与你帮助的只有你自己,信任自己,你就成功了一半。另外的一半,还要靠你用心去寻找、去感触。或许山间的一缕清风拂过,森林里摇曳的树叶就能扇开你心里的哪一扇窗;抑或是小草上闪亮的露珠滴下,就能震醒你迷惘的心冲刷尽满天的阴霾;去找吧,孩子,刹那芳华才是最动人的永恒。” 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岳震漫步到后山的小溪前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俯身抱起一块面盆大小的山石扔到水里,溅起的水花打到脸上,也没有想着去擦拭。 溪水并未因为山石的到来而停止,只不过在石边滑过一道柔柔的曲线,哗啦啦欢唱着向前、向前。 猛的!山石颤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原来是匆匆而过的流水带走了它下面的砂砾。 又动了,这次竟在水面上荡起了涟漪的波纹如巨浪般拍打着岳震的心,他下意识的紧握着双拳,好象要奋力的去抓住什么。动了,动起来了,山石终于无法抵抗远方的诱惑,随着流动的泉水慢慢滚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 此刻的岳震却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倾听山石追赶流水的脚步声,又仿佛他的心儿已被奔跑的山石带走,正欢快的浏览着两岸变幻的风景。 皓月当空星河灿烂时,岳震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喃喃自语道:“虽不中,不远矣。”说完,迈着轻快的脚步下山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岳震抛开了刀谱整日的坐在溪边,看着潺潺而过的溪水,看累了就闭目打坐在小溪边,倾听中冥想着。 今天已经是十日之期的第七天了,岳震清晰的感觉到距离突破只有一线之隔,可怎么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呢?犹如雨后的天空上挂着一道绚丽的彩虹,而视线却被淡淡的薄纱挡住,微风拂过,薄纱轻轻的颤动,七彩瑰丽的虹若隐若显,好不叫人心痒。 在溪边坐到天将午时,岳震吃过饭想着该鲁师傅的进度了,就漫步出军营。 近夏的天气虽还不算炎热,但已隐约有些暑气。轻轻的走进‘寻根坊’,小伙计趴在桌上睡着了,岳震本想过去吓唬他一下,可走了两步停下来心中一动。 好机会呀,要是这位小哥醒来,肯定还不让自己去看鲁师傅如何工作。好哩,我偷偷的进去,大不了不惊动鲁师傅就是。 岳震蹑手蹑脚的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的天井,听到偏屋里隐约有声音传来,便猫着腰凑到窗户旁偷眼 哇,好乱呀,横七竖八的木料满屋皆是,好不容易中间有一点点空地,还乱七八糟的放着翠绿的毛竹。这那像是工作间嘛,说这里是堆放杂物的仓库也不为过。再看屋里的人倒是和环境显得很是协调。 此时鲁一真正举着一把闪亮的篾刀面对着窗口,散乱的头上还沾满了木屑,爬满了红丝的眼睛盯着面前那根三尺毛竹。 ‘唰’白亮的匹练闪动后鲁一真已经收回了篾刀。嘿嘿,原来鲁师傅是个左撇子,岳震看的清楚忍不住暗暗惊叹,好快的刀啊!看似完整的竹子已经从中而分,只剩下约半寸没有劈开,所以还稳稳的立在那里。 ‘唰唰’又是两刀毛竹依旧纹丝未动,看的岳震嗔目结舌,心惊不已。还未等他平复下来,鲁一真如陀螺一样围着毛竹快的转动起来,手里的刀挥舞不停。 看着越转越快渐渐模糊的身影,‘轰隆’一声在岳震脑海里炸响,他觉得好像全身的血液如奔马一般流淌起来。 身法!步法!这四个字在岳震的脑海里不停的萦绕着,眼前鲁一真的身影顿时化作“断流刀谱”里的一个个身形,一招招刀法活灵活现、生动逼真。此时岳震好像又回到那座舍利塔前,回到那最后一画的意境里。天地皆虚无,一招招原本生涩的刀法,却如水银泻地般在他的脑海里融汇贯通,犹如他手中的画笔一样灵动自然。 ‘咔吧’一声脆响后,哗啦啦细若牙签般的竹丝洒落一地,也惊醒了岳震。他已经没有半分的耐性再看下去,转身飞奔而去。当然也没有看到鲁一真后面的工序,不然肯定要赞叹不止,巧哉!妙哉!。 隐约有一阵凉风吹过,小伙计缩缩脖子,勉强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四周又埋头睡去。 鄂州城最繁华的街头,飘过一个少年风驰电掣般的身影。道路两旁的人们不禁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第十节 岳震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顾忌到什么惊世骇俗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杨大哥!告诉他我悟到了!悟到了真正的断流刀法! 杨再兴正在帐篷里休息,猛听得外面一阵人声嘈杂,忙跑出来看个究竟。岳震在前面飞奔而来,后面远远跟着一小队气喘吁吁的兵士。不理火急火燎的岳震,迎上后面的兵士一问才知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营门当值的卫兵,看见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冲进营房,还未来得及喝止,人却已跑出了好远,要不是将官眼神好认出是二公子,士兵们早就开弓放箭了。担心元帅公子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们就分出了一小队人追了过来。 岳震在一旁听了个真切,顿觉羞愧万分,忙上前一通叔叔、大爷的猛叫,作揖赔罪不停。反倒闹的那些兵士不好意思,忙不迭摆手说‘没事没事’,收队回去了。 杨再兴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岳震讪笑着挠头走过来,忍不住抬手想给他个暴栗。 呓?没想到却被这小子轻晃了一下身躯,鬼魅般的躲过了。尤其是岳震那似曾相识的步法,让杨再兴心头巨震。 不可能!虽然中印大师对二公子的天份倍加赞叹,他私下估量着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二少或许就能将断流刀练出个模样。七天,短短的七天,杨再兴不由睁大了眼睛,化掌为刀兜头向岳震劈去。 没想到杨大哥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可岳震觉得自己现在纯粹就是本能反应了,想也不想,双脚微微一侧,左手撮成刀形,悄无声息的点向杨大哥右肋。 幸好杨再兴不怎么确定,招式也不是很快,才来得及曲肘变砍,这才压迫得岳震收回了手刀,算是堪堪的化解了这一招而没有出糗。 闪身后退的杨再兴目光炯炯的盯着岳震,张开双臂喝道:“取两柄木刀来!” 待两人接住兵丁抛来的木刀,杨再兴反而稳了下来,左手戟指右手提刀,围着岳震打起了转转。 再看岳震木刀贴于臂后,嘴角含笑,显得信心十足。 围着二少转了十几圈,杨再兴的心绪却已翻腾了千百个来回。既有惊叹佩服,又觉欣慰,最后竟有了一丝嫉妒。想想自己身经何止百战,大大小小的伤痕数不胜数,刀法勉强算作登堂入室。可面前这个比自己低两头的少年,用了短短的七天,竟已经窥得刀法门道,举手投足间稳如山岳。嗨!难道我真的老了吗?决不会,千军万马中我老杨照样取敌人上将人头!。 一股在战场上粹炼而成的霸气,瞬间便充斥在二人中间。受刚猛的气机牵引,岳震也不禁有些色变,脸上凝重了许多,紧紧贴着木刀的手臂慢慢弯曲着护在了胸前。 “呔!”一声暴喝中,杨再兴出手了,依然是兜头劈来,有若实形的杀气呼啸着撕裂了两人相隔的空间。 岳震面对这一往无前的刀势,不敢轻掠其锋。脑海里闪过鲁一真围着竹竿的情形灵机一动,不退反而斜进,贴着刮脸的刀气柔身而上,围着杨再兴转起来。开始还有些手涩,刀与身形步伐的配合不甚流畅。 杨再兴看在眼里,故意放缓了攻势给他一个熟悉的过程。 乒乒乓乓,两把木刀沉闷的撞击声中,两人已交手了十几个回合。岳震也看出来杨大哥存心和自己喂招,便潜心琢磨着每一招前后的得失。为何明明能看到杨大哥每一招里的破绽,却怎么抓不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呢?。 转眼又是二十余招,岳震觉得手里的刀越轻盈,就好像自己的手臂突然伸长了一截,手随心动,如见缝插针,渐渐的也能抢占几分先机,不禁有些得意。 ‘梆’谁知他稍有分神,便被杨再兴瞧到破绽,刀剑重重的点在了他的刀身,醒过神来已是手里空空,木刀飞出了老远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杨再兴不愿挫伤他初试啼声的信心,随手把刀扔掉哈哈大笑道:“震少啊!您还真让哥哥惊喜,是不是有高人在震少背后指点了,快于哥哥从实招来。哈哈哈”说着话,亲热的搂住他的肩头,兄弟二人向帐篷走去。 岳震先是一阵沮丧,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满打满算练刀也不足十日,能有这样的成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心怀一放,便绘声绘色的向杨大哥讲起来。 回到帐篷,杨再兴得知他竟是从工匠身上悟刀,不由感叹万分。 哥俩又兴致勃勃的聊了片刻,相约隔日再战后,岳震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两人练刀的事在营中很快传开了,董先等人起初还不怎么相信,一些高级将官们便相邀前来观战。看过几次后无不交口称赞‘二公子了不得!’‘我岳家军又添虎将’等等。 于是看两人对练渐渐成了营中官兵的一种消遣活动,还有些好武之人是每日必到。而岳震的进步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不禁私下议论,悄悄的打赌看再有多长时间,二公子便能将杨再兴砍翻在地。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到盛夏时节。岳震每天挥汗如雨,便觉衣物累赘,索性就甩掉上衣,每日里赤膊上阵,没几天就把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煞是好看。 别人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时常来观战的董先却是感触颇深。前些日子的二少爷经中印大师的妙手调治,虽说是顽疾尽去,但毕竟身体亏空太久,仍显得文文弱弱单薄了一些。可最近这段时间,这小子就象雨后的春笋般,不但眼见着个头猛窜,身上大块的腱子肉也渐渐明显的隆了起来。 “好哇!”观战的人群又爆出大声的喝彩。“震少加把劲呐,把老杨砍翻,也让我等赢顿酒席吃吃。”众人听此一说立时哄堂大笑。 董先含笑望着场中英气勃的二公子,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在岳家村,元帅和自己一般兄弟们比武较技的情形。心中不免豪气顿生,岳帅后继有人啊!我等跟随岳家父子总有一日能打回老家去,光复我大宋锦绣河山。 银屏大概是每天能见到弟弟的缘故,对岳震的变化不觉着怎么吃惊。只是对周婶这几天忙着飞针走线有些奇怪,一问才知小弟的衣衫都已窄小穿不得了。岳小姐不禁一阵自责,暗怪自己忙糊涂了,竟忘记了照顾弟弟。 这时正好看见岳震嘴里叼着个馒头,手里还拿着两个就要往出跑,便一把拽了过来按在椅子上,心疼的埋怨着。 “怎地连菜也不吃一口,这样干咽多难受!小弟听话,好好坐着吃菜喝汤。勤力练武姐姐不说你,可这样的不爱惜身子,姐姐可不答应。” 嘿嘿岳震三、两口把嘴里的馒头咽下肚,傻笑道:“怎么不吃菜,老姐你不知道,前天小弟我侥幸得胜,那些打赌输了的叔伯正轮流买酒食回营请客呢。” 这话被正端菜上桌的周婶听去,忍不住取笑说:“我说二少爷这两天怎么这般鬼头鬼脑,害得赵妈以为饭食不合你的口味,我们两口子正合计着该怎么办呢,原来是二少爷肚里的酒虫在作怪呢。“ 银屏也听闻过叔伯们打赌的事,没想到小弟真的能赢,心里欢喜,也被周婶的话逗的笑起来。 正说笑间,一个小校跑进来说,营门有人给二公子送东西。 岳震一听大喜过望,知道鲁师傅的轮椅肯定完工了,赶忙风风火火的跑出家门。 老远就看见鲁一真带着小徒弟站在营门的阴凉处,而岳震最想看到的轮椅,却被一块大红的绸布蒙了个严严实实。 紧赶几步,岳震恭敬的施礼道:“鲁大师辛苦了,应该差个人知会一声,小子自己去取便可,还要劳烦您老亲自跑一遭,这大热的天,真是罪过罪过。” 鲁一真汗衫散裤一身短打扮,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熠熠,早已没有了那天的疲惫之色。老工匠忙还礼说:“一别月余,震少怎么这般客气,难道把老汉当外人不成?其实小老儿惶恐的很,生怕手艺粗糙辜负了震少的一番心思。您看,孔明车就在这里,还请震少揭开这红绸。” 岳震其实早就急不可耐了,听他这么一说那还客气,探手便抖开了大红的绸子。 天呐!虽说岳震无数次的幻想过鲁一真会把轮椅做成什么样子,可见到如此精美绝伦的作品还是被惊呆了。 线条流畅的木架闪着柔和的光芒,一看就知漆的是上好的桐油。厚实严谨的大轮上镶着翠绿的竹手轮,让这原本有些怪异的组合搭配的浑若天成。木架间配以古色古香的锦缎,让人看得是那么的舒适惬意,让人忍不住想坐上去享受片刻。 岳震激动的蹲下身去抚摸着,用手指轻弹着竹手轮。‘笃笃’他不禁有些变色,回头看了一眼鲁一真心道,难道有实心的竹子?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猛的想起鲁一真那天劈竹的情形,顿时恍然大悟。好妙的心思啊!先用竹片围圆再把细竹条填充进去,还怕它难承重力。等他看到椅后的两个推手时,只能是一手摩挲着两个惟妙惟肖的虎头,一手对鲁大师竖起了大拇指。的确,此时他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对这位高明工匠的佩服之情。 鲁一真来时还有几分担心,看到岳公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又上上下下的观赏了一会,岳震不禁有些犯愁。这样精美的作品凝聚着工匠的心血,该怎么付钱呢?。 沉吟了片刻岳震站起身来,认真的说:“大师匠心独具小子十分钦佩,工钱之数还请大师明言,只因我从未请师傅做过东西,不大懂得规矩,还望鲁大叔见谅。” 那知鲁一真一听此话就急了,脸红脖子粗的道:“震少成心羞辱老汉不成,震少您若再提一个钱字,小老儿便把这孔明车劈了,一把火烧了去!” 岳震知道老汉脾气耿直,吓了一跳,挡在孔明车前急道:“不可,不可!大叔您莫生气,小子知错了还不行。可这件东西是您老辛苦了月余做成,若小子一文不出,于那些强取豪夺的恶霸又有何异?您让我岳震有何面目见鄂州的父老乡亲。” 听他说的诚恳在理,鲁一真也平静下来,到底是人老成精,老汉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 “这孔明车可是震少您设计的?” 看着鲁一真笑呵呵的这样反问,岳震疑惑的点点头,猜不出老人何意。 “呵呵,这不就结了。震少你看这样如何?”鲁一真笑眯眯道:“孔明车吗,以后就算老汉的一种营生了。震少您出的设计图,而老汉我负责制作,售出的钱自然是二一添作五喽。如此一来,即造福鄂州城内不良于行的老弱妇孺,老汉我也有了固定的进项,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这一辆,是咱们合作的实验品,难道还用震少您付钱给老汉啊!” 岳震也笑起来说:“好,就依您,这价钱吗,不宜过高,工艺自然也不必这么精致。能让城里行动不便的人们受益,就算咱们少赚点也无妨。” “成,有您这句话,老汉便有了主心骨。既然这样,震少快快回去请老夫人试车吧,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喽。” 送走了鲁一真师徒,岳震扛起轮椅大呼小叫的跑回家中。 “姐,快来看呐!我带了件好东西,快来,快来。” 第十一节 家里人听他喊的热闹,都纷纷出来观瞧。|/| 银屏疑惑的围着这个‘怪东西’打转转,猜想着它到底有何用,竟让小弟这般手舞足蹈 ?岳震也顾不上跟她解释,一头跑进了母亲的卧房。 岳夫人正倚在床头闭着眼休息,被叫嚷着跑进来的儿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 大事情。 听儿子说要背自己出去透透气,岳夫人高兴之余才觉,好像几天不见震儿又长高了少 许。 “震儿长成大人啦。”伏在儿子宽厚的背上,岳夫人欣慰道:“云儿像你这么大时,背 着娘亲还有些费劲哩。” “那是。”岳震凑趣说:“老妈您生的儿子个个生龙活虎,杨大哥说我后年够十五岁就 能和父亲一齐上阵杀敌了。” “唉”岳夫人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心里不禁有些难受。虽说以前震儿病病歪歪 ,让当娘的心疼操心,但也有一份窃喜,因为能天天看在眼里,总好过整日里为他们父子 提心吊胆。都说好男儿应该报效国家,可谁又能了解军人的妻子和母亲,她们是怎样的牵 肠挂肚呢?。 直到儿子把她轻轻的放在软软的轮椅上,岳夫人才从黯然中醒觉,低头惊疑的打量着身 下这个带轱辘的软椅。 银屏和周伯夫妇及闻声赶来的赵妈,这才明白岳震扛回来的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哎呀!真好啊!”银屏惊喜的跑到母亲身后,握住两个虎头推手,轻轻的来回推动着 轮椅兴奋道:“以后娘就不必怕累着周婶喽,想在院里坐多久都行,是不是小弟?这个· ··这个椅子叫什么名字呢?” “何止坐在院里,以后老妈想上街赶集都行。”岳震得意的蹲到母亲膝前嘴里不停的说 着。 “老妈,不用紧张,摔不着您的,这孔明车是咱们鄂州最好的工匠鲁一真师傅做的,结 实着呢。您把脚放在这块踏板上,哎,对了,这样多舒服。您看这毛竹小轮子,您转转看。” 说着岳震站起来鼓励着还有几分迟疑的母亲。 动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兴奋的看着岳夫人一点一点的移动着孔明车,银屏更象一个小 孩子般欢呼雀跃着。 岳震看母亲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了,上前扶住了车子,心疼道:“好了,好了。老妈歇 歇吧。您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用力啦,等您的身子骨再好一些,您想转多久就转多久,好不 好?” 岳夫人却意犹未尽的说:“没关系的震儿,就让娘再转转吧,娘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 了。放心吧,娘累不着。”岳震听着母亲微微气喘略有些哀求的语气,鼻子不禁一阵酸 差点落下泪来,赶忙别过脸去给眼睛红红的姐姐使眼色。 银屏怎能不明白?上前趴在母亲的腿上。“娘啊,您就听小弟的吧。反正车子是小弟特 意给娘做的,是咱自个家的东西,晌午暑气正重着呢,让小弟推您回屋避避,后晌凉快些 您再出来转吧。” “是啊,是啊。”岳震也忙凑上来,挨着姐姐的肩膀轻摇母亲的腿,夸张的抹着脑门: “娘您看,震儿已是汗流浃背喽。” 岳夫人伸出双手摩挲着一对儿女的脸庞,开心的笑着连连点头。 轮椅的事情搞定,岳震则心无旁骛的苦练刀法。杨再兴想赢他已经很难了,稍有大意还 会被这小子偷袭得手。 杨再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让他暂且放下左手断流刀法,开始一门心思的传授杨家刀。 杨家刀这样刚猛的刀法对岳震而言,就如量身定做的一般,学起来非常容易,加上他和 杨再兴已对练多时,这套刀法的路数也早已摸的清清楚楚。 岳震心里偏爱杨家刀多一点,喜欢刀里一往无前的气势,更喜欢它每一招都是竭尽全力 ,让人觉得酣畅淋漓。不像断流刀法招招都有保留,始终让他觉得不能尽兴。半个月的功 夫下来,他已经把杨家刀使得神形兼备,杨再兴倍感欣慰。 今日两人还和平常一样,一大早就在空地上‘乒乒乓乓’的练起来。 开始杨再兴还记着招数,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支撑自己多少招。可随着战况的激烈,根 本顾不上分心去记打了多少招啦,反而觉得岳震的刀越来越沉,磕挡起来震的手腕酸麻。 本来还想着他耐力有限,等耗到他力竭时,给这小子来两记狠的。 谁知岳震这小子就象吃了大力丸,丝毫没有后力不续的迹象。杨再兴这个悔呦,早知道 一上来就和这小子拼拼力气,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杨再兴寻了个机会跳出战团。 岳震打得正在兴头上,突然失去了对手,心里那叫一个难受,疑惑的看着扔了刀揉着腕 子的杨再兴,又抬头看看天色说:“怎地,这么快就该吃饭了?” 杨再兴看他眨着好像很无辜的大眼睛,心里这叫一个气呐。 “你小子就记得吃!大哥有一处想不明白,特意停下来请教震少。” “哦?大哥请讲。” “杨家刀法最后这几式,纯属是无奈之举,每一招都是以自伤而换敌命。大哥除非万般 无奈才用这几招搏敌,为何震少你却甘之若饴,总是爱使这几招呢?” 岳震一撇嘴道:“这是大哥你教导有方,而小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哥您是岳家军第 一猛将,小弟已无望逾越。怎么着也得捞个岳家军第一悍将的名头吧。” 听着他振振有辞和藏在眼角眉梢的笑意,杨再兴知道又被这小子耍了,苦笑不已。 见杨大哥已无意再战,岳震也放下刀一本正经的说起了心事。“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 才能左手断流刀法,右手杨家刀法,一齐使出来呢?昨日小弟回去后,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可完全是不伦不类,乱七八糟。” 其实杨再兴早就替他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未亲身体会过,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好摇头说:“震少切不可心急,自古以来善使双刀者本来就不多,而左右手各用一路刀 法更是从没听说过。” 可又不想在岳震心里留下阴影,于是他接着鼓励道:“震少更不可气馁,这将是你习武以来最大的挑战,他日一步踏过,你就是一代大宗师。眼下也不用烦恼,水到渠成嘛,关键还是一个‘悟’字,这个字震少应该深有体会吧。” 岳震深以为然的点头说:“不错,不经意间才能悟大道嘛,刻意的去苦求未必是正途, 不想了!身上出了这么多汗,大哥,一道去山上洗一洗吧。” 原来前些日子,岳震想在小溪里找一处深一点的地方,好洗洗身上的臭汗,没想到歪 打正着一路寻到了源头,竟现一个天然的小瀑布。瀑布虽说不高只有丈余,但水量充足 让他每天洗的很爽快。 哥俩痛痛快快的冲洗了一番,并肩坐在斜坡上俯视着山脚下的军营。 岳震略有些不舍的问:“大哥是不是就要归队了?” 杨再兴摇头笑道:“还得几个月吧,岳帅正率大军驻在洞庭一线,剿灭残余水匪,顺带 整编训练各部的降兵,我回去也没什么大的用处。” “主要是无仗可打吧?还不如在这里虐待虐待小弟。”岳震得知杨大哥暂时还不走,又提起了精神出口调侃。 杨再兴轻轻笑了笑,没有和他斗嘴。眼睛遥望着军营:“腊月里,我们众将在元帅帐中 议了议岳家军今年的行止。洞庭剿匪只是第一步,为的是消灭后方的隐患,为元帅的北伐 大计保证一条顺畅的粮道。几个月后元帅将回师鄂州,恐怕修整不了多久,就该兵指襄阳 喽。” 岳震楞了楞,挠着披散的头奇怪道:“还有好几个月呢?怎么鄂州营里便开始了大规 模的调动,平时来看咱们练刀的叔伯好像少了一大半人啊。” “震少还真心细。”杨再兴随口答道:“眼下夏收将近,大队人马是去收粮食的。” “收粮食?帮百姓吗?”岳震嘴里问着。心想,在宋朝就有了军队帮助老百姓的习惯, 这还真是头回听说呢。 杨再兴看着他,奚落道:“亏你还是岳家军的子弟,大概咱们军田在那里也不知 道吧?震少以为银屏小姐整日里忙里忙外,是干什么呢?” “我冤枉呐!”岳震叫屈道:“我问过老姐多次,老姐却每次都用我年纪尚小,操不了这 些心来搪塞。紧跟着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调养身体,好好跟大哥习武这一大套 ,我有什么办法?” 看着旁边杨再兴一脸闷笑,也顾不上和他计较,岳震有一个劲的追问起来。 “杨大哥快告诉我什么是军田呐?到底在什么地方?具体有多少呢?” 杨再兴收起笑容解释说:“所谓军田其实是私产,每次战役下来,得胜的岳家军大小将 领根据品阶都有不等的封赏。这也是历代朝廷的惯例,以安将士们的心。封赏又不外乎 金钱、绢匹、良田,岳帅领军后便定下了规矩,朝廷封赏下来的田地全部充公,刚开始还 有些小气鬼不甚乐意,可随着岳家军不断的壮大,方现出这军田的好处,全军上下无不敬 佩元帅高瞻远瞩。” 看岳震眼睛眨也不眨的听着,杨再兴继续道:“咱们的军田大都集中在鄂州附近,都是 些上等的水田,平时农闲便由些伤残的军士们照料,而收种大忙就有大队相助。至于到底 有多少吗” 杨再兴也学起了岳震,挠着头赫然低头说:“具体有多少,大哥就不甚清楚了。” “我呸。”这下可让岳震逮住了机会反击,笑骂道:“哈哈,刚刚还有脸训我?原来和 我一样是吃粮不管酸的主啊。” 待衣物晾干,哥俩就嘻嘻哈哈的一路下山回营了。 与杨大哥分手后,岳震思量起来。那朝那代的军队都是中央政府配给制啊,怎么岳家军 还需要自己种田呢?想着姐姐近日总是面有忧色,恐怕是遇到什么难题啦,不成!今个回 去一定要问个清楚。 回到家里方知姐姐还没回来,却瞅见周婶在给银屏收拾行装,原来是姐姐要和周伯夫妇一起随大队到乡下。 岳震一听要他留下照顾母亲,脑筋一转就跑到母亲的房里。一通耍宝卖乖外加撺掇,岳 夫人也不禁意动,便答应和他一起去乡下散散心。岳震奸计得逞,欢呼着跑出去找人准备 车马。待银屏回来时,这小子已经一切准备停当,只得点头同意了。 最近岳夫人常坐着轮椅在院里活动,精神好了许多,饭量也大了,往日苍白的面庞也慢慢红润起来,这也让姐弟俩放心的伴母远行。 当天一顿忙乱,岳震也没机会和姐姐聊天问个究竟。第二天大早银屏便跑的没影,他一 打听才知下一拨队伍隔天才启程,无奈只好去找杨再兴。 听说岳震要去军田杨再兴也很高兴,可岳震邀他同去时,老杨却把脑袋摇得像个 拨浪鼓似的。 “让哥哥我冲锋杀敌还行,至于这庄稼把式嘛,我就不去丢人啦。正好震少这几日你不 在,哥哥我去归化营寻几位故友,喝喝酒叙叙旧,岂不快哉?”说完不理一脸郁闷的岳震 ,大笑着溜了。 第十二节 在岳震的期盼中,大队如期出了,一家人夹在队伍的中间离开了鄂州大营。/| 岳夫人、银屏和周婶、赵妈坐在蓬车里,当然车上还拉着轮椅,岳震和周伯在车旁闲聊着步行。虽说不是正规的行军,可岳家军上下仍是军容整肃,宛如长龙般的队伍中只有‘刷刷’的脚步声。 大队的行军度很快,车倌驱马一溜小跑跟着,岳震也不觉得什么,可走了一阵周伯的呼吸便渐渐粗重了,毕竟年岁不饶人呐。 岳震忙请周伯也上车去,谁知老爷子挺倔非要坚持,说什么主母在上,男女岂能混乘一车。 还好银屏话,让车倌把马车靠到了边上让后面的队伍先行。岳震站在路边看着一队队目不斜视的军士过去,也不禁挺起了胸膛。心中暗赞,岳家军不愧为无敌之师。单看这严明的纪律,就知平日的训练是相当严格的。何况鄂州营中大都是岳家军的预备队,主力部队还在洞庭剿匪的战场上呢。 大队过后,银屏与车倌交代了目的地,一家人也就不急着赶路了。 中间他们停下来休息了几次,赶到军田边的村落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与其说是村子,还不如说是小型军营更贴切,一模一样的草顶土屋排列的非常整齐。正值午饭时分,屋顶上升起炊烟阵阵,空气里弥漫着柴草燃烧的糊味。村子唯一的砖瓦小院已经为岳家几人准备停当,岳震在村里转了几圈,回来时手脚利索的赵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饭后,带队的将官们66续续的进来,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岳震在一旁看着姐姐给各队分配任务,那位叫禄伯的老人时不时的插上几句,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比自己稍大一点的少年,手捧册子飞快的记录着。 将官们散去,银屏领着一老一少向岳震介绍起来。 “小弟,快来见过禄伯,他老人家可是咱们军田的总账房。” 老人身材不高,头也已花白,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闪闪有神。岳震恭敬的上前施礼道:“禄伯安好,您辛苦啦。”心想,总会计师啊,这么大的一份产业真够老爷子操劳的。 禄伯急忙回礼说:“二公子客气,要说辛苦,小姐这几年才是真正的辛苦喽。您” 见老人打开了话匣子,银屏笑着打断说:“禄伯啊,您就不要夸屏儿啦,要是没有您守在这里上下打点,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喽。小弟,这位是大中兄弟,是咱们家周婶的宝贝公子哩,你应该叫哥哥。是吧大中?姐姐记得你好像比小弟大两岁。” “呵呵,银屏姐说的对。”周大中憨厚的笑着。 岳震抱拳拱手笑道:“难怪我觉得大中哥眉宇间透着亲切,原来是一家人呐。那小弟也得谢谢,大中哥一定替我姐还有禄伯分担了不少担子。谢了,谢了。” 大中涨红了脸,忙把册子夹在腋下有些手足无措的还礼。“不用谢,不用谢。二少爷您客气了,刚刚俺爹已经夸奖俺了。嘿嘿” 呵呵三人看着周大中憨态可掬的模样都笑了。 周婶和赵妈推着岳夫人出去遛弯,禄伯也领着大中要去忙活,周伯也急忙追上去喊着帮忙。岳震姐弟并肩漫步出了村子,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和田间穿梭来往的军士,好一派欢乐的丰收景色。 “姐”岳震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弟弟抓耳挠腮的模样让银屏娇笑连连,一下子想起了他小时候很多的趣事,“咯咯弟,还记得上次你来的情形吗?”。 岳震一阵心虚,只好装聋作哑,闷声大财。 银屏则继续‘揭露’道:“去年夏天你随姐姐来,非要闹着到田里抓青蛙,结果跌的如泥猴一般也未捕到一只。咯咯咯唉,有个人回去后气了好几天呢,咯咯”岳震大糗,作势伸胳膊挽袖子狠声道:“可恨现在田里没有水,不然的话,定要捉他个几百只上来烤着吃,以解我心头之恨!不过老姐你就免了吧,省得见到田里的蛇吓得喊娘。” 听小弟报复自己,银屏一阵跺脚不依,凑上去想揪他的耳朵。岳震转身就逃,眼角瞥见了远处的母亲几人,嘴里喊着:“娘啊,快来救命,老姐她欺负我。” 岳夫人也瞅见了欢笑打闹的一双儿女,嗅着田间的阵阵稻香,顿觉天地宽阔,心怀大慰,笑弯了双眉。 夫人身旁的赵妈也宽慰的叹息说:“唉,真好,自从二少爷好过来,咱家就没断过笑声,老身记得夫人可是很多年没有这般舒心喽。”周婶则虔诚的合什念叨着:“中印大师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噢。” 姐弟俩笑闹了一阵,找了一个小土包并肩坐下。 银屏抿了抿鬓角的丝,微喘着问道:“小弟是不是想知道咱岳家军田的事?”瞧着弟弟点头,她不禁轻叹一声:“唉,你也大了,正好姐姐有些为难之处,想听听你的主意。” “岳家军的军田现在大约一千余亩,主要分布在鄂州城的四周,咱们脚下这一片城南的水田是最大的一块。这次爹爹他们洞庭剿匪大捷,朝廷的封赏又快要到了,董叔他们说见到城尉府的人在丈量城东的水田,估计是要奖给咱们喽。” “那不是很好啊。”岳震接口道:“姐姐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杯水车薪呦。”银屏簇着眉头苦恼的说:“父亲的军队展太快,这粮饷要出问题了。” 岳震大奇:“粮饷出问题?!朝廷的军队怎么用咱们自筹粮饷?” “那倒不是。”银屏娓娓的解说起来。 “岳家军整编为中路后护军时,是整整的三万编制,兵部也是依照这个基数足额的放军粮和饷钱。可后来短短的一年半之间,父亲在大大小小的战役里收拢的降兵就过了四万人,每次上报朝廷增员,兵部张太尉张浚大人,也不曾有丝毫的推诿,都是马上派员彻查,紧跟着登记造册,可动辄万人呐,一个来回下来就得好几个月。” 岳震一想也是这么个理,要是领兵的将领报多少朝廷就给多少,好像不大可能。 “去年的存粮就是抵了这几个月的亏空。可洞庭一战,父亲又收编了近三万人,尤其这次还有水军,战船修缮这一项就支出庞大,把七万人后半年的饷钱也支去了大半。而朝里的批复下来也得腊月间了,饷钱是可以拖到修缮款拨下来,可这三万人军粮上的亏空,实在叫人愁。” “新粮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岳震也倍感棘手,拧眉问道。 银屏轻轻摇头说:“新粮加上朝廷下来的七万人军粮,大概能够十万人吃三、四个月,堪堪能坚持进了腊月,可从腊月到开春将近两个月恐怕就要断粮。听说父亲已给张太尉去了加急报章,希望兵部能从别的部队借调一部分。” 岳震不由暗暗的埋怨起父亲,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吗?这要是几万人一起饿肚子可就麻烦大了。转念又一想,父亲也没有办法呀?人家眼巴巴的来投诚,也不能说我们管不起饭,把人家轰走吧。 银屏说完了烦心事,就望着稻田怔怔的出神。岳震更是把前世的记忆翻了个遍,冥思苦想着能变出大量粮食的办法。姐弟俩各自想着心事,直到日头快要落山远处响起了收队的军号,岳震才从沉思中醒来,银屏也站起身来,望着夕阳染红的云彩轻叹一声。 “老姐别烦了,先回去吃饭吧。好歹还有几个月的缓冲时间,没准张太尉能想到办法呢。” 岳震虽劝着姐姐,可这几句话说的,自己都觉底气不足。可看到姐姐愁锁眉头落日下惆怅的背影,他不禁一阵心痛热血上涌,老姐含辛茹苦的保住了自己这条小命,现在姐姐有难心的事自己怎可退缩!。 “这样吧,四个月内小弟一定把军粮事解决!”岳震把胸脯拍的咣咣响。 “真的!?”银屏半是惊喜半是怀疑的看着小弟,“小弟想到什么好办法啦?” 岳震硬着头皮咬牙道:“小弟什么时候骗过姐姐,老姐你就放心等着瞧好吧,至于办法嘛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说出来就不灵光了。” 银屏见他一付外强中干的样子,苦笑说:“小弟不用为姐姐宽心,这几年你足不出户,外面的情形根本就不了解。整个朝廷南迁以来,江南各省也都是人口激增,粮食成了最紧张的物资,就算张太尉再肯帮忙,也不能强迫让别的队伍饿肚皮吧。好了,这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还是让姐姐再想想法子。” 人口激增!岳震脑子里一激灵,人口猛增不就代表着商机无限吗?。 “对呀!”他猛的一拍大腿兴奋道:“做生意啊!老姐咱们可以做生意,有了钱不就可以买粮食了吗?” “这”银屏也不禁有些意动,迟疑略带迷惑的说:“这能行吗?禄伯也曾提过这事。可是朝廷南迁以来,明里暗里都支持鼓励官家经商,各类官营的商行、店铺个个财大气粗。私家要想经营买卖,哪来那么雄厚的资本呢?很难生存的。” “哦?官商!”岳震有些惊奇居然碰上了这种制度。更想不到禄伯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看来老爷子头脑很不简单,有这样的人才岂能不用?。听完姐姐的担心,他摇头笑着说出一番道理。 “老姐愚喏,这就更好办啦,父亲是后护军指挥使,不还挂着总督荆、鄂军政的虚衔吗?至于本钱的事,老姐你也许不知道,有的生意是不需要本钱的。这样吧,这些事小弟和禄伯商量后再做决定,只是禄伯去忙别的事,军田这里能成吗?” “不需要本钱!”银屏顿时色变,玉面含霜厉声道:“小弟你切莫心生妄念,何为不要本钱的生意?!你难道想毁了父亲的英名?” 岳震还是头一遭见姐姐变脸,忙争辩说:“老姐你想到那里去了,我说的不要本钱可不是打家劫舍。我的意思是,做生意赚钱靠的是这里。”说着用手指指脑袋侃侃而谈。 “老姐可曾听过商场如战场的说法?商海之中暗藏着莫大的玄机,可不是买来卖去这么简单地。比如咱们现在吧,缺粮又缺钱陷入了危机,何谓危机呢?就是危险之中还伴着机遇。只有依靠聪明的大脑,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做旁人不敢做的事情,审时度势而大胆取舍,就能在生意场上立于不败之地,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的。” 银屏早就换了脸色,听着小弟这些闻所未闻的理论,大张着嘴巴有些傻了。那知这小子还没完,继续抛着重磅炸弹。 “姐姐你从未听说过‘中介’这一行吧?何为中介呢,简单点说,商人甲想买米却不知那里有卖,而商人乙有米却不知卖给谁。中介便在中间牵线搭桥,促成他们的生意,然后从中提取一定的报酬。老姐你说,这样的“中介”需要本钱吗?” 岳震看着傻傻的姐姐,心里这个惭愧就别提喽。这些前世里标语性的东西,其实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更不能给窘迫的他们什么帮助,却把老姐唬的一愣一愣地。哎,怎么以前没有现,自己还有做传销的潜质哩。 正好此时赵妈来寻姐弟俩回去吃饭,岳震便拉着还晕乎乎的银屏回家了。 第十三节 夜色吞没了光明也带走了喧嚣,小村又回复往日的宁静,蛙鸣声声、灯光点点。 小院里石桌旁围坐着周伯父子、岳震和禄伯,一壶凉茶几只茶碗,禄伯燃起了烟袋,空气里弥漫着烟草的香气。银屏与周婶、赵妈,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闲话着家常。 “小姐啊,夫人很久没有睡的这般香了,想来今个是累喽。”赵妈轻挥着蒲扇,替银屏驱赶着蚊蝇说道。银屏显然脑子里还在想着小弟的奇谈怪论,有些魂不守舍的点点头,鼻子里‘嗯’了几声。 周婶搭茬说:“累点好呀,睡的香才能多吃些饭。二少爷这孔明车真是好东西呦,你瞧咱夫人现在脸上红扑扑的,那还像个病人?” 石桌那边的几个男人,也听到了周婶的话语,自然就说起了这孔明车。 ‘格格’禄伯磕了磕烟袋好奇的问道:“二少爷曾在那里见过这孔明车,可知是那位能工巧匠设计出来的。” 岳震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脑子里快的寻找着托词,一旁的周伯却无意间替他解围说:“禄哥你还不知道啊,这是咱们鄂州城里大名鼎鼎鲁一真师傅的手艺。” “希胡掰。”禄伯一边装着烟丝嗤之以鼻道:“鲁一真?我在集市街作伙计时便认识他,算起来很多年喽,要是他有这份能耐早就做出来显摆了,还能等到现在?一定是二少爷在一旁指点的吧?”说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盯着岳震。 岳震知道混不过去了,放下茶碗嘿嘿笑道:“怎么敢说指点,这事的由头还得从和尚爷爷在的时候说起。” 这小子嘴里一通胡诌,心里暗乐道,凡事都往老和尚身上推,爽哎。任谁也不会真的去找中印大师对证,就算真有人去,老和尚还不得为我圆谎。 “和尚爷爷曾给我讲过三国时五丈原的典故,讲过‘死诸葛吓走了活司马’,这故事里面就提到了孔明车。当时我就想母亲缠绵床第,整日憋在屋里煞是辛苦,要是能做出一辆孔明车,我娘不就可以常出来透透气喽。但这只是个想法,一直存在我心里,直到后来遇到鲁师傅,我俩共同研究了多日,终于才大功告成。” 且不说禄伯将信将疑,那边的银屏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禁疑窦丛生。 原以为这车是鲁师傅的杰作,今天禄伯这么一讲才明白始作俑者竟是小弟。再联想起小弟一夜之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岳小姐一阵惊悚阴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银屏猛的甩甩头,难道和尚爷爷会做出危害岳家的事吗?答案是否定的。耳边又响起小弟掷地有声的话语,‘无论何人,如愈对我父不利,愈对岳家不利,神来杀神!魔来弑魔!’。心思转到这里,银屏不禁一阵失笑翘起了嘴角,自己这是怎么了?小弟长能耐有本事了,当姐姐的却疑神疑鬼起来,真是好笑。 定下神的银屏想起姐弟俩下午的情形,心中一动,放手让他去做吧!他一定能给我,能给岳家带来无数的惊喜!。 拿定主意后,正好瞥见大中打起了哈欠。银屏站起身来笑着说:“大家都累了一天早早歇了吧,嘻嘻大中兄弟快熬不住啦。禄伯您请留步,我们姐弟还有些事想请教您。” 刚站起来的禄伯只好又坐回着几人起身离去,心里揣测着小姐留下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岳震猜出了几分姐姐的心思,笑着拍着身边的石凳道:“老姐坐这边来,小弟给你斟碗凉茶喝。” “不了,姐姐也有些困喽。”银屏俏皮的弯起了嘴角,“小弟与禄伯说说那个什么‘中介’吧,军田的事不用担心,大中兄弟也能独当一面了。记得答应姐姐的话噢,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呐,小弟你可不许偷懒,姐姐休息去喽。咯咯” 姐姐休息去啦岳震听出了银屏话语里的深意,再想想姐姐嘴角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他顿时明白,千钧的重担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肩上了。 “中介?”禄伯用烟袋挠挠鬓角,不解道:“二少爷,小姐所说中介是何物?” “噢”岳震这才回过神,心中唉叹着,唉!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呀。本来是些没影子的搪塞之语,老姐却当真了,如今对着禄伯这位老行家,要怎么说才好呢?。 于是岳震打起精神,把姐弟俩谈话的大概意思又复诉了一遍。 那知等他说完‘中介’这一行的基本经营模式,‘当啷’一声,禄伯把烟袋丢到了桌上,兴奋的抓住岳震的手臂摇晃道:“太好了!太妙了!二少爷您才思敏捷,真是咱岳家军的福星啊!。” “且慢,且慢。”岳震愣了片刻忙拍着老人的手劝道:“禄伯您别激动,这种行业说起来容易,可要真正做起来,还有许多难题。您慢慢听,看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 禄伯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干笑说:“是是,老汉猴急喽,让二少爷您见笑。” “那里,那里。禄伯您心系岳家军上上下下,才会如此急迫。”岳震说着拿起烟袋,递到老人手里接着道:“我呢,说起来惭愧,十几年来未曾给父亲和岳家军出过一份力。碰到姐姐犯难,情急之下才想出一些荒诞的主意。禄伯您在生意场上闯荡了多年,大主意还得靠您来拿才对头。” “哎,怎能说是荒诞之举?”禄伯接过烟袋有些不乐意道:“二少爷这个主意,犹如一盏明灯正好解咱们当下的困局。” 岳震听他说的这么肯定,不禁也兴奋起来:“真的?!禄伯说来听听。” “二少爷已知咱们现在的处境,老汉就不多说了。”禄伯沉吟着装起了烟丝,显然是在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 禄伯点燃了烟袋吸了一口,问道:“二少爷可知现在那个行业利润最丰?” 岳震反而有些着急了,摆手说:“禄伯您不必这么生分,二少爷这个称呼就免了吧,叫我小震便可。老伯您就不要再吊小子胃口啦出来吧。” “呵呵,那老汉就失礼了,随着大伙称您震少吧。”禄伯慢条斯理的说着凑到他跟前。 “现在市面上交子、会子、铜、铁钱乃至钱引并行,所以官营的会子务、交子务等等兑换银钱的买卖都是异常的兴隆。” 岳震不禁一阵阵的头大,前世里他就对钱这个东西没什么具体的概念,舅舅给多少就花多少。现在猛然一下听到这么多乱七八糟钱币的名称,还不犯晕?可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总不能对老人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是交子、会子吧?禄伯非得把自己当作傻子立马甩手走人。 认真的听着好大一会,终于在脑子里整理出来一个大致的脉络。 原来南宋初期是金融秩序最混乱的一个时期。江南还好一些,有铜钱、荆湖会子及四川交子、铁钱这几种货币流行。而江北两淮地区,除了上述的几种,还有两淮交子,铁钱等等六、七种钱币在市面上通用,堪称混乱至极。 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岳震又迷惑起来,这和自己提到的‘中介’有什么关系呢?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禄伯,既然官营的如此利厚,为何没有私营效仿呢?” 禄伯摇头说:“不是没有,而是私营会子铺办起来手续很麻烦的,不但需要十六户富商联保,而且需要准备大量的资本金。这还不是最头疼的,北朝有一段时间,就曾因为私营兑换钱铺,引起伪币丛生,诉讼不绝,因而被明令禁止关闭过。” “啊!”岳震彻底傻眼了,这里面任何一条也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做到的,老爷子不会糊涂至此了个热闹,原来是海市蜃楼呀。 注意到了他的失望溢于言表,禄伯笑了,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这十六富户联合作保,对咱们来说易如反掌。震少您想,咱们的千亩稻田不可能是在一个人的名下吧?军中有几十亩良田的将官数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岳震眼睛猛的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来,叹气道:“唉!还是不成呐,人家来换钱,咱们没有足够的本金,岂不是开不了几天就得关门吗?” “哈哈哈”禄伯不由大笑着站起来,兴奋来回的踱步说:“这就是震少‘中介’一说的高明之处喽。” “您是”岳震心里一动不敢确定。也站起身追问着:“您的意思是,是咱们不参与兑换,只为那些想兑换的商家牵线搭桥,对不对?” “没错!”禄伯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重新落座。老人的话语充满了得意与憧憬,仿佛大堆的铜钱已经摆在了面前。“官营的银钱铺兑率死板,可想兑的人们没有办法,明知吃亏也得兑。咱们就不一样喽,只要交易双方认同,交足了佣金,谁管他多少兑多少哩。” 岳震忍不住惊呼道:“什么?!兑率还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还是大不一样呢。”禄伯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两淮、四川的交子、钱引是以铁钱为额,而东南、荆湖会子是铜钱,官汇是二换一。今年春起荆湖会子一贯还能兑七百二十文,但入夏以后只能兑六百五十文喽。老汉估计,夏收,秋收农户赋税的关节,这兑率还能涨一涨,大约摸能兑到七百文左右。” 虽说和他们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关系,岳震还是忍不住多嘴问道:“怎么会这样?” 禄伯兴奋的表情窒了窒,同情道:“农户们不易呀,赋税是有期限的,逾期缴不上就要被按价收田喽。所以家家户户都得想办法用铜钱兑会子,会子的兑率自然就水涨船高。” 岳震耳朵里听着,心里却想到了另一回事。自言自语说:“等咱们干一段时间后,手里有了资金,可以” “可以低进高出,又是一大笔进项啊。”禄伯闻歌知雅意的接茬说。 “嘿嘿,嘿嘿嘿”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相识而笑。 两人笑了一阵,岳震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问道:“官铺的佣金抽头是多少?” 禄伯伸出了三根手指说:“一贯取三十文,而且没有税。” 岳震暗自咋舌,乖乖百分之三!要是成交量够高的话,简直就是抢钱吗?如果真如他们所想,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再投入到炒作当中,利润是相当诱人的。 大计已定,两人便静下心来推敲着运作的细节,不知不觉中天边已经泛起了亮光。 ‘吱扭’银屏推开屋门走到院里,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晨曦中,一老一少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尤其是小弟手里比划着,唾沫星子乱飞。而禄伯则听得眉花眼笑,小鸡啄米般的不住点头。银屏望着两人鬓角梢上的露珠,胸中填满了感动与骄傲,隐隐觉得,岳家军中的级组合,在昨夜,在自己的面前诞生了。 直到银屏端来洗脸水,老少二人才茫然的抬起头来,天已经亮了。 旭日金灿灿的霞光中,两双爬满红丝的眼睛相视而笑,两双手紧紧的握了握。或许他们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两双手,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草草吃过早饭,禄伯把手中的各种事项、帐目交待与周大中后,一老一少怀揣着创业的激动、忐忑,带着厚厚的地契告别众人返回鄂州。 第十四节 “禄伯,今天怎么要穿的这么正规啊?”岳震苦恼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身穿直缀,头顶东坡巾,怎么看都像一个‘印度阿三’。 禄伯正色道:“震少如今是岳家军的采办司统制,怎可穿着随意?今儿个是咱们汇丰号开业的大好日子,您就忍耐些吧。” 说起自己的这个官职,岳震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叹道,什么年代都是后台硬好办事啊。 两人在回鄂州的路上,就商量起铺子的名号,岳震一顺嘴就说出了‘汇丰’。禄伯不禁又是一通拍案叫绝,二公子在老人的眼中顿时又高大了几分。接着在禄伯的指挥下,俩人直奔到成衣铺,岳震现在的这身行头就是在那里买的。 第二天,依然由禄伯导演,老少二人带着一小队亲兵到了鄂州城尉衙门。 亲兵送进去岳震的名帖,上面赫然写着:后护军指挥使、京西路宣抚使、武昌郡开国侯岳飞之次子岳震。底下缀着一行小字:后护军,军需营采办。 接待人员一看还不慌神?虽说岳飞现在远在洞庭,可这是总督荆、鄂两州军政长官的少爷啊!于是呼呼啦啦城尉衙几乎是倾巢而出,前呼后拥的把他们给迎进去了,进去后岳震便照禄伯的吩咐端起茶水玩深沉,一切说辞都由禄伯来完成,他只负责该皱眉时皱眉,该冷哼时冷哼两声,这还着实的让城尉衙门的一班小吏冷汗淋淋。 一切手续办的异常顺利,就连铺面也有城尉衙门代为搞定,虽说不甚理想,距集市街稍远了一些,岳震和禄伯一对眼神,也就没有再为难他们。岳震这才微笑起身,道了声谢后扬长而去。 接下来岳震领着人打扫铺面,找鲁一真订做牌匾、赶制家具、修缮门面,还要招聘伙计等等,忙了个昏天黑地。 禄伯则东奔西走联络一些城里的大商家、会馆,自然是去宣扬汇丰的经营套路,鄂州商界也因为他们这个新奇的思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加上老奸巨猾的禄伯在汇丰东家就是岳家的事上遮遮掩掩,偶尔的放出些小道消息,让不少商家颇为心动,都盘算着如何透过汇丰号搭上岳家军这条线。谁都明白,十万人的军队,每人买根针那都是个大数目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禄伯执杆挑下了牌匾上的红绸。看着老人家微颤的手臂,岳震暗自欣慰,能够经营一间这样的铺面,可能是禄伯多年的夙愿 ‘哗’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惊叹,岳震也忍不住抬头端详着已经看过很多次的大匾。 一枚枚金灿灿的铜钱簇成的‘汇丰号’三个字在阳光里烁烁生辉,而匾角上‘寻根坊敬制’的字样又让人们议论起来。 “难怪这般有气势,原来是鲁师傅的手艺哎。” “不是听说鲁一真封斧了吗?” “这就是老弟你消息不灵通喽,你可知这汇丰号真正的东家是谁吗?” “是谁啊!岳” “小声点!显你嗓门大怎么地,我跟你说啊,这事是这么” 岳震把这一切尽收耳底,摇头失笑着走回铺子,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怪,你越是掩盖他越是心痒痒的想探听个究竟。 坐在后院里,听着外间小伙计唱喏着迎来送往,中间还夹杂着贺客们千篇一律的恭喜之词。岳震轻轻的松了口气,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基本上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就要看禄伯的了。 功夫不大,外面慢慢的静了下来,估计是酒楼那边已经开席啦。 岳震心想着该鲁一真了,听禄伯讲鲁师傅不喜应酬,也就没有勉强去请他来吃这顿开业饭。今日终于有了空闲,得上门谢谢才行。出了店铺,看见勤快的小伙计已经开始打扫门前的鞭炮纸屑,岳震交待了几句,就溜达着往作坊街去了。 还未进寻根坊的门,在街里就能瞅见了鲁一真师徒,两人坐在天井阴凉处的小桌旁,透着挑起的中帘,一边吃饭一边照料店面。岳震迈步进店,鲁一真也看到了他,起身迎了出来。 “震少不去‘醉八仙’招呼客人,跑到老汉这里做什么?” “呵呵,鲁师傅您为我的铺子出力最大,应该算是最该招待的客人吧。”岳震打趣的说:“只是小铺还未赚钱,这一顿还得白吃您的。嘿嘿··” 小伙计颇有眼色,忙添一付杯筷后端起饭碗跑到前面去吃了。 让岳震坐下,鲁一真这才谦虚道:“震少怎么这样客气,自家人还说什么出力不出力的,可不能因为老汉而亏了客人们的礼数啊。” 岳震见他有些着急,也不再开玩笑,跟他聊起了汇丰号具体的情形。 原来几经商榷,禄伯还是拗不过岳震,听从了他的意见。汇丰号的一切事务由掌柜的,也就是禄伯作主。岳震的意思很明白,朝廷虽说是不禁官商,可一方军政大员的家属开买卖终究摆不上台面,自己躲在幕后也有些转圜的余地。 鲁一真听罢笑道:“震少高明呀,这才显得您这个东家气度不凡。” 岳震喝了杯酒,往嘴里塞了块肉嘟囔着说:“您就甭夸我啦,什么气度不凡呢,说白了就是偷懒呗。” 其实岳震心里有最重要的一点顾忌,对谁也没有说过。汇丰号热热闹闹的开张了,按说这么长的准备时间里,父亲也应该得知自己的一番举动,可叫他猜不透的是,到现在父亲也没有派人传来只言片语,以治军严厉而出名的父亲,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见他脸上有一丝阴云闪过,鲁一真不明所以,只好端起酒盅道:“来,老汉在这里先祝汇丰号财源茂盛、日进斗金。” “谢您吉言。”岳震忙举杯相陪。 三杯两盏过后,鲁一真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着说:“有件事,想和震少商量一下,只是老汉觉得实在难以启齿,这咳!”说完鲁师傅低下了头。 岳震奇怪道:“哎,鲁师傅,有什么事让您这般为难?但说无妨,只要小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怎么说鲁一真也是个耿直的汉子,犹豫了片刻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原来鲁师傅对孔明车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老汉觉得赚钱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让这构思巧妙的东西被人们认可。大多工匠其实都是这种心理被人称赞时的成就感,远比挣几个银钱要快乐的多。 鲁一真煞费苦心的做出了好几种样式,谁知摆到铺子里却无人问津。老工匠倔劲一上来便心生去意,想带着孔明车重回临安。 听罢老汉的心思,岳震一拍大腿说:“嗨,这是好事呀,看把您为难成这样。没说的,小子我全力支持!我知道您的想法。”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鲁一真的眼睛,缓缓道:“您觉得孔明车是我设计,被您这般带走了,是占了我的便宜” “可就是这么回事嘛,震少心胸开阔,老汉却心存芥蒂。这” 岳震挥手打断了他的插话。“人和人相处贵在交心,哪能事事斤斤计较,咱爷俩投缘,小子我更是佩服您手艺好、有骨气。这事就这么定了,说不定这孔明车真能在临安大利市呢,这里面不是还有我的一半股份吗?”说着他俏皮的捻着手指。 “呵呵··”鲁一真顿时被他逗乐了,笑着说:“好,就这么定了。还有就是老汉打算将店名也改一改,就叫汇丰号名下的木器坊如何?” “哦?”岳震楞了一下,痛快的答道:“成呐,挂个名头的事嘛。” 鲁一真却认真的说:“既然东家您已经点头,具体的事项,老汉就去与禄掌柜商量喽。” 岳震看着鲁一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心里猜想着他什么意思时,却看到陪禄伯去酒楼招呼客人的一个伙计急匆匆的跑进来。 “东家,您快到醉八仙恐··恐怕要出事啦。” “别慌,别慌,”岳震心里‘咯噔’一下,却面不改色的拍着气喘吁吁小伙计的肩头,慢条斯理的说:“先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见年轻的东家镇定自若,小伙计也好像有了主心骨,定下神来说:“禄掌柜今天请了西辽和吐蕃的几个商人,谁成想他们前些日子起过一些纠葛,方才在酒楼里碰了头,二话不说就拼起酒来,禄伯怕他们吃醉了酒闹事,派小的来知会东家您一声,看能不能从大营中调些军爷过去以防万一。” 岳震心里有了数,笑着摆手说:“用不着,我”说罢和鲁一真道了个别,随着伙计赶向鄂州城里最有名的‘醉八仙’大酒楼。 步上‘醉八仙’的二楼,扑面而来的热浪与静谧的气氛显得十分怪异。 岳震站在楼梯口,环视着摆了几十张桌子的大厅。原来应该热热闹闹的场面,显然是被窗口旁箭拔弩张的局势给消于无形了。 近邻窗子的三桌一看便知被两拨人占了去,左右两桌旁座满了人,互相怒目而视却都坐的规规矩矩,中间那张桌上只有两个人,令人触目的是桌上已经堆满了酒坛。 面对着岳震站在桌边的汉子正举着一个酒坛仰头牛饮,只见他鲜艳的藏袍已系在腰间,单腿踏在条凳上,紧身的褡裢好像要被雄壮的身体撑破似的。与他相对的人却是一身汉族装束,背对着楼梯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单掌托着一只酒坛盯着那个吐蕃汉子。 岳震叫过一起回来的那个伙计,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伙计点头急急的去了,岳震依然站在楼梯口对那边面有焦色的禄伯点点头,环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的看着斗酒的两人。 ‘砰’吐蕃汉子把空酒坛重重的放在桌上,抹着嘴角的酒渍,脸庞已是充血般得通红。岳震这才看到他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鞭,额头上覆着银灿灿的饰。 “好!”汉装之人声音虽不高,但诺大在一个厅里响得是格外清晰,听音色应该是一个年轻人。岳震不由皱皱眉头,此人内力不弱啊。一声赞罢年轻人伸手接过一坛酒,拍开泥封举坛就饮,杯口粗细的酒柱缓缓落进口中不见有一滴洒落。 “好哇!”汉装青年的身后那桌顿时爆出一阵喝彩,就算他们对面满是敌意的吐蕃众人,也都不由的露出钦佩之色。 青年人眨眼的功夫便一坛酒下肚,依旧手托空坛看着对面的吐蕃汉子。 吐蕃汉子额头鬓角已是汗水淋淋,却也不肯示弱,摆手让同族的那一桌递上酒坛。 岳震见他上身已经微微有些摇晃,心道,这个吐蕃人快要撑不住了,最多再有三坛酒,他就得醉倒在当地。思量间那汉子也喝光了酒,褡裢前胸已被洒落的酒渍打的湿迹斑斑。 汉服青年显然也看出来对手已是强弩之末,一声长笑站起身来。 “哈哈哈··好!冲索大哥你是条好汉子,小弟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说着又接过一坛酒。 正在这时,岳震听到了小伙计疾步上楼的脚步声,心中一乐,来得正是时候,要等他们分出了胜负,我不就没戏唱了。 “两位兄台且慢,小弟来迟一步招呼不周,见谅见谅。”说着,岳震摆手示意小伙计跟上,迈步来到他们近前。 第十五节 “小弟岳震,汇丰号东主,俗务缠身未能赶来招待两位兄台,失敬了。”岳震抱拳拱手自我介绍后,笑吟吟的看着二人。 吐蕃汉子可能是酒劲上涌竟有些愣了,汉装年轻人剑眉一耸,忙回礼道:“在下西辽会馆萧雍,岳公子客气了,贵店大喜的日子我等粗野之人失礼了,恕罪恕罪。” “哦,”吐蕃汉子这才反应过来,也忙拱手说:“是地是地,我是吐蕃商人冲索多吉,真是不好意思。” “那里那里,两位大哥是我汇丰号尊贵的客人,小弟还得多谢两位捧场才是。”岳震说着从小伙计手里抽出一条洁白的府绸,双手端着捧上去道:“多谢多谢,冲索大哥扎西德勒。” 满大厅的宾客看的是一头雾水,可岳震身旁这三桌人却齐齐变色急忙站起身来,尤其是冲索多吉的族人们,则快步的拥到冲索的身旁,单手放在胸口躬下身去,排在最后的几位随从模样的人,竟单腿跪在了地上回礼。 冲索多吉顿时酒醒了大半,毕恭毕敬的弯腰双手捧过府绸,讲道:“岳公子扎西德勒,愿慈悲的佛祖保佑公子,保佑贵店平安吉祥。” 岳震微笑着回礼后,又拿过另一条府绸对着萧雍说:“小弟已是久闻萧大哥的大名,只是小弟孤陋寡闻,不知萧大哥你们的礼节没有准备,不知这样合适否?” 萧雍急忙躬下身双手接过,不禁动情道:“只要是大草原的儿女,见到这洁白的哈达,就如捧起了主人火热的心房,多谢多谢。愿我们契丹勇猛的狼神保佑公子一生平安,愿贵铺如草原上奔腾的骏马一日千里、大展鸿图。” 他俩说话的功夫,一班吐蕃人纷纷拿出些随身的小物件凑过来,冲索多吉则摘下悬在腰间银鞘弯匕。 “岳公子贵号开业大吉礼物不成敬意。”银灿灿的小弯刀递到了岳震的面前,刀柄上幽绿的宝石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岳震知道这种场合下是不能拒绝的,忙连声道谢双手接过交与走过来的禄伯。顿时吐蕃商人们竞相上前送上礼物,镶银的牛角、古朴的挂珠等等,还好小伙计及时的拿来托盘,要不禄伯这一双手还真拿不下呢。 禄伯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用岳震吩咐唤来伙计捧出准备好的回礼。 ‘哇’吐蕃商人见到这么稀罕的物件,无不两眼放光。翠绿的尺长竹筒红绸蒙口,筒身上雕刻山川流水环绕着一个‘茶’字,十分的秀美清灵,这又是岳震的创意,鲁一真的竹筒中的茶叶虽不是很昂贵,可这番心思已经让接到礼物的吐蕃众人眉开眼笑。 有人高兴,就有人尴尬。 随萧雍同来的西辽商人也接过了伙计奉上的茶筒,契丹人可没有随身戴饰物的习惯,这让他们顿觉措手不及。再看对面的吐蕃人幸灾乐祸的偷笑,脾气火爆的又开始怒目而视。 岳震当然不能让自己苦心营造的氛围再度变的对立起来,一个眼神过去,便和禄伯一起一人招呼一方,把两拨人重新请进了席里坐下。又招来酒楼的小二撤去空坛子,摆上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 礼让冲索、萧雍二人座好后,岳震先是抱拳拱手作了一个罗圈揖朗声道。 “诸位鄂州的商界前辈,后生晚辈有礼了。今日小号开张多谢众位前来捧场,按理说小子应该一一敬酒答谢才是,可小子看去在座的前辈有百余位之多,一一敬来岂不要分先后,这该如何是好呢?” 岳震假意苦恼挠头的模样逗乐了众人,呆板的气氛有些松动起来。 宾客欢笑声中,岳震中气十足的说道:“小二哥,给我拿六坛酒来,六六大顺!” 喧闹声又嘎然而止,鄂州的大小商人颇感吃惊,萧雍和冲索多吉不由对视了一下,也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异。 看着堆在面前的酒坛,岳震自语道:“一坛一坛的喝太罗嗦,小二哥还得麻烦你,去寻一个缸来。” ‘哗’筵席上一片哗然,离得远的几桌已经有人站起身来,众人瞩目中小二忙不迭的开封倒酒,咕咚咚六坛酒全部倒进了缸里。 岳震面不改色的抱起缸时,大厅里出奇的静下来,旁边的禄伯紧张的手心全是汗水。 “多谢诸位前辈捧场,今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敝号,后生小子先干为敬。”岳震说着举起酒缸,就如萧雍刚才一样杯口粗的酒柱倒进口中。诺大的一个厅里除了哗哗的酒水声,偶尔还有几声粗重的呼吸。 刚刚二人斗酒时,就有人气不过,可苦于自己没量不敢上前,现在看到身为汉人的岳家公子也是如此豪爽,在座的汉人无不紧握着拳头,在心里替他暗暗的加油。 “好哇!” “岳公子海量!” 岳震一口喝尽六坛酒放下缸时,顿时满堂喝彩轰然而起。冲索多吉也兴奋的拍桌而起,但他嘴里说的是什么,被淹没在热烈的喧闹声里根本就听不清。 饶是他能喝,这么多酒一股脑的下肚,岳震的脸庞也被酒意染的通红。这家伙就借着抱拳施礼的功夫运功化解着酒劲,等一番客气后,回到冲索他们这桌时,脸色已经基本回复如常。萧雍看着他湿透了的衣衫,嗅着他逼出来的酒气,虽是面带微笑,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久闻岳飞、岳云父子如何英雄了得,可那只是传闻而已。如今岳家的二少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萧雍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好纯的内力!好气度,好一位少年英雄!。 原本看着就要草草收场的开业宴席,气氛达到了一个**。年轻些的宾客仿佛受到了感染,三朋两好的又开始推杯换盏鼓噪起来。老成一些的商人则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议论着汇丰号和这位少年东家。 禄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感叹自己老矣,同时又是满心的期盼,震少小荷才露尖尖角,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呢?。 而刚刚都狂饮了一番的三个年轻人则平静下来,一边客套着,一边相互打量着。 岳震尤其重视萧雍这个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身材略高略壮一些,举手投足却毫无塞外民族的粗野蛮气,眉宇间几分儒雅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忧郁,令岳震心折不已。 萧雍也在仔细的关注着岳震,浓眉虎目搭配着一张娃娃脸,笑容可掬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可让他心惊的是岳震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霸气中灵性十足,顾盼生辉犹如一只年幼的虎王,与生俱来着一股领袖群伦的魅力。 客气一番后,冲索多吉尚觉意犹未尽叫过小二还要上酒,岳震忙出言劝住。 “小二哥且慢,冲索大哥听小弟一言。今日咱们弟兄喝的都不少了,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可饮酒不醉最为高嘛,再饮下去万一酒后失态,其不让在座的老一辈笑话。不如让小二哥沏上一壶上好的龙井,咱们兄弟三人以茶代酒,谈天说地岂不快哉。” 萧雍也道:“冲索兄就客随主便吧,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小弟作东咱们到西辽会馆,再喝他个不醉不休怎样?” “好,既然两位兄弟这般给哥哥面子,就不喝喽,说实在的再喝下去,先倒下的肯定是哥哥我呦。两位老弟的酒量与豪气,没的说,这个。”冲索手挑着拇指笑道。 一壶罄香扑鼻的热茶端了上来,三人重拾杯筷吃喝起来。 为他们二人布了两著菜后,岳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两位大哥都是胸襟宽广之人,听人说此前有些矛盾,不知所为何事呢?” 萧雍为难的看了看冲索没有搭腔,冲索多吉则赫然的低下头踌躇起来。 岳震一看忙道:“两位大哥不要误会,小弟没有别的意思,今日咱们一见如故,两位能否给小弟几分薄面,化干戈为玉帛。不然大家相见总是别别扭扭,喝酒喝的也不爽快。” 萧雍抱拳拱手以示谢意,依然没有说话。 “罢了!”沉默的冲索终于开口了,想通了的吐蕃汉子倒也干脆。 “这事怪我们吐蕃人,反正喝酒我也喝不过你萧雍,今年‘老记’的酒全归你们契丹人。” 见他这么说了,萧雍也不好再缄默,含笑说道:“既然冲索大哥如此爽弟先谢了。这样吧,今年夏粮收成不错,咱们一起到‘老记’知会一声加酿几池,咱们一家一半如何?” 冲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着说:“这,这,萧兄弟这合适吗?” 岳震听了个不明不白,问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雍这才道出来龙去脉。 西辽会馆每年都在鄂州最大的酿造坊‘老记’购进烧酒,而且还有一个口头的约定,除却付过钱的定量外,‘老记’如有多酿仍由西辽会馆包下。可今年冲索他们在临安的酿造坊突然断货,一干吐蕃商旅就寻到了鄂州‘老记’要高价包下剩余的产量,可能是‘老记’的人为利所动,就收下了他们的定金。 辽国的商人当然不干啦,双方各执一词理论了许久也未谈妥,一直在那僵着,今日在酒席上相遇,就演了这么一出拼酒定输赢。 岳震暗笑这种处理商业纠纷的方法同时,心中也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藏地的青稞、辽属各部的高粱烧,都是驰名天下的好酒哇,怎么两位兄长还要不远千里的从这江南购酒哩?” 冲索多吉又竖起了拇指说:“岳公子博闻广记喏,只是你不知我们的青稞美酒除却藏民自用外,其余的都销到了他们辽国,这还远远不够。”他赫然的摸着大鼻子接着道:“其实我们从中原购进的酒也都是辗转卖到了辽属。” “哦?”岳震更加奇怪了,怎么大辽缺酒缺到了这个程度?。 “唉!”这好像触动了萧雍的心事,他轻叹一声黯然垂下了头。 冲索多吉还想解释什么,可看到萧雍的模样也摇摇头闭嘴不说了,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沉闷。 萧雍则马上醒觉自己失态,旋即展颜笑道:“冲索大哥不必顾忌,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契丹也不觉有什么丢人的,自古以来就是强者为尊嘛。” 冲索这才说起辽地缺酒的真正原因。 近几十年来,金国联合西夏已侵吞辽国大部国土,辽国朝廷被迫逃至西部苦寒之地,所产粮食仅够消耗,那还有粮食用来酿酒。加之连年征战,后世称为‘丝绸之路’的北路商道早已断绝,西辽各部想要饮酒,只有依靠吐蕃和江南的输出。 岳震听完一阵疑惑涌上心头。 不为别的,只是他觉得萧雍怪怪地,按理说他这般年龄地热血青年,应该满怀国土尽失地悲壮才对。怎么他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忧郁呢?想不通的岳震马上又释然了,嗨!也许这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想到这里,岳震不由心中有些不忍,出言开解说。 “萧兄莫要伤怀了,要说惨,大宋的大好河山不一样易入人手吗?想开点吧,千百年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一个民族的崛起不是浮尸千里、血染沃土,岂止一个无酒可饮呢?你我之辈在商言商,有钱赚何必想那么许多?” 第十六节 岳震的这番话自己不以为甚,却差点把同桌两人惊的坐到地上。 冲索多吉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混蛋小子’,你老子和金人拼死拼活打了这么多年,你小子却一心想着赚几个小钱。可转念又一想,也没错呀,在商言商说的在理,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合作伙伴吗?。 吐蕃人鄙视岳震的时候,萧雍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疑惑、兴奋、好久以来的挣扎与解脱,种种复杂的情感纷至踏来,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个民族的崛起! 他真的是抗金名将岳飞的儿子吗?!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两人心有所思中筵席结束,岳震、禄伯站在楼梯口与赴宴的鄂州同仁寒喧别过,热闹的大厅慢慢安静下来。冲索多吉已然心生了攀附结交之意,所以故意的落在最后,而萧雍则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早早的起身告辞。 冲索看宾客都已散尽,禄伯也下楼去与酒楼结账,这才说了一声‘萧兄弟一起走吧’朝岳震走去。 “大家都叫兄弟为震少,不知哥哥这样称呼兄弟是否唐突呢?” 听到冲索语气里的巴结之意,岳震对他的想法顿时了然于心,自然不会错过这送上门的生意伙伴,他觉得吐蕃、西辽不像金人身份敏感,即便是走的近一点也不会引人非议。 “哎,冲索大哥怎么这样生分,咱们兄弟不论那些虚礼,是吧,萧大哥?” “噢,是的,是的。”在岳震有些奇怪的目光里萧雍赶忙回答,暗责自己定力差的同时,微笑道:“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明日咱们兄弟到西辽会馆再聚,谁也不许找借口推辞噢。” 冲索忙不迭的答应,岳震从心里也想结交这二人,不说他们在吐蕃、辽商中的威信,单凭萧雍的谈吐气度,也值得引为知心朋友,可自己现在有好多事要做呢,希望他们不要多心才好。想到这里,岳震面有难色的说。 “两位哥哥实在对不住,小号刚刚开业千头万绪不说,就是家里小弟也十几日没回去啦,家中娘亲、姐姐肯定非常惦记。两位容小弟几日,办完这些琐碎杂事,小弟一定去萧大哥的会馆登门拜访。” 二人也不是真想为难他,约好一月后再聚,三人挥手相别。 顺利开业,岳震便放下所有事情赶回家去,老妈和姐姐从军田回来的当天就派人唤他回家,可正值筹备开业最忙乱的几天,他根本无暇脱身。 “老妈,姐,我回来啦!”岳震一路大呼小叫的冲进院门,就惊喜的看到母亲扶着孔明车正在院子里蹒跚漫步,虽说是步履间还是很虚浮,可母亲的兴奋表情,又让岳震开心的‘哇哇’乱叫一通。 岳夫人见爱子归来,忙挥手说:“震儿快来,正好娘有些倦了,扶娘坐坐。” 刚刚坐稳身子,夫人就抓住儿子尚未抽回的手臂,另一手摩挲着他的脸庞痛惜道:“我儿小小年纪就要替父操劳,快让娘看看累瘦了没有。” 闻声跑出来的银屏也凑过来,从母亲那儿抢过弟弟,上下端详着,嘴里埋怨说:“小弟呀,就是再忙,晚上也要回家里睡啊。在外边吃不好睡不香身体怎么受得了,你打小身子就弱可比不得别人,你看看黑瘦黑瘦的,姐姐我真有些后悔了,不该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 岳震顿时鼻子酸酸的,嘴里却没心没肺的嘟囔道:“喂喂,老妈、老姐哎,我是出去开买卖作东家,怎么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成了什么似的。” “胡说”银屏顿时杏眼圆睁,捏住他的耳朵把嘴巴凑上去喊道:“不许多言,今后不管怎地晚上必须回家,听见了没有啊!” “是是是,一定一定。”岳震马上投降,像小鸡啄米般猛点着大头。 岳夫人含笑看着儿女,心里明白女儿对这个弟弟的关爱之情,早已胜过了她这个做娘的。心思转动间,不觉又想起了随父征战的岳云,唉!兵凶战险也不知云儿可好,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呀。 在母亲和姐姐的嘘寒问暖中,幸福的岳震小子美美的吃了顿饭,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姐姐早就准备好的干爽衣服,顿时觉得困了,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睡眼惺忪的看看窗外已经微微有些暗了,隐约还听到院里姐姐与人交谈,可这些日子他确实太累了,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还是半明半暗,岳震晃晃脑袋纳了闷,怎么睡了这么久天这么黑?远处悠悠传来晨操的号角声,他这才醒悟已是拂晓十分。 起床练罢一趟刀,家里人也都相继起身,银屏过来说昨晚杨大哥来找他,见他睡的香便说今早再来。早餐刚吃到一半,杨再兴就寻上门来,对岳夫人和银屏说有事要请二公子帮忙,便拉着一头雾水的岳震出了门。 一路上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岳震想起了前些日子他提起的归化营,就询问起来。 杨再兴挠着后脑勺说:“归化营吗,这说起来话就长喽。这么讲吧,就是北方的一些士兵、乡勇不愿给金人卖命逃过江来,朝廷把他们安置在归化营,一来是审查看护,怕有金国的奸细混进来。二来平日里也搞些训练什么的,有大的战事咱们五路护军可以到营中抽调兵勇,也算是一种预备役吧。”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岳震一阵默然,心道,恐怕这些人是被变相的软禁起来,金人哪有那么蠢,千军万马里安插个小兵奸细能有什么用?这样一来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前些日子大哥你去归化营,找那些朋友,是不是想把他们编到自己的队伍里?” “唉。”杨再兴叹道:“大哥这等官职的将领没有这个权限,非得岳帅或王副帅亲来才行,但岳帅怎忍心用他们作敢死队?所以咱们岳家军从未在归化营征过兵。”岳震不由的满心愤慨,眼巴巴的一心报国,却被人当作炮灰,朝廷这些官老爷们真够混帐的! “不过大哥这次却意外得打听到了故人的消息,真是苍天有眼,不让忠义无后啊!” 岳震看着格外激动的杨大哥,好奇的问道:“是那位忠烈的后人?” “淮杨‘晏家军’震少你可听过?”看着他茫然的摇头,杨再兴释然道:“那时你的年纪尚小,自然没有什么印象,大哥也是事后听人说的。当年晏孝广老哥哥和和贞姑为了掩护康王就是现在的皇上过江,在扬子桥头力敌完颜宗弼的金军主力,血战一夜不肯后退半步,皇上渡江安然归来,晏家军却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说到这里杨再兴已停住了脚步,遥望着远方的天际,强忍自己激动的情绪。 “可惜晏老哥一身高的武艺,可怜贞姑她,她花一般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就这样没了”杨再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两行英雄泪滑落腮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岳震拉着他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隐约的猜到杨大哥与这位晏贞姑的关系绝不简单,否则一向粗线条的杨再兴,怎会轻易的伤心落泪。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稍稍平复的杨再兴低头悲伤的吟诵着喃喃自语,“当年贞姑曾和一个年轻的刀客一见钟情,可恨那刀客拘泥辈份之礼,错失了这段缘份,幡然醒悟时伊人已逝,空留一腔悲愤!嗨··”说到这里,杨再兴一掌重重的拍在大石上,已是泪流满面。 他颤抖的双肩许久才平稳下来,声音微微嘶哑道:“震少记着,今后如若遇到心爱的女子,切不可学哥哥畏畏尾,辜负了人家一片真情。” 岳震不想打扰他的思绪没有搭腔,心中也是掖满了苦涩,世上最悲哀莫过如此,孤雁单飞情无所依。可悲自己两世为人,竟不知情为何物,此刻也想不出只言片语来劝慰杨大哥。 自古道,英雄无情,难道是因为英雄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责任,而再无一丝的力气去承担那一份感情?望着眼前痛彻心肺的杨大哥,他不禁扪心自问,我真的要作这样的英雄吗?耳边竟然回响起,前世里那凄婉动人的歌谣。 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你是英雄,就注定无泪无悔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路边,各自想着心事。 直到路上有行人经过,杨再兴才怅然拍拍他的肩头说:“大哥失态了,咱们走。” 岳震随着杨再兴横穿过鄂州城,渐渐走到了郊外,他忍不住奇怪的问道:“杨大哥,咱们不是去归化营吗?怎么走出了城?”杨再兴也不禁有些怀疑的四周打量起来,迟疑着说:“听朋友说,我要找的人就寄居在郊外的山神庙里,方向应该没有错吧。” “是的,是的,杨大哥你看。”岳震眼尖,已经看到了前面隐在树林中的一座庙宇。 渐渐走近庙里竟传出来打斗的呼喝之声,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色变,杨再兴一个手势,两人分开各走一边飞快的向山神庙靠近。 岳震冷静的注视着周遭的环境,看来这座庙已经破败多时,依稀可辨的小径上已是荒草丛生。当他靠上残破不全的庙墙时,打斗之声非常清晰的传来,他探头向里 “什么人偷看!” 谁知岳震刚伸出脑袋,暴喝声中劲风迎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铁链‘哗楞楞’颤动的声音。饶是他反应够快,脚下用力,瞬间拔高了尺许挥掌向袭来的黑影拍去。 ‘啪’那团黑影让他拍了正着,顿时失去了力道向下落去,岳震则呲牙吸了口凉气,手上一阵麻痛传来,显然是拍到铁器上了。他知道这不算完,不敢大意去看偷袭之人,死死的盯着刚刚拍过的那件兵器。 好家伙!竟是一柄黄灿灿的链子铜锤,得亏自己内力护身,要是平常人刚才那么一下子,手上的骨头非碎了不可,无冤无仇竟下这般狠手!岳震已心生要教训这个人的怒气。 思索间眼看就要落地的铜锤已经被拽了回去,岳震也轻喝一声,身子再拔脚点庙墙跃入了院里。脚未落实,铁链声中铜锤又砸过来,这次的目标是他的膝盖。 岳震见对方锤法甚是精妙不惊反喜,自从习武以来还从未真刀真枪的实战过呢,今天终于遇到了对手,哈哈,一定让你尝尝本少的厉害!意随心动全身的真气运于腿上,怒吼一声‘呔’毫无惧色的抬膝向锤头撞去。 ‘噗’锤头顿时被真气震的向一旁飞去,对面一片惊呼,岳震长笑一声:“哈哈,该我啦”足尖刚好点地便腾身而起,绕过横飞的锤头探手就抓住了铁链。 稍一用力使锤之人犹如飞蛾扑火般的向岳震而来,岳震的另一只手早已撮掌为刀等着他呢,冲着对面而来的人影迎头劈去。眼光看处,对方手中蓦的亮光闪动,想来是拔出了匕之类的护身武器,哼哼!小子,恐怕你还未伤到本公子就劈翻在地了。 “震少手下留情!”杨再兴焦急的声音响起。 第十七节 岳震猛然醒悟,刚才还怨人家手黑,自己岂不成五十步笑一百步。电光火石间他单腿用力侧移了半尺有余,与对面之人擦肩而过,也不收力,掌刀结结实实的向地上劈去,‘轰’的一声顿时尘土飞扬,散乱的真气吹的众人衣衫猎猎抖动。 杨再兴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怒骂道:“两个不知所谓的混帐愣头青,还不知对方是谁就这般拼命,哎呀,吓死俺老杨喽。” 看着疾步赶过来惊魂未定的杨大哥,岳震委屈道:“不怪我呀,大哥,我这是正当防卫。” “防卫你个头!”杨再兴上前就赏他一记暴栗,心里是即爱又气,这小子活脱一个年轻时的自己,打起架来悍若疯虎、无畏无惧。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饶他。“你个死小子有病啊,用膝盖撞铜锤,哼!要是锤上有专破真气的尖刺,你小子这会儿已经残废啦!” 有外人在,岳震也不躲避,脑门上挨了一记,杨再兴嘴上骂的狠,手上根本就没用力,这小子得便宜还卖乖,夸张的揉着脑袋在那龇牙咧嘴。 “杨叔!是您吗?”岳震背后传来惊喜且带着怀疑的呼喊。杨再兴嘴角猛的抽搐了一下,被岳震敏锐的眼睛看了个正着,顿时明白大哥与贞姑的感情,八成是被这一声‘杨叔’给断送了。身后刚才与自己交手的人,可能就是晏贞姑兄弟之类的人。 “不错,正是老杨俺,彪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杨再兴又见故人心潮起伏,语带哽咽的走过去,岳震也乘机回过身来。 ‘当啷’一声兵器掉地,还未等岳震看清他的容貌,那少年已扑通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杨叔哇,那年您到那里去了?要是您在我爹、我姐他们怎会被金狗所害!呜呜呜” 杨再兴走到近前抚摸着少年的髻,低声自责道:“都怪我呀,我在至少也能保他们父女周全。唉!悔之晚矣,彪子快起来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说话间拉住少年的臂膀,眼睛却看到了丢在一边的兵器,放开少年伸手捡起来。 “这,这就是你姐姐用的雌剑吧?雄剑呢。”杨再兴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尺二短剑有些痴了。 恍惚间宛若看到她挥舞着双剑轻灵飘逸的倩影,耳畔回响着她似嗔似怨的低语,‘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何要让我叫你叔叔,就不叫。’ 铮铮铁汉的眼里水一样的柔情,让岳震又是一阵嘘吁。少年还跪在那里呢,忙走上前去扶起他来,顺势上下打量一番。 剑眉细目眉宇间还有些稚气,蛮俊秀的面容就是脸色差了点,再看看身旁围过来的这群少年人,一律的面带菜色,衣衫虽洗的干净却也是补丁落补丁。想必他们的日子过得相当清苦。心生同情的岳震,见名叫彪子的少年在生人面前还有几分腼腆,拍着他肩头嘻笑说。 “大老爷们哭什么哭,方才你那几锤可硬的很哩,我这腿呀现在还又酸又麻呢?” 周围的几个少年听他说的有趣,都笑了起来,晏彪也收起了悲容好奇的打量着岳震。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但刚才交手那几下功夫,可不是自己能比的,又看他笑得亲切自然,少年心性便心生好感,听到刚才岳震称呼杨再兴大哥,抱拳作了个揖。 “这位叔叔好俊的功夫,晏彪佩服,敢问您尊姓” “停停,打住。”岳震急忙揽过他的肩头,摸着下巴斜眼道:“喂,我说彪子,你看我那里像大叔的模样,以后你再敢叫一声我跟你急啊。要不再过两招,省得你以为我老胳膊老腿喽。” “哈哈哈”周围的少年和晏彪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一班年轻人笑过一阵,就与岳震互报了姓名,小哥几个很快就熟络起来。 岳震好奇的指点着他们说:“从吴阿大到闵小八,不要告诉我你们是结义兄弟哦?” “岳大哥好眼力。”古灵精怪的方小七跳出来,腆着肚子道:“不错,俺们就是名震江北的‘淮杨八杰’,想当年淮水两岸、扬州城里一提起俺们八杰,那是无不竖指称赞。就说那次”岳震看他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有些将信将疑的回头看向晏彪。 晏彪本来就是强忍着笑意,被他这么一看顿时绷不住了,捧腹狂笑起来。 岳震马上知道被小七耍了,气哼哼的道:“好小子敢耍我,看我怎么修理你!”说着就迫了过去。方小七瘦瘦小小却是非常的灵活,在人群里转来窜去,岳震也不是真心想抓住他,于是一群少年便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嘻嘻哈哈闹作了一团。 杨再兴早已恢复了平静,此时正含笑看着他们这群半大孩子,心里打着自己的主意。 “你们这帮小子又在撒泼胡闹,哪有这般招待客人的。”直到从庙殿里迈步走出一人出言呵斥,岳震、晏彪他们才停了下来。 杨再兴、岳震一看还有大人在这里,听口气和这班少年还挺亲近。两人就齐齐的看向了晏彪,意思是想让他介绍介绍。 “真是不好意思,我等一时忘形吵着您喽。”晏彪赫然道:“义父,我给您引见,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杨再兴杨叔叔,这位是与杨叔同来的岳公子。” 晏彪又转头对着他们二人介绍说:“杨叔,岳大哥,这是我们九个人的义父大人。当年‘晏家军’散了,彪子成了流浪街头的孤儿,后来就结识了他们兄弟,又机缘巧合的遇到了义父大人。”说到这儿,他不禁眼睛红红的说:“我们老少相依为命,从扬州来到建康、江州最后落脚在鄂州,一路上要是没有义父他老人家的照料,我等恐怕早就丧生在兵荒马乱中。” 岳震不由的一阵辛酸,自己前世虽说感情淡漠却也是丰衣足食,转世后又犹如掉进了蜜罐,姐姐和家人悉心呵护着,从不知道艰难是什么滋味。 听晏彪虽然讲的简短,但这辗转千里的路上一定饱含着艰辛与酸楚。岳震对这位鹤灰衣的老者既是感激又充满了佩服,随着杨再兴快步走了过去。 杨再兴二话没说跪倒便拜,“先生大恩,杨再兴给您磕头了。我那晏老哥哥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先生的隆情高义,杨某代故人谢您了。” 他一行大礼,岳震就有些手足无措,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僵在那儿。好在老先生这会顾不得他,正急急忙忙的往起拉杨再兴,嘴里不停的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杨将军乃朝廷命官,怎能给我这草木之人行此大礼,折煞老朽喽。”杨再兴诚心给他行礼,那是他这样的老人家能拦住的,‘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站起身来。 见这位老先生已经急得面红耳赤,岳震上前鞠躬道:“老先生不用谦让,这些年您扶助忠义之后辛苦啦,理应受此一拜。小子岳震见过老先生,请问您高姓大名?” “不敢,老朽姓张,草字飞卿,东平人氏。”张老先生一板一眼的答着,反问道:“岳公子可是来自鄂州大营,与岳侯爷” 岳震忙躬身答道:“那正是家父,敢问张老先生认识我家父亲?” “数面之缘而已。”张飞卿捻着花白的胡须缅怀道:“昔日老朽在开封宗大帅麾下做过几日文刀小吏,曾有幸目睹岳侯少年英姿,今日一见岳公子,嗨!真是往事不堪回啊。” 杨再兴听他说是宗泽旧部更觉亲切,却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急声问道:“张先生曾在宗帅帐前效命,最近可听说大帅后人的消息?” “这个吗,对不住杨将军。”张飞卿歉然的看着他说:“宗帅故去后,朝廷便派去了监军,老朽心灰意冷就告病辞官南下投奔故友。后来也是听人说过,开封城破当日大帅的孙儿被家人护着得以逃生,又有人传大帅之孙已出家为僧,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没有人亲眼见过。” “哦。”杨再兴黯然点点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张飞卿则抬手唤过晏彪,笑语道:“彪儿不是整日里吵着要去投奔岳元帅上阵杀敌吗?现在岳公子就在面前,怎么反而扭捏起来。” 伙伴们哄笑着把晏彪推搡到岳震面前,岳震也笑看着抓耳挠腮的彪子没有说话。支支吾吾了片刻,晏彪满眼期盼的看着岳震小心的问:“岳大哥,你说我成吗?” “怎么不成!”岳震还没开口,杨再兴急忙抢着答道:“此事甚好,杨叔前来寻你正有这个打算,你从军后就跟着杨叔。哈,杨叔我可是岳家军正印先锋。到那时,两军阵前咱爷们并肩作战,杀尽那些金狗汉奸,为你爹爹和姐姐报仇雪恨。哈哈哈,岂不快哉!” “对对,一起去!一起去!”小兄弟们看着一脸激动憧憬的晏彪,一起围住他振臂高喊起来。 待他们欢叫了一通后,眉眼通天的方小七却见岳震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丝毫没有受到气氛的感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小七悄悄的捅捅晏彪指给他看。 还未等晏彪开口,岳震淡淡的说道:“不急,不急。一则你们和我一样年龄尚小,二来再看看你们现在的身体,需要好好的补一补啦。最重要的是,”他停下埋怨的看了一眼杨再兴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们都走了,得为张老先生安排一个好的去处才行。” 杨再兴顿时臊的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心里直骂自己混帐,还好震少想的周全,真是丢人呐。 张飞卿虽是心中万分的不舍孩子们,可还是摆手道:“岳公子不用为老朽费心,老朽粗通些字画鉴赏甄别,衣食生计无须愁,孩儿们的前程要紧啊。” “前程?哼!”岳震冷哼了一声思索起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眼前的这群小伙伴,可要让他们一齐到父亲的军中效力,岳震不由的动起了心眼。他们刚刚说起了宗泽,又让他心里那根弦绷紧了几分,岳家最大的危机不在眼前,而在变幻莫测的将来,要想化解这场危难,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眼前这群纯真质朴的少年不正是自己需要的生力军吗?。 沉吟了片刻,岳震缓缓道:“先这样吧,我在城里开了一处买卖,后院现在空的很,就请张先生、彪子兄弟和这帮小哥们暂时住到那里,让弟兄们养养身体,杨大哥也能得空去指点你们武艺。至于以后的事吗?以后再说,张老先生您意下如何?” 张飞卿为难道:“这,这恐怕不合适吧,我们父子十人就是十张嘴” “唉,不妨事。”岳震笑着打断了他说:“最多让弟兄们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计,粗茶淡饭今后咱们就吃在一口锅里,兄弟们觉得怎样?” “好唉!”方小七率先哄起来,一班小子也乐意和岳震亲近,都跟着答应了。 杨再兴自然乐于看到这种结果,张飞卿也希望孩子们能找到一个安生立命的场所,总好过跟着自己漂泊不定,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动就动,他们也没有太多的行李,最大的物件也就是张飞卿的那口木箱。不大的功夫就收拾停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奔汇丰号。 第十八节 到了汇丰号,平日里总是守着店铺的禄伯却不在,岳震心里一阵奇怪,只好招呼伙计帮晏彪他们安顿,后院空出的三间房正好被他们爷几个住满,曾经略显冷清的后院顿时热闹起来哥几个住进窗明几亮的新屋,便手脚勤快的里里外外打扫起来,杨再兴和岳震暗暗点头。 岳震悄悄叫来账房,嘱咐他找人买些衣料,给兄弟们和张飞卿做些新衣,料子不必太好,显得干净穿起来结实即可。 他虽办的隐秘还是被杨再兴看出了端倪,硬是塞给账房先生几张一贯的会子,岳震也不好推却他一番心意,示意账房收下便是。 又到厨房里叮嘱了一番后,岳震和杨再兴才辞别众人出了汇丰号。 两人一路漫步回大营,走到半路杨再兴便憋不住了,问道:“震少可是不愿彪子一班兄弟从军,难道他们还有更好的出路?” 听到杨大哥语气里的不满,岳震轻轻一笑说:“呵呵,更好的出路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不过让他们投入军中,实在是下下之策。” “哦,震少此话怎讲?” “杨大哥你糊涂啊。”岳震忍不住责备道:“于情于理都不能让晏彪兄弟再有什么差池,否则怎对得起晏家父女在天英灵。我现在想的是帮他找一份安定的营生,然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杨大哥觉得有何不妥?” 杨再兴大愕,强压着怒气痛心疾道:“男子汉大丈夫身怀国仇家恨,如若我大宋男儿都像震少这般想,哼!你父岳帅和我等浴血疆场为的是什么?难道我们天生命贱不成!” 岳震一阵黯然无语,自己的这些理论在他们的耳中纯属大逆不道,没来由的一阵烦闷涌上心头,不远的将来我该怎样去面对父亲呢?。 难道告诉他,您毕生追求的理想与信念只不过是一场泡影,现在急流勇退还来得及?他老人家还不得当场砍了我这个不肖子孙。 见他沉默不语,杨再兴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重了。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唉,震少莫怪,岳帅和你的一干叔伯兄弟,平生最痛恨就是忘记山河破碎,二帝被掳。今天这些话就当咱们两兄弟闲扯,切记不可说与岳帅,如若不然你父震怒之下,谁也救不了你。” 岳震微微点头,心道,人各有志,你们也不能强迫我天天喊着‘光复山河’吧? 对呀,人各有志,我又何必与他们争执什么?岳震顿觉豁然开朗,你们有你们的信念,我有我的准则,反正我的信念就是要保岳家上下平安渡劫,这并不冲突啊。 “是的,是的,小弟一时糊涂,多谢大哥提醒。”岳震只好与这满腔精忠报国的汉子虚于委蛇,“至于晏彪兄弟吗,走什么样的路,让他自己来选好啦。”嘴上敷衍着,这小子心里想,他们这样年纪的少年像白纸一样,扭转观念轻而易举,这些同盟军我是拉定了。 杨再兴那知他的花花肠子,喜笑颜开道:“唉,这就对了,老杨我看好你和云少帅,他日你们兄弟领兵,杨大哥还做你们的先锋官!” 岳震一阵感动与羞愧,欺瞒这样热血热肠的大哥,感觉是格外难受。还好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大营,岳震便逃一样和杨再兴分手了。 接下来的日子,岳震几乎是天天泡在铺子的后院,杨再兴也隔三差五的来一次。不太宽敞的院子就成了他们的演武场,不时的传出来‘噼里啪啦’的对打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呢,岳震总要是和张飞卿聊一会,老先生不凡的谈吐与学识,让他觉得很是受益匪浅。 又是一日,岳震和晏彪小哥几个比赛了一会抡石锁,大获全胜后得意的哈哈大笑一阵,擦拭着汗水瞅见张老先生向自己招手,就凑了过去。 “岳公子,有些话老朽已经憋在心里好几日了,不知,可否” 看张飞卿欲言又止的模样,岳震奇怪道:“张老伯有话但讲无妨,是不是铺子里有什么怠慢之处,还望老伯直言,我吩咐他们改正就是了。” “不是,不是。”老先生急忙辩白说:“我们搬来以后汇丰号上下无不坦诚相待,我们和禄兄台还有店里的伙计,相处的就象一家人一样。” “那就好,既然您当我们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呢?” 张飞卿点头道:“所以老朽想问问震少,是不是贵号遇到了什么难题,禄兄台这几日总是愁锁眉间行色匆匆。老朽问时他又不肯据实相告,这才来叨扰震少,如若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震少不妨说出来听听,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嘛,说不定老朽也能帮上忙呢?” “噢。”岳震不由的暗责自己粗心,想一想禄伯这两天确实有些反常,想到这也不怕张老先生笑话,赫然着挠头说。 “多谢老伯有心了,这些天光顾着与兄弟们练武玩耍,真还没留心铺子的情形,真是惭愧惭愧,我这就去问问禄伯,有什么需要您帮忙的地方,小子一定不客气。” 岳震举步来到前面,正好迎头碰上一脸愁容的禄伯从外面回来,忙过去接过他搭在臂上的长衫,顺手抄来蒲扇递到他手里道歉不止。“小子真是该死,大热的天还让您东奔西走,从明个起,您在铺子里歇着,有什么事小子我去办。” “唉,震少千万不要这样讲。”禄伯有些疲倦的摆摆手,坐到了一旁接着说道:“这叫我更觉辜负了震少一片信任。” 心里咯噔一下子,看着禄伯一脸愧疚,岳震知道真是铺子出了问题。 心里默念着‘镇静镇静’,又作了个深呼吸,他这才缓缓的问道:“禄伯您老先别着急,是不是咱们的汇丰号生意非常惨淡?” 禄伯摇头道:“铺子的生意吗,虽说不上火爆但也能算上比较平稳。可今年的粮价涨的邪性啊,昨天的米价已经升到了六贯一石,而且还有看涨的趋势。我粗略的算了算,按照咱们汇丰号收入的进度,到了腊月间最多能攒下大军半月的粮款,想要依靠铺子的进帐渡过难关,看来是不可能了。” 屋外烈日炎炎,岳震却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后跟,颓然的坐到禄伯身边。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残酷,自己居然大言不惭的在姐姐面前拍胸脯,这下好了,牛皮吹破啦。 反倒是禄伯看出了他的心思,出言安慰到:“震少也不用灰心,有这半月的抵挡总比没有的强。依我看来,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想别的办法才成。” “禄兄台言之有理,岳公子振作啊。”张飞卿从后面走进来,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岳震强笑着起身让座,心里是无比的苦涩。振作说来容易,美好的期望被当头一瓢冷水,只有亲身经历才知是何种滋味,他给两位老者端茶倒水时,瞥见禄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来精明灵动的眼睛也好像有些呆滞。 嗨!我怎能这般没担当,禄伯这般年岁尚能不辞辛劳奔波,我年纪轻轻,这点小小的挫折算得了什么?。 岳震拿过一条长凳凑到两位身边坐下,笑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现在咱们汇丰号有您二老,不就是有两块宝吗?两位伯伯想想今后该怎办呢?” 禄伯见他遇挫愈坚自然是满心的宽慰,从腰里解下烟袋打趣说:“不会是两个老活宝吧,哈哈。”说完瞧见张飞卿也是一脸的怪笑,醒悟过来,忙拱手向这位老兄弟致歉,嘴里一个劲的说,得罪得罪。 二老一少嘻笑过后,张飞卿开口说:“这几日老朽也大致了解两位经商的初衷和思路,不知你们二位可曾想过问题的症结在何处呢?” 禄伯与岳震都没有搭茬,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静听下文。 “两位的路子不但没有错,反而可以说是非常的对路。错就错在了没有选对方向,或者可以说是,对咱们大宋朝的国情不甚了解。” 张老先生不知不觉间又扮演起幕僚的角色,条条有理的分析起来。 “大宋自太祖起,国制就是一切权力都收于朝廷,所以吏费支出庞大,而建国以来边患不绝,养活军队的钱粮更是不计其数。以上种种,使得朝廷绞尽脑汁制定了‘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国策,换句话说,整个朝廷就是一个大商人。你们想想看,市舶司、绫锦院、榷货务、便钱务、交子务等等赚钱的行当,那一个不是官办的?且南迁以来是更胜北朝喽。” 岳震心有不甘的插嘴道:“难道说私营的买卖就没有一丝空间了吗?” “呵呵,震少有此一问说明还未看清其本相。”张飞卿笑着说:“朝廷为什么要办这么多官商买卖,无非是要取利于民间,而私营若是想与官家争利市井,岂不是大大的不智!” “对呀!”一旁禄伯听得连连点头拍腿道,“张老哥一席话让兄弟茅塞顿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岳震也略有所悟的自言自语着,“您的意思是说,咱们汇丰号要避开与官商在民间的竞争另辟蹊径。” 张飞卿含笑点头说:“不错,而且不能困守在鄂州,要东去临安,因为” “因为那里聚集了大宋多数的达官贵人,也是江南最繁华之所在,好!”岳震忍不住拍案而起抢着接住了下文。 “震少果然聪明,闻歌而知雅意。不过老朽说这番话时有一份私心掺杂其中,还请震少、禄兄台恕罪。”说的好好地,张飞卿站起来给他们两个作揖语出惊人。 “啊!”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岳震则赶忙扶住行礼的老先生说:“老伯不可如此,如若即对汇丰号有利,又能对您有所帮助,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您到底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出来,别再让小子心痒痒的猜来猜去啦。” “震少,禄兄弟,请随我来。”张飞卿把他们带到了后院自己房中。 两人看着张飞卿神情肃穆的打开随身木箱。箱子用木挡从中而分,一边是大大小小绢裱的纸盒,从颜色上看,有的已经很是古旧,另一边整齐的码放着卷轴,看样子有好几层。 禄伯毕竟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箱子里的物件非同小可,不禁暗中拽拽岳震的衣襟。 岳震也凝重起来,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摆,示意禄伯不必紧张静观其变。 张飞卿好像是忘记了自己来做什么,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一件件东西,嘴里喃喃低语道:“德父啊,弟有负所托寝食难安呀,只盼着能借这些东西寻回大嫂,弟也算对兄长有个交待。” 禄伯听不清楚,岳震可是一字不差的听了个明明白白。心里不觉对老人更加敬重,显然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别人的,不知为何托于了张飞卿,但他老人家几年来颠沛流离,却不肯拿出来变卖,乃真君子信人也。 怕老人过于伤情,岳震搀起他宽慰道:“老伯请坐,往事都已随风,追悔伤怀徒乱人意,您老要珍重身体啊。这里究竟有何隐情,不知可方便我们知晓?” 张飞卿坐下稳稳心绪,指着箱中之物道出了一段乱世兄弟情。 第十九节 ‘啪’岳震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 “可恶!听您说来,这位赵伯伯曾有官职,也算有名的一代金石字画大家,被人构陷迫害致死,难道就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唉!”张飞卿悲叹道:“当时金军气势汹汹而来,整个朝廷惶惶不可终日,扬州、建康的路上尽是南逃的大小官吏,谁有心思管这档子‘闲事’。” 禄伯掺言说:“是啊,兵荒马乱的,老哥您带着这些东西,还要照顾这班娃娃,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张飞卿摆手道:“算不了什么,只是未能完成德父所托,老朽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方才给你们出了这个去临安的主意,想借贵号一块宝地,把这些金石字画摆于市面,希望德父兄的遗孀能凭此寻上门来,老朽我也好物归原主,了却这桩心事。若是如愿,老朽倒也能做的几分主张,一定挑出几件变成银钱,为震少和岳家军略尽绵薄之力。” “张老伯此言差异。”岳震有些不快道:“那样汇丰号和我们岂不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 禄伯知道自家公子刚正,出言转圜说:“震少先别恼火,张老哥的忙咱们是一定要帮的,至于以后的事,到时大家一起商量着来。一旦找到这位赵家嫂子,得先听听人家的主张才是正理。” 岳震不禁失笑道:“对对,张老伯见谅啊,小子心急出言无状啦。” “无妨,震少客气,两位可知这里面的风险,汇丰号也绝不是无功受禄。”张老先生正色道,看他二人一付不明白的神情,解释说。 “德父托付这些东西于我时,老朽也曾问过究竟是何人图谋这些珍宝而陷害他,可他怕连累到我,死活也不肯说。老朽暗自揣测,此人恐怕来头不小,要是因此给汇丰号带来什么灾祸,老朽良心难安呀。” 他说出这番话,且不说禄伯心中自有一些斟酌,岳震也不由对他这个人重新审视起来。 显然张飞卿看重的是岳震的身份,权衡了一阵子才决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想必他认为这些金石字画不会损害到汇丰号乃至岳震,毕竟以岳飞现今的地位与名望,哪怕是皇上也要给几分面子。 好!岳震心里暗赞了一声,精于算计却也不失光明磊落,此人堪当重任。既然有了笼络之意,不有所表示是不行的。 “哼!就怕他不来。”岳震冷哼道:“要是这个狗贼敢来,本少爷一定不放过他,为赵伯伯出这口恶气!” 张飞卿拱手谢过有说道:“震少不可冲动,老朽以为只要这人不主动上门滋事,咱们也犯不着费心费力的去查询,怎么说还得以汇丰号的生意为重。” 见禄伯、岳震都点头认可,他轻笑一声接着说:“呵呵,至于汇丰号吗,方才震少说到乘人之危,老朽的意见呢,在临安,汇丰号就要作这个乘人之危的生意。” 岳震听闻心中猛的一动,脱口而出说了句“典当行”。 “什么?!何为典当行?”出主意的张飞卿却惊叫出声。 岳震可顾不上先给他解说,只是两眼放光的盯着他说:“张伯您的意思。” 张飞卿疑惑的看了他两眼,问到:“两位可知寺庙、僧院里的长生库?” “哼,”禄伯不屑道:“不就是那些恶僧们放高利贷的场所吗?” 岳震大为不解,急忙追问,禄伯其实也不太了解内情,还是张飞卿慢慢的给他介绍起来。 宋朝历代君王大都信佛,民间的寺院自然也是香火旺盛,加之朝廷的供奉、赏赐也颇为丰厚,所以寺庙中的僧侣反倒成了这乱世里的富裕一族。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人把物品抵押到寺庙中,换些现钱来解燃眉之急,后来竟然渐渐形成了规模,被称为‘长生库’。 岳震暗笑道,原来这个时候还没有‘典当’这个词,难怪张老先生吃惊。 听他讲完后,岳震对这个当铺的雏形格外感兴趣,问道:“长生库都有些什么规矩,抵押的东西又是什么人给估价呢?” “高啊!震少一下就问道点子上了。”张飞卿惊奇之余,还是高挑拇指称赞起来。 “这正是‘长生库’弊端之所在,也是老百姓引为不齿的原因。到庙里抵押的物凭经手僧人的好恶来作价,往往僧人又怕上当,只是一味的往低里估价,所以搞的‘长生库’声名狼籍怨声载道,大大的违背了当初扶危解困的宗旨。” 岳震兴奋的站了起来,笑道:“那岂不是这一行大有可为吗?” 禄伯一听变色道:“震少不可啊,这种行当实在是有损阴德,不是我辈所为呀。” “唉,禄伯莫急,听我慢慢说来。”岳震坐到了他身旁。“这一行其实是最讲究诚信的,而给抵押品估价呢,就是商家给抵押者的一个信誉的保证,只要做到公平作价,童叟无欺,即为他人救急又能博取些利润,何来有损阴德之说?” 张飞卿在一旁含笑点头,禄伯将信将疑道:“真有这样相互有利的买卖?那震少以前你怎么从未提起。” 这小子倒也有几分急智,岳震一指张飞卿笑道:“哈哈,因为那时咱们没有这方面的人材,现在有张伯这样的专家坐镇,这可谓天助我也,哈哈哈” 岳震接着又给他们讲起来什么叫‘活当’什么又是‘死当’。 最后他总结道:“‘活当’和咱们现在会子兑换差不多,要是没有欺瞒拐骗,就没有太多的钱可赚。典当这一行的巨额利润在‘死当’之中,比如咱们专营字画来说,在喜爱字画的人眼里,一幅好的作品就是无价之宝。落入不懂得欣赏之人手中却一文不值,只要咱们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价钱,还怕他不买?” 张飞卿此时已对这位岳家公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称奇道:“震少真乃天才也!老朽心中早就有些念头,但是很模糊也没有什么头绪,经您这么一讲犹如醍醐灌顶呐,佩服佩服。” 既然决定了东去临安,鄂州汇丰号的这些人手肯定不够,岳震打起了晏彪一班小兄弟的主意,暗想是时候和他谈一谈了。 送走了打前站的禄伯和伙计,岳震当天就没有回家留在了汇丰号。 入夜,一帮子兄弟买来几颗西瓜,大伙坐在院中吃瓜聊天。 岳震只是充当一个聆听的角色,笑吟吟的听着他们说起小时候在乡下是如何偷人家瓜吃。方小七则苦着脸控诉着不慎被抓,老爹狠狠的‘问候’他**的情形。这小子讲的是声情并茂,把大伙逗的笑翻了天。 脸上笑着,岳震心里竟泛起些许的苦涩。 好羡慕他们,不但有着丰富多彩的童年时光,就算流落异乡依然无忧无虑嬉笑欢颜。再想想自己,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何时才能像他们一样,不去想明天?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呐。 消灭了西瓜,天色已经不早,少年人觉多,6续有人瞌睡回房睡觉,岳震则把晏彪和最稳重的吴阿大留了下来。 “两位兄弟来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不知想过没有,今后将要走什么样的路呢?”岳震搬出了准备好的开场白。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吴阿大说道:“不怕岳哥笑话,兄弟们平日昏昏噩噩惯了,懒得去想那些没有边际的事情。”说着憨厚的少年郑重道:“这些年我们和彪哥一起祸福与共,实在是舍不得分开,岳哥你看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兄弟不用分离又可以有事情做。” 岳震点点头自然明白他们的感受,莫说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就算自己这个后加入的,也格外的珍惜这份肝胆相照的感情。 “彪子,你是怎么想地?”岳震拍拍他肩膀问道。 晏彪的表情已经把他挣扎矛盾的内心表露无遗。一边是国仇家恨与杨叔殷切的期望,另一边是胜过骨肉相连的兄弟之情,孰轻孰重岂是他这般少年人能决断的。 本想着从军后,哥几个也能凑在一起,那不是两全其美?可杨再兴却打碎了他们的美梦。 “彪子啊,从军以后你们兄弟肯定要被打散,新兵营集训以后,就要根据各自的条件不同,分配到各个适合的兵种。杨叔也只能保证把你要到先锋营,其他的人吗,这是军中规矩循不得私的。” 岳震对他现在心理可谓知之甚深,所以才想把他和一干兄弟拉到自己这边来。 “晏彪,不知你想过没有,你从军是为了什么呢?”岳震严肃的问道。 “这,这还用问吗?”晏彪一愣神下意识的答道:“当然是为了报家仇雪国耻!” “不对,你这是人云亦云,你根本就没有用自己的心去想过!”岳震的语气不禁有些严厉。稍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便放缓了声音接着说:“要说这报家仇,纯粹是痴人说梦,你一个新入伍的小兵能有机会在两军阵前手刃完颜宗弼?雪国耻我是大大的赞同,但你若投身军中,我以为是大材小用埋没了你。” 晏彪听出了点门道,低头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吴阿大却一头雾水,憨直的开口道:“震少不要讲这些深奥的道理,你就直言我们兄弟该如何做就是喽。” “震少你是说,我等不用从军,也一样能作大事情,也能叫金狗没有好日子过?”晏彪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岳震。 “好!不愧是晏家的后人,是我的好兄弟!”岳震重重拍着他的肩头欣慰道:“不错,听杨大哥说你们晏家军的后人现在很多都在归化营中,你能保证他们都能听你的吗?” “全部听我的号令这不可能。”晏彪认真的回答说:“再说要做大事情必须是贴己可用才行,我父旧部的子弟们南归的不下五百余人,要是细心甄选的话,也不过百人的样子。”说到此,他顿住了表情凝重的问道:“震少有何打算,他们可是晏家军最后的血脉。” 岳震笑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与其在归化营中等着去做炮灰,不如由你带着他们轰轰烈烈的作一番大事业。” 看他俩都是静静的听着,岳震长身而起,沉声说:“我想让你们回北方去!” “啊!”吴阿大吃惊莫名。 “噢!”晏彪豁然明白后,忍不住兴奋的站起身来,靠到岳震的身后恭敬的弯腰抱拳:“彪子明白了,从今往后晏彪与晏家军余部的一干人等,唯震少马是瞻!” “哦?你明白什么啦?”岳震转身微笑看着他。 “震少是要我们做岳家军的探子,收集金狗军队的各种情报。” 岳震哈哈大笑称赞说:“聪明!这才像晏家少主的样子,不过这是后话,眼前当务之急是要为你找到落脚之地。你们好比一张大网,你就是网之纲绳,你的部属就是网上的每一条线,只有你稳下来,这张网才能顺当的铺开。还有就是钱,没钱” 晏彪却急声打断道:“震少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晏家军是为了钱不成?!” “糊涂!俗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岳震不客气的驳道:“难道你要让部下饿着肚子去打探情报?再说没有合适的身份掩护,那不是去多少就被抓多少,就算是馄炖挑子也得花钱制备吧?” 第二十节 “嘿嘿”晏彪傻笑捋着后脑勺说:“对对,震少想的周详。” 岳震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灌输的这些东西够他们消化一阵了。嘴里说到:“好了,今个就说到这吧,我只是给个大模样,至于怎么搞起来,就得靠你们自己动脑筋了。” 说完不理两人的抗议,甩手回屋睡觉去啦。 从那以后晏彪几个一得空闲便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神神秘秘地。 岳震看在眼里,心里暗乐,前世有句话说得好,动人民群众嘛,像他们这般年纪,最渴望得到的就是信任,只要你能充分的给予肯定,他们一定能被挖掘出令人惊奇的潜力。 可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几天,就被从临安赶回的伙计破坏无遗。 都城临安,东七西四共十一座城门,还有城北、城东两座水门,交通可谓是四通八达,各路商家犹如过江之鲫,是淘金者云集的风水宝地。城里主要的几条商业街上针插不进。想在临安城找一间像样的门市,可不像他们想的这样简单。 岳震一听这种情形,不禁有些傻眼啦,纵有千般妙计没有施展的舞台,一切都将落为空谈。又遇困难的他反而冷静下来,前前后后的梳理一番,找出了症结所在。 自己虽说转世岳家,可父亲怎么说也只是一位出色的军人,除却出生入死的袍泽、战友,几乎就没有什么朋友,缺少广博的人脉却要闯荡商海,正是自己致命的缺陷。 想到朋友,岳震的眼前就浮现出冲索多吉、萧雍两位域外商人的身影。他们在江南经营多年,多多少少应该都有些自己的门路,虽说距约好的一月之期还有几天,在家里反正也是束手无策,不如去找他们碰碰运气。 嘱咐晏彪帮着伙计看好铺子,岳震独自悠悠哉哉的溜达到了西辽会馆。 萧雍正在房听门人通报疾步来到了客厅,看见岳震正新奇的浏览着四周的布置。 “稀客呀,稀客。震少今个怎么有空闲来此一坐,不是萧某记错了吧,莫非日子过得这么快,已经到一月之期?”岳震笑着摇头,萧雍马上作大悟状指点着他大笑说:“哈哈,一定是震少肚里的酒虫来解馋的吧?哈哈哈。” 岳震听他语气里没有一丝生份,就如接待多年的好友一般,也觉得十分亲切,抱拳拱手说。 “惭愧惭愧,小弟近日遇到些难解之事,想来请雍大哥、多吉大哥帮忙斟酌斟酌。” 萧雍一边让座奉茶,嘴里道:“震少休要这么客气,你我兄弟一见如故,今后不许再提这个‘请’字,正好多吉那小子这些日子闲的慌,整天叫嚷着要回临安。震少你稍等,我这就差人去叫他过来。”说完迈步去了前面。 不大的功夫他就折回来,坐下问起来。 岳震就把想在临安寻间铺面的事讲解了一番,语罢期待的望着萧雍。 萧雍的心里却又是一阵惊奇,汇丰号替人中介兑换银钱,已经算是开了先河。怎么没几天的功夫,他又想出来一个什么‘质押行’。这位岳公子心里到底还有多少闻所未闻的新鲜东西呢? 见他沉吟不语,岳震不禁凉了半截。沮丧的想,店铺这样的大手笔,恐怕谁也无法在短期解决这个难题。 岳震失落的神情落在萧雍的眼里,他不觉得一阵义气涌上心头,怎么也得帮帮岳公子,要不然这么好的创举岂不就此荒废了。回想自己也曾满腔的抱负却无处施展时,灰心、忿恨、无措等等难以言语的心情,他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帮岳震渡过难关。 “抱歉抱歉,我又被震少的奇思妙想弄得无话可说,铺面的事嘛,小事一桩交给我啦。” “喔!”岳震听他说的这般轻松,顿时惊喜莫名的站起身来。 萧雍笑着也起来把他按回座位才说道:“西辽会馆在临安有一处两间的铺面,租的时候呢,我们就嫌有些大,可人家房东不单租一间,我们也只好顺从。震少你若能用去一间,还能为我们分担些租金不是。” 岳震一阵感动,也听出了他刻意成全之意。忙说道:“不可不可,雍大哥你们的铺面一旦缩小,岂不是要影响到生意。雍哥一番心意小弟愧领,只是挤你们铺子的事,小弟万万不能,” “唉,我说行就行。”萧雍解释说:“我们这些境外商旅,所有的买卖交易一般都是在店后进行,真正从辽属带来的土特产品,直接卖给老百姓的是少之又少。震少你想,我们这一来一往就是好几个月的时间,大宗的货物要是靠一件一件的卖,岂不是太费周折了。” “当真?雍哥你可不许瞒骗小弟啊。”岳震将信将疑的望着他。 看到萧雍认真的点头,岳震顿觉如释重负,站起身躬身作揖道:“多谢雍哥高义,小弟只是暂用,一旦找到合适的铺子,立刻就搬出来。多谢多谢。” “好了,怎么又谢来谢去,再说我跟你翻脸了啊。”萧雍佯装生气又把他拉回到椅子上。 正事说完,岳震没有了心事,两人就海阔天空的闲聊起来,萧雍又把在临安经商的一些心得说给他听。眼看着时间不早,冲索多吉还不见人影,萧雍有些不耐,再次的到前面派人去催。岳震则乘机站起来活动着手脚,认真的参观起来屋里的家俱摆设。 听到身后萧雍回来,岳震不禁赞叹到:“契丹不愧为马背上的民族,看雍哥你这里的装饰,就好像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豪迈粗旷之中还有几分苍凉,不过好像缺点什么。” “是兵器吧?”萧雍笑道:“呵呵,这里可是客厅呐,摆一屋子兵器算怎么回事?嗨!反正多吉那小子一时半会也来不了。走,去后面看看我的收藏如何?” 岳震更是好武之人,忙不迭的点头随着他穿堂过屋进到后院。 哗!好大一个演武场。 “雍哥啊,西辽会馆门庭不大,没想到里面还真是别有天地呢。我看要是再大一点,雍哥你们就能跑马射箭喽。” “就是没人收拾乱的很。”萧雍说着拎起地上散落的石锁随手扔到墙边。上百斤的大石锁落地‘咚咚’有声,岳震看他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吃惊。 把中间的空地清理干净,两人走到了兵器架前,岳震不由的一阵奇怪的问道:“雍哥,怎么契丹人只用刀吗?”也不怪他这样问,长约丈余的架子,上下两排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刀,阳光下寒刃闪闪,一阵风吹过刀身相互撞击,‘叮叮当当’煞是好听,犹如一个很另类的风铃。 萧雍笑道:“我们契丹人很少用别的武器,特别钟情于刀,可能和契丹人宁折不弯的性格有关吧。”他说着用手指指点点。 “震少有没有听说过契丹人姓氏不同,所用的刀的样式也有差异?你看,这是大辽皇姓耶律一族喜欢用的腾马战刀,这种刀和你们汉人的提刀最为相似,刀声较直几乎没有弯曲。再看这几把,是我们萧姓惯用的赤冶刀,刀头较弯,是马、步皆可用的兵器。” 岳震顿觉新鲜,问道:“马上和步行所用的刀还有区别?” “那当然,区别还很大哩。”萧雍认真的解释说:“你看,这种样式名叫回回刀,是回纥各部专用的马刀,做工很精美吧。以它的弯曲程度是无法配刀鞘的,你见过谁在路上行走时,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刀子?这刀平时插在马鞍旁的皮匣里。” “噢”岳震点头指着另外的一种刀说:“雍哥,这是蒙古刀弟一直觉得它的这种刃面,应该称为刀斧或斧刀才更为贴切。” 萧雍也点着头表情凝重了几分。“这就是草原上最著名的蒙古刀,你看它的刃尖,上可劈砍下能挑刺,刀把后部犹如矛尖,回刀时都能伤人。”岳震前世珍藏的图片里就有这种横扫欧亚大6的兵器,今天亲眼见到实物,忍不住伸手从架上摘了下来。入手即惊叹道:“好沉啊!” 握刀在手吞吐挥舞了几下,又挂回了原处。岳震自嘲说:“小弟的这点力气玩不了此刀,不用别人来打,舞上片刻恐怕就得弃刀认输喽。” 萧雍深有同感道:“不错,除非是在战场上冲锋不必惜力,用它当佩刀确实太笨重了。” 岳震又探手摘下萧雍所说的腾马战刀,比划着说:“嗯,还是这种刀用的顺手,看来兵器一道里面的学问也大着呢。” ‘叮’的一声,萧雍取下一把赤冶刀,爽朗的笑曰:“哈哈,说来说去没意思,震少可有兴致咱们兄弟过上几招?” “好!”岳震退后几步,盯着他稳弱山岳的气势笑道:“呵呵,雍哥小心了。小弟可是出了名的打架狂人,动起手来六亲不认,要是收不住手伤到了雍哥,小弟这里先赔罪啦。”萧雍识破了这小子打击对手信心的伎俩,微微一笑静若临渊般的提升着气势。 两股有若实质的刀气在他们之间相撞,仿佛是狂野的风遇到了炙烈的火焰,瞬间迸出的能量迫得两人眯起了眼睛。 “嗨!” “呔!” 就如约好了一样,二人同时拧身出刀,两道夺目的匹练在空中相撞。‘当当当’两人互不相让的对劈了三刀,都结结实实的砍在了对方的刀上。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的二人,借着前冲之势错身而过,相互交换了一下位置。 “痛快!痛快!哈哈哈雍哥再来。”岳震大笑着转过身来。 萧雍则暗自皱眉,对方蓄全身之力于刀上的战法,他还是头一遭遇到,难免有些无措,看来想在臂力上占便宜的算盘是打不响了。 岳震可不给他太多的时间思虑,踮步拧身依然是搂头就砍,逼着萧雍和他拼力气。又是三刀过后萧雍已被迫退整整一步,平日里轻轻松松就可跨过的一步,岳震进的有些侥幸也很辛苦,握刀的虎口已经有酸麻传来,旧力用尽,很难在瞬间提起新力劈出第四刀了。 见好就收不等萧雍趁势反击,岳震也停步退了回来。萧雍怎肯错过大好的机会,刀尖微转斜肩带背侧劈下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电光火石间岳震的刀竟换到了左手,刀背向上磕了上来。‘当啷’响后,萧雍便知道糟啦,虽然自己还稳稳的握着刀柄,可高高荡起来刀根本无法参与防守了。 他猛咬钢牙暴喝一声,‘嗨!’左拳准准的击在岳震的刀身,把变磕为刺的钢刀击歪了半尺,自己扬在半空的刀也收回身前。“好!太好了!哇,精彩!”岳震像是一个找到心爱玩具的顽童喝彩着,可手里却没有半点放松,左手诡异的断流刀法一招紧似一招的缠住了萧雍。 萧雍这个郁闷呐,拳头上还未散尽疼痛也顾不得,这小子左手的刀法实在防不胜防,得打起十二分得精神应付。心里不禁骂道,你还真是个狂人哩。 岳震却是甘之若饴,每刀皆不用老一沾即走,如穿花蝴蝶般围着萧雍狂攻不停。心里这个爽哎,陶醉在习刀以来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之中。‘当’又是一声巨响,萧雍终于找到了虚影中真正的刀身,劈了个正着,借势疾退几大步,脱离了岳震的攻击范围。 第二十一节 “好哇!” 这时在一旁如痴如醉的冲索多吉这才叫喊出声,兴奋的鼓掌不停。 岳震意犹未尽的茫然道:“多吉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雍在一旁气闷说:“这小子早就来了,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实在可气。” 心中猛的一惊,刚刚热血奔涌的感觉冷却下来。岳震暗自检讨,萧雍虽处于劣势,却能注意到四周环境的变化,这种素养恐怕是在无数次战斗中积累下来的。再看自己沉醉其中,连身边多了个大活人都不曾察觉,要是真正碰到敌人还有帮手,抽冷子在后面来一下。‘咝’他不禁到吸一口凉气,背后冷汗淋淋,心有戚戚,不敢再往下想了。 “精彩呀精彩。”冲索多吉吧咂着嘴。“久闻你们岳家枪法如神,想不到震少刀也使得这般出神入化,了不得,了不得。” 萧雍也跟着赞赏道:“不错,都说契丹人善使刀,今日萧某甘拜下风心服口服。”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是惊骇莫名,左右开弓的刀法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以他想来,岳震肯定还有所保留,只是用一把刀换换手而已,倘若他双刀在手,恐怕自己在场面还要难看许多。 想到这些,萧雍心不所属脸色黯淡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不远的将来岳震必定要到军中锤炼,以他的实力再经战火的磨练,不出三几年的功夫便是一代宗师巨匠,岳飞乃至岳家军必将如虎添翼。 唉!我该怎样与这个人相处呢?。 看着刚刚还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都神色古怪的在那想心事,冲索多吉忍不住道:“喂,喂!我说两位高手傻了不成?要是还不过瘾再打啊,老哥我也没看过瘾呢。” 沉思的二人醒转过来,一阵干笑遮掩过去,三人相伴离开演武场。 打人去‘醉八仙’要酒席不提,萧岳二人略微洗刷一番与多吉坐到一起。 冲索多吉也和刚才萧雍一样奇怪,问起了岳震的来意,虽然事情已经解决,岳震还是把这几天困扰他的难题又说出来,不免又再次多谢萧雍倾力相助。那知多吉听闻后却是连连摇头,对萧雍正色说:“雍老弟此举欠妥吧?恐怕是好心办坏事喽。你那间铺子可是在城北的八字桥,与定民坊相邻?” 萧雍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岳震也微愕着望过来,两人都没接茬,想听听他怎么说。 “丰崇大路把临安城分成南北,多年前就有‘南富北贫’的说法,震少不知雍老弟你难道也忘啦?北城大都住着贩夫走卒、各部小吏,而南城不但有大内皇宫,大部分的达官贵人也都有大宅在那边。震少做的是什么生意?金石、古玩、字画哎,生意场上讲的是的天时地利人和,这铺子未开就先失地利,雍老弟你认为呢?” 萧岳二人面面相觑虽未开口,脸上明显写着‘那该怎办?’ 看着两位小兄弟一付悉心受教的模样,多吉不免一阵得意,手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道:“不过没关系,老哥的门面在太平坊的后市街上,坐南望北端是一处风水宝地,誊出一间给震少用,易如反掌呐。” “噢”萧雍立刻笑骂道:“说这么一大套,哈哈,闹了半天是抢兄弟生意的,简直就是强盗!” 岳震不由得佩服他反应之快,短短的时间能想出来这么多的说辞,单凭口才就不难看出来多吉是一位出色的商人。 骂归骂,萧雍细细想来多吉说的十分有道理,可是也不能马上就坡下驴,岂不让岳震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心思翻转着,他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岳震。 岳震也当然明白多吉说的都是实情,作为他来讲更觉为难,马上就推了萧雍的好意,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沉吟了好大一会才开口道:“两位哥哥的盛意小弟感激不尽。不如这样吧,既然现在多了一个选择,小弟就去一趟临安,和主事的张先生到实地勘察一番商量过后,再给两位哥哥一个答复如何?” 萧雍听他说的婉转,其实等于变相的作出了决定。心中暗自感叹,此人不是那种见风使舵之辈,可交!怎奈天意难测,造化弄人呐!。 冲索多吉也目露激赏之色,说:“正好,老哥我早就在这鄂州待腻歪了,咱们兄弟三人明日一起启程吧。” 瞅着岳震期待的目光,萧雍歉然拱手道:“真是不巧,兄弟我现在确实走不开,抱歉抱歉。” 多吉正要难,‘醉八仙’的伙计挑着两个硕大的食盒进门,救了萧雍一驾。三人齐齐起身帮着伙计摆弄,一桌丰盛的酒宴立马就成,西辽会馆的几人深知他们的酒量,不大的功夫抱来的酒坛堆了半屋。 作为主人的萧雍端起酒杯道:“来,多吉大哥、震少上次未能尽兴,今日就让咱们弟兄一醉方休。第一杯,就祝震少的铺子顺利开张大展鸿图。干喽!” 三人扬脖一饮而尽,岳震忙站起身来给两位满上,萧雍又举起杯话未出口被岳震拦住道:“雍哥且慢,小弟说两句吧。这一杯敬两位大哥,小弟初涉商海全凭两位哥哥帮衬,感激的话就不说了。来,一切情谊都在酒弟先干为敬。” “痛快!痛快!”冲索多吉摸摸嘴角的酒渍说:“震少说的好,男儿的情谊都在酒里,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事先说好啊,吐蕃仰慕中原文化的大老爷可不少呀,今后震少店里有什么好东西,记得把财的机会留给哥哥就成。” 岳震连声答应,又给他们斟上酒。 萧雍看他倒的辛苦,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道:“麻烦,这一杯一杯的不爽快,来!一人一坛。” 多吉和岳震也受他的豪气感染,酒杯放到了一边抱起坛子牛饮一番。 一坛饮罢,萧雍拿起筷子说:“别傻楞着啦,吃!今日这屋里要是剩下一滴酒一口菜,谁也休想离开。”岳震和多吉相视苦笑,看来今天真的是不醉不归了。 喝过几轮三人都有些微微的酒意,而已冲索多吉最甚,他拍桌道:“萧雍你不够意思,我和震少都去临安,你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成行?简直就是没义气。来,罚你多喝一坛。” 萧雍苦笑着认罚,咕咚咕咚的整坛灌下一抹嘴自嘲道:“唉!劳碌奔波的命身不由己呐。” 岳震见他不想说出自己的事,想必是有很多的不方便之处。怕多吉继续为难他,忙举起酒坛道:“今日咱们兄弟谁也不许再提扫兴之事,雍哥记得办完事赶去就是了,我和多吉大哥在临安等着你。” 萧雍又一坛下肚不觉酒意上涌,便想起了诸多无奈与烦心,忍不住击节吟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呐!”叹罢不用人劝,自己端起坛子就饮。 “你有什么好烦的。”冲索多吉瞪着微红的眼睛说:“辽属商人中那个不知你萧雍,又有谁敢不赞一句‘仗义疏财的好汉子’?生意从西辽做到吐蕃、江南,听人说最近又在西夏开了间店铺,买卖蒸蒸日上还瞎烦什么?罚酒!” 萧雍也醒觉自己有些失态,笑着举起坛子虚应了几口不再猛灌。 多吉见他认罚也就不在纠缠,看似无心又好像有意的叹道:“虽说咱们弟兄义气相投,可你们两个啊,唉,老哥我真是看不懂。” 萧雍剑眉一耸,张张嘴却又闭住,提起酒坛喝了两口。 岳震笑问:“多吉大哥此话怎讲,小弟家世清白遵律守法,喜欢打打架喝喝酒更爱结交朋友,典型的凡夫俗子一个。”嘴上调侃着心说,恐怕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真正的看透我吧。 “震少又跟哥哥打马虎,呵呵··”冲索多吉笑着摇头,其实他早就想探探岳震的底,想知道他经商的真正意图。万一岳震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贪图好玩,自己选择这样的合作伙伴,那岂不是大大的不智了。 萧雍见多吉把矛头指向了岳震,也出言附和道:“不错,震少你无论入仕还是从军都是得天独厚,为何偏偏要走经商一途呢?” 岳震在决定帮助姐姐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情形,一旦有人问起此类话题,他早就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 “唉·”这小子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性格使然,两位大哥可知我为什么不习家传的枪法,反而要去练刀吗?”看他们两个一齐摇头,岳震接着道:“我这个人呐,就是太过执拗,总觉得安享父辈余荫不是大丈夫所为。做事和习武道理一样,如若要我凭着父亲的名头去做些什么,小弟心里别扭的紧。”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不住给两位大哥道歉。不是兄弟成心用谎话欺骗你们,岳家军的事可是高度机密,万万说不得地。 不知两人是否被他这几句半真半假的话打动了,萧雍拍桌赞道:“好!有志气,谁说汉人大多软骨?我看你们岳家之人就是一个比一个硬气。来,为了震少这股子劲头,也该干一坛,今后震少在商界有何难题,萧某自当鼎力相助。” “不错!我冲索也是这句话,震少若有何差遣老哥决不推辞。干喽!” 岳震既是惭愧又觉感动,这坛酒喝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放下酒坛,多吉问道:“看来震少是没有从军的打算喽,老哥替你这身武艺可惜呐。”萧雍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没什么好可惜的。”岳震说:“习武之人不一定非要报国杀敌,扶危助弱惩恶扬善不是一样的顶天立定。小弟以为自己充其量是个敢打敢拼的将才,宋军营里像我这样的人多如牛毛,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是无关紧要。” “噢” 看他们两个都是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岳震不由一阵好笑。“我说两位哥哥干嘛这般模样,就算我当兵打仗,也不会去攻西辽或吐蕃啊。” 一番交流,冲索多吉已经彻底放下心来,顿觉自己英明。虽说岳震不愿倚仗父亲的势力,可是事到临头他老子能不管他?有了这样的伙伴,自己在江南的生意之路岂不是顺畅了许多。 多吉一阵神清气爽自然又是一番劝酒,酒桌上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喝着喝着,萧雍突然想起一事放下酒坛问:“多吉大哥,上次小弟拜托你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 “嗨!”多吉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这个人,一喝起酒来什么事都忘了个干净。”说着见他从贴身处掏出一只黄锻丝囊递过去,“雍兄弟呀,上次‘老记’的事情哥哥我办的不妥,这个东西就算老哥给你赔罪了。” “不可!不可!”萧雍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这么珍贵的东西萧雍岂敢白拿,说钱显得咱们兄弟见外,我这里有几张上好的皮货,明日差人给大哥送过去。”见冲索还要坚持,萧雍便把丝囊放到了桌上。“多吉大哥要是看不上小弟的皮子,这东西小弟可不能收下啦。”冲索多吉一看再要多说就显得矫情,只好点头应了。 “什么好东西,小弟能看看不?”岳震忍不住一阵好奇,见他二人不反对,他便拿起丝囊伸手把里头的一缕细线拽了出来。 第二十二节 似曾相识,再仔细观看,哦,自己脖子上就挂着呐,不觉有些失望道:“噢,原来是牦牛筋啊,小弟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让两位大哥如此” 听他说的轻松,萧雍当然知道此物的珍贵之处,又怕冲索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忙说:“震少这就有所不知,牦牛筋不算什么稀罕之物,可够四尺用来做弓弦的,却是非常罕见。” 做弓弦,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岳震当下就有了主意,也好还萧雍一个人情。 看看地上已经满是空酒坛,屋外的天色也有些暗了。萧雍提坛起身说:“今日就到这里吧,两位即将远行不宜喝太多,到时兄弟一定去码头践行,就借这坛酒为两位以壮行色,来,祝你们一帆风顺。” 一坛饮尽,三人在微微的醉意中依依相别,岳震和冲索多吉约了去临安的日子后,踏着淡淡的暮色回了鄂州军营。 回到家里大家已经吃过饭了,赵妈和银屏正在厨房里收拾。岳震听着里面洗刷碗筷的声音,不由暗呼侥幸,蹑手蹑脚的回到房里准备蒙头就睡,却被察觉了的姐姐揪着耳朵拽了起来。 “小弟,你越来越不像话啦!酒气熏天的。”银屏嘴里埋怨着却是非常的心疼,“厨间还有给你留的热饭、热汤,光喝酒不吃饭怎么行。姐姐给你烧些热水,饭后洗个澡再睡。听话” 岳震喝了一大碗热汤,出了一声臭汗酒劲顿时消散,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他反而困意全无,便跑去找银屏。 听说他要乌木弓,银屏也没问他做什么,取来钥匙打开父亲的书房,拿出那具无弦之弓。 黝黑的木弓入手,岳震不由咋舌道:“好沉唉。”他一边把玩着木弓,便把近日来生的事,一件件的说给姐姐听。 银屏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明白小弟虽然说的平平淡淡,里面辛苦之处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直到岳震把今天的事也说完,这才怜惜道:“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姐姐支持你,既然已经做了,就决不半途而废。此去临安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天子脚下凡事可要多谨慎小心。” 又思索了片刻,岳小姐还觉有些不放心,叮咛说:“和那两个番邦商人打交道也要留个心眼喏,父亲不是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岳震虽心中不甚同意这种论调,可嘴里还是乖乖的答应着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岳震就带着乌木弓匆匆离家,银屏一直送到了大营门口,又是一番嘱咐才放他离去。走了好远岳震回时,姐姐依然伫立在清晨淡淡的薄雾中,轮廓已有些模糊。 “老姐,回我能照顾好自己”岳震鼻子酸酸的高喊道,姐弟俩遥相挥手而别。 进了汇丰号先是差伙计拿着弓到西辽会馆给萧雍送去。然后找到张飞卿,与他说起了同出临安之事。张老先生想不到他出去了一下午,就把这么难办的事给解决,自然是大喜过望,乐呵呵的收拾行装去了。 晏彪一班兄弟也嚷嚷着要去,岳震解释说,此去依旧是探路,用不着这么一大票人。等那边一切安顿下来,自然会派人接他们过去。 刚刚安抚好这帮精力过剩的小子,冲索多吉的随从就寻上门来。原来多吉已经订好了船只,明日一早就起锚出,让随从来告知岳公子早做准备。岳震暗笑着想,这家伙看来是一会儿也不想呆在鄂州了,不过这种干脆利落的做事方法,让他觉着很投脾胃。 他们一老一少也没有太多的行李,带几件换洗的衣物即可,最宝贝的就是那口箱子,临安此行的成败全系于此了。 焦心的等待中天黑了,岳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前世里妖娆妩媚的西湖美景,不断的出现在眼前,不知这一去算不算故地重游?世上最奇妙的事莫过如此了吧?今时今日没有丝毫污染的西子湖会是怎样的一处人间仙境?半梦半醒、莫名的期待中,窗外雄鸡一声高唱。 两人赶到码头,萧雍和多吉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岳震双双迎了上来。萧雍虽是汉族服饰,可身背大弓渐渐走近,岳震仍觉得草原民族特有的彪悍之气迎面扑来。 “震少这份大礼萧某实在感激不尽,昨日连夜绷好了弓弦,拿来与震少瞧瞧,有没有辱没了你的乌木神弓?”萧雍摘下大弓双手递上来。 岳震笑着轻轻的推了回去,“萧大哥言过了,这只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良弓还须觅得神射手啊。再说这里面还有多吉大哥的一份功劳呢。最主要的是小弟对弓箭一道,实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要是乱说一通,岂不让两位哥哥笑话。” 寒喧几句,岳震把张老先生介绍与他们认识后,指着壮汉们忙忙碌碌装货的船问:“多吉大哥,咱们就是乘这条船去临安呐,怎么这么小呢?” 话说出口眼睛扫过整个码头,岳震不由暗骂自己多嘴。放眼望去,他说的‘小船’却是鄂州码头上的庞然大物。 冲索多吉轻揪着自己那条油亮的辫子,疑惑道:“难道震少在鄂州见过比这条还大的?” “嗯··啊?多吉大哥这船上装得都是什么货物?”岳震急忙含糊着遮掩过去。 “这些都是我们吐蕃上好的药材。”看他不怎么明白,多吉耐心的解释说:“鄂州呢,就是我们吐蕃商人的一个中转站,好几家商队凑齐一船货物后再顺江东去,销到临安或是更远的海边。”一直爱不释手把玩着弓的萧雍开口说:“多吉大哥这船药材来的可真及时啊,今年在酒上亏得大概能补个**分吧。” “差不多吧。”冲索多吉也是苦恼的挠着头说:“雍老弟你这两天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好路子?唉,今年这趟酒生意还真窝囊。” 岳震听后大奇道:“不会吧,你们不是已经谈妥啦,难道又出了差错?” 多吉还没来得及接口,萧雍叹道:“唉!还不是受粮价暴涨所累。多吉大哥你就别取笑兄弟了,我那有什么好办法?今年注定是白忙活啦。你们好歹还有药材填补一下亏空,我们西辽今年恰逢大旱,棉花产量锐减,真是祸不单行。” “两位大哥且慢牢骚,兄弟还是不明白,高来高走,为何要眼看着赔钱?” “震少不知我们这些商人的经营方式,才会这么说。”多吉解说道:“像我们这样长途贩运的商旅,在本地大都是以货易货,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家的货收下了,回去告诉人家货已涨价,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以后有谁愿意和你做生意?所以说,赔也得认喽。” 他们闲聊间,整船的货物已经装罢,壮汉们开始上上下下为货物遮上防水的油布。 与萧雍别过,大船挂起风帆拔锚启程。 多吉指挥着仆从去收拾晚上的住处,岳震和张飞卿并肩站在船头。 置身宽阔的江面之上,俯瞰两旁飞驶而过的小船,水花拍打船舷声中,举目望去水天一色。岳震不由触景生情,千百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唯有大江一直静静的向东流淌,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感触中不由顺口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 张飞卿在一旁心中微微诧异,震少风华正茂怎么会有这般历经了沧桑的感叹?。 “震少年纪轻轻,怎么像老人一样消沉?此情此景应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嘛。呵呵”忙活完的冲索多吉笑语着走上船头,也说出了张老先生的心声。 岳震闻言微微一笑淡淡道:“境由心生吗,在多吉大哥眼中,一江奔流之水带着你去赶赴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说不尽意气风喽。” “那震少你此时此刻又是何种心境?”张老先生对他这种说法颇感兴趣。 “我嘛”岳震依旧笑眯眯的说:“有一点感触而已,人生就如这水上的舟一样,起起落落随波逐流,不知下一个浪尖在何处把你托起,更不知又在那里跌下浪底。张伯您经历了宦海沉浮,也曾飘零于江湖,是否觉得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呢?” 张飞卿点头道:“不错,细细想来人生真如白驹过隙,朝如青丝暮成雪啊。” 冲索多吉忍不住反驳说:“如若人生像震少讲的这般悲观,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任凭听天由命?” 岳震朗声笑道:“哈哈哈多吉大哥此言差矣,小弟觉得这不是悲观而是感悟,每个人的感悟不同,人生的态度也就不同,正是所谓的见仁见智了。” “震少,你将以何种态度对待人生呢?”多吉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是啊,我又何以自处呢?岳震不禁有些失神望着茫茫大江陷入沉思,人生精彩之处在于去经历那些各种各样的未知。自己却清晰的看到了迷雾中的未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幸运的是掌握了命运的脉搏,正在努力着一点一点的改变着,但不管成功与否,自己都将失去享受生活的乐趣,又是何其的不幸。 ‘啪’想到这些,岳震不禁气恼的一掌拍在船舷上。不!伟大的领袖毛爷爷不是说过吗,“于天奋斗其乐无穷”我就是要在与命运的战斗中去寻找快乐!。 “震少,”张飞卿担心的呼唤着他,刚刚那一刻岳公子有些狰狞的表情,让老先生很是担心。 岳震也醒觉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了。望着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多吉,笑道:“小弟也说不好,该去怎样面对人生。不如我给大哥与张伯唱上一曲,曲子里的词句很合心意,姑且算作小弟的一些感悟吧。” 两人听说他要唱曲,张飞卿惊奇的看着他,冲索多吉则心急的催促着:“快唱快唱。” “吭吭”岳震清清嗓子,望着滔滔江水一阵豪气激荡,放开歌喉。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 沉浸在曲子意境中的多吉,不知不觉中击掌为他和起了节拍,掌声、歌声随着奔流不息的江水飞向远方。 “好!”岳震余音落下了很久,张飞卿才拍舷叫好。 “好一个江山笑,烟雨遥!好一句红尘俗世几多娇!请问震少,这出自那位大家之手,如此惊世绝伦之作,老朽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岳震可不敢厚着脸皮说是自己写的,只好含糊其词的说到:“据说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此人对俗世中的名利不屑一顾,小子也是听别人传唱格外喜欢,才学了来的。” “可惜了,可惜了,高人就是高雅。”多吉摇头叹道,随即却精神一振拉住岳震道:“震少一定要把这曲子交与老哥,啧啧,实在是太好了。来!震少,就让咱们浮沉随浪,只记今朝。兄弟们,快把酒菜搬到甲板上来。” 第二十三节 于是岳震老少三人席甲板而坐,身边的碗里盛着几样简单的卤味、咸豆,多吉就缠着岳震一句一句的学起了这‘笑傲江湖’。这歌曲调时快时慢很不好学,前世里岳震也是跟着光碟学了很久,才能勉强拿住调子。 听着多吉嘴里古怪的跑调声,张、岳二人时不时的就要捧腹大笑一阵。多吉却是毫不羞涩,乐此不疲,到最后岳震拍着船板笑出了泪水。 可他的好心情随着酒菜下肚就划上了句号,为什么?真丢人!晕船。 刚才空腹还不觉怎地,此时岳震腹中一阵阵翻腾着,心里那个郁闷呐。以前也经常坐船旅行,只是觉得有些轻微的不适,怎么来了宋朝反应这么大?转念一想,唉,难怪,那个时候动辄就是几千吨的游轮,平稳的几乎和地面一样,哪像现在这条船,如此上下颠簸摇晃。 最后他实在坚持不住,忙向二人告罪离开,回到舱房盘膝入定才觉着舒服些。 接下来的几天里,岳震几乎没有离开过舱房,整日就是昏昏沉沉的闭目打坐。也不管什么白昼之分,只是能感觉到船在水面上不停的前进着。直到猛然船身顿了一下,船舱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岳震疑惑的走出船舱,这么快就到临安啦?。 上了甲板一看才知道船已到建康,靠岸补充些粮食蔬菜。 多吉和张飞卿见他终于出来了,一起走过来。张老先生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倒是冲索多吉红光满面,这让岳震又是一阵郁闷,我比人家还年轻几岁,咋差距就这么大哩?。 “哎呀,震少的气色还是这般差啊。”多吉忧虑道:“不如震少和张老伯在建康下船,在码头上雇辆车去临安,虽说是慢一些,倒也不用遭这般罪啦。” 岳震不由一阵心动看向张飞卿,那知他老人家却咬牙道:“还是再坚持两日吧,走6路委实是太慢喽,你说呢震少?” 心里奇怪之余,岳震这次学精了没有多嘴问什么,只是抬眼把建康码头巡视了一番,明白老先生说的这个慢是怎么回事了。码头上车倒是不少,但全是一水的牛车。敢情,坐上这老牛车舒服是舒服喽,没有十天半个月甭想到临安。 “老朽不由想起宗大帅当年的愤慨,燕幽十六州落入辽国之手,大宋从此便无马啊!”张飞卿在一旁感叹说。 哦,原来如此。岳震心道,难怪宋朝被金人打的节节败退,尽失大半国土。冷兵器时代没有强大的骑兵,就如现代战争中没有空军一样,只能是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唉?这又让岳震心中升起了疑问。怎么父亲统帅的以步兵为主的岳家军却能每战必胜?。整个江南传颂岳家军以少胜多的战例很多,虽说不免有些夸大的成份,但这些战事都是确确实实的生过。看来父亲在以步兵对付骑兵上颇有些办法,等见到老爹得好好问问。 稍事休息,补充完毕后,船又启航了,这次离开长江主航道,转向东南驶进了太湖水域。 好像老天爷专门要和岳震作对似的,好不容易进入水面平缓的湖泊,却天降大雨,一时间风雨交加,不但船慢了下来,船体也随着风浪不停的摇晃起来。原本只需一天一夜的航程,整整走了一天两夜。一路风雨相伴,这里面的辛苦,岳震多年后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天光大亮,已经能在船上依稀望到临安高耸的城墙,天公也不再捉弄他们,顿时雨收云散,一道七彩靓丽的虹挂在了天边。 船泊城北天宗水门,冲索多吉留下随从卸货入仓,他们三人则雇了一只小船由水路进城,那知没走多远到了一处叫做梅家桥的地方走不了啦。河道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也不知前面生了什么事。 他们所乘的船小,三拐两绕驶到了桥下,听着船夫之间的交谈他们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连日的大雨酿成了灾祸,附近有许多年久失修的房屋相继坍塌,虽没有闹出人命,却也有许多住户无家可归。临安城内几座寺庙的僧侣们闻听此事,赶来在街道上搭起粥棚布施粥饭,大些的庙宇则有人引着灾民到庙里暂住。所以街道、河道里一片拥挤,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啦,要等僧侣们载乘灾民的船只离开后,河道才能有望疏通。 岳震站在小船上活动着险些晃散了架的筋骨,抬头看向水泄不通的梅家桥,心中砰然一动,斜倚着桥栏的一个背影吸引了他的眼睛。 那女孩翠绿的衣衫乌披肩,站在几位女尼的身旁,犹如庄严古朴的庭院里一支幽绿的纤竹,随风轻柔的摇曳。只见她高高的挽起衣袖,粉嫩的手臂上下忙活着,给身旁的孩子们分着雪白的馒头。 好美啊,虽然无法看到女孩的面容,岳震仍遥望着那抹翠绿赞叹着。少年情怀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萌动。 “危险呐!”桥下的船夫们看到桥上的情形呼喝起来。 桥上的孩子实在太多,身材稍微瘦弱一些的孩子根本就挤不到前面,看着别人抓着白馒头哪能不急。有两个大概是兄弟的孩子就想出了一招绝的,小一点的孩子骑在哥哥的肩上,底下的哥哥则力往里挤去。这一下不要紧,后面的众孩童顿时有样学样,上推下搡着涌向桥边。 后面的孩子一通乱挤,前面的那还能刹得住?最靠前的那小哥俩险象顿生。小的已从哥哥的肩上栽出了桥栏,幸好哥哥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裤脚。可是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桥下、街上的大人们急得惊呼阵阵,无奈鞭长莫及,眼瞅着将要生的惨剧毫无办法。 绿衣少女更急,竟跑过来翻过桥栏,站在桥沿上一手抱着栏杆,另一手向下探去,想要与桥上的孩子合力把他弟弟拉上来。 岳震暗叫一声,不好!脚跺船板腾身而起。 与此同时‘呲啦’一声,孩子的裤脚撕裂,绿衣女孩正堪堪握住了他的脚踝,猛的大力传来,抱着栏杆的手臂立时抱不住。那个孩子带着她一起坠落下去。 ‘啊!’‘完了!完了!’四周一片惊呼声中,一条身影已跃到空中,左臂把孩子夹到腋下,右边轻舒猿臂揽住了少女的腰肢。 笔者写的轻松,咱们的岳二公子此时可险得很呢!这样三个人一起掉下去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己仗着强横的真气受点轻伤而已,可这孩子与少女不死也得残废。心思急转的岳震瞅准了下方的一条蓬船,脚下力狠狠蹬了上去。 “嗨!”岳震一声暴喝借力拧身向河堤纵去。‘哗啦’平日坚实无比的船篷登时支离破碎,散落在水面上。 围观的人们又是一阵惊呼,那少年昏了头吗?!略带些斜坡的青石河堤坚硬无比,撞上去还不如掉到船上呢。 ‘砰’众人的焦虑疑惑中,岳震已经一脚踢上光滑的河堤,一阵宝贵的反力传来。砰!砰!砰!他的双替着如风车般踢在青石上,每踢一脚身子便能向上纵一截。‘喀嚓’青石条断裂声中,岳震终于跃回到桥的上空。 可桥面上已经挤满了围观的大人孩子,那还有落脚的地方?无奈的他只好落在了栏杆之上。 一道瑰丽的彩虹下,人潮涌动的梅家桥上,初闯临安的少年,仿佛是注定要惊世骇俗。 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似乎都忘记了呼吸,目瞪口呆的望着,望着伫立在桥栏上衣袂飘动如天神一般的少年。静!好像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下来,想要留住这副令人终身难忘的画面。 好啊! 真乃神人哇! 犹如火山喷一般,桥上、桥下欢声雷动,久久不能平息。 岳震则苦笑着对桥面上的大人孩子们喊道:“各位,各位,给我让个地方啊!”怎奈周围人声鼎沸,根本没有人能听到他说什么。 “喂!孩子们,有人抢馒头!” 这一招果然奏效,孩子们顿时回头看向被挤到桥心的女尼们,身子也不自觉的往过凑着。桥栏边立时松动出一块空地,岳震乘机跳到桥面上。 ‘噗嗤’,他怀里惊魂稍定的少女不禁笑出声来,妙曼的身体一阵轻轻的颤动着。 这下更了不得,险些让岳震栽到桥下去。刚才在栏杆上他已倍感辛苦,危急时刻少女拼命抱住他的腰,不曾有一丝的松动。温香软玉般的身体紧紧的挤在他胸前,少女独有的幽香扑鼻。他活了两辈子那曾遇到过这样的阵仗,顿时觉得面红耳赤,一阵阵的犯晕。 现在好不容易脚踏实地,岳震心里祷告着各路神明。 姑奶奶你赶快松开吧,如此香艳的姿势再持续片刻,本少真的要晕倒喽!。 可他不想想,已经把全身气力用尽的女孩,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那还有力气?。 少女比岳震还不如,如此暧昧的接触中女孩又羞又急,可越急越是提不起一丝的力气。两人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阻挡体温的传递,少女的脸庞红霞遍布,岳震此时的脸色也与关二爷有一拼。 还好一位女尼看出了他们的窘态,挤过来搀扶着少女离开了岳震的怀抱。 ‘嘘’岳震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一位年纪大些的尼姑挤上前合什鞠躬说:“贫尼几个办事不周,险些酿成惨祸,多亏了小施主神功盖世,佛祖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施主此生必能善得因果长命百岁。多谢多谢,阿弥佗佛,善哉善哉。” 由于中印大师的关系,岳震打心眼里觉得出家人亲切,虽然腋下夹着孩子不能还礼,但他仍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大师您言重了,扶危救困乃我辈本分,怎堪大师您这般夸奖。这个孩童可能是吓晕过去了,待小子把他救醒再给大师见礼,恕罪恕罪。”说话间已把孩子转到身前,单掌贴住他的背心大**,一道真气缓缓的渡过去。 ‘哇!’的一声,嘴唇已经有些青紫的小孩终于痛哭出来,岳震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恩公啊!”这对兄弟的父母好不容易才挤到近前,双双跪倒在岳震的面前,感激的语无伦次,只知道给眼前的这位少年频频磕头。 岳震大惊忙把孩子交与女尼,探手把这对中年夫妻托了起来说:“大哥、大嫂,万万不可啊!小子小小年纪怎敢承受两位如此大礼,孩子受了惊吓正是最需要你们的时候,大哥、大嫂还是先照顾孩子要紧,咱们稍后再叙。” 孩子的母亲眼泪汪汪的从女尼手中接过爱子,孩子的父亲千恩万谢着问起了岳震的姓名,可转眼的功夫,恩公少年已脚点桥栏稳稳的飞回到桥下的船上。 还未站稳,多吉已经急吼吼的扑上来,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太帅啦!震少,老哥真是服了你啦,不但玄功通天还有一付菩萨心肠。老哥能有你这样的兄弟。光彩,光彩呐!没的说,今天这顿老哥一定得好好请你想吃什么?” 岳震却哭丧着脸央求道:“先别说吃什么,拜托大哥你不要压小弟,好不好,小子现在已是腿肚子打颤,摇摇欲坠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小弟刚刚差点就英年早逝啦。” 第二十四节 “哈哈哈”多吉和张飞卿见他凄惨状,顿时幸灾乐祸的捧腹狂笑。/|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张老先生捻须调侃道:“震少梅家桥上英雄救美,必将成为临安城内的一段佳话。” 一场险情消于无形,也提醒了作善事的僧人,街道上维持秩序的和尚多了起来,河道里的船只也相继离去,岳震他们的船也从桥下通过向城里驶去。 穿过桥拱,岳震听到了张老先生的那句‘英雄救美’,蓦然回,绿衣少女正扑到桥栏上向船上望来,两道目光不期而遇撞到一起,这对少男少女又如触电般慌乱羞涩的低下了头。待岳震鼓足勇气再抬头时,船已离开很远了,少女扬起羞红未褪的面颊痴痴凝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只,猛然间挥起手臂喊道:“公子珍重啊” 他仿佛瞬间被一道甜蜜的电流击穿了心房,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傻傻的挥舞着手臂,直到绿绿的身影融化在都城的景色中。 看着怅然若失的岳震,多吉拍着他的肩问道:“震少,是不是已经心生悔意。忘记问人家小姐尊姓大名了吧?” 岳震被人说穿了心事,顿觉尴尬,想要强辩几句,可又泄气的闭上了嘴巴任他取笑。 “哈哈哈”好不容易见到他吃憋的模样,多吉怎能不得意?张飞卿不觉也被他们少年情怀感染,信口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此情此景怎能不让岳震黯然**,伊人在水一方,自己却无留只言片语的讯息。今日一别茫茫人海中,还能有缘再见吗? “震少,老哥若是说出人家小姐的芳名,你该怎样谢我?”多吉冷不丁的蹦出这么一句。 “真的?!”岳震惊喜交加的抓住他的臂膀,旋即气恼的甩开说:“多吉大哥又来戏耍小弟。” 多吉不再开玩笑了,正经八百的道:“那位小姐确实不认识,可那几位女菩萨老哥我却是熟悉的很呢。”这家伙说到这里竟然停住了,斜眼瞅着心急愈听下文的岳震。“好了好了,不逗你啦。那些女菩萨修行在城东的妙明寺,常来老哥这里采买些东西。等震少把铺子的事情办完,老哥一定陪你去一趟。” 岳震顿觉惭愧,我来临安是干什么的?正事尚无眉目,现在却如此的失魂落魄。 一路上冲索多吉与张飞卿指点两岸繁华的街景,可他们说些什么岳震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耳畔反复回响着那一句‘公子珍重’。直到船至望仙桥,多吉推着魂不守舍的他说道:“喂,震少咱们到了。”岳震这才如梦初醒般随着二人登上岸。 步行不远就到了多吉的铺面,二人定睛观瞧。嗬,门头上悬挂着鎏金的牌匾,上书‘佛缘阁’,果然如多吉所说肃穆中透着气派!。 三人往店里走去,多吉则解说道:“临安城中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都有自家的佛堂或是经堂,以便足不出户就可吃斋念佛。我这里主要经营吐蕃寺庙僧侣手制的各类用具,小到一串手珠,大到有几尺见方的唐卡,在临安都是很受欢迎的。” 岳震和张飞卿便由他引着在店里浏览了一番,各种的佛教用品果真是琳琅满目,最吸引人之处是,整个铺子装饰摆设都突出着吐蕃特有的异域风情,让他俩觉得耳目一新。 粗略的转了转,多吉把他们请进了后院休息。后面的面积也不小,除却库房还有三间干净的居室。岳震两人相视点头,这个地方真是不错,前店后住暂时够用了。 派人请来住在客栈的禄伯,岳震他们便开始了紧张的筹备工作。 禄伯一直就对质押典当这一行心有芥蒂,张飞卿也有些顾忌,不赞成过份张扬,岳震虽然不大满意却也不好驳他们。他们连汇丰号的招牌也没有用,就在多吉的‘佛缘阁’旁边开起了一间字画古玩质押铺,兼营收售古旧字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佛缘阁’另增加了一项业务。 步入正轨后,低调开业的弊端便显露出来,进店的客人大都是逛完‘佛缘阁’后对这个新铺子心存好奇而已。 岳震在旁观察几天后看出了端倪,冲索多吉说的不错,城南聚集了临安大部分的富足人家,是经商的理想之地。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中上层社会居住的地方,突遭劫难需要变卖、质押的情况自然就很少生。 开业以来他们倒也收得一些字画、古器皿,可惜都是凡品,基本上都是家里闲置却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的东西。 这类物品摆在店里反而起了坏作用,一些古玩、字画的经纪们闻讯而来,想淘些东西赚几个小钱,结果全都摇头失望而归。这些二、三流的货色已经快把从鄂州带来的钱消耗殆尽,张飞卿与禄伯急在心里,却也是一筹莫展。 知名度!知名度!岳震心里念叨着顿觉十分烦闷,迈步出了铺子想到街上走走。 小广告?看着道路两旁干净整洁的墙壁,他摇头苦笑否定了,这个朝代纸张还是少数人的高档奢侈品,要想把城里的大街小巷贴满广告,自己恐怕就要面临破产喽。 岳震沿着那天来时的小河漫无目地的溜达着,苦苦思索在这个资讯闭塞的时代,怎么才能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家质押典当行呢?走着走着觉得身边的气氛热闹起来,原来是一些官员模样的人带着大队的牛车、挑夫正在运送木材砖石,看来是官府已经出面替灾民重建屋舍了。 再仔细的辨认了一番四周的景物,噢,前面不远不正是梅家桥吗?想不到一路信步走来,竟鬼使神差般的到了这里。 踏上梅家桥,当日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岳震手扶桥栏不由得一阵恍惚失神,与翠衣女子的一番偶遇,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怎地也无法忘记。我们还能再相遇吗?如果真的能再见到她,我该说什么好呢?。 这也难怪他,虽说年纪不大却也算活了两辈子,可偏偏就是不曾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女孩子。正所谓懵懂少年,情窦初开,即有甜丝丝的幻想又满是莫名的紧张,实在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嗨!’我怎么变的婆婆妈妈,有心要见她,那天去趟妙明寺不就得了。还是先想想我的买卖吧,答应姐姐四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毫无头绪。虽说就算食言老姐也不会笑话自己,可若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无信,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啊。 岳震手拍桥栏收拾起纷乱的情怀,转头迈开大步原路返回。 当他的身影淹没在川流的人潮中时,梅家桥的那头款款走来一个女孩,依然是一袭绿衣衫,依然乌披肩,只是今日的神情中仿佛多了点什么,似幽是怨?如期似盼? 笔者写到这里不禁扶额兴叹,岳震要是在此多逗留片刻,或是从反方向下桥呢 少女静静的倚在桥栏上,望着那日少年离去的方向,回想着那一瞬间中点点滴滴的感觉。想起他为了一片落脚之地,竟然骗人家小孩子,姑娘依旧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眼眸中柔柔的宛若一汪秋水。再想起他坚实的臂膀、微烫的胸膛,一抹晕红又偷偷的爬上了腮边。 唉,少女心中柔肠百转,无数个问号萦绕在脑海里。 他是谁? 是临安人还是匆匆过客? 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上天为何这样的捉弄人,一切来去竟是眨眼般的匆匆,如梦似幻又像当日天上的那道虹,美丽的动人心魄,却没有人能多留他片刻。 女孩弯弯的睫毛颤动中,好像欲穿透一切的遮挡,觅到那条惊鸿一瞥的身影。清风依旧拨弄着耳鬓的丝,身后桥上人流依旧熙熙而过,桥下青青的河水依旧静静流淌,谁能为她把这柔情思绪寄到远方呢?。 岳震回到铺子就看见禄伯坐在柜台后面愁眉不展,微笑走上前道:“禄伯,生意虽是不景气,可您老也不必太过抑郁,不是还有我和张先生吗?走,咱爷俩再去找张伯合计合计,我就不信了,区区小事就难倒了咱爷们。” 禄伯也被他不服输的斗志感染,拍案而起说:“对,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走!有震少你这股子劲头,咱就能走出困境。” 老少相携到了后院走进张飞卿的房里,张老先生正打开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木箱,在里面挑选着什么,看他俩进来招手说道。 “禄兄、震少来的正好,老朽正要去寻你们,快来斟酌斟酌这些字画哪一副更好一些。” 岳震微微一愣,问道:“挑来做什么?张伯您有何打算说来听听。” 张飞卿放下手中的画轴,叹道:“禄兄,震少你们听老朽的计策开了这间铺子,现在铺子的生意惨淡,老朽自觉难辞其咎,便想着从德父的收藏里选出一幅卖出去,一来壮壮铺子的声势,二来也能帮咱们渡过眼下的难关。” “张伯不可啊!”岳震心里感激,却也不得不婉言谢绝道:“这些东西是您故友之物,未找到主人之前,咱们就算再难也万万动不得,否则您多年的辛苦岂不要落人口实?” “震少不可再推辞了!”张飞卿毅然道:“明诚之妻,我那位老嫂子出自书香门第,也是一位通情达理之人,待寻到她后老朽当一五一十的说明现在的情形,我料定她一定不会怪咱们的。还有我这样藏着掖着,就算老嫂子近在咫尺也是蒙在鼓里啊,不如咱们找出一幅德父的收藏,悬卖于市井之中,老嫂子她若听到消息也自会寻上门来的。” 禄伯在一旁点头不语,可岳震还是觉着不妥,苦于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 张飞卿说起故友,不觉伤感丛生,缓缓讲述着:“只盼传言属实她确在临安,可怜一代才女飘零无依,这些年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呢?” “可恨朝廷软弱二帝被掳,山河破碎,遭罪的又何止千千万万,老汉要是年轻些,定要追随岳帅驱逐金狗,收复疆土!”禄伯圆睁双目拍案痛心疾道。 屋里的气氛因为这样的话题顿时凝重起来,岳震却是从来不参与这样的怒骂泄愤,心里也对‘金狗’一词不以为然。汉人骂金狗,金人反过来又骂汉狗,本来同是炎黄子孙,打仗归打仗,这样一骂岂不成了狗咬狗?心中这么想,可却绝不敢在两位老人家面前表露出来,只好低头翻看着字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说起这些两位老人除了愤慨就是痛心,自然是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咦?张伯这幅画是近年之”岳震瞧见木箱里还有一只卷轴,看成色还很新的,说着便伸手拿了起来。 张飞卿有些赫然道:“呵呵那是老朽在宗帅府的闲暇时光信手涂鸦。只因画的是大帅,所以多年来也不舍丢弃。就画工来讲,实在难登大雅。” “将军饮马图。”岳震一边念着,轻轻的展开了画卷。 岳震可是内行人,一眼看去便被画中苍凉的肃杀之气吸引了,久久的不愿离开眼睛。 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张飞卿竟有一丝紧张,这幅画完成以后赵德父夫妇也曾见过,他自然想听到其他人的评价。上上下下看了好久,岳震才抬起头来,嘴里吟诵着画中的题诗,眼睛好像一下子明亮了许多,情绪也有些异常的亢奋。 第二十五节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张伯啊,您把宗大帅壮士一去的悲壮刻画的如此传神,小子忍不住想起父亲,想起了在前线浴血的将士。好画!不可多得的好画啊!” 闻听此言,张飞卿蓦的站起身,激动的胡须也跟着颤抖起来,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只对岳震高挑拇指,不住的点头。 禄伯怕他激动过火有伤身体,忙起身扶着他坐下,打岔问道:“震少,这画中只有一人一马一条小溪,宗帅虽是甲胄在身却没有带兵刃,身旁更无一个军士相随,老汉怎么就看不出你说的悲壮之情?” “唉,这就是禄兄你外行啦。”张飞卿也被岔开了心神,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震少了不起啊!老朽今时今日是真正的服你了,如果你不嫌弃,今后就让老朽追随震少鞍前马后。” 说着老人竟要弯腰行礼,岳震忙上前扶住他。“不可不可,小子能得张伯襄助,已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您要是如此,岂不是要让小子无地自容。”禄伯也说道:“是啊,张老哥就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了,今后咱们把这两条老命交与震少就是喽。” 岳震听罢,心中苦笑不已,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张飞卿遥想着当年,说起了这幅画的前后场景。 “当年宗大帅孤守汴京,帐下将士不逾万人,金兵每次来势汹汹,大帅则每每身先士卒血战于城头,将士伤亡惨重兵源几近衰竭。当时京西巨寇王善手握雄兵十余万,大帅就心生了收编之意。老朽至今仍记忆忧新,当时大帅一人一骑,兵器都不带前去说服王善,我等洒泪送到城外。小溪旁战马停下饮水,大帅就这般望着我等未说一句,此情此景便刻在老朽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当夜此画也就一气呵成。” “后来怎样啦,宗爷爷是否安然归来?”明知宗泽不是那时死的,岳震还是忍不住急问道。 “呵呵,宗大帅当然没事,还带回来王善的十万雄兵。所以老朽的这画,还是第一次拿于人前,震少你却是慧眼如炬,看了个一清二楚。” 禄伯击节道:“好!怪不得岳帅这次剿灭洞庭水寇,也演了一出独进黄佐水军大营,兵不血刃就降服了黄佐三万水师。据说朝廷最近要把此事诏告天下,嘉奖我家岳帅和岳家军。” “哦!这么巧?岳将军承宗大帅遗风呐,我大宋两代名将都是一身的忠肝义胆,上下用命何愁金狗不除!”张飞卿显然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兴奋着说:“禄兄,咱们就托震少将此画赠于岳元帅,岂不是一段佳话?” “好!就是它啦!”禄伯尚未搭腔,岳震却拍桌嚷道。 两人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转念一想却也释然了,老子打了大胜仗儿子奉上贺礼,锦上添花嘛。 岳震兴奋过后看着他们的表情,摇头大笑道:“两位伯伯想岔了,小子的意思是就卖这幅《将军饮马图》,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天助我也!哈哈哈对了禄伯,您派伙计回鄂州,让晏彪几位兄弟快快赶来。” 禄伯一脸迷惑的坐在那没动,岳震央求说:“好啦,等您回来,小子一定把这里面的关窍,一五一十的说与两位伯伯。” 张飞卿见岳震心急火燎的样子,上前拉起禄伯笑道:“走吧老禄,刚刚你不是说把咱俩的老命交给他吗,办完事回来再听震少的妙计。你去给伙计准备盘缠,我给彪子写几句话带去。” 不大一会两位老伯就回到房里,显然伙计已经领命启程了,办好了这件事岳震也定下心来,又低头前后盘算了一番,这才给两位老人家讲出了自己的构想。 “禄伯您刚才的消息启了小子,您二位想朝廷的嘉奖告示贴满临安的大街小巷,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岳震心里虽有些吃不准,但按他想,那些寄望岳家军收复失土的人们,必定欣喜若狂大肆热闹几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岳家军一旦平定了后方,北伐就指日可待了。 果然,禄伯替他证实了这个猜想。“那还用问?自然是满城欢庆,老少妇孺无不奔走相告。” 岳震微笑着说:“那咱们就给这火热的场面再添一把柴如何?” “哦?怎么添?”两位老者异口同声的问道。 “哈哈!《将军饮马图》啊,到那时宗大帅当年的事迹和这幅画也将在临安城内家喻户晓,您二老以为如此应景之物,它该值多少钱呢?” 张飞卿恍然大悟道:“噢,震少唤彪子他们前来,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不错,让那班小子去散布消息,他们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妙!太妙啦!”禄伯拍岸而起,张飞卿一介文人对着经商之道,还是似懂非懂。但禄伯已经清晰的把握了岳震的思路。如一切按照岳震的设想展下去,这幅画将会远远的出其本身的价值,谁能够得到这幅画,也必将蜚声临安城。仅凭这一点,还不让那些天天梦想着出名的富豪们疯狂? 唉!想到这儿,禄伯不由得后悔不迭,当初要是听震少的意见,店虽小也要挂上汇丰号的招牌,那汇丰号也必将是临安最引人注目的商铺,如今悔之晚矣。 两老一少随后就静下心来仔细的商谈起来,岳震说起了自己的顾虑,岳家军现在风头正劲,所以他的身份也是格外的敏感。三人一番斟酌,决定由张飞卿负责接洽各路的有意购画者,禄伯负责具体价格的商议,总之是谁出价高便卖给谁。整件事,岳震就完全隐于幕后了。 大计已定,焦急等待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几天后晏彪九人兴匆匆的赶到时,岳震已经觉得胸有成竹,自己和姐姐的一切困难都将成为过去。 这么多人,不可能再住在多吉这里了。岳震就带着一班小兄弟们在附近寻找了一番,最后在距后市街不远的保佑坊选中了一家。 客栈名曰:闽浙居,想必老板是闽浙一代人氏。岳震看着这家两面临街的客栈,不由暗叹古代人就是呆板,要是把客房的后墙打开变成门面,呵呵,如此繁华的大街,想不日进斗金都难啊。小哥几个挑选房间的时候,岳震见到了客栈老板,斯斯文文的一个中年人,毫无一般客栈、酒肆老板的那种世俗圆滑之气,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两人相互客套了几句,没想到老板竟是一口标准的官话,丝毫不带闽浙乡音,岳震虽奇却也无意刨根问底。 当夜岳震就留宿在客栈,把自己大体思路讲给晏彪几个,至于这个消息该怎么去传播,就要靠他们自己去挥了。 晏彪自然不会让他失望,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众兄弟出去勘察了一番,拟定了几处繁华的酒楼、茶社,地点选好后,他们就在客栈的房间里叽叽喳喳的商议开了,晚饭也是在房间里吃的。最后晏彪分配任务的时候,岳震悄悄的立在窗外听了个一字不落。 直到晏彪告诫众弟兄晚间好好睡觉,岳震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暗自欣喜,彪子已堪大用,不久就能独当一面了。 第二天岳震还在屋里洗涮,猛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声。心中一乐,好呀,我这里刚刚准备好,朝廷的告示就贴出来啦。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他还是穿戴整齐大步走上街,想看看这种前世不可能出现的场面。好家伙!场面之热烈还真把他吓了一跳,街上挤满了兴高采烈的人们,随处可以听到‘岳家军大捷!’‘岳爷爷又打胜仗啦!’岳震对面的街角处正有两位老丈抹着泪花相互安慰着。 “世兄今日高兴了吧?岳元帅领军北伐就在眼前,咱们与河北的亲人团聚有望啊!” “高兴,怎能不高兴!想起老朽的两个弟弟全家还在北面遭罪,五内俱焚呐!此番岳家军平定洞庭,岳飞将军北伐在即,真是叫人欢欣鼓舞。走,老哥哥,今日咱老哥俩不醉不归。” 岳震望着两位步履蹒跚的背影,心中一阵索然,丝毫高兴不起来,调头回到客栈大厅靠窗坐下,要了一壶茶水愣愣的出神。 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能让老百姓们全城沸腾,可以说是宋朝泱泱大国的悲哀。怪不得朝廷要大肆渲染一番,看来当权者们也意识到,大宋军民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士气吧?也可以间接揣测到现在朝廷的国策,通过对强势军人的支持来达到安民的目地,也就是说老爹暂时不会有事,岳家还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窗外举城欢腾,公子却为何独斟于此呢?”不经意间客栈老板已站在他身后。 岳震淡然一笑反问道:“老板您不也是然事外吗?” 老板依旧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说:“可能是本人自幼就厮混于江南,没有北地军民那般地切肤之痛吧?在下以为,兵者,国之利器也。无论大胜小捷均为利器之本分,没什么好炫耀地。或许到了国土尽复迎回二帝之时,在下也会喜极而泣,放浪形骸一回。公子以为呢?” 听他谈吐不俗但语气里全是试探之意,岳震不由的提起了警惕。依然淡淡的说道:“大胜也好小捷也罢,都是前方将士们拼了性命换来地。小子不过一个小商人,不喜热闹而已。” 感觉到岳震的戒备之意,老板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站了一会静静的走开。 午饭时分,晏彪和众兄弟回来吃饭。岳震又把饭菜叫到了房里,小哥几个围坐一起边吃边聊。 晏彪细心,趁张贴告示的公人不备悄悄的揭下一张,拿回来给岳震几乎是全篇的陈词滥调,只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朝廷将派福王赵榛亲莅鄂州犒赏岳家军。咦?封赏有功的将士理应是军队的最高长官--太尉的差事。派个王爷去什么意思?表示皇帝对老爹圣眷正隆?。 岳震暗自摇头颇觉费解,心道,抽时间问问禄伯,这位福亲王是何方神圣。 看弟兄们都吃的差不多了,晏彪想向岳震说说他们的进展,却被他他抬手拦住了。 “既然把任务交与了你们兄弟,就不必事事向我说明,我只等着看结果就是喽。所以说今后不管我在或不在,你都是他们的头领。明白吗?彪子。”岳震见他郑重的点头,接着道:“上次咱们哥俩说过的晏家军余部的事,你尽快给我一份名单,估计不久我就能见到父亲了。” 就这样时间随着晏彪他们来去匆匆的脚步又滑过了三天,一大早‘佛缘阁’那边新雇的伙计就跑来请岳震,说是禄掌柜派来的。 岳震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放回肚里,不用问,一定是有好消息啦。 赶回铺子果然不出所料,从昨日后午开始,临安城里消息灵通的大、小古董字画经纪们就骆绎而至,纷纷询问《将军饮马图》的具体事宜,今早已经有人报价到了十两黄金。禄、张二人这才忙去请岳震来,想听听他的意见。 十两金叶子,才三百多贯嘛,按现今的粮价最多也就是够百石的粮款。岳震不禁摇摇头,这和自己的心理价位还有些差距,还得抻一抻!。 “张伯,禄伯别慌,还按咱们商量好的来。只要是报价的,一律告诉他们,咱们店铺只是中介而已,至于多少钱能卖,当然那得听人家画主的。对吧,张伯?” 第二十六节 两人见他在那挤眉弄眼的做鬼脸,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屋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说完画的事情,岳震想起了赵榛其人,就向禄伯询问起来。 “福亲王?”禄伯愣愣神,他一心关注着卖画的事,还没有看过告示。“这位王爷与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此人在老皇帝徽宗当朝时就来到江南,北方的官员认识他的很少。直到定都临安后福亲王才入朝做官,掌管皇家的各种祭祀庆典,据说还兼管禁军都统制的虚衔。朝廷派他去鄂州,还真叫人猜不透呢?” 禄伯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朝廷是何用意,张飞卿在一旁揣测道:“可能是因为他是皇上的亲兄弟,朝廷让他去,隐含着如圣上亲临的意思吧。” “嗨,管他呢?”岳震挥手道:“朝廷办事向来不知所谓,咱们也不必费心去猜测啦。” 张飞卿想起了请他来的另一桩事,缓步走到岳震跟前低声道:“震少,昨天晚间老朽现有些形迹可疑之人在周围出现。” 岳震心里一惊,可看到两位老者紧张兮兮的模样,一挺胸膛道:“不妨事,从今个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万事有我,伯伯们不用担心。”二老都曾见过岳震的身手,听他这么说也就稍稍放下心来。此时伙计敲门进来说前面又有人来问画的事,禄伯和张老先生就相携而去,留下岳震独自思索着这个唯一的坏消息。 形迹可疑之人突然出现在附近,必定与这幅画有关。按理说临安城天子脚下,一般的盗贼绝不敢来这里放肆,会是些什么人呢? 岳震思来想起也不得要领,索性懒得去想,管他什么人!事到临头自有分晓。 当夜岳震就留在了‘佛缘阁’后院,整夜都没敢睡的太沉,那知什么事也不曾生,让他打着哈欠很是郁闷。上午赶紧补了一觉,午饭后就站在铺子暗处仔细观察周围。果然如张飞卿所说,来来回回那么几位假装路过之人,在经过店面时总要向里瞟几眼。 他不由的一阵失笑,这也太业余了吧,难怪张伯都能现。岳震暗暗提醒自己道,越是这样越要小心了,这些人不按常理出牌,招术一定诡异的很。不行!我得去找多吉要两把家伙。 从后院转过去迎头就碰上了正主,岳震还没开口便挨了一通排头。 “震少你瞒的老哥好苦呀,手里攥着那么好的东西,也不先跟老哥通通气,害得我这几日满世界的寻你。这样吧,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幅画多少钱?震少你开个价老哥我决无二话,来,咱们现在就银货两讫。” 岳震哭笑不得着说:“嗨!多吉大哥你凑的哪门子热闹?是这么一回事”他搂着冲索多吉的肩头,往自己房里走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多吉拍着大腿笑骂道:“噢,你小子这是抓冤大头啊,哈哈,够奸滑。我说的呢,震少你要是有好东西瞒着老哥,我就与你绝交。不过今后与你小子打交道得留个心眼,一不小心就得让你小子算计喽。哈哈” “我那有你说的如此不堪,只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岳震无辜的看着他表白道。 多吉得知好兄弟没有欺瞒自己,心情顿时大好,想起了另一回事,嬉皮笑脸的说:“反正你现在是放长线钓大鱼,闲着也没什么事。不如咱哥俩去妙明寺一遭,打听打听那位姑娘是谁家千金,芳龄几何,有没有婆家,咱们也好早早准备聘礼呀。哈哈哈” 岳震先是心中一乱,差点就脱口答应他。听着听着才知道这家伙又在取笑自己,忍不住咬牙气苦道:“大哥你就口上不积德吧,我以后真的有了好东西,绝不告诉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哈哈我很老吗?”多吉摆了一个很威武的造型大笑起来。 两兄弟相互讥讽打趣着,岳震把想起要兵器的事说出来。多吉闻听皱起眉头说:“哦?还有这回事。咱们后市街不但紧靠着三省六部,河对面不远就是禁军的雄武大营,可以说是临安城里最太平的地界喽。老哥我不信,竟有如此大胆的宵小之辈敢来这里闹事?”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大哥虽说的在理,小弟以为还是小心防备点比较稳妥。” 多吉点点头转身而去,不大的功夫就提着两把带鞘的腰刀回来交给岳震,而且坚持要和他一起守夜,岳震看怎么也拗不过他,只好叫来伙计把多吉的铺盖搬了来。 吃过晚饭,两人就挑亮了灯火坐在房中闲聊起来。岳震问起他药材卖完了没有,多吉才一拍脑门道:“唉,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正经事忘了。” 听到多吉说出的消息,岳震不禁喜出望外连声感谢他的提醒。 原来吐蕃商人若来江南必定要路经巴蜀,多吉得到消息,巴蜀境内夏种以后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喜人,因此他们推断秋收后粮价必定下跌。多吉这才来告知岳震,与粮食有关的货物千万不可囤积,要想办法尽快出手。 岳震原想着画一旦出手就去采购粮食,听他这么说焉能不乐。军中的粮食能坚持到腊月,到那时没准同样的粮款,能买回来两倍的粮食呢。他只觉一阵轻松,暗笑道,真是一顺百顺呐。 哥俩一直聊到了深夜,多吉实在坚持不住,叮嘱岳震有事一定要叫醒他,就倒头便睡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灯光摇曳忽明忽暗,岳震一手提两刀来到屋外。 半月悬空星河璀璨,院墙角里藏着的秋虫不知疲倦的吟唱着。皎洁的月色下,岳震看着地上拉长了的影子一阵恍惚。 这就是我?今后的生活就要以刀为伴啦?真的需要用手里的刀去结束别人的生命时,我能下的去手吗?。无形的命运之手把我到这里,一个颠覆了所有认知的世界里,以前的种种越来越模糊,仿佛自己原本就是岳震,前世的记忆不过是一个清晰的梦而已。 “阁下是在等我吗?”地上影子旁蓦然多出一条身影,冷森的话语从身后屋顶上传来。‘嘘’岳震轻轻出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与其懵然无知的等待,不如早早了结了痛快。 冰冷的杀气如若针芒压迫着后背,他心中大凛,这个人将是自己习武以来最强劲的对手,无论自己怎样转身都可能招致来人的雷霆一击。 “本少在等着一些图谋不轨的小贼,如果兄台是的话,那就是你喽。”岳震脑筋飞快的转动着,嘴上却不肯放过他,改由双手各执一刀,盼着来人一怒之下率先动,自己才有可乘之机。 “哼!希望阁下的本事如嘴一般厉害。你放心的转过身来,本人还未杀过汉人,今天就算要破例,也不会在你背后下手的。” 岳震心中大定,这就是对方的破绽所在,这个年代的学武之人不屑在背后偷袭。嘿嘿,错过这个机会,待会就让你后悔莫及。拿定主意的他,便不再抵抗来自身后的杀气,心中一片空灵,脑海里却能清晰的感知着四周的一切,包括身后之人轻微的呼吸。 从未有过如此玄妙的感觉涌动在身体里,岳震明白这就是杨大哥所说的,武者最高的境界:心中无惧无畏无我亦无敌。只有手中的刀传来阵阵暖流,犹如一对与自己血肉相连的精灵,急切的等待着自己去召唤它们。 此时的岳震,嘴角含笑抬头仰望着星月朗朗的夜空,仿佛身后根本就没有人一样。屋顶上的来客显然想不到他这般应对,一时也觉无措,两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唉”两人对峙了良久,来人轻叹了一声说:“尊驾身手如此了得,想必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为什么要替满身铜臭的商人卖命呢?” 岳震闻言心中一乐,第一回合的交锋自己稳占上风,凭气势就迫的他耐不住性子。嘴里依然淡淡的说道:“兄台此言差矣,先本少爷的确是个无名小卒,第二嘛,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正是本少爷之物。” “哦?”身后传来吃惊的语声,“这么说,你作的了主喽?” “不错,兄台意欲何为呢?”岳震趁他心生惊诧之时,不着痕迹的转过身来,两人就这样一个房上一个地下,仔细的打量着对方。 看着来人单薄的身形,岳震不禁微微诧异的暗道,这位也太瘦了吧,这样的人也能打家劫舍?虽然来人背光而立黑巾蒙面,岳震好像看到了他惊骇的表情。 说起来也真是玄妙,两人遥遥相望,但房上之人突然有些急促杂乱的心跳声,岳震却也清晰的纳入耳中。他不禁心中又是一宽,此人年纪应该与自己不相上下,搏斗的经验也应该相差不大吧。哼!难得对手短暂心神紊乱,本少岂能放过如此良机。 手随心动,双手的拇指突使暗劲,‘刷’两只刀鞘激射而去,一对闪亮的钢刀左上右下遥指着屋顶之人,岳震已如矫健的猎豹弓起了腰身。 “咦?”来人刚才显然是被岳震的一张娃娃脸搞迷糊了,胡乱猜测间猛觉霸烈的刀气扑面而至,也不知他从那里变出一柄兵器,从上而下划了下来。等岳震看清楚这是一把黑乎乎的刀时,两人有若实质的刀气已经撞到了一起。 ‘噗噗噗’犹若破帛之声,本来已蓄势扑上去的岳震顿时觉察到一股怪异的气旋,撕破了周围的气场疾旋而来,他不敢大意,右手刀瞬间撩劈,‘噗’的一声又堪堪的劈碎了这道气旋。 ‘吭!’与此同时屋顶之人闷哼了一声,破解岳震的刀气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岳震不禁冷汗浃背的暗骂自己,轻敌乃武者大忌!如若对手经验老道,拼着被刀气所伤,待自己跃至半空时再劈下这一刀,岳震呀,岳震,你就算没有变成死人,恐怕也是重伤倒地啦!。 俩人第二回合都吃了些闷亏,也都清楚的了解对手的实力,谁也不敢轻易妄动。于是又回复到一开始的局面,两人一上一下虎视眈眈蓄势待。 来人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在岳震的耳中犹如渐渐密集的战鼓,他只得不停的提聚全身的真气,衣衫猎猎舞动中准备着迎接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击,再也不敢像方才那般托大的抢攻了。房上之人也是苦不堪言,本来占据着地利的优势,现在却被逼得与下方之人拼气势,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贸然飞身,率先难。 僵局!如果是杨再兴之类的人看到此时的情形,一定会笑破肚皮。两个愣头青小子在这里傻呵呵的拼蛮力。 忽觉对方的气势慢慢的弱了下去,岳震惊疑不定中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直到房上之人开口说话,他这才放缓了紧绷的神经,顿觉一阵酸软乏力涌上来。嗨,看来以后要接受教训了,这种对峙比真刀实枪的打一场还要累人。 “尊尊驾好功夫!”来人率先减弱气势,自然要费力抵抗一阵岳震慢慢收起的压迫,才调匀了气息。 只听他说道:“尊驾如此年轻却有这般的成就,在下甘拜下风。可是”他词锋一转咬牙说:“可是《将军饮马图》在下志在必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你我若是在此一战,必将惊动不相干的人,未免伤及无辜,尊驾可有胆量到城外一战,到时,谁能活着离开,画便归谁!” 第二十七节 岳震一阵气苦,本来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说来说去还是要强取豪夺,本少爷怕你不成 “好!你等着。”说完岳震双刀交与一手转身回到房里,取出画轴犹豫了一瞬,又怕敌人调开自己时还有同党,便把画轴插在背后的腰带上。 一路走出屋门的岳震只觉得血脉贲张,没错!谁能活着离开这画就是谁的。我要为姐姐而战!为父亲而战!为岳家军的十万将士而战!。 月色下一前一后两条身影向北疾驶,路过保佑坊时岳震看着脚下‘闽浙居’的屋顶,压住了呼唤晏彪的**,一咬牙瞄着前面的黑影急追过去。盏茶的时间两人来到紫阳山下,低矮的山林随着山势,起伏绵延远去,到了一处平坦的小盆地来人止住了身形,转身望着越来越近的岳震。 “尊驾真要为了这身外之物,不惜与在下作性命一搏?”他似乎还是想要说服岳震。 岳震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只要你现在转身离少爷只当是忽兴致夜游了一次皇城。”此时的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要被熊熊的战意点燃,怎会半途而废?。 那人一阵气结:“你你”却也是理屈词穷,干气没办法,知道多说已经无益,仍是不见什么大的动作,黝黑的刀已擎在了手里。 用手扶扶腰后的画轴,岳震把双刀插在脚边的地上紧紧腰带,盯着月光下的黑衣人一字一句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本少的身后,有本事就来拿!”殊死一搏不可避免,那人瞬时冷静下来,紧缩的瞳孔在夜色里闪烁着诡异的血红,一样死死的盯着岳震,手里的黑刀缓缓举过头顶,犹如一匹择人而噬的恶狼露出了长长的利齿。 岳震一跺脚双刀受真气所激飞射而起,他这才双手一探稳稳的握住刀柄,电光火石间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手腕一转右手刀微微上扬护在胸前,左手却转到了身后,握刀的手臂与钢刀一起紧紧贴在后背。 看到岳震这般的起手式,那人身形一滞,下意识的后退半步,用乌刀一指岳震,张嘴想要说什么。那知人家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废话少说,要战便战!先吃本少一刀,嗨!”岳震暴喝一句已弹射而至,钢刀如一条银亮的匹练当头劈来。 ‘当’一声脆响,那人无奈之下只好撩刀上磕,打算撩开岳震力劈而下的钢刀,那知两刀一触大力传来,紧握的刀险些被砸落,他只得猛弓腰身将巨力卸于腿上,双脚滑着地皮疾退。‘当当’岳震却是得势不让人猛劈不止,黑衣人避无可避的又硬拼了两刀。 岳震第四刀劈来时,黑衣人已经退了七八步远,明白这一刀无论如何也不能硬接了,于是就借着后退之力一拧腰肢侧滚到一旁。 “哈哈,阁下若是就这两把刷子,还是赶快走人吧,莫耽误了本少爷登山一赏皇城月色。”岳震忽然失去了目标只好收刀,嘴里不忘阴损的奚落着。 黑衣人哪有功夫和他斗嘴?胸中的怒意都使在刀上,只见他单掌拍地,身体如巨鸟般贴地而飞,乌刀挟着寒风直扑岳震的膝盖而来。 ‘地趟刀!’岳震心中一惊,杨再兴曾于他说过这路刀法,这种刀术就是牺牲身体的平衡专攻对手的下三路很难对付。本来这路刀法比较适合身材短小之人,而来人身高臂长使出来更显威力十足。他可不敢傻的用腿去碰锋利的刀子,只得跺脚跳到一边。 谁知那柄乌刀却像恋上了岳震的双腿,无论他跳到哪里,刀如附骨之蛆般转瞬即至,搞的岳震手忙脚乱像个青蛙蹦来跳去,一时间狼狈不堪。 好在贴地而攻也是极费体力,黑衣人不可能一直这样滚动不停,他趁岳震闪避远离站起身来歇一口气。两人都是气喘如牛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眼睛却不忘死死的盯着对方。 岳震仗着真气精纯,不待完全回复便又突然难,依旧是大开大阖以力降敌。有了前车之鉴,黑衣人决不与他拼力气,还是照方抓药专攻他的下盘。岳震也有妙招,见他翻滚而来便力猛跳,一味的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虽说自己费些力,但黑衣人要想靠近他,就得耗费双倍的体力。 就这样纠缠了一阵后,黑衣人已经觉得阵阵胸闷气短,不敢陪着岳震这样耗下去。 其实岳震也好不到那去,一通力猛跳下来也觉得有些喉咙甜眼冒金星。但看到黑衣人无奈之下站起身来,心中庆幸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黑衣人改变了策略,退而求其次不再想着杀敌,却把目标瞄在了岳震的腰带上,千方百计的想要挑断腰带待画轴落地再伺机抢夺。 几个回合下来,岳震就现了对方的意图,可黑衣人仗着身法飘忽,招招都不用实,一沾即走,而且刀法异常的杂乱,有些招式岳震根本闻所未闻,所以应付起来自然非常吃力,慢慢体力上的那点优势也损失殆尽。 而黑衣人放弃了擅长的‘地趟刀’更是苦不堪言,不但要面对岳震势大力沉的右手刀,还要分神提防他藏在身后的左手,不禁一阵阵气馁自责,暗想今夜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只有岳震自己心知肚明,他双刀在手根本就使不出一招完整的左手刀法,纯粹是摆样子唬人。若一旦让对手觉察岂不糟糕,所以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表面上两人如穿花蝴蝶一般,身形交错煞是好看,可他们心里都明白战局陷入了胶着,谁也无法在短期稳占上风结束战斗。 刚刚拨开对手正面的虚招,岳震猛觉不妥时黑衣人已经变招,突然间他刀交左手,右手握拳轰向岳震的太阳**,乌刀却如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的钻到肋下。 “断流刀!”岳震顿时色变惊叫出声,百忙之中拧身歪头向黑衣人怀里撞去,因顾忌到他的身份不敢伤他,只得瞬间提起仅存的一点真气顶过去,‘嘭’两人顿时撞了个满怀,双双如滚地葫芦般摔倒在地。 岳震也顾不得什么狼狈啦,一纵起身刀指黑衣人喝道:“阮纪秦是你什么人!?” 黑衣人先是听他喊出断流刀,大惊失色中被岳震撞了个正着,摔的头昏脑胀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明白这个少年可能是友非敌。咬牙坚持的最后一丝气力便瞬时消失,整个人四仰八叉的瘫在地上,摘下蒙面的黑巾大口的喘着粗气,那还有力气回答岳震的问题。 岳震看他顺手把刀丢在了一边,知道他一定与阮纪秦渊源不浅,看来是不用打了,也把双刀插回地上,苦笑着一**坐在地上。 刚刚还生死相搏的两个年轻人一躺一坐仰望着满天的星辰,两道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平息下去。 “阮纪秦也算是我的老师吧,我叫宗铣,我爹是宗颖。”黑衣人调匀了气息率先说话了,知道这两个名字对岳震来说都很陌生,就补充了一句,却让岳震跳了起来。“我爷爷就是宗泽。” “你就是开封城破后逃出去的宗大帅之孙?!”扑过来的岳震蹲在他的身旁惊喜道。 听到岳震口中的大帅二字,顿时勾起宗铣心中的许多往事,想起了祖父壮怀激烈的一生,想起了开封保卫战中慷慨赴死的父亲,满腔的忿恨涌上心头。“呸!谁稀罕那个狗屁朝廷封的什么元帅,我只知道宗家上下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有一个软骨头。” 旁人听来这些都是大逆不道,岳震这小子却顿觉气味相投,嘿嘿笑着躺在了宗铣的旁边说:“不错,混帐朝廷的官职不提也罢,我叫岳震。” “哦!”黑衣人猛的扬起头看着他,随后又艰难的躺下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鹏举叔叔家的小二吧,我还以为你病死了呢?想不到啊,几年的功夫病秧子脱胎换骨啦,阮师也教过你?” 岳震毫不客气的给他一肘笑骂说:“你小子咒我!阮纪秦师傅我只是久闻大名,却没见过他人,不过他的断流刀谱却在我身上。”说完他以手为枕就像在自家床上一样翘起了二郎腿,望着闪闪的星河轻吁道:“要不是我姐,恐怕我这条小命早就完了。” “哎呦!”挨了他一记宗铣吃痛骂道:“死小子,你还来!信不信我去鹏举叔那告你一状,说你小子目无兄长以下犯上!” “嘻,得了吧你,我早打听清楚了,你比我哥小,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呢?”岳震嗤之以鼻。 宗铣面有得色笑道:“当然是我比你大喽,现在身份也搞清楚了,乖乖的把《将军饮马图》交给本大哥吧,哈哈哈” 岳震鱼跃而起道:“想的美,不给!”看着宗铣脸色沉下来,他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正色问道:“你是不是想把画拿到宗爷爷的坟前烧了?”见他微微颌,岳震转过身去负手眺望着紫阳山说:“如果真的给你,你这一把火烧的就是我岳家军十万将士的军粮。” 说罢不理一脸错愕的宗铣,依然是背对着他,把自己因为什么做生意,遇到的难题,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唉,虽说朝廷混帐至极,可我老爹和当年宗爷爷一样的死心眼,抱定精忠报国不放手。你说我能不帮?更不能眼看着我姐作难袖手旁观。我想就算是高价卖出了此画,也不能算亵渎宗爷爷的英灵,你觉得呢?” 半天听不到宗铣的答复,岳震不由有些气恼,心道,他怎是这样不明道理之人。回过头来时却见宗铣单掌托腮以肘支地,面带笑容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看到岳震期盼的目光,宗铣洒脱的一笑也蹦起来和他并肩而立,目视着群山说。 “小岳,你做的好!哥哥好生羡慕你,能为岳叔叔添一把力。”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伤感道:“可惜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不能为父亲、祖父分忧,子欲孝而亲不在,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放手去做吧,哥哥我支持你。” 岳震一阵感动,也明白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话来安慰,只是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宗铣怔怔的想着心事,醒转时便觉气氛太过沉重,笑道:“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打不过你小岳,哥哥我只好放弃喽。嘿嘿” “等等,我说宗铣你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地,凭什么吃定我了?不行,这事咱俩还得好好理论理论。”岳震也不想提起那些让他伤心往事调笑道。 “哈哈哈,小岳你说的不错,这个小弟你是当定了。怎么?哥哥我难得来临安一次,小弟你不盛情款待一番,未免太不仗义了吧。哈哈哈”宗铣看着满脸郁闷的岳震顿觉神清气爽,拉住他说:“走,不但要管吃还得包住哦。嘻嘻” 哥俩携手一路嘻嘻哈哈的回到了‘佛缘阁’,怕惊动别人依旧是越墙而入。 回屋看到多吉睡得正香,岳震不由摇头苦笑。心道,我俩拼死拼活的打了半宿,这位大哥倒也睡的踏实。顺手搬出一张小桌,两只小凳,从厨房中收罗了几样小菜和两坛酒,哥俩就坐在月色中开怀畅饮。 听岳震问起他和阮纪秦的关系,宗铣抿了口酒悠然回忆道。 “城破当日袁爷爷与孙伯护着我趁乱杀出了城,因为金兵在南归的路上盘查甚紧,我们无奈只好往西而去。” 第二十八节 “可怜袁爷爷六十岁高龄又受了伤,待我们逃到京兆时,老爷子一病不起,没几日便撒手故去。孙伯和我掩埋了他老人家后,便开始过着飘零江湖的生涯。”虽是寥寥数语,但千里逃亡中的艰辛闻者也能体会几分,宗铣停下来把一杯酒轻轻的洒在地上,顺手拭去眼角的泪滴。 岳震忙给他斟满劝道:“这位袁公护卫你家祖孙三代,求得就是忠义长存,宗铣你现在活得好好地,老爷子自然能含笑九泉了。” “不错。”宗铣接过杯道:“从那时起我就铭记,我这条命已不再属于我一人,就算再苦再难从不敢轻言放弃。前年在潞州截杀完颜宗罕时身中十几刀,心想着快不成了,就是凭着这一股子求生的意念挺了过来。” 岳震不由得吃了一惊,以前听说过完颜宗罕这个人,是现今金国皇帝的四子,也就是后世传说的金兀术。 “宗铣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你杀了完颜宗罕,金国还会派其他将领带兵来南侵。这种高级将领的身边肯定是高手如云,不是我说你,这岂不是飞蛾扑火一样的不智。” 可能是这一类的话听的多了,宗铣只是淡然一笑道:“小岳你不必劝我啦,从孙伯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接过这把鬼刀时就立下了这个志愿,只要我不死就绝不罢手。”说到这里他不禁挺起了胸膛:“几年下来,金国已经有七个万夫长死在我手里,大名府一带提起‘鬼杀’这个名字,金国的达官贵人们无不吓得屁滚尿流。” 岳震默然无语,人各有志丝毫勉强不得,既然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旁人多说也是无益。 “呵呵着说着扯远喽。”宗铣笑道:“孙伯是‘地趟刀’的嫡系传人,也就把一身的武艺教给了我。后来偶遇西去的阮师,他老人家就动了收我为徒的念头,可我还是拒绝了。” “哦!为何?”岳震大奇,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宗铣苦笑着说:“是我的资质太差,阮师曾说过要想练好‘断流刀’,必要舍弃以前所学的右手刀法专心致志。可我怎能弃‘地趟刀’再学它艺,这不是对不起孙伯的一番苦心?阮师也没有勉强就教了三招断流刀法,我把这三招称为保命三式。” “阮师傅可曾说过怎样才能左右兼备?”岳震急忙问道,看来他也曾遭遇和自己一样的问题。 “太难啦!”宗铣摇头说:“当年阮师见我的地趟刀法略有小成,也觉弃之可惜,就在双手运刀上动过一番脑筋。唉,可惜我太笨了,怎么练也不得精髓。” 岳震大急道:“当初阮师傅是怎么教你练的?” “呵呵岳别急嘛,先给哥哥我倒杯酒润润嗓子再说。”宗铣嘻笑着说。 “刚才咱俩没动手之前,我看你左手刀隐于身后就觉着眼熟,可你小子愣是没给哥哥我说话的机会。”宗铣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着说:“小岳你的右手刀已趋大成,若是能和断流刀左右相融,啧啧啧,了不得呀!放眼天下还有几人能胜过你。” “宗大哥!宗大爷!求您啦,少说两句废话行不行?”岳震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哈!”宗铣本想开怀大笑猛然想起已是夜深人静,这才忙收口挤眉弄眼道:“这声大哥可是你自愿叫的,以后不许翻悔哦。” 岳震一个劲的抱拳拱手:“是是是,小弟被你这位无良大哥打败了还不成” “阮师常居岭南你是知道的,他冥思苦想了良久无意间想起了岭南的采茶姑娘。”看着岳震一脸愕然,宗铣解释说:“阮师说采茶之人不但要左右手齐动,还有根据茶牙的好坏分置于不同的竹篓之中。你想啊,天长日久下来,双手能不灵活自如?” “难道说,要练好双手刀,我还得跑到岭南采几年茶不成?”岳震一脸苦闷道。 宗铣摆手说:“不用,阮师想了个办法,就是买来两种谷物掺在一起,让我两手各挑一种分别放在一边。唉,就这一项,哥哥我练了两月有余才勉强过关。” 岳震眼睛一亮,追问道:“那就是说,宗哥你已初窥双手刀的门道喽?” “嗨,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宗铣泄气说:“接下来便是四种谷物混在一起,左右各拣两种分置。唉,你是没有亲身尝过那种滋味,实在是太难受啦,十余斤谷子挑下来眼酸臂麻,身上的衣物全部都得湿透。按阮师的话说,什么时候练到在一炷香的时间挑完,才能达到一心二用,左右兼资的圆通境界。” 一心二用!岳震的心猛的狂跳几下,不错,要想双手用刀这四个字就是关键所在呀。阮纪秦的办法虽说不怎么高明,却也是针对性很强的。 他心思百转间种种想法一齐涌上来。前世里武侠描写的双手互搏,也不完全是杜撰而来。绘画界的有些奇才也能左右开弓,两手可以绘出不同的图案。 “可怎么才能做到一心二用呢?”岳震不经意间自言自语道。两只手不禁玩起了前世苦练过的游戏,一手画方一手画圆然后再左右互换,念叨了片刻他猛的一拍大腿脱口而出:“习惯!就是要养成左右各行其事的习惯!。” 宗铣被他吓了一跳,先点头后摇头说:“不错,可这又谈何容易。小岳你也不必太过执着,这种意境讲究的是个浑然天成,一味强求反而不美。” 岳震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更明白若想练到阮纪秦所说的境界,必须要下一番扎实的苦功才行。 “宗哥所言极是,练武和做人一样脱不开个‘缘’字,就如咱们兄弟二人分别多年,这不又因缘份所至聚到了一起。莫说那些不相干的事喽,来!为咱们的重逢干一杯。” “好,小岳这话哥哥爱听,来为这一世兄弟的缘份干啦!” 两兄弟虽说都是尽量压低声调,但两人的心底却依旧炙热。只因为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遥想着父辈们当年并肩浴血,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袍泽之情,在两人的心头激荡着,要不是深更半夜的,恐怕他们推杯换盏之间早就放声长笑了。 “这样飘零在江湖上,宗哥你靠什么为生呢?”岳震一直对江湖生涯充满了好奇。 宗铣可能很少有这样放怀畅饮的机会,已经有些面酡耳热。他听闻此言放下酒杯笑道:“当然是做强盗喽,哈哈哈” 看着岳震嗔目结舌的模样,他强忍着笑解释着。 “其实我方才跟你提起的‘鬼杀’不止我一人,它代表了一个松散的组织,活动在金军占领的伪齐境内,专门刺杀金国的大将和伪齐的汉奸高官。你想,每次行动目标的哪个家里不是金银满地?这些都是掠我大宋失地臣民的血汗钱,我们怎能放过?哥哥我现在可是深藏不露的大富翁哦,要不资助你这个小奸商一把?” 没有理会他调侃的语气,岳震脑子里正一个劲的犯迷糊呢。也不能怪他,后世传说岳飞的故事很多,但大多是人为美化后的版本,对这一段真实的历史背景很少提及。 伪齐?岳震只是模糊的记得宋朝廷南逃后,金人扶起了一个傀儡政权国号称‘齐’,至于皇帝是谁疆域怎么划分,他一概不知。而这些最常识的问题又不方便乱问,只能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慢慢在心里积累。 宗铣见他傻愣愣的出神,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拍着胸脯说:“小岳你不用客气,支持你们岳家也是支持抗金大业,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岳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摆手,“宗哥不可,这些钱财都是那边的义士们用命换来的,小弟拿来良心难安。叔伯兄弟都有家小要养活,那些受伤致残的又没有朝廷抚恤,那一样不需要钱?这个话宗哥以后休要再提啦。” 见他面色郑重绝不是虚假的客套,宗铣心中感动的无话可说,重重的拍了拍他肩头。 “宗哥,你方才说松散的组织是什么意思?” “就是伙伴之间相互帮助,干完一票立刻散伙。”见他还是不甚明白,宗铣仔细的解释起来。 “在北方失地活跃着很多的抗金队伍,规模和声势比较大的有这么两支,一支叫‘红袄军’领是杨应儿,另一支就是王彦大叔的‘八字军’。他们也是各有特色,杨应儿喜欢带人乔装打扮混进城池,夜里攻击金人脑的官宅,而王大叔擅长在路途中伏击金人。他们一有大的行动必会通知我,我的任务就是趁乱刺杀金人领。” 岳震前些日子和晏彪他们闲聊时,说起过这个‘八字军’,当时还曾暗笑古人真是蠢的可爱,在脸上纹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那还不让金军一抓一个准?。 今天又听宗铣说起他们,而且让岳震不解的是,每当提到王彦这个名字,宗铣的表情古怪还要偷瞥自己两眼。哎?他觉着这里面有事情,便问起了宗铣。 听小岳问起王彦其人,宗铣不由的一脸尴尬暗怪自己多嘴,支支吾吾的说道:“王大叔和你父亲的恩怨由来已久,不是咱们小辈能妄加评论地。小岳你要是真想知道,等下次见了鹏举叔一问便知吗。” “哦?还有这回事?”岳震被他挑起了好奇心。心想,北方的义军领能和父亲有什么过节?当下就不依不饶的要宗铣说个清楚。 宗铣无奈只好含糊交待说:“鹏举叔和王大叔当年都是祖父帐下的将官,其实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说白了就是领兵打仗的理念不同,所以才互相看不惯。加上王大叔那个人词锋刻薄,听我爹说两人曾多次当众吵起来,有一次还动手了呢?王大伯被你爹揍了个灰头土脸。” “嘿嘿”岳震忍不住失笑出声,笑道:“俺家老爷子出了名的儒将风度,王彦大叔一定是把老爹惹急啦,他们到底因为什么呢?” “嗨,这该怎么说哩?”宗铣挠着头。“你爹打仗‘勇’字当头,从不言退缩,善用奇险之兵,常常上演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当然伤亡自然要比其他的部队大。而王大叔善守,从不轻易犯险,所以他的队伍几乎很少伤亡。” 说完宗铣摊手用无辜的眼神瞅着岳震说:“这些是小时候听俺爹说的。” 岳震恍然轻笑着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思绪。前世爱好军事的他,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历史上的著名将领全是攻击型的呢? 后来他才慢慢悟出了其中的奥秘。说的难听点就是古代士兵的命不值钱,所以才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即便有个别的防守型将军出现,部下的命虽说保住了,但没有大的战功,必定会被父亲他们这类铁血军人视作庸才废物。 想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纷争瞬间就化为乌有。心中曾无限向往的金戈铁马,让岳震不由的泛起一丝厌恶。 “唉!这是何苦来着?”对以前的一些认知产生了动摇的岳震不免叹息起来。 宗铣以为他说的是岳、王两人的争执,点头说:“不错,我爹和祖父生前在两位叔叔中间调解过多次,但他们谁也不肯放下成见。所以知道鹏举叔在南方为帅,王彦大叔说什么也不愿回朝廷带兵。” 第二十九节 岳震淡然一笑说:“这也没什么可惜的,像我父亲这般死心塌地的为朝廷卖命,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情” 对官家早已寒心的宗铣顿觉遇到了知音,可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种话咱们小哥俩说说便罢了,小岳你千万不可在鹏举叔的面前提起啊。” 想到‘志同道合’这个词,岳震心里一亮,干脆把宗铣也拉上自己的战车,无论是功夫身手还是他在北方的人脉,都可以成为晏彪他们最有力的支撑。想到这些,这家伙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开口问道:“宗哥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在什么地方落脚?” 宗铣四顾摸着后脑勺说:“小岳呀,拜托不要笑的这么阴险好不好,我这后背咋凉哇哇地?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 “哈哈现在才觉悔之晚矣。”岳震又毫不客气的偷袭了他一拳,嬉皮笑脸道:“放着宗哥你这位金牌杀手不用,你以为我傻啊,小弟这里有那么容易白吃白住?哈哈··想暗算本少,我挡,我挡挡挡” 两人又嘻嘻哈哈的拳来掌往着嬉耍了一阵,宗铣想起了正题住手回答道。 “河北义军他们从不过江,因为这一阵子金人提防的很紧,我暂时没什么事就跑到泗州。那知刚到就听说《将军饮马图》的事,我是独自一人过江而来。” 这次轮到岳震挠头了,心中是喜忧掺半。喜的是消息传的这么快,没几天的功夫竟飞过大江。忧虑的自然还是那拨可疑之人,既然不是宗铣带来的同伴,肯定是还有别人再打画的主意,可谁又敢确认他们是一伙?说不定好几批人琢磨着出手抢夺呢,还真麻烦哩。 看着他一脸为难宗铣会错了意,认为他有什么事碍于身份不好出面解决。拍桌道:“虽说哥哥单身而来,有麻烦小岳你尽管说来,哥哥一手替你解决。” “别别!宗哥你莫吓唬小弟,开什么玩笑?你动辄就要人命,这里是天子脚下都城临安,可不比兵荒马乱的河北,京师中一旦传出‘鬼杀’现身,后患无穷呐。” “切!”宗铣撇嘴说:“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怕麻烦,哥哥我不用刀照样有几十种手法置人于死地,而且保证干净利落。” “求你了大哥,小弟胆小受不得惊吓地。”岳震双掌合什可怜兮兮的说:“小弟我这可是正当的买卖,要是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小弟我就算跳进西湖也脱不了干系呀。不过吗”这家伙眼珠一转口气忽变。 “现在既然有了宗哥这位大保镖,谁要是还敢动画的脑筋,大保镖阁下您就看着办吧,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成。” 宗铣苦瓜着脸说:“你小子呀,哥哥我一时不慎就被你拉上了贼船。” 岳震暗乐这就叫上船啊?还差的远着呢。本少得想法子把你结结实实的绑在这条船上。 “对了宗哥,我老爹四处派人打听你的消息,要是问到小弟头上该不该告诉他呢?”岳震见桌上的酒菜所剩无几,就开始实施自己的游说计划。 “这个吗”宗铣窒了窒脸色阴沉下来,黯然说:“算了吧,我现在的状况,你说能让祖父的旧部叔伯们知道吗?因为怕和他们碰面,只要是有宋军的地方我一定避开。要是鹏举叔问起,你就说不曾见过我。” “这是为何?宗哥你怕什么呢?” 宗铣站起身抬头望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夜空,“这里面的曲折小岳你不明白。他们得知我的消息后,第一件事肯定是上报朝廷,要为我这个忠良之后讨个说头。就像当年”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宗铣忍不住又是忿忿不平。“就像当年祖父故去,开封军民纷纷请奏朝廷让我父宗颖镇守开封。可恨皇上听从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个小人谗言,派来个狗屁不通的杜充导致城防涣散,祖父治下固若金汤的开封竟一夜之间被金人攻破,连累我爹战死城头!” 见他越说越激动岳震忙拉他坐下,劝道:“宗哥不要生闷气啦,要是朝廷英明大宋江山也不会丢失过半,来喝口酒消消气。” 杯酒下肚宗铣也慢慢平静下来,低沉的说:“朝廷接到鹏举叔他们的上奏,必将惺惺作态一番,封我个一官半职到军中效力。我若是执意不去,岂不让你爹他们为难?” 岳震在一旁连连点头,如果宗铣的身份传扬出去,他的顾虑很有可能变成现实。将心比心,宗家的遭遇这般凄惨,宗铣怎么可能再为朝廷卖命。而且从宗铣的身上不难推断,在河北,在金军的占领区,还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存在。要是能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这将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岳震的心底炙热起来。 “既然如此,小弟想在河北有一番作为,宗哥你肯不肯过来帮忙?”斟酌了许久,岳震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宗铣闻听双目一亮,“哦?小岳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先讲好,做生意的事免谈,哥哥我打打杀杀还行。” “呵呵··做生意自然有别人去打理,小弟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在河北安一双岳家军的眼睛。” 他言词风趣,自然把宗铣的胃口高高的吊起来,忙拉住岳震的手臂追问不停。 岳震就把晏彪及晏家军余部派到河北的构想详细说了一遍,顺便也从宗铣的口中了解到不少河北的实际情形。 听罢岳震的设想,宗铣凝神思考了良久才说:“小岳你果然厉害,这一张大网铺开,黄河两岸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们岳家军打到那里也不会吃亏。不过你不了解河北的具体状况,这以经商为掩护不甚妥当。” “所以吗,这通天妙计还得靠宗哥你来指点。”看宗铣已经不知不觉中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岳震心里甭提有多美啦。 “在河北,商人是金军和伪齐军重点盘剥的对象,天长日久难免要露出马脚。反而在江湖中讨生计的草莽,金人、伪齐都不怎么愿意去招惹。并且现在时机正好” 见他说着说着停住了,岳震急道:“接着说呀!” 宗铣摆手:“小岳别急,让我好好想想。” 低头沉思了片刻,宗铣兴奋的一拍小桌。“对!就这么干了。生意还要做但规模要小,另外趁现在河北的帮会七零八落,咱们也搞一个帮会。小岳你想,一帮子苦哈哈自然是什么赚钱干什么,行业杂一些行踪乱一点也不会让人生疑。” 岳震不由得心中暗赞,不愧是血雨腥风里磨炼出来的,宗铣心智反应之快心思之缜密令人拍案叫绝。 灵感的闸门一打开各种想法不可抑制的奔涌而来,宗铣越说越是兴奋。 “小岳你可知道,河北一带每天都有人私渡过河,有不堪压榨的商人,有不愿作亡国奴的文人烈士,还有藏匿在民间不愿当汉奸的大小官员。这个帮会就以保镖护驾为职,哈哈!这样一来不但消息灵通,赚取的钱财也相当客观,再养你们一支岳家军也不在话下。还有” “等等宗哥。”岳震忙打断滔滔不绝的他,奇怪的问道:“难道金国就任由这些江湖人为所欲为?惹急了他们大军一来,岂不是要全军覆灭?” 宗铣摇头笑曰:“那朝那代能禁绝江湖?这些人藏于市井居无定所,大军一到立刻作鸟兽散之,军队一走他们马上跳出来重操旧业,谁能奈何?难道完颜宗罕之辈要带着大队的骑兵,吃着金国的粮饷,围剿一个小小的帮会?哈哈哈要真是那样就不用岳家军喽。” “哈哈哈”他说的开心,岳震听的更是眉飞色舞,两兄弟齐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冲索多吉揉着眼睛走出了房门,嘟囔道:“这一大早是什么是让震少高兴成这样?”待看清楚还有旁人,他也觉得有些尴尬,忙整整凌乱的衣袍抱拳说:“不知震少有朋友在这里,失礼失礼,这位是?” 岳震这才现天光大亮,也看到宗铣递过来的眼色。 “都是自己兄弟,多极大哥不必客气。这是我小时的玩伴现效力军中,他是有公差路过临安,今天还要急着赶路,以后咱们兄弟若有时间长聚时,小弟再为两位引见如何?” 宗铣虽是面含微笑抱拳拱手,但一袭黑衣配上棱角分明的面容,仍让多吉觉得肃杀之气迫人。 多吉也明白有些人物还是不接触为好,便告了声罪回自己的卧室梳洗去了。 后院的一干人等纷纷起床洗涮,岳震唤来伙计收拾桌椅,就领着宗铣出了‘佛缘阁’往保佑坊而去。 到了‘闽浙居’晏彪他们的房中,众兄弟正围着桌子吃早餐,看到岳震引着陌生的黑衣人进来,众小虽是连忙起身让出了座位,却也显得拘束起来,就连平时最爱闹的方小七也是咕噜噜转着一双大眼睛静悄悄的不出声。 岳震见他们一付噤若寒蝉的模样笑了起来,示意门边的兄弟关上屋门后笑骂道。 “你们这般小子真给我丢脸,尤其是你方小七,平日里不总是嚷着‘淮杨八杰’如何如何英雄了得,怎么见个生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喽?” 其实心思敏捷的小七早就猜到,岳震既然把人带到这里必是心腹无疑,怎奈宗铣身上的杀气实在太重,压迫的这群半大孩子很是难受。 听到岳震开口,晏彪几人才放松下来。小七也恢复了常态委屈道:“都怪震少您不给我们哥几个引见吗,要不下次您再带人来,小七像个傻瓜一样先上前叔叔大伯的乱叫一通,到那时震少你可不许觉着难看啊。” “哈哈哈”众兄弟轰然而笑,宗铣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岳震冲他一付懒得理你的表情,摆手叫着晏彪:“来彪子,我与你介绍一位朋友认识。”听到宗铣的这个名字,晏彪先是一愣但马上就想起了什么,双目泛光作势就要下拜。 宗铣赶忙上前止住了他。“晏家小弟不可,我家父亲生前与你父孝广兄弟相称,咱们可是平辈怎能行此大礼,快起来说话。” 晏彪却执拗道:“宗家大哥您有所不知,小弟这一拜是替先父完成遗愿。当年晏家军在归德被金军围困,要不是宗泽爷爷及时领兵营救,恐怕那次晏家军就难逃大难啦。可惜宗泽爷爷顾着追击金人,未能与先父一见,父亲生前多次叮咛我们姐弟,见到宗家之人一定要大礼拜谢。” 一听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宗铣也不好再推辞,勉强受了晏彪一礼后伸手扶起他,拉起他的手动情道。 “你们晏家先祖曾追随太祖打下这宋室江山,到你父这一辈虽没有了功名,但报国之心依旧未减。当年扬子桥头一战震动河北,祖父与父亲听闻无不流泪悲叹,河北各路抗金义旗都视你们晏家军为我辈楷模。今日能与兄弟相见,哥哥我咳!不说了。” 屋里的一干兄弟这才明白宗铣是什么人,立时大呼小叫起来。 岳震急忙示意他们小声,上前擎住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激昂道:“闲话就不说,就让咱们弟兄同心协力作一番事业,决不能给先辈丢脸!” 宗、晏二人轰然应诺,三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第三十节 晏彪等兄弟很快就忘记了某人,围着宗铣问长问短,时不时的还要传出几声惊呼。|/|岳震含笑的看在眼里,觉得今天手里的炊饼格外香甜,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有这一班热血的兄弟相助,还愁大事不成?。 三个炊饼下肚后,宗铣已经成功的融入了这个小集体,岳震也觉得阵阵困意袭来。 “宗哥啊,你就先和彪子住在这儿吧,不过咱们昨晚可是说好的,‘佛缘阁’那边你还得指派他们小哥几个盯紧喽。我” “知道啦,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宗铣笑骂着:“年轻轻的罗唆!放心,敢动画心思的宵小之辈,哥哥一定替你料理了他,快滚回去睡觉你眼都睁不开啦,那里像个练武之人,哥哥昨晚怎么就会输给你了,要不要让彪子出去给你雇辆牛车啊!嘻嘻” 在兄弟们的讥笑声中,岳震强打着精神出了‘闽浙居’往回走去。 昏昏欲睡的岳震,一脚门外一脚门里踏进铺子,不经意间抬眼一望整个人却呆在了那里。 她!真的是她吗? 梅家桥上,让自己难以忘怀的倩影,俏生生的站在铺子里。岳震连忙揉揉眼睛,没错!翠绿的衣衫黑披肩,正在和柜台里的禄伯说着什么。 禄伯正为难着呢,凭他多年的经验几句问答下来,便暗暗皱眉道,此女谈吐不俗,举手投足间一派大家闺秀风范,非富即贵呀!可她问的事太过敏感该怎么回答呢?斟酌间抬头看到岳震进来,禄伯马上想到了托词。 “小姐且慢,正好我家东主回来了,小老儿与东主商量后,再给小姐一个答复如何?”随着禄伯的话语,少女转眸看来。 “啊!公子是你?”少女马上意识到自己有失仪态,顿时羞红了脸庞,纤手掩住了嘴巴。 “震少大喜啊!”无巧不成书,两人对视的当口,多吉兴冲冲的从后院跑进来嚷道:“震少大喜事!大大的喜事!妙明寺的几位女菩萨又到铺子里采买,快随老哥一起过去,打听打听你那位梦中情人的消息。” 岳震的脸颊‘刷’的一下如猴**一般,慌忙躲开少女的眼睛垂头盯着地面,恨不能找出一丝缝隙马上钻进去。在人家姑娘面前被揭破了心事,丢人丢到家啦!。 冲进来的多吉这才现两位当事人就在眼前,动作统一的低头瞅着脚尖。他也觉着老脸一阵阵烧,尴尬的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人老成精的禄伯马上看出了风向,忙对多吉努嘴道:“冲索掌柜,方才您不是说有些绢帛需要晾晒一下吗?刚好老汉现在有空。”说着拉起多吉的手,回头对两个傻站在那里的伙计喊着:“你们两个也一块来,人多好干活。” 看到禄老伯猛丢眼色,两个不知所措的小伙计顿时醒悟过来,随着二人一阵风般逃向了后院。 诺大的一件屋子顿时安静下来,一轻一重的两种呼吸声清晰可闻。 岳震的心一直狂跳着,前世的一段戏言划过脑海:如果一个女孩接管了你的心脏,让它跳多快它就跳多快时,你就准备好让她接管你的一切吧,因为你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她了。 这就是突如其来爱情吗?狂乱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岳震茫然的痴站在那儿。 “公子,你真的是这家铺子的东家?”不知在心里埋怨了岳震多少回,可傻小子始终不肯抬起头来说句话,最后还是姑娘鼓足勇气抬起了酡红的俏脸问道。 猛然听到柔美的声音传来,岳震又是一阵紧张,慌忙抬头答道:“是是,鸡毛小店不值一提。”两人的眼神又在空中相遇,姑娘依旧羞涩的垂下了弯弯的睫毛。岳震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怎么把生意场上的客套话搬到了这里?。 少女忐忑含羞的芳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生意人,若是知晓我的身份会不会被吓跑呢?九叔倒是答应过,不管我以后喜欢什么人他都不会干涉的。可十叔那么疼爱自己,会同意我和一个毫无功名的生意人在一起吗?。 岳震好不容易按耐住不争气的心房,仔细端详着娇羞切切的少女。也觉了姑娘几度变幻的面部表情,时而娥眉微簇粉嫩的脸庞涌上几丝忧虑,忽而嘴角唇边绽出一双迷人的酒窝儿,尚未退却的娇晕又染红了脸庞,睫毛颤动中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眸又偷偷的瞟来。 慌乱的他下意识的想躲开,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喊道。岳震啊岳震,你怎么这般没用,喜欢就是喜欢,扭扭捏捏那像个男子汉!。 ‘吁’调整一下紊乱的气息,岳震勇敢的迎上姑娘的目光,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惹的女孩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却仿佛舍不得少年迷人的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再闪避。 一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对方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欣赏,也看到缕缕爱慕的情意。 终于恢复常态的岳震,也不知道这个年代男女相见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只好抱拳微微弯腰说道:“我叫岳震来自鄂州,过年就满十四岁。上次梅家桥匆匆别过,没有来得及请教小姐的尊姓大名,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姐你是碰巧路过,还是有事专门来到小店呢?” “鄂州,岳震?”少女微微一怔。心道,不可能的,他们家怎么会有人做生意呢?。 随即女孩意识到这样直呼其名显得很不礼貌,忙敛容屈膝道了一个万福,赫然说:“小女子一时走神,失礼之处还望岳公子见谅。” 岳震轻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暗想,英明啊!幸亏没说我老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岳飞,我爹现在是武昌郡开国侯,要是抬出小侯爷的身份,寻常人家的女孩非吓跑了不可。 少女垂下握在腰间的双手,纤纤玉指无意识的揉搓着衣角,脆声说:“我我叫赵柔福,和公子同岁,以后就请公子叫我柔福吧。”说罢又是羞红满腮,下巴亲密的贴上了胸膛。心里大嗔着,柔福啊柔福,你今日是怎么啦?这世上只有最亲近的九叔、十叔这样唤你的名字。你刚刚见人家两次,就把小名告诉了他,羞不羞啊!。 柔福低垂着头,岳震自然看不到她娇羞欲滴的面容,只是在嘴里轻轻念叨着:“赵柔福,柔福,好美的名字,淡雅娟秀又不失淳朴。好!” 他的声音虽轻,却也是一字不落的传到柔福的耳中,少女没来由的心中一甜,曾有人无数次的称赞过自己,为什么都没有这一句这般的动听呢?。 “赵小姐”岳震话刚出口却见柔福大眼睛瞪过来,眼神中几分娇嗔几许埋怨,令他心头一阵颤动。忙结结巴巴的改口:“柔福啊,这么半天让你站着说话,真是不好意思。来来,快请坐。”说着拽过一把椅子走了过去。 柔福看着他笨笨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娇笑,乖乖不得了!岳震这个傻小子顿觉目眩神迷。 “那以后你就唤我柔福,我便叫你震哥好不好?”少女眼角含笑着问道。 沉寂了两世的那一根心弦,被这一声殷殷含情的‘震哥’猛然拨动,幸福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一切阻碍,伴着不曾有过的眩晕欢快的流淌在身体里,好美妙的感觉啊!。 “好。”岳震低声的应道,竟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握住柔福的小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传递这一份奇妙的感觉。 粉雕玉琢的小手自然的贴在大手的掌心里,没有一丝生涩,仿佛这两只手原本就是一体,相互寻觅了好久好久,今日终于又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这一刻身外的世界都已沉寂,少男少女的眼中只有彼此。 “震哥,有人过来啦。”柔福轻轻挣开小手羞涩的低语着。 岳震恋恋不舍的收回手臂,抬眼看到多吉站在通向后院的门外向里张望,心中恼怒的岳震便狠狠的瞪了过去。多吉却对他眼神视而不见,在那里一个劲的挤眉弄眼做鬼脸儿,直到柔福转头要看个究竟时,这家伙才瞬间消失。 “咯咯··”柔福回抿嘴娇笑道:“这位吐蕃来的大哥真有意思。” “别理他,这家伙为老不尊整天的没个正形。”岳震也笑着说:“不过他们异族的汉子们都很讲义气,这件铺子就是他借我暂用的。” 柔福则有些惊奇的问道:“这样说来,震哥到临安不久是吗?” 岳震点头:“那天在梅家桥是我们刚刚进城。” 说起梅家桥,柔福不禁想起了那天的惊险一刻,小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回味着:“当时实在是太险了,要不是震哥,我们两个就惨啦。后来被十叔知道,还连累的寺里的几位师太挨骂了。” 没有听明白她说的‘十叔’还是‘石叔’,岳震还是笑道:“他们也是关心你才迁怒于别人,不过那些出家人空有一付慈悲心肠,做事也确实鲁莽了些。” 说到这里猛觉背后批评人家有点不厚道,他就停住随口问道:“柔福,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唉··”柔福闻听欢颜尽敛轻轻的叹息说:“生在这乱世之中,怎样才算是好呢?” 玉人满面的阴霾,岳震一阵心痛忙又牵起柔福的小手。“柔福啊,有不开心的事不要憋在心里,身逢乱世无法选择,但咱们可以选择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柔福美目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小嘴里喃喃着:“震哥你说的真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到心上人愁容淡去了许多,岳震顿觉很是开心,瞧着她想心事的乖巧模样不觉有些痴了。 “嘻嘻··震哥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小妮子眨着大眼睛笑问道。 “我!?”岳震真有些措手不及了。 我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岳震在心里问着自己。以前还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细细想来他顿觉十分的迷茫。本该消亡的灵魂带着前世完整的记忆。来到这个纷乱的年代,一心只想着帮岳家,其实也是帮自己摆脱噩梦般的宿命。 如果失败了呢?等到和父、兄一起被推上断头台的哪一刻,我会不会惋惜白活了两世,没能够好好的去享受过生活?。 假如我成功了呢?历史的轨迹就此生了转变,我又该怎样继续生活下 “快说嘛。”柔福见他呆呆的出神,轻摇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臂,不依的跺着脚撒娇。 岳震挠头傻笑着收起思绪,拉着柔福的手让她坐下,自己手扶椅背看着门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过客。 “该怎么说呢?只能告诉你,有时候我也很迷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不过我很庆幸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所在,不像门外的那些人们,终日忙忙碌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柔福不禁被这些充满哲理的话语勾起了心事,目光迷离的望着喧嚣的街道,轻声说:“能说给柔福听吗?” “我生命的意义就是去奋斗,为了我的每一位亲人去奋斗,为了让他们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活着,和冥冥中的哪一只巨手去奋斗!” 第三十一节 少女的芳心颤动着,说不尽的怜惜涌上心头。|/|她轻轻的拉过椅背上他的手放在肩头,摩娑着宽厚的手背,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心上的人儿,只是痴痴的想着。 为何风华正茂的他,豪气中竟透着这般的苍凉悲壮?也不知震哥他心目中的亲人们,都是些什么样子呢?。 这对渐生情愫的少男少女各自想着心事,与他们休戚相连的人们,此时正相会在旌旗招展的鄂州大营。 宽阔的大校场上,数万将士队列整齐盔甲鲜明。人数虽众确是鸦雀无声,众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的目视着高高的将台。 “谢主隆恩!”跪拜中的岳家军统帅双手接过圣旨。 一脸病容的福亲王伸手托起了岳飞。“岳侯请起,岳云将军和后面的将军们也都起身吧。你们父子乃国之柱石,后护军更是我大宋雄兵之楷模,这次洞庭宣抚之行各位辛苦啦。” 满面肃容的岳飞,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病歪歪的王爷会做人,没有像圣旨里那样把‘剿匪’挂在嘴上,这样身后黄佐等一干降将的心里也能稍许舒坦些。 岳飞嘴上则谦虚道:“王爷过奖了,此次洞庭之战还得多亏张浚张大人和兵部同僚们的鼎力相助。如今后护军独领风骚,飞实觉汗颜。”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讲台边上,面对这台下军容整肃的数万将士。 岳飞擎起福亲王的手臂举过头顶,中气十足的喝道:“报国杀敌是我等军人本分,今朝廷颁旨厚赏三军,榛王爷更是身怀病体颠簸而来,我等该如何报答浩荡皇恩?!” 报效国家!奋勇杀敌! 报效国家!奋勇杀敌!收复山河! 数万将士震耳欲聋的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回荡在大营的上空,令人热血贲涌难以平复。岳飞不禁偷瞧了赵榛一眼,心道,朝里传说这位王爷病得快不行了,这么大得动静不会有事 福亲王仍是那副模样,只是苍白的面容染上了几许病态的晕红,面对这般雄浑的无敌之师,王爷不免有些胸怀激荡。 片刻后,望着退潮般散去的将士,福亲王笑道:“岳侯鞍马劳顿数月,趁此机会也该好生休息休息了。” “王爷您不住在大营吗?”岳飞看着转身要走的赵榛微愕道。 “本王在鄂州还有些俗务,就不麻烦岳侯喽。” 俗务?岳飞遥望大队侍卫簇拥着赵榛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而此时岳震与柔福并肩而坐正在谈正题。 姑娘的询问使岳震心里一亮,有门!想不到眼前的玉人竟也是为画而来,最让他心动的是,柔福既没有看画的意思,也不探询《将军饮马图》的价格,却直接问起了画的作者。 这可能关系到张飞卿要找的人,而且还是心上人想知道的,岳震当然不会有丝毫的隐瞒。 “不错,此画的作者正是我的一位伯伯,莫非柔福你与他老人家有什么渊源?” 柔福却歪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狡诘的光芒,顽皮的娇笑说:“不告诉你,格格··等我见过了这位伯伯才能对你说是怎么回事。” 少女颤动的肩头厮磨着他的臂膀,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息之间,柔福娇言巧笑的玉容近在咫尺。岳震不由的一阵失神,痴痴的盯着姑娘花一般的容颜,深深地迷醉了,早已忘却今夕是何年。 情郎痴迷的眼神让柔福一阵羞喜交集,面染红霞垂下了头,用小蛮靴轻轻的踢碰着他的小腿。 “震哥你坏死啦,干嘛这样看着人家。” 岳震猛的醒悟过来,羞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这时觉着一阵温软抚上手背,忙偷眼望去,柔福的小手压在他不知该往那里放的手上,耳边传来女孩细若蚊蝇的低语声。 “震哥那样看柔福,柔福心里欢喜的紧。”仿佛这一句话用尽了少女所有的力气,柔福的小脑袋快要碰到了膝盖。 “柔福!”岳震翻手把绵软的小手握在手心,莫名的感动塞满了胸膛,却怎么也说不出第三个字了。 “嗯。”听到震哥饱含深情的呼唤,柔福乖巧的答应着,轻轻的直起腰身靠过来枕上了岳震的肩头。 好熟悉的感觉啊!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舍利塔前。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却了重若山岳般的责任。仿佛世界之大只有他和心爱的姑娘依偎在一起,心中期盼着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直到永远。 好久好久,柔福才从晕醇醇的陶醉中清醒过来。芳心里惊讶不已。 以前哪怕是跪在大慈大悲的菩萨面前,也从未觉得如此的安详宁静。一定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各路神明,上苍才把震哥赐给了自己,小妮子喜滋滋的想着。 “吁”柔福心满意足的叹息着,轻轻的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 女孩的声音让岳震蓦然惊醒,低声细语说:“不巧得很,今天那位画师伯伯又出去应酬,恐怕是见不到了。”他可不好意思说,咱们在这里谈情说爱,张老伯正忙着和字画经纪们商谈画的价格呢。 柔福闻言睁开聪慧的大眼睛,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了。暗自窃喜道,最好这位伯伯晚一点出现,那我不就能常常看到震哥了吗。 “阿弥佗佛。”屋外一声低沉的佛号,吓得两人站起身来。“赵小姐,贫尼几个就要回去了。” 站在街头目送着频频回头招手的柔福,直到她翠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岳震不由感到一阵怅然,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怎么总是过的这么快呢?。多吉不知从那里窜了出来,在他眼前晃动着手掌,嘴里奚落道:“喂,我说震少啊,人家姑娘这会恐怕已经回到寺里啦。早就没影了,还看?” 岳震被他说的一阵赫然,但心里更多的还是欢欣与得意之情。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 “哈··困死我啦。昨日小弟可是整整守了一夜哩,不像某位大哥睡的死猪一样,哼哼!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陪我守夜。不和你胡缠喽,小弟睡觉去啦。” 嗅着掌心里残留的淡淡余香,阵阵困倦潮水般的袭来,岳震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擦黑,饥肠辘辘的岳震正好看到禄伯、张飞卿两位吃晚饭,便毫不客气的挤到桌边坐下大嚼起来。吃着吃着觉得气氛不对,抬头觉两位老伯的目光怪怪的盯着自己,他顿觉一阵心虚脸热,忙低下头继续胡吃海塞。 “哈哈哈”两位老人顿时爆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张飞卿放下筷子手捻着胡须含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呐,震少得遇红颜知己可喜可贺呀。” “不错!”禄伯更是眉花眼笑拍着桌子说:“当年岳元帅也是十四岁便与夫人定了亲,震少不愧是你爹的儿,还未崭露头角便得佳人青睐,成家立室指日可待喽。” 有这么比的吗?岳震羞的就差钻到桌下去了。不过心里还是很感动,两位老伯对自己关爱有加,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由衷的欢喜才会这样的调笑不羁。 知道他少年心性,脸皮子薄,不便让他太过窘迫,张飞卿岔开了话题。“正好震少也在这里,咱们们三个商量商量,这《将军饮马图》是不是该出手了?”显然岳震未来之前,两位老人家已经讨论过了,所以禄伯没有说话和张飞卿着岳震。 说起正事岳震专注多了,咽下嘴里的食物,抹抹嘴问道:“张伯这几日收获一定不” 谈到收获,张飞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呵呵··震少你猜,现在画已经叫到了多少钱?” 岳震胸有成竹的笑笑说:“现在应该过百两黄金了吧。” “岂止百两!”一旁的禄伯心急嘴快,乐呵呵道:“刚刚张老哥说出来时,老汉我也是吓了一跳,现在临安最大的字画经纪骆胖子已经给到了黄金二百两。天呐,这就是七千贯呀,能买两千石的白米哩,要是搭配上粗粮,足够大军消耗一个月地。奇迹呀!” 说起粮食,岳震猛然想起多吉的消息,便把粮食有可能大幅度降价的消息说与了两位老人,二老听闻更觉振奋,屋里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岳震听着两位伯伯笑语,思路则回到了画上面。微微皱起眉头询问道:“按说消息已经传的够远了,为何只有临安的字画经纪来谈价呢?” “凡事有利就有弊呀。”张飞卿摇头苦笑着说:“现在世面上关于这幅画的传言越来越邪乎啦,现在就有好几种完全不一样的说法。震少你想,这种情况下,外地来的购画者哪敢轻易出手,怕买回去是假货,也就只好委托本地的经纪喽。” “看来得尽快出手了,以防夜长梦多呀。”岳震凝重的点着头,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几圈,作出了决定。 “两位伯伯不要拖了,明天就去告诉那些经纪,谁能给到三百两,作画之人就愿意出售。”看到两位老伯点头支持,岳震一边迈步出门一边说:“我这就去一趟保佑坊,告诉彪子他们关于画的传言到此为止。” 不提张、禄二人商议着怎么尽快解决此事,岳震到了‘闽浙居’时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文思院?”听罢闵小八的汇报,岳震紧锁眉头环视着房中的众兄弟。 “哪位兄弟知道这个文思院是干什么的,我们好判断他们为何要派人监视咱们的买卖?” 一旁的宗铣微蹙着眉头思索道:“文思院好像是隶属户部,应该是掌管大内之中金器、玉石的制造,咱们搞的古玩、字画买卖似乎真的和他们有点关系哎。可这就怪了!要是咱们有违理法,文思院早该寻上门了,干嘛要偷偷摸摸的监视呢?” 晏彪对小八说:“闵弟你再把具体情形说来让震少听听。” “我今天奉宗哥之命到‘佛缘阁’周围监视可疑之人,现了有四个人,他们两人一班,轮流在咱们的铺子前晃悠,天傍黑时四人才会合一处到酒肆吃酒,我便跟了进去。听到他们说起咱们文思院’还有‘刘知事、重赏’什么的。” 岳震听的头大无比,自己虽对宋朝的律法一窍不通,可也清楚在古代有一些东西是严禁私人买卖的,但字画应该不属于这个范畴 “不管怎么说,凡事一有官府掺和就很麻烦了。”宗铣看着岳震道:“小岳,依我之见咱们见好就收吧,尽快把画出手图个清静。” “刚才我已经嘱咐过两位老伯,近日应该能出手了。”岳震深有同感的点头说。“还有,彪子,上次让你准备的名单可曾弄妥?” 晏彪表情严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小卷递了过来,岳震却又推回去。“刚刚禄伯讲父亲已经回到鄂州,我马上写一封书信与我姐。你明日就带着书信回趟鄂州,把名单交与我姐,到时由她传到我爹那里。” 片刻的功夫书信写好,岳震一边吹着墨迹,一边叮咛着。 “归化营外接到人后,千万记得让他们就地解散分批行动。有办法直接回河北去最好,实在没办法的再到临安来。” 晏彪认真的听着,把书信和名单一起贴身藏好。 第三十二节 “这个小岳你就不用操心啦。|/|”宗铣接过话头说:“待会我也修书一封,保证让他们安安全全的回到河北。” 岳震放下了这桩心事,却也轻松不起来。颇为苦恼的说:“咱们现在做什么都是两眼摸黑,全凭着瞎猜实在不妥。我想着画的事一了,宗哥就和众家兄弟启程吧,早一天建立起自己势力,咱们就早一天受益啊。” 宗铣同意道:“不错,河北有我和彪子一干弟兄,我想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小有局面。可是小岳你想过没有,江南呢?” “嗨,怎么没想过,但可遇不可求啊。”岳震答道。“我还想在江南建一个汇集点呢,你河北传来的消息总得有人接收传递吧?但没有确实牢靠的人选啊,暂时只能让他们小哥几个来回的跑喽。” 晏彪和宗铣都明白这种事急也白搭,只能是慢慢的来了。 岳震还担心着‘佛缘阁’那边的状况,不敢在此逗留的时间太长,又急急忙忙的往回赶。谁知两位老伯比他还要谨慎,早早的就吩咐伙计们打烊栓了门,他只好无奈的跳墙而入。 刚刚纵下墙头便觉劲风扑面而来。 “哈哈··终于等到你了,小贼看棍!”岳震急忙跳到一边喊道:“多吉大哥住手!是我。” “嗨,是你呀。”多吉干笑道:“我还以为有人趁你不在,要浑水摸鱼呢。” 岳震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多吉虽说有些商人的利欲之心,但仍不失为性情中人,是一条汉子。看着他不由想起另一位异族好兄弟,也不知萧雍在鄂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到了临安没有?。 “这么晚啦多吉大哥还替小弟守夜,谢字小弟就不说了。”岳震感动道:“大哥早些睡吧,等雍哥到了临安,咱们兄弟再来一回不醉不归。” 多吉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笑着点点头径直回房睡觉了。 盛夏已经过去,夜晚的风中渐渐有了些许秋天的凉意。岳震静静的站在院里,梳理着几天来纷乱的遭遇。 夜空上挂着几片淡淡的灰云,徘徊在明月边上,时而云遮月时而月穿云,也让小院里明暗交替着,融身其中,他的思绪也不禁多了几分朦胧。 梅家桥上与柔福的香艳一拥;见到张伯手中的《将军饮马图》;昨夜与宗铣的艰难之战,以及彻夜的畅谈;期间还掺杂着晏彪的到来、再见柔福、惊闻文思院,等等大小事情走马灯一样的闪过脑海。 岳震没来由的一阵恐慌,难道我今后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再难得有一丝空闲。唉,好怀念与杨大哥在军营的日子啊! 思绪飞驶之间,一份难以名状的寂寥爬上心头,我成功时与谁分享喜悦?失意中又与谁倾诉呢?。 吁轻叹声中岳震走回房间,地上拖着长长的孤单的身影。 风平浪静的夜晚反而让岳震觉得百无聊赖、难以入眠,心里竟隐隐的盼着再来个什么人,最好也像宗铣那样地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想着宗铣,念头就转到了双手刀法,两手无意识的比划起来。嘴里念叨着‘左方右圆,左圆右方’,直到晨曦悄悄的掩上窗棂,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恍惚间听到伙计们起床打扫院落的声音,岳震猛然想起两位老伯今天可能都要出去,自己还得坐镇铺子,暗自悲呼了几声命苦后起床洗漱。 早饭后,张、禄二老一起出去依计行事,岳震则似模似样的坐在铺子里。 越坐越觉无聊,于是就和伙计们拉起了家常,不经意间眼光瞟过街对面,岳震忍不住一阵上火。 上次见到的哪几个家伙仍在周围转来转去,胆子也好像大了很多,有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竟和岳震对视起来。不过店里端坐的这位少年犀利的眼神,让这家伙后脖颈子一个劲的冷,慌忙把眼睛闪到了一旁。 文思院!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文争武斗给本少爷来个痛快地,这么阴阳怪气的拖着算那门子事,岳震觉着格外的窝火憋气。 他正郁闷着呐,禄伯领着一个人急匆匆的回来了。 “哎?禄伯怎么这么快就办完啦。”岳震也没在意后面之人,奇怪的问道。 禄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之人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当地。“岳公子,快救救俺师傅吧!师傅他老人家让人绑走啦!”岳震忙走到近前搀起他,待看清面容后也不禁大惊失色。“你··你不是鲁师傅的小徒弟吗?别急慢慢说来,我一定给你师傅作主。” 小徒弟方寸已乱,连说带比划也没讲清楚个子丑寅卯,最后还是禄伯边问边猜着,把事情描绘了一个大概。 原来几天前一队军士闯进鲁一真的作坊,不由分说架起鲁师傅就走,只丢下了一句‘我们乃后护军,征工匠回去造船’。 后护军?!岳震与禄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后护军不就是岳家军吗?禄伯登时就急了。 “反了,反了。哪里的恶徒竟敢冒充我后护军的名号,往我岳家军的脸上抹黑!不成,老汉这就去趟兵部,寻个熟人问清楚。” “禄伯且慢!”岳震见老爷子拔腿就要走忙高声喝止。稳住了禄伯他又温言劝起了小徒弟。“小兄弟莫要着急,你且安心的回作坊去,我们一旦打听清楚鲁师傅的下落,马上就去把你师父救出来。” “岳公子,您一定要快啊!俺师傅那个脾气肯定要吃不少苦头地。”小徒弟眼泪吧嚓的央求道。 好说歹说才把心急如焚的小徒弟劝回去。岳震拧眉分析道:“咱们大宋水军就那么几支,韩世忠韩伯父兵驻淮水离这里远着呢,不太可能。再有就是刘光世将军的右护军,可杨大哥说过,人家守着几大船厂更不会跑到这里来。想来想” 说到这里岳震目闪精光看着禄伯,禄伯也若有所悟的沉吟起来。“莫非是” 岳震一拍大腿说:“不用再猜了,肯定是他们!” 禄伯顿觉一阵惭愧,拱手道:“多亏了震少冷静,要是老汉我真的寻到兵部,咱们岳家军丢人可就丢大了。” “禄伯快别这样讲,您老也是激于义愤才没想周全。”岳震摆手说。“不过这件事也算给父亲敲了一记警钟,岳家军确实有些膨胀过快了。一下收编这么多水匪,肯定良莠不齐,兵部您老还得去一趟,问清楚黄佐他们驻扎在哪里。” 说话间不见禄伯有出去的意思,反而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岳震奇怪道:“怎地禄伯,还有什么事?” 自家少爷没能领会他的意思,禄伯只好冲着他身后作揖,眼睛却看着岳震说:“赵小姐您来啦,快里面请。” “啊!”岳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身后有人,听禄伯称赵小姐。这小子马上急吼吼的转身道:“柔福?在那里。” 柔福小姐正款款迈步进门,站定后马上就给禄伯还礼。皓齿明眸芙蓉玉面含羞答答的说:“老伯早安,震哥早安。”清纯可人中不失落落大方,让岳震觉着如沐清香的晨风,便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了。 他身后的禄伯不由一阵暗乐,二少爷再怎么本领过人,也还是少年心性青涩的很呐。 老的含笑不语,眼神好似给儿孙相媳妇,小的红着个脸呆呆的愣,就是没人搭茬说个一言半语。 柔福没办法只好继续道:“柔福今日没事闲逛正巧路过,想进来看看震哥、老伯你们忙不忙。” 路过?禄伯心里一阵闷笑,老汉看是情不自禁吧。这位姑娘和二公子倒是般配的很,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啊。临安城里大大小小的京官多如牛毛,不知赵姑娘是那家的千金?好在岳帅到不在乎什么门第,嗯,这事有门,老汉得通知小姐与夫人早做准备喽。 岳震这才醒悟过来,暗骂自己定力怎么变的如此之差。嘴里忙道:“不忙不忙,柔福快请坐。” 禄伯已是人老成精,那还肯在此逗留碍人家眼。“东家,那老汉就去办事了。赵小姐请宽坐,你们聊,你们聊。” 小伙计见禄掌柜一转眼就没了影,也明白过来借故溜了出去。 铺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俩人都觉得一阵轻松相视一笑,眼神里的情意让彼此心头暖暖地。柔福也不急着坐下来,信步在铺子里转着,望着墙上的字画,小妮子不禁皱起了眉头。略带担心的问道:“震哥你这里生意不是很好吧?” 岳震心道,岂知不好简直就是很差,要不是借势炒作《将军饮马图》恐怕早就关门大吉啦。 心上人沉吟不语柔福便误会了,指着墙上的字画含蓄道:“大概因为震哥你这里的字画太过平常了,难以吸引真正的行家前来寻墨。” “哦!”岳震不由眼睛一亮,惊喜道:“这么说柔福你是行家喽?” 柔福微微赫然说:“那是呀,只是柔福自小就喜欢信手涂鸦,家里叔叔们便请了些画师指导一二。后来有缘遇到了师尊,在她老人家的指点下,柔福才算窥到工笔之门径,断不敢称什么行家。” 想不到柔福竟是自己的同行,岳震欣喜之余更觉亲近,拉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声道:“这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柔福可有兴致让震哥一饱眼福?” “作的不好,震哥可不许笑话人家噢。”情郎要看自己作画,柔福怎舍得拒绝喜滋滋的撒娇道。 岳震一边张罗着画具,一边说:“不敢不敢,来让震哥给你研磨。” “画什么呢?”小丫头手握画笔眨着大眼睛,“还是请震哥命题吧。” “哇!这么大的口气”岳震听闻怪叫着,“要是震哥出了难题可不兴哭鼻子哦。”看着心上人自信慢慢的俏模样,他托着下巴说:“来临安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去过西湖呢,就请柔福先为震哥一展西湖美景如何?” 柔福含笑点头凝神想了片刻便铺开宣纸埋头作画。 看着神情专注的女孩,岳震不禁浮想联翩。前世里曾经梦想着能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侣,相伴于灯前月下赏画举案齐眉。 此刻梦想变成了现实,柔福一袭翠绿的古装,微微翘起的小鼻子,精巧圆润的下巴,秀若灵山的侧影近在咫尺,处子幽香阵阵传来。吁··这样的感觉真美妙!岳震不觉闭上眼睛,陶陶然沉醉其中。 “好了!”柔福放下画笔道,抬眼却看见情郎眯着眼睛一付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大娇嗔。“讨厌啊震哥,人家辛辛苦苦的作画,你却看也不看。” 岳震忙睁开眼:“这么快,让震哥好好看看柔福的墨”话说了半截的他愕然呆住了。洁白的宣纸上勾画着一幅西湖鸟瞰图,画的中央一片空白,是西湖的湖面,湖上方山峦起伏层层迭迭远淡近浓。南北高峰相对,苏堤六桥隐约藏于柳荫之中。 柔福望着聚精会神的震哥,怀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 从小到大作画只为派遣心头惆怅的寂寞,九叔、十叔对自己的画赞不绝口,但柔福一直认为这是亲人们的鼓励之词。今日在情郎面前作画,不知震哥他 第三十三节 “好!工笔写意兼用,墨色清淡洗练,是一幅难得的佳作。|/|”岳震拍案由衷的赞叹道。旋即他却面带疑惑看着心爱的女孩问:“只是,只是” 柔福听到爱郎的赞美不禁心花怒放,见他似有疑问,就挽起他的臂膀摇晃道:“只是什么?震哥快说呀。” 少女妙曼的身体贴在手臂上感觉,让岳震一阵意乱情迷,身体有些僵硬起来。晕晕乎乎之间不禁想起了梅家桥上,柔福抱着自己的腰身,也是这样清香阵阵,也是这样温软盈怀。遐想中的他,早就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猛然觉着震哥的身体紧绷绷的,柔福这才觉酥胸紧紧贴着他的手臂,又羞又急想着赶紧放开。 哪知越急越是没有了力气,顷刻间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梅家桥头。柔福不知不觉中放开了手臂,却又紧紧的环抱着岳震,将烫的脸儿贴上他的胸膛。 就是这里,让她无法忘怀宽厚的胸膛。这一刻时间仿佛也被浓浓的爱意粘住了脚步,不忍离去。大街上偶尔经过的路人也都放下匆忙,含笑望着这一对忘情相拥的少男少女。 蓦的想起身在铺子,门外就是喧闹的大街。岳震赶忙拍了拍柔福的背,柔声唤道:“柔福,柔福。” “嗯。”少女轻声答应着却不肯松开手臂,岳震无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街上有人看着咱们呢。” “啊!”柔福这才想起身在何处,受惊的小兔子般逃出了岳震的怀抱,躲到了他的身后。 哈哈哈到小姑娘羞红的脸庞从少年的身后探出来偷眼观瞧,街上驻足的人们顿时传来善意的哄笑。柔福赶紧缩回脸儿,小拳头轻轻锤打着岳震的后背,“羞死人啦!都怨你,都怨你” 岳震则一脸讪笑的望着渐渐散去的人们。 好半天娇羞不依的柔福又探出小脑瓜,确定街上已经没人观望才敢露出了身形。抬头看见岳震似笑非笑的眼睛,姑娘扭着蛮腰跺脚嗔道:“还笑,还笑,都怪你这个大坏人!罚你陪我去游西湖。” “好好好,震哥认罚还不成吗。”岳震连忙举手投降心里却暖融融的,听说自己还未去过西湖,善解人意的柔福就想要陪他一游临安美景。 镇定下来的柔福又想起刚刚的疑问,好奇的追问着情郎。 “震哥有些不明白,柔福你豆蔻年华,为何落笔之处竟有淡淡沧桑之感呢?” 柔福妙目中异彩涟涟,绘画之道最难把握的莫过于神韵二字,震哥他一眼就能看出画里的风骨,不难想到他在这方面下过苦功。 梅家桥上岳震矫健的身姿已深深的印在了柔福的心底,今天又见到他灵秀儒雅的一面,怎能不让姑娘颠倒迷醉?得遇这般文武全才的知心爱人,柔福的心里如灌满了蜜糖一样甜的腻人。 微微失神的柔福看到震哥还眼巴巴的等着答案,才赫然讲到:“可能是平常临摹师尊的作品太多了,所以不经意间总是带些师尊的画风。” 柔福已是多次提到了这位师尊,尊敬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岳震不由联想起柔福询问《将军饮马图》的作者,他心中猜测道,柔福的这位师尊,很有可能就是张飞卿要找的人,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唉,师尊她才情修养堪称大宋数一数二的奇女子。”柔福轻轻的叹息道:“可怜天妒英才,她老人家晚年连遭劫难,竟落得个孤苦无依,唉” 心上人连连叹气,岳震听着心里亦有些不舒服。“柔福不要这样不开心吗,今后咱们多多帮助你的恩师不就行了。” “师尊虽身似飘萍却是非常刚强,我曾多次与师尊提过,只要我家十叔一句话,她老人家以前的那些事情都将迎刃而解。可师尊却说什么也不肯,还说我要是动用家中的势力帮她,师尊以后就再也不理柔福了。” “哦!”岳震表面上嘴角含笑听着,心里却惊疑不定。虽不知柔福恩师以前有些什么事,但要是用一句话就能消于无形,说话的这个人实力必定不寻常了。 柔福到底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她的十叔又是哪一位达官贵人呢?岳震第一次对柔福的身份产生了疑问。心想,直接问唐突佳人,不如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言行嘛,你恩师这样才情卓越的高人,自然有些寻常人没有的个性喽。”心怀试探的岳震旁敲侧击的问道:“那柔福你是怎样与恩师认识的呢?可知道她以前的事?” “柔福自小在妙明寺里长大,结识师尊也是在寺里。”柔福回忆着说:“前些年北地失落后,师尊辗转流落到了越州,又从越州来到临安就一直寄居在寺中。以前种种的伤心之事,她老人家不愿多提,柔福更不便多问了。” 岳震小心翼翼的问道:“柔福,你的家人怎么让你一直生活在寺院里?” 听震哥问起自己的身世,柔福心里一阵虚,也不免为难的想,该怎么告诉震哥自己的身份呢? 唉,还是先不要急着说明的好吧。少女柔肠百转间天真的想,等过些时日我俩情深义浓,震哥舍不得丢下我时再说好喽。 柔福拿定主意轻笑道:“只因我家人口太多,而且多是些身体残疾之人。九叔、十叔怕他们性子偏激,污了我的心性。妙明寺的住持静真师太未出家前,和我十叔是一师之徒,所以十叔就把我托于了师太一直生活在寺里。” 岳震更不明白了。家里多是身体残疾之人?难道也是军人家庭,连年征战造成的伤残?那肯定是功勋卓著拜相封侯的大家族。 难道自己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南宋初期还有这样一位,甚至是几位赵姓的将军吗?岳震不禁一头雾水陷入了迷雾之中。 柔福瞅见爱郎表情古怪误会了,俏脸绯红着嗔怪道:“震哥你瞎担什么心!叔叔虽把我寄养于佛门,可绝没有让我出家的意思啊。十叔就常说,柔福在寺中受佛性熏陶定能温柔贤淑,将来将来才能才能嫁个如意郎君。” 最后这句话柔福说得已是细如蚊蝇,还好岳震听力甚佳全部收入耳中。 哦,是这么回事。那就是说柔福虽出自豪门,家里却也没有奢侈骄逸之风。把柔福寄予女尼扶养,大概就是为了不让她染上浮华骄奢之气,嗯,柔福的家长可谓用心良苦啊。 嗨!转念一想岳震不禁有些失笑,可能是关心则乱吧,自己怎么突然胡思乱想起来。我老爹不也是一方大豪嘛,说不定还真是门当户对呢,不过自己的身份暂时还是瞒一瞒吧,到时给柔福一个惊喜岂不更美。 柔福见他想了片刻,好像是想通了什么难题,微微翘起了嘴角,脸上泛起令人心动的微笑。 小妮子不由得一阵心如鹿撞,低下头羞喜交集。震哥笑起来真好看呦,震哥想到了什么笑的这般迷人?难道是 岳震觉着气氛颇有些微妙,便收起思绪笑道:“西湖可是很大的噢,柔福今天想去那里呢?” “哎,震哥你刚刚不是说没去过吗?是不是骗人家呢?”柔福也接着撒娇的机会把神态调整过来。 “没有没有,听说的嘛,这辈子我真的没去过西湖哩。”岳震暗自苦笑着,上辈子流连于西湖美景的情形记忆忧新。现在陪着柔福去,算不算是故地重游呢?这样奇妙的境遇,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呢?。 柔福伸出纤纤手指,如数家珍的吟道。 “春踏苏堤看新柳,夏饮曲院醉风荷,泛舟平湖赏秋月,断桥残雪才知冬。震哥,初秋刚至,咱们当然是要一赏平湖秋月喽。” 岳震还是第一次听到西湖景色与季节相楔的诗句,也不禁悠然神往道:“春柳、夏荷、秋月、冬雪,老天爷还真是偏爱西湖呢,临安人真是幸福,一年四季看不完的良辰美景,怎能让人不嫉妒?” “嘻嘻··”柔福见他摇头晃脑、嘘吁不已的样子娇笑着说:“震哥你现在不算是临安人吗?” 我算是那里人呢?岳震心中自问道,上辈子跟着舅舅东漂西荡,在脑子里家乡的印迹早已是模糊不清。记忆中自己从未对一个地方有过强烈的归属感,即便是踏遍天下美景,可仍不知终点在何处。 柔福想不到一句戏语把震哥带进了沉思,情郎眼睛里浓浓的迷茫与失落,小妮子芳心颤动间猛觉着自己长大了。 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自己用一生去珍惜的那个人,我能够温暖他孤寂的心灵吗?。 “震哥,先贤曾叹曰,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西湖美景使人流连忘返,但为什么是一半勾留呢?让他不忍离去的另一半又是什么呢?” 看着柔福沥沥深情的眼眸,岳震怎会不明白姑娘的心意?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尚未出口,却是一阵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长路漫漫任重道远,岳家与自己的命运犹如一座随时喷的火山。柔福啊,你可曾想过,你一头撞进了我的生活,就要准备着去赴汤蹈火?。 最难消受美人恩!岳震咀嚼着淡淡的苦涩黯然**。 柔福以为他脸皮薄,恬静如水的姑娘,又怎舍得逼他说出这个‘人’字?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岳震想心事。 禄伯回到铺子时,柔福正在嘱咐着岳震黄昏时到妙明寺去接她。 望着渐渐走远少女的背影,禄伯也难得文绉绉的来了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看到自家少爷情绪不高,便觉得有些莫明其妙。赵小姐走时神情欢悦,二少爷为何寥寥寡欢呢,心直口快的老人家忍不住问了出来。 岳震只好强笑托词说,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此时他的心头正被难言的寂寞紧紧缠绕着,茫茫人海中就算姐姐、父母这样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无法与他分享藏在心底的隐秘。这种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强迫自己丢开烦心之事,岳震问起禄伯打听到了什么。 禄伯愤慨的讲道:“震少你猜得不错,元帅刚刚收编的水军,现今就扎在临安与鄂州之间的江州鄱阳湖。这帮小子太过嚣张,幸好是被咱们爷俩先知道了,要是闹到兵部,元帅这率下不严的罪名岂不背定了!” 岳震却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淡淡的劝慰着。 “禄伯现不要动气,是不是他们干的还不一定呢。就算真是他们也不必妄动肝火,黄佐其部盘踞洞庭多年,不免身上会带些匪气。” “可震少,这次要是不上报,让元帅教训教训他们,下次说不定还要捅什么漏子呢。” 岳震摆手笑道:“大可不必惊动父亲,明个一早我就启程去江州情形再做决定也不迟。” 看着禄老伯一付忧虑的样子,明白老人是怕自己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岳震只好说出了心里的计较, “禄伯您老放心,其中的厉害关系我是明白的。小子以为,父亲以德服人的做法没错,可是谁能保证黄佐手下那些悍匪将领们,心里真正的服气?我这趟去就是要他们心服口服,让他们瞧瞧我们岳家父子的真本领!” 第三十四节 秋夜,月朗星稀。|/| 丝缎一般的湖面上,一只无蓬小舟,岳震与柔福各执一桨并排而坐。兴致勃勃的少女指着远处说:“震哥快瞧!就在那里将要建造皇家的道观四圣延祥观,听说边上还要再建一座亭子,名曰望月。” 噢,正在四处巡视的岳震这才明白过来,后世著名的西湖望月亭,眼下还不存在呢。 放眼四顾,记忆里的西湖与眼前月色下的西湖相比,虽大致轮廓依稀可辨,但细微之处的差别该怎么来形容呢?。 岳震搜肚刮肠只想出了两个字:古怪!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就好像你与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闲话家常时,瞬间时空错位、时光倒流,对面的老人猛然变成了咿呀学语的稚童。明月当空,丽水之畔,两世为人的他故地重游。世间最奇妙的境遇莫过于此,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这样的场景。 柔福没有注意到他怪怪的表情,憧憬道:“到那时高阁凌波、绮窗俯水,秋夜在此纵目高眺远望,皓月当空、湖天一碧、水月相溶,啧啧,与仙境何异?” 听着玉人的连珠妙语,岳震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说:“到那时肯定会比现在精巧别致,但不免多了些人为斧凿的痕迹。我觉着还是眼前的景物亲切自然,山水之间浑然天成、空灵秀美。” 听到他这段话,柔福的心中泛起一丝担忧,震哥不喜欢矫揉造作,要是知道我刻意的隐瞒了身份,到时候会不会生气呢?。 岳震自然无法体会姑娘家芳心细腻中的起起落落,此刻他沉醉于湖光山色间,看着水天一色中两个交相辉映的月亮怔怔的愣出神。 水中月,水中随着涟漪波动的明月,将眼前这朦胧凄迷的夜色渲染到极致。 “震哥,想什么呢?”少女柔美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歉意的笑笑说:“没想什么,只是有个疑问郁在心间无法释怀。”说罢转头看着柔福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美目片刻前曾闪过一丝慌乱,只不过他没有看到而已。“柔福你说,天上、水中两个月亮,哪一个更美呢?” 听到爱郎的疑问与己无关,柔福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望着他迷惘的眼睛嫣然笑道:“震哥的话好奇怪,那里来的两个月亮?水中月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罢了。倘若乌云遮月,它也就跟着消失无踪了。” 岳震不满意的摇头说:“也不尽然吧,要是单单为了看看天上的月儿,咱们何必大老远的跑到湖上来呢?” 柔福也顺着他的思路琢磨起来,是啊,人们来看西湖名景平湖秋月时,究竟会对哪一个月亮更痴迷呢?。 “或许这水中的倒影才是月亮真正的魂,是月亮展示着它善变的一面吧。”岳震悠悠神往道:“在西湖这幅唯美的画卷上,它可以恬静温婉;波涛起伏的大海中,它亦可跌宕于峰头浪尖;到了山涧小溪处,又一派波光粼粼欢动跳跃;细细想来,人生境遇也是如此,也是要随着环境不断的去改变。” 望着水中轻轻摇曳的月亮,柔福迷醉在情郎的话语里,小嘴喃喃自语着:“月魂,好美的名字啊。”却不料她的假设竟然变成了现实,这时天空飘来一块浮云慢慢的挡住了月光,水面上的月亮自然杳无踪影了。 “咯咯··震哥,月亮被你说的害羞喽。”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水面上。 岳震嗅着微腥的夜风苦笑说:“天有不测风云呐,恐怕得赶紧上岸才行,要不然咱们就要变成落汤鸡喽。” 随着他的话音,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上风渐渐大起来,小舟也随之不安的上下颠簸着。柔福不由得一阵紧张慌乱,失手丢掉船桨死死的抓住船舷。看到随波飘远的木浆,她这才失色喊道:“震哥,这可怎么办,我把桨给丢了,咱们怎么回去啊!” 柔福快要哭出来的颤音声中,岳震长身而起轻轻的拍着她肩头。“不怕柔福,有震哥在这里,柔福乖乖的别乱动啊。” 情郎低沉坚定的声音传来,柔福顿时安静下来,说不出的安详平和漾在心间。 是啊,有震哥在还有什么好怕的?上次从那么高的桥上掉下来,他轻轻的一抱不就没事了。船是划不回去了,要是风越来越大,震哥会不会和上次一样,抱着我飞向岸边呢?。 岳震说的轻松眉头却是紧皱起来,他们现在身处湖心,要想用单桨划回去,恐怕要大费一番周折啦。 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湖面上的风越刮越大,小船在风浪里摇晃的愈厉害了。 看到柔福虽然紧张的脸色苍白,却是紧紧的咬着下唇,乖乖的坐在那里。岳震痛惜万分的伸过手去。“柔福不要怕,快到震哥这里来。”说罢牵住她的小手,揽住纤纤细腰把她拥到怀中。 女孩投身入怀立刻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扬起小脸痴痴道:“震哥,你要带着柔福飞回岸上吗?能飞的慢些吗,我好喜欢那种感觉。” 闻听此言岳震险些失足掉下船去,忙把真气运于双腿死死的钉在船上。 什么?!飞回去,还要飞的慢些!岳震暗自郁闷道,这里距岸边少说也有好几里呢,小妮子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 岳震怀抱着玉人稳稳的站在小船上,慢慢的在上下之间好像寻到了水流的规律,真气便随着波浪起伏而收船也变得平稳多了。他这才敢四处观望,不由得在心里叫苦不迭,船虽稳了下来,却是在随波逐流毫无方向可言,这样下去如果一会儿下起雨来,岂不是要被浇个透心凉? 焦急思索间的岳震不禁想起扬帆远航的大船,心头豁然一亮,风帆,我站在船上不就是帆吗!。 “抱紧喽!柔福。”岳震兴奋的喊着,放开了搂着姑娘的手臂。 柔福闻言又紧了紧双臂,也随之兴奋起来。要飞了吗?小妮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歪头盯着旁边的景物。 岳震缓缓的平举起双臂,小心翼翼的在身体两侧布了一面真气墙。有戏!猛然觉得臂上大力传来,竟然险些撕破真气墙,知道快要成功的岳震岂能让大风毁了他的真气之帆,力催动着真气使这具帆更加厚实起来。 就这样岳震觉着自己与脚下的船已是浑然一体,小船借着风势越来越快,劈波斩浪飞驶在湖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急间不可抑制的快感涌上心头,岳震忍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再快点,再快点。” 情郎豪气冲天的笑声中,柔福舍弃了两旁飞快倒退着的景物,把脸儿贴在那宽厚的胸膛上,微微的合上了眼睛。耳畔是爱人强劲的心跳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姑娘的长随风飘扬着,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软软的、莫名的感动冲刷着心房,不知不觉中一滴珠泪滑落眼角,随风儿远去。 她知道今生今世将再也无法忘怀,在爱人怀抱里征服风浪的这一刻,她知道余下的日子里这火热的胸膛,将是自己生命中全部的意义。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啪’一点冰凉的水珠点在岳震的额头,举目望去天灰沉沉的,雨就要来了。他只好收起玩耍的心情,对准岸边望湖亭的方向鼓动着真气之帆。 真气与大风的较量中,岳震衣袍猎猎飞舞,小舟越行越快,弯弯的船头已渐渐离开了水面,风浪里小船如离弦之箭射向岸边。幸好此时湖里的画舫、游艇都已靠岸去躲避风雨,没有人看到这条小船劈波斩浪而去,身后的湖面上画出了一道笔直的白线。 转眼间湖岸在望,岳震慢慢敛起真气,昂疾飞的小舟终于垂下了骄傲的头,借着惯性轻缓的向前漂动。 “柔福,咱们去飞喽!”岳震俯下身臂膀穿过她的腿弯,把姑娘横抱起来。 话音落处他已如一只大鸟般抱着玉人腾空而起,柔福的双臂绕在他脖颈上,两张脸儿近在咫尺之间,少女随风飞扬的长拂上了爱人的脸庞。 柔福的眼中,身旁的所有景物都已模糊,模糊的如一幅水墨画中的背景。只有面前这张面孔如此的鲜活生动,宝石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紧绷着的嘴角唇边线条分明,呼吸间让她心慌意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将烧的脸儿埋在情郎的肩头,虽然隔着衣物,但少年微烫的体温还是从他们紧贴在一起腰腹上传来。 少女全身酥软中还有些微微的战栗,芳心深处不知将要生什么,却又好像期待着生点什么,根本没有觉岳震已抱着她纵身跃入望湖亭。 置身亭中,岳震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温软满怀的刺激也随之而至。 感觉不到身侧呼呼的风声,柔福也扬起脸儿,霎那间四目相对,彼此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唇颊,原本已经很近的两张面孔不知不觉中还在慢慢的贴近着。 望湖亭的暗影里,情郎的怀抱中,柔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全身燃烧一样的血液都涌上了面颊。端庄贤淑的礼教告诉她不该这样的!但心底无法抗拒的渴望却在鼓舞着她迎上把你的心交给他,那唇上有你梦寐以求的幸福。 少女屏住了呼吸,扬起灼热略有些干涩的嘴唇,期待着爱人的湿润。 “吭··吭··”不该出现的声音还是出现了。“岳公子好精纯的内力,真气结帆数里之遥、转瞬即至令人佩服啊,不知公子之师是哪位高人呢?” “师太!”柔福听到这熟悉的语气顿时惊叫出声,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现在这番模样,触电般的把面庞藏回岳震的肩头,大羞的嚷道:“师太您耍赖啊,说好了您不跟来的嘛,说话不算数,柔福以后再也不理您啦!” 岳震大窘的同时不禁有些奇怪,柔福的口气中听不到半分的怨愤,更像是对着母亲撒娇一般娇憨可人。 “呵呵··谁说我是跟你来的?”那个柔和带着淡淡沙哑的声音又从他们身后传来。“老尼姑是想来看看西湖夜雨不行吗?” “您还耍赖,柔福不依喏”嘴里说着,小妮子忽闪着一双妙目越过岳震的肩头向后偷看。 柔福天真可爱的小儿女模样也感染着岳震,羞臊之情自然是淡了许多,转身轻轻的放下柔福打量着走向亭子的女尼。 细线一般摇曳的雨丝中,出家人举伞缓步拾阶而上,虽看不清伞下女尼的容颜,但她宽松的僧袍随风而动,步履间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轻松自然。原本该是心生仰慕的岳震却骇然色变,此情此景竟让自己心头翻动着难以明状的焦虑不安,直觉清晰的感到有一种诡异的危险正在迫近。 岳震急忙收摄心神微微垂下眼帘,抑制着浮躁的心绪,再抬眼望去便找到了关键所在。饶是他这样的初生牛犊,还是不禁倒吸口凉气,如针芒在背。 原来女尼迈步投足之中竟如履平地,膝盖不见半点的弯曲,好像是在她落足的刹那间,半尺有余的石阶自动的陷下去一般。 随着柔福口中的师太渐渐走近,岳震的呼吸是越来越粗重,腰身也如不堪重压一样弓了起来。短短的十几步台阶让他觉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女尼步上最后一阶时,他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第三十五节 啪! 女尼走到亭边,小雨汇集成的水滴顺着亭檐滑下,轻轻的落在伞骨上,顿时水花四溅。/| 这点轻微的声响,在千篇一律的细雨沙沙中显得格外刺耳,也像重锤一样敲在岳震的心上。幻像!他猛的清醒过来,真气自然而然的随心而动,震荡着衣衫猎猎飞扬。 “哦··”走到近前,女尼收起雨伞道:“原来岳公子修习的是佛门内息,难怪如此意气风、锋芒毕露。” 遮在头顶的雨伞撤去,岳震这才看清了师太的面容,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芒,和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嘴角。 标准的出家人打扮,灰色的僧衣僧帽白袜云鞋。宽大的僧袍虽遮住了她女性的曲线,却掩饰不住笔直的身材中淡淡的肃杀之气。柳眉凤目面如满月,看起来一团和气、安详娴静,可岳震却搞不明白自己心里对这位出家人怎么会有些厌恶和排斥?。 岳震心想道,你明明是佛门弟子,可说起佛门内功语气中不但没有半点的尊敬,眼角眉梢上还满是不屑和讥讽,实在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晚辈班门弄斧了,早知前辈您这样的佛家高手就在面前,晚辈又怎敢献丑。”既然心有些不忿,岳震的话语也难免有些生硬和挑衅。 柔福看出来气氛不大对劲,走上前挽住师太的手臂介绍说:“震哥,这位就是静真师太,从小把我带大,就如柔福的娘亲一般。” 闻听此言静真师太微微一笑,拍拍臂弯里柔福的小手,眼角淡淡的皱纹里满是慈祥。 岳震心中一颤,也不由有些后悔。柔福自小在静真身边长大,老尼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于亲人无异,自己这样做有些过份了。柔福在自己面前从未提到过父母亲,岳震猜想即便她的双亲在世,与柔福的感情也很是淡薄。如此想来,静真也算她有数的几位亲人之一,自己这样的态度岂不让玉人作难?。 冷眼旁观的静真女尼,怎能看不出少年写在脸上的心事,淡然一笑。 “岳公子还是一片赤子之心不善作伪,只是贫尼半路出家寄身庙宇,身上的武功却于佛家没有半点关系,今后岳公子就不要称什么前辈了。” “那怎么行?!”柔福焦急抢着说:“怎么说震哥也是您的晚辈啊。” 静真不禁哑然失笑,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望着不住点头的岳震含笑道:“贫尼这边你们不必担心,不会反对你们继续交往的。” 岳震心中顿生好感,欣喜之情也将刚才心里那点芥蒂赶的无影无踪。那知静真师太面孔一板,语气异常的冰冷生硬。 “我也知道岳公子你家世显赫,还好我们柔福完全配得过你。贫尼只是想警告岳公子,倘若你若日后辜负了柔福,不管你家世如何,身后有怎样的佛门背景,老尼姑我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放过你!” 听到‘家世显赫’这几个字,柔福吓了一大跳忙要张嘴询问,却被静真摆手拦住。 “今日天色已晚,柔福你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 静真的话让岳震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窖,脑海中纷乱如麻一时间无法梳理清晰。眼前这位出家人可不是仅仅抚养柔福这么简单的,应该说是这个女孩的保镖才更准确一些,由此看来女孩身后的家族可能已经把自己查了个清清楚楚。 想到这些,以前一个不愿意面对的猜想又重回到岳震的心头。 ‘赵’姓之所以排在《百家姓》的第一位,是因为《百家姓》是宋朝人编撰的,是因为宋朝的皇帝姓赵。 命运真是充满了无奈与巧合,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偏偏让我岳震遇到了她,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子,这个让我心仪的好女孩。诸般的迹象摆在面前,岳震虽不情愿可还是打碎了自己的那点侥幸。赵柔福,极有可能是皇室家族中的一员,她常提及的叔父是一位郡王或者亲王之类的人物,而且还手握朝中重权。 眼前岳家看似风光无限,可父亲岳飞总有一天会和皇权势如水火,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十三岁的少年猛的卷进如此复杂漩涡里,顿时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震哥震哥!”柔福怯生生的低唤,根本无法将岳震拉回到现实之中。望着情郎苍白的面容和那双茫然的眼睛,姑娘也是柔肠百转,亦喜亦忧还有几分迷惑。 师太充满了威胁的话语,如针刺般扎在她的心里。想想震哥巍伟男儿,面对如此不留情面的恫吓,柔福感同身受却又无力抗争什么,还要苦苦忍着去抚慰心上人的冲动,这其中莫名的辛酸让柔福险些落下了泪来。 情郎来自鄂州家世尊贵,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柔福一番欣喜之余,又有几许担忧浮上心头。 九叔向来对自己宠爱有加百依百顺,想必不会反对。但同样疼爱自己的十叔,一直就对手握重兵的将领们颇具微词,这样的成见也不免影响到他身边的人,从师太刚刚的态度就不难看出。但长此以往,总不能委屈震哥一味的退让 柔福揪心的还不是这些以后的事情,眼前心上人的姿态让她既心痛又满腹的疑惑。 没有被人威胁后的忿怒,可震哥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在霎那间就失去了神采,充满了呆滞与空洞。 “震哥,震哥你怎么啦!” 岳震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看着柔福眼里的愧疚与关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摇头说:“没事,柔福你跟师太先回” “噢”柔福乖巧的点点头。“等雨停下来震哥你再回去,秋雨寒重莫淋坏了身子。”说罢她就要转身而去,蓦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近日柔福定会陪着师尊到店里去,震哥告诉那位张伯伯不要再错过了。” “嗯”岳震应道:“明天我要出趟门,一定告诉张老先生在店中等你们。” 柔福眼瞅着爱人寥寥寡欢的神情,只觉得千言万语哽在胸中无从说起,只是嫣然笑道:“震哥一路上小心了,柔福等你回来” 望着柔福撑起雨伞挽着女尼离去的身影,岳震黯然伤神,轻轻的一句‘等你回来’传递着女孩涓涓深情,玉人她情深意重,更让他心似乱麻彷徨无措。柔福渐渐显露出来的身世,就如此时天空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柔福二人步下石阶慢慢远去,但两人低声的交谈还是飘进了岳震的耳中。 “柔福啊,你怎么这般任性,王爷不是早说过不要再管她的事了?静真也觉着他们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客,除了整日里无病呻吟就是会惹麻烦。”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师太您放心。师尊她晚年如此的坎坷,好不容易有了故人的消息,柔福怎能不闻不问?” “唉,柔福你这般善良,未必会有” 老少二人絮絮叨叨中渐行渐远,两条身影慢慢淹没在漫天的细雨之中,只留下望湖亭上呆呆愣的少年。 秋雨沥沥更让人凭添烦情愁绪,岳震的心里就好似此时的湖面,点点滴滴漪澜不止。 不知王爷家的千金小姐在这个年代是被称为‘郡主’还是‘公主’呢?柔福郡主,好美好温馨的名字啊。试问世上那个男人不想娶这样一位金枝玉叶却又温柔贤良的妻子,为何我却宁愿她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就因为我带着前生的记忆而来,就因为我清楚历史将走向那里?。 无数个问号盘亘在岳震的心头,也让他第一次厌烦甚至有些痛恨脑子里那些前世的印迹。 “柔福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姑娘的款款深情萦绕在心头,也犹如铅块一般沉沉的压在岳震胸口,此刻的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生命里无法承受的重量。抬眼望去,灰亮的湖面上漾起了淡淡的水雾,朦朦胧胧的轻纱般将周围映衬的如梦如幻。烟雨江南,江南锁在烟雨之中何处是归路呢?。 “呼!”岳震使劲的呼吸着挺起胸膛,仿佛要把胸中的闷气一次全宣泄出去。嗅着湿润微凉的夜风,新鲜的氧气让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如今宋室江山已经丢失过半,要是没有父亲、韩世忠这样的将领们苦苦支撑,恐怕金人的铁蹄早就踏上了江南这片千百年来让异族垂涎的沃土。 但大宋自立国以来,一直奉行抑武尚文的治国方略,统兵将领定期轮换、宦官监军等等如一道道沉重的枷锁,使得军方统帅们根本无法施展,老帅宗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静真师太刚才的一番话语,也许是皇室想通过这件事向岳家、向军方传递一种讯息,赵氏一族将暂时抛开对军方重臣的戒备,君臣一心全力维系这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想到这些,岳震顿觉十分凝重也很无奈。 简单自然的两情相悦原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放到自己和柔福身上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不管事情展成什么样子,一定会使许多人的命运生改变,这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 “唉,柔福啊!谁让咱们生于帝王将相之家呢?”岳震望着雨中的西湖自言自语着。 既然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还是尽快回家听听父亲的意见,在这里胡思乱想也于事无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去鄱阳湖解决鲁一真的事,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雨好像是小了很多,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拿定主意的岳震顶着毛毛细雨一路疾驰赶回了‘佛缘阁’。 回到后院看见自己卧室里还亮着灯火,心想一定是张、禄两位老伯在等着自己呢。 见东家湿漉漉的跑回来,张飞卿呵呵笑道:“呵呵真是天公不作美呦,好好的一场才子佳人相会于花前月下,就这样泡汤啦。震少可曾探到人家姑娘是那家的千金?芳龄几许?也好让老禄回去禀告你娘亲早早准备聘礼哦。” 原本是老先生逗大家一笑的玩笑之语,那知却触动了岳震的烦心事。禄伯看着少爷的脸色阴沉下来,虽心生纳闷还是赶忙岔开了话题。 “这事不急,还是先让震少把湿衣换下来心冻坏了身体。” “是的,是的。”张老先生识趣的和禄伯一起站起身说:“震少快快换上干爽衣物,稍后再到我俩的房中来一趟,有大事商量呢。” 脱下湿答答的衣服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物岳震感觉舒服多了,沉甸甸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他这才出门拐进了二老的卧房。 还未进门岳震就已经感到酒香扑鼻,禄伯看他进来笑着说:“这些日子咱们三人总是各忙各的,今天好不容易能聚到一起。快来震少,先干了这一碗驱驱寒气。” 接过酒碗岳震也看到了禄伯满是关切的眼睛,一阵温暖流过心头,不由得有些动情道:“是啊,到临安的这些日子让两位伯伯受累了,小子我实在很惭愧!二老的功劳绝不比那些上阵拼杀的战士差半分,今后岳家军收复的每一寸国土里都有您二位的汗水,来!我代岳家上下和军中的千千万万将士敬两位伯伯一碗。” 第三十六节 两位老人被他的一番话语勾起了久违的情怀,顿觉先前所有的劳累和辛苦都是不值一提的。 禄伯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岳家军的一份子,此刻听到公子的夸赞,心中顿时一团火热,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手执酒碗真的好像一位将要出征的战士。 张飞卿也曾在军中效力,自是另有一番嘘吁。“离开军营好多年了,也好久没有这种热血贲涌的感觉啦。本来老汉以为这一腔热血已经冷却,没想到天亦见怜,垂垂暮年还能有幸追随震少,能够为光复大计尽一份绵薄之力。好!只为震少这一句话,老汉粉身碎骨也甘之若饴。” “哈哈两位老伯不是说过将老命卖与我了吗?没有我这位东家的许可,那能那么容易说死就死啊。”岳震开怀大笑道。 禄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就是就是,废话不说,先干了这一碗!” ‘叮’三只酒碗撞到一起,酒花随着欢声笑语洒落在房间里。 “痛快,痛快!”张飞卿放下碗拂去胡须上的酒渍笑道:“哈哈哈··老禄哇,你有没有觉着自从结识了震少,咱们的这把老骨头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老朽此时还真有些‘老夫聊少年狂’的感觉呢。” 禄伯不住的点着头,欣慰道:“震少胸怀大志却又待人坦诚,莫说是年轻人喜欢与他交往,就连鲁一真和咱们这些老头也一样愿意为他鞍前马后。” “看我这记性!”说到这,禄伯想起了另一回事,拍着脑门说。 “掌灯时刻震少你刚刚离去,冲索多吉就和那个西辽人萧雍寻上门来,我问他们有什么事,萧雍说他刚到临安就来看看你。那小伙不错,是条汉子,只是总让人觉着眉宇间锁着太多的心事,唉!可能是把亡国失土看的太重喽。” 禄伯叹息着评价萧雍,岳震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自己短期内也不会离开,早晚会有相见之日。相比禄伯提起的鲁师傅他显得更为上心,马上问起来。 “说起鲁师傅,禄伯您可曾知道临安到鄱阳湖怎么走最快呢?” “震少不用挂心,老汉午后便去码头订好了船只,明个一早老汉就陪你走一趟,听船家讲要是顺风的话,第三日天不亮就能到了。” 岳震闻言挠着鬓角赫然道:“什么事情您都为我打点妥了,小子岂不真成了甩手掌柜啦。我看这样吧,黄佐那里您和我一样也不是很熟,加上一路颠簸辛苦,您还是不要去啦,就留在店里与张伯盯着卖画的事情如何?” “不妥,临安有彪子几个帮衬着,张老哥这里不会有什么差错。”禄伯面带忧色的反对说。 “黄佐一帮子都是些桀骜不逊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老汉怕震少你年轻气盛,万一和他们闹僵了,到时候大家的面子上都过不去,怎么说他们现在也已经是岳家军,和咱们是一家人了。” 别看岳震一付自信满满的模样,其实他心里也一直打着小鼓,也一直在斟酌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腹案。 张飞卿见他拧眉思考,就出言帮着分析起来:“这些被招安的部队,和北朝时那些梁山好汉的情况极为相似,他们原先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纲常法纪,凡事全凭好恶快意恩仇,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正规军,更是肆无忌惮了,所以你也很难用精忠报国之类的道理来说服他们。” 禄伯点头道:“老哥说的不错,这次我家元帅顺利的剿灭杨么,黄佐所部可谓功不可没。听说黄佐纯粹是被你爹的气度胸襟所感,震少你也不妨在这上面动动脑筋。” “老爹气吞山河的风采,岂是我这样的黄毛小子能学来的?”岳震笑着说:“不过老爹是老爹,我是我,呵呵少也想到了办法,到时候肯定能让这位洞庭一霸乖乖的放人。” “震少打算怎么办?”两位老人家虽说打心眼里佩服他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岳震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张伯你刚刚把洞庭降军比作梁山好汉,小子觉着很是贴切。这位黄佐就好比当年的宋江,他肯定是觉得跟着我家老爹能够建功立业,终有一天会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但谁敢说他手下的那些大小头目们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所以这件事其实是好事,倘若处置得法将会省去以后的很多麻烦。” 张飞卿无奈道:“震少你依旧‘恶习不改’啊,喜欢吊人胃口,说了这么一大套也没讲究竟打算怎么办。” “武斗、文斗随他挑!”岳震摊手耸肩道:“武斗就是各凭本领大战三百回合,文斗自然就是抱着坛子喝酒,先醉倒了就算谁输了呗。传说中的江湖好汉们不就是谁酒量好、谁拳头大谁就能当大哥吗?这就是我的办法,就这么简单。” 二老见他顽皮的模样忍不住一齐失笑,心里也都赞成他的法子,粗鲁直接还真是符合那些江湖豪强的性格。 敲定了鄱阳之行,三人的话题自然又回到了画上,张飞卿向岳震道出了最新的消息。 得知真的有人肯出三百两黄金购买这幅《将军饮马图》,岳震不禁踏踏实实的松了口气,但也注意到张老先生欲言又止的神情。 听到东家询问,张飞卿皱眉说:“老朽多次打听,可骆胖子就是不肯透露买主的真实身份,只是含含糊糊的说是荆湖一代的商旅。这话就值得推敲了,要说临安的暴户附庸风雅想混个名声倒也可信,老汉是怕文思院设了个局等咱们入毂呢?” 岳震闻言埋头思索了片刻,抬头轻笑道:“张伯多虑了,我想这种事不大可能。骆胖子绝不敢串通官家坑字画商人,除非他是不想在这一行混了。” “我就说吗!”禄伯拍着桌子得意道:“怎么样老哥?老汉与震少想到一块了吧。” 毕竟这幅画价值不菲而且事关重大,岳震也不敢掉以轻心。点头沉吟着:“张伯如此谨慎没错,我和禄伯走后您叮嘱彪子他们一定要小心,多做几手准备以应对不测。”说完他心道,我们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宗铣呢。 该商量的都商量过了,岳震帮着二老收拾好碗筷就要回屋睡觉,一只脚踏到了门外猛的想起柔福交待的事情,这又转身回到屋里。 两位老伯迷惑的看着一脸笑容的岳震,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张伯这几天就呆在店里吧,骆胖子那边告诉他,想交易就到店里面来交割。赵姑娘说您要找的人这两天可能会上门哦。” 张飞卿听闻脸色一变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是张口结舌难吐只言片语。 岳震不禁有些奇怪,按理张老先生应该很激动才对。忍不住问道:“怎么张伯,故人有了消息难道您不高兴吗?” “唉!”张飞卿轻叹了一声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老人才抬起头,微微颤抖,艰涩的说:“老朽对德父遗孀心中有愧啊,既想能快点见到她,却又害怕听到她的消息,天人交战备受煎熬呀。” 禄伯站起身拍着他同情道:“张老哥大可不必如此,谁年轻时没有办过错事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好在现今能有机会与故友一见,到时候见到这位老嫂子,老哥你便把当年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至于是非对错愿打愿罚,任凭人家落就是喽。” “不错。”岳震亦点头说:“张伯您也年事已高,老是这样心结难解,抑郁在心里,早晚会憋出病来的。” “是这个道理。”禄伯接茬劝解道:“眼下也没有外人,老哥你就把那些陈年往事都说出来,总好过你一个人闷在心里。” 张飞卿看着岳震那双充满了鼓励的眼睛,胸口一阵热乎乎的感动。想自己大半辈子过去了,能算得上知己的也就赵德父一人,却已经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能遇到震少这样的人中豪杰,虽名誉是主从之谊,实际上更像是忘年而交的朋友。 “好吧。”张老先生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缓缓道来。 当年金军逼近山东之时,赵德父夫妇就已经打算南归,无奈当时德父尚有官职在身,只得由赵夫人携带着一部分收藏和两人的书稿先行,恩爱非常的夫妻二人谁也想不到,此一别竟成了永别。 山东战事胶着的时候,张飞卿偶得一只玉壶非常精美,张先生吃不准这究竟是哪朝之物,便携玉壶到山东拜望赵明诚。 赵明诚正焦头烂额之际忽见挚友来访,喜出望外之余就把身边剩下的字画、金石托付给了张飞卿。 张老先生见他心急火燎的催促自己离,自然心生疑窦追问起来。赵德父只是说有人想在这兵荒马乱之际趁火打劫,要图谋这些字画、金石。张飞卿问起是何人,赵明诚却死活不肯透露。 张飞卿无奈也只好带着这些东西离开,由于行色匆忙竟把那只玉壶丢在了赵德父府上。 再次提到这只玉壶,张飞卿神情很激动,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悲呼道。 “谁知就是这玉壶害了德父啊!后来贴到江南的告示上说,德父企图用玉壶向金人献媚投降,被朝廷觉将其投入了牢狱。好一个颠倒黑白的混帐世道啊!可怜他一介文人,最后含冤病死在狱中。公理何在!天道何在!” 一语过后,张飞卿郁积了多年的悲愤喷涌而出老泪纵横。 禄伯一阵默然无语低下了头,却不禁在心中自问。这样昏暗的朝廷,值得我家元帅拼死效命吗?。 岳震对官场的黑暗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不觉有多大的震动,只是不放心张老伯激昂的情绪,忙端过一盅热茶劝解道:“逝者去矣,张伯节哀子有几句话望老伯能认真听听。” “这么多年来,您一直觉着是您的那只玉壶给赵伯伯惹来了灾祸。小子只能说,您错啦!” 见老先生呆滞的眼神,因为自己的话语有些活泛了,岳震赶忙趁热打铁说:“其实您心里也明白,即使没有那只玉壶,赵伯伯也难逃这一劫对不对?这不过是您眼见着好友蒙难却无力相救,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一具心锁罢了。” “可是”张老先生忍不住出言争辩道:“可是当年若是我执意留在德父身边,劝他献出这些身外之物,明诚又怎会死在狱中?” 岳震还未有什么表示,禄伯却拍案而起:“天真!迂腐!老哥啊,不是我做兄弟的说你,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就不明白?要真像你说的那般,恶人即便得了东西也要灭口,也是多赔上你一条性命而已。” “而且赵伯伯的冤屈将石沉大海。”岳震补充着:“您也搭进去了,谁会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故事呢?本少又怎能为赵伯伯报仇雪恨!” 两位老人闻听此言顿时色变,两道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一身杀气的岳震。 “哼,天道!乱世弱国那有什么道理可言?”岳震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位老伯,伸出一拳坚定的说:“强权就是天道,弱肉永远会被强食。” “嘿嘿··”说罢他放下拳头笑道:“从咱们传出《将军饮马图》的消息开始,就有一批人在一旁窥视,蠢蠢欲动,我预感这些人和赵伯伯的冤屈可能大有关系。这次咱们不仅要大赚一笔,到时恐怕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咱们呢。” 第三十七节 二老望着煞气腾腾的少爷,面面相觑一阵恶寒,知道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xxxxxxxx 暂不提岳震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临安城东,庄严肃穆的妙明寺笼罩在纷飞的夜雨之中,一间禅房的窗棂上依然有光亮透出,也一样的夜深人不静。 “嗨··”柔福立在窗前幽幽叹道:“不知震哥回去了没有,这令人厌烦的雨怎么就不停呢?” 桌旁灯前端坐的静真师太忍不住‘扑哧’一笑,本来捻动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睁开了微阖的眼睛看着少女纤秀的背影,暗自摇头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佛祖保佑啊,别让这孩子像我这般命苦。 “唉··”又一声长吁传来,静真气不过出言说:“那位岳公子壮的像牛犊子,一身的佛家真气,就算是扔到冰水里也冻不坏的。” “咯咯”师太说的风趣,柔福的担心之情减少了几分,娇笑出声。 女孩开怀笑了,老尼姑却在心里又重重的叹了一声。唉!这孩子已是情根深种,他回来时我该怎样交待呢?。 仿佛两人间有着心灵感应,柔福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的雨丝,轻声问道:“十叔快回来了吧?这次奉旨到鄂州去犒劳三军,十叔他老人家会不会和岳侯爷说起我与震哥的事呢?” “他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呢。”静真柳眉微蹙,苦恼的说。 柔福惊诧的回过身来:“那,您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秀眸凝视着这位像母亲更像是朋友的出家人,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 十叔还不知道?师太她就能查出震哥的家世,难道少女心中一颤,隐约的猜出了几分,忐忑不安也就随之而来。 “柔福想求您一件事,您能答应吗?”她盯着师太郑重道。 静真微微一笑凤目中说不尽的慈祥与宠爱,语气中既有欣慰还有些怅然。 “唉,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好像转眼的功夫,柔福你已经长大了,净说些大人的话儿。想想当初师兄抱着你来的情形,就好像是昨个的事情。”瞅见柔福抿着嘴角执着的望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中还有几许哀求,静真顿时败下阵来。 “好了,不用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答应你就是了。” 柔福抿嘴一乐,“就知道您最疼我啦。柔福想求您,不管我和岳公子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求您不要伤害震哥好吗?” 女尼面容一紧,目闪精芒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稍稍的松下气势苦笑着说:“那位岳公子身负佛家绝学,老尼姑能有什么本事伤害到他?” “你们总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唉。”柔福微叹道:“等见到十叔,柔福也会求他老人家。要是震哥因为我而有什么损伤,柔福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也会不开心的。” 看见师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少女急忙辩解说:“要是震哥伤到你们,柔福一样会伤心的,您不是说震哥他也很厉害的吗。” “呵呵呵”静真不禁被她小儿女的模样逗乐,却又变脸佯怒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女生外向呢,老尼姑真想去试试你的震哥有多大的道行!” “不要啊!” 柔福真的以为自己弄巧成拙,慌忙跑到师太跟前摇晃着她的手臂。“求您啦,千万不要啊,就算您比震哥厉害还不行吗?” “嗯?什么叫就算?” 女孩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说:“就是,就是!您就是比震哥厉害,您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打的落花流水。” “哈哈哈”静真实在是绷不住了,大笑出来。 柔福也觉上当了,更加使劲的摇着那条胳膊。“师太您好坏!就会欺负人家小孩子!” “好啦,好啦。”师太求饶道:“不要摇喽,再摇下去老尼姑的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啦。柔福来,坐到我身边,静真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对你讲。” 老少二人在长凳上并肩而坐,柔福神情专注的听着。 “根据我平时的观察,师兄是打心眼里佩服岳侯,所以他那里你无需太过担心,实在不行还有老尼我呢。静真推测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应该来自你未来的公爹岳侯爷那里。” 柔福顿时羞红了脸庞,却又不敢错过一个字,只得强忍着没有低下头去。 “岳侯爷可是出了名的硬脾气,前年他母亲去世时,岳侯曾请辞回乡守孝。但让皇上给驳了,而且还下诏训斥了一番,恐怕这个疙瘩是没那么容易解开的。” 师太的一番话让柔福差点落下泪来,芳心里惶恐道,心上人的父亲,大宋朝最有名的大将军、大忠臣,要是他反对这可如何是好?。 静真侧目把少女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一阵不忍劝说道:“不过据我所知,岳侯对这个小儿子宝贝的很,听说他家的老大岳云小时练功就经常被父亲责罚,而这位老二却被全家人捧着。还有就是岳震与姐姐岳银屏的关系非常的好,就是这个姐姐一直护着他。” 柔福忙不迭的把讯息在脑子里分析着,听到心上人在家里的地位,不由有些放心。却忍不住好奇道:“那震哥为什么要做生意呢?按说他家不会” 静真脸色一正,站起身与柔福四目相对。 “这也就是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的理由,至于为什么,柔福你就不用问了。总之你记住,岳公子是在为岳侯分忧,也是在为皇上分忧。” 讲到这里,静真师太不禁翘起了嘴角,接着说:“我看好这小子,满脑子的奇思秒想,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老尼我阅人无数,这个小家伙堪称人中麟凤呐,柔福啊,遇此良缘好好珍惜吧。莫学嗨!不说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师太夸奖一个人,柔福心里填满了骄傲,比有人赞美自己还要开心,乐陶陶的低着头在那里出神。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女才抬眼四顾觉师太已经离去。她却毫无困意,心系情郎又踱到了窗前,屋外依旧细雨刷刷。 震哥你回去了吗?有没有淋湿,会不会在睡梦中想起柔福?。 xxxxxxxx 心有灵犀吗? 此刻的岳震正沉浸在甜蜜的梦境里。 庄严肃穆的礼堂,欢快激昂的《婚礼进行曲》正在奏响,婀娜多姿的柔福身披洁白的婚纱款款走来。 “岳震,你愿意娶赵柔福为妻吗?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不管她是”记忆中电视剧里令人激动的场景,岳震热切的脱口而出。 “我愿意!” 蓦然一身黑衣的神父化作老尼姑,手指着他厉声喝道:“反贼!你们岳家全是反贼!”说罢一把拽住柔福向外跑去,柔福哭泣着回头喊着。 “震哥,震哥” 岳震拼命的追出了礼堂,那里还有柔福的踪影?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礼堂外大雪漫天飞舞,岳震猛的打了一个寒战,那人竟然赤膊而立,如一支标枪般屹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尽忠报国! 血红的字深深的刻在他笔直的脊梁上,天地一色的白雪,皑皑中醒目狰狞!也像一道猩红的闪电将岳震击穿。 父亲!八百年的风雨中这条背影激励着多少英魂,那血肉的脊梁已化成一座丰碑,耸立在每一个华夏儿女的心里。岳震的双眼瞬间便模糊不清,嘶哑呼喊着跌跌撞撞的扑向了父亲,但不知为何亲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 “老爹!老爹!我是您的儿子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触到了冰凉的肌肤,泣不成声的岳震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衫,想为父亲留住一点点的温暖,但伸手间却抓不到半片衣缕。情急的他只得死死抱住父亲冰凉侵骨的躯体,像一只失牯的幼兽般哀嚎着。 “老爹,我是震儿啊,不要抛下我!您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啊!老爹!” “老爹!” 猛然觉得怀抱中空无一物,岳震惊叫着坐起身,四处打量一番才从噩梦中醒悟过来。两行凉凉的泪水滑过腮边,滴落在被褥上面。睡前忘了关闭的窗户送来阵阵凉风,吹的岳震困意全无。 他披上衣服离床走到窗前,回味着刚刚荒诞的梦境。 不!岳震揉揉微微红肿的眼睛,暗暗誓说,我决不允许梦里的情形在现实中生!。老爹他喜欢尽忠报国,就让他尽忠,就让他报国好喽。 我,岳飞的儿子!就要在他身后守护着。决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就算老天爷也不行!。 顺手关上窗子,岳震又爬上床不禁想起了家里的亲人。父亲回到鄂州已经有一阵子,看到老妈一天天的好起来一定很开心吧?下次见面的时候肯定要大大的夸奖自己一番。 “嘿嘿”想着这些,他舒服的倚在床头得意的笑出了声音。 周伯老两口和赵妈都还好吗? 姐姐一定等的心急了吧?不会!岳震连忙摇摇头自语道:“老姐一定又在牵挂她小弟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呢。”嘿嘿等我把黄澄澄的金叶子交给老姐的时候,不好,应该把金子都买了粮食,整船整船的开回鄂州。呵呵呵老姐一定开心死喽。 幻想着姐姐欢呼雀跃的样子,岳震翘起了嘴角美美的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时,禄伯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他登船出啦。 船出临安一路向西,于来时不同,他们这次走的是近路,这一带正是江南腹地,所以河道纵横交错。虽没有大江那般气势磅礴,但放眼两岸雨后新绿葱葱,江南水乡独特的轻灵秀美尽收眼底,另有一番韵味在心头。 所以船行了近一日,岳震也没怎么觉着枯燥,放开怀抱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不禁心生感慨。 没有目标的人生将失去许多享受精彩的机会,但有了目标的人生可能会失去的更多! 虽然不像大江行舟那样颠簸,可一整天下来还是让岳震觉着浑身酸软。他忍不住暗自苦笑道,以后坐船还是能免则免吧。天刚刚擦黑他就躲进舱房呼呼大睡。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就这样吃吃睡睡不辨天日了。 熬过了两个夜晚,一觉醒来头依旧是昏昏沉沉的,侧耳听了一会水浪拍打船舷之声舱外微微的亮光,估计船已经停下,而且周围的环境相当的嘈杂。 钻出船舱走上甲板一看,嗬!还真热闹呢。 船果然已经停泊在港湾,四周船只拥挤桅杆林立,大船小艇出出进进之间还夹杂着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岳震仔细的打量了一会才弄明白,这个港口类似于现代的水产批市场,远近的渔民们一大早把打捞来的各类水产运到这里贩卖。 远远的瞧见禄伯站在栈桥上向自己挥手,岳震也就下船上岸。 走到近处才看清禄伯手里还拎着两条不停扭动的活鱼,老人笑嘻嘻的道:“老汉我看震少有些困乏,就上岸买了两条鱼,这活鱼汤即开胃又进补。走,咱爷俩到镇上寻个馆子先吃他一顿再说。” 小镇紧邻港口也是十分的热闹,大小的酒肆、饭馆自然也早早的开门营业了。 “咦?”四处巡视的岳震不禁停住了脚步。“闽浙居?禄伯,记得彪子他们在临安住的客栈也是这个名字吧?” 第三十八节 禄伯还未接口,站在堂口的小二笑容满面的迎上前说道:“两位客官早啊,小爷您说的临安‘闽浙居’正是敝号的总店。|/|” “噢”岳震点点头说:“禄伯咱们就住在这里吧。”小二抑扬顿挫的唱喏声中两人迈步而进。 店中的堂倌奉上热茶,禄伯就把手里的活鱼交给他,吩咐一尾红烧一尾炖汤又点了两个小菜一笼馒头。堂倌走后,岳震四处打量着皱眉道:“禄伯您来过这边?怎么这里的人一大早就这么大鱼大肉的,也不嫌油腻。” “早些年我是来过,不过那时还没有这般繁华。老汉估摸着应该是从兵部在鄱阳湖建了水军大营开始,这里才跟着热闹起来喽。” 禄伯低声答道:“震少你看这些人的穿着,都是些远处赶来的水产商人,和咱们一样,颠簸一宿,采办完毕饱餐一顿也好能早早赶回去。” 吃饭的客人虽然不少,可人家上菜的度也不慢,两人一壶茶还没喝完,堂倌便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来。 在船上晃悠了一夜,岳震原本没有什么食欲了,但扑鼻而来的香味却让他精神一振食指大动。一碗香喷喷的鱼汤下肚后,岳震对着一旁伺候的堂倌翘起大拇指道:“好,色、香、味俱佳,活鱼汤鲜而不腥果然是好手艺。” 堂倌自然是眉花眼笑,反过来又奉承岳震一番。 岳震可没功夫和他互相吹捧,和禄伯两人埋头大嚼,不大的功夫如风卷残云般,把饭桌打扫的干干净净。 禄伯轻拍着鼓鼓的肚皮意犹未尽的叹息说:“可惜,可惜。要不是咱爷俩有事,定要饮他一壶绍兴老酒,那就更美喽。”“不错。”岳震打着饱嗝道:“等咱们接上鲁师傅,到时一定记得再到这里大吃一顿。” 撤去杯盘碗筷堂倌又端来茶水,禄伯趁机叫住了他问起水军大营的事。 结果堂倌挠破了头皮,也没说出他们想打听的讯息。 岳震在一旁暗笑道,要是什么人都能知道大营里驻的是那路人马、人数多少,那才是怪事呢着禄伯郁闷的赏了堂倌一把铜钱,他才笑着说:“呵呵··禄伯不用上火,这些事那是他一个小伙计能知道地,好歹清楚了方向,咱们自己想办法进去不就全明白了。” 结帐出了‘闽浙居’天光已经大亮,街头比刚才反而安静了许多。老少二人就沿着堂倌所指的方向,一路溜溜达达的朝水军大营走去。 远远的望见营门时,眼尖的禄伯惊呼道:“震少元帅的大旗!” 岳震也是一惊忙凝神可不是!透过高耸的营门能看到船坞里,有一艘战船上飘扬着‘岳’字大旗。 眼看就要到营门时,禄伯略微有些失望的说:“噢,原来是少帅的将旗,老汉白高兴了一场。唉,想想快一年没有见过岳帅啦,不知你爹他的身体有没有生病,眼疾好利落了没有?” 听说是哥哥的将旗,岳震却兴奋的蹦了起来。嚷道:“禄伯,你说我哥他会不会就在大营里?” “那是当然。”禄伯一付没好气理他的样子。“旗随将动,哪有没这个人乱插大旗的道理。唉?奇怪了。” 禄伯说着停下了脚步,一脸茫然的看着大营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着岳震说道:“怎么是韩帅帐下的军士守营门哩,他们不是远在淮水吗?不对呀,震少你看,营里的船上怎么还有左护军的旗帜,这到底是谁家的大营啊!” 岳震早已兴奋的手舞足蹈不知所谓了,那听得见他唠叨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拉着他向营门跑去。 “此乃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快快止步,再往前就要开弓放箭啦!” 营门箭楼上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岳震一阵尴尬赶忙刹住脚步。暗暗自责,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还差点犯下擅闯营门的错误,真是得意不可忘形,遇事冷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呀。 检讨一番后,他才仰头高声喊道:“我们来寻从临安来的鲁一真鲁师傅。” “哦,那就近前说话吧。”没想到守门的军士这么好说话,两人面面相觑着走到了大营门楼下。 从里面出来一位精瘦的中年小尉,仔细的打量着岳震道:“后生你可是鲁师傅作坊里的小伙计?” 禄伯张嘴就要自报家门,岳震忙使眼色止住,满脸笑容抱拳拱手说:“正是正是,这位大哥认得我家师傅?” “嘿嘿··鲁师傅现在是整个大营里的红人,那个不认识呢?”中年小尉也笑呵呵的答道:“你师傅现在是大营里三家水军的总监工,呵呵··威风吧?好了不与你多说了,我这就差人叫鲁师傅来见你。” 说罢军士转身离去,岳震他们隐约听到里面一阵呼喝渐渐远去。 半盏茶的功夫,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鲁一真的骂声传来。“小兔崽子,早不来晚不来,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待岳震和禄伯看清了他的‘出场阵容’,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鲁一真风风火火的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个军兵举着大伞亦步亦趋的紧跟着,左边一个小兵手拿蒲扇,最搞笑的是右边的军士,一手汗巾一手茶壶,臂弯里还挂着篮子,篮子里放着几牙西瓜。 可怜的小兵既要跟上鲁一真的步伐,还要照料茶壶、篮子,自然是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样子甚是滑稽可乐。 “震少!老禄!”鲁一真看到他们颇感意外。 岳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眨眼说:“现在我可是鲁师傅你的小徒弟啦,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哈哈哈”禄伯却怎么也忍不住,大笑道:“鲁一真呀,鲁一真。下次再被人绑架可一定叫上我啊。这阵势真像那位官老爷微服私访,还把你那小伙计吓得哭天抹泪的,真是笑死老汉了。哈··” 鲁一真一拍大腿说:“你们来的正好!咱岳家军可不能输,少帅正在那里愁着呢。”说完不理狂笑的禄伯,不由分说拽住岳震往里跑去。嫌跟在身旁的军士们碍事,嘴里嚷嚷着。 “几位就别跟着啦,要是耽误了少帅那边的事,受罚的时候可别怨老汉没提醒你们哦。” 岳震见他火烧火燎的模样,又听说哥哥遇到了难事,顿时就急啦。“鲁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还有人敢欺负我哥?” “来不及了!刘子翼那小子眼看就顶不住了,马上就该少帅上场啦。”鲁一真满嘴莫明其妙的话,脚底下却是越跑越快,岳震无奈只好跟着他拐了好几个弯,跑上了一座人头攒动的船坞。 “各位,各位让一让!我们岳家军要求换人!”鲁一真拉扯着岳震高喊着向人群中挤去。 “鲁师傅啊,你不是三军总监工吗,怎么成了岳家军的人。” “别急鲁师傅,说不定我们刘将军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两旁的军士们哄笑着给他们二人让开了一条通路。 挤到船坞的边缘,岳震看出来焦点在前方的水面上,周围的大小战船上与船坞一样,占满了围观的军士。三种颜色的军服泾渭分明,那熟悉的岳家军军装集中在左前方的几只大船上。 看清楚水面上的态势,鲁一真摸着脑门上的汗水道:“还好,还好,想不到刘子翼竟能坚持这么久。” 岳震也仔细的观看着水上的两条船。是拔河?还是赛龙舟?他不禁一阵纳闷,这样的场面还真没见过呢。 两条大小一样的船相距大约十丈左右,船头遥遥相对。数一数两船上各有二十人,二十位桨手背对着船头拼命的划动着木浆,船尾那人击打着鼓点,船头的两人则被一根缆绳连着。 哦,岳震看到两船之间插着的一根竹篙明白了,这是一场水上的拔河比赛。 “少帅加把劲啊!把刘将军拉下水呀,” “少帅加油!少帅加油!” 右边一片草黄色军服队伍里群情激昂,加油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岳震看着水上那只距离竹篙越来越远的船,不禁暗自点头称赞。韩世忠部常年驻守两淮,不让伪齐与金人过淮河一步,果然是一支钢铁劲旅。船舷两侧的水手们动作整齐划一,船头站立的韩少帅更是气定若闲,看来韩部是稳操胜券了。 再看他们对面的那船,水手们也在拼命的用力,但越急越显得混乱,船自然就离竹篙越来越近。 “鲁师傅,这输赢到底有什么说法啊?”人声实在是太嘈杂,岳震只好凑到鲁一真的耳边问道。 “嗨!震少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你先帮着少帅赢下这一场如何?”鲁一真话音未落,‘咣’的一声锣响传来,身边红色军服丛中顿时爆出一片叹息之声,两人忙抬眼观瞧,他们的船头已经碰到了竹篙。 “左护军刘子翼将军负,下一场前护军韩正彦将军对后护军岳云将军。” 岳震注意到这个声音是在身后,回过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又靠向鲁师傅问道:“说话的是什么人?” 鲁一真皱皱眉头说:“是兵部派来押运物资的一位什么将军来着。” “请岳将军下场。”岳震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立刻惹得前护军人群中一片喧哗。 “等一等!”岳震拨开挡在身前的军兵,走到了船坞边上高声喝道:“让前护军的弟兄们休息半个时辰如何?” 他有些气愤这种不公平的比赛法,喊话时不自觉的用上了真气,他身旁的小兵们顿时受不了的捂着耳朵向后退去。拥挤的船坞上以他为中心闪出了一大片的空地,把岳震衬托的十分醒目。 如开锅一般沸腾的大营瞬间就静了下来,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这个少年身上。 “小弟!” 一片寂静中这声呼唤格外的响亮,岳震心头一颤忙循声望去。 岳家军将士们聚集的大船下,一条与刚刚比赛用船一般大小的木艇上,二十个桨手已经整齐的坐在两舷。船头站立着一人正在挥舞着手臂,与军士们一样的墨绿军装,只是颈系一条红巾随风飘扬。 岳震凝神细看,那张面孔刹那间在眼前放大,显得无比的清晰。‘轰’的一声,无数个儿时的记忆,好像是放开了闸门的潮水涌进了他的脑海。 “哥!”岳震挥手大喊着,猛然觉得鼻子阵阵酸,赶忙绷紧了嘴巴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看着哥哥指挥着水手向这边划过来,岳震那还等得及?低头捡起脚边一块尺长的木板,抬手甩出木板,身体也像飞鸟般跃向了水面。 ‘哗’围观的人群中爆出惊呼一片,岳家军的船虽说在飞快的靠近着,但距船坞最少也有二、三十丈的距离呢的木板滴溜溜旋转着滑行在水面上,岸上、船上所有的人张大了嘴巴注视着那个落向水面的少年。 ‘哇!’ 嘈杂的惊呼声中,岳震追上了木板脚尖轻点,借力再次腾身而起。令人惊奇的是木片只是微微一滞,依旧贴着水面向前滑行着。 待岳震第二次踩到木板飞起后,它才不甘心的停下来慢慢的转着完成了使命。 人们还未来得及喊出第三次,岳震已如一叶飘絮稳稳的落在哥哥身旁。 第三十九节 “哥!” “小弟!” 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四目相对。 岳震曾经无数次想过与哥哥相见时的情形,想过见到这位乱世中的名将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心里也有些疑问,想问问这位一母同胞的哥哥。听姐姐说父亲对哥哥很严厉,岳震一直想知道如果没有父亲的影响,兄长他还会选择做一个军人吗?。 然而此时此刻兄弟相对,这一切都已显得无关紧要,手掌里血脉相连的温度,温暖着他的心房,也传递着坚实的力量。 “哥,你还好吗?这次没有受伤吧。”岳震在哥哥的身上仿佛嗅到了硝烟的气息,也在他眼睛里读到了战火的炙热与残酷。 岳云拉着小弟厚实的手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脑子还停留在小弟一木飞渡数十丈的那一刻,一时间无法把眼前这个矫若游龙的身姿,和以前那个瘦弱小弟重合在一起。 这次回家,岳云从大姐那得知了小弟种种的变化,满心欢喜也不免揣测着,心里有不少的疑问。直到现在他才敢相信弟弟身上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才敢相信可怜的弟弟已经摆脱了病魔的纠缠,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哥哥端详他的同时,岳震也在审视着哥哥。 太熟悉太亲切了,比镜子里的自己个头高一点,脸稍微方一些,鼻子挺一点。岳震不禁郁闷了,都是老爹、老妈生的,哥哥就显得英俊成熟,自己为何总是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呢?。 “哇!老大,你长胡子啦!”岳震猛地怪叫起来,把感慨中的哥哥拉回到现实中来。 岳云得意的抚摩着唇上淡淡的胡须,笑道:“怎么样?你哥我现在是大宋朝后护军正印先锋官,是不是很高大威猛?呵呵” “切!有什么了不起,过两年我也能长胡子”岳震酸溜溜的说着。 “哈哈哈”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兄弟俩松开握在一起的手,捶打着对方的胸膛相视大笑。 笑过一阵,岳云抬臂揽住小弟的肩头,问起他怎么会到鄱阳大营来。岳震简单的交待了一番来龙去脉,岳云忍不住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想不到鲁师傅和你有这层关系。来小弟,介绍你认识咱们岳家军水军黄统领。” 兄弟俩一起转过身,岳云拉着弟弟向船尾走去,大鼓旁站着须斑白的精瘦汉子,看到两位公子走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鼓槌迎上几步。 “小将黄佐见过二公子。” 岳震赶上前一步托住他臂肘,黄佐这一躬没鞠下去。“哎!论年龄我应该称呼您伯伯才对,那有您给我行礼的道理?您和我大哥在军中有官阶之别,该行什么礼数我管不了,下次您千万不可如此啊,被我爹知道要打**的。” “哈哈··”被他这么一说三人一齐笑起来,黄佐也没有了初次见面的拘束之感。 “自古英雄出少年呐。”黄佐叹道:“黄某以前也算是江湖人,见过不少武艺高强的能人异士,二公子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身手,老黄佩服佩服。” 说话的当中岳震仔细的打量着他。大概有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中等个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大脚,大的有些出奇了。可能是为了稍后击鼓方便精赤着上身,要不是古铜色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标准的中年渔民。 岳震听人家夸自己赶忙谦虚说:“黄伯您过奖了,小子的微末伎俩怎敢和那些江湖好汉相比。自从听说您跟随我父亲以来,小子我就一直想见见您,今日一见果然是” “哎,二公子咱们不论这些虚的。”黄佐打断了他的话语。“我黄大脚不敢说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子,却也从未祸害过洞庭乡亲,能跟着大帅抗金收复失地,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 黄大脚?岳震心中暗乐道,这个绰号倒是很贴切哎,又是一位直心肠的汉子。能和凶名远播的杨么在洞庭分庭抗礼,没有过人的本领是根本做不到的,一身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个疤痕大概都应该有一个刀头喋血生涯中死里逃生的故事。 “呵呵··黄统领豪气冲天,是我们这些小字辈的楷模。”岳云点头道。 黄佐朝两人身后努努嘴,“两位公子韩世忠家的少爷过来了,俺老黄跟他们爷俩不对头,先走一步了,赌赛就交给两位公子啦。” 说罢他两腿一蹬倒栽葱跳下了水,岳震凝神只见黄佐如一条轻灵的鱼儿,潜在水底身形怪异的扭动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船上的哥俩面面相觑,岳云不禁皱眉惊异道:“黄统领与韩世伯能有什么过节?他们相隔千余里呢。”剑眉耸动间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悟的对弟弟说:“未整编前,韩世伯曾是荆湖西路指挥使,难道” 岳震猛地一碰哥哥的手臂,使着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岳云怎会不懂,立刻闭嘴不说了。 “云少帅啊,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哦。” 哥俩随着身后的话语声回过头,刚刚获胜的韩正彦已驱舟到了丈外。 岳云微微一笑道:“正彦大哥还未见过我家小弟吧?这就是了,名叫岳震,至小身子骨就弱一些,父帅舍不得让他从军,一直呆在家近身体稍稍见好,就跑到大营里来寻我玩耍,让正彦大哥见笑啦。” 岳震在一旁含笑抱拳拱手,叫了一声‘正彦大哥’就静静的站在那,一切听凭哥哥周旋。 韩正彦一阵苦笑,“云弟莫拿大哥开心啦,震兄弟的身手放眼五路护军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大哥这遭是输定喽。” “哎,未战先怯可不是正彦大哥你的作风哦。”岳云正色道:“更何况咱们比的是整船协作之力,我弟就算霸王重生,也不可能立于漂浮不定的船头,以一人之躯力敌正彦大哥你们二十二人吧。” 听到哥哥这番话,岳震心中一懔,明白兄长看似在敷衍对手,实际是提醒自己这场赌赛的难度。 不错,想想刚才两船较劲时的情形。岳震渐渐收起了嬉笑的神情,脑子里盘算着,站在移动的船上要拉动另一条船,怎样力才能出奇制胜呢?。想来想去,也没有好的办法,不禁愁上心头。要想获胜就得依靠整船的集体配合,没有什么捷径。 “不错!”受岳云的话语所激,韩正彦振奋道:“未战认负,对不起刚刚苦战的刘子翼,弟兄们!让咱们并肩再战一场。” 前护军水手们轰然应诺声中,韩正彦将杯口粗细的缆绳抛了过来。 岳震学着韩正彦的样子把缆绳系在腰上,岳云叮嘱几句退到船尾,甩掉上衣操起鼓槌。两条船相互配合着到了竹篙的两边。 “吁··”看到绳上绑着的红绸与竹篙对齐了,岳震深深的吸了口气。 ‘咣’的一声锣响,缆绳猛然绷的笔直。岳震虽有些心理准备,腰间大力传来还是险些被拉了一个趔趄,幸好他扎稳了马步,急挺腰身才站稳。但身后水手们的反应显然还是慢了半拍,缆绳中心的红绸被前护军拉过去将近一尺。 ‘咚、咚、咚’双方的鼓手打起了鼓点,水手们跟着鼓点的节奏,‘嘿呦、嘿呦’喊着整齐的号子一起用力划船。 岳震明白这就像一场长跑比赛,韩正彦他们起跑时略占优势,接下来将是一段漫长的僵持时间。 看似缆绳两端的人左右着比赛的进程,岳震身在其中才感受到其实自己是船上最轻松的一个,最费力的是船舷两侧舞动着木浆划水的士兵。 渐渐的岳震把握了水手们力的频率,跟随着这个频率吐纳呼吸。身后的水手桨一入水,自然就产生了一股力道扯动船体,岳震也就跟着这股力道绷直腰腹。木浆出水时向后的拉力消失,他迅的把重心放到腿上稳稳的钉在船头。 就这样进两寸退一寸,慢慢的岳家军二十二人齐心合力扳回了劣势,红绸又回到了竹篙附近。 ‘咚咚咚’耳边哥哥的鼓点急促起来,岳震心里一惊。暗道,兄长怎会如此急躁,兵士们刚刚一通拼命,眼下该是稍稍放缓节奏,给他们争取些喘息的时间啊。 正想着呢,对面韩正彦他们好像用尽了力气,鼓点也慢了下来,红绸自然就跟着岳家军的船慢慢移动。远处观战的岳家军将士顿时欢声雷动,岳云的鼓点更急了。岳震暗叫不好!哥哥恐怕要上当了。 果然,红绸被他们拉离竹篙约半尺,韩正彦他们的鼓点恢复如常,稳稳的将红绸定在那里,双方再次僵持起来。 看着岳家军不但收复了失地还抢占了先机,岳震心里却明白对手已经牢牢的控制了比赛的节奏,这样耗到己方力竭时,他们定会一鼓作气穷追猛打。 岳震不由得焦急起来,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恐怕岳家军将回天乏术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不等对方反击,岳家军的桨手们已经有点跟不上岳云密集的鼓点,少帅无奈只好放慢下来,反过来用鼓点去找桨手们的节奏,刚开始还勉强合拍,一来二去就不免出现了错漏。 前护军的鼓手顿时现了对手的失误,怎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由缓渐急的鼓声犹如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前护军的水手们猛然力,转眼的功夫红绸又回到了竹篙跟前。 焦急的岳震反而冷静下来,暗想整条船上还保存着体力的只剩自己了,要是稍有慌乱那就输定了。 倾听着韩正彦他们的鼓点,岳震心中一动。既然己方的步伐已经乱了,那就把对手的节奏也搅乱,看谁乱的更厉害。想起在西湖上以真气为帆时高高翘起的船头,这家伙顿时计上心头,坏坏的笑容浮上了嘴角。 感觉着腰间力道的松紧,岳震开始用双脚收力、力。 围观的数千人都看出了蹊跷,岳家军的船怎么上下起伏起来了?而且好像还颠簸的越来越厉害。 嗯?!不一会正在窃喜的岳震就觉不对头了,自己用力压低船头时人家也在用力,而自己撤去力道船头受浮力的反弹上翘时,人家正好木浆出水桨手回气。 看着悄悄跟着前护军后退的红绸,岳震暗赞道,厉害厉害,短短的时间人家鼓手就识破了自己的诡计。不过本少爷还有更毒的呢,哈哈··咱们就来斗斗谁能笑到最后!。 有了刚才的经验,他把双脚力换成单脚使劲,这样一来上下颠簸的船变成了左右摇晃。 看热闹的三军将士顿时一阵大哗,岳家军的船歪歪扭扭,两边划水的力道肯定不能均匀了。在场都是水军,自然明白这样的船只无论你怎么用力,也休想前进或后退,只能在原地打转啦。 果不其然,前护军的鼓手无法把握晃动的规律,两条船竟以竹篙为轴心转起了大圈。 转了一会岳震又暗暗的叫起苦来。身后水手们剧烈的喘息声传来,已经能清楚的听到汗水砸在船板上的声音。 这该如何是好?心不所属的岳震有一下没一下的力,船也就晃荡的没那么强烈了,前护军的鼓手马上看到了这个变化,一阵密集的鼓点声里,水手们听到了最后冲刺的命令,起狠来几乎是疯狂的划动着木浆。 岳家军的船头快的向竹篙靠去,喧闹的场面瞬时鸦雀无声。 第四十节 眼看着大势已去岳震心急如焚,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脑海里蹦出来两个字。/| 潜力! 用什么办法能够激身后军士们的潜力呢?信念!对,此时此刻只有那种令人血脉贲张的信念,才能点燃他们几近崩溃的斗志。 “撼山易!” 三个字好像是铭刻在他心底的一道咒语,无需经过大脑和思维便脱口而出了。 ‘咚咚咚’兄弟间的不点就通的心灵感应,让岳云不加思索的打出了鼓点,也仿佛敲打在二十位水手的心上,正在苦苦支撑的他们精神一振,竖起了耳朵,倾听着身后船头上传来的每一个字。 这几个字的魔力,岳震自己也始料未及,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犹如一支蘸满了油脂的火炬,在燃烧的渴望中瞬间被点燃。 “撼山易!” 数千名围观的将士屏住了呼吸,注视着岳家军船头上仰天怒吼的少年。这一刻,这少年宛如一尊怒气冲云霄的天神,双手擎天,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岳震觉着积蓄在身体里的能量喷薄迸,将上衣爆成缕缕碎片跌落船头,滔天的气势感染着船上的每一个人。岳云退后一步,高举着鼓槌等待着进攻的信号;二十位水手整齐的单膝跪立,弓着腰身如二十只蓄势待的猎豹。 “撼山易!”‘咚咚咚’ “撼岳家军难!”‘咚咚咚咚咚’ 没有人刻意的指挥,岳云忘情的舞动着臂膀。双臂像一具呼呼转动的风车,铿锵的鼓点伴着岳震的呐喊滚滚而来。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二十二个声音凝聚为一轮圆圆的振荡波,扩散而去穿透着数千个心房。原本挤在船上姿态各异的岳家军将士,犹如听到了一声号角,都笔直的站立起来。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加入的声音越来越多,声浪愈来愈大。 黄佐其实早就回到自己的坐船,目睹了从开始到现在的整个过程,不禁想起了岳飞元帅的那句话:“黄兄率部来投,岳飞感激不尽,但贵部要想真正的溶入岳家军尚需一个契机。” 望着周围船上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黄佐知道这个契机就在眼前,但他已经顾不上想很多,只是昂挺胸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洞庭双蛟’的老二焦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只是觉得喊着喊着,郁积在胸口的闷气不见了,心里亮堂舒服了很多。 老大焦挺也在喊,心潮也像声浪一样起伏跌宕。遥想当年与黄老大结义共抗杨么,转眼已是几十年过去了,再想想因为归顺朝廷的事,和黄大哥生的争吵。焦挺顿觉羞愧难当,直到此时他才算明白,黄大哥为什么要归顺,为什么会选择岳帅和岳家军。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焦挺啊,焦挺,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打家劫舍的水匪,你已经是坚若磐石的岳家军了。 明年清明回乡扫墓时,你可以跪在老娘的坟前挺起脊梁说:“娘啊!儿子们现在是岳家军的兵。” 刀山箭雨里不曾动容的铁汉子,不知不觉中热泪模糊了双眼。 排山倒海的声浪中,同是军人的韩正彦很激动也很无奈,事到如今赌赛已经显得微不足道。早就知道岳云难缠的很,谁知他家的老二更是个狠角色,与岳家父子生于同一个时代的大宋军人,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值得庆幸的是,有这样的友军在身前身后,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不幸呢?杰出如父帅这样的英雄人物,都已注定沦为配角。 韩正彦胡思乱想中他们的船头撞上竹篙,锣声响起结束了这场赌赛。看着群情激昂、欢声雷动的岳家军,另两家水军已经选择了静静的离去。 岳云哥俩回到岳家军的中军舰,见到黄佐和禄伯、鲁一真,三人有说有笑的在那儿等着。 黄佐手里拿着一件岳家军的军服递给岳震。“呵呵··大营里没有寻常百姓的衣服,二公子先凑合着穿,鲁师傅已经派人去镇上做新衣了。” “要穿就得像个样子嘛。”禄伯却是认真的很,根本不理一脸郁闷的岳云,伸手就解下了他的红巾,给岳震端端正正的系上。嘴里还不停的赞着:“好,真好!好一位英姿勃的少年将军。” 岳云无奈,只好叫来亲兵去取自己备用的那条。 几人说笑间坐下,岳震问起到底为什么而赌,鲁一真仔细的解说了一番,岳震越听脸色却越难看。 三家水军的情况各不相同,但争执却都集中在一点上各不相让,最后无奈中商议出这么个办法。 岳家军收编的黄佐其部,在洞庭战役里是攻打杨么水寨的主力,各种大小舰只受创颇具,所以集结到鄱阳湖修缮。韩世忠的前护军常年与伪齐,金军周旋,水军则担当着运输粮草、兵源的重任,每年的损耗也不轻。而吴阶将军的左护军扼守黄、淮西路,亟待展、充实水军力量。 但朝廷调拨而来的木料却分上中下三等,各家在选料上就有了激烈的碰撞。 岳震听完不禁有些懊悔,要是早知道为的是这种事,刚刚就算是赢也要为韩正彦留几分面子才对,现在这样的结局无疑是加深了几方的矛盾。 岳云和禄伯、鲁一真看着他面沉如水,不免心生疑惑但也不好当众追问。 黄佐则在他阴沉的脸上看懂了一些,顺着岳震的思路往下想,不觉心中一惊。朝廷的用心昭然若揭,皇上不愿意看到几支主要的军事力量之间团结无隙,就使出了这样的手段来制造点矛盾。 想通了这里的缘故,黄佐不忧反喜,对岳震更加是另眼相看。隐约中觉着这个少年眼光独到,深谋远虑,将来的成就肯定会过他的父亲。岳飞有这样的儿子相助,以后自然会顺风顺水的。 岳震思索了片刻,觉着事已至此,要是刻意的跑去跟人家解释反而显得矫情,这事又不好明着摆出来商议。也就换上笑脸,打着哈哈说起了别的话题。 午饭的时候,岳震自掏腰包派人到镇上买来牛肉、大饼,犒劳船上的二十位水手,军中严禁饮酒,因此饭吃的简单度也很快。餐后岳震被安排在黄佐的中军舰上休息,舱房和哥哥岳云的相邻。 进到舱房打开窗,清凌凌的湖水唾手可及。岳震不由一阵心痒跑到隔壁去找哥哥。 岳云听小弟说要去湖里洗澡,笑着点头:“好哇,折腾了一响午身上粘乎乎地,是该好好洗一洗啦。” 哥俩下了大船找到一条小舢板,岳震执桨往湖心划去。 在清澈的水中玩了好一阵子,哥俩才嘻嘻哈哈的爬回舢板。清凉的风缓缓吹过,带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舒服哎”岳震惬意的躺在船板上,眯着眼睛问道。“哥,这次来鄱阳大营就是为了材料之事?” “嗯,主要是为了这件事,父帅得知三方的争执后很挂心,临来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妥当。” “妥当?难!”现在只有兄弟二人在此,岳震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就把这里面的隐情给哥哥解说了一番。 岳云在鄂州时曾与父亲探讨,父子俩一致认为,朝廷近年来用兵不断,再加上物力维艰,而且今年局部的旱情也导致物价上涨,才会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想不到小弟却一口咬定是朝廷在中间耍手段,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喽。 看到哥哥面带忧色沉吟无语,岳震心想,如果这件事能让老爹他们不再一味的轻信朝廷,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对岳家来讲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不会吧?自从张浚张大人入主兵部,军方的事一直就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岳云思量了好久不禁又有些怀疑小弟的判断。 岳震在家时就特别关注这些大佬级的人物,中印和尚与银屏都为之详细的评说过,所以他对当权重臣的背景都知之甚祥。如今听到哥哥有所怀疑也不觉意外,老爹的政治觉悟本来就很一般,自然会影响到身边的这些将领。 “哥呀,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张太尉亦是军人出身,而且和中护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要是据理力争出言反对,岂不加重皇帝对军方的猜忌?所以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岳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有些痛心疾的讲道。 “哎,当年那些败类军人挑起御林军哗变,害得太子小小年纪夭折早逝。有前车之鉴,也怪不得皇上对军人有些偏见。” 岳震对这段公案也有些耳闻,两位禁军统领率部逼宫,导致皇帝赵构的儿子惊吓致死。至于前因后果他就不是很清楚了,却知道在这震惊朝野的事件后,两位权相倒台,才有了赵鼎进枢密院任知事、张浚官拜兵部太尉。也正是这场闹剧,才使得以赵、张为的抗金派进入了南宋的权力中心。 “嗨,不说这些烦人的事了。”岳震知道短时间里改变家人的观念是不现实的,需要潜移默化慢慢的来,所以打住了这个沉闷的话题。 “哥,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可不许打马虎眼,要实话实说哦。” 岳云心中一颤不禁想起病弱的小弟缠着自己问这问那的情形,那时自己就经常被小弟稀奇古怪的问题难住,总是要靠大姐来解围。 “问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先说好啊,像男人为什么要娶老婆之类的问题就免了吧。哈哈哈”岳云开心的笑道。 岳震不由大窘随即又释然,哪个男孩小时候没闹过这种笑话呢?。 “呵呵,你要是不提我还真忘了呢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老爹和老妈可是十六岁就订了亲,十八岁就已经有了老姐喽。哥你今年十五了吧,别告诉我说从来没想过这些啊。” 岳云俊面一红反击道:“还敢取笑我,刚刚禄伯可是全说了,还托我给娘亲带话呢,到底怎么回事?快给老哥从实招来!” 心里埋怨禄伯大嘴巴,想到柔福谜团一般的生世背景,愁情烦绪又爬上了岳震的脸。 看到小弟开朗的笑脸上布满了阴霾,岳云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啦,禄伯不是说你和那位姑娘很要好吗?是不是人家家里不赞成?没事!小弟你告诉哥是谁家的千金,哥回去和姐姐一块求父帅到人家府上提亲,一准能成!” 可是弟弟听到这些话也没有开心的表情,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无语,岳云不由得急道。 “哎呀,你想急死哥哥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说出来呀!” 被哥哥逼急了,岳震无奈只好将自己与柔福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从梅家桥头救人,到前日夜游西湖,着重的交待了自己对女孩身份的顾虑。 把烦心事向亲人倾诉一番,反倒觉着心里舒服多了,岳震淡淡的叹道:“哥,你现在明白了吧,这事可麻烦啦。” 岳云顿时傻眼,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家的事情,本来就是这些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们忌讳的话题。岳云只是听说当今皇帝的兄弟就有十几位,子侄一辈就更不用说了,有好几十个之多,这位赵柔福赵姑娘到底是出自那一家呢?。 他心里也颇为认同小弟的说法,原本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一旦牵扯到皇亲国戚,就会变成祸福难料的大事情。 第四十一节 岳云咀嚼着小弟的这几句话,也不禁彷徨无措,心里乱糟糟的 “哥,我与柔福成了亲,岳家必遭人嫉恨成为众矢之地,肯定有人会说咱家投机钻营,攀龙附凤,会给父亲搞出好多躲在暗处的敌人。主要还是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弄不好会身败名裂,祸及满门的。” ‘嘿嘿’岳云在心里苦笑道,我这个小弟还真不是一般人呢,找个媳妇也是这样的惊天动地。 “小弟,告诉哥,你是真心的喜欢这位柔福姑娘吗?” 思索了好久,岳云突然目光热烈的看着弟弟问道。 “哎,老大,你这不是废话吗?”岳震白了哥哥一眼还要接着往下说,却被岳云挥手打断,坚定的追问道。 “你也不许说废话,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望着兄长郑重的眼神,岳震也正色答道:“确实非常喜欢,且不说柔福的才情气质,单凭她温柔贤淑的性子,就是一位难得的良伴佳偶,男儿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不就结啦!”对兄弟进退维艰的处境感同身受,如两军狭路相逢,岳云反被激起了斗志,少帅拍着船板大声说。 “咱们岳家为保宋室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就是娶他一位公主也算不上高攀。至于遭人妒嫉之弟你纯属多虑,不被人妒是庸才!父亲从未怕过什么明枪暗箭,到了咱们兄弟这辈,更不会因为怕遭人妒嫉而不敢娶媳妇!” 哥哥的话在岳震心里掀起了波澜。 爱憎分明!?如果你也把握了冥冥中命运的轨迹,还敢爱吗?如果你知道终有一天,你将和爱人的家族誓不两立,你还能爱吗?。 小弟目光深邃的注视着远方,如一尊塑像般一动不动。岳云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叹息,小弟真的长大了吗?在寻常百姓人家,十三岁的少年稚气尚未褪尽,根本无需承受这些难言的沉重。 岳家兄弟并肩坐在船头,远眺着水天一色的鄱阳湖,久久无语。 岳震先回过神来,挠头笑道:“算了,不想啦。还是等过些日子回家听听老爹的意见吧。哥,你说呢?” 想不到弟弟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洒脱,岳云含笑颌欣慰的说:“也好,就是娘亲和大姐也比咱们想的周到,是该听听她们怎么说。” 哥俩达成了共识就放下这个话题,岳震责备道:“哥都怪你,本来说的好好地,让你一句娶老婆惹出这么一大套。被老大你这么一搅和我都忘了,刚刚咱们说到那啦?” “你就知足吧你。”岳云嬉笑着,“你多幸福啊,能见到心爱的姑娘,还能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柔福的音容笑貌豁然涌上心头,岳震略微放松下来的表情又凭添黯然。 岳云暗责自己失言忙打岔道:“你刚才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哦。”岳震强笑着想了一会才把扯断的思绪连接上,稳稳心神问道:“我一直想问哥哥,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你还会选择做一个军人吗?尤其是乱世当前,其实军人的一只脚已经踏在鬼门关里。” “啊!”岳云一愣,说实话他自己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方才你可是答应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许瞎编嘿嘿”岳震撞着哥哥的肩头,挤着眼睛起哄道。 岳云估计到了小弟的问题不好作答,可还是没想到他的问题如此刁钻。少帅用肩膀拱着小弟,嘴里呵斥说:“不许捣蛋,让我好好想一想,再起哄我可真就不说了啊。” 岳震做个鬼脸,吐吐舌头,规规矩矩的不再乱动,歪头含笑看着哥哥。 “不会!”沉思良久岳云才艰难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小弟一付愿闻其详的表情,岳云解释说:“小弟你想咱们五口之家,哥哥我身为长子,上有病弱的娘亲,下有你这未**的小弟,大姐怎么说也是妇道人家。我若是当了兵去,这日子如何能过?” “敷衍敷衍!”岳震不满的嘟囔着。 岳云无奈的摇摇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垂下眼帘。“我讨厌战争!讨厌杀人!最厌恶战争里的冰冷与残酷!” 少帅被勾起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每次战役打响前中军帐里,父帅下先锋营的将令时,最后的一句话肯定是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小弟啊,你不知道刚开始哥心里有多委屈,有多想冲着父亲喊一句,我是您的儿子啊!” 仿佛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痛苦的挣扎在鲜血与恐惧的纠缠里。岳云眼中闪烁着水光,挺拔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岳震想不到真有这种事,忍不住在心里埋怨着父亲,轻轻拍拍哥哥的肩臂,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事的,时间长了就麻木啦。”岳云揉揉微红的眼睛淡淡的说:“我已经习惯用手里的长枪,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泄到敌人的身上。再也不去想,倘若完不成军令,父亲会不会把我捆到辕门外砍头。” “所以每一次攻城,都是你哥哥我第一个登上敌人的城头,把我们先锋营的大旗插上去,后来军中索性就称我们为大旗营了。” 听着亲人的讲述,岳震第一次觉得战争离自己是这么近。轻声问道:“你们的伤亡也一定很重吧?” 岳云点头说:“刚才说来鄱阳主要是因为木料,其次就是想在水军挑些精壮补充先锋营。攻打杨么的水寨时我们主攻寨门,这一仗下来,原来满编六千人的先锋营,只剩下了四千出头。” 岳震顿时默然,一将成名万骨枯,父亲的赫赫战功下掩埋的英魂有多少呢?。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忿忿不平。 “父亲为何不给给你们配特殊的防护,这样就能降低伤亡啊。” “你以为父帅不想,可谈何容易。”岳云替父亲辩解道:“一套步兵整甲要四十贯,先锋营装备下来需用整整的二十四万贯,而且还要不断的修缮补充,你让父帅从那里搞这么多的银钱?” 这么贵!唉,钱,又是钱!岳震顿觉头大,使劲的揉揉太阳**。 “这样吧,哥,以后我从生意里单独抽些钱专供你们先锋营。”岳震苦笑道。 “拜托你别这么玩命了好不好?等你娶回了嫂子,你俩给我生下一大堆侄子、侄女以后,我才懒得管你死活呢?” 岳云闻言笑骂道:“死小子,把你大哥当成什么了,生那么多?配上盔甲当然好,可我还是嫌那玩艺累赘,攻城的时候顶着几十斤的铠甲,冲上城头不用人家砍自己也累的只剩半口气喽。” “呵呵··那就要靠平时苦练啦。”岳震笑道:“这就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嘛。” 聊起军事上的话题,哥俩的情绪轻松了许多,气氛也渐渐热烈。 “还有,哥你想过没有?现在咱们岳家军面对的是伪齐的军队,多是一城一池的争夺。但有一天打垮了伪齐军,对上以骑兵为主的金军时没有重装步兵,咱们的骑兵数量又远远不够,这仗你怎么跟人家打?” “嗯,怎么没想过?咱们早晚会和金人的骑兵主力来一场大会战。” 岳云深有同感的点头,旋即醒悟过来好奇的问道:“重装步兵?这有什么说道,小弟你是从那里听来的。” 岳震被哥哥捉住了痛脚,只得硬着头皮遮掩说:“吭吭和尚爷爷曾给我看几本书籍,里面记载的是一些远洋海外的战争故事。” “哦··”岳云不会对这些知识的出处太在意,兴趣盎然的询问说:“骑兵的优势就是灵活机动,在平原上步兵是很难与之抗衡的。而金人的骑兵从不参与城池的攻防战,只在城池间迂回穿插飘忽不定,没有坚固的城墙,你所说的重装步兵凭什么克制骑兵?” “度,骑兵的特点就是度快,致命的弱点也在此处。”岳震蒙混过关心中暗乐,摇头晃脑的评说起来。 “哥,你和大规模的骑军遭遇过吗?” 岳云心有余悸的点头道:“遇到过,幸好我们附近有几座小山,老哥我见势不妙,忙带着部下溜之大吉,躲进山林才算逃过了一劫。好家伙,马蹄隆隆、山川变色啊!” “那哥你想想,要是奔跑起来的骑兵大队猛的撞上城墙,该是怎样的情形?” “瞎说,你以为他们傻啊,眼瞅着高墙往上冲?” 岳震一拍大腿兴奋道:“没错!我说的重装步兵其实就是可以移动的钢铁城墙。”嘴里说着,这家伙还掰起了手指头,把巨盾、铁枪、大斧、投枪等等中世纪欧洲战场上出现过的装备和盘托出,听得岳云一愣一愣的。 最后用嘴说他还觉着不过瘾,索性手蘸湖水在船板上勾画着滔滔不绝。 “骑兵只有队形整齐的冲锋才最有威力,也就是说一旦跑起来他们根本不能停下来。哥你看,咱们的重装步兵藏在弓箭手的身后,趁放箭时迅的展开准备好第一道防线。这种铁枪配有支架枪尾支地枪尖斜指,待敌军骑队冲到这个距离时,弓箭手沿着枪盾的缝隙再后撤。” “嘿嘿”说到这,岳震不禁得意的怪笑道:“就算前面的骑手看到了密如树林的枪尖,他也不敢停下,与其被后边的战友踩死,还不如冲过去,来搏一线生机呢。” 久经阵仗的少帅在弟弟的描述中一阵心悸,仿佛看到了整队的骑兵飞蛾扑火一样,冲向寒光闪闪的枪林,战马悲鸣声中血雾喷溅人仰马翻。好一会岳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叹息道:“好精妙的阵法,要想冲过这道铁枪林,敌军最少也得折损两成的骑兵。” “两成?我至少也让他们死伤过半!就在他们纠缠在这道防线时,弓箭手还要奉送几片箭雨。呵呵,这样的态势下咱大宋的神臂弓岂不大利市?” 心情酣畅的岳震从哥哥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忍,明白他们这个时代的军人,思想中还坚守着兵对兵、将对将的正统。 “唉,这种阵法杀戮甚重,有伤天和。”岳震拍着哥哥的肩头说:“但是哥哥你设想一下,比如你正在率部攻城,突然有一支金军骑兵掩杀过来。要是让他们冲到近前,这样步兵对骑兵,那就不是战斗了,是单方面的屠杀!金人会因为你们没有战马,而放过你的袍泽兄弟吗?” 岳云重重的点头说:“不错,金人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样的烧杀抢掠,哪会心慈手软放过咱们的士兵?” 言罢少帅英俊刚毅的脸上浮现出迷茫与彷徨,轻声低语道:“小弟,哥哥是不是有些妇人之仁?父帅曾多次责备过我。” “我明白”岳震搂住哥哥肩头动情的说:“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好大哥,英雄盖世却有铁骨柔肠。金人也好宋人也罢,哪一个不是爹妈生父母养的呢?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惨逝,无动于衷者那才是冷血的刽子手。” 小弟的话语,让岳云心里好受了许多。 岳震接着道:“父亲和咱们不一样,执掌数万雄兵,杀伐决断稍有不慎就将酿成千古之恨。所以即使心中万般不愿,他老人家也得硬起心肠来。唉,咱们哥俩有些苦闷可以彼此倾诉,可老爹的心事能说给谁听呢?” 第四十二节 小弟入情入理的话语让岳云觉着一阵赫然,弟弟年纪虽小却能体谅到父亲的难处,自己却哎,真让自己这个兄长汗颜啊。 表面上看来父帅统率三军风光无限,但这里面的甘苦有谁真正了解? 每次大战来临时父亲帐中彻夜亮着的灯火;激战正酣处,父亲跨马提枪凝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等到尘埃落定、凯歌高奏,父亲才把自己裹在薄毯里静静的睡一小会儿。 岳云想起这些满心伤感与自责,和父帅相比自己受的那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呢。我也应该像小弟一样,多想想怎么做才能为父亲分忧。 少帅想通了这番道理,振奋精神起精神,认真认真的向小弟请教起来。 “这么说,重装步兵是专门克制骑兵的特殊兵种,攻城掠寨的阵地战中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岳震同意的点头说:“正是,重装步兵只是攻城战中的预备役,预防骑兵来干扰你的攻击部队。若要靠他们去攀爬城墙,确实有些笨重喽。” “那小弟对攻城中如何降低伤亡,有什么高见呢?” “呵呵哥哥你别逗啦,我哪敢说什么高见啊。”岳震顿觉不好意思,思索着答道:“其实攻城之道关键在于造势,古人不是说: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其实说白了就是未攻其城先乱其心。” 看到哥哥凝神消化着自己灌输的理论,岳震就凑到他耳边,把自己在河北建立一个情报网的想法说了出来。 岳云闻言眼睛一亮,失声道:“太好了!这支队伍一旦成型与我们里应外合,取河北失地的大小城镇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岳震却轻轻摇头说:“说着简单做起来不易,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他们很难在河北站住脚。不过有这一帮子志同道合的兄弟,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好在我们还有些时间。对了哥,洞庭后患已平,父亲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嘿嘿”少帅不好意思的挠头道:“这些事平常我很少参与的,只知道父帅请求领兵收复襄阳的报章送到临安已经好久了。” 唉,岳震暗自叹息,父亲身边缺少一个善于出谋划策的人,显然哥哥是难以胜任。这也造成父亲在军事上纵横驰骋、得心应手,却始终无法在政坛上确立自己的地位。这是南宋的统治者们非常乐意见到的不均衡。换句话说,这也是岳家后来惨遭迫害的主要原因。 “人材难得啊!”岳震不由长叹着问道:“哥,咱们后护军中哪位幕僚最为出色?” 说起这事,岳云的神情也是颇为失望和无奈。“嗨,说起来就有气,营里的幕僚参军大都是成稳有余而机智不足,好多事都要父帅亲力亲为,辛苦的很。” 岳震心中一黯默默无语,严格的说父亲岳飞只是一个杰出的将领,不能算是一位好的统帅,能在局部战争中挥洒自如,却无法把握整个战局的脉络。他致命的缺陷就是没有认识到,军事和政治是无法分割的,没有政治根基的军事力量注定只是昙花一现。 小弟紧锁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岳云脱口而出道:“不如小弟你也来军有你在父帅身边分担些担子,他老人家也就不用这么操劳了。” “我去了有何用?”岳震苦笑着摇头说:“父亲缺少的是智囊型军师,咱们这般年纪和阅历难堪重任。” “以小弟你的见识和头脑,肯定会对岳家军有所帮助的,你设计的孔明车父帅都称奇不已呢。”少帅在一旁打气。 岳震依旧摇头说:“哥你不明白,在军事上老爹运筹起来绰绰有余。我说的这个军师虽不需瑜亮之能,但必需有良好的大局观,能从朝廷的风吹草动中看出端倪,来拟定各种的应对韬略,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不像父亲现在一味的激进,长此以往,必定会让很多人反感的。” 嘴上分析着,他心里却充满了愧疚。 哥哥,原谅小弟是不得已才欺骗你的,这里面的原因实在是没办法对你说啊。 岳家的力量都已摆在了明面上,有朝一日必会被人暗算。我只有藏在暗处,才能使岳家的命运多一分变数,多一些转圜的余地。 岳云明白小弟说的在理,但还是微微失望道:“去哪找这样的人呢?” “可遇不可求。”岳震苦恼的说:“有大智慧的高人大多隐身于市井之中,他们中间愿意听命于人的更是凤毛麟角。” 人生最大的苦恼莫过于看到了缺憾,却没有好办法来加以弥补。岳震绞尽了脑汁,却苦无良策只好作罢,忍不住哀叹自己还是太稚嫩,交际圈子小的可怜,这样下去肯定要制约一些设想的进展,看来今后要多留心结识形形的人物才行。 虽说这个难题已经困扰了岳云很久,可他终究没有岳震想的那般深远,更不想让小弟为这些事心烦。他推开肩头上小弟的臂膀,站起身来走到船头。 “好了,没有军师咱岳家军这么些年也过来啦,父帅不是一样战无不胜。但襄阳早晚都要收复的,小弟该早做准备才是。” 说罢少帅转身看着小弟,鼓励道:“到时演场好戏让父帅我岳家小二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怎样兵不血刃拿下襄阳城!哈哈哈” 襄阳,襄阳。岳震虽没有搭腔,思路还是被哥哥引到了这座千古名城。 不错,那里是中原之咽喉,岳家军北上的门户和桥头堡。后世的记载中,宋金之战期间这座城市曾经几易其手,那本著名的武侠小说里,不就多次的提过襄阳保卫战吗?岳震悠悠神往中盘算起来,晏彪等人北上在即,就让他们在襄阳初试啼声吧。 哥俩这一通聊就忘了时间,直到禄伯和鲁一真驾着小船来寻他们,岳家兄弟才相顾愕然道:“该吃晚饭啦?这么快!” 回去的路上,岳震把鲁一真叫到了一边叮嘱起来。大概的意思就是,岳家军虽赢了赌赛,但决不可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按约办事,那两家去领料时,一定要把上等的木料一式三份。 听完后,鲁一真却颇有微辞。岳震低声说:“鲁师傅不可糊涂只盯着眼前的这些蝇头小利,岳家现在已是功勋赫赫,旁人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这种时候咱们再不放低些姿态,今后岂不成了孤家寡人?友军,友军,是友非敌吗。” “这,传出去会让人以为”鲁一真不解道。 “为了长久的利益管他别人怎么说?”岳震耐心的解释说:“再说这也不是咱怕了他们,小矛盾能结成大疙瘩,若关键时刻友军抽你后腿,到那时真要追悔莫及啊。” 直到说的鲁师傅心服口服,岳震才放下心,拉着他追赶已经走出好远的哥哥和禄伯。 晚饭桌上,禄伯就和岳震商量明日赶回临安。 岳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既然鲁一真在营里混的这般滋润,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主要是临安卖画的事已经到了节骨眼上,文思院到底是何居心,将有什么动作?都还不清楚。总之,还是守着比较安心。 这种情况下,本来打算和哥哥多呆几日的岳震只好点头答应。 入夜,好不容易相聚的岳家两兄弟抵足而卧,从小时的趣事开始,又聊到重装步兵组建的细节,天快要蒙蒙亮时两人才打着哈欠相继入睡。 第二天清晨,睡眼惺忪的岳震直到出了鄱阳大营才算有点精神。 “哥啊,别送了,过几天咱俩都要回家,很快就能见到啦。” 岳云笑道:“走吧,我送你们上了船再回来,反正也没什么当紧的事情,战船修缮有鲁师傅和黄统领盯着呢。主要是回去好交代大姐呀,要是让她知道我没把你送上船,非得挨骂不可。” 提起姐姐岳震忍不住心里一阵难受,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老姐你还好吗,军田里夏种秋收一定累坏了吧?不知道大中兄弟能不能帮上忙。嗨!我真不该把禄伯从姐姐身边要来。 小弟此时的心绪岳云最明白不过,小弟对大姐的感情甚至过了母亲,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是不争的事实。弟弟离家虽然不久,但最想念的肯定是大姐。 “呵呵起大姐,家里有件大事我忘了告”少帅话说了半截被身后的喊声打断了。 “云少帅,二公子,等等我们!” 岳云愕然回头望去,鲁一真和韩正彦、刘子翼带着一队盔甲鲜明的军士从后面追上来。岳震刚要询问家里有什么事,一行人已经气喘吁吁的到了跟前,他只好闭嘴再找机会。 稳稳气息韩、刘二人对对眼神后,韩正彦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追来只为代表左军吴帅和前军我父帅,向二公子致谢,多谢二公子的隆情高义。” 刘子翼没有说话,只是随着韩少帅一齐抱拳拱手。岳云自然是一头雾水,岳震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狠狠的瞪了鲁一真一眼忙回礼。 “韩大哥、刘将军不可不可,这事怪就怪小弟鲁莽在先,不问清事由胡乱出手。不过小弟还算不上岳家军的人,虽赢了赌赛已是犯规,所以才托鲁师傅将木料均分。事出有因怎敢担两位的这个谢字。” 岳云听明白怎么一回事,心里赞道,小弟做事滴水不漏实在高明。而面对岳震责怪的眼神,鲁一真却仍是一付不情愿但不敢反对的模样。 鲁老汉洋洋得意暗乐道,震少眉眼通天,与老夫合演的这个红、白脸双簧简直就是天衣无缝,韩、刘二人这个人情是结结实实的欠上了。 岳震则一个劲的汗颜不已,把人家赢了个灰头土脸,最后得了便宜卖乖还要收买人心,这好像有点不厚道啦。 看到这样的情形,刘子翼却是另一番的思虑。鲁一真这位能工巧匠早先就已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而他进营后的表现也验证了传言不虚,可鲁师傅对岳家二公子的态度,绝不是仅仅认识这么简单,更像是主仆之间的那种默契。 越想越是心惊,这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大有来历啊。惊疑不定的刘将军转头正好迎上韩正彦的目光,两人顿觉英雄所见略同。 正好岳震的话音落下,韩正彦赶忙接上茬说:“二公子不必过谦啦,大哥我特来为兄弟饯行。”说完一把握住了岳震的腕子容不得他推辞。 “韩少帅是为饯行,子翼则是来与二公子作伴的。”一直惜字如金的刘子翼也开口道:“我正好赴临安上任,二公子可否愿意与刘某一路同行?” 岳云知道小弟不会拒绝,但还是接过话头想为他争取片刻的考虑时间。 “哦?子翼兄高升入京的确值得庆贺一番。不在营内无需顾忌禁酒令,今日就让我兄弟二人作东,咱们痛饮一番。” 岳震也没有迟疑,抱拳只说:“求之不得,欢迎欢迎。” 刘子翼笑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正好前面不远就是‘闽浙居’,正是咱们开怀畅饮的好去处。他们在川陕的分店我倒是常常光顾,不知这里有没有地道的黄河鲤鱼,让咱们一饱口腹之欲?先说好,今天这个东我作定了,谁也不许抢啊!” 这下轮到岳震心里猛地一惊,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问起来。 “这‘闽浙居’如此了得,分店都开到了西北,那边的结构也是客栈附带酒楼吗?” 第四十三节 刘子翼显然是对那里的美食念念不忘,经常去解解馋,便如数家珍般的介绍说:“何止西北,距川陕那两家的伙计讲,他们最远的分店已经开到了吐蕃、西夏。/|” 连锁店!岳震脑子里立刻联想到这样的字眼,也想起了临安那位文质彬彬的老板。心里不禁羡慕的猜测着,‘闽浙居’的老板绝不简单呐!会是他吗?什么时候我的生意也能做到这样规模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进了‘闽浙居’,堂倌眼尖顿时认出了岳震和禄伯,忙不迭的上前又是一番殷勤的招待。 禄伯和鲁一真坚持不和他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两位老人家占了个小桌,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着。 岳家哥俩也不勉强,又把刘子翼的扈从安排在另一张大桌上。不大的光景,三桌热气腾腾酒席6续端了上来,因为大多都是军人,也不讲究什么虚礼,三桌人各自安坐埋头扫荡着饭菜。 两位老伯叫了一壶绍兴老酒,只是点到为止。而那桌扈从们在长官的眼皮子低下,也不敢过于放肆。 几个年轻人就不一样了,有岳家兄弟的低姿态在前,将帅们后代之间隐隐的竞争之意淡化了许多,于是乎越聊越觉投缘。尤其是岳云、韩少帅、刘子翼三人共同语言颇多,推杯换盏之间气氛愈来愈热烈。 岳震很少参言,大多时间只是笑呵呵的坐在那听他们讲些军营趣事,偶尔站起来倒倒酒,像个乖宝宝一般。 其实这小子心里早乐开了花,皇上啊皇上,要是知道离间计反而促使这些军方的少壮们亲近了许多,你老人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位少壮在军中的地位都很高,平时里多多少少都是要掩盖一些自己的真性情,罕有机会与同龄人欢聚,今日碰到这样的场合,难免忘记了时间正在飞快的流逝。 两位老者早已酒足饭饱,喝起了茶水,另一桌的扈从们也撤去残羹食具。 岳震见哥哥谈兴正浓不忍打断,正好竖起耳朵收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哦,原来刘子翼还有个哥叫刘子羽,左护军吴阶元帅是他俩的亲姑丈。刘子翼这次进京是奉调出任雄武大营的马军教头。 听到刘子翼轻描淡写的介绍自己兄长,岳震心中一动反而对这个人兴趣大增。没有具体的官职,只是在吴帅帐前帮着抄抄写写,这个刘子羽很有可能就是吴阶的智脑,那么刘子翼进京就是左护军在临安的重要耳目喽。 岳震不禁翘起了嘴角,嗯,这个人今后要多亲近亲近,他手里掌握的资讯应该正是岳家军所需要的。 这一顿早饭吃着吃着就变成了午饭,鲁一真在营里的事最多,要不是岳震用眼神制止,鲁师傅早就拂袖而去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实在是不早了,要是再任凭他们这般聊下去,恐怕今天是走不了啦。岳震瞅了个空子长身而起,给桌上的诸人斟满酒后,端杯道。 “几位兄长效力军中辛苦了,来!小弟敬各位大哥一杯。”众人饮罢韩正彦举壶还要添酒,却被岳震伸手挡住。“韩少帅见谅,小弟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一来天色不早,二来诸多俗务缠身,小弟想启程回去,子翼大哥意下如何?” 岳云明白弟弟能陪到现在纯粹是照顾自己,也就站起身来说:“正彦大哥不要留他们了,兄弟我还要在大营留几日,到时咱们再寻机会把酒言欢。” 韩正彦无奈点头,刘子翼却趁这个机会抢先把账结了,惹来众人一通埋怨。 出了‘闽浙居’的门,岳震稍稍的落在了后面,回过头看看招牌,把这家自己想要越的榜样牢牢的记在心间。 码头话别后,岳震、禄伯随着刘子翼一行人登上左护军的船。船离码头岳震与岸上的岳云挥手道别时,才猛然想起哥哥刚刚只说了半句话,好像是什么家里有了大事,望着岸上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只好作罢。 比计划晚走了半日,因为他们的船大,吃水深,还必须北上走大江东返,所以岳震又有些愁了,毕竟上两次坐船的记忆不是那么美好。 不过走了一会他就稍稍放下心了,宽大的战船要比民船稳的多行驶间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岳震闲着无事在甲板上溜达,猛然听到马匹嘶鸣的声音。寻着声响,到了船的底舱才现,与他们同路的还有十几匹威武雄壮的战马,一齐上船的扈从们正在饲喂、梳洗着自己的坐骑。 刘子翼正在用毛刷伺候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听到部下和岳震打招呼急忙转过身来。 “哎呦,二公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来来刘某的‘小赤兔’。” 看着人家马和主人亲密无间嬉戏玩耍,岳震不由一阵眼热,凑上前想要摸摸油光闪亮的枣红马,却被机灵的马儿一闪身躲过了。 “呵呵··子翼大哥,你这坐骑好聪明噢。”岳震尴尬的笑道。 “那是。”刘子翼抚摸着‘小赤兔’缎子一样顺滑的长颈,不无骄傲的说:“我们左护军有大宋最勇猛精良的骑兵,战马全是出自北地的高头大马,‘小赤兔’则是里面的佼佼者,仅次于我姑丈的‘玉狮子’。” 在主人的命令下,枣红马虽不情愿的打着响鼻,但还是乖乖的不动了,任由岳震上前抚摸着它的皮毛。 “好马,真是好马。”岳震啧啧称赞着爱不释手。心爱的战马被人夸赞,刘子翼美的乐歪了嘴,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养马的心得。 岳震特别喜欢马这种动物,可惜一直是叶公好龙,没有机会亲身接触过。如今碰到这么好的老师那能不认真的听?还不时的问上两句,更让刘子翼觉着得遇知己,几乎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聊的兴起不知不觉中并肩蹲在底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 要不是刘子翼的扈从下来叫他们吃饭,估计两人要聊个通宵达旦了。 上了甲板才觉天将傍晚,两人相视而笑,刘子翼搭住岳震的肩头笑道:“想不到震少也是爱马之人,我在临安的日子肯定不会寂寞喽。” “那是,今后小弟一定到雄武营请教,不知子翼兄能不能给小弟也搞匹马呢?” 刘子翼一听岳震的这个要求,顿时面有难色吞吞吐吐起来。“唉,震少你是不了解军中的情形,咱们大宋什么都不缺,唯独这战马最为紧俏。军中的每一匹战马都要登记造册,即便是阵亡了,也需长官过目后方能消去策籍。震少,实在不好意思” 岳震猛的听到这样的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宋几十万雄兵战马,却管理的这般繁琐严格,再仔细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早在北宋时期,辽、宋之争以后,宋朝已经丢失了大片肥沃的草场,才导致了在后来与异族的战争中处处受制,冷兵器时代战马的地位可见一斑。 不愿让刘子翼窘迫,岳震忙说:“是小弟无知了,子翼兄不要往心里子也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反正过些日子要回鄂州,到时候跟父帅要一匹应该没问题吧,怎么说小弟现在也是后护军的采办司统制哦。” 和他并肩而行的刘子翼听到这话,脚下微微一顿,心里翻腾起来。 根据这两天的观察隐约的猜到,这个少年在岳家军中的地位不简单,现在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刘子翼还是不免有些诧异。 采办司统制在左护军中是个无足轻重的虚职,因为上有吴帅和自己的哥哥刘子羽,这个统制只是个奉命办事的角色而已。但岳飞元帅却把儿子扶上了这个位置,说明了什么?说明朝廷供应以外的所有军需采办,都要由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作主。 刘子翼默默的想着心事和岳震步入了饭厅。 岳震还沉浸在憧憬于兴奋之中,见到了一同吃饭的禄伯不免又比比划划说起来。 禄伯听完自家少爷的话语,笑着泼冷水道:“震少你这就外行了,咱们岳家军一水的南马,怎么能和左护军的甘陕战马相比?” “哦?南方马和北方马有很大的差别吗?”岳震好奇的问道。 “那是当然,北马的产地很多品性素质也不尽相同。而南方马只有川滇两地略有出产,原本因个头偏小爆力不足只做运输驮物之用。但大宋北方草原尽失无马可用,无奈之下才将南马作为军马凑合着用的。” 说到这里,禄伯转眼对着刘子翼笑笑。“这一点子翼将军比老汉更有言权呀,呵呵··” 后者一阵苦笑,听出来老人的奚落之意。 也难怪人家禄伯会不满意,木料的事情岳家兄弟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如今自家少爷想要匹马骑骑,刘子翼却这般态度,禄老汉心里哪能痛 岳震也听出来禄伯话里的刺,忙丢了个眼色笑着替刘子翼打岔道:“子翼大哥你们常年与金人的铁骑周旋,有没有缴获过金军的战马良驹?要是能拿来做种马,那也不错啊。” 刘子翼感激之中也被触动了心事,放下手中的饭碗长叹道。“唉,震少的心思我们左护军早年也曾这样试过。只可恨我们现在看护现有的马匹都颇为费力,那还有精力去建马场饲养、培育战马呢?” 岳、禄二人闻言异口同声的惊问道:“此话怎讲?!” 刘子翼用手指蘸着碗里的汤水,在桌上简单了勾勒出西北各方的态势。 原来陕西境内、黄河以北已尽入金国之手,只剩下临洮府还在左护军的手里。吴阶元帅想把这里当作以后反攻的跳板,所以才不惜余力的死死坚守着。然而这一带西接吐蕃、北连西夏和金国,就这样宋、金、夏还有吐蕃四国国界犬牙交错,形势复杂的令人头疼。 刘子翼无奈的讲到,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让左护军疲于应付的竟是流窜在这一带的马贼。 “马贼!?”岳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强烈的鄙视道,你们堂堂的大宋正规军,却让马贼折腾的焦头烂额,刚才还夸夸其谈说什么精锐之师?。 待听罢这些马贼的行事作风和手段后,岳震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 金帝国女真族崛起的过程,也正是大辽国契丹人走向衰败的过程。这期间自然就有两个民族之间旷日持久,异常惨烈的战争,战争不但波及契丹与女真,曾经依附于这两个大族的弱小部族也被殃及池鱼,诸如回纥、蒙古、鞑靼等等。 辽国败亡西逃后,其附庸部族四分五裂。有小部分归顺了金国,大部分则跟着契丹人退到了西辽,还有迁徙到吐蕃、西夏的无人草场,而一小部分沦落为马贼。 所谓马贼,就是既无耕地从事农业生产,也没有牧场饲养牲畜,专以四处游荡、抢劫他人财物为生。 刘子翼所说的这些马贼活跃在四国边境上,民族成份很混杂,中间还不乏曾在辽**队中服役的各族兵勇。部队被金军打散后,他们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游兵散勇,又不愿意熬受寒苦放牧为生,就拿起刀枪干起了抢劫的勾当。 第四十四节 “这群该死的家伙都是居无定所来去如风,常常在宋境打劫后再躲到西夏,隔些日子又在西夏干一票溜进吐蕃。/|我们左护军现在押运粮草动辄就是五、六千人的大队,几十人的斥候骑兵根本不敢走远,真是狼狈不堪呐。” 刘子翼咬牙切齿却又是无可奈何的说道。 禄伯不禁老脸一红有些惭愧,暗想道,这些孩子们既要时刻提防金兵,还要应付马贼的骚扰,日子过的真是辛苦。 “子翼将军,我等后方之人不知前方将士的甘苦,真是难为你们了。”禄伯说着亲手盛过一碗热汤端给刘子翼。 对老人家这种变相的道歉,刘子翼又是一阵感动,忙起身愧疚的说:“多谢禄老伯,当兵的受点苦算不了什么,只是我们两边应付自顾不暇,眼看着大宋子民受马贼欺凌无力维护,我军至吴帅起均感无地自容,愧对朝廷俸禄!” 岳震不禁对刘子翼多了几分敬重,乱世之中仍有着军人的责任感,真是难能可贵,这个西北汉子豪爽中却也不失精明,值得交往。 “子翼大哥,那西夏、吐蕃和金国就任由马贼这样猖獗?”岳震对他说的这种状况心生了一丝疑惑。 “怎么不管?是管不了!”刘子翼颇为苦恼道:“金人没听说过有什么大的行动,西夏草椤河军司就曾与吐蕃的一位汗王联手出动大军剿灭马贼,但大军一到马贼四散而逃,大多躲进了金国,少量的逃进咱们宋疆。西夏、吐蕃联军又不能过境追缴,只得草草收场,败兴而归。” “原来如此。”岳震沉吟说:“子翼兄你们要多加小心了,小心在与金人全面开战时,马贼们断你们的粮道。” 刘子翼嘴上应承着,心中赞道,这个少年的见识果然厉害,这样的推断吴帅也曾说过。岳家公子仅凭着短短数语的交谈,就能得出如此结论,再想想他在鄱阳大营中惊世骇俗的身手。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禄伯从岳震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味道,不禁有些怀疑的问:“震少你是说金人一直包庇着马贼?” 岳震点头没有开口,刘子翼抢着说:“我们吴帅也曾怀疑,有大股马贼和女真人关系暧昧。可是即便如此,咱们也无计可施。” “哼!”岳震不由有些忿怒,金人也太卑鄙了,为了牵制几国想出这样的损招。军队严加防范倒也没什么,各国边界上的老百姓们可就遭了殃啦。 “何止暧昧这般简单,金人的心肠真是狠毒哇。”岳震面色冷峻的解说道:“如果金军的正规部队脱去军装,你能分辨他是马贼还是军人?烧杀抢掠而来的都是毫无本钱的巨额财富,打死我也不信金人会不动心。” 刘子翼悚然一惊,暗道,绝对有这个可能,我得赶紧传信提醒姨丈才行。 一顿饭在郁闷沉重的气氛里吃完,众人散去休息不提。 第二日岳震一整天泡在刘子翼的身边,不停的请教着养马、驯马的知识。两人也在交流中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渐渐的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船行的很稳,岳震则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新鲜的知识,所以感觉中时间过的很快,入夜时分他们已经驶出了太湖。由于水道渐渐变窄,船也就放慢下来,好在临安已遥遥在望,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 有些性急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上岸,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水面上毫无征兆的降下了大雾,眨眼的功夫四周便灰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虽说天色已晚,刘子翼仍不敢大意,命令战船靠边泊下,还在桅杆上挂起一串明亮的大灯笼,他还觉不放心,吩咐扈从轮班守候在船舷注意接近的船只。 安排完毕,刘子翼也躲进了船舱去找岳震聊天,正好听到禄伯在那里啧啧称奇。“奇怪啊,老汉还从未见过刚刚入夜就起这么大的雾。震少,你觉没有,今年深秋好像来的特别早,还未到中秋也没下过几场雨,这夜间竟有些凉啦。” 坐在一旁的岳震见刘子翼进来,只是对他点点头依旧紧缩着眉头不搭腔。 禄伯在那里自说自话已经好一阵子了,终于有人进来陪他说话怎能放过,立刻拉住刘子翼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刘子翼心不在焉的回应着禄老伯,用眼角观察着神态明显不对头的岳震。 不知为何,大雾封河的那一刻起,岳震就觉着自己异常的烦躁且难以控制。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郁积在心头,非常的憋闷却又挥之不去。隐约间好像预感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正在慢慢的接近,身体里的真气也仿佛是去了控制,狂躁不安。 怎么会这样?在心里将‘养生经’翻来复去的念诵了数十遍,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负面情绪萦绕在心头?。 岳震极力克制着烦乱的心绪,也不免有几分好奇,细细的品位着复杂的感受。 有些恐惧,还有些暴戾,中间还夹杂着紧张与期待,难道真有什么事要生?。 “呼”岳震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猛的站起身大开了窗,氤氲混沌的雾气带着一丝凉气挤进窗口,让他的胸口感觉舒服了几分。 “震少,你”刘子翼忍不住开口问道,话说了半句却被表情凝重的岳震抬手拦住。 不知不觉间真气运于耳窍,岳震隐约间听到‘扑扑啦啦’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正要凝神仔细听下去,耳边猛然传来甲板上扈从们呼喝的声音。 “什么人!快停下!” “左护军战船在此停船!” 刘子翼眼前一花,岳震就已不见了踪影,他也跟着快步奔向了船舷,等禄伯气喘吁吁的跑上甲板时,战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岳震手扶船舷惊骇的看着水面上的奇景,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真的要有大事生。 一道占据了整个河面的光亮越来越近,岳震凝目力仔细是船,数十只小船一字排开,由临安方向缓缓而来,小船上影影绰绰站的人高举火把。小船和通明的火把组成了一道火墙,牢牢的封锁了整个河面,犹如一条火龙倾轧过来。 来人也看到了后护军的这条船,一个高亢雄浑的声音喊过来。 “侍卫步军司奉命缉贼,闲杂船只离开!”随着喊声靠近,岳震他们这边的几条小船微微堕后,让出了一条通道。 岳震与刘子翼对视一眼,后者顾不上说什么忙着指挥部下拔锚开船。 侍卫步兵司?岳震默念着皱起了眉头,这可是皇上的禁军啊,从不离开皇城半步,今天怎么跑到了临安城外?缉贼,什么贼这么厉害,竟然惊动了皇帝的亲属卫队,这事还真透着诡异呢。 他思索间左护军的战船已缓缓开动,对面的小船也慢慢接近,小船上的身影也清晰起来。 定睛岳震又是一阵迷惑,怎么侍卫步兵司的人不穿军装,全是黑衣黑裤黑巾扎头?。 这时候战船与对面来的小船正要擦舷而过。 “且慢!后护军战船上是那位将官?”一个声音从河心的小船上穿过来。 岳震闻声不由激灵打了个冷战。这个声音不像刚刚喊话的那样粗放,但略显尖细的音调里却透着威严,让人一听到忍不住就想拜服在地。岳震吸了口凉气,脑子里的猜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不会是大宋皇帝赵构来了 “后护军吴元帅帐下马军统领刘子翼,奉调进京任职。”知道人家从旗号上看出了自己的来历,刘子翼忙高声回答说。 先前那个雄浑的声音又响起,“原来是刘统领,本官侍卫步兵司指挥使王渊。刘统领听着,本官现在要征用你的战船听命驶到河心来,让船上的闲杂人等退回舱内。” 王渊的话音刚起时,岳震就看见河心的小船上几条黑影腾空而起,他话音未落,这几个黑衣人已经扑上了左护军的船头。 “咦!”一个黑衣人看到了立在船头的岳震惊异出声,岳震听着似曾相识忙循声望去,那个人在人群中显得单薄瘦小一些,一样全身黑衣却多了一条黑纱,遮住了面目,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刘子翼连忙给王渊行礼后,指挥着甲板上的扈从们退下,临走时拉拉岳震努努嘴,本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岳震无奈也转身向船舱走去。 “岳公子请留步,说不定稍后会有借重之处,还望公子不吝出手相助。” 谁知他刚走出两步,那个尖细却又威严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岳震又惊又喜的转过身来,看清楚这个声音出自一个高瘦的黑衣人,和他并肩而立的就是那个瘦小的身影,两人一样的黑纱蒙面,显然是这个行动的脑人物。 果然有熟人哎,还知道自己会武功,但这到底是谁呢?岳震搜刮着记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王渊没有蒙面,有些微微色变的面部表情在火把下显露无遗。 一高一矮两个领的身份王渊心知肚明,瘦小的在高瘦人耳边一句低语,就能让位神一样的人物说起话来这般的轻柔客气,这个半大孩子是何方神圣呢?王渊揣着一肚子的猜疑,指挥部下重新排列起来封锁河面。 左护军的战船被横在了河中央,刚刚一字排开的小船分成两层列在了大船的两旁,让这条封锁线比刚才厚重了许多。 岳震看到一切准备妥当才走到两位头领身前,恭敬的行礼说:“恕小子眼浊不知那位前辈驾临,还请明示。”这家伙说着仍不忘偷眼打量那位身材瘦小之人,想从外形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谁知那人一侧身闪到了高瘦人的身后,显然是不想让岳震认出来。 高瘦之人声音依旧威严略带尖细,但语明显放慢了很多。“岳公子稍安勿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此间事了咱们再叙不迟。” 岳震识趣的闭上嘴巴,和船上的人们一起注视着雾气蔼蔼的河面。 高矮两个领头人走近船舷,面向河水负手而立。王渊站在他们侧后两步远的地方,其余的黑衣人在这一侧舷上一字排开。岳震则稍稍靠后了些,看着这些如临大敌,身体紧绷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着。 两位头领和王渊都是赤手空拳,其他的黑衣人大多手持兵刃,也正是这些奇形怪状的兵器让岳震更加好奇,侍卫步兵司等候的是多么强大可怕的力量呢?。 即使是皇家禁军,普通士兵也只能使用统一的制式兵器,能够统领千人以上的将官才被允许使用独特的武器。 这让岳震明白了眼前的这群黑衣人为什么不穿禁军制服,因为他们全是禁军将领,如果穿上军装的话,恐怕是一件很骇人听闻的事情。想想看一旦消息泄漏出去,侍卫步兵司大小将官倾巢而出,不管是为了什么,肯定会有人说他们擅离职守,置皇帝的安危于不顾。 而从一个武者的角度看这些兵刃,更加重了岳震的惊惧之心。几乎都是短小的近身格斗型武器,共同的特点是在火光下没有任何的反射。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从武器到站姿身形,岳震看到了惊人的相似之处,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来自同一个门派,练的是一脉相承的武功。 江湖上神秘、诡异的门派数不胜数,但怎么会和侍卫步兵司扯上关系?。 第四十五节 岳震惊疑不定中紧紧盯着那个瘦小的背影,他,或是她,到底是谁呢?怎么会认识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无数个问号盘亘在心头,岳震不禁有些后悔留下来了。待会要是真的动起手,自己该不该出手帮这些神秘的黑衣人。还是不要急着作决定好,先看看来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生冲突的根源是什么再 心里有了主意的岳震将心绪放松下来,静静的眺望着隐藏在大雾里的河面。 静!和场面绝不协调的宁静。在场的无不是根基扎实之人,所以鲜有呼吸粗重之声。 雾气好像更浓了,吞没了水上的船只,吞没了船上的人们,只有火炬还在挣扎着‘滋滋’的燃烧。 整个场景仿佛凝固成为一幅静态的画面。 一条不知名的河上,几条纹丝不动的船只,一群犹如暗夜精灵的人们,隐藏在漫天的大雾里。他们在等待着什么?又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呢?。 不管你在等待着什么,等待总是一种煎熬。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岳震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木,也知道自己快要失去耐心了。不仅他一个人如此,战船上急促杂乱的呼吸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 蓦然间,瘦高的领举起一只手臂,船上浑重的呼吸声嘎然而止,岳震也随之心中一动,凝聚目力向江上望去。 依旧是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凝神屏气侧耳听去。‘哗啦,哗啦’隐隐约约划水声里还有人在哼唱着。 当岳震透过迷雾依稀看到一个身影划着小船越来越近时,沙哑里饱含着苍凉的歌声飞上了战船。 “难索,人影绰。欠满地碎秋,月夜雾重。此心冷透,来去无端怨衣薄。除却恩恩怨怨,还有甚、酒肠空缚。但痛饮、尘世里,是非尽错。” “但痛饮、尘世里,是非尽错”人未至歌先到,岳震不禁一阵倾倒,暗暗赞了一个好字。一阕《暗香》竟被此人唱的这般婉转传神,颇有些脱于凡尘俗世之上,鸟瞰人间百态的味道。 一曲《暗香》飘过,小船和上面的人也划破了大雾,进入众人的视线。 “哈哈哈土古论何其幸也?每次踏足江南都受到‘招讨府’如此款待,不知这一次是那位主事呢?” 小艇离战船越三丈远时,艇上之人放下木浆从腰间摘下酒葫芦朗朗笑道。 岳震脑子里顿觉有些混乱,土古论,这个名字好古怪呀。还有什么招讨府?地名还是官衙的名称?怎么听起来熟悉,仔细一想,却又是陌生的很,今天这些邪门的事全都凑一块啦。 思索间自称‘土古论’的人已经大大灌了一口酒,垂下那个硕大的葫芦,这才让岳震看清了他的面容,也明白禁军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 花白的连鬓胡须,浓眉环眼,虽然脸色看不太清,但那双精光烁烁的眼睛足以让人相信他龙精虎猛。身材大约六尺上下,布巾遮住了髻,衣裤上缀着兽皮,衣着打扮特点鲜明,这是一位来自北方的异族猎手。 “听先辈们说过,女真族第一高手土古论虽年逾暮年,却也是白山黑水间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今日相见果然令人折服,土先生容颜不老,风采依旧啊,” 高瘦的领头人语气仍是那般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在下‘招讨府’现任总管,在此恭候土先生大驾。” “呵呵··原来是总管大人,失敬失敬。”土古论笑呵呵的说着,但言谈话语里没有一丝尊敬的味道。 “招讨府开府至今也有些年头了吧,你们的那位大元帅主子好歹也算一世豪杰。老夫就是想不明白,为何你们这些人这么喜欢藏头露尾呢?”嘴里奚落着土古论又举起酒葫芦,旁若无人般的豪饮起来。 “哼!”激愤之下总管身旁的瘦小之人出言道:“好一个狂妄的土古论,小心你这把老骨头被埋葬在江南水乡!” 女的!岳震心中一惊仿佛抓住了什么,可惜眼下不是琢磨她身份的时候。他立刻将注意力投回河面,略有些紧张的注视着事态的展。 “那里的黄土不埋人呢?老夫快一百岁了,能将这付皮囊埋在山明水秀的江南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土古论笑嘻嘻的说着:“不知‘招讨府’准备了多少人给老夫陪葬呢?” 黑衣女子这次连冷哼都省去了,只见她一跺脚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甲板微微一颤间,她就要作势跃出船舷。 “师妹且慢!”总管一错步拦在了她身前。 “土先生也算前辈高人,何必与我们在此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在下有句话要问问先生,还望先生据实相告。” “废话少说!”土古论脸色一整:“总管大人不就是想问老夫为何事而来,老夫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们‘招讨府’与‘金龙秘谍’之间的纠葛我懒得掺合,老夫这次来只为取一颗人头,三、两个时辰老夫办完事就走。” 岳震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禁一乐。不难看住现在双方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可谁也不想示弱,看这个神秘的总管该怎么样应对。 “难道土先生号称女真六部的守护者,来我大宋境内杀人就可以这般理直气壮?先生教我这是那国的道理?”总管的话不软不硬绵里藏针。 土古论闻言仰天长笑,“哈哈哈总管大人说的好!两国开战胜负死伤于我等武人无关,江湖人自要遵守江湖的规矩。你们汉人可以在河北肆无忌惮的刺杀我女真人,老夫还以颜色就该理屈词穷吗?” “这”总管不禁一窒,猜不透对方到底何指,沉吟着没有接茬。 “总管大人没话说了吧?”土古论紧追不舍道:“总管大人你不会不知道‘鬼杀’已到临安,也不会不知道他在河北的所作所为吧?” 岳震听到这,如遭电击‘激灵灵’打个冷战,想也没想一步就纵到了船舷边。 其实土古论早就注意到了岳震,只因为他与众不同的穿着,在黑衣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这个少年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眼旁观,身上凝聚着若隐若现的佛家真气,让土古论多了几分戒备之心,猜测着这个半大少年的身份。 土古论几十年的老江湖,深知女人和小孩不可轻视,今夜却让他一块堆的碰上了,饶是他自负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禁暗暗皱眉。 本来他打算软硬兼施镇住‘招讨府’,然后就进城解决‘鬼杀’,赌的是‘招讨府’不肯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和自己拼个两败俱伤。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女人和这个少年的出现,尤其是这个少年成了今夜最大的变数,也完全的搅乱了土古论的步骤。 这位女真第一高手如实的说出了此行的目地,就是想让‘招讨府’众人知难而退。谁知他话音未落,那少年已闪电般的射到船边,双目如炬、虎视眈眈的瞪着土古论,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势也不再收敛,直逼不远处小船上的异族武者。 岳震出人意料的举动,也让战船上‘招讨府’众人小乱了一阵,原来立在船边上的几个黑衣人受不了他霸道的气势纷纷退后。 一老一少,一下一上互不相让的对视着,两人之间的雾气也仿佛突然被两只大手搅动起来,吞吐翻滚着向两旁飘去。 一步踏进冲突的中心地带,身临其境的感觉着土古论暴烈的气机,岳震顿时有些后悔暗自责备自己太冲动,可是已经势成骑虎,现在不可能退了,只好摒却所有杂念稳守住心神,呼吸吐纳之间,调整真气在四肢经络里缓缓的流动着。 总管从惊愕中醒过神,就立刻察觉到身旁的师妹已是蓄势待样子岳震只要跃出船去,师妹她肯定要跟过去夹击土古论了。 虽然伸手擒住了师妹的手腕,总管在内心也不禁有几分挣扎。 土古论在女真部是一个神明一样的存在,也一直是‘招讨府’最为顾忌的人物。今夜要是能把他格杀在此,将是对女真人最沉重的打击,但若是三人合击的话,岳公子无疑是最弱的一环,如果真的将土古论逼入绝境,女真第一高手的反击也必定是石破天惊,己方能承受这样的损失吗?。 此时岳震与土古论的对峙也快要到了临界点,随时都有爆的可能,就要看谁率先出手了。 表面上轻轻松松的土古论心里却在叫苦不迭,想用强横的气势强行压制这个少年人未果,而且那边强敌环侍,微妙的事态让他立刻放下了轻慢之心。 蓦然觉得土古论的气势微微一窒,不再像方才那样刚猛,岳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克制住强攻的**。活了两世的他心像明镜似的,盛名之下哪有虚士?说不定这是对方引诱自己的陷阱。 既然压力稍减,何不因势利导激一激对方,给这位异族高手出个难题,岳震眼珠一转开口说道。 “且不论孰是孰非,土先生您刚才的一番言语,就是视我江南武林如无物。后生小辈虽无先生那般的惊世绝技,只是有几分不向强权低头的血性,想看看土先生凭什么视我汉族儿郎如草芥。先生请!” 土古论闻言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可人家说的义正严词令自己半分作不得。 蒙面女人听罢身子猛的颤了颤,恐怕要不是顾忌场合早就笑出了声音,心中不免笑骂一句‘好个油滑的小子!’。 和这样的不世强者对峙不落下风,竟然还能自如的开口说话!总管震惊之余顿生爱才之情。 小小年纪身怀绝技却没有骄纵之心,能够审时度势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将对方一军。好!不但继承了乃父大将之风,而且不去墨守成规,三言两语就煽动得众人群情激昂,假以时日此子必将领袖群伦、叱诧风云。 嘿嘿不定今夜这小子,就能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呢。 “好,好得很呐!”土古论怒极反笑:“小娃娃有两下子,老夫喜欢,既然你不像他们那样遮遮掩掩,那就报上师承身世,让老夫听听值不值得出手,省得你们这些汉人耻笑老夫以大欺小。” 总管与蒙面女子齐齐愕然对视,这哪里还有女真第一人的风范,完全是一个老狐狸和一个小狐狸在相互讹诈。 “晚辈就是先生口中的‘鬼杀’,至于师承身世吗,还是免了子虽说不肖却还没到厚颜抬出父母、师门避祸的地步。” 土古论突然换了一种语言,叽哩咕噜的说起来。 一头雾水的岳震忍不住随口问道:“土先生你在说什么?” “哈哈··”土古论改回汉话,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道:“笑死老夫啦,‘鬼杀’常年混迹于河北,居然听不懂女真官话。哈哈哈娃娃你若是‘鬼杀’老夫现在掉头就走,呵呵” 岳震这才明白上当了,不禁心中哀叹自己还是太嫩了。看着眉花眼笑的土古论,活脱的一个奸计得逞的老顽童,不知不觉中竟觉着有些惺惺相惜。 不行!心中猛的打了个突兀,岳震用力的甩甩头。 土古论乃性情中人不假,可今晚若是让他进了临安,宗铣的性命就堪忧了。不为别人,只为含愤死去的宗大帅,今夜说什么也要把土古论挡在临安城外!。 第四十六节 总管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小家伙的牛脾气上来了,扣在师妹腕上的手紧了紧,半是询问半是求助的眼神看向师妹。 蒙面女子一直紧张的关注着岳震,自然能看出来岳震已经下定了决心。眼瞅着那张略显稚嫩娃娃脸上的果敢与刚毅,女子不禁心神俱颤,这孩子一往无前的气势像极了年轻时的师兄,难怪 嗨!她一跺脚,柔柔的拂开腕上师兄的手,转眸盯着师兄的眼睛,两人多年的默契不用言语也能传递。 明白师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维护岳震,总管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感动之余又是一阵恼火,心中责骂着自己的部属。 ‘招讨府’收集情报的全是一群废物饭桶,说什么‘鬼杀’在河北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还说什么他到临安后只是结识了一些市井混混。这件事了,‘招讨府’上下也该好好的整顿一番。 岳震拿定主意,心绪也就平静下来,微微笑道:“先生果然慧眼如炬,‘鬼杀’与我一世两兄弟,杀他者必先杀我,先生出手吧。” “好!一世兄弟!”土古论慎重的将酒葫芦放到脚边,紧紧衣袍斜眼问道:“‘招讨府’一齐上吗?” 总管还未答话,蒙面女子已经径直走到岳震身边,对土古论一抱拳柔声说:“土先生见谅,这孩子身系我们至亲之人,请先生恕我等不能坐视。如若先生就此转身退去我们感激不尽,也用不着坏了江湖规矩,以众凌寡。” ‘身系至亲’岳震闻言顿然醒悟,如遭棒击眼冒金星。柔福!早该想到身旁的这个蒙面女子就是妙明寺的静真师太,那总管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柔福啊,你可知道?震哥和你的亲人们在一起。 刹那间,他忘却了身在何处,也忘却了将要进行的战斗,仿佛天地之间只有那翠绿的身影,只有那如花一般的笑魇。 无奈苦笑的总管也随着师妹来到近前,也和师妹到了少年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柔情似水的眼睛。他们也曾经年轻,也曾经在青涩懵懂的岁月里,无数次的迷醉在这样的眼神中。 师兄,当你将倾力一战时会想起我吗?想起我时的眼睛和这个孩子一样柔吗?静真师太的凤目中仿佛渗进了浓浓的雾气。 师妹,我答应过你,生不能同卺,死也要同**!这一刻他忘了他是总管,忘了身上背负的职责,脑海里只有那句一生一世的承诺。 ‘唰’两件兵器出现在这对不再年轻的男女手中,跃上船舷的他们不需看对方一眼,也能真真切切听到彼此的心语。 曾经以为无数次的杀戮已经冷冻了热血,曾经以为狡诘诡秘的勾心斗角已用尽了所有的热情。这一刻,尘封在心底里的一切一切喷涌而出,因为少年那柔情似水的眼眸溶化了厚厚的封印。 “断剑残刀!”土古论不怒自威的环眼瞬间就眯成了一条缝,艰涩的挤出了两个字:“残门!” 能令土古论这样的强者谈及色变,这两件古怪的兵器肯定颇有来历。也使岳震收回心中的绮念,神归一触即的战斗之中。 静真师太手握一柄破损的断剑,剑已无尖豁豁牙牙、锈迹斑斑,然而就是这柄几乎不能称之为剑的断剑,粘住了岳震的眼睛。 明明只是一把破剑,那来这么重的怨气?仿佛它斑斑锈迹上锁着无数个屈死的冤魂,亡灵们在半寸宽窄的剑身里挣扎着、嘶喊着、诉说着,好像随时都要破剑而出,把这里变成一座人间地狱。 ‘咝··’岳震只觉着一股冷气从脚底蔓延上来,赶忙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怎么说静真的兵器勉强还能算是一柄剑,但倘若有人把总管手里拿的东西叫作‘刀’的话,肯定会被笑作白痴,岳震怎么看,它都只是一块亮亮的铁片。 仔细看去才明白,它之所以叫‘残刀’因为它确实是刀的一部分。好像是一把钢刀被砸断了一般,护手和刀柄都已不见,只有半截刀身轻飘飘的悬在那里。也只有目力强者才能现刀身有孔,一根细若丝的黑线穿孔而过,细线的另一端捏在总管白皙的手里。 这样也能用!?岳震大为惊奇。 此刻土古论也从震惊中平复过来,苦笑着问道:“残门失踪于江湖几十年啦,什么时候成了赵家的鹰犬,老夫当真是孤陋寡闻。” 总管微微一晒道:“本座就是当代残门之主,残门自然就尽数纳入‘招讨府’为朝廷效力。以前没有人知道,以后更不会有人知道。” 岳震不禁吓了一大跳,后脖颈一阵凉嗖嗖地。牵扯出一段不为人知的江湖秘辛,柔福的叔叔会不会把自己也列入灭口的对象呢?这个残门到底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土古论下面的话让他稍稍有些明白了。 “嗨!当年佛、道两家视你们为异端,除之而后快,老夫就很不以为然,武学一途各有门道,何来正邪之分?残门祖师另辟蹊径,自残激潜能,倒也不甘别人的事。” 土古论说到这儿顿了顿,抬眼望着总管问:“当年传言你们掳劫健全孩童,伤残后迫其入门,这话当真?” “哈哈哈··”总管仰天大笑,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愉悦,倒充满了凄苦悲愤。 “先生枉称一代宗师巨匠,难道不明白真理只掌握在强权者的手中,残门技不如人,活该被人家赶尽杀绝!” “就如眼下之局,我们老少三人将先生格杀于此地,明日起江湖上就要盛传,土古论一路南下残害江南百姓,被一位汉族少侠斩杀于临安城外。试问,先生您能起死回生站出来辩解一番吗?” 岳震头皮阵阵麻,恨不能转身就走。可是宗铣的性命还掌握在土古论手里,没有个分晓怎能离去。 可是留在这里摆明将被人当枪使唤,岳震顿觉心乱如麻,没了主意。 “不错。”土古论喃喃自语着,高大魁梧的身形竟显得有些佝偻,岳震看在眼里,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土古论再次紧紧衣裤,抬手抄起了船桨,无奈道:“‘金龙秘谍’神通广大都被你们蒙在鼓里,老夫轻信他们也是活该被你们算计。”说话间手中抖动木浆一阵齑粉飘落,一对短矛赫然握在掌中。 “小子!傻站着等什么,还不快去找兵器!”静真轻微的低语在岳震耳边响起,他不由得一愣。这就是传说中的‘束音如线’吗? “唉,岳公子大敌当前不可胡思乱想,师兄的诸般说辞只是为了扰敌心神。更不能受土古论所惑心有杂念,即便咱们三人联手,想杀他也纯属妄想。千万记住不可逞强,今夜逼走他就算成功。” 看着他仍一付傻愣愣的模样,静真无奈传音仔细的叮嘱一番。 岳震这才明白过来,双方都在试图搅乱对手的心神,从而找到攻击的最佳时机。想想静真师太说的没错,土古论称雄这么多年,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干掉?。 累呀!江湖搏杀未角力先斗智,假话说的字正腔圆、面不改色,令闻者深陷谜团无所适从。岳震只觉着一阵虚弱和疲惫,脑子里空荡荡的。 静真传音的功夫,总管背在身后的左手接连做了几个手势,王渊立刻心领神会转身而去。稍后从临安驶来的几十艘小船慢慢动起来,以土古论为中心在河面上圈起了一个包围圈。外圈的小船距土古论正好不近不远,他要想飞跃而至起攻击,必将在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时遭迎头重击。 看在眼里的岳震暗自点头,这样的态势会给土古论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他眼下肯定在快的思索着对策,是力拼到底,还是伺机突围,无疑将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岳震看来现在最理想的攻击方向应该是土古论的身后,毕竟那边离战船最远,等总管和静真绕着圈子赶到增援,恐怕他已经夺船远遁了。 不过岳震心里预感土古论绝不会这么做,因为无论是从当世强者的身份还是从他心高气傲的性格来讲,一旦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战斗,无异于承认了失败,而且还是不战而逃的失败。这对一个身处巅峰的武者,打击是致命的,终其余生也将难以摆脱这段阴影。 估量了一番形势,让人不得不佩服总管高明,他只给土古论留下了一条路。那就是跳上战船,和他们三人做生死一搏。 岳震马上联想到自己是最弱的一环,很可能就是土古论选的进攻点,立刻抛开杂念准备迎接随时而来的惊天一击。 属下们照指示圈住了土古论,总管反而更加忐忑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担心岳震的实力,如果他没办法顶住土古论的第一击受伤的话,所有的部署都形同虚设,到时土古论可以悠悠然的从容退走。 总管盯着小舟上的女真第一高手,余光却瞥向师妹,见她一付沉静如水,气定神闲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 如他们所愿土古论动了,脚下的小舟微微一荡,他那暴熊般的身体冉冉而起,像座小山一样射向战船。 来了!岳震后撤半步腰身弓起,真气随意而动,衣衫猎猎激荡,微微扬起头目视着空中越来越近的土古论。 战船上的三人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已经越过船舷的土古论硕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转折,划过一道匪夷所思的曲线,向着总管狠狠的砸去。 择强而击!岳震大惊失色之下顾不得想太多,纵身而起挥拳击向土古论的背心,只要空中的他微微闪避一下,就能给总管赢得一线反应的时间。所以岳震根本没打算击实,只用了大约五成的真力。 哪知土古论硬是不躲也不闪,把门板一样宽的后背活生生的留给了岳震,去势不减双矛直击总管。 ‘轰’岳震觉着仿佛击中一只大鼓,巨大的反震之力沿臂膀传来,仿佛要撕裂自己这条胳膊,气血翻涌中他不敢硬扛,只好借着反震的力道倒飞而回。 而硬挨了岳震这一拳的土古论正在后悔不及,他觉着已经足够的高估了少年人,也算计到少年不会用尽全力。但当少年的拳头击中时,土古论知道自己错了,这个错误虽然没给他带来实质的伤害,却足以影响整个战局。 浑厚的佛家真气和土古论的护体真气撞到一起,愣是把雄壮的身体向前推了半尺有余,原本攻向总管胸腹的双矛也只得刺向了肩井。 就这一点点距离上的变化,让总管应对起来从容了许多。 ‘呜呜呜’古怪的尖啸在他手中响起,残刀高的旋转起来,宛如一个寒光闪闪的银盘切向土古论的小腹。 无奈之下土古论撤回双矛,两矛相交架起一个十字。‘嘎吱吱’一阵刺耳的金属交错声中,总管也如游鱼一样从土古论的腋下回到甲板上。与此同时,静真的断剑已经无声无息的点向土古论的腰眼。 土古论已不可能再用双矛回护,唯有加快下坠的度才能躲过这把怨气十足的怪剑。 ‘嗨!’三人只听到他一声暴喝,轰隆隆、吱呀呀一通巨响声中岳震定睛瞧去。土古论已经向来时所驾的小舟飞纵而去,战船上两寸厚的船舷被他踢碎了一大片,船身也随之剧烈的晃动着。 第四十七节 土古论脚点小舟再次跃起,在空中潇洒的完成了一个转体,毫不停顿的向战船冲来。/| “王统领,让其他人离开这条船!再给我拿两把刀来。”岳震对着疾步赶来的王渊大声喊道。难怪他要着急,像这样的打法战船沉没只需片刻的时间,船上还有刘子翼、禄伯和那些左护军的扈从呢。 岳震喊话的功夫,总管、静真已经和土古论‘叮叮当当’的交上了手,他苦于没有兵器,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的关注着战团。 隔着中间的舱房,另一侧传来马匹的嘶鸣和呼喝声,喧闹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远去,禄伯和刘子翼他们已经安全撤离,岳震放下牵挂,全神贯注的观看着战局。 土古论对‘残刀断剑’这两大凶兵也算早有耳闻,而真正深陷其中他禁不住对这两把兵器的始作俑者肃然起敬,也对总管师兄妹的一些精妙招数佩服不已。这位女真第一强者,打着打着就忘却了初衷,全身心的沁浸在战斗的享受里。 ‘残刀’像锯片一样旋转着,攻击的面积很大,乍看去像是大开大阖刚猛的路子,偏偏控制刀身的是一根细线可以随意收放,让土古论应付起来颇为小心。 静真手里的‘断剑’纯粹以轻灵阴柔为主,忽隐忽现,无迹可循,有时竟藏在‘残刀’的阴影里,如毒蛇吐信般电闪而至。 土古论的战斗经验是何其的丰富,几十招下来就看出了端倪,总管师兄妹肯定专门练习过合击,远刚近柔配合的相当默契。 既然如此土古论立刻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面对两人来自正面的夹击,他将一对短矛使的是滴水不漏,稳扎稳打绝不冒险抢攻。一对矛犹如两扇运用自如的大门,将刀剑统统的关在了门外。 面对土古论如此打法,总管和静真渐渐有些着急。别看土古论垂垂老矣,要是这样耗下终还是气脉悠长的他要占便宜。 无奈之下两人骤然一分,从两侧起进攻。希望能切断土古论双矛之间的联系,从而找到取胜的契机。 这样一来看似土古论的双矛各自为战,失去了一些优势,但静真和师兄也陷入了单兵作战的境地,攻势远不如配合起来的那般凌厉。 ‘断剑’的招式以阴狠为重,失去了师兄的掩护,静真不得不贴近土古论做近身的缠斗。而总管恰恰相反,只能和对手拉开距离远程攻击,也只有这样才能挥‘残刀’的长处。 看到形势向着有利的方向展,土古论一声长笑也蓦然变招。 对上静真的那只短矛反其道而行,招招狠砸重刺呼呼生风。而与总管纠缠的那只矛却是轻拨虚引,不出实招一沾击退。 静真好不容易在漫天的枪影里抢到了一个身位,心中大喜过望挺剑即刺,眼看着‘断剑’就要扎进土古论的软肋,她猛觉眼前一花,高大强壮的目标鬼魅般的消失。诧异中的静真暗叫‘不好’,冰冷的寒气伴着怪啸已扑面而来,原来是总管的‘残刀’也被引了过来。 “呔!”还好总管反应够快,一声大喝硬生生的拉回了‘残刀’。不过强行逆转血脉的他胸口一阵剧痛,顿时鲜血顺着嘴角渗了出来。 土古论没有趁势强攻,双矛横在身前朗声大笑道:“哈哈哈··痛快,痛快!几十年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战斗了。哈哈··两位能将残门奇功练到如此境界,令老夫大开眼界,来!再战!” 总管压下喉头的腥咸,也不禁豪气顿生振臂笑道:“不错,先生是我兄妹平生难遇的对手,能与先生一战我们虽死无憾!” 说罢挥刀直奔土古论的面门,步伐身形里的气势大盛,完全是一往无前拼命的架势。 静真心系师兄的伤势,也不禁激起了滔天的恨意,闪身便到了土古论的身后。 土古论一个劲的后悔为什么没有贴住船舷而立,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猛攻正面的总管,寄望迫退他以摆脱身后的威胁。 从三人战斗开始到现在几经转折,岳震看的如痴如醉、目不暇接,只恨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录像机,也好拍回去慢慢观摩。武术到了他们三人的这个层面,除了技巧上的比拼,还有一些无法言传只能意会的东西,这让一旁观战的岳震想通了很多的道理,感觉受益匪浅。 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着,因为当事者的心理变化,场面也生了微妙的变化。 总管和静真年轻时也是身经百战,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武功的不断提高,两人的联手合击在江湖上已是鲜有对手,这也不免滋长他们强者的心态。 而今夜面对土古论的种种挫折,使他们在反省中冷静下来,马上就摆出一付弱者的姿态去拼女真族的第一高手,这就让土古论没那么轻松了。 岳震在一旁也渐入佳境窥到了奥妙,觉着总管和静真的的招数虽然很实用,但由于兵刃的特殊性,可供自己借鉴的东西很少。于是他开始专心致志的盯着土古论,揣摩分析着双矛的一招一式。也许是太过专注了,不知不觉中他陷入了一种幻境无法自拔。 在他眼里三个人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好像是故意演示给他看的一般。慢慢的战圈里的土古论变成了岳震自己,双矛化为双刀上下飞舞。 安排众人撤退后,王渊手提双刀回到甲板,第一眼就看到这位岳公子犹如癫狂一样,对着虚空双手比比划划,而且举手投足间仿佛被什么拉拽着,显得非常沉重缓慢。 王渊看的一头雾水,却不知岳震一时心神失守踏进了极度凶险的境地。 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纷至沓来的招式,无天无地无我无敌,随着脑海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明显已经失去了控制。静真与师兄陷入了苦战无暇旁顾,王渊看出来不对劲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岳震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岌岌可危。 猛然间他颈下悬着的‘聚灵珠’华光大盛,一道细细耀眼的亮线从珠子上射出来,如灵蛇一般盘绕着岳震的脖颈攀上了头顶。 到达头顶的亮线微微一弯拢成个圈圈,顿时一个闪亮夺目的头箍罩在了岳震的头上。 岳震狂乱混沌的大脑里一阵清凉吹过,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自上而下慢慢的流过身体,四肢百骸犹如烈日炎炎中泡浸在冰凉的泉水里。 “啊”他忍不住舒畅的呻吟出声,憋在胸口的浊气喷出,脑子旋即回复了清明。 光环并没有就此暗淡下来反而越璀璨,光晕里丝丝洁白的细线蔓延而下,好像是一株植物的根须快的生长着,瞬间就布满了岳震的身躯。亮线横竖交织熠熠生辉,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洁白闪亮的衣袍,煞是吸引人,而且这件衣袍还随着他的动作轻舞飞扬,闪转腾挪里不带一丝生涩。 王渊被这异象惊骇的目瞪口呆,鏖战中的三人也觉这边荧光流动,不约而同的停手驻足观看。 头脑异常清晰的岳震则进入了玄妙不可言的世界,他置身于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中,两侧光滑的墙壁上镂刻着千姿百态的画像。 岳震好奇的走上前想看个仔细,好像是受到了他的牵引,墙壁上浮雕神奇的活动起来,赫然就是一个人手执双刀在演示着刀术。他顾不得惊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身体自然而然的跟随着浮雕里的人物跳跃翻腾。 他觉着自己的记忆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繁杂的招数只需稍稍演练就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无法忘记。 当岳震走向下一幅浮雕时,身后的雕刻也随即静止下来,就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他虽然无法解释眼前的种种奇观,但他隐约的明白自己正身处于一座刀法的圣殿,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自己这一辈子也未必会有第二次。所以岳震好像一个渴望着知识的学童,在这浩瀚如海的殿堂里拼命的汲取着。 随着记忆里的招式越来越多,岳震的学习度也越来越后他只需看上两眼,浮雕里的招数就能记得明明白白。因此他的浏览度明显的加快,后来干脆奔跑起来,任由墙壁上上的一招一式印进自己的脑海。 跑着跑着,浮雕里的人物多了起来,一个人的演练变成了两人对打,接下来就是一对二、一对三,对手的兵器也是花样翻新各有不同。最后甚至出现了群战,围攻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什么样式都有,浮雕里使双刀者依旧高接低挡、游刃有余,岳震亦是摹仿的热血贲张,犹如真的身陷刀山枪林,厮杀的格外痛快淋漓。 看着微阖双眼手脚齐动的岳震,刚刚生死相搏的三人目光闪烁鸦雀无声,心境却是各不相同。 土古论圆睁双眼心里却在狂喊道,怎么可能!传说中的‘圣气袈裟’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少年人的身上?授业恩师曾说过,这是佛家真气至高无上的境界,也曾猜测这只是一个神话一样的传说。 眼前少年一身纯正的佛家内功不假,但以他的年岁即使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啊!。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圣气袈裟’流光溢彩活泼灵动。 这位女真强者保持了几十年的淡泊与坚定,犹如一只精美的玉盘在重锤之下,嘎然裂开了丝丝丑陋狰狞的缝隙。不甘、失落、嫉妒、忿恨等等负面心绪浪潮一般涌上土古论的心头,挤压着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土古论下意识的绷起腰身,双手紧紧的握住双矛,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趁他神功未成,我 他突然提聚功力立刻牵动了总管和静真,两人警惕的盯着他,瞬时拦住了去路,两双眼睛里的不屑与鄙视让土古论羞愧万分。 对外界已经失去感知的岳震,就这样又逃过了一劫。虽然有‘圣气袈裟’护体,但若是土古论这样的人抽冷子给他一下,就如一只即将破蛹而出的蝴蝶受到侵扰,伤害是无法估量的。好在他的长廊之旅也进入了尾声,没有让静真二人戒备很久。 群战的画面静止后,一面墙挡住了岳震,墙壁上醒目的几行字吸引着他大声的朗诵着。 “吾知横刀不知归,刀亦随吾百战催。笑弹吾刀问吾心,才知吾心忘刀迟。” 二十八个字如钟磬鼓鸣回荡在战船的上空,敲打在其余四人的心头。这其中以土古论的功力最高,所以他的感触也最深。他眼里的岳震蓦然收势,手捏莲花印静静立在那里,‘圣气袈裟’荧光氤氲流动之间,真如一尊佛般挺拔飘逸,不带一丝烟尘。 犹若实质的袈裟骤然巨亮后暗淡下来,细细的亮线如同来时一样迅的退却,退回到岳震头顶上的光环。随着光环慢慢的消失,岳震也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笑弹我刀问我心”回归现实的岳震喃喃低语着,稍稍提高些声调说:“王统领,请把刀给我。” “噢·”呆若木鸡的王渊这才醒转,双手将刀托到岳震面前。 接刀入手岳震心底油然闪过一丝明悟,可惜来去匆匆无法真实的把握。一手提双刀,屈指弹向刀身,‘当嗡嗡’清脆的鸣声在岳震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一切种种疑问顿时豁然开朗,听鸣而悟道的少年忍不住仰天长笑。 第四十八节 “哈哈哈才知我心忘刀迟!哈哈我刀即我心,我心亦我刀!我明白啦,哈哈哈··” 除却王渊还有些似懂非懂,总管师兄妹和土古论都是神情复杂的望着意气风的少年。|/| 总管的心情很杂乱,亦喜亦忧有欣慰还有对未来憧憬的几许期待兴奋。刚刚听师妹说起,眼前这位翩翩少年正是柔福的意中人,乖侄女自小远离双亲孤孤单单,如今觅得知己良伴,做叔叔的怎能不高兴?。 但岳震的家世多多少少还是让这位‘招讨府’总管有几分隐忧,开国侯岳飞武运正隆、如日中天,如果再让他儿子娶了柔福,会不会势大难钳?。 哎,细细一想他又觉自己多虑。岳将军出了名的‘一根筋’,满脑子精忠报国,又怎会心生异端?岳震娶了柔福就算自家人,假以时日将‘招讨府’交在他们手里,自己和师妹也好卸下重担畅游于山水之间,一尝多年来的夙愿。 静真看到师兄微翘着嘴角神游天外,也猜出了他大半的心思,原本为柔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从武者的角度看,土古论的反应最为正常,也最为纯粹,眼见着稚气未脱的少年一步跨进了宗师的行列,他经过短暂的失态后马上回复了平静。 同人不同命嘛,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窥到武道的精髓,那又该作何感想呢?土古论想通了这番道理,立刻对刚才自己的举动深感后悔。想想自己几十年当中也曾历经生死劫难,若有一位宗师级的强者乘人之危,施以加害,那轮到自己年逾百岁还悠哉游哉?。 心怀愧疚的女真强者,不禁动了惜才的念头打算帮帮这位少年,正盘算着怎么开这个口,岳震却已经自动送上门来。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晚辈想与尊者打个商量,不知尊者肯不肯赏脸。” 听到岳震嘴里的‘尊者’二字,土古论不禁老脸烫急忙道:“小岳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老夫洗耳恭听。” 猛的听到土古论称岳震为先生,总管和静真忍俊不禁,笑容十分古怪。 岳震赫然说:“土尊者折煞晚辈了,小子未及弱冠怎敢妄称先生?尊者还是叫晚辈娃娃听起来舒服一点。” “哎,小岳先生此言差矣。”土古论严肃的看着他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小岳先生的佛家真气已臻化境,前途不可限量。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圣气袈裟’重现江湖,这是拜小岳先生所赐呀。” 原本以为只是岳震独特的护体真气,猛然听到土古论叫出这个称谓,静真和师兄还是忍不住相顾骇然。 残门史料上有着这样的记载:‘圣气袈裟’者,乃佛门护体神功,传说本朝初中原有僧练成。众说芸芸不一,并无人亲眼见之。 既然土古论一本正经,岳震也不想在称呼上多做纠缠,微微一笑说:“承蒙尊者坦荡道出此行目地,怎奈何‘鬼杀’与晚辈情同手足不敢坐视。晚辈想与尊者作公平一决,如若晚辈输了,这条性命尊者只管拿去,‘鬼杀’的种种恩怨小子一力承担。倘若晚辈侥幸胜之,恳请尊者就此罢手如何?” “好!”土古论想都没想脱口答应。“只是老夫觉得这样未必公平,小岳先生你神功初成,融汇贯通尚需些时日。不如··” 土古论沉吟道:“不如这样,千招之内老夫只守不攻,小岳先生以为如何?” 总管顿觉不妥,正要出言反对,却被师妹牵住了衣角,转眼看去师妹唇角含笑,摇头示意自己不必担心,他也就忍了忍把话咽回肚里。 静真为何这么放心?纯粹是女人的直觉作祟,她并不是相信土古论的人品有多么高洁,而是对岳震的感染力信心十足。因为她觉只要和岳震稍稍接触,就会不知不觉的被他赤子之心所染,会毫不迟疑的与他推心置腹,柔福那孩子眼高于顶,却在短短的时间里深陷情网,就是最好的佐证之一了。 岳震也没有想的太多,恭恭敬敬的施礼说:“晚辈感激不尽,不论今日战果如何,土尊者永远都是值得晚辈敬重的长者。” “好,小岳先生请!”土古论精神一振,转身来到甲板上最开阔的地方站定。 ‘笃!’岳震将双刀钉在船板上,褪下长衫认认真真的把浑身上下整理一遍后,扬声道:“晚辈已经准备妥啦,尊者仔细了。” 大约两丈之外的土古论没有再说话,目闪异彩微微的点点头,双矛横在身前护住胸腹,神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岳震并未因为土古论的承诺就着急抢攻,双手虚引轻松自然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对手,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新鲜的记忆。找到了!脑子里的影像停留在以刀对矛的画面上。 矛者,兵之将帅也,不计细微之处的争夺,气势恢弘有横扫千军之势,善使矛者大多擅控大局,且坚忍不拔。 刀者,百兵之霸主,故有‘未练刀而先练势之说’,善使刀之人必是善造势之辈,刀与势相承,无坚而不催。 刀与矛相交,需迫矛与之战不可胶着,以快制慢方是上策。 看着渐渐进入状态的一老一少,总管虽有心留在近处观战,又怕扰了二人心神反而不美,便和师妹双双跃上船舱顶部俯视甲板,这才现王渊还像一个呆头鹅似愣愣的站在那,总管只好一个飞身而下,将他拉上去,再抬眼看去岳震已经动了。 ‘咚!’只见他轻跺船板激起双刀,抄在手中飞射而出,两丈的距离转瞬及至,双刀不分先后搂头劈下。 总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暗道,虽说土古论只守不攻,可这小子如此虚浮的步法怎能使上力?。 ‘叮叮当当’他正在疑惑中一串金属交鸣响起,兵器相碰迸出的火星在雾夜里显得格外的醒目。岳震的身形就如平地刮起的一阵旋风,围着土古论飞的旋转起来,双臂穿梭交替劈砍,一时间漫天的刀影罩在土古论的头顶。 静真原本冷峻的脸庞浮上了几丝笑意,心想这小子得了便宜不让人,土古论啊,土古论,今晚够你喝一壶的。 岳震围着对手毫不停歇的连劈了数十刀,总管也瞧出了眉目,暗赞一声聪明。 ‘当’的一声脆响后岳震的身形嘎然而止,稳稳的停在土古论的左侧,身体不动,手上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双刀仍似雨泼一般毫不放松。 土古论一阵苦笑,知晓这个千招之约还是托大了,看似岳震疾风骤雨的刀势里没用什么真力,还是震的他手心一阵阵烫。好个聪明的娃娃,几十招就找到了自己防守的死角,对付这个娃娃还真要小心了。 一边告诫着自己,土古论手上也就加上了暗劲,把岳震劈下的刀崩挡出去。这一招果然见效,随着岳震每一刀的间隙渐大,土古论也扩大了防守的范围。 姜还是老的辣,现在轮到岳震不爽啦,双臂酸麻不说,掌心也像火烧般传来阵阵灼热。 看着土古论护在身侧的漫天枪影,岳震只得暗骂几声‘老狐狸’,人家确实是稳守没有进攻,可若是你自己往枪上撞,就不能算作人家毁约了吧?他只好趁着两人稍稍拉开了距离,思索着怎样打破这个僵局。 土古论目地达到也就不再用力,一心想要保持住这段让岳震颇为难受的距离。 手臂上的**慢慢消失,岳震心中一动。自己不是与哥哥讨论过攻城旨在攻心,眼前的土尊者不就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吗?只有营造出对自己有利的氛围,攻破土古论心里的那道防线,才有望在千招过后拼个势均力敌。 “哈哈··久闻土尊者天生神力,晚辈正好也有把子傻力气,就让咱们拼拼蛮力!”岳震长笑一声拔地而起,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飞临土古论的头顶。 ‘当!’舱顶上观战的三人都觉得整个船身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可想而知岳震劈下的双刀有多大的力道。 磕开双刀的土古论本想着说点什么打击打击岳震,可没等到他开口,落回船板的岳震又已经腾空飞至,毫无花哨的双刀抡圆了下劈。土古论不禁一阵气苦,暗骂道,你个小滑头欺负老夫不能还手,心里想着迎上去的双矛自然就加大了气力。 ‘当!当!当!’如此这般硬拼了三刀,土古论觉还是上了小家伙的当。自己越是用力,岳震反弹回去的距离就越远,下一刀的冲刺路线就更长,力道也肯定更沉。 又是势大力沉的十几招后,土古论有些心虚了,佛家内功修行起来很难,进境也很慢,可一旦修炼有成,那就是出了名的坚韧难缠。 看到土古论的双矛用上了虚引,让岳震有劲没处使,两人的距离又渐渐迫近。静真不由摇起了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若土古论坚持和岳震硬拼下去,用不了多久那小子自己就得改变战术。归根结底是岳震的‘圣气袈裟’,在这位女真第一强者的心里投下了阴影。 奸计得逞,岳震一声清啸恢复了刚开始的打法,双刀围着土古论如浪花一样滚滚翻腾。 土古论抛开了仅存一点点的强者心结,心无旁骛、认认真真的应付起来,该闪就闪、能避则避,还不断的利用地势给岳震的进攻找点小麻烦。 这样一来岳震再逞什么心机已经失去了意义,只得振奋精神把脑子里能想到的招数全部施展出来,两人的拼斗范围也扩大到了整个甲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浓雾也随着曙光的临近慢慢稀薄散去。 总管聚精会神的盯着激斗在甲板上的两条身影,也许是看的太久太专注了,猛的觉着有些眩晕。他只好挪开目光看向渐渐泛白的天际,心中自有一番别样的感慨和叹息。 要是今夜之前有人说,强如土古论这样的高手,也会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和一个后生晚辈游走缠斗,自己一定会认为这是痴人说梦。唉,后生可畏啊!不知江湖上还有多少颗这样的慧星等待着冉冉升起,而他们的踏脚石不正是这些所谓的强者吗?。 强者,何为强者呢?总管不禁有几分悲凉涌上心头。 强者难道注定是下个强者脚下的阶梯!?再想想又何止江湖如此,万丈红尘之中只要有人的地方,任谁无法逃脱这个残酷的法则。 我会是谁脚下的阶梯呢?心念至此,总管不禁一阵心灰意冷,神情廖廖。 “师兄,是不是有些累了?千招将近啦。”静真柔软关切的话语传来,才让他收回乱糟糟的思绪,把目光投回甲板。 恰好此时挥洒自如的土古论开口说话了,语气里中气十足,那里像已经斗过千招的人? “小岳先生小心啦,距千招之数不到百余,老夫可要准备还击喽。” 岳震那还记得多少招过去了,只知道自己将能想到的招式来来回回使了无数遍,酣畅淋漓之间也曾尝试过很多种组合,偏偏就是奈何不了土古论,颓废失落之中不禁想起了那句成语:黔驴技穷。 听到土尊者出言提醒,他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又占据了上风,一个大胆的想法也随之而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好!剩下这百招就让晚辈来个借花献佛,尊者看好喽,这就是‘鬼杀’的成名之技地趟刀!” 第四十九节 岳震的话音刚落就已蹂身扑倒于地,双刀卷起层层刀浪紧贴着甲板扑向土古论的下盘 若是宗铣在场一定会笑破肚皮,他这哪是什么‘地趟刀’,这家伙只是灵机一动将重心下沉,依旧是刚刚那些烂熟于胸的双手刀法。可就是这冒牌货让土古论招架起来很是吃力,原因不外乎两点。 其一就是土古论不熟悉。地趟一类的武术终究难登大雅,试想有资格与土古论一战者,哪个不是一代宗师巨匠,肯定不屑于这种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打法。 第二也就是岳震忽然变招的出点,土尊者身材魁梧下盘稳重,应付来自下三路的攻击肯定稍缺灵动,其实岳震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 这一试效果还真不错,几十招下来把土古论逼得手忙脚乱,而在甲板上翻滚不停的岳震却是越打越有心得,竟让他歪打正着的抓住了‘地趟刀’最难把握的刀意。 感觉着岳震的刀越来越顺畅,也越来越不好对付,女真族尊者真的有些急了。 说是千招之约毕竟只是个大概的数字,像他们这种度谁没办法计算的分毫不差。如果在这几十招内还觅不到反击的良机,下面的对攻开始后,土古论无论是在心理还是气势上都将陷入被动。 土古论这一走神不要紧,岳震立刻抓住了机会,他猛然力,如蛇一样贴地而飞,双臂怪异的交叉着,双刀刀刃向里组成了一把大剪刀,乍分又合‘咔嚓咔嚓’的剪向尊者的双腿。 暗叫一声‘糟糕!’,土古论看到即便现在激退也可能会被岳震追上。好个女真第一人当机立断,左手的矛电射而去,‘砰’的一声钉在了甲板上。 岳震怎肯错失来之不易的良机?眼瞅着挡在刀前的铁矛暴喝一声,虎腰扭动中咬牙力,推着插在船板上的矛继续向前冲去。 顿时平整光滑的甲板,被他‘犁’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槽。 土古论大骇变色,想不到这个小家伙如此疯狂强悍,稍稍失神的功夫,大剪刀离他的腿已不足两寸。别说被刀伤到腿,就算刀锋所至割破了裤管,尊者也只有弃矛认输这一条路了。 土尊者怎能甘心,猛地用双手握住单矛依旧狠狠的贯进船板,暗想,老夫就不信还挡不住你个疯小子!。 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一件事,甲板底下是空的!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还能不透?等他觉手里的矛急下沉时已经后悔莫及,只得双手一推借力向后平飞而去。 ‘叮!’两只插在船板里的铁矛终于止住了岳震,与此同时向后疾飞的土古论也脚蹬船舷。‘轰隆隆’一声巨响船身猛烈的摇晃起来,靠近他们打斗的这一侧船舷顿时化作碎片四散飞去,受创严重的地方已经露出了龙骨。 总管苦笑望着一片狼籍的战船,这笔帐恐怕要记到侍卫步兵司的头上了。 沉浸在眼花缭乱招术里的王渊可没有这个觉悟,忘情的手舞足蹈,喝起彩来:“好哇!” 落在战船边缘的土古论也不禁击节称道:“好!小岳先生果然没有令老夫失望,千招之内逼得老夫弃矛,精彩!痛快!” 岳震急忙把刀扎回船板,抱拳诚心诚意的说:“晚辈多谢尊者的高义隆情。您看这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天也快亮了,现在马上也会有过往的船只,咱们再继续下去难免惊世骇俗,若殃及无辜就更不好了。不如晚辈找个地方请尊者吃杯水酒,待天黑喽再打过,如何?” “喝酒就免了吧,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土古论倒也坦诚,边说边斜眼瞅向总管:“大名鼎鼎的‘招讨府’不会这么没有担当吧?一条破船” 总管没好气的打断他反诘道:“能够见识女真部第一高手的绝技,‘招讨府’赔上一条船算得了什么?土大尊者你请便。” “好,千招已过老夫忍不住手痒,想要领教领教小岳先生的佛门绝学。”看见岳震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土古论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此地确实不宜长时间的打斗了,不如这样,咱们就以十招为限定,赌个输赢怎么样?” 说罢土古论走过去拔起双矛,手里拧动几下竟把双矛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支双尖长枪,随手挽出一片枪花气势迫人。 总管和静真面色一变,虽有心阻止却又没办法开这个口,都觉着这十招对岳震来说太过凶险,两人面有忧色的对视一眼后望回甲板,静观其变。 岳震也是心中一沉,土古论提出这样的打法显然是要战决,看似这比刚才的千招简单的多,实则每一招必定石破天惊。最可虑的是他突然合二为一,招式上肯定也会有不小的变化,还要从头摸索才行。 “好,就这么说定了!”事已至此决不可能退却,岳震拔起双刀咬牙道:“尊者请!” 眨眼的片刻众人眼里的土古论变了,岳震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女真第一强者,如朔朔寒风中屹立在峭壁上一株挺拔的苍松,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土古论双目平视,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步已经跨到了岳震身前,手挽枪花,口中却一字一句的吟唱起来,如黄钟大吕般抑扬顿挫。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黑水长白深处。” 岳震不敢轻掠其锋身形暴退,在漫天的枪影中找到真枪,右手刀当仁不让的迎头劈去。‘轰’劲风激荡拂过两人的衣衫,长矛微微一顿的瞬间,岳震的左手刀已经撩上了枪杆,想将矛荡起稍许,趁空隙挤进去。 土古论怎会让他如意,洒然一笑双臂用力下压,嘴里的吟诵也并未因此停歇。 “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 猛的觉着左臂上如负千钧重担,岳震无奈刹住前冲的身体,抽左手右手刀狠狠的向枪身斩去,仍然想压下长矛从上方攻到土尊者近前。 土古论的应对之法更妙,瞅准岳震左刀未离,右刀已至的当口,以前手为轴,后手摇动,枪头在双刀之间划出一个圆,‘铮铮铮’刀矛相绞溅起火星一串。看似精妙轻巧的招式但双方都用了真力,一声闷哼岳震后退了三步才止住去势,土古论也退了步半有余。 “坐看云起潮落,尽寂寥、敕勒川歌。” 吟唱声中土古论不进反退,长枪在身后的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大圆弧,化枪为棍朝着岳震的头顶砸去。 岳震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气场剧烈的颤动着,心知灌满真气的枪身是绝不能硬抗的,身随意动,脚下轻滑平移了大约五、六尺。 ‘呜!’疾风裹着长枪在岳震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 远处的静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一下子甲板必被砸的木屑飞扬。‘嗯!’没有她想像中船板破损的巨响,狐疑的睁开眼时看到土古论单手绰枪而笑,花白的须轻轻飘动着,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笔直的铁矛硬生生的顿在了齐腰的地方。 “山外友,铁戟长刀,笑忘于江湖。” 随着土古论的最后一句出口,长矛以滚滚雷霆之势向岳震横扫而去。 土尊者的话语犹如一点火星,瞬间即点燃了避无可避的岳震,熊熊战意沸腾的他眼中已无天地万物,只有那支携万钧而来的铁矛。 物我两忘的岳震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土古论和观战的三人却看的清清楚楚。 立马沉桩的少年人根本无视转瞬即至的铁矛,竖起双刀规规矩矩的笔直下劈,由上而下的两把钢刀接近水平位置时猛的颤抖起来,刀身爆出耀眼的光华剧烈扭曲着,仿佛是拼命挣脱着禁锢在身上的束缚。 ‘仓朗’一声脆响,坚硬的钢铁再也无法承受破体而出的力量,迸裂为数段跌落船板,两道雪亮的刀气犹如一只破茧而出的丽蝶,挥舞着斧刃一般的双翼迎向铁矛。 化虚为实!土古论无暇震惊、失落、抑或惊慕,不能眼看着心爱的兵器被斩成三段!双掌紧紧的合在一起衔住枪杆猛力一搓。 铁矛像灵蛇一样窜起身子,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呼啸的刀气。 没有斩到目标的刀气依旧高飞行着,总管见势不妙一把拽住王渊,嘴里喊道:“师妹快闪!”三人刚刚飞离舱顶刀气就钻进了船舱。没有预料中惊天动地的响声,只是‘噗噗’的一串破帛声中,巍峨的坐舱化作大大小小的木块,四散飞扬挡住了视线。 待尘埃落定,灰头土脸的三人听到了土古论渐行渐远的声音。 “朝闻道夕,死而无憾,能与小岳先生一战老夫此生无憾矣。‘鬼杀’之事就此了了,今后老夫将不再踏足江南半步。小岳先生珍重··珍重” 总管抬眼远眺时,也只看到那条雄伟的背影如惊鸿已逝。 侍卫步兵司的黑衣人纷纷熄灭了火把,有条不紊的收拢着船只开始撤退。 岳震静静的伫立在船舷边上,望着土古论远去的方向,脑海里还在不停的回放着两人刚刚最后一招的影像。 高高扬起的铁矛躲过了实形刀气并未停止进攻,待枪尖稍稍垂下后,土古论依旧双掌衔矛腾身而起,铁矛沿着一道抛物线刺向手握两柄刀把的岳震。 这一刻岳震沉浸在从未有过的空灵之中,缓缓的放开手里的刀柄。扑面而来的煞气刮的脸庞隐隐生疼,也迫使他眯起了眼睛,望着越来越近闪着寒芒的一点枪尖,拨云见日一样的明悟荡回在心海。 才知我心忘刀迟!手中已无刀,心里自然也就没有了刀,何谓忘刀?刀即是我,我亦是刀! 豁然顿悟的少年在针芒般的煞气中竟然弯起了眉梢嘴角,仿佛他正手捧着一支玫瑰,看到赴约的恋人姗姗而来,在如释重负的甜蜜中捻花而笑。 激荡在空中的木屑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只有土古论看到了这一抹笑容,少年纯真的笑刻在了尊者的心里,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枪尖飞临头顶时岳震轻飘飘的举起了一根手指,没错!仅仅一根手指,而正是这根手指让土尊者蓦然变色想抽身而退,可如此短的距离显然是来不及了,只好鼓动着全身的真气运在矛上,眼睁睁的看着矛尖与指尖撞到了一起。 也许土古论终其余生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和粗壮的铁矛相比,赢弱可怜的手指却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指尖和矛尖的碰撞没有一丝声响,就好像翩翩而舞的蜻蜓轻轻点过水面,矛尖周围的空气也荡起了圈圈涟漪。 而土古论却觉着自己戳到了一座愤怒的山岳,乎想像的反震力把他和铁矛一起抛向空中,紧紧衔着枪身的双掌如遭雷击般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对铁矛的控制。伴随了他数十年的铁枪轻盈的钻进了水面,溅起了一小簇泪一般的浪花。 “岳公子,可喜可贺哇!金人的第一高手被你打跑啦!呵呵” 王渊浑厚的声音把岳震拉回到现实,他没有回头,神情寥寥的强笑道:“王统领过誉了,尊者踏歌而战是何等的风采绝伦,晚辈怎敢厚颜说个‘胜’字。” 一起跟过来的静真不由的点点头,心道:孺子可教,胜而不骄。老尼姑默然自问,如若自己击退了女真第一人,也能保持这份平稳的心态吗?。 第五十节 想到身后的人不仅是柔福的长辈亲人,还是大宋朝手握权柄的重量级人物,自己这样的态度人家未必理解。|/|岳震只好收起复杂的心绪,转身施礼说:“晚辈代敝友多谢师太和诸位前辈的回护之情,这位前辈可是” 总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岳震只好把后半句‘柔福的叔父’咽回肚里。 “我率众前来只为拦截土古论,既然强敌已退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交差了。至于其他的话嘛,此时此地不宜谈起,我们给岳公子留下一艘小艇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岳震才琢磨过味来,有些事情柔福的叔父未必想让王渊知道,尤其是自己和柔福的这层关系。 唉,有了诸多感情、名利等等牵绊,那能像土尊者那样来去自如,潇潇洒洒?。 直到小船上的禄伯挥手叫他,岳震才离开了这片难忘的战场,登上了两位左护军水手驾驶的小艇。 一路上水手们看岳震的眼神犹若仰视神明,能与击败金人第一强者的少侠同船而渡,恐怕将是这两个普通士卒终生都引以为傲的话题。禄伯则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公子,细心的老伯觉战后的公子与战前相比,身上多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气质,俨然已从一个半大孩子中脱胎换骨了,举手投足间凛凛然,不怒自威。 岳震却没有注意到别人的神态,他从脖子上摘下‘聚灵珠’把玩在手里,把这一夜的经历认真的梳理梳理。 ‘聚灵珠’虽然依旧入手很沉,但颜色已经淡了许多,圆润的表面上只留下淡淡的棕色纹路。握在掌心里隐约还能感觉到一些残留的灵气。 珠内的灵气仿佛也感应到岳震的气息,顿时欢快的流淌起来,像一群等待召唤的士兵准备着随时流进岳震的身体。 不忍将珠子里的灵气吸食一空,他将‘聚灵珠’套回脖颈陷入了深思。 因为战船已损,刘子翼和手下扈从们只得弃船登岸,从6路策马赶奔临安,当然一路上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还是刚刚惊天动地的一战。 总管和师妹入城后就分手,静真已是一天一夜未回妙明寺,说不担心留在寺里的柔福那是假的。总管与王渊一行则沿着内河一路向南,过了保佑坊,东岸的福王府遥遥在望时,飞驶的小艇才减放慢下来。 呼啦啦一群人拥进了王府的偏门后,厚实沉重的木门又砰然合住,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未生。 天光大亮街上渐渐热闹起来,福王府朱红的大门轰然开启,三三两两的侍卫军官们走出大门。有心人看到这里定会大吃一惊,这些军官不正是昨晚那群黑衣人吗?街道两旁的行人也不禁为之侧目,淡灰色的制式军服以及他们腰上悬着的红缨腰刀,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这是大宋京都里最神秘的一支军队,皇家禁卫军。 王渊是最后一个离开王府的,接过马僮手里的缰绳他飞身上马而去,满脸的疲惫却也掩饰不住兴奋和激动。 谁也不会注意到王府的侧门悄然驶出了一辆马车,两匹俊秀的白马牵引着车厢轻快的跑进了大内禁城。 内城门外车帘高挑,福亲王赵榛赫然而出,立刻引得侍卫宦官们跪倒了一片,赵榛微微有些不耐的摆手匆匆而去。 王爷去后这班闲极无聊的小子,自然又是一番胡乱猜测议论纷纷。有个说,今个稀罕哎,平日病病歪歪的福王爷这么大早就进宫。那个惴惴不安的猜道,你们觉了吗?王爷他一脸倦容,好像熬了整宿,是不是有大事啦!立时有个小太监凑过来嗤之以鼻,能有甚大事?最多是该杀的金人又派使节来喽,福王不是张罗着礼部那一摊子事吗。 岳震进城后没有随禄伯回后市街,而从保佑坊下船直奔了‘闽浙居’。 穿过前厅饭堂走进客房后院,抬眼就看到‘闽浙居’的掌柜站在那里含笑望着他。岳震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可是个人物啊!不显山不露水间把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 “岳公子早哇,公子风尘仆仆可是刚从外阜赶回来?”想上前打个招呼,当岳震措词的功夫,人家掌柜的已经笑呵呵的开口了。 “掌柜的好眼力,呵呵琐事缠身奔波劳碌,这不想借朋友的地方梳洗一下,让您见笑喽。” 掌柜的依旧笑容可鞠,待岳震走到近前两人将要擦身而过时,他压低了声音说:“贵友们正在打点行装,岳公子可有时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岳震微微一愕,不过得知宗铣他们还没走也就放下心来,便轻声应了一句“愿听掌柜的赐教。”两人也没有走远,并肩漫步到了厢房的回廊下,掌柜的伸出一只手来逗弄着廊上挂的一只鸟儿,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却分外凝重。 “昨夜有人在贵友的住处做了暗记,我已差人悄悄的掩去,但还是隐约觉着有人在监视公子的朋友。天快亮时这些人才分头撤走,公子与贵友可要多加提防噢。” 微笑看着唧唧喳喳的小鸟,岳震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土古论不远千里的来杀宗铣,肯定会有人给他做好准备工作,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让他觉着好奇的是,这位掌柜的哪来这么高的警惕性,和自己说这番话又有什么深意呢?。 看到岳公子波澜不惊的表情,掌柜的肯定了心里的揣测,外边的麻烦肯定已被这位公子解决掉了,也就是说一切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些,掌柜的忍不住放下了手臂,再次认真的端详着岳震。 这一细看不要紧,阅人无数的掌柜不免一阵心惊眼跳。 上几次见到这位公子,只是觉着他干练沉稳,身上没有同龄人的轻狂或幼稚,还有就是掌柜最欣赏的书卷之气,虽然这份儒雅深深的隐在岳公子眉宇之间,但还是让掌柜的心生亲切和结交之意。 可短短的几日不见,也不知这位公子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显著的变化?他只是轻松自然的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如遇巍山峻岭,强者之息逼人心魄。 猛听到掌柜的呼吸粗重起来,岳震疑惑的转眼只见到他一付愕然失神的模样,岳震笑道。 “多谢掌柜好意提醒,我今天来就是要挽留朋友们多住几日。不过您放心,小弟保证不会给贵店惹麻烦的。呵呵您忙,小弟先走一步。” 望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掌柜的这才回复了常态若有所思。 进到宗铣他们的房间,见方小七几兄弟都已收拾利索,显然是准备出了。小七见岳震来到还颇为惊诧,一问才知道宗铣和晏彪一早就出门,说是去‘佛缘阁’与震少道个别,等他们回来弟兄几个就要启程去鄂州,以安排晏家军余部赶赴河北。 直到证实宗铣平安无事,岳震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回肚里。暗自琢磨着,看来土古论所说的‘金龙秘谍’只是负责为他寻找目标,并未直接参与行动。 细细想来这也在情理之中,金人的密探必定费尽了诸般周折才掩藏下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暴露的。看来有战争的地方,就一定有谍报战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庆幸之余岳震也不禁有几分后怕,要是自己没听禄伯的在水军大营多停留一日,如果得知土古论不会危害皇帝,‘招讨府’会拼个全军覆没来阻挡他吗?。 岳震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间,宗铣二人回来啦。方小七、闵小八几个一眼就看出来宗大哥精神恍惚大为奇怪向晏彪,彪子则耸肩摊手带摇头一付‘我也不知道’的模样。岳震心里明白,暗笑道,肯定是禄伯提起昨晚的事情,这小子和自己一样正后怕呢。 回到房里宗铣坐在那里呆了好久,才猛然一拍桌子长叹道:“唉,运数啊!我宗家不该绝后,俺宗铣命不该绝!” 晏彪众人一听生死攸关的大事,忙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宗铣一指旁边怪笑的岳震说:“几位兄弟还是问问咱们这位‘大宋朝第一高手’,让他说说昨晚生的事情吧。”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虽说震少是弟兄们当中身手最好的一个,可这么大的帽子他恐怕还戴不上哥几个以为宗大哥又在趁机调侃岳震,方小七更是夸张的一边前仰后合,一边对着岳震挤眉弄眼。 “不许笑!”宗铣一付痛心疾状仰天长叹。“老天何其不公啊!这小子整天的吊儿郎当却狗屎运当头,天道不公呐不公。” 岳震闻听忍不住笑骂道:“好个白眼狼!本少跟人拼的要死要活,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本少忙的快脚不沾地啦,那有时间浪荡。” 晏彪在旁边听出了味道,忙制止这班兄弟继续起哄,认真的问起了宗铣。 宗铣把从禄伯那里听来的复述一遍,不外乎岳震如何神勇打退了土古论等等。 岳震在一旁听完,摇头笑道:“呵呵··禄伯只是在事后听那些侍卫们瞎议论,其中的过程哪有他们说的那么轻松?先人家土尊者碍于身份,不愿使出全力欺负咱这样的后辈小子。再者人到了尊者那般年岁大多爱惜羽毛,你们想,他赢了我天经地义,搞不好还要落个以大欺小的坏名声。也就是说,从始至终土古论压根就没有必胜的**。”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宗铣也摇头说:“你们身在江南,对土古论这个名字没有切身的体会,那是女真人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啊!” 晏彪众兄弟搞清楚事情的始末顿时一片哗然,方小七更是兴奋的上蹿下跳,就好像自己打败了强敌一样,逼着岳震又把经过说了一遍。 挥手让兴高采烈的兄弟们安静下来,宗铣面带忧色道:“我知道小岳你是情非得已,可这么一来就等于是把你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今后将后患无穷呐。” 方小七一挺小胸脯不以为然。“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震少现在神功盖世,金人不服气尽管来啊。” 这一帮兄弟中还数晏彪最为成熟,他比较赞同宗铣的观点,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开口问道:“宗哥你说,土古论在女真部屹立近百年不倒,这么丢脸的事他会四处宣扬吗?我想他肯定假装什么都没生,找个其他的理由搪塞了事。” “不会。”岳震先否定了他的猜想:“以尊者的性格来讲,他回去后一定从实道来。不过宗哥你是不是有些过虑了,金人会因为此事再派人来吗?” 宗铣沉重的摇头说:“小岳你不明白,我不是担心金人再来找你的麻烦,而是觉得今后你在临安的处境堪忧啊。” 岳震心中悚然一惊,明白了宗铣所说的意思。是啊,自己的种种作为已经瞒不了赵家的人,而封建帝王对待人才的策略向来都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必除之! 想到这些他不禁愁锁眉头,暗暗分析起来。也许现在有父亲这一层关系,朝廷还暂时能够隐忍,但能忍多久呢?最可虑的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很可能会加父亲与皇家的破裂,他们决不会长期容忍像自己这样的人,且是无法控制的。 最后岳震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柔福,两人本来就有些阴影的前景,因为这次突的事件,更加如乌云盖顶,充满了阴霾。 第五十一节 晏彪小哥几个虽然对他们所说的似懂非懂,但看到两个主心骨一样的兄长烦心,也都肃穆的安静下来,屋里的气氛一时显得很沉闷。 思考了好久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岳震先打破了沉静强笑道:“嗨,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现在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用,只能走一部说一步喽。” 宗铣自然明白这个隐患肯定要长时间的存在着,小岳以后的日子也肯定会越来越艰难,而且这种事是谁也帮不上忙的,只能靠他自己去运筹化解。心念至此,宗铣不禁又是一番愧疚,这次要不是因为自己,小岳也不会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震少就和我们一起到河北去,咱们兄弟倥偬江湖,一样能为岳家军出力,一样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晏彪拍着岳震肩膀铿锵有力的说道,立刻引来一干兄弟的附和。 岳震满心的感动又不免有些惭愧,这些弟兄为了岳家军义无反顾的聚到一起,自己怎能因为前途的苦难而畏畏尾!有了这一帮热血兄弟,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还不至于那么悲观。”宗铣绕着弯子鼓励道:“咱们小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区区一幅不起眼的字画就让他卖了三百两黄金,把禄老伯乐得嘴都合不上喽。你们说是不是有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味道?这家伙现在还小呀,要是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一屋子兄弟听的频频点头,震少的一言一行他们都看在眼里,哪个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岳震没想到画这么快就卖出去了,虽然是意料之中却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历经周折终于有了收获,怎能不让他满心欢喜。 心情好了也就来了精神,和宗铣逗嘴,“我说宗哥呀,好好的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啦?怎么听着好像是在说一个乱世大奸雄啊。” 众兄弟一起哈哈大笑,刚才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晏彪笑道:“震少你就不要谦虚了,刚才在‘佛缘阁’义父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李易安李大家毛遂自荐为咱们坐堂勘评字画,以后咱们的字画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啊。听义父说,易安大家完全是冲着震少你的面子。” “哦?有这回事。”宗铣惊疑道:“虽说哥哥我是个粗人,可李易安的大名却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如雷贯耳喽。” “停,停停!”岳震一头雾水急忙摆手说:“李易安?名字倒是有些耳熟,是” “嘘”房里十个兄弟立刻就有八个投来鄙视的目光,其余两个干脆转过头去,一付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宗铣用手指点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片刻随口吟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你总听说过吧。” “啊!李清照!”岳震惊叫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耳朵里如飞驶而过的机车轰鸣着。他仿佛重回在这个年代醒来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李清照,名贯千古的传奇人物,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猛然间让他有些懵。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岳震脑海里闪过这些千古绝句,李清照,宋代伟大的词人、画家,在璀璨的五千年文化长河中里程碑似的人物。 “唉!”他懊恼的拍着额头暗骂自己真够迟钝,往往事到临头才想起记忆里的种种。张飞卿常常提及的‘德父兄’,应该就是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了,南渡后受到朝廷的排挤迫害郁郁而终,这一点历史上记得明明白白。张老伯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就是这位奇女子。 要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李清照在文坛的地位以及影响,比起军事领域的父亲,完全可以说不相上下。 想到老爹岳震慢慢的冷静下来,苦笑着坐下心道,谁让我是岳飞的儿子哩,异世遇到李清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那天我还要和宋高宗赵构见见呢。 大家看着反常的岳震都有些傻眼了,宗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易安大家的另一个名字好像是叫李清照。心中纳闷道,小岳还真是个怪胎,世人传颂的大才女李易安他不知道是谁,但却一口叫出这个不为人知的名字。怪哉,怪哉 兄弟们正愣神的功夫,岳震一拍大腿站起来就往外跑,嘴里喊道:“你们再住几天吧,我还有事先走啦。” 声音未落人早就没了影,丢下宗铣和晏彪众兄弟面面相觑。 一路疾走的岳震距离‘佛缘阁’越近,心情就越紧张,手心里竟然攥出了汗水,这不由让他想起第一次去见导师的情形。 那也是一个深秋,他踏着满地的黄叶找到了导师的寓所。当导师打开房门的那一刹他知道自己来对了,所有的紧张焦虑和期盼都找到了答案。以严谨严格而著名的导师也鬼使神差般的收下了他这个弟子。后来每当他问及从不带男学生的导师,导师总是温婉而智慧的笑答:缘份。 没错,这一段短暂的师生缘份,是他残存的记忆里最美好的一祯。追寻着导师的足迹徜徉在艺术圣殿,就是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完成的梦想。 私底下他也曾把导师与那些名垂青史的才子佳人作过比较,还曾经无数次骄傲的认为,如果导师能够回到古代,肯定也是家喻户晓的一代才女。 直到‘佛缘阁’招牌在望,岳震才收拾情怀停下急促的脚步,在店门外定定神后迈步走了进去。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张飞卿笑呵呵的告诉他:“易安大嫂不会这么早来,要来也是在午饭以后。不过昨日临走前,大嫂答应将德父的珍藏放在咱们店里寄售,还应诺以后有闲暇就到店里来,帮着估评收售的金石字画。” 看到岳震茫然若失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情大好的张老伯不禁调笑起来。 “人家易安大嫂可说啦,一定要见见你这位人中龙凤。看来赵姑娘在她面前为说的好话,至少也有几大箩筐喽。震少现在是不是尝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哈哈哈” 岳震只是觉着一阵索然提不起精神,推说自己累了便恹恹的往后院走去,立刻惹得张、禄二老挤眉弄眼,怪笑不止。 谁知他刚刚和衣躺到床上就听到前面小伙计喊“东家有客。”岳震一激灵猛的蹦起来急匆匆的跑出来。前脚刚跨出房门,一想不对马上又折回去,对着铜镜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遍,这才快步走进店面。 嗨,原来是宗铣、晏彪两兄弟一起追了过来。 知道他俩来一定有要紧的事,他只好振奋起失落的精神把哥俩让进了后院卧房。 宗铣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小岳,我们还是想按原计划今天就走,这件事越早办妥越好,也省得夜长梦多。” 岳震不由皱眉说:“不好吧,彪子去鄂州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只是宗哥你这一阵子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看到宗铣还要争辩,他摆摆手接着说:“虽说咱们信得过土尊者一言九鼎,可‘金龙秘谍’摸到了你的行踪,不得不防啊。” 晏彪也点头道:“不错,宗哥你就听震少的安排暂时留在临安吧,鄂州那边我和阿大他们去就行,等风波略微平息,宗哥再直接回河北与我们回合。” 想到晏彪此行只是安顿晏家军旧部过河,宗铣也不好再执拗,就点头答应了。 “好,就这么定了,让咱们饱餐一顿给彪子兄弟饯行。”岳震见宗铣能从善如流,也就放下了心事拉起两位兄弟出了店铺。 三人重返‘闽浙居’唤上吴阿大兄弟,就在客栈的饭厅里吃喝起来。 一帮子少年远行在即,而且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担子落在肩上,自然是满心的憧憬和渴望还有些紧张。宗铣见他们心思根本就不在饭桌上忍不住笑道。 “我说,弟兄们将来都是咱们的骨干,怎么这样沉不住气?要是把心事全挂在脸上还怎么行走江湖?你们学学人家小岳,就是天塌下来也是那付笑咪咪的笑面虎模样,任谁见到都不免心生亲近之情。” 众兄弟知道宗大哥决不会放过调笑震少的机会,也就跟着起哄一阵嘻嘻哈哈。 其实岳震从心眼里喜欢这种感觉,和兄弟们在一起谈笑无忌,能让他忘却所有的愁情烦事,真正的享受到这份难得的青春飞扬的滋味。 “唉,宗哥不说我倒忘记了。”晏彪开口道:“趁着震少也在这里,咱们是不是该商量商量这帮会的名字。” 包括宗铣在内大伙一起挠头,最后把眼光都投向了岳震,方小七满脸堆笑的提议说:“这事震少最拿手啦,谁不知道咱震少文武全才的先生有一句口头禅叫什么来着,对对,文能安邦定国,武可封疆裂土。哥哥们,这说的就是咱震少吧?” 岳震哑然失笑,用手指点着小七笑骂:“你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嘴里和大伙说笑着,他也在心里打起了草稿。 帮会的字号必须响亮才行,还不能叫的过于嚣张引起江湖同道的反感,例如什么,黑龙会、飞虎帮等等,显得盛气凌人并不可取。 想着想着,岳震脑海里闪过那句诗词‘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是眼前时局最真实的写照,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有什么比家人平安的消息更珍贵呢?能为黄河两岸失散的亲人传递书信,不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举,还能带来丰厚的收益,最主要的就是能让自己设想的情报网络更加通畅。 满桌子人眼巴巴的看着岳震,他却在那一个人美滋滋的傻笑,最后还是感觉到了宗铣冷飕飕的目光,惊觉这位老兄有随时暴走的迹象,岳震忙笑嘻嘻的说。 “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回屋说,回屋说。” 匆忙吃完,呼啦啦一票兄弟又涌回了卧室,各自安坐后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岳震,他则笑容不改的说出了自己的腹案。 “烽火堂!” 晏彪重复的低语,这时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十个年轻人都在嘴里默念着这三个字,表情各不相同,但眼睛里都闪着同样的光芒。哪个人年少时没有自己的梦想?谁人甘愿碌碌一生,籍籍无名?。烽火堂,这个响亮的名字,为这群少年的梦想装上了翅膀,在这里蹒跚起飞,飞向那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天空!。 “好!有气势!就是它了。”宗铣拍案而起道出了众兄弟的心声。“小岳你这一石三鸟的妙计,哥哥我佩服的无话可说。” 宗铣的表态仿佛是揭开了沸腾的锅盖,小兄弟们马上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话多的人立刻滔滔不绝的阐述着自己的畅想,不善表达者则不停的点着头,满脸的兴奋和激动。 晏彪想起了更最重要的事,挥手大声道:“兄弟们先静一静,我有几句话说。” “弟兄们,宗哥,俗话说的好: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依我看来这‘烽火堂’的堂主还得震少来扛,无论武功还是计谋震少都是咱们的领头人,大家说对不对?” 除却宗铣,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没错,震少做这个堂主当之无愧!” 第五十二节 岳震一脸平静的环视着众兄弟,等他们渐渐安静下来,把目光停在了低头沉思的宗铣身上,说道:“宗哥还是你来” “想考我?”宗铣抬起头来笑道:“哥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小岳一定不肯干这个堂主。”说完不理一片哗然的小兄弟们,大声补充说:“我也觉得不妥,至于原因嘛,还是让小岳给你们一一道来。” 冲着宗铣比比大拇指,岳震清清嗓子道:“彪子刚刚说得好,人没了脑袋必定动弹不得。咱们‘烽火堂’好比一条巨龙,怎么能身子在河北,龙头在河南呢?一旦遇到急待解决的事情,难道你们还要跑过河南来找我商议不成?” 一班兄弟听他说的在理,又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宗铣,宗铣却和岳震一对眼神,显然两兄弟取得了默契。 两人一左一右走到晏彪的身旁,同时抓起了他的臂膀。 “不用想了,今后‘烽火堂’的龙头就是晏彪,你们的彪子大哥!”岳震目光坚定,说的掷地有声。 宗铣受他的感染,不禁有些激动,轻轻的摇着晏彪的手臂道:“拿出你们晏家儿郎的豪气来,晏家军垮在哪里,就还要在哪里站起来!让河北的义军们孝广大叔的后人也能重举大旗,带领‘烽火堂’闯出一片新天地!” 听到‘晏孝广’这个即熟悉亲切却已经很遥远的名字,父亲的名字!晏彪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垂下了头颅。 重新抬起头时,他的眼睛里只有刚毅和决然,父辈的姓氏仿佛一条犀利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晏彪的背上,让他不敢将脊梁矮下半分。 “震少你放心,‘烽火堂’打不出一片天地,彪子决不回来见你!” 岳震握住晏彪微颤的手摇头笑道:“哪用得着这么惨烈?‘烽火堂’是咱们大家的,我在河南一定全力以赴的支持你们。彪子,第一步就是要把晏家的余部安置好,虽然琐碎一些,这可是你们的根基啊。我曾答应岳家军要兵不血刃拿下襄阳,一切就从那里开始。” “对头,这些人就是‘烽火堂’的班底。”宗铣点头说:“彪子你放手去干,过几天我就赶奔襄阳接应你们。” ‘啪、啪、啪’三只少年人的手紧紧搭在一起,三种坚定的力量拧成了一股。 谁会想到几年后名动黄河两岸的‘烽火堂’,是在一间客栈卧室里建立起雏形的。谁也无法预料在场的十几位少年,将来会有一番怎样的作为。 临安城北天宋水门码头,吴阿大带着弟兄几个都已登船,岸边上只留下了晏彪和送行的岳震、宗铣。 想起兄弟此一别,以后的日子将离多聚少,岳震还是黯然伤怀。“彪子,前途诸般艰难险阻,千万保重啊。”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来想去还是这几句老生常谈。可能是宗铣见惯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至少表面上要比岳震洒脱许多,略微交待了一些江湖上的忌讳便闭上了嘴巴,悄然站在旁边。 听到船老大催促的声音,晏彪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两位兄长多多保重,小弟去了,待岳家军光复襄阳之时,小弟一定在城头给震少接风!” 两人并肩望着渐渐远去的航船,宗铣幽幽叹道:“为了我们的理想而把他们引上这条江湖路,是不是有些自私呢?” “我也不知道”岳震清楚他是一个情感很内敛的人,也只有他们两兄弟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宗铣才会偶尔袒露出忧柔的一面。“我只希望他们完完整整的去,完完整整的回来,照顾他们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宗铣闻听一阵默然,艰涩的苦笑说:“呵呵··江湖险恶刀口上舔血,倘若需要保护的人,还是远离江湖的好一些。” 岳震微微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赫然挠头道:“宗哥说的对,江湖自有江湖的生存法则,其实小弟也有心到你们说的江湖上历练一番。” “得了吧你,嘿嘿”宗铣失笑道:“你老爹能让你去做个江湖浪子?不把你绑回家才怪呢。说真的我一直想问你,依你小岳的武艺和头脑到了鹏举叔的身旁,岳家军必定如虎添翼,你老爹会看不出来?以后还会放纵你这般逍遥自在?” 岳震轻皱眉头,随即淡然笑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要是父亲非让我投身军旅,我也只好听命依从。” 嘴上这么说着心却想到,我要趁这几年的时间把老爹拉出凶险的政治漩涡,那有闲功夫给皇帝卖命打江山。 想到这个艰巨的重任,岳震真的有些犯愁了。从眼前的种种迹象看来,父亲和岳家军的命运正沿着历史的轨迹一点点前进着,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生任何改变。他也明白改变这种现状需要一个契机,可是这个毫无头绪的契机究竟在那里呢?。 宗铣觉察到他眉宇间的隐忧,见他无意说出来,暗想这是他们父子间的家事,外人根本无从插手。 “小岳你说的不错,干嘛为茫茫未知的事情费脑筋,走!喝两杯去,就当提前为哥哥我送行。”不想喝酒的岳震拗不过他,被拉进了码头旁的小酒馆里。 三杯两盏过后,哥俩的话不由得多了起来,聊的最细致的还是‘烽火堂’今后的前景,尤其是如何在临安建立一个情报中枢,两人一致认为这是个大难题。商量来商量去暂时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岳震摇头轻叹:“为今之计也只有把‘佛缘阁’的铺子当作一个落脚点,中转各种消息的事也就先交给我吧。” 宗铣点头听着,忍不住有些担心的插言道:“小岳你已经进入了‘招讨府’的视线,以后的言行举止就很难隐密,还是尽快找别人作这些事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我会小心在意的。至于‘招讨府’,宗哥你了解多少呢?” 宗铣想了想苦笑说:“据说宋室是为了克制‘金龙秘谍’而成立了‘招讨府’,说到内情嘛,恐怕我知道的未必有你的多。还有人传言‘招讨府’已经存在很久了,朝廷各路暗访官吏政绩的探子也是出自那里。” 岳震心里‘咯噔’一下,父亲的身边会不会有‘招讨府’的密探呢?。 ※※※ 就在他们议论‘招讨府’的时候,总管大人,也就是福亲王赵榛踏进了妙明寺。 静真奇怪清晨刚刚分手,这才吃罢午饭师兄就找上门来,而且还是阴沉着脸坐在那愣,完全没有了早间的兴奋和激动。也不知他为什么事烦恼,只好为师兄斟了一杯茶水,陪着他静静的想心事。 以静真的性格根本忍不了多久,果然不大一会就开口问起来。“师兄你不是进宫了吗?难道又生了什么大事,让你这般苦闷。” “唉!”福王爷未语先叹,答非所问的说到:“柔福到那里去了?” “呵呵妮子惦记着心上人,放下饭碗就拉着李易安到岳公子的铺子里去了。” 听到岳震的名字,赵榛紧缩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从未见过冷静沉稳的师兄这个样子,静真有些明白他的烦心事,大概是有关柔福和岳震。 “方才下朝后我被九哥训了一顿。”赵榛讪讪的讲到:“还是九哥想到比较深远,在柔福的事情上,咱们都有些天真草率啦。” 静真没有答腔全神贯注的听着。 “原本我的想法是将柔福许给岳震,但前提是他必须答应将来的孩子要姓赵。这样既可缓解皇上和岳侯的关系,也给柔福找了个好的归宿,对远在北方的五哥又有个交待,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那知九哥连声痛骂我糊涂,他的一番话语惊的我也出了一身冷汗。” “哦?!”静真不解道:“师兄你已经想的够周全啦。” 赵榛苦笑说:“还周全呢!看来你和我一样的糊涂,按九哥的话说,倘若事情真的成了那样,咱们就给大宋这半壁江山种下了祸根,就是赵家的千古罪人。” 心思缜密的静真蓦然一惊,明白问题出在那里,就是师兄提到的二小将来的孩子。 南渡后因为禁军之乱夭亡了太子,大宋至今还未另立储君,柔福也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如若真的生下男丁,不论这个孩子姓什么,问题都很严峻。这个孩子的身后不仅有岳飞,还有韩世忠、吴阶乃至张浚、赵鼎这一干力主抗金的庞大势力。 到那时皇上曾严令封口的立储之事,肯定又是一片鼎沸。试想皇上怎能妥协?柔福夹在中间也休想有好日子过了。 “唉,苦命的孩子们,为何生于帝王将相之家啊。” 听到师妹这样的哀叹,赵榛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依稀回到了从前,许多年前她也曾这样说过,那也是自己心底永远的一个痛,每每触及都会痛彻心肺。 那时的师妹豆蔻芳华,顾盼生辉,惹得多少江湖上的翩翩公子夜不能寐。再抬头看看现在的师妹,青春已逝。眼角堆满了鱼尾,除去僧帽后那闪亮的光头,如利刃般刺在王爷的心定,让他忍不住在心地悲呼。 我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害得心爱的女子孤苦一生?! 感叹过后静真抬起头来,却看到师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时而嘴角含笑柔情似水,时而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嗨!”静真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低声开口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师兄你也不要老是窝在心里,我以前不是说过吗,能陪在师兄的身旁我已经很开心啦,咱们这般年纪何必执着往事呢?” 赵榛依旧望着师妹,眼圈微红着喃喃道:“可是师兄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呐,这么多年只是苦了你一人啊。” 静真凄然一笑又垂下头去,“难道师兄你不苦吗?师妹整日里吃斋念佛,为得就是祈求上苍,能让师妹伴着你走完这一程,要苦就让咱们一起苦。” 随着话音一滴清泪也滑过腮边,静真强忍着悲苦不让师兄看到自己落泪。 福王何等眼力,怎能看不到师妹微微颤抖的肩头。可是他仿佛腰上系了千钧重担,始终不能站起身来走到师妹面前,如万蚁噬心般的赵榛竟然仰天狂笑,也许只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泄,才能让他舒服一点。 “贼老天呐,贼老天!倘若能让本王重来一次,本王照样的满身杀戮双手血腥,绝没有半分的犹豫,你还能将本王怎地?!哈哈哈” 听到师兄那充满不甘、愤恨和凄苦的笑声,静真险些就要扑进师兄的怀里,去抚慰这个一生一世让她牵挂的男人。可是她不能!师太紧咬银牙厉声喝道。 “师兄,振作起来!不要这样,咱们不能让柔福走上咱们的老路,你快点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福王犹如刚刚大病了一场,佝偻着身子颓然道:“我出宫的时候九哥已是一付成竹在胸的模样,你想想我九哥是怎么样的人,他要阻止的事情,神鬼驾临也难回头啊!” 静真不由得一阵急,站起来问道:“那师兄你觉得他下一步将有何举措,咱们也好提前告知柔福,没准柔福到你九哥面前哀求一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难喽。”赵榛摇头站起身来说:“我估计” 这时窗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想必是福王的笑声惊动了寺院的女尼。 凑到师妹的身边,赵榛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猜想九哥下一步一定会” 第五十三节 宗铣、岳震两人一番畅谈,冲淡了不少兄弟离别的愁绪。岳震看看时间不早,心里还惦记着去见女词人李清照,就开口道。 “宗哥,小弟想回店里一睹易安大家的风采,咱们今个就喝到这儿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宗铣摇头晃脑似笑非笑说:“禄伯可是全对我讲了,有个名叫柔福的姑娘,好像对小岳你青睐有加噢。别怨哥哥我没提醒你,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小心一头扎进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喽。” 岳震暗暗埋怨禄伯大嘴巴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脸郁闷的站起身没好气道:“话到你嘴里准变味,懒得理你!本少心情不好,结账归你啦。” 望着转身要走的岳震,宗铣仍不肯放过他,摇头啧啧叹息说:“孺子不可教也,恼羞成怒还借机吃白食。唉,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看他一付痛心疾的样子,岳震笑骂道:“现在悔之晚矣,身边的小弟都走了,你这位光杆司令大哥还得给本少盯着‘文思院’,休想躲清闲。哈哈哈” 说罢丢下抗议不止的宗铣,笑着往回赶去。 快要走进店铺的大门时,岳震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好像说话的人数还不少呢。他没来由的竟有些心慌胆怯,驻足在门边犹豫起来。想了一会儿,就退到‘佛缘阁’的正门面,从多吉的铺子里绕进了后院。 轻轻的走到自己铺面的后门,岳震竖起了耳朵,这里远离热闹的街面,屋里的声音自然就清晰了许多。 恰好这时有个男人开口讲话:“昔日谢道韫在会稽垂素帘开讲坛,为莘莘学子们传道、授业,被后世传为佳话。我等虽是商人,可酷爱金石字画之情却没有半分的虚假,肯请易安大家能抽些空闲为我等一开茅塞,报酬方面” 这个说话的男声岳震熟悉的很,正是临安最大的字画掮客骆胖子。 嘿嘿你个死胖子上门来挖本少的墙脚,岳震心里暗乐着骂道。人家千古传颂的大文豪,岂是你几个臭钱能打动的? 几声茶盅与盅盖相击的‘叮当’声后,一个轻柔的女音传来,岳震不由得往门口凑了一步凝神细听。 “骆先生说笑喽,一代巾帼谢道韫执利刃、率亲卫、护幼孙勇闯敌围,易安乃一介文弱怎敢与谢女侠相提并论。至于金石字画的勘误本是先夫的毕生喜好,易安只是耳熏目染略知一些皮毛,更不敢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不过这间铺子是易安故旧经营,今后先生若有什么珍品不妨拿来,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岳震心里这个痛快啊,千百年来华夏文人铮铮的傲骨,被李清照这段不卑不亢的话语诠释无遗。 “这”想来骆胖子还不死心,却被柔福的清脆的话语打断了。 “骆先生请见谅,恩师这几日偶染风寒身子不大舒服,该去后面歇息歇息了。禄伯伯,您再赔骆先生聊聊吧。” 随着少女话音落下就听有人起身离座的声音,看来柔福是不给苦苦纠缠的骆胖子说话的机会啦。岳震却没防备这一手,和挑帘而出的两个女子来了个面面相对。 “震哥!你” ‘嘘’,惊喜的柔福看到心上人把手指压倒唇上,赶忙捂住了嘴巴。明白像骆胖子这样的大客户,如果东家在场却避而不见,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岳震则乘机摆脱了唐突出现的尴尬,恭恭敬敬的抱拳鞠躬后,上前搀住李清照的另一只手臂,单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引着老少二女静静的向后屋走去。 短短的几十步,岳震却走的异常艰辛,仿佛踩在云端上有如梦境一般,可老人的手臂却是真真切切托在自己手心里,他忍不住鼓起勇气转眼 李清照先是被一对小儿女的哑剧逗乐了,加上岳震的动作不慢,没容她仔细的端详这个少年的面容。同一时刻,女诗人也偏过头来。 四目相对。 岳震的第一感觉除了心酸就是愤慨,老人整洁利索的装束却无法掩饰她的苍老,黑白斑驳的头梳理的整整偏偏缺少健康的亮泽。 女诗人的表情很淡泊沉静,岳震还是在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寂寞,虽然她把这种痛苦掩埋的很深很深,岳震依然能够嗅到她对这个世间深深的失望,前世对这位奇人生平里的种种疑问,也在瞬间的对视里找到了答案。 虽然她有着无以伦比的智慧和修养,但在这个夫权的社会里,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等待她的必将是漫漫无期的孤寂与痛楚。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充斥着功利!而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偏偏没有人肯伸出手来!。 要是有人能重新燃起她心中希望的火种,肯定还会有无数清婉秀丽的诗篇流传于后世,肯定不会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样让人闻之就想落泪的孤雁悲鸣。世人称颂她的才华时,有几人能真正体味到字缕行间里的滴滴血泪?。 岳震读懂了李清照,女诗人也同样被少年的眼睛深深的震撼着。 怎么会?!李清照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随着丈夫的死去而死去,怎么会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人引起了悸动?。 天呐,好熟悉好亲切的眼神,诗人不禁觉得阵阵眩晕袭来。仿佛是这双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又好像这双眼睛洞悉着自己的过去与未来,晶亮的眼瞳中流淌着暖暖的关怀。李清照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强烈倾诉的**?想把这些年来所有的辛酸委屈都告诉这双眼睛。 不能!女诗人紧咬银牙别过头去,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心中却无法抑制的悲泣着。 这不是我的孩子!上天赐予我灵动飘逸的思维,却不肯赐给我一个孩子!这是人家的孩子,他的母亲一定是世上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娘亲。 芳心细腻的柔福觉察到恩师的异样,也看到了恩师转回头时眼中的闪亮。 岳震猛然觉得手心里老人的重量一沉,赶紧用力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命运既然把我送到了她的身边,我就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驱散她心头所有的阴霾,让她今后的日子里充满阳光和温暖。 短短的几十步转瞬即到,进到屋里扶着恩师座好,柔福笑盈盈的开口道:“震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柔福的老师” “不用啦。”岳震笑着摆手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加上诗仙太白,人称词家三李。震哥我虽然愚钝却也是久仰大名啊,呵呵呵易安阿姨您好啊。” 李清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是一阵颤动,要知道同时代的文人墨客对她的评价颇高,也不乏种种溢美之词,但还从未有人这样纵向的比较过,即使有人这样想过,也肯定不敢拿出来说。女诗人孤傲的内心深处就曾认为,也只有李煜李后主的诗篇值得自己称道。 女词人激动欣慰之余,一丝疑惑也爬上心头。这个少年好大的胆子呀,难道他的先生没告诉过他,说这个名字是本朝文人最大的禁忌吗? “哦?词家三李··”柔福惊奇的追问起来,眼睛却看向自己的恩师。 “诗仙李太白家喻户晓,这李煜李后主是哪朝人仕?怎么没听过他的传世佳作呢,恩师您知道吗?” 李清照顿时苦笑无语,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自己的弟子。 “不会”岳震这个愣头青哪知这里面的曲折,不解的大声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你们没听说过?还有还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看着一脸茫然的柔福和表情复杂的李清照,岳震彻底陷入了抓狂,有些歇斯底里的咬牙切齿道。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这样的不朽之篇章难道你们也没有听说过?” 柔福的迷惑之色更重,又把眼睛转向岳震,嘴里轻轻的吟诵着。 “嗨,两个傻孩子,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李清照一声轻叹开口了,但她也是充满了好奇,少年的读书先生是何许人也,竟会把这个最基本的常识忽略了。任她智比天高,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家伙来自几百年后。 岳震看到女诗人的脸上满是凝重和警惕,心中蓦然一惊冷静下来,细细的回忆了一遍关于李煜的那段历史,马上弄明白自己错在那里。 关于南唐后主李煜是怎么死的,后世流传着很多版本众说不一,最让人信服的一种说法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据说有一年七夕宋朝君臣欢宴,席间有人吟唱起李煜的那阕《浪淘沙》,当唱到‘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在场的南唐旧臣无不垂泪嘘吁。宴会的主人宋太宗赵光义龙颜大怒,宴后便赐了李煜牵机之毒。 想明白关窍的岳震也沉默下来,看着柔福期盼的美眸好生为难。传说里的杀人凶手可是姑娘的嫡亲祖先,这些话该怎么说呢?。 柔福是何等的聪慧可人,怎么舍得为难心上人?眼珠一转就找到了话题,打破了屋里颇为尴尬的局面。 “既然震哥对恩师早有耳闻,那柔福可要考考你喽。”说着少女像模像样的抱拳拱手道:“请问岳公子,你觉得恩师的诗词中哪一篇最好呢?” “这”岳震真的被难住了,暗自推敲起来。李清照虽说不像李白那样多产,可流传到后世的三十余篇诗词堪称件件经典。如果非要在这些经典之作里选出最好,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李清照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少年紧蹙着眉头犯难的样子让她好生喜爱,忍不住想开口提点一下。 但话到嘴边女诗人也哑然失笑,原来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把几十年来难以忘怀的作品梳理一遍,李清照觉得这时候自己才像一位母亲,看着一大堆孩子,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的最爱呢?她不禁下意识的摇摇头,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哪一个都凝结着自己的心血。 越是这样李清照就更加期待岳震的选择,内心里认定这个少年的答案是最贴切地。 “这··这也太难了吧?”岳震又使出了招牌似的动作:挠头,顿时把一老一少逗的笑出了声。 “唉,难呐!《一剪梅》把含蓄的相思别愁浸到了骨子里;《醉花阴》将景致与心绪揉为一体,却不着半点痕迹;《武陵春》未提一句山河破碎,却字字都流淌着故国哀思,当为千古绝唱;还有《如梦令》动感活脱着跃然纸上;《点绛唇》把个春意盎然挂上了秋千,恣意飞扬;哪一篇不令人爱不释手?” 一番陈述后,岳震还是摇头认输道:“柔福啊,震哥才疏学浅,答不好这个问题。” 岳震的声音落下,房间里又是一阵静默,老少二女好像同时失去了说话的**,一样的失神表情却各不相同。 柔福的眼中更多是倾倒与迷醉,心上人提及的诗篇也都是她十分喜欢的,却不及爱郎这般,一句话便道出了词之神髓。震哥这一连串的点评,不也是一阕动听的诗歌吗?情郎才华横溢,怎能不让姑娘爱意浓浓,甜到心扉? 第五十四节 李清照的思绪要复杂很多,无法名状的种种情感纷至沓来,让这位一向自认为已堪破人间百态的女诗人反应不及,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岳公子的点评,话虽不多却是字字珠玑,要想准确的把握诗词的神韵,没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怎能做到?。世间读过这些诗句的人何止千万,也许只有这个孩子才能算上是自己真正的知音。 自负高傲的女才子不禁一阵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觉得失望。垂垂幕年才遇到这样一位知己,她不知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唉”沉思良久李清照才怅然叹道:“有人云:本朝妇女能文者,惟魏夫人及易安二人而已。易安也不禁要剽来一用,能知易安心者,只有岳公子一人。” 柔福没有老师这样深刻的体会,好奇的问着:“震哥,你把恩师的佳作一一细说,为何独独缺了那《声声慢》呢?” 岳震柔柔的看着少女心中思量,柔福你哪知孤苦伶仃的悲凉滋味?既然心爱的女孩把话题带到了这里,我正好借机开导老人一番,以她的聪明和智慧若能想通这些道理,自然就会放开怀抱去迎接新的生活。 “易安阿姨,您学生的疑问也是晚辈的问题,您觉着这词如何呢?” 李清照楞了楞,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因为岳震第二次叫出了古怪的称呼,她忘记了作答反问道:“岳公子,‘阿姨’这个称谓从何而来,听起来有些像岭南一代的家乡俚语。” “是,是。”岳震这才赶忙就坡下驴,“在那边都这样称呼女性长辈,就是虽没有亲属关系却胜似亲人的意思。” 女诗人满腔的感动欣慰,与柔福一见如故有了这段师生情份,如今又有个娃儿把自己一个孤老婆子当作亲人,也算老天恩赐的一点慰藉吧。 “噢··”李清照眼角的皱纹仿佛舒展了许多,心情开朗了,思路自然也活跃起来。 她拢了拢鬓边的丝,将话题又拉回到诗词上:“古人云,言为心声。诗词更加讲究随意而,情景交融,或吟或唱均要使人心动情随。若刻意雕琢,工求纤丽,就味同嚼蜡了。老身回过头再读《声声慢》,也觉全篇都在刻意的把吟者拉进这个‘悲’字,落入岳公子这样的行家眼里不免着了痕迹。” 岳震听完大窘,自己不过把几百年来文人墨客对女诗人的评价原样搬来,却赢得一个‘行家’的头衔,惭愧之余连忙摆手说。 “易安阿姨您误会了,单单从词句的角度来评价《声声慢》,晚辈搜肠刮肚也只能叹一句:旷古绝今!晚辈略有诽议的是这该怎么说呢?” 话到嘴边岳震不禁又有几分犹豫,自己这一套现代的理论冒昧的说出来,会不会过于的惊世骇俗呢?。 看着岳公子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在长辈面前期期艾艾的模样,李清照不禁老怀大慰,一种从未有过的宠爱之情涌上心头,笑着说:“既然老身现在已是岳公子的阿姨,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权当咱们聊聊家常就是了。” 岳震欣喜的连连点头道:“好啊,那您大可不必叫什么公子啦,显得多生分。” 柔福在一旁淘气的打趣说:“那该怎么称呼呢?震哥的朋友们都称他为‘震少’,恩师您就叫他‘小震少’吧。” “顽皮的小妮子,那有这么叫的?”和两个孩子在一起,李清照也好像年轻了许多。“在老身家乡,称呼小后生们都要缀上‘哥儿’,以后就叫岳公子震哥儿如何?” 柔福立刻嘟起了小嘴反对道:“不好,不好,听起来像是在招呼店小二的。” “嘿嘿··”岳震挠头笑道:“没关系的,只要阿姨您叫着顺口就行。” 李清照被他俩这么一搅和,竟忘了刚刚的话题,开心的招过岳震坐到她身旁,拉着少年的手唠起了家常,话题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岳震的家人。 “嗨。”女诗人轻拍着岳震的手说道:“前些日子你们岳家军洞庭大捷,老身也是欣喜万分呐。只盼着上天能保佑你父岳侯武运长久,能在阿姨的有生之年收复山河,老身也好回到家乡真个是热土难离,魂牵梦绕啊。” 岳震只是在一旁陪着笑,心里却不禁勾起了一阵伤楚。 背井离乡的北方人大都有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可谁能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已,北地重回汉人的怀抱已是两百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父亲他们这一辈的军人也真可怜,以血肉之躯承载着千万人的梦想,不屈不挠的战斗拚搏着,还有那些把生命奉献给了这个梦想的战士们。如果知道自己的鲜血只是浇灌了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泡影,他们将作何感想呢?。 自己虽然明知历史要走向那里,可是要想着勒住命运的缰绳,这其中经历的痛苦和艰辛不也一样茫然未知吗? 假若有一天与父兄一道被绑上断头台,自己能潇潇洒洒的仰天长笑,我心无悔?。 李清照是何等的细腻敏锐,少年虎目中流露出的神伤无奈,她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震哥儿,不要颓丧。我们老一辈时只有宗大帅一人忧国忧民,独臂难挽狂澜。到了你父亲他们这一代英才辈出,岳家军攻无不克,韩世忠、吴阶坚若磐石。阿姨深信到了你们这一辈,汉人扬眉吐气的日子也将来到,远的不说,咱震哥儿不就是文武全才,国之栋梁吗?” “嘻嘻··”柔福娇笑道:“震哥让您夸得害臊了。” 岳震抛开了那些感慨赫然说:“阿姨您太抬举晚辈啦,乡野市井中胜过我的俊彦数不胜数,很多人只是没有遇到机会而已。” “此话在理。”李清照深有同感点着头,才想起了刚刚的讨论。“哎,扯远了,震哥儿你还未把话说完呢?” 理理思路,岳震颇为严肃的侃侃而谈。“阿姨您方才也说过,诗词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晚辈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清照见震哥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哪像半大后生,活脱一个阅历丰富的哲人,更加凭添了几分惜爱。不想打断他,便含笑点头用眼神鼓励着。 “纵览阿姨的诗词可以说泾渭分明。赵伯伯活着的时候,您的诗篇神采飞扬,哪怕是最让人**噬骨的相思,在您的笔下也显得婉约唯美,引人遐想翩翩。再看伯伯故去后您的诗句,哪一篇不是字句血泪,悲苦凄惨?晚辈觉着逝者去矣,生者还当勇敢的面对人生,赵伯伯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您这个样子啊。” 柔福躲在岳震的背后,轻轻的摇着他的衣袖示意情郎不要再说了。少女也隐约知道一些恩师坎坷的经历,就是怕触到老人的伤心之处,才从未敢提及。 李清照没想到这个平时人们遮遮掩掩的话题,震哥儿却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她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让她更奇怪的是,平常只要想到丈夫,自己不免就要悲从心起。今日不知怎么了,哀思好像被孩子的话语冲淡了许多,女诗人没有觉着特别的难受。 “呵呵··”李清照惊奇的觉自己竟然还能笑出来。“原来震哥儿是想劝阿姨放开怀抱,好乖的孩子。老身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当然明白你说的这番道理,无奈人非草木,哪能说不想就不想呢?听柔福讲震哥儿你智计百出,能否告知阿姨该怎样排解。” 这一问还真让岳震不好作答,新时代的女性若失去了伴侣,还有工作、孩子、朋友等等都要去兼顾,很容易在繁忙的生活中走出阴影。 可这个年代,文化生活如此的贫乏,每当夜深人静时女诗人与一盏孤灯为伴,她能不想起曾经恩爱情深朝夕相伴的丈夫?。 ‘唉!’岳震心中长叹一声,人生不怕悲惨坎坷,怕只怕前后境遇的落差太大。想想李清照出自书香门第,青少年时又才情飞扬,走到哪里不被人捧着宠着。后来嫁了个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可以说日子过的比蜜还甜。蓦然间爱人撒手西去,她从天堂跌落地狱,换作谁也不容易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现实!岳震一道灵光闪过。 “易安阿姨,生在这乱世之中,遭遇凄惨者何止千万,那些贩夫走卒的孤儿寡母,痛失亲人不说,还要为生计去奔波。您想呀” 李清照摆摆手打断了他,“震哥儿,不用再说了。比起她们老身要幸运的多,至少也算衣食无忧。可是” 诗人顿觉无话可说,一切的道理自己都很明白,为何却总是解不开心中的结呢?。 房间里安静下来,岳震暗自思索道,能让孤傲的老人把心扉启开稍许的缝隙,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要想让女诗人彻底的转变观念,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呢。不过以她的智慧和心胸,想通这些事情只是早晚而已。 “阿姨您也不用刻意的放在心上,也许一件事、一句话或者清晨的一轮旭日就能让您豁然开朗。现在晚辈正式邀请您没事就来铺子里坐坐,晚辈有好多的问题想要向您请教呢?” 柔福连忙帮腔道:“对呀,对呀。以后震哥铺子里还要仰仗您坐镇哩。” 李清照也暂时撇开那些恼人的思绪,微笑点头说:“老身已经答应过飞卿兄弟,自然不能翻悔喽。阿姨看是你个小妮子想着震哥儿,却要扯上我作虎皮。呵呵呵” 少女羞红了脸庞腻在女诗人的身上撒娇不依,“恩师,您取笑人家” 爱怜的摩挲着少女的鬓,一手拉过岳震的手,李清照欣然讲到:“你们两个都是阿姨的乖孩子,茫茫人海,擦肩而过的人何其多也,千万要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缘份。”说着话就将二小的手合在一起,慈爱的祝福之情溢于言表。 柔福心中塞满了柔情蜜意,没有注意到岳震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 时间过的真快,三人又闲话了一阵便到了晚饭时分,李清照推辞了岳震几人留她吃饭的邀请。柔福虽想多呆一会,却又面皮薄的很,只好与恩师相随踏上了归程。 岳震和张、禄两位伯伯一起吃过饭后,顿觉眼皮沉,阵阵困意袭来,这才想起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可二老摆出一付有事商量的架式,他只好强打着精神,跟着两位老伯回到房间。 张飞卿开门见山的说道:“《将军饮马图》已算尘埃落定,今个骆胖子把所有的画款已经付清。按理说咱们现在该用这笔款子筹集军粮了,可眼下粮价每天都在降,老朽的意思还是看看再说。” 禄伯虽说也很疲倦,但老人家的精神却显得很亢奋,接着补充说:“还有就是咱们铺子,总是这样占着人家的铺面,用着人家的字号,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粮食的事情,岳震早已放下心来,手里捏着黄澄澄的金叶子还怕买不到粮食。心里窃笑道,以前也曾讥讽过买涨不买跌的消费心理,现在轮到自己头上还不是一样?。 而禄伯说到铺面,他觉得这确实是个急待解决的问题。 晏彪众人不久就要在金人的占领区活动起来,肯定会有大量的情报消息传递回来,像现在这样紧邻着冲索多吉他们,早晚会露出马脚。可是想在临安这样的商业大都市里,找一个理想的商铺谈何容易啊! 第五十五节 沉吟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的办法,岳震站起身道:“禄伯说的不错,咱们现在就把别的事先缓一缓,抓紧找地方搬家,这又要辛苦两位伯伯啦。” “辛苦倒没什么。”张飞卿皱眉说:“这事恐怕不容易,京师大小的闹市街道简直就是连针也插不进去呐。” 禄伯一撇嘴笑道:“怕什么,租不到咱就买一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三百两闲放着还不如买一处属于自家的铺子实在。看今天骆胖子他们趋之若鹜的势头,今后咱‘汇丰号’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红火,军粮的款项也不再是什么难事喽。震少,你说呢。” 岳震点点头,暗想,不管什么年月,有钱就是好哇! 老少三人便将临安分成了南北两大块,岳震与禄老伯各自负责一块分头寻找。张飞卿的任务是联络骆胖子等掮客,找些与他们相熟的房屋买卖经纪有什么收获。 商量完毕,岳震哈欠连天的回房,倒头便睡后便人事不知了。 美美的睡了一夜,晨曦中岳震走出房门,清新的微风迎面而来,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便走去二老的房间。推门一看早已是人去屋空,岳震好生惭愧,两位老伯肯定是早早起来出去奔波忙碌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磨蹭,草草的吃几口早饭就出了铺子。 整整的跑了一上午,岳震仍是毫无头绪,不禁一阵气馁,坐进街边的一座茶寮休息。 还是科技达的现代好啊,有什么需求上网轻轻一点就是铺天盖地的各类资讯。哪像现在跑断了腿也无济于事,他苦笑着端起茶润润快要冒火的喉咙。 休息了片刻又振奋精神继续努力,无奈天不随人愿还是收效甚微。问到几家有意转租的门面却是问题多多,不是地理位置太偏僻,就是邻里商铺烦杂,鸡飞狗跳看着就烦人。最让岳震奇怪的是,每当问起房主是否愿意出售时,哪怕看似穷困潦倒的房东也是一个劲的摇头。 碰的钉子多了,他渐渐想通了这里面的道理,这个时代的房屋地产大多是祖业,变卖就是败家的象征,所以不到走投无路,人们是决不轻易出售的。 嗨!岳震心中轻叹道,看来禄伯的‘租不到就买’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天将正午一阵饥肠辘辘,他无奈之下只有垂头丧气的向回走去。 快到‘佛缘阁’岳震猛的看见一位女僧人在门前焦急的来回踱步,看样子是等了很长时间啦。他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子,赶忙疾步上前问个究竟。听女尼说是柔福有急事请他去一趟妙明寺,岳震顿时忘记了饥饿,满心猜疑的跟着女尼朝城北赶去。 妙明古刹座落在临安城的东北角上,毗邻东青门,严格的说已经到了城郊。 寺庙红墙碧瓦在望时,一队庄严威仪的车队也出现在视线里,看到晃眼的明黄色,岳震更加惊疑不定,问及领路的女尼,人家只是摇头一言不,他干着急也没办法。车队挡住了寺庙的正门,女尼带着岳震从旁边的侧门进到寺里。 随着女尼一路指引到了柔福的房外,岳震挑帘进门便看到少女正黯然收拾着行装。 “震哥!呜呜呜”柔福看到心上人进来,就如倦鸟投林般哽噎着扑进他的怀抱。在一旁紧皱着眉头的静真表情复杂的看着这对情人,脸色数变后一声长叹走了出去。 少女的泪水渗透了衣衫,岳震倍感心痛,劝慰中问起原由。 柔福盼来了情郎,伏在他胸前将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耳边情郎温言软语的开解,背上轻轻抚动的大手,更让少女觉得难分难舍,不由得紧紧拦住岳震的虎腰,抬起泪眼婆娑的粉脸抽泣着说:“震哥,柔福不想回到宫里去,柔福想天天守在震哥身边。” 岳震听得不甚清楚,但也明白好像是有人要把柔福带走,那能不急眼? 虽说他一直对这份感情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但心中对柔福的爱意,是任何的一切也无法冲淡的。听闻有人让心爱的女孩受委屈,岳震不经意间就释放出强烈的霸气。 “柔福不用伤心,有震哥在谁也休想勉强你去那里!”说话中他也紧拥着怀里的娇躯。 柔福听到爱人铿锵的话语,猛然感到震哥威风凛凛的气势,着实的吓了一跳,顿时冷静下来,暗暗责备自己糊涂。别看震哥平时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但他骨子里的那股倔强柔福怎会感觉不到?这让少女想起了刚刚静真的话语。 “待会见到你的小情人千万不要过于伤心喽,那小子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倘若他和你两个叔父闹将起来,事情恐怕就没法收拾,那样对谁都不好了。” 其实此刻静真就守在门外,自然感应到了岳震霸烈的气势。老尼姑心里叫苦道,师兄啊,你倒是躲了,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要是这小子起疯来,就是不让柔福走,我该怎么办呢?唉 柔福后悔过后就想到了补救,少女抽出双手捧起情郎的面庞,收起了悲声动情道。 “不要生气啊,柔福明白震哥你心疼我,柔福已经长大**,按祖制是要回宫受封了。刚刚只是舍不得与震哥分开,你放心柔福不会受半分的委屈,咱们以后还能时常相见的。” 岳震这家伙较起真来,哪是三言两语能劝住的? “不行!除非柔福你把事情说清楚,不然的话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带走你!” 爱人这样的紧张自己,柔福芳心深处甜蜜盖过了忧虑。再怎么说震哥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了事情原委肯定是不会让自己为难的。少女嫣然笑道:“震哥你把人家抱得这么紧,人家怎么给你看?” 女孩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潮红尚未褪尽,却已是笑颜如花,明齿皓唇眼波流动,犹如一支带雨的海棠盛开,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咯咯咯”情郎迷醉间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又惹来少女一串甜蜜的笑声。 挣出岳震的怀抱,柔福从行囊中拿出一个名黄色丝绸卷轴,递到了心上人的手里。 圣旨! 手里接过这前世里电影、电视剧经常出现的东西,岳震心头一片混乱,感觉很复杂,乱七八糟的。一卷绸布能有多大的份量?他却觉着异常的沉重,不知该不该打开这个可以决定一个人,或一群人,甚至是一个国家命运的小小卷轴。 “呼··”强行稳住心神,岳震小心翼翼的展开了圣旨。 好有气势的笔迹啊!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王者的气息扑面而来。想不到呀,传说中软弱的皇帝赵构竟能写出这样雄浑有力的字。 一番感叹后,岳震才注意到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兄长肃王枢,靖康年间为解朝廷之危难,毅然携王妃入金营为质,一去已是整整一十三年。朕每每想起,无不往北跪伏泣不成语。现今肃王遗女赵氏柔福业已成年,为彰肃王之大忠大义大勇,特准肃王之女赵柔福沿袭祖制,号‘柔福帝姬’,赐禁宫内萼华宫为寝宫,今后出行之仪仗、俸禄开销、婚聘等等一干事宜将于朕之女无异。钦此。 下面赫然盖着鲜红的国玺和宋高宗赵构的名讳印章。 岳震还在琢磨着这道圣旨的意思,一旁柔福低着头幽幽的说道。 “王庭南渡以来,九叔从未亲手书写过圣旨。今日十叔送来他老人家的亲笔手谕,柔福猜想九叔定是气我不守规矩,整日在外抛头露面,有损皇家威仪。” 告诉情郎此事并非自己情愿,而且已经不可挽回,柔福扬起俏脸接着说:“人家的身世,先前震哥你已猜出了几分,震哥不会怪柔福瞒到现在吧?” 岳震确实没想到姑娘和皇帝的关系如此亲近,柔福的父亲肃王赵枢,以前也从未听人说起。不过眼下这一切都已无关紧要,关键是皇上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册封柔福?岳震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这事肯定与自己有关系,也就是说尽管自己一直试图隐身幕后,但如今鬼使神差般的已进入了皇帝的视线。 心上人捧着圣旨凝神思考专注的模样,让少女浓浓的爱恋快要溢出了眼睛,心中不无骄傲的想着。 别看我的震哥年纪小,举止气度比起叔叔们也不差,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是一个叱诧风云的大英雄,到那时叔叔他们一定会满意的。 守在门外的静真听到二小安静下来,悬着的心放下来的同时心情也复杂的很。 怕岳震血气上涌与皇帝闹的势成水火,柔福夹在中间陷入两难的境地。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江湖人,内心最深处也隐藏着几许期盼,若少年真的拿出鏖战土古论的那股子狠劲,无论是出于顾忌他老子,还是岳震本身强悍的实力,到最后恐怕由不得皇上不低头。 让身边用来保命的大内高手与当红武将的公子拼个两败俱伤,这样的傻事,皇帝无论如何是不会干的。 ‘唉··’静真暗自叹息,如果真是那样让皇上扫了面子,两个少年最后就只剩下浪迹江湖这一条路了。 老尼转念一想心中颤道,这对他们来讲也未必就是坏事。假如当年师兄能放下誓死捍卫的家族,两人流连于山林之间醉心武道,肯定要比现在快活自在。 屋里面一对少年间离别的伤感也渐渐浓重起来。 岳震解下脖颈的‘聚灵珠’轻轻的为柔福系上,端详着姑娘的花容月貌,细语轻声叮咛道:“禁宫之内宦官、嫔妃的争夺相当血腥,柔福要多听师太的话,莫要瞎使好心而被歹人利用。进出肯定也没有以前那般随便了,宫内如若有事就派人告诉震哥。” 心上人殷殷切切的话语,就如嘱咐着将要远行的娇妻,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的柔福,秀眸里又漾起了雾气,少女轻咬着嘴唇投身入怀,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着情郎。 紧紧拥在一起的情侣不再需要言语,任由两个贴在一起的心房述说着难分难舍的眷恋。 迷醉在温暖宽厚胸膛里的柔福,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怨愤。 上天待我好不公平啊!尚未记事时就被抢走了父母双亲,如今刚刚觅得如意郎君,却又要被锁进深宫大院。天皇贵胄、金枝玉叶要来何用?!尚不如我托生平常百姓之家布衣荆钗,震哥肯定不会嫌弃的。 感觉到怀里女孩轻轻的颤抖,岳震即怜惜又觉心痛,松开手臂抚摸这少女柔顺的长。 “乖柔福,不要再难过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咱们还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想震哥的时候就出宫来看看震哥。” 我的傻哥哥呦,柔福闻言不禁又是一阵悲苦涌上心头。你那里知道皇家的诸多排场,我再出宫时必将前呼后拥,车队仪仗就有一条街那么长,就算哥哥你那时见到柔福,旁边也满是宫女、侍卫,又怎能倾诉衷肠。 除非少女芳心里柔肠百转间不禁灵光一闪,除非我偷偷摸摸的私自出宫。对呀!进到宫里一定要苦苦的哀求师太,她老人家一定有办法的。 少女正在打着如意算盘,门外却传来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吭吭,柔福动身启程吧,你十叔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误了祭祖的时辰。” 第五十六节 柔福猛的一哆嗦,下意识抱紧岳震,泪水不由自主的奔涌而出。 少女扬起泪流满面的粉脸,双臂缠上情郎的脖子,哽咽道:“亲亲柔福吧,我的好哥哥,柔福身在宫中,心却在震哥的身旁,柔福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 说着少女嘟起粉红的嘴唇踮起了脚尖。 双唇相接,天旋地转间岳震失去了所有的思维,温软甜腻的香舌拨动着他的唇齿,少年抛却了身外这世间的万物,忘情的**回应着。 这一刻,古刹,禅房,僧侣们肃穆的诵经声,一切的一切都被模糊成一幅静止的背景,被淡化成黑白两色,黑白而静止的背景中,白衣少年、绿衣少女忘情的拥吻着,恨不能融化在爱人火一般的热情里。 少年沉醉了,少女沉醉了,沉醉在人之初的奉献与索取之中。 女孩的泪水划过粉腮滴落唇边,爱人香津里那一丝淡淡的咸涩,少年蓦然明悟。穿越了八百年悠远的时空,就是为了来找寻,找寻这一滴,一个女孩为他而流下的泪水。 我找到了!为何却没有收获的欣喜?我尝到了!为何却痛得肝胆欲裂?。 柔福率先从迷醉中清醒过来,紧咬着贝齿转过身去,她已不敢再看情郎的眼眸,怕那眼神中的爱恋粘住她将要离去的脚步。 “替柔福好好的照顾恩师” 话音落下,岳震霍然惊醒时怀里温香犹在,佳人已杳无踪影。他强忍着泪水追到了庙门外,人喊马嘶声中车队‘隆隆’启动,那个片刻前还近在咫尺的绿色身影,已淹没在一片明晃晃的黄色海洋里。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当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岳震的恨意在脑海里爆炸开,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从始至终不肯给女孩一句承诺。 ‘砰!’又愧又恨的岳震一拳砸上身旁的老柳树。 ‘吱呀呀轰隆!’老树怎堪他的含愤一击,剧烈晃动中从根而折轰然倒地,溅起满天飞扬的草屑泥沙。 “孩子啊,草木有何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李清照温婉平和,略带责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虽有真气护体,拳头上还是隐隐作痛,岳震这才知道刚才那一拳用了多大的力气。有了倾诉的对象,他擦擦眼泪,转过身负气道:“草木无罪,难道我们有罪!两情相悦干皇帝何事?为何要将我们活生生的分开!” 女诗人没有回答他的忿忿不平,只是向他敞开了怀抱,慈祥的含笑低语:“来,孩子,到阿姨的怀里来,就当这是你娘亲的胸怀。” 几句话果然好似灵丹妙药,少年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慢慢的走向老人,真的就倚在她的怀里,任由泪水无声的落下。 仪仗车队虽然已经走的很远了,但车辇上的静真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岳震拳击大树暴烈的场面,让她暗自咋舌不已,这小子要是拼起命来,世间还有几人敢轻掠其锋?。当看到少年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躲进老妇人的怀里饮泣,本该失望鄙夷的静真师太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嫉妒。 就因为她能作几缠绵悱恻的词句,孩子们就愿意向她敞开心扉?。 女尼垂下头注视着自己依旧白皙的手掌,黯然伤怀。师兄对我敬畏多过爱恋,不就是因为自己双手沾满了血腥。 唉静真轻叹着抬头看向对面的柔福,自然又是一阵无奈的心疼。孩子原本灵动聪颖的大眼睛,在登上车辇的哪一刻就失去了光华,怔怔的凝视着车上的帷幕。 ‘咦?’静真的目光滑过女孩紧绷的嘴角,看到了那颗‘聚灵珠’,也感应到了珠子上纯净的气息。心中惊奇的女尼忍不住伸过手去,谁知尚未触到珠子,刚刚才还傻愣愣的柔福蓦然惊觉,双手死死的护住珠子,眼睛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和戒备。 静真不由哑然失笑道:“傻丫头,还怕老尼姑抢你的东西?呵呵呵” “这是震哥送给我的。”柔福也觉有些失态,赫然低头嗫嚅着却不见她松开双手,珍爱之情袒露无遗。 猛然间压在手心里的‘聚灵珠’好似有了温度,暖洋洋舒服的热流顺着手心缓缓的向柔福的手臂流动。 “啊,师太,这颗珍珠好奇特呀,它好像认识我哎,上面的气流**噢。” “真的!”静真惊喜的探过了身体,知道这孩子决不肯把‘聚灵珠’摘下来。只好用手指拨开柔福的小手,轻轻的点拨着这颗神奇的珠子。 原来如此,静真收回了手指陷入了沉思。回想岳震激斗土古论前,那所谓的‘圣气袈裟’,原来是这颗珠子临危护主,成就了少年郎一身浩荡的佛家真气。面对如此珍贵的佛家至宝,一个由来已久的念头,又在静真的心里悄然萌动。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难得真的很难得。震少有情有义,不枉柔福你死心塌地的爱他一场。” 柔福并不在意珠子本身的价值几许,在女孩的心目中,这是震哥送的礼物,哪怕只是一线一缕,也值得自己用生命去保护,但静真的态度还是让她小吃一惊。 师太认识震哥以来,一直都用‘公子’这个很生分的称呼。今天这还是第一次说出了‘震少’这个有几分尊敬和亲近的名字。难道说这颗珍珠是价值连城的?让疼爱自己的师太改变了对震哥的观感。 迎着少女疑惑的眼睛,静真肃容道:“柔福你可知这颗珠子对震少来讲,意味着什么?这是震少的一条命呐!” “啊!”柔福禁不住惊呼出声,想起车辇周围还有众多的侍卫,又赶忙捂住了嘴巴。 “这是货真价实的佛门至宝,如若震少遭遇强敌,功力消失殆尽时,这颗小小的珠子能够救险护主,把珠内蕴藏的佛家真气传递给震少。” 柔福闻言大惊失色,慌乱的站起身来急声道:“师太,快叫他们停车!我要回去!震哥把珠子给了我,要是有人对他不利该如何是好!”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满腹感叹的老师太,把心急如焚的女孩按回锦缎靠椅,笑道:“好个性急的小妮子!放眼江湖,能和震少势均力敌的不外乎那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家伙。就在不久,号称女真部第一强者的土古论,也被你的心上人整了个灰头土脸,呵呵呵震少不去找别人的麻烦,老家伙们就已经烧高香喽。” “当真?究竟怎么回事?好师太,快些告诉柔福嘛。” 少女的催促声中,静真把那惊心动魄的一夜,绘声绘色的讲给了柔福。因此师太充满煽动的结束语,也勾起了少女无限的憧憬。 “柔福啊,还记得小时候缠着我要学武功的情景吗,如今震少的这个护身宝物,也正是你的福缘来临啦。” “不好吧。”柔福迟疑说:“震哥会喜欢一个姑娘家舞枪弄棒吗?” 静真心中窃笑着继续煽风点火,“傻孩子,难道你不想自由的进出皇宫?有宝珠相助,筑基轻而易举,待略有小成,师兄定会准你进入’招讨府’。到那时柔福你腰悬令牌,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老尼姑的高明之处在于,整段话里未提及岳震一个字,但能够随时走出禁宫与情郎相会的诱惑,怎能不叫柔福怦然心动?。 若福王赵榛在场,定会吹胡子瞪眼,捶胸顿足不止。 原本伤心失落的柔福忽然找到了寄托,一路上紧缠着老师太,把进宫后的习武计划仔仔细细的商议了一番。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岳震,也是在几年后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间接的造就了另一个绝世强人。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此时的岳震也将郁积胸中的闷气宣泄一空,赫然离开李清照的怀抱。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让阿姨您见笑了。” 李清照拿出绢帕给他拭去残留的水渍,慈爱的笑道:“大男人的眼泪才是真情所至,何况咱震哥儿现在还只是个小男人嘛。” “嘿嘿嘿”“呵呵”老少二人相视而笑。 心绪不再压抑的岳震想起了柔福的嘱托,出言询问说:“阿姨,柔福如今已不在这里了,静真师太也随着入宫,妙明寺的住持肯定要换人啦。不如您今个就收拾收拾,和我们一起暂住在佛缘阁,等找到自己的铺子,咱娘俩就一起生活,您觉着方便吗?” “乖孩子。”李清照舒心的叹道:“我一个孤老婆子,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要不给震哥儿添麻烦就好。” “哎,谁说您是孤老我跟他急!”岳震经过刚才的事,感觉和女诗人亲近了许多。嘻笑说:“您和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不我认您作干娘好不好?” “傻孩子尽瞎说,呵呵··”女诗人开心的笑着啐道:“老身已经五十多了,要是有娃的话,和你父亲他们同般大小喽,要认就得认个干奶奶还差不多。” 岳震摸着后脑勺,呵呵的傻笑道:“不管啦,反正今后您就是我的亲人。您现在回去收拾东西,我这就去找辆车来。”说罢转身就跑向远处,丢下表情复杂的女诗人,独自品味着少年的话语。 今后您就是我的亲人啦 不经意间,一滴泪水滑落女诗人的面庞,望着少年灵动的背影,她喃喃自语。“德父啊,你若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你的妻子从此又有了亲人,不再孤苦无依。” 帮着李清照把随身物品装上雇来的牛车,岳震不由肃然起敬。除却已经褪色的几件换洗衣物,女诗人行囊中全是书札、手稿,满满当当的装了一大箱。 因为他听李清照讲过,随着宋室朝廷的南迁,女诗人也是辗转数千里,几经波折才勉强在都城安顿下来。他们夫妇收藏的金石字画珍品,经过沿途贪吏的敲诈、宵小之辈的偷盗,已经所剩无几。唯独这一箱赵德父生前的手稿,李清照视为珍壁,宁死也不肯丢下一页,这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 收拾停当,车倌的鞭子一响,车轮慢吞吞的滚动起来。坐在车尾的岳震蓦然回,注视着渐渐后退的古刹,心潮难平。 这一座红墙壁瓦的寺院,留下了他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分别的痛楚、第一次热吻的甜蜜、第一次男儿的热泪 “震哥儿,不用暗自伤怀,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哪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昨日你还劝阿姨放开胸怀,难道佛法无边,只能渡人而不能渡己?” 岳震听到女诗人引经据典的调侃,苦笑着转回头说:“阿姨你不是在诗篇里写的明明白白吗?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我这也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听闻自己手笔,自然而然的联想起多年前,写下这《一剪梅》的情形。忍不住点头微微伤感道:“是啊,自古相思最磨人,一丝还成千万缕。德父走后,这十几年来日日夜夜刻骨铭心的相思,又何止千万缕呢?” 岳震顿时有些后悔,不该又勾起老人对亡夫的追忆,马上就换了一个轻快的话题。 “阿姨,您和赵伯伯一定很恩爱吧,给我讲讲你们那个时候的事情好吗? 第五十七节 李清照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竟有些扭怩着讲道:“那有什么好说的,净是些个陈年旧事”但她还是敌不过孩子央求的眼神,稍稍迟疑了片刻,抿抿耳际的丝,一边回忆着,一边娓娓道来。 岳震的思绪跟随着女诗人的话语,装上了一对翅膀,飞回到那个才子佳人的年代。 老人渐渐忘却了年龄,委婉动听的讲起,自己还攀坐在父亲膝头时,上百古诗就已能琅琅上口。讲到了少女时期,执笔属文,展卷吟诗,更是锦心绣口,谈吐风流。 讲到她十八岁那年如愿以偿的嫁于赵德父,小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时,一旁的少年忍不住浮想连翩好生羡慕。 新婚燕尔,德父尚在在太学求读,每月朔、望才能请假回来。尽管同在一个汴京城中,李清照仍觉得如隔迢迢云汉,半月一次的相逢,也当做一年一度的七夕。也正是在那段日子里,缠绵恩爱的相思,催化了女诗人诸多华丽的诗篇。 刚刚讲到局势动荡,夫妻打算南下避祸时,牛车已经稳稳的停在了‘佛缘阁’门前。 张、禄两位老伯奔波了整天一样的无功而返,正双双坐在铺子里郁闷呐,看到震少接来了大名鼎鼎的李易安,高兴之余帮着张罗起来。 给李清照誊出一件卧室,岳震便和两位伯伯住到了一屋。他里里外外的忙碌,脑子也没闲着,想起一路上听来的故事,心中竟有一些忿忿不平。 千古风流人物,不外乎文人、武将。文人徜徉于山水之间,赛文斗酒、吟诗作赋,好不快活。得意时,雄踞庙堂之上,领袖群伦,指点江山。失意时,也不过丢官罢职,或配于苦寒之地做个月俸斗米的小吏。 再看看有史以来著名的将领,刀山火海,拼死拼活不说,或壮烈于沙场之上,或横死于君王的猜忌。细细数来,下场悲惨者比比皆是。 ‘唉!’收拾停当,岳震坐下来休息时,暗自总结道。文人之所以轻松,是因为他们描绘的只是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武将所以悲壮,是因为背负了太多书写历史的重任。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岳震难得的享受着轻松惬意。虽时常惦记着深宫里的柔福,但愈来愈火爆的生意,也弥补了他心中的这点缺憾。 自从李清照每日坐镇铺子,京师的大小掮客便蜂拥而至,有买有卖,最多的还是为手里的藏品求易安大家的一两句点评。于是乎,掮客手中的古玩、金石、字画,最后甚至扩展到了古书、字帖,能入易安法眼者,无不身价倍增,成为收藏者眼中的抢手货。 岳震他们这间字号都没有的小小店铺,俨然成为京师收藏界的中心。 秋寒渐重,转眼过几日就是中秋,临安的大街小巷已有了节日的气氛。岳震也打算启程回鄂州,与久别的家人一起共渡佳节。 看到有张飞卿与李清照相伴,两位老人也免受了孤独之苦。岳震也就放下心来,琢磨着该给家里人带些什么礼物时,却事端横生,不但打乱了他回乡的计划,也引出来后面一连串的种种连锁反应。 出过门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体会,回家这种事不能说出来,一旦制定了归期,肯定就会魂不守舍,归心似箭。 岳震现在正是这种状态,早晨刚刚起床就呆呆坐在那出神。环视屋里,两位老伯的床上已是被褥整齐,老人家们一如既往的早早操劳去了。可他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满脑子想的都是姐姐、母亲还有父亲和大哥,想着想着,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不等禄伯啦!今天我就找船回家,一分钟也不想在临安呆了。 正思索间,前面铺子里一阵嘈杂传过来。起初岳震也没怎么在意,这段日子店里经常这样,有人拿来一些像样的东西,在场的人势必大呼小叫着惊叹一番。 可听着听着,岳震觉着有些不对头了,平常这种喧闹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怎么今天闹声刚起,眨眼就又鸦雀无声了。 难道说真的有什么不世奇珍露面啦,震惊的大家目瞪口呆。心中大觉好奇,岳震不由得站起身出门,向前面走去。渐渐走近,店面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让他楞了楞,随即停下脚步凝神细听起来。 “李易安啊,李易安。果然是你,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带罪之身,不在家中闭门思过,还在这里聚众散布流言蜚语!” ‘找麻烦的!’岳震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判断,脚下一使劲就蹿到了门边,迈步挑帘进到里边。 闪进铺子的同时,岳震已经将里面的形势尽收眼底。 应该热热闹闹的铺面显得冷清而压抑,大门外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探头探脑,是那些常来的字画经纪,看情形是被后来的这位不之客轰出了店铺。岳震的邪火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暗自默念着‘冷静冷静’,作了个深呼吸后,他才强压着怒火冷冷的打量起几个陌生人。 来的一共五个人,服饰都很普通没有什么鲜明的特征。门旁那两个短衣打扮的人,引起了岳震的注意,两人面目冷峻的抱臂而立,还是被军营里长大的岳震看破了底细。 身材孔武结实,两腿微微向内罗圈,虽然没穿军服,岳震已经肯定他们是军人,而且是骑兵。 再看站在铺子中央的三人,一前两后,最前面的显然就是领头人。此人一身文士的装束,年纪大约有六十上下,也许是保养的较好,显得比李清照年轻稍许。 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两人,岳震对他们的关系基本了然于胸。 文士左边应该是他的随从,满脸阿谀之色,正伏在文士的耳边低语着。端详一下随从的面容,岳震灵光一闪,这个家伙不就是前些日子门外的窥视者之一吗。哦原来如此。岳震暗道,神秘的文思院终于浮出了水面。文士右边也是一个军人,只是表情更加的阴沉。 环视了一周不之客,岳震反而平静下来,几只跳梁小丑,大概是想讹诈些钱财,犯不着和这种人动真气伤肝火。 拿定主意,岳震缓步走到李清照的座旁,好像根本就没看见那几个不相干的人。 “阿姨,您也累了一早喽,我沏了一壶好茶,您就回房歇歇吧。”说罢回头对着躲在一边的小伙计,使眼色道:“还不扶我阿姨回房歇息?” “是,是。”两个噤若寒蝉的伙计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点头。而脸色铁青的女诗人却有些犹豫了,既想躲开这些冤魂一样难缠的小鬼,又怕震哥儿不了解这些人的背景,冲突起来吃了暗亏。 岳震自然明白老人的心思,含笑轻轻拍着李清照的手背,意思不言而喻。这里一切有我,阿姨您就放心的 他轻松的态度也感染着女诗人,李清照站起身和孩子对了一下眼神,迈步向后走去。 “慢着!”文士身后的随从狐假虎威着呼喝起来,“刘大人还未话,李易安你想往那里去?” 岳震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腾的冒了起来,脸色瞬间就阴的怕人。 “阿姨,这里是你家孩子的店铺,您只管放心的回去休息。本少爷倒要今天谁敢动您半根汗毛?”岳震说的不急不缓声音也不高,却让屋里的温度迅的降了下来,尤其是那几个身怀武功的军人,顿觉后脖颈凉飕飕的。 李清照还是停住了脚步回过身,表情竟然很安详平静。“乖孩子,犯不着为他们这些人生气,震哥儿你尚有大好的前程,为此蒙上瑕疵不值得。” 说罢女诗人的眼睛转向那个领头的文士,“刘倬,刘大人好歹你也是文思院知事,读过圣贤书的人,不觉得有辱斯文吗?这里挂着故友保存的先夫私藏,你挑一幅快走吧。” 岳震刚想出言阻止,那个文士模样的人居然先说话了。 “好的很,李易安你是聪明人,本大人就不与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了。”说到这,他还故意停顿,有眼睛轻蔑的瞟了岳震一眼。“不过嘛,刘某这次来,是受汪相··不不,是汪老爷子所托,李易安只要你交出赵德父的手稿,汪相答应,你们夫妻当年‘以玉壶颂金’之事,由汪老爷子出面斡旋,替你们一力开脱。” “哈哈哈笑死我了!”岳震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汪伯彦被罢已经三年有余,居然还被抬出来吓唬人,笑死本少爷了。” 刘倬被他扯落了虎皮,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道。 “放肆!黄口小儿你懂什么,汪相虽不在其位,但门生故交遍及朝野,仍然是响当当的人物。废话少说!李易安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李清照彻底绝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亦是怒极反笑。“呵呵··好大的官威啊。汪老贼欺人太甚,天理难容!刘大人你助纣为虐,自求多福吧。哼哼”说罢女诗人冷笑数声,头也不回的向后走去。 刘倬顿时有些惊疑不定,他也是在官场混迹多年之人,颇有几分观人的心得。至从岳震踏进房门,刘倬就明白这个半大孩子不简单。 可是眼看着李易安就要走到门口,刘倬不禁着急起来,自己在汪老爷子面前拍胸脯应承的事怎么办?! 不管啦!刘倬一咬牙向声后的随从丢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再出言吓唬吓唬李易安。 自作虐,不可活呀。也该着出事,平时眼色伶俐的随从,领会错了主子的意思,以为是主子示意动手,便急吼吼的冲向女诗人。 岳震哪能让他碰到老人?屋里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呼呼风声过后,刘倬的随从便消失在视线里,紧接着就是一阵杀猪般的痛嚎由门外传来。抬眼观瞧,那随从已经是大头朝下摔在当街,脸面上一片血肉模糊,甚是狰狞。 就在这一会的功夫,李清照已和两个小伙计掀帘出了后门。 “反啦!反啦!王将军给本官拿下这个狂徒!”刘倬一边向大门口退去,嘴里仍不忘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原来立在大门口的两位,正想请示同来的长官如何处置,猛然间仿佛是被铁钳锁住了肩井,剧痛中只觉一阵腾云驾雾,也被岳震扔出了店门。 被刘倬称为王将军的军人,顿时面如死灰,知道今天是结结实实的踢上了铁板。少年匪夷所思的身手,岂是他们这些只会打群架的军人能抵挡的?他正眼珠乱转想着如何夺路而逃,却猛的瞅见岳震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王姓军人一阵手脚冰凉,哆哩哆嗦的比划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带着你的人滚吧!不要再给大宋的军人丢脸!”少年的训斥在他听来,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那里还管什么同来的下属,早就一溜烟的抱头鼠窜。 好笑之余,四处寻找着罪魁祸刘倬,当看到他的身影时,岳震傻傻的愣住了。 仓惶逃出店门的刘倬,脚下一软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无暇多顾的刘倬本想绕过黑衣青年继续逃命,那知却听到青年急匆匆的说道:“大人,前面的巷子里有一队巡逻的城尉经过,就让小人扶您过去如何?” “好!好!本官一定重重有赏。”刘倬已是病急乱投医,连声催促说:“快些,快些!”黑衣青年索性将他夹在了腋下,一路狂奔而去。 第五十八节 望着宗铣夹着刘倬渐渐远去的背影,岳震知道坏了!狗官在自己手里,最多是被揍成个猪头三,可若是让宗铣处置 ‘吸’想想刘倬的下场,岳震不禁吸了口凉气,一阵慌乱和不安。 果不其然,被扔出门外的几个相互搀扶着远去,观望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时。宗铣面无表情的回来了,经过铺子的大门口时,手指在脖子上轻轻的虚划了一下,看也没看岳震一眼,径直走过去,消失在街角。 岳震忐忑不安的心脏,‘忽悠’的沉了下去,冰冷冰凉的,忍不住心里埋怨道。 ‘宗哥呀,宗哥,你怎么这样鲁莽?闹出人命让小弟如何收场!’ 其实宗铣也冤枉的很,本打算吓唬吓唬刘倬,让他以后不敢再来生事。那想到寒气逼人的鬼杀刀刚刚架上他的肩头,这家伙被连惊带吓,口吐着白沫就倒地不起了。 也是刘倬坏事做的太多,命里该绝。若是岳震在场,肯定对这种休克不会陌生,只要在老家伙胸口擂几拳,或者干脆来桶凉水,就能让他醒转过来。但宗铣以为他真的死了,顿觉后悔给兄弟惹来了麻烦,只想着赶快离开。刘倬躺在冰冷的巷子里,没用多大的功夫,当真就一命归西,结束了罪恶多端的一生。 事情已然闹成这样,再埋怨谁也是徒乱人意,岳震索性静下心来,思索着如何善后。 脑子里盘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后,他叫过后面的伙计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李清照听到岳震让伙计出去雇车,忙追问原由。 岳震当然不敢告诉她已经闹出了人命,只是推说怕刚才那伙人再来找麻烦,请她先到‘闽浙居’暂住一阵。 收拾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正午十分,禄伯和张飞卿也先后回到了店里,看见易安大嫂收拾东西不明所以,听说了上午的事后。张老伯最为激动,清楚了赵德父当年是被汪伯彦一党陷害,怎能不让老人咬牙切齿。 禄伯和岳震相处的最久,从他眉眼间猜出来,事情的余波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就给自家公子使了个眼色,老少前后脚出了房间。 听到原来事情已经如此严重,禄伯顿时大惊失色,又听到岳震让他们避出去,由他一人独力应付这场风波,老伯立刻急了。 “这怎么能行!要担也应该老朽来担,震少你年纪轻轻背上官司,今后的前程怎么办?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岳帅和小姐那里,老朽也没法交待啊!” 老伯的心情,岳震当然能够理解,就不慌不忙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禄伯,您先别急,听我给您分析分析。我和刘倬他们争执的时候,您根本就不在场,怎么担?您想,刘倬死在外面,这中间我根本就没出过店门,即便他的同党没有证据,也不能颠倒黑白,所以此事由我来周旋最为合适。” 看到禄伯还想反对,岳震正色道:“不要再争了,您和张伯还有更重要的事呢,您去把张伯也叫出来,我一一交待。” 聚到岳震身旁,听罢他的安排。两位老伯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想到,震少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临危而不乱,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咱们还瞎操什么心?。 张飞卿和李清照一番挑选,将店里所有值钱的字画、古玩收罗一空,打包带走,只留下一些不入流的东西充充门面。禄伯的工作更加繁重,老人与雇车回来伙计,拎着黄金直奔临安最大的粮行。按照岳震的意思,把所有的现金都换成粮食,并且要星夜装船运往鄂州。 一阵忙乱,谁也没心思吃午饭。收拾停当后,张伯和李清照带着字画等物去了闽浙居。岳震琢磨着该和冲索多吉打个招呼,便从正门走进了佛缘阁。 店铺里几位吐蕃伙计正在交头接耳,岳震凑过去也听不懂人家说什么,只好说明来意。 一个汉语比较流利的伙计上前告诉他,多吉掌柜去了海边的平江府,过个两三日才能回来。岳震点头示意知道,忍不住打听起来伙计们刚才在议论何事。 伙计煞有介事的四处张望一圈,才凑到他耳边道:“岳掌柜您还不知道啊,就在方才,咱们不远处的小巷里现一具尸体,城尉府的官兵已经把那条巷封了,据说死的人,还是个什么院的官员呢。” 岳震面色如常的出了佛缘阁,赶往闽浙居的路上,脑子里想着整件事的展趋势。 虽说上午死鬼刘倬他们在铺子里闹的动静不大,但肯定用不了多久,负责办安的官差就要寻上门来,要事先准备一套说辞才行。 进了闽浙居看到张、李二老已经安稳的住下,岳震转身就去了宗铣所在的房间。 屋里已是打扫的整整好像没有住过人一般,宗铣随身的东西也都不在了。岳震心中一阵苦笑,好你个宗大哥,杀了人拍拍**就走,把个烂摊子丢给了我。转念又一想,走了就对了,倘若他还留在这里,事情只会越闹越复杂。 岳震刚想退出房间,闽浙居掌柜的却闪了进来,也不说话,张手就递过了一张纸条。 ‘今夜,紫阳山下’ 看清纸条上的内容,显然是宗铣临走留下的,岳震双手一搓纸条碎成齑粉洒落在地上。 “呵呵··不好意思啊,你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小弟又给弄脏了。”岳震面色平静的笑语道,想听听掌柜的有什么下文。 掌柜的听他自称‘小弟’,眉梢一挑嘴巴张了张,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和岳震对视了片刻,也淡淡一笑说:“岳公子客气啦。至于住在敝店的两位老者,公子放心,决不会有任何闪失。岳公子您去忙吧,过了这一阵子,在下做东请公子过来一叙,到时您一定要赏脸喏。” 迷惑不解的打着哈哈,岳震本想问清楚人家什么意思,掌柜的却没给他机会,抱拳告罪就退了出去。 岳震心里惦记着佛缘阁那边的情形,也不及细想,嘱咐了张飞卿几句后又要匆匆出门,却被李清照叫住了。 “震哥儿,是不是出了大事情?你可不能瞒着阿姨呀,刘倬那厮背景很不一般,孩子,你要处处小心呐。” 老人关心之情溢于言表,眼睛里流露着深深的歉疚。岳震不愿女诗人精神上再有什么负担,爽朗的笑着说:“阿姨您可不许胡思乱想哦,在没找到您以前,文思院就已经盯上了我们,这件事从头到尾也与您无关。找您的麻烦,只不过是给他们敲诈的一个借口罢了。哈哈,您放心,我爹可是开国侯,他一个过气的罢相能奈我何?” 看着少年大笑着离去的背影,两位老人相视默然,心里也明白岳震说的在理,以眼下岳飞的威势,想把他儿子怎么样,除非皇上亲自开口。 人就是这么自私,若这样的事出在别人的身上,老人们不免又要口诛笔伐一番。可放到他们关心的人身上,自然是另当别论喽。 回佛缘阁的路上,岳震想着该办的都已经办妥,紧绷的神经也就松弛下来。古人说得好嘛,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只要应对得法,那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站在熙熙攘攘的后市街上,远远望着自己铺子紧闭的店门,岳震不由感慨万分。昨日高朋满座热闹的场景,已恍如隔世。人生境遇就是这般奇妙,时而春风得意马蹄疾,忽而又尘埃满袖、马蹄霜重。 回想着来临安至今的日日夜夜,岳震颇觉酸甜苦辣诸般滋味在心头。 看到小岳掌柜远远走来,那位汉话流利的伙计心急火燎的将他拉到后院,神色紧张的说道:“岳掌柜,你们前脚锁门出去,后脚官差就寻上门了。” “哦?”岳震暗吃一惊,来的还真快呢。“这位大哥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也许是紧张的缘故,伙计利落的汉话竟有些磕磕巴巴辞不达意。岳震连听带猜,才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他们离店不久,临安城尉府的公差就找上了门,得知铺子里空无一人,便丢下一纸官执。 接过这张类似现代传票的官执,岳震认真观瞧起来。抛开公式化的官话,大致意思是让岳震务必于明日午时以前赶到城尉府,府衙里一位姓钟的捕头有话讯问。 岳震看看外面天色还早,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趁他们办案初期主动上门,一来显示自己心底无私,二来也能探听些第一手的消息。 临安城尉府与后市街不过隔了两条大街,岳震从容不迫的溜达到临安府大门,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向把门的衙役说明来历后,他被带进了一间厢房,见到了一位好像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师爷爱搭不理的说,钟捕头外出办案未归,让他坐到一旁等着。 百无聊赖的岳震等了整整一个多时辰,那位钟捕头才酒气熏天的进了门。 得知岳震就是那家字画商铺的掌柜,钟捕头颇为威严的向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立刻陪着笑退了出去。 关上门转过身,钟捕头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笑容可掬的抱拳拱手。 “岳公子,久仰久仰。本人钟达永,临安城尉府总捕头。公子的事情申屠老板已经交待清楚,请公子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不瞒公子捕刚刚从申屠老板那里过来。” 讲到这,钟捕头拍拍腰间,眨眼道:“申屠老板上下打点的通畅,待会公子只要看本捕的眼色说话即可,给说的说,不相干的就莫要提了。” 岳震听的一头雾水,似懂非懂。明白这是有人在城尉府上下使了银钱,为自己打通关节。不明白的是,这位申屠老板何许人呢?。 快到掌灯的时候,岳震依旧表情从容的走出临安府,钟大捕头还亲自送到了门外。“呼”他吐尽胸中的浊气,一边走一边想着钟捕头和师爷,为自己炮制证词时的情形。 开始的时候,还是他们问岳震答,慢慢的两位好像失去了耐心。索性把正主凉到了一边,他们两个商量着书写起来。证词的大概意思就是,岳震与死去的刘倬并无旧怨,双方争执时,岳震也未碰到死者。至于刘倬离开店铺后的遭遇,也经数名证人证实与岳震无关。 完了?就这么简单?岳震在心里自问着,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看情形这位不曾谋面的申屠老板,拿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不然钟捕头也不会这么卖力。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岳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叹道,难怪宋朝败亡的那么快,因为这个朝廷,已经被**这颗毒瘤侵蚀到了骨髓。 把心中淡淡的失望丢到一边,岳震想起了宗铣的纸条,就在路边的摊上买了些卤味,提着一坛酒,走向他俩相识时打斗的地方,紫阳山脚。 赶到那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中秋将近,一轮皓月当空,阵阵山风吹过,林涛起伏,好一幅幽美的月夜林海。岳震眺望着起伏的山巅,回想着因为《将军饮马图》而引起的兄弟之斗,还想到了战土古论时,自己模仿‘地趟刀’的情形,不知不觉间一抹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小岳呀,哥哥又给你惹麻烦啦,你不会怪我吧?” 第五十九节 宗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震乍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说话,还真有点不习惯呢。/|眼珠一转,他打算戏耍戏耍这位兄长。 “嗨!怪你又有何用?还好兄弟在坐牢以前,能再见你一面。”岳震假意悲叹一声,强忍着笑不敢转过身来。 宗铣顿时就急啦,冲过来扳着他的肩膀道:“这么快就找上门!不成,要坐牢也是我去呀。都怪那个死老鬼!忒不经吓了。小岳你放心,明早哥哥就去临安府,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配途中,我再一走了之。” 强行让岳震转过身来,宗铣才觉这小子一脸的坏笑,知道被他涮了。 “臭小子,敢耍我,找打!”宗铣的拳头立刻就抡了上去。 岳震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躲闪着。“哈哈哈就这么一坛酒噢,打翻了可就没的喝喽。哎,还来,以为我怕你啊,你等着。” 说话间,岳震瞅了个空子跳到一边,把手里的酒菜放到地上,甩掉上衣扑了上来。哥俩就嘻嘻哈哈,你来我往的战到了一处。 没有兵器,也不用真气,两人就像平常的少年打架一样,全凭蛮力和身体,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拳拳到肉。宗铣仗着身法灵活,也不怎么吃亏,岳震则靠身体结实,一味的死缠烂打,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直到宗铣实在累的不行了,才服软喊停。 “哈哈痛快痛快!”岳震一**坐在地上,戳开酒封举坛牛饮一阵后,把坛子递给宗铣,抹抹嘴道:“宗哥,去襄阳吧,彪子他们年岁还小,我有点不放心。” 宗铣也一样的盘膝坐在地上,接过酒坛端到了嘴边,听他这么一说又放了下来。 “这件事没个结果,我哪能走?你实在开脱不了,还是我来扛的好。” 岳震把下午在府衙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申屠老板何许人,但我估计是友非敌,这事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极大。宗哥你的心思我明白,但要知道,你现在走的越远,我就越容易撇清干系,你留在临安,咱哥俩都有麻烦。” 宗铣重新把酒坛举起来,扬脖‘咕咚咕咚’的狂灌了几口。 “好吧,我天不亮就走,你多保重吧。”擦去最边的酒渍,宗铣拍着兄弟的肩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岳震解开包着卤味的荷叶,捻起一片牛肉扔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放心啦,有老爹罩着我,人也不是我杀的,呜呜能有多大的事?倒是你们在那边可不比江南,记住凡事都不要勉强,要以兄弟们的安全为根本,人是咱们最宝贵的。” 宗铣也跟着吃喝起来,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的话。 ‘咣当’喝完最后一口酒,宗铣把空坛子扔到地上长身而起。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岳,哥哥我先走一步了,你好自为之。”言罢,宗铣转身就走,没给岳震话别的机会。 望着宗大哥渐行渐远的身影,岳震依旧坐在地上没有起来,兄弟二人肝胆相照的情形历历在目,转眼却要各奔东西,怎能不让他暗自神伤。 ‘唉。’直到宗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岳震才懒洋洋的躺倒在草地上,凝望着玉盘一样的明月,信马由缰地想着心事。中秋佳节本是喜庆团圆的日子,怎么自己却接二连三的品尝着分离的酸楚。先是晏彪众兄弟远行,紧跟着是柔福进宫,现在宗铣也 又是一声微微的叹息,岳震觉着一阵难言的寂寞攀上心头,不由得分外思念远在鄂州的亲人们。 “不管啦!”他一骨碌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本少明天也要回家,没功夫陪你们查什么鸟案子。” 回到佛缘阁,他轻车熟路的翻墙而入,摸黑进了卧室,衣服也懒得脱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岳震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正在想,自己若是走了,官差会不会到闽浙居找两位老人的麻烦,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小岳掌柜,小岳掌柜!”话音里明显的吐蕃腔调,让他一听就知道是谁。岳震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不由得愣了一下。临安城尉府总部头钟达永面目僵硬的站在门前,身后还站着几个身着制服的衙役。 让岳震心生警惕的是,来的人全都带着兵器,瞳孔收缩中,体内的真气也激荡起来,顿时睡意全消。 “岳掌柜,不好意思,本捕奉命缉拿杀害刘倬刘大人的真凶。有什么冤情,待知事与通判大人开府审案时,岳掌柜便可据实申告。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岳掌柜不要为难我们,大家也算是熟人啦,请岳掌柜成全。” 钟捕头话说的很客气,但却是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与昨日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岳震敛住气势脑筋急转,暗想,麻烦啦,从钟捕头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又有了新的变化。反抗显然毫无意义,几个捕快小菜一碟,但再添一条拒捕的罪状,就不值了。 ‘去就少还怕你们不成?’ 有了主张,岳震淡然一笑道:“钟捕头不必担心,小弟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昨日也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喽。既然是知事和通判大人相招,小弟怎敢不去,咱大宋是讲王法的地方,何况还是在京师呢?待小弟稍事洗涮后就随钟捕头一行,如何?” 钟达永抱拳道谢与部下等在了门外,岳震进屋草草的洗了把脸,整整衣衫跟着几个公人重回临安府。 这次和昨日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进到府内岳震被直接带到了牢房,‘喀嚓’一声牢门紧闭后,众公差鱼贯而去,丢下了失去自由的岳震。 瞧着粗若儿臂的栅栏,还有那个比豆腐大不了多少的窗口,岳震不禁心乱如麻,暗骂自己乌鸦嘴。本来是和宗铣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畿真的身陷囹圄了,他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怔怔的不知该干些什么。 不一会,刚刚出去的钟达永又偷偷摸摸的回来,左顾右盼的凑到牢前低语道。 “岳公子见谅啊,方才人多眼杂不便多谈。昨夜,刘倬的家人跑到汪伯彦的府上哭诉,汪老爷子就连夜找到了我们知事大人。” 说着,钟捕头又招手让岳震再靠近些,声音更是低的快要听不见了。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知事和汪老头曾有过一段师生之谊,大人当年出仕,汪老头还在位上,少不了出了几分力。公子的这件事,我们大人也不好驳老头的面子,不过公子放心,通判大人与本人私交甚好,申屠老板的孝敬他亦有份,审案的时候自然会向着公子。我已派人告知了申屠老板,他肯定在想办法,公子还需忍耐几日啊。” 看着鬼鬼祟祟离去的捕头,岳震明白了情势为何会急转之下,也放下了心松了口气。暗笑道,只要他们拿不到切实的证据,越这样闹越对自己有利。 ‘嘿嘿既然你们要仗势欺人,就让咱们比比谁的势力大。哈哈哈,我倒要你们知道了本少的身份,如何收场?’ 岳震轻松的躺在乱蓬蓬的草甸上,惬意的翘起了二郎腿,嘴里叼着根草棍,愉快的想到,看似很凶险的危机,正在向着有利的方向展呢。 岳震在牢房里轻松自在,却不知道,他的入狱已在外面掀起了轩然大波。 福王府,赵榛的书房内。 ‘咣!’福亲王勃然大怒,狠狠的将茶杯砸到地上,怒不可遏的指点着面前的几人。骂道:“混帐!废物!招讨府怎么会有你们这群蠢货?!让你们去盯着,你们却让人在眼皮地下把他抓进了大牢!你们这群吃干饭的饭桶!” 招讨府一干人等,早已吓得跪倒了一片,在他们印象中,王爷从未过这么大的脾气。 面对这么难收拾的场面,叫赵榛怎能不火? 本来皇帝九哥对岳震的出身就颇有成见,而柔福那丫头却已情根深种。福王和师妹静真绞尽了脑汁,想让皇上改变些态度,但一直未果,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这种事。 赵榛越想越生气,不依不饶的怒吼着:“你们身上步兵司的腰牌是摆设?!当时就不懂得把人要过来,现在怎么办?滚!全给本王滚!” 看着属下们抱头鼠窜而去,福王气喘吁吁的跌坐在椅子上,楞了片刻,他又火急火燎的蹦起来喊道:“来人,更衣,本王要进宫。” 闽浙居,老板躺在一张安乐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藤椅的扶手,显得格外的悠闲。急急忙忙进来的伙计,彻底破坏了老板的好心情。 听罢伙计在耳边的低语,老板微阖的双目猛然睁开,轻轻摇晃的藤椅也嘎然静止。伙计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那还有掌柜的踪影,只留下那只藤椅悠悠的晃动着。不一会的功夫,只见后院的上空,白色的信鸽冲天而起,洁白的精灵姿态优美的盘旋了一圈后,向着西面振翅飞去。 匆匆赶到皇宫的福王爷,刻意的绕过萼华宫,来到师妹清修的小佛庵门前,迎头碰上迈步而出的静真。 “坏了,坏了。师妹快帮着想想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静真不解的看着气极败坏的师兄,埋怨道:“师哥啊,都这么大年纪喽,还这样风风火火。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咱们的福亲王、招讨府总管大人这样失态。” 进了皇宫内院,静真的小佛庵又地处幽静所在。赵榛没有压低声音,因为有了倾诉的对象,王爷满腹的牢骚全都倒了出来。 “岳震那小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今日晨时被抓进了临安府大牢。你派去的那群废物昨日报上来说,有人到他店里捣乱被打了出来,我想大概和此事有关联。可恶的是府衙立案捕人,没有正当的理由,就算我也不能把那小子**来。怎么办,师妹?” 伴随着师妹凌厉的眼神,小佛庵里一声女孩的惊呼声后,就是重物砰然倒地的动静。 静真顿时脸色惨白,转身就纵进庵内。福王从未见过师妹这样的惊慌过,一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也急忙跟了进去。 庄严的佛像前,柔福软软的伏在地上,紧闭的嘴角边一丝猩红,份外的触目。 福王脸色巨变,眼珠子都红了,手指颤抖着怒喝道:“你,你又背着我,让孩子练功!” 静真背对着师哥,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声嘶力竭的喊道:“现在骂我还有什么用叫你九哥来,救救孩子啊啊!” 赵榛一跺脚飞身而去,静真则急忙双掌抵住柔福的后心,一道真气缓缓的渡了过去。那知昏迷中的女孩闷哼一声,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老尼姑大惊失色撤回双掌,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十弟、师太,守在门外为朕护法!” 声音和一条白色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佛庵内,静真只觉着一股柔和充沛的真力,将自己托出了佛庵,庵门悄然合上时,福亲王赵榛正好气喘吁吁的赶来。 两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守在门外打转转。 第六十节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着,赵榛越来越焦躁不安,不时仰头看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几次想推门进去,又几次颓然垂下了手臂。 静真精神恍惚的靠在一株树上,悔恨的泪水已经流干,女尼的心也如此时的天空一样,正被黑暗一点点的吞噬着。 转来转去的赵榛现了师妹的异状,心里一阵难受。柔福咿呀学语时就跟着师妹,要论两人感情之深,非师妹莫属。福王也明白,自己和九哥疼爱柔福,多半是因为远在金国的五哥。而师太则不然,她对柔福倾注的精力和心血,不亚于任何一位母亲。 “师妹,不要太伤心了,九哥一定有办法的。”赵榛拍拍静真的肩头劝道。 “哼!”师太愤怒的抖落肩上的手,“要不是你,在孩子练功的时候胡言乱语,柔福她怎么会这样!” 福王一阵气苦,“你!我嗨!”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没了下文。 “你什么你?”静真却转过身来倒起了苦水。“你就知道骂我,不该让孩子练功。你怎么不想想,柔福现在心里只有岳小子,若不给她找些事做,孩子岂不要思念成疾。这还不都怪你!不把他们分开不就没事了。” 赵榛顿时把头垂得更低了,好像真的是他做错了什么。那是因为他想起来,九哥曾经说过,试图和一个愤怒中的女人讲道理,是一个很愚蠢的想法。 ‘吱扭’一声,佛庵的门终于打开了,高宗皇帝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 “你们两个呀,让朕说什么好呢?一个谁也不娶,一个终身不嫁。师太啊,朕以为,你还是还了俗,做福王妃算啦。” 呕气的两人看见皇上横抱着柔福走出来的松了口气,也看清了赵构异常苍白的面容,和他嘴角上淡淡的笑容。 静真看到柔福无大碍,心情好了很多,却也磨不开这个面子。没好气的说:“皇上你莫要拿老尼姑开心啦,年轻时我是江湖匪类,怎能入福亲王的法眼。如今更是人老珠黄,只盼能伴青灯古佛了此残身,不要被别人骂死才好。” 高宗赵构也立刻闭上了嘴,抱着柔福向深宫走去,福王和静真默默的跟着,宫女、太监纷纷跪扑于甬道边上,一片‘万岁’声中,三人消失在威严的宫阙中。 基本是同一时间,鄂州后护军大营的岳家小院里,有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天刚刚擦黑,营门值勤的小校便飞奔在大营里,手里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信封上赫然写着:岳元帅亲启。 洞庭战罢回到鄂州后,岳飞每到黄昏时刻就非常郁闷了,因为多年来他已养成习惯,特别喜欢在这个时间白天军营里的诸多事了,一盏油灯下,沏一杯香茗,捧一册古籍,让岳飞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休息。 但回家后,这种惬意的享受便被女儿明令禁止。理由是,油灯下阅读最费眼神,是眼疾作的主要原因。于是,银屏就把书房里的书籍全部没收。 岳雷领着守门的小校走进书房时,岳帅正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岳飞轻轻扫了一眼书信,便放在桌上,看着脑门上微微见汗的小校,点头称许道:“好,营门距此两里开外,你一路奔来却依然气息均匀,平日操练之勤可见一斑。” 夸奖了几句部下,岳帅挥手让他回到岗位,这才重新拿起书信,认真端详。 轻轻扯开信封,里面并没有什么书信,掉落桌面的四张小纸片让岳飞愣住了。捻起一张,上面清楚的书写着:‘鄂州店接,无损,入封。’后面缀着时辰,岳帅逐一翻看比对,不由暗暗吃惊。这封信里唯一折叠的纸条,是今天早晨从临安传出来的。 岳飞坐直了身体,一旁的岳雷见父帅神情严峻,连忙拨亮了灯芯。 展开纸片赫然入目的蝇头小楷,他头皮一阵麻,险些惊呼出声。但多年来战场上锤炼出来的素质,让他迅的冷静下来,沉声道。 “雷儿,去把你屏姐和云哥一齐叫过来,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你干娘。” 岳银屏和大弟一脸迷惑着走进父亲的书房,同时看到了岳飞紧锁的剑眉。银屏接过父亲递来的纸片,凑到灯下凝神观瞧。 这个时候,与岳震关系密切的另一位少女,在临安禁宫里幽幽醒来。看着围在床边的亲人们,柔福一阵阵犯迷糊。 “师太,我这是怎么啦?” 高宗赵构一把抄起侄女的玉腕,轻声问道:“福丫头,感觉好点了吗?” 胸口隐隐的疼痛,让少女轻簇娥眉,也猛然想起昏倒前听到的话语。女孩翻手抓住叔叔的大手,使劲的摇晃起来。“九叔啊,您干吗要把震哥抓到牢里,柔福知道您不喜欢他,可他究竟犯什么错啊!呜呜呜” 看到柔福话未说完,珠泪滚滚而落,泣不成语。静真好一阵心酸,黯然转身心中悲叹,为何女人沾上这个‘情’字,就有了流不完的泪水?。 赵榛既心疼孩子,又不忍哥哥受冤枉,赶忙说道:“柔福,莫急,莫哭啊。岳震被抓,十叔、九叔都不知情,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明个大早十叔就把他放出来总行了吧。” “是呀,皇帝叔叔我冤枉呐。”赵构表情夸张的叫委屈,逗的柔福收起了戚容,露出笑脸,几个长辈这才松了口气。皇上趁势坐在了少女的床头,给她把把脉搏,仔细的询问着侄女,此时身上还有那里不适。 无奈柔福记挂着岳震,几句话又绕回主题。 福王和静真都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皇帝,希望他能给孩子几句宽心的话。 赵构面对此景不禁摇头失笑,拍拍柔福的小手。“福丫头,你好好保养身子吧,这件事朕一定秉公处理。好啦,丫头你今个就睡这,朕回养心殿去。” 高宗皇帝站起身来,却觉柔福还攥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唉!”赵构怎敌的过福丫头哀求的目光,长叹一声道:“罢了,反正死的那个刘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在闽境长乐为官时,就搞得民怨沸腾。还有这个临安知事,现在还对汪伯彦言听计从,皇帝叔叔就将他削职为民,福丫头,这总该解气了吧。” 静真听到皇上如此让步,赶忙上前拉开柔福的小手,打起了圆场道:“这下放心吧,皇上金口一开,你的小情人不就没事了,还不快谢谢皇上。”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福王,心里猛的一跳,乍听起来好像是九哥对柔福宠爱有加,可细细一想,赵榛一阵心慌意乱。 皇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死的是谁,曾在那里做官,谁把岳震告到临安府。这等等的一切,皇上是怎么得知的?除非,除非福亲王心乱如麻,想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答案。哥哥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不再倚重‘招讨府’,另外启用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组织。 柔福见师太一个劲的对自己挤眉弄眼,也急忙道:“谢谢皇帝叔叔,只是我震哥他·” “呵呵呵”赵构一边往出走,一边笑道:“朕都说他没事,谁还敢把他怎样?不过一切都要按规矩来,等到新的临安知事判他无罪时,才能放他出来。” 高宗皇帝走出了房门,后半句话还是清晰的传进来。 “福丫头,不是朕不喜欢他,皇帝叔叔觉得,年轻人还是要多磨砺磨砺。十弟,你随朕来一下。” 柔福还有些红红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狂喜,却又瞥见师太意味深长的笑容,少女顿时羞喜交集,把粉脸藏进了被窝里。 鄂州,岳家小院。 岳飞颇为欣赏的看着女儿,此时银屏已看过纸条上的内容,把纸条递给大弟岳云。 银屏深锁着柳叶弯眉,坐到父亲的书桌前,手托着粉腮陷入沉思。岳元帅在内心里一直替女儿可惜,我家丫头若是男儿之身,不论是刚毅沉稳,还是心思缜密如,决不次于我这个做父亲的。稍加粹炼,便可统帅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震少入狱,无恙,告知大帅’ 岳云看到纸片上短短的十个字,霍的站起身来。“父帅” 岳飞心中一阵叹息,要说这镇定的功夫,老大还是差些火候。他挥手止住儿子的话语,看着对面的女儿,问道:“屏儿,你如何看这件事?” 银屏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桌上的三张纸片排列整齐,这才嫣然一笑。 “这条消息今早从京师传出,途经徽州、蕲洲,约千里之遥半日就到鄂州。女儿很是好奇,小弟现在身边都是些什么能人异士,是怎么做到的?最有意思的还是这消息的内容。”说着,岳小姐又从大弟弟的手中抽回纸片,和那三张放到一起。 “不说小弟为何入狱,更不提要爹爹您去营救,这说明什么?”银屏含笑巡视着眼前几个亲人。 岳雷在一边听清状况,憨憨的一笑说:“小震的下属已胸有成竹,即使父帅稳坐泰山,小震依然有能力化险为夷。”有些心急的岳云,不禁想起了小弟惊鸿一现的身手,以及鲁一真对他的态度,少帅嘿嘿一笑坐了回去。 岳飞依旧没有开口,欣慰的望着几个孩子,心里忍不住泛起阵阵得意,我岳家一代更比一代强,后继有人呐。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费这么大的气力,辗转周折将消息传来鄂州?岂不有些多此一举?”银屏小姐颇为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呵呵呵··孩子们不要瞎猜了。”岳飞看着陷入困惑的孩子们,笑语:“小雷方才说对了一半,他们胸有成竹不假,但这主事之人未必是咱家小二的下属,至少现在还不是。他替小二传递这个消息,原因不外乎两点。” 说到这里,岳帅站起身踱了几步,思索着讲到。 “其一,他不敢肯定,小二会不会接纳他,还有他手里的组织。想通过这件事,给小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这第二点嘛,也正是此人的高明之处。你们想,就算咱们知道小二安然无恙,为父会心安理得的窝在鄂州?” 看似憨厚老实的岳雷,却率先想通了里面的深意,拍着脑门道:“噢,原来如此。他早就算定父帅不会坐视小震被关在牢里,算准父帅一定回赶去京师,这本身就是他为小震解困计划里的关键一步。” 岳飞点点头说:“这样也好,既然他想隐于为父的身后,为小二出力,那就遂了他的心愿。至于今后他和小二的关系,这事平息二的意思吧。” “父帅,我也要去。”“爹爹,还有我。” 父亲满意的看着三个儿女,手足同胞团结一心,作家长的怎不老怀大慰。“谁也不许去,为父自有安排。”岳飞的回答让三人大失所望。 “为父走后,云儿你与诸位叔伯狠抓训练之事,一刻也不许放松,另外黄佐那边也要常雷,军田那边,恐怕大中那孩子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帮衬帮衬。至于你嘛,屏儿,呵呵”岳元帅眉开眼笑的望着女儿,打住了话头。 第六十一节 “嘿嘿嘿”岳云、岳雷也跟着父亲表情古怪的笑起来。 银屏粉脸羞得通红,跺脚娇嗔道:“不理你们啦,我去给爹爹收拾东西。” 冲着大姐跑出去的背影,云少帅起哄道:“大姐,你就在家里等着做新娘子吧。” “哈哈哈”父子三人开心的大笑起来。 此刻岳震正有滋有味的嚼着干巴巴的窝头,四处打量着牢里的环境。 记得来的时候曾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大约一丈见方的牢笼应该是列在甬道的两边。自己身处甬道的尽头,而且还拐了个弯,所以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狱卒的喝骂之声,偶尔还有一两声粗瓷大碗落地的声音。 ‘我住的可能是个单间吧’ 岳震扬脖灌了口清水,暗笑道,恐怕这里面还有钟达永的功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是愿意和别的犯人住在一起,他真还想看看传闻里的牢头狱霸,是何等的凶神恶煞。 想曹操,曹操就到。岳震刚放下粗瓷碗,钟捕头就来到了牢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看到岳震将最后一块窝头放进嘴里,开门进来的钟达永急声道:“罪过,罪过。申屠老板一再叮嘱,不可让岳掌柜受了委屈,这··这是钟某的疏忽。” 一通辩白后,他转身对跟着那人说:“何兄快请进来,兄来的正是时候,怎能让岳掌柜用这些粗陋之食。” 乍一看进来之人青衣小帽,岳震还以为他是那家的仆随,待仔细的看清楚面容后,岳震立刻推翻了心中的猜想。此人虽衣衫普通之极,但生的气宇轩昂满脸正气,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尤其是宽大的额头格外引人注目。 来人放下手中的食盒,对钟捕头抱拳道:“多谢钟捕通融,何某想与这位小兄弟说几句,不知” “请便,请便。你我同衙为官,何兄不必这般客气。”钟达永笑答着:“今日正好兄弟当值,你们想聊多久都没关系。何兄,岳掌柜,钟某先告退了。” 钟捕头带上门离去,来人笑吟吟的打量着岳震,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姓何名铸,大理寺派到临安府的检审主薄。呵呵··岳公子不用猜疑,你我素未平生,这是次相见,何某此来,不是为了案情,是有些私人的事情想问问,略备些吃食,不成敬意。公子请” 岳震一头雾水的看着何铸打开食盒,摆放着食物,心里犯开了思量。 大理寺以前听说过,貌似现代社会中的最高法院。但检审主薄这个官职就陌生的很了,他能有什么私事要问?。 一脑门问号的岳震,面色却也平静,与何铸面对面席地而坐,想听听他究竟是何来意。 “何某唐突了。”两人坐定,何铸开口道:“不知岳公子家乡那里,家里可有什么人在朝为官?公子与李易安有何关系?” 岳震淡然一笑,反问说:“何大人这算审问,还是私下闲聊呢?” 何铸赶忙摆手说:“公子不要误会,在下不是受什么人指示,来探口风。”说罢,他略一沉吟接着讲到:“在下本来只是例行公事,翻看今日府衙的捕人公文,无意中翻到了公子的案子,才知道此案与易安大家有牵连。在下平日酷爱诗词歌赋,对李大家的词句更是推崇万分,所以” ‘哦··’岳震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个人是李清照诗词的爱好者,用现在的话来讲,是阿姨的铁杆粉丝啊。 “呵呵原来如此。”岳震开心的笑道:“原来何大人也是文雅之仕,喜爱易安阿姨的妙语佳句。” 何铸猛点其头,“是极,是极,听公子此言,莫非与在下嗜好相投?” 两个人有了共同语言,关系自然就拉近了很多,岳震也乐于有人陪他聊天,就与何铸在诗词上探讨起来。而他对宋代诗词的印象,大多是从赏析中看来的,这些后世出版的赏析,收集了几百年文人对宋词的深刻理解。这些闻所未闻的评析,经他口中说出来,令闻者何铸,如饮琼浆玉液,乐陶陶之中顿觉相遇知音。 “公子高论呐,在下佩服,佩服。”何铸不胜感慨的说道:“公子年纪轻轻,却胸怀锦绣,若要因为官司阻碍了前程,实在可惜,可惜呀。” 岳震依旧那付平静自然的模样,模棱两可的应付说:“多谢何大人关爱之情,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何铸见他好像与己无关的样子,忍不住善意的提醒起来。 “话虽如此,可官字两张口啊,更何况公子不明白这里面的私情交织。” “哦?何大人可愿据实相告?”岳震听他说的这么严重,好奇之余也想有个心里准备。 何铸踌躇了好久,才一拍大腿道:“罢了!岳公子雅量高洁,何某怎忍你蒙在鼓里,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方才我看过案卷后,特意去通判大人那里相询,对原告那边的情形略有些了解,公子这次惹上大麻烦。” “不就是已被罢免的枢密院知事汪伯彦吗,他一个罢相还能只手遮天?”岳震笑着摇头。 “汪伯彦贪婪成性固然麻烦,但还不是最可虑的。”何铸觉着既然开了头,也就豁出去了,一五一十的说起来。 “圣上南渡后,汪、黄就一直是拍档,后来因为禁军哗变双双被贬。但黄潜善此人不可小觑,他与现今的枢密院知事赵鼎,即是同乡还有姻亲,关系不同一般呐。” 岳震一愣,不觉有些意外。赵鼎,实际意义上的国家总理,这事要和他牵连上,还真就麻烦啦。虽然早对官场上盘根错结的关系网有些耳闻,可他还是想不到,怎么拐来拐去,拐到了当朝宰相的身上。 见他皱起了眉头沉默无语,何铸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站了起来。 “在下官卑言微,也只能与公子讲这么多啦,要是公子有亲眷在朝里,需要传递消息,何某义不容辞。公子休息吧,何某告退。” 岳震这才猛然惊醒,忙站起来抱拳相送。 “多谢一番提点,如有劳烦何大人的地方,小弟一定不客气。何大人请走好··” 鄂州城外,码头。 一艘船体狭窄的军用快船已整装待。 岳飞脱去戎装一身常服,站在船头,对着岸上的三个儿女道:“此事万万不可让你们娘亲知道,小二煞费苦心弄出了‘孔明车’,若是”岳帅不禁有些烦闷,挥手道:“不说了,都回” “爹爹,且慢。”银屏见父亲转身要入舱,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 “屏儿,还有什么事不妥?”岳元帅闻听回身,对女儿的意见,岳飞一向都很重视。 往日果敢干练的岳小姐,却意外的忸怩起来。 元帅猜出了个大概,不忍乖女儿受窘,便对岳云两兄弟道:“云儿,雷子,你们骑马先回以防被你娘看出破绽。告知亲兵队,晚一点再护送小姐回去。” 看着弟弟们打马飞奔的背影,银屏小姐抑住了羞意,郑重的对父亲说:“爹爹,小弟的事情完了,让小弟去见见张宪,如若小弟满意,女儿也不会反对,爹爹就把他调回鄂州。若是小弟觉着张宪不甚可靠,这件事,就休要再提了。” 说罢岳小姐丢下一脸愕然的父亲,含羞跑向了远处的亲兵卫队。 直到亲卫护着女儿的一行人消失在夜色里,岳飞才回过神来,挥手下令开船之际,苦笑着暗想道。 怪不得银屏迟迟不肯答应,原来是想听听小二的意见呐。小二呀,小二,哥哥姐姐都说你今非昔比了,为父也想早点见到你啊。 小船飞快的划破了破浪,船头上屹立的,不再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只是一位牵挂着孩子的父亲。父亲深邃的眼神,仿佛要刺破浓重的夜色,一直望到了远方的都城。 临安皇宫,养心殿,御书房。 “坐吧,十弟,也没有外人了。”高宗疲倦的倚在龙椅上,指指边上的锦墩。 福王默然坐下,垂下眼睛看着脚边花团锦簇的地毯,诺大一个书房悄然无声。 “唉,朕知道,在福丫头的事情上,你心里在怪我。”赵构虚弱的合上眼睛,怅然道:“看到丫头现在这个样子,朕心里也不好受呀。” 福王依旧沉默无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构换了姿势,也没有睁开眼睛,接着说:“朕这个皇位,是五哥夫妻牺牲了一辈子的自由换来地;也是你,十弟抛却了一生的幸福换来地;如今,五哥的后人不开心,十弟你也不痛快。朕这个皇帝做的还真失败呢。” 福亲王抬起头看着哥哥,嘴巴张了又张,喉结颤动着,却又垂下头去。 九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在赵榛的心房。他一时间想到九哥的诸般难处,便觉心如刀绞。 禁军之变当夜,九哥失去了唯一的皇子,却依然要整夜的屹立于皇宫城头,不能有半分的悲戚颜色。 今年粮价暴涨,九哥夜不成寐,呕心沥血督办各地调粮来江南。每天傍晚开始批阅奏章,查看比对各地粮价,然后再行文督促各部,将粮食运往粮价居高不下的地方。往往是天光大亮时,才算告一段落。 福王悉数着皇帝的种种,不可抑制的羞愧涌上心头,王爷抬起微红的双眼动情道。 “九哥,你不必说了,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当年我自残身躯入‘残门’时,就已经想的明明白白。哥哥你说的对,生于帝王之家,就失去了退缩与悲伤的权力,几十年来,弟弟不曾有一丝的后悔。我想,即便是五哥身陷虎狼之狱,也与弟一样,无怨无悔。” 赵构闻言,轻轻的睁开了双眼,凝视着金壁辉煌的屋顶,幽幽叹道。 “是啊,转眼间,朕登基也快十年了,每每想起太祖打下的这片如画的江山,活生生的被人扯去了一半,朕” 福王猛的站起身,‘噗通’跪在龙书案前。“九哥!弟知道错了!当年五哥临走时,不是说过吗,半壁还是江山,我大宋这半壁江山,还得九哥你来支撑呐。” 听到弟弟的话里,已经隐约有了泣声,赵构急忙起身绕过来拉起兄弟。 “十弟,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说说知心话,相互倒倒苦水而已,你还怕哥哥撂挑子不成?来来来,快坐下。九哥知道,你对朕另立一支新军取代‘招讨府’,心里不痛快。早就应该和你商量的,只是近日” 本来想顺势坐下的福王,又直起身肃容道:“招讨府现今弊端多多,弟难辞其咎。九哥你如何处置,弟都决无怨言。” “你看,你看,又来了。”皇上见亲弟弟一大把年纪,还和年轻时一样的执拗,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你有什么咎?朕是府主呐。”说着,皇上搂着兄弟的肩膀,哥俩并排坐在了锦墩上。“十弟,你想想,现如今的招讨府,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咱们还能靠这样大白于天下的机构做什么事?所以,朕才忙里偷闲,组建了这支新力量。老规矩,还和当年一样,筹建归我,剩下的领导运作就是你的事情喽。” 第六十二节 福王先是一阵激动,随后疑惑道:“那,招讨府怎么办?解散?” “嗯,不可不可。”高宗皇帝摇头说:“一切如旧,旨在吸引各国奸细、秘谍的注意,做事仍要半遮半露,这其中的分寸,还需拿捏的恰到好处。” 弟弟沉思不语,消化着兄长的思路。赵构则想起了另一件事,起身拍拍兄弟的肩膀道:“福丫头注定要和岳家小子纠缠不清,也注定这一辈子不会平庸,所以她习武的事,你就不要干涉了。一来强身健体,分散些心思,二来嘛” 大宋皇帝高深莫测的笑道:“将来的福丫头,朕会有大用。” 赵榛立刻竖起了耳朵,可惜皇上就此打住,闭口不说啦,吊的福王心痒痒的没着没落。 “哎··呦··”皇帝舒适的伸了个懒腰,向外门喊道:“进来吧。”随着他的声音,一个灰衣人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干脆利索的跪下,把一个小筒递上去。 福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东西,绑在信鸽腿上的羊皮小筒,不惧风雨,结实的很。 皇帝随手将小筒抛给福王,“从此刻起,新军就交给了你,这是你接的第一份密报,酌情处理吧,朕睡觉去喽。” 赵榛急忙拔开小筒上的塞子,展开里面的纸条,纸上清晰的写着: ‘开国侯岳飞,入夜时独自登舟,向京师而来,预计中秋之日到达’ 这!福王顿时一阵头大,抬起眼睛想问皇上怎么办,可御书房里那还有九哥的影子?只有那位灰衣下属,还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 “唉·”福王心中哀叹道,小岳已经够麻烦的啦,老岳又要跑来掺和。难道这爷俩,是我赵榛命中的克星?再想想也不能怪人家岳侯,你把人的宝贝儿子关进大牢,做老子的怎能不急眼呢。 颇觉头疼的福王,使劲的揉着太阳**来回的踱着步,不经意间走到龙椅边坐下,对着跪着那灰衣人道。 “告诉你们在京的主事之人,明日天亮时,本王要在涌金池的密宅见到他们。把岳震一案的所有卷宗也一齐带来,下去办吧。” 灰衣人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赵榛疲倦的缩进大椅,阖上眼睛喃喃自语。 “这椅子虽很舒服,为何坐上来的滋味会这般难受呢?” 岳震躺在草堆上失眠了,不知是因为鼻息间潮湿的酸臭,还是因为那隐隐约约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漆黑一团的牢房中,他大大的睁着眼睛,竟然强烈的盼望着能有个狱卒或其他什么人,突然出现在牢门前。 传说在夜深人静时,正是刑讯逼供的好时候呀,怎么没人来审审我呢?。 想着想着,岳震忍不住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漆黑的牢房里无声的笑了起来。 谁说古人不懂心理学?如此的环境下,是人心神和意志最脆弱的一个临界点,若再加以恫吓、用刑,铁打的汉子也会崩溃地。 反正也是睡不着,岳震索性翻身而起,盘膝而坐,专心致志的回想着‘养生经’里的字字句句,心无旁骛,很容易的就入定修炼起来。 夜已深沉,大多数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却也有人仍迷醉在灯红酒绿里,推杯换盏中。燕舞莺啼、丝竹悦耳,那有时间去想明天将是个什么样子呢?。 临安府知事,一位很懂得为官之道的人。当他醉意陶陶的回到家中时,府里已经很安静了,只有少数几个贴身的丫环、仆人,还在瞌睡中等着自家老爷回归。丫鬟端来热乎乎的洗脚水,服侍老爷褪去鞋袜。老爷也颇为体恤下人,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歇息。 “嘘”知事老爷把脚泡在水中,舒服的呻吟着,晚间欢宴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了。 汪老爷子业已失势,原打算与之撇清关系的,无奈老头的死党黄潜善尚有几分能量,得罪不起呀。 两个老家伙因为图谋人家的手稿,搞出这么多的事。让知事大人很不理解的是,赵德父属于那种做官做的很失败的人,他写的东西有什么精贵?。 知事老爷对那位关在牢里的少年,不觉产生了几分同情之心。唉,可怜的小后生,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李易安,肯定是想借她的名声以提高店铺的名气,怎知把大麻烦揽到了身上。 酒席宴上,汪老爷子曾得意的说,李易安东躲西藏了好几年,还真不容易找到。姓岳的小辈,不但替人做了嫁衣裳,还把自个弄进了监牢。待他受不了牢中之苦,自会找人去央求李易安,等手稿到手,再把那倒霉的小后生充军配 再想想一命呜呼的刘倬,知事大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就算他临死时还为主子做了件好事,但他遗下的家眷恐怕会比李易安的下场更要凄惨。 胡思乱想着,知事大人一阵酒意上涌,便歪在太师椅上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嘻嘻”酣睡中的临安知事竟然笑出了声,他梦到汪老头官复原职,且提携自己成了吏部侍郎。爬上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黄澄澄的金叶子如雪片一样飞来,送上门的侍妾挤满了自家后宅。 飞黄腾达的知事大人,晕乎乎的搂着美妾正要行云布雨,房门却猛的被人踢开了。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凶神一样的官兵将他拉到屋外,刚刚明媚的春光化作了冰天雪地,赤着脚的大人一个激灵从美梦中醒来。 咣当一声,知事心慌意乱中踢翻了脚盘,冰凉的洗脚水洒了满地。望着凌乱的水渍,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开来,让知事大人怔怔的愣在那里。 岳震缓缓收功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牢房里的光线好似明亮了许多。不知道是天快亮了还是自己的目力又精进了一些。活动活动略微僵硬的脖颈,他站起来走到窄小的窗前。 因为窗口太小,视线受阻,无法看到高悬的明月。但放眼望去,朗朗星空的夜色就仿佛披上了一层凄迷的银霜。岳震掐指算算日子,再有两天就是月圆之日,就算明天自己被放出去也赶不回去过节了。 一缕淡淡的伤感萦绕在心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乡就是思念亲人,那里有亲人那里才是故乡。 远方的姐,你好吗?小弟想你了。我的家人们,你们都好吗?我想你们了。 俯视着大地的明月呦,能否给我捎去这浓浓的思念?。 刹那间,岳震觉得自己化作一缕清风,腾身而起,飞上了遥远的星空,明亮皎洁的月儿,就是他的眼眸。他看到了,看到军营里的小院;他看到了,看到无眠的亲人们,和他们仰望着月空的眼睛;他看到了,看到重重宫阙中,一个望眼欲穿的女孩,对着月亮轻声的述说。 夜色渐渐的淡去,岳震依然立在窗前,直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 钟达永带着两个拎着食盒的手下开锁走了进来。“呵呵岳掌柜,昨夜睡得可好?”捕头干笑说着套话,心里却很奇怪。 即便是常进常出的惯犯,经过这第一夜的煎熬,也不免精神委顿满脸的疲惫。可是这位少年掌柜,却目光炯炯、神采奕奕,还真是怪事哩。 吩咐两个手下打开食盒,扑鼻的香气顿时弥漫在牢房里,钟捕头尴尬的笑道。 “申屠老板赏了牢里弟兄们不少的银钱,嘱咐本捕照顾岳掌柜的吃食。兄弟们都是些粗手粗脚的爷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从外面采买一些。来来,岳掌柜快尝尝,这是‘如意楼’刚刚出笼的包子,岳掌柜,请” 食指大动的岳震,也不客气,双手一起开动,片刻的功夫,两笼热腾腾的包子就在食盒里消失了。一碗清香四溢的蛋花汤下肚,岳震拍拍肚皮笑起来。 “饱了,呵呵呵··以前怎么就没现‘如意楼’的包子这么好吃?多谢多谢,多谢钟捕头,多谢两位大哥。” 钟捕头他们看着岳震一番狼吞虎咽,不禁被勾起了馋虫。钟达永觉着肚里‘咕咕’直叫,也就失去了套近乎的心情,和两位弟兄收拾起东西匆匆告辞出了牢房。 三人在甬道上商量几句,决定也要赶奔‘如意楼’大吃一顿。谁知刚刚迈出监牢的大门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位,让钟捕头暗暗叫起苦来,却又无奈的硬着头皮笑脸相迎。 “周大人早啊,何兄早,两位检审大早就来府监有何贵干啊?” 何铸觉着昨天钟捕头帮忙不小,不好意思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式,抱拳笑道:“钟兄,你早。三畏兄刚刚调阅‘佛缘阁’一案的卷宗,觉得疑点颇多,便唤来小弟一起到监房问一问涉案的岳掌柜。” 钟达永顿时头大如斗,知道这早饭肯定是吃不成了,忍不住责怪的看了一眼何铸。暗道,何铸呀何铸,昨日我已给了你方便,你干嘛把这个难缠的刺头招来呢? 捕头埋怨的眼神被周三畏看了正着,顿时一阵恼火。 “钟捕不必责怪何兄,本官既忝任大理寺总检审,勘误查疑乃职责所在,案情未明,证据残缺,临安府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把人捕了,将我大宋律法至于何地?” 在临安府混了这么多年,钟达永对刑部上上下下了如指掌,对周三畏此人也了解的颇为透澈。这个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要是与他纠缠下去是决不会有好结果。 “呵呵··周大人误会了。”老奸巨滑的钟捕头,立刻打起了太极拳。“本案是我们知事大人亲笔批点,下官只是奉命抓人。另外知事大人还亲待,不管什么人提审岳掌柜,都要我家大人在场。周大人,你” 周三畏立刻嗅到了这里面猫腻多多,马上来了精神,哈哈一笑。 “好,好的很。知事大人都如此勤政爱民,三畏更不敢稍有懈怠。那就请钟捕知会大人一声,本官在这里等着大人,三畏就和大人一起问个子丑寅卯。” 钟捕头依然是满脸虚伪的笑意,连连点头说:“如此甚好,请周大人在押事房稍候,钟某去去就来。” 周、何两人进到押事房坐定,何铸不解的问道:“本案虽说是牵涉官员的命案,但怎会这么快就被大理寺知晓,莫非岳掌柜真的有背景?” 何铸的疑惑一语点到了关键,周三畏看着好友,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到他这样的为难,何铸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和周三畏是同期同科的进士,两人又一起进的大理寺,只是周三畏敢作敢为、刚正硬气,因而深得大理寺卿的赏识,很快就升到了总检审这个位置。在这一点上,何铸一向特别服气和欣慰,也对他嫉恶如仇的性格钦佩不已。 以何铸对周三畏的了解,只要是涉及案子,他都是一板一眼决不马虎,也从不顾忌牵扯到什么人,或什么势力。可今日他这样隐晦的神情 种种反常的迹象,让何铸犯开了思量,再想想岳掌柜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态度。 一阵心惊,何铸顿时闭上了嘴巴,不再追问什么。常年官场里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牵扯之广恐怕也不是自己能想像到的。 第六十三节 何铸了解周三畏,周三畏也同样对何铸知之甚深。 这位同期同科的好友兼同事,无论是才情还是为人处世,都可以说是广大文人的典范,但同样也免不了有文人共通的弱点。 性格比较懦弱的何铸,跻身大理寺这样执掌法典的部门,很难有所起色。临安府在天子脚下,大理寺的眼皮跟前,所谓的检审,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闲差。何铸自己也心知肚明,索性就安于现状,纵情于诗词歌赋之间,倒也不惹别人讨厌。 沉吟了良久,周三畏咬咬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何铸示意他先 其实现在的何铸已经深深的后悔了,暗骂自己多嘴。但人家把信笺递到眼前,再说自己不想看了,岂不摆明胆小怕事?。 看过寥寥数字的内容,何铸苦笑中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递了回去。 “三畏你打算怎么办呢?按律法来说,你现在已经越权限,提前介入了。” 周三畏也是一摸一样的苦笑,但神情里却又有几分难掩的好奇与期待。 “何兄呀,实话告诉你,兄弟现在对案子倒不怎么上心,反正早晚有一天会递到大理寺批复。我最好奇的是这封信,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的书房里?你也知道兄弟的状况,家里只有老母和糟糠之妻。我现在只想见见这位少年掌柜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就是临安知事他们” 猛的听到房外有脚步声,周三畏立刻闭紧了嘴巴,眼睛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钟达永,看到他仍是独自一人,周三畏的脸色阴沉下来,暗想,今天这位岳掌柜恐怕是见不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钟捕头一脸歉意的陪笑道:“实在抱歉啊,周大人,我家大人昨日夜间偶感风寒,今日报假在家休息,周大人你看,咱们改日如何?” “这么巧啊?”周三畏努力克制着胸中的怒气,勉强挤出些难看的笑容,站起身来说:“那好吧,不过麻烦钟捕转告你家知事大人,‘佛缘阁’一方一份供证都没有,死者刘倬身上亦没有明显的伤痕,诸多疑点之下,你们就草草的把人捕了。” “唉”走到门口的周三畏一声轻叹,接着道:“你、我都是老刑部了,若这样的悬案你们还要递到大理寺,就莫怪三畏不讲情面啦。” 一脸尴尬的钟捕头望着周三畏甩袖而去,心中暗自幸灾乐祸的窃喜着。知事老爷啊,这事越闹越大,我看你如何收场!。 临安知事确实很不舒服,昨晚的一场噩梦让他整夜都没有睡好,此刻正在府衙的小书房里强忍着困倦等着钟捕头。 看到钟达永挑帘进来,知事站起来急忙问道:“老钟,打走了?” 得到捕头肯定的答复,他又跌坐回去,像是询问老部下又好似自言自语的道:“怎么会被这个愣头青闻出了味道,不成,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补齐证据才好”沉吟中的知事,抬头看到钟达永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一凛,挥手说:“老钟你去忙吧,严令押事房,没有本官在场,任何人不许探望姓岳的后生。” 钟捕头躬身答应着去了,知事大人焦躁不安的来回转着圈,苦思无计之下跺脚出门,吩咐轿夫直奔汪伯彦的府中。 相比外面的热热闹闹,牢房里确是非常的安静。岳震居然躺在草垫上补了一小觉,神清气爽的醒来后就在牢里活动起手脚。 微微见汗,他停了下来,看着投在地上书本大小的亮光不免也有几分感慨。失去了自由才觉着原本不屑一顾的阳光是多么的可贵。 信马由缰的出了一会神,肚子竟然又有些饿了。岳震不由摇头暗笑,嘿嘿,现在用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来形容自己是再恰当不过了。他又跷起二郎腿躺倒草上,美滋滋的想,中午钟捕头会带来什么好吃的呢?。 饥肠辘辘的临安知事,又坐着轿子急匆匆往回赶,尽管汪老头一个劲的拍胸脯保证,说什么此事决不会出岔子。但知事大人还是觉着一阵心惊肉跳,好像大难临头似的。 怕什么就来什么,轿子刚抬进府衙的大门,知事就听到后面监牢方向闹哄哄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府监重地喧哗!?”知事未等轿子停稳就喝斥着跳了下来,也正好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衙役奔跑过来。 “大人!大人!不好啦,有人要擅闯监牢,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什么!尔等都随本官来,将这狂徒拿下!”气极败坏的知事大人,也顾不得官仪了,提着官袍的前襟便向后跑去,后面跟着轿夫和闻讯赶来的一干衙役。有知事大人领头,手下人顿觉豪气冲云霄,一路高声呐喊着冲向后面。 气势汹汹的队伍冲进后院,却像撞上了墙壁般嘎然定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大人彻底傻眼了,如一尊泥胎木雕愣愣的站在那里,脸色白的像绢帛一般。 府监门前的空地上,一队衣甲鲜明的禁军阵序整齐的护着一具车辇,车辇虽然用布幔遮的严严实实,也没有明显的标记,但车前的四匹高头大马让知事顿感一阵心寒。 几个军官正挥舞着皮鞭咒骂驱赶着企图拦路的衙役,禁卫步兵司副统领王渊,听到后面又有人喊着要冲过来,铁青着脸转过身来。 看着王统领快要冒火的眼睛,临安知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当地。 “不知统领大人到此,下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禁军三司的统领虽然品阶不高,但无一不是和皇族沾亲的豪门子弟,他们整天价的在皇上面前走动,是官场上最不能惹的人物之一。 面色阴沉的王渊怒极反笑,“哈哈知事大人你那里有罪?你迎接的很是周到嘛,就差没有动刀子啦。听说知事大人你明令临安府上下,凡探视岳公子必须经过你的允许,可有此事?我再问你,岳公子可是依我大宋律法,判定当斩的重犯,旁人不得探视?嗯!你倒说与本统领听听。” 临安知事此时只觉得耳朵里钟鼓齐鸣,眼前金星乱窜,那还能说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陷入痴呆之中。 车幔里传出来一个气哼哼的女声。“哼!王渊,还费什么话,办正事要紧。” 王渊脸色缓和了稍许,用手指点着知事转过身去,厉声喝道:“尔等临安府公差听着,你们上司就在这里,若你等还敢阻挡禁军车仗以刺王杀驾论处!” 随着统领的话音一落,禁军整齐的队伍里腰刀出鞘之身不绝,明晃晃的制式军刀,在阳光下依旧寒气逼人。诺大的一片空地上顿时鸦雀无音,衙役、狱卒们唯唯缩缩的后退着,生怕不小心弄出些响动落个身两处。 满意的点点头,王渊再次面对知事,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知事大人请起吧,叫你们的人各司其职准备一间干净的房屋,本统领好去请岳公子出来。” 等了片刻,看到知事还痴痴的跪在那没动。王渊不禁又是一阵恼火,暴喝道:“快去办啊!拿钥匙来!” 临安知事这才猛的一哆嗦,从木然中醒过神,在衙役的帮助下站起身接过狱卒递过来的钥匙双手奉上。 事情仓促,那来得及准备房间,知事只好带着手下把押事房打扫了一番。藏在旁边准备看风使舵的钟捕头这时也忙跑出来帮忙,一阵手忙脚乱后,王渊才勉强点头,把他们轰出来后摆手召唤车辇。 站在远处的知事偷眼两个裹在宽大斗篷的身影下车进了押事房,王渊先是忙着搬运大盒小包,然后又提着钥匙疾步跑进牢中。 钟捕头和身旁的知事大人对望了一眼,两人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惊恐,以王渊的官职和身份都成了拎包的跟班,来的这两个人是何其尊贵?。 牢里的岳震当然不知道外面生的事,此刻正奇怪着呢,甬道那边犯人们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吵,显然是狱卒没有按时开饭,更没有见到本该来送饭的钟捕头。 正胡乱猜疑着,王渊拎着钥匙‘叮叮当当’的来到门前。 两人也算是熟人了,只是见面的地点有些尴尬,王渊进到牢里便觉有些手足无促,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岳公子的事。岳震虽然觉着有些意外,却也笑容依旧,问起王统领此来的目地。 王渊先是支支吾吾,最后干脆半拉半拽着岳震就往外走,嘴里搪塞道:“公子不必问了,待会见到不就全明白喽。” 岳震心中暗自揣测着可能是福王来了,这说明招讨府真的开始关注自己,要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入狱。 马上就要见到那位柔福的十叔,大宋朝的秘密谍报头子,岳震不由得一阵心虚。刘倬的死虽说不是自己亲手所为,但若深究起来自己绝对脱不了干系。这里面的内情福王知道多少,待会他若要问起来,该怎么回答呢?。 一路走过长长的甬道,两旁犯人敲打栅栏声此起彼伏,王渊和岳震一齐皱起了眉头。越往前走光线越亮,岳震有意的放慢了脚步慢慢的适应着。 出了通道来到押事房门外,岳震看到远处的钟捕头,示意王渊稍等向钟达永招招手。 钟捕头一脸的错愕,却也不敢怠慢,一溜小跑着来到近前。点头哈腰着陪笑道:“岳掌柜有何吩咐?” “哎,钟捕头,怎么这般客气。”岳震对他骤变的态度微微有些奇怪。抱拳道:“因为小弟的朋友到访延误了牢里开饭的时间,小弟心里实在不安。钟捕,您弟现在已经出来了,是不是该给犯人们开饭啦?” 不提钟达永忙不迭的招呼手下去办,王渊在一旁暗暗折服,这就是大人物的气度与胸襟,让人不得不佩服。 看到狱卒们抬着整筐的窝头,挑着清水走进监牢,岳震这才迈步走进押事房。 “震哥!”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熟悉的气息,待他看清楚柔福俏丽的面容时,已是温香满怀。 “震哥,让你受委屈啦,想死柔福了。”少女捧起情郎的脸庞,怜惜的呼唤着,端详着。 “吭吭” 柔福身后的静真师太,猛的咳嗽起来。但四目深情相对的少年少女,那是几声干咳能够吵醒的?无可奈何的出家人苦笑着走出房门。迎面看到一脸闷笑的王渊,静真一阵羞恼,凤眼圆睁着瞪了过去,王渊赶忙垂下头,肩头却依然轻轻的耸动着。 昨天晚上,皇帝叔叔说要贬了临安知事,柔福心中还有些不忍。读书人饱受十年寒窗之苦,再从千军万马中杀过独木桥,谋个一官半职很是不容易,被叔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回原形,让女孩觉着心里有点堵。 可柔福亲眼见到岳震时,却又恨不得现在就让叔叔杀了这个可恨的知事。 好好的一个震哥让他们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脏兮兮的不说,衣服也皱皱巴巴,仔细看去头里竟还有些草屑。 柔福看在眼里好一阵辛酸,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小手擦拭着情郎的脸庞,哽噎道:“好哥哥,呜呜他们干嘛欺负你,你是开国侯大将军的公子,你的柔福是大宋帝姬,他们竟敢欺负你,呜呜呜” 第六十四节 最难消受美人恩,任你铮铮铁骨,只需一滴情人的眼泪,便化作绕指轻柔。 岳震急忙拍抚着柔福的后背,“好妹妹,莫哭,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们不敢欺负我,早上还给我买来‘如意楼’的包子呢。” 听到爱郎说起吃食,柔福才渐渐收住悲声,俏脸上挂着泪珠,赫然笑道:“震哥你一定饿了来。”说着牵起岳震的大手,把他带到桌边坐下。“震哥,这是柔福从御膳房**来的,趁热乎快尝尝。” 哇!御膳,岳震暗自咋舌。眼睛盯着柔福手边,那个揭开盖子的大食盒。 ‘咕噜··咕噜噜’ 食盒里眼花缭乱的精美菜肴,让岳震的肚皮抢先出了声音。要搁在平时,柔福早就娇笑不止了。可场合不对,少女马上就想到,他们竟然把震哥饿成这样,小嘴一扁,秀眸中又挂上了水气。 岳震猜出了女孩的心思,急忙夸张的叫道:“太香啦!好妹妹,赶紧拿筷子来,不然我忍不住要用手抓喽。” 情郎心急火燎抓耳挠腮的模样,才让姑娘破涕为笑,递过沉甸甸的银筷子。 可能是他真的饿了,也可能御膳房的巧食珍肴太香,岳震吃着吃着又拿起一把汤匙,左右开弓埋头苦干。 情郎吃的这般香甜,柔福坐在一旁眉花眼笑的看着,不时还要添添菜、盛盛汤,真像一位贤惠的小妻子。 硕大食盒里的饭菜已被岳震消灭了大半,他的度才慢下来,想到人家柔福还在一边看着呢。不好意思的停下来笑道:“你也吃呀,我一个人那吃得了这么多,来,两个人抢着吃更香呢。” 柔福娇笑着盛过一小碗米饭,陪着情郎一起吃起来。没吃几口,姑娘却走神了,筷头含在嘴里,痴痴的呆。 要是以后天天能够这样该多好呀,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是一样的开心。许多年后我们有了小孩子,一家人围坐于饭桌前,该是多么的其乐融融呐 自己怎么想到如此羞人之事?少女猛然双颊嫣红,像一个熟透的大苹果。 岳震却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柔福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少女被他急切的声音惊醒,下意识的答道:“没事,昨天有些着急,晕了一会,休息过整晚,好多喽。” “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晕倒呢?” 岳震没想到有这么严重,那还有心思吃饭。拿走柔福手里的餐具,认真的追问起来。柔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惴惴不安的把习武,以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岳震听的是又惊又怕,愧疚中还有感动,鼻子一酸用力将少女拥进怀里。 “都是震哥不好,让柔福担惊受怕了。” “怎么能怪你呢?”柔福惬意的挤在爱郎的怀里,半眯着秀眸轻声低语。 “要怪,只能怪临安知事那个大坏蛋。好在皇帝叔叔已经答应柔福,把这个坏蛋贬了,省得他再去欺负别人。” 岳震顿时一阵苦笑,暗想,知事大人啊,你这个官丢的还真冤呐。 听到情郎沉默不语,柔福睁开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震哥,你是不是生气啦,怪柔福一个女孩家家,不该去习武?” “没有,没有,我想起了别的事。呵呵”岳震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笑道:“谁说只许男人练武?师太不就是一位女中巾帼吗,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震哥都不会反对的。我只是有些好奇,柔福,你怎么想起来要习武呢?” 女孩放下心来,重新依回爱朗的怀抱,把前因后果仔细的说出来。 岳震却听得皱起了眉头,暗自埋怨着静真师太。老尼姑还真有点不着调呢,险些好心办坏事,把柔福害了。 静真的想法固然不错,可‘聚灵珠’里的佛家真气,要用纯正的佛门心法修炼。虽不知‘残门’属于那个流派,但以前隐约听说,他们是靠自残身体,而达到迫出人体的潜力的目的,想必走的是成的捷径。 岳震忧虑的思索着,佛家内功最忌的就是基础不扎实。自己这样的奇遇,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不是一般人能相比的。 这可如何是好?柔福这样练下去,非但无益,很有可能还要反受其害啊。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岳震咬牙暗道,和尚爷爷,你不要怪我噢。佛家真谛就是普渡众生,我不能眼看着柔福走火入魔吧。 “柔福啊,震哥这里有一篇心法,我说出来,你牢牢的记在心里。以后师太教你的吐纳之法,千万不能再练了。” 抬头看着心上人郑重其事的样子,柔福一阵为难和疑惑。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师太传授的方法大大的不妥,难道师太还会害我吗?可震哥更不会害我呀,自己到底该听谁的呢?要是按照震哥的法子,岂不让师太伤心失望。 柔福期期艾艾为难的表情,没有逃过岳震的眼睛,他也立刻想到了女孩的顾虑。忍不住暗叹,多好的姑娘呀,什么事都先替别人着想。 “不要瞎想啊,师太只是不得其法,并没有恶意的。待会震哥向她老人家交待清楚。” 情郎这般知冷知热,柔福心里像灌满了蜜糖,刚刚还愁云密布的粉脸,顿时笑开花。早忘了要学什么心法,腻在岳震怀里撒起娇来。 温软的娇躯在怀里扭动厮磨着,岳震一阵心猿意马,情不自禁的想起上次的吻别,低头柔福星眸半闭着扬起了俏脸,嘟起红润的香唇,期待着情郎的爱怜。刹那间,犹如一点火星扑上了干柴,少年男女迷失在火热的温存之中。 丁香暗吐,香津软渡。少男少女没有了第一次的生涩,纵情的品尝着爱的甘甜,绮旖盎然的春意,实在不能与外人道也。 晕乎乎的岳震想起,现在是在监狱里,柔福的时间有限,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那花瓣一般的香唇。 媚眼如丝的少女却是不依,拉着情郎前襟,把他又拉了回去。回应着少女近似疯狂的热情,岳震感受到她那深深的眷恋。 “柔福,咱们先把‘养生经’记下,待会再继续如何?” 软在岳震怀中微喘的柔福,听到爱朗伏在耳边的调笑,羞意染红了面颊,小拳头轻轻捶打着情郎。可没捶了几下,就摊平的柔夷,钟爱的抚摸着结实的胸膛,把烫人的粉脸紧紧的贴了上去。 拥着小猫一样乖巧的娇娃,岳震开始一字一句的讲起‘养生经’。 以静真师太的听力,屋里的任何响动是瞒不过她的。刚刚两小忘乎所以的亲热声,让这位出家人一阵面红耳赤,急忙垂下眉头,嘴里念叨着半生不熟的‘清心咒’。 听到岳震开始解说佛门心法,师太又情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 ‘养生经’的字数不多,不大的功夫,岳震已经从头到尾的细说一遍。 “怎么样?柔福,能听明白吗?要不我再说一次。”岳震捧起少女花朵一样面庞,认真的询问着,谁知却看到柔福茫然的眼神。 ‘嗨。’他不禁一阵绝倒,敢情人家根本就没有注意听。 “柔福啊,不是震哥危言耸听。就算你现在改变了初衷,不再习武,这‘养生经’还是必须要练的。因为师太教你的心法,已经引动了珠子里的真气,而这些真气业已进入了你的经脉,数量虽说还很少,但运行的线路却是相当危险的。如若不加纠正,任其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突然反噬。” 看到情郎面有愠色,柔福调皮的吐吐了小舌头,娇憨的撒娇道:“好了,震哥不要生气啊,人家仔细的听还不行吗。” 如此娇巧可人的女孩,岳震那还有什么脾气,宠爱的捏捏她的小鼻子,重新说起来。 窗外的静真,时而惭愧,时而欣慰,更多的还是烦躁忧虑,心绪繁杂不堪。 自己练武好几十年,怎么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残门’心法阴狠酷烈,颇有几分倒行逆施的味道,修习者往往是未伤人而先伤己,当然难以将佛家真气引上正途。 柔福一颗芳心系于郎身,岳震毫不犹豫拿出了佛家不传之秘,少年男女用情之深,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倘若到头来不能成其眷属,被迫劳燕分飞,两人敏感的身份,以及岳震难以匹及的强悍,必将会掀起轩然大波,震惊朝野。 想到这一层,老师太怎能不忧心忡忡?。 高宗皇帝在这件事上隐晦的态度,静真不敢说洞若观火,但多少也能猜出几分。 帝王权术不外乎恩威并济,开国侯岳飞一项脖子硬的很,念念不忘北伐收复疆土,每当朝廷对北伐稍有拖延或懈怠,这位侯爷必定要上表,据理力争大声疾呼,屡触君威而浑然不知。皇帝十有**是想借这件事,彻底的收服开国侯,就要看岳飞肯不肯低头。 想到师兄告诉自己,岳飞正在马不停蹄的赶来,静真师太不禁又升起一线希望,天下父母心,帝王将相也不能免俗。 不说窗外胡思乱想的师太,屋里的岳震已经大功告成。‘养生经’精炼易懂,加上柔福在寺院中长大,佛家的词汇、偈语也不是很陌生。 “柔福,回时间太久了,传扬出” 明知情郎说的在理,可姑娘怎忍离去,不舍之间眼圈又红了起来,死死的缠住心上人的虎腰,说什么也不肯迈开离去的脚步。 岳震又何尝能狠下心来,赶她走?只得强笑着打岔问道:“食盒里的东西已经吃过了,呵呵··这几个小包包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好吃的?” 柔福顿时找到了逗留的借口,欢喜雀跃起来,把带来的大小包裹一一打开。干净的衣物,头巾、绢帕、鞋袜一应俱全。岳震感动之余,不禁又有几分好奇,小妮子昨天才知道自己入狱,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东西制备的如此 “好妹子,震哥是在坐牢哎,怎么看着好像是要进京赶考的书生。”岳震一边比划着,一边笑道:“尺寸刚刚好,嘿嘿··柔福你真厉害!” “当然啦。”少女皱起可爱的小鼻子,“本宫是迁都临安以来,皇帝叔叔册封的第一位帝姬。一声令下,御用制衣坊一会的功夫就赶制出来,厉害吧。” 岳震连忙竖起大拇指,猛点其头,随口问出盘亘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柔福啊,‘帝姬’这个封号有什么特殊的含意吗?” “是不是初次听到,有些怪怪的?”柔福赫然的解释说:“咱们这般年纪都没有听说过,还是十叔告诉我这个封号的来历。那是祖父徽宗爷爷在位时的事情,当时的太师蔡京自诩通古博今,说什么古代周王朝将帝室公主称为‘帝姬’,徽宗爷爷便采纳了他的建议,前前后后共册封过三十余位姑姑。” 柔福不禁想起,这个封号犹如给自己套上了一道枷锁,兴趣索然的叹道:“唉,皇帝叔叔赐我这个名号,可能也是想念在北方受苦的爷爷、大伯,还有父亲” 看着黯然神伤的女孩,岳震怜意顿生,一把搂过来低声劝慰道。“柔福不用伤心,待我爹收复河山,把金人赶回辽东,也就一定能迎回二帝和肃王!” 第六十五节 这些话说出口,岳震只觉着脸上一阵烧,也不禁有些难过。 只有他自己明白,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历史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徽、钦二帝先后客死异乡。至于肃王,现在是否还在人间,恐怕已经很难说了。 少女轻抚着爱郎的胸膛,悠然神往道。 “柔福却希望是你,有朝一日震哥横刀跃马统帅三军,杀过长江,杀过黄河。到那时,三军儿郎响彻天地的欢呼声中,父王和母妃得知面前英姿勃的少年将军就是他们女儿的夫婿,该有多么的开心啊!” 岳震心神摇曳恍惚,却无法勾画姑娘描绘的壮美,他不禁扪心自问。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能成为那样的人物吗? 为了怀中心爱的女孩,举起雪亮的钢刀,踏过堆积如山的尸骨;为了她那些望眼欲穿的亲人,跋涉一条条鲜血染红的江河;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少年在心底喃喃着,痛苦的闭上眼睛。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心里填满了苦涩的沉重。 “柔福,时间不早了。”静真师太的低语隔着窗棂依然清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知道了。” 听到柔福有气无力很不情愿的回答,师太与王渊相视苦笑,又一齐松了口气,二位罚站似的在外面已经快两个时辰。 恋恋不舍的柔福,伸手去解岳震的衣带,着实把这鲁男子吓了一大跳。 “好妹妹,别开玩笑啊,外面好多人呢” 看着情郎脸红的像个熟透的大虾米,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柔福,也不禁俏脸微红,对着逃开的心上人跺脚不依道:“坏哥哥,你想到那里去了!还不把的脏衣服脱下来,我好带回去给浆洗啊。” “就在这里?!就在你”岳震心如鼓擂,慌忙将后半句唐突佳人的话咽回去,大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好妹妹,你就饶了哥哥,还是稍后换下来,哥哥自己洗吧。” 柔福双手一叉小蛮腰,“不成!哪有大男人洗衣服的道理?本宫现在准你留下小衣,其余的统统换掉。咯咯再磨蹭,我可要亲自动手喽。” 眼瞅着女孩渐渐迫近。岳震急忙举手投向道:“好好,我自己来还不行吗。” 女孩这才转嗔为喜,收住脚步。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岳震已抱起大包小包,顶开门落荒而逃。“哥哥去也,柔福妹妹也快回等震哥出了监牢,再麻烦你给我洗衣服。”出了押事房,他也顾不得与师太、王渊打招呼,径直一溜烟的跑回牢房。 柔福拔腿就追,已是来不及了。少女娇笑着停在门口,却不敢像岳震那样大声,只是轻咬着嘴唇低语着。 “这是你说的哦,柔福要给你洗一辈子衣裳。”说罢,甜甜含笑的少女重新罩上宽大的斗蓬,迈步出了押事房。 静真自然把里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看到岳震如此狼狈的模样,也不禁眯起凤眼,笑弯了眉梢。 岳震一口气回到牢中,暗呼,好险好险。坐下来喘气的时候,忍不住想起柔福叉腰而立的俏模样,那双似嗔还喜脉脉含情的大眼睛,仿佛仍在眼前晃动,他不知不觉中露出幸福男人才有的傻笑,回味着痴在那里,没有注意到王渊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岳公子,岳公子。”王渊小心翼翼的呼唤着,岳震看过来,他又慌乱的垂下目光。“师太叫王某进来把公子替换下来的衣物拿回去。” 岳震虽然很无奈,却也不好意思为难王渊。好在当着一个大男人换外衣,他也不觉得怎么别扭了。 麻利的换好衣服,将那些脏兮兮的衣物裹在一起。岳震还是不免赫然,有些迟疑起来。人家可是响当当的禁军统领,柔福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份?。 王渊看在眼里怎能不明白?顿觉一阵亲切,笑着抢过那团衣物道:“岳公子跟我老王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呵呵呵那天公子与‘招讨府’上下并肩拒敌,弟兄们私下早就把公子当作自己人啦,弟兄们对公子的盖世神技和豪气都是打心眼里佩服。” “多谢,多谢。如此麻烦王统领,改日晚辈出去一定请王统领痛饮一番。”人家越是这样说,岳震越觉得过意不去,忙着抱拳拱手道谢。 想不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挠到王渊的心坎上,他顿时眉开眼笑,半真半假的和岳震开起了玩笑。“哎,这就对喽。王渊除却好武,便是喜欢那杯中之物,等公子脱离樊笼,老王一定给公子洗尘!不过震少要提什么晚辈、前辈的,可就是看不起我老王啦。” 岳震听得一阵暗笑,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忍着,还一个劲的点头称是。两人又客套一阵,王渊这才嘻嘻哈哈的离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风尘仆仆的岳飞路经鄱阳湖大营,便进营稍事休息,顺便也想看看黄佐的水师,整训的怎样了。 得知岳元帅突然到访,后护军营房里顿时响起号角。岳飞从营门走到校场的功夫,数千将士已列队相迎。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令他血脉贲涌的振臂高呼声着军容整肃的队伍,将军陷入深深的迷惑。这就是几个月前,那支匪气十足的水师?是什么让他们改头换面?雄赳赳、气昂昂间,钢铁雄师的虎狼之气夺人心魄。 检阅完毕,各队归营。岳飞说起此行的目地,黄佐与两位副统制暴跳如雷的模样,叫他好一阵纳闷。心道,关在牢里的那个小子,是本帅的儿子,你们着的哪门子急?。 直到焦挺、焦立两兄弟,企图瞒着众人私自进京,岳飞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明白了儿子在水军将领们心目中的地位。严令水军一干人等不得离营后,岳帅把黄佐叫到一旁,从他的嘴里得知,二公子在水师官兵的心中如天神一般高大神武。 带兵快有二十年的岳元帅,顿觉匪夷所思。一场儿戏般的赌赛,一句八个字的铁血誓言,就能让一支军队翻天覆地涣然一新? 岳云从鄱阳湖回到鄂州后,也曾说起过这档事。但是他的叙述中掺杂了太多的夸赞,岳飞只是付之一笑,兄弟病体痊愈,当哥哥的高兴之余,说两句过头话在所难免。当岳元帅身处水军大营,感受着营中上下昂扬的斗志,体会着每一位水兵脸上骄傲的神情。将军才真正明白儿子的无心之举,对这支水师的影响是何其深远。 本该挽留元帅好好休息的水军诸将,一番紧张的忙碌,为岳飞的快船补齐了清水、干粮,一班人就眼巴巴的瞅着上司。意思再明白不过‘您赶紧上路吧,二公子还在牢里受罪呢’。此情此景,登船启程的岳飞摇头失笑不止。原打算绷起脸训斥他们几句,不料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小船载着将军飘然而去,水面上留下他舒心的长笑,码头上诸将也都相视而笑,豪迈的笑声遥相呼应,回荡在大营的上空。 平复了兴奋、宽慰、惊喜等等复杂的心绪,一丝沉沉的倦意爬上了岳飞酸涩的眼睛,准备进舱睡觉的将军,却意外的看到了禄老哥,还有他身后宛若长龙一般的船队。禄伯更想不到会遇到岳帅,还未来得及欣喜,就马上想到是震少出事了。陡然色变中,老伯急忙吆喝船老大停下来,后面的船只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也都相继抛锚停船。 一样的风尘仆仆,同样有着一肚子的疑问。岳飞跨上禄老哥的运粮船时,便被老哥一把擎住手臂。 “元帅,可是震少出事啦!” “老哥你不知道!?”满腹的疑问等着他作答,没想到一直跟着儿子的老哥竟然毫不知情。岳飞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几日老哥你在那里?怎么会不知道小二已经被抓入狱?”话说出口,岳飞不禁一惊,暗想,会不会有人在传假消息。 “这么快!”禄老哥惊诧的表情,让岳飞否定了心中的猜疑,稳住心神,与禄老哥相互印证着各自掌握的情况,两人这才双双放下心。 眺望着身后一艘接一艘的粮船,岳飞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儿子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原来这孩子对入狱早有准备,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禄老哥依照他的安排,这两日收购了大量的粮食,装船运回鄂州。 禄伯也想与元帅一道回临安,苦于这么多的粮食没人押运,只好作罢。两个人就这样匆匆相见,又互道珍重匆匆而别。 回到快艇上的岳飞,望着擦肩缓缓驶过的船队,船上堆积如山的粮食,心潮涌动,船队渐行渐远消失在回眸的视线里,将军依然无法平静。半生戎马,从未有过闲暇孝敬老人、照顾儿女。前些年,老母挑着家中的重担,拉扯着病妻与三个幼子,直到老人撒手西去,家里的事依旧井井有序。 ‘嗨。’岳飞不禁黯然神伤,暗自在心中念叨着:娘啊,如今孩子们都已长大**,您却已无法看到,就这样走了。 再后来银屏接过祖母的担子,不但要操持家务,还要打理军田有关的一应杂务,把个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一误再误。 “唉··”岳帅又是一声轻叹,寻常人家十七、八岁的女子,早已是孩子的母亲,自己的乖女儿依然待字闺中。还好现在有了着落,让岳飞的心里舒服了许多。 打开记忆的闸门,往事便似走马灯,一幕幕拂过心头。 倘若说起愧疚,岳飞这些年来一直就觉着亏欠小二的太多。平常百姓家若有这样的病儿,父母定要煞费苦心的四处寻医问药,可自己把他丢在家中,动辄就是好几个月见不到。每每想起离家时,小二留恋的眼睛还有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将军怎能不心如刀割!。 小二呀,小二,听你哥哥、姐姐说,你现在不但结实粗壮,而且武艺惊人,为父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仿佛是真的见到了久别的爱子,立在船的将军笑上眉梢,更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进那就在前方的都城临安。 世人都道我岳飞叱诧风云、功勋标榜。谁又会知道为我一人的信念,我的家人,已经付出的太多,太多。 悲喜交集的思绪让将军困意全无,不断的催促着水手们,赶路,赶路。 禁军统领刚走不大的功夫,临安府知事一脸死灰进到了岳震的牢房。 虽说两人未曾谋面,岳震看到他身后钟捕头递过来的眼色,就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下官临安知事,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岳掌柜,不不不,还请岳公子多多包涵。”知事大人望着白衣胜雪的少年,心底升起一阵绝望,但还是硬着头皮搭讪道,侥幸期望少年的性子,能和他的面容长相一样无害。 少年身上雪白的府绸,明晃晃的,知事一阵心惊肉跳。这种质地的府绸他再熟悉不过,那是知事大人亲手挑选,送进宫里的御用之物。 “那里,那里。大人您为一方父母,缉凶惩恶本是职责所在,草民不敢有半分怨怼。”岳震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他确实没有埋怨过这位知事大人。 第六十六节 本来这件事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人家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至于知事和汪伯彦的关系,岳震也觉得很正常,官官相护何止这一例?自己要不是仗着有老爹,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绝不敢来尝尝牢饭的滋味。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些大实话,钻进知事的耳朵就不是味了。 也许现在岳震狠狠的给知事大人两记耳光,摆出一付恶少的姿态,知事反而会高兴起来,因为这无疑给了他破财免灾的希望。 听到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语,知事大人顿觉一筹莫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看的岳震都替他觉着难受。 尴尬的局面总得有人来缓解,钟达永原本打算隔岸观火想看看知事的笑话。可岳掌柜身后庞大的势力让他这个老油条也有些怕了,意识到不止是闹笑话这么简单啦。怎么说知事大人也是他的上司,若一府的主管倒台,下面的人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嗯吭,岳掌柜,我们大人的意思是··”钟捕头飞快的转动这脑筋,开口转圜说。 “我等公门之人职责所在不假,但人情总还是要讲地。大人早就想与公子详谈一次,也好了解案子的枝节,可惜大人琐事缠身,一直不得空闲,还请公子见谅才是。” 知事大人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感激的看着老部下,赶忙抢过了话头。“是极,是极。不过公子放宽心,本府即可便与通判大人升堂问案,定还公子一个清白。” 岳震淡然一笑,拱手说:“多谢大人,不过草民有两句肺腑之言,不知两位大人可愿听听?”说罢含笑看着面前二位。 “愿意!当然愿意。” “公子请讲。”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就不与两位绕圈子,何去何从,两位大人自己掂量。”岳震平静的道出了开场白。“说实话,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我能够掌控的了。所以呢,二位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往上面跑跑门路,至少不要让事情展到无可挽回。”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两个人的表情也不尽相同。钟达永脸色阴晴不定,临安知事则面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淋淋。 “公子可是··是从贵友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八面玲珑的钟捕头紧张的问道。 岳震依旧笑吟吟的不置可否,“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两位的仕途,毕竟这事过后,我还要在临安做生意,能与两位大人成为朋友” “公子,还请你给我们指条明路啊!”知事听到他这样说,马上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岳震的话语。 “呵呵”岳震笑着摇头道:“知事大人,你又错了。大人你一错在于偏听偏信,没查清楚我的来历,就稀里糊涂的抓人。这二错嘛,大人你高估了我的影响力,还是刚才那句话,事到如今我怎么做都于事无补的。” 两人看着耸肩摊手的岳震,明白多说亦是徒劳,便黯然而退,也没心思打听岳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下子岳震彻底的清静了,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酣睡中被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惊醒。 待看清钟捕头身后的来人,岳震赶忙站起来,暗自叹道,终究还是没有瞒过她,老人家恐怕心里又要难受了。 “阿姨,您怎么来啦?”说着,岳震抢步上前搀住迈进牢门的李清照,顺手接过老人提着的小食盒。 女诗人原本苍老的面容上又凭添了几分憔悴,上下端详着岳震片刻,才责怪道:“若不是‘闽浙居’的掌柜相告,震哥儿你打算瞒到几时?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让家里的老者知道?飞卿已经请人连夜赶去鄂州给你爹送信,老身便先来看看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钟捕头好不容易找了个插话的空子,急忙躬身说:“公子,易安大嫂,你们聊,在下告退了。” “钟捕头请留步!” 行色匆忙的钟达永,被李清照这声喊吓了一哆嗦,忙又回身堆起了笑脸,一付有事您吩咐的模样。 “老身有些话,想麻烦钟捕头带给你们大人。”女诗人说话时的神情相当复杂,无奈中还带着毅然决然。 岳震不知阿姨要说什么,但感觉到有些不对头,刚想出言阻止,却见钟捕头惨然苦笑道:“易安老嫂子,您有所不知。后晌时分吏部的文书就到了临安府,临安知事已被贬谪。我等下属寄俸候命,只等着新任大人明日前来交接。” 不说李清照愕然无语,岳震也不禁一愣,暗想,这也太快了吧。 看到他们没有再说话,钟达永告了声罪又匆匆而去,八成是去四处游走活动,想要谋一个好的去处。 李清照何等的头脑,凝思片刻就想到了原因,忍不住老怀宽慰笑出了声。 “呵呵呵震哥儿,临安知事丢官肯定是因为你吧?呵呵··可笑我老婆子还在瞎担心呢。唉,人老喽,经不得事、沉不住气啦。” 搀扶着女诗人费劲的坐下,岳震也不禁埋怨起来。“那个掌柜的也忒多事,让您老担惊受怕不说,还大老远的跑来,累坏了怎么办”嘴里说着,他不由悚然一惊,心中惊疑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在‘佛缘阁’被抓看到的人寥寥无几,‘闽浙居’掌柜的是从何而知? “老身哪有这么娇贵,走两步就累着喽。”老人心情转好,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少了许多。 “老身和飞卿兄弟一天没见你的人影,自然有些着急,飞卿便跑去后市街,谁知远远的就看见‘佛缘阁’被贴了封条。他情急乱投医,去找人家掌柜的寻门路,掌柜的才告诉我们震哥儿你是被临安府带走的。” 岳震无语中点着头,心里很是后悔,真不该连累多吉大哥的铺子被封。虽说揭下这道封条易如反掌,但肯定要影响到人家的生意。 老少二人促膝而坐,絮絮叨叨,李清照免不了问起牢里的情形。 岳震就把这一天多来,经历的、听到的、看到的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又是汪伯彦那个老贼在里面作怪!”虽说已猜测到,但真的证实了说出来,李清照仍是恨的咬牙切齿。“汪贼胁迫德父不成就诬陷他通敌媚金,害的德父丢官罢职,郁郁而终。” 岳震见到勾起了老人的伤心往事,生怕她气坏身体,嘻笑着打岔说。 “嘿嘿,老家伙贼心不死,想用本少爷来威胁您老人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可让老贼踢到了铁板啦!嘻嘻” 李清照也受他的感染转怒为喜,解气的拍着大腿笑道:“哈哈不错!老贼这趟必定灰头土脸,再无颜面呆在临安。活该!谁让他图谋人家的心血,呵呵··” 汪伯彦连累临安知事丢了乌纱帽,肯定很快就要在京都里传开,以前那些和他有瓜葛的大小官吏也势必躲之而唯恐不及。汪、黄把持朝政的时候,也肯定得罪过不少人,现在他们的保护网已全被扯开了。 嘿嘿,岳震暗笑想到,他们想风风光光的离开临安,恐怕不容易喽。 “阿姨,相比他们给您带来的苦难,只让恶人受到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惩罚,是不是太轻饶他们啦?” “唉,就算杀了老贼又如何?”老人怅然叹道:“有些时候想起以前种种遭遇,老身也恨不得将汪老贼剥皮挫骨。嗨”女诗人说到激动处,又轻叹一声低下了头。 片刻后老人抬起头来,慈爱的抚摸着岳震的髻,坦然讲到:“记住,孩子,血腥的报复换不来心灵的安宁,更不会让逝者起死回生。” 岳震却忍不住忿忿不平道:“阿姨您宅心仁厚,但这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软弱可欺。孩儿认为以暴易暴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李清照摇头笑起来,垂下手臂拉住他的手轻轻拍打着。 “震哥儿,你虽有儒雅文秀的一面,但终归出身军人之家,不算一个真正的文人,更不明白文人身上的一个‘节’字。”注视着岳震迷惑的眼睛,老人轻声的问道:“歹毒如汪伯彦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愿花钱雇一班凶徒明火执杖的将德父手稿抢了去?那岂不是最干脆利索的一种办法。” 岳震闻言不屑的嗤之以鼻道,“唏,那是老贼假仁假义,再者他也未必有那个胆量。孩儿觉着,做坏事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还是在干坏事。” “话虽不错,但老身问你震哥儿。”李清照饶有兴致的和孩子辩论起来。“若德父当年心胸开阔,笃定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去在意那一顶官帽,结果会怎样呢?” “这”岳震一阵语结,马上又不服气的强辩说:“就算赵伯伯忍辱负重,汪老贼定会想别的办法强取豪夺。” 李清照一拍孩子的手,笑道:“对嘛,这就是阿姨说的文人的气人之间的较量,不在于地位之高低,而是胸襟与风骨之争,在这一点上先夫稍逊一筹,所以败了。而且是败给汪贼这等卑鄙小人,老身以为大大的不值。” 岳震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论,只好沉默着,内心深处也是别有一番感慨。 忠义仁孝随着人们所学到的知识,浸到了文人的血液中,流淌在每个文人的血管里。 这才使得泱泱五千年华夏文明的画卷上,铺满了忠臣义士的身影;才有了后世中令无数子孙效仿的仁者孝子;你能说他们傻?他们挥毫泼墨将多少瑰宝留在人间。你能说他们食古不化?他们笑谈人生,飘逸飞扬,留下了太多和仄押韵的思想,让后人叹为观止。 看到震哥儿凝神思量,老人以为他钻进了牛角尖,轻声细语着悠然道。 “德父败在执着名节,老身以为不值。若是他在天有灵,看到老身也险些败给汪老贼,肯定又要笑我痴喽。” 岳震蓦然想起,老人家刚进来时找知事有话要说的情形,道出了心中的疑问:“阿姨您方才要与知事相见,是不是想交出赵伯伯的手稿?” “好个聪明的哥儿。”李清照欣慰的赞道:“正是,手稿再珍贵也是身外之物,怎能与我的孩子震哥儿相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岳震鼻子酸,热泪险些夺眶而出,忙掩饰着低下头去。 与这位伟大的诗人相识不过月余,老人的舔犊爱护之情却是日益深重。相比女诗人,自己还有好多家人,而老人已把自己当作了唯一的亲人和依靠。这一份沉甸甸的亲情,让人体味着温暖,亦让人心生感悟,何为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岳震默默的在心里刻下了誓言,这位老人就是我的亲人,就是我的另一位母亲,谁要胆敢伤害她,我决不答应!。 老少二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浸泡在暖暖的、脉脉的、隽永的亲情里。 甬道里传来嘈杂的开饭声,李清照这才收起思绪,吩咐岳震拿过那个小巧的食盒。 打开食盒,老人先取出两付碗筷,抿嘴乐道:“老身虽为妇道人家,说起来却惭愧的很,南渡之前我竟然从未进过厨房。呵呵后来这几年颠沛流离,被逼无奈才勉强糊弄些吃食,震哥儿将就着吃吧。” 第六十七节 “天下能做饭女子千千万万,擅诗词、文章者凤毛麟角,您这双能使妙笔生花的手,去洗菜煮饭,诗词中岂不尽是烟火之气?嘿嘿” 岳震的话语让女诗人莞尔一笑,又从食盒中端出一只小砂罐,打开来竟是微微冒着热气的白米粥。|/| “不错嘛,谁说阿姨不会做饭?嘻嘻··”岳震忙着盛粥,看到老人相继拿出几样咸菜,嘻笑着称赞起来。 李清照看见孩子端起碗就要喝粥,忙阻止说:“震哥儿且慢,关键的物件还没拿出来呢。”说着话,她从食盒的最低层取出个纸包,岳震急忙好奇的凑过去,包未打开就已经能闻到扑鼻的酥油香气。 老人慢条斯理的解开纸包,原来是一块碗口大小圆圆的月饼。 “今个已是八月十四,就让咱们娘俩提前尝尝这新鲜的月饼。淘气!”李清照笑着拨开岳震伸向月饼的大手,接着说道:“先让老身替你娘亲向月老祈福。” 岳震闻听赶忙规规矩矩坐好,新奇的看着老人双手合什念念有词。 “老妇人祈求月老仙翁,保佑我家震哥儿无病无灾,祈求仙翁早牵红线,让震哥儿与柔福成双配对。” 老人虔诚的神态,让少年的眼睛再次的湿润了。满心感激的同时,也想起了远方的亲人,姐姐一定想我了,母亲也一定仰望着明月默默的祝福着儿子。不枉我穿越时空转世重生,老天把上辈子欠下的双倍奉还,有这么多的亲人牵挂着,我真的好幸福。 “好啦。”李清照两手一拍,结束了祈祷,小心翼翼的将月饼分成了三块。 “这块是供奉月老的,这块最大,当然是震哥儿的,这是老身的。来,震哥儿,咱们也开饭喽。” 临安城东,福王府。 王府里已经明显有了节日的气氛,长廊里、屋檐下,悬挂着明亮的灯笼,把王府夜色装点的喜气盈盈。 隐在深处的书房里,空气有些凝重,福王赵榛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庆的欢颜,此刻正焦躁的走来走去,王渊垂手立在旁边。 ‘吱扭’门轴转动中,赵榛蓦然停步,一位灰衣人带进来清新的夜风,吹拂着屋里的烛火摇曳摆动。王统领上前接过灰衣人手里的鸽信,挥挥手让他退去。展开小条看了看,王渊躬身说道。 “禀总管,开国侯的船已进钱塘界,再有两个时辰便能赶到城北码头。您还是休息片刻吧,属下在这里候着,岳将军一到,属下即可禀报您。” 福王摇摇头,又慢慢的踱起步。“本王睡不着啊,岳侯心系爱子星夜兼程,本王又何尝不是怕柔福心里委屈,想着赶紧把那小子放出来。唉,麻烦啊” 看着王爷略带病容的脸上愁眉不展,王渊劝解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临安府已留下了案底,现在放人乱了国家的法度,定会惹来御史诽议。咱们只能等明日新任知事上任,方能审案放人。王爷您已经尽力了,卑职想岳侯一定会体谅的。” “他体谅不体谅,本王倒不在意。”福王踱到窗前,望着灯火通明的院落。“我只是在意岳震这小子,怎么说逼退土古论本王还欠他一个人情呢。” 王渊闻言不禁暗笑,王爷虽位高权重,仍不失江湖人的本色。 赵榛探手推开窗棂呼吸着微凉的夜风,随口问道:“王渊,你觉得岳震怎么样?” “那还用说,震少无论身手还是气度,放眼都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那天有份参与的弟兄们私下议论,若震少能进‘招讨府’,绝对是您最理想的接班人。” “呵呵··你们这帮小子,是不是觉着本王老了”福王咧嘴笑道。 王渊急忙面红耳赤辩解说:“没有,没有。属下们只是觉得您拖着病体这样日夜操劳,实在是太辛苦了。”想起追随王爷的日日夜夜,王统领忍不住动情道。 “朝廷南渡转眼已近十载,这些年来,王爷您付出的心血也只有我们这些‘招讨府’的弟兄们明白。朝廷立足未稳,各国密探、奸细蠢蠢欲动,没有您的四处奔波,没有您的出生入死,哪来临安城的一片繁荣,歌舞升平?” “本王身为皇室贵胄,这些不过是应尽的本份。这些年倒是委屈弟兄你们喽,明明是为国效力,却不得不巧立名目,还要饱受御史、言官的责难。” 王渊扑通跪在福王的身后,激动道:“我等皆是皇亲世家子弟,世世代代沐浴皇恩,常因无以为报而无地自容,能随王爷为君犬马,我等无不甘之若饴,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很好。”福王没有回身,依旧注视着窗外,颇为欣慰的颌赞叹。 “在那些文臣武将的眼中,咱们禁军步兵是饱食终日的米虫,整日里只会作威作福。他们那里知晓,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还有你们这群忍辱负重的好汉子!起来吧,王统领,陪本王吃点东西,就该去城外等候岳将军了。” 随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月亮和她水中的影子慢慢淡去。 岳飞屹立在船头,凝视着渐渐清晰的都城临安。晨风裹着远方海洋的腥咸扑面而来,衣袂飘动的将军倾听着两旁忙碌的大小船只穿梭而过,一丝欣慰浮上心头。 我们的血汗没有白流,至少能让这里的百姓远离战火,安享这乱世中难得的平静。 弃船登上天宗门码头,猛然间看到等候在岸边的福亲王,岳飞无法掩饰错愕的神情,不禁有些愣住了。 赵榛迈步迎上来,笑吟吟的说道:“鹏举一路辛苦了。” 岳飞这才醒过神来,急忙抢前一步撩袍就要跪倒。他快,福王也不慢,未等将军屈下膝盖就已被王爷抓住了臂膀,岳飞只觉大力传来,就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鹏举你未着戎装,本王也是一身常服,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你这么一跪岂不惊世骇俗,虚礼还是免了吧。” 虽然心中满是诧异,岳元帅面色恢复如常,等王爷松开手臂后,含笑拱手道谢。福王这个‘鹏举’称呼的颇有些学问,既不叫岳侯也不称将军,言下之意就是抛开官阶只论私交。若岳飞还要强跪磕这个头,那不成了不给人家面子。 “鹏举莫要瞎猜,本王是受震少所托前来,纯属私人身份,与朝廷和兵部无关。” “震少?”岳飞微皱眉头沉吟起来。 福王身后的王渊,躬身说:“就是岳侯您的二公子,朋友们私底下都这般称呼他。” 禁军统领王渊,虽说不是很熟稔,岳飞倒也不陌生。赶忙躬身回礼,心思急转,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接下去,憋了半天才勉强应了一句。 “犬子顽劣,一定给王爷和王统领添了不少麻烦吧?” 王渊听着也觉得有些别扭,只得含糊道:“应该的,应该的。”尴尬的表情,险些让旁边的福王赵榛笑出声来。 岳飞常年征战在外,很少与京官打交道。若不是上次福王到鄂州犒赏岳家军,岳飞几乎忘了临安还有这么一位王爷呢。原本泛泛之交的三人,非要做出一付很亲热的模样,其实都也不自在。还好福王干脆,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鹏举一路劳顿,先到本王府中稍事休息,有什么话到时再谈不迟。” “王爷,不可!”岳飞急忙说:“末将未经兵部调动,擅自进京,已经触犯军纪,理应赶往太尉府禀明原由。辜负了王爷的美意,事后一定登门谢罪。” 福王微微一笑,摆手道:“今早本王已派人知会了太尉府,张大人恐怕正在候着鹏举呢。只是鹏举满身风尘衣冠不洁,不事洗涮,岂不有轻慢上司之嫌?” 亲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岳飞只好随着二人上马,先去福王府。 不提无可奈何的岳元帅,大宋三军的最高长官,太尉张浚也正在府里烦着呢。 原因自然就是福亲王送来的名帖,还有一封寥寥数字的短信。信的大概意思是:后护军统制,开国侯岳飞,因急事来不及禀告兵部,已经私自到京。虽未带一兵一卒,却也触犯了军规。稍后福王将陪同岳侯前来,申告来京理由后,请太尉酌情处罚。 “岳飞呀,岳飞,你还真让我头疼呢。”张浚苦着脸拿着书信,一筹莫展。 福王爷真正的身份,是朝廷的最高机密。就算枢密院知事赵鼎,太尉张浚,也只是因为福王经常出现在皇上的身旁,私下里议论猜测而已。 但张俊和赵鼎心里都很清楚,处事低调的福亲王,绝对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不止因为他是皇帝的亲兄弟,而是因为,福王极有可能就是皇上的耳目。也就是说,这位王爷手里掌握着大宋朝最高级的密探。 再想想岳飞,张太尉不禁又爱又恨,既欣慰也很无奈。 张浚曾对手下心腹坦言,大宋建朝一百八十余年,自己可以称为最威风的一任太尉,帐下诸将无不威名赫赫,战功彪炳。 前护军韩世忠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身处与强金、伪齐的第一线,仍能进退有倨,稳守两淮。左护军吴阶老而弥坚,号称‘甘陕铁壁’。右护军刘光世虽说有些桀骜不驯,但他手里的精锐水师,绝对是江南腹地最坚固的屏障。中护军扼守京畿,加上自己经营多年更不用多说。后护军岳飞东征西讨,那一战不是惊天地泣鬼神。 尤其每当说到岳飞,一手培养的爱将,太尉的骄傲欣慰之情总是溢于言表。 也正是这个岳飞,喜欢兵行险招,手段不惊人魂魄决不罢休。每当后护军出征时,张浚都要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远的不说,洞庭剿匪那一役。张浚听说岳飞单人独骑到黄佐的水寨劝降,顿时暴跳如雷,把面前能看到的东西砸的一件不剩。不怪太尉大人惊怒,事后想起来,实在是险之又险。漫说黄佐加害岳飞,就是把岳飞扣留在水寨几日,群龙无的后护军也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可张浚却半点的脾气也没有,为何?因为人家成功了,岳家军用了短短八天的时间,不但把盘踞在洞庭数十年的悍匪连根拔起,还顺便招安了三万水师。后护军也因此一战壮大到了十万之众,一跃成为五路护军中兵种战斗力最强的主战军团。 龙颜大悦,万民欢腾,奔走相告。谁能说什么?谁还敢说什么?! ‘唉’ 张太尉长长的叹了口气,把视线放回到福王的信上,重新思索着眼前的难题。 统兵的将领未经宣诏私自进京是君王的大忌讳,给你安上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杀了你都说的过去。 ‘嗨!’可他是岳飞,这该怎么办呢?。 张浚把信丢到桌上,使劲的揉着太阳**,眼睛焦急的望着门外。怎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到现在还不回来?。 太尉对岳飞可谓知之甚深,别看他军事韬略上酷爱行险,但为人处事以及品性,他绝对是一个刚正的坦荡君子。如果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大事,他决不会干出这种蠢事。还有就是福王为何要搀合其中?这里面的玄机,让张浚陷入了重重迷雾。 第六十八节 好不容易等到手下回来报信,张浚听罢顿时大失所望 军中平安无事,京师也是波澜不惊。除却昨日吏部莫明其妙的罢免了临安知事引起了一些议论外,一切平常如故。 无奈之下,张太尉只好枯坐苦等,等着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上门。 终于有门卫跑来报告,福亲王的车马仪仗已到太尉府门前。张太尉这才结束了颇为煎熬的等待,整整衣袍迎出来。迎面看到福王赵榛也是一身便服,张浚不禁楞了楞,岳飞是私自进京不能穿官服,这位亲王是禁军的都统制,到太尉官衙来怎会穿着这样随便?。 “太尉大人,末将前来领罪。”岳飞上前一步鞠躬抱拳说:“衣冠不整,不敢行军礼冒犯长官,请大人恕罪。” 张浚明白这是人家给面子,虽说岳飞官阶低于自己,可他是御赐钦点的侯爷,按律是不用行礼的。太尉摆摆手,先和赵榛打招呼道:“福王早安,近来身体可好?” 福亲王微笑敷衍着,“还好,还好,多谢太尉惦记着。” “那就好,那就好。”与王爷客套完毕,张浚上前一把抓住岳飞的手臂,焦急道:“鹏举你星夜赶来,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赶紧说来听听。” 岳飞还没来得及答话,福王却接口道:“太尉大人莫急,这件事涉及本王和岳侯的私事,院子里说话多有不便,咱们进去再叙如何?” 私事!张浚的眼皮猛跳了几下,嘴上应付着:“失礼,失礼,王爷请。” 走进客厅的几步路上,张太尉脑子里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岳飞因私违纪进京,这无遗给张太尉出了个大难题,也让张浚疑惑万分。岳飞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正人君子,是什么事他逼急喽,做出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 最让张浚心惊肉跳的是福王的话,本来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会因为一件私事搅到了一起?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变色的张大人,暗暗皱起了眉头。 福王爷能有什么私事,这个王爷一生未娶,年逾不惑依然是孑然一身。而且福王一向深入简出,从未听说和那位朝臣有过瓜葛。 猜来想去,张太尉顿觉头大如斗,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个这事,要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张浚军旅出生,素来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毫无头绪,他也就懒得瞎猜,胡思乱想倒不如冷眼旁观这二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三人落座,扈从端上茶水。拿定主意的张太尉也不再追问,笑吟吟的端杯相让,顺便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福王气定神闲,津津有味的品着香茗,还不忘称赞一声:好茶。 岳飞道了声谢,没有端杯,开门见山道:“末将有两个儿子,大帅您是知道的。老大岳云一直跟随末将在军中效力,勉强算是有点出息。老二岳震小时多病,一直在鄂州修养,今年刚刚有些起色。” 大帅,这个久别的称呼,让张浚心里一阵热浪翻腾,太尉府治下的将领,只有中护军诸将和岳飞这么尊称。他心里也一直觉着这两路人马才是自己的嫡系。 心里热乎乎的张太尉,听到老部下唠起了家常更觉亲切。手里端着茶盅笑道。 “鹏举你就不要谦虚啦,云少帅勇冠三军战功赫赫,哪个不晓?若他还是勉强有出息,我那几个混账小子,岂不是不值一提喽。呵呵” 岳飞淡然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继续往下讲到:“少年心性浮躁的很,我家小二身子刚好一点就在家里呆不住了,便学着人家做起生意来。末将以为他是觉得好玩,待做的厌了自然就会收手,也就由他去了。” 张浚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位爱将快要说到主题了,问题大概就出在这位岳家小二的身上。 “大帅您也知晓,军中用度实报实销,末将的后护军人数增长过剧,供需之间不免会出现亏空,我家小二也是想着赚几个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眼看就要说到关键之处,岳飞却又绕开了,扯出了这个话题。 而他说的这些,也正是张浚最挠头的事情。五路护军情况不尽相同,但军需供给跟不上的事情也是时有生。 西北老帅吴阶那边最为苦寒,粮道又不太平,也是让张太尉最揪心的一处。其次就数岳飞的后护军了,正如他说的那样,后护军的问题出在展太快,而军需申报又相当的繁琐,往往就会出现新的未到,旧的已用竭的现象。 五军之中,要数刘光世的日子最好过,不但身处江南鱼米之乡,右护军还拱卫着海防。天天从他们手里经过的商船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想起这个刘光世,张太尉不禁一阵恼火心烦。这位刘将军仗着曾与皇上出生入死,不怎么把他这位长官放在眼里。每次军需放也是他们右护军最为挑剔难伺候。 有坏典型,才能衬托出好的。人家岳飞,从未在军需上给他这位长官出过难题,张浚也是一直心存感激。 感激归感激,张太尉暗自埋怨着心直口快的老部下,借着端杯饮茶的动作,向福亲王偷眼瞧去。这些话私下说说尚可,是绝不能传到皇上那里的。还好,王爷仿佛闻所未闻,耷拉着眉毛漠不关心。 “可不知为了什么,我家小二,前日被临安府衙抓进了大狱。” ‘当啷’张浚手上一哆嗦,茶水飞溅,湿了前襟。 “什么!?被抓进了临安大狱!”太尉顾不得拭去水渍,放下茶盅站起来厉声问道。 张浚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要挑起文武之间的暗斗。大宋建国以来,以文治国是不争的事实,武将地位低下也是这位太尉心里不愿触及的痛。 愤怒!压抑在心底的积怨,如火山一样在张浚的胸中迸。 “欺人太甚!气煞我也!” 随着太尉的一声怒吼,木茶几在他的重掌之下‘嘎擦’倒地,茶碗、茶水稀里哗啦的洒落一片。 相比太尉的震怒,岳飞和福王显得平静许多。该说的都已交待完毕,岳飞又沉默下来,在心里他对岳震的境遇是好奇多过于担心。从上岸看到福王开始,岳飞就不停的揣测着,儿子和这位王爷到底有什么交情。 张浚的勃然大怒,岳飞先是一愕随即又释然。太尉大人一直自认是大宋武将的领军人物,也一向对军人在朝中的地位低于文臣而耿耿于怀,反应这么大也不足为奇。 福王赵榛看着怒气冲冲的张浚,轻轻的啜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道。 “张大人稍安勿燥,此事还尚无定论。本王以为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并非临安府要针对什么人。” “误会!哼,我看未必。”张浚气哼哼的驳道:“开国侯岳将军的亲生儿子被捕入狱,却没有人到太尉府知会一声,莫非本官,都统全军的太尉是个摆设不成!” 福王的浓眉一耸,强忍着没有搭腔,又垂下了眼帘端起茶盅。 “大帅息怒。”岳飞开口说:“临安府想必不知道犬子的身份,否则绝不敢瞒着大帅。” 张浚稍微压压怒气,先叫来扈从收拾地上的狼藉,这才对岳飞缓声道:“鹏举不用担心,我这就上朝禀明圣上,大宋军人的眷属岂能任人欺凌。倘若真是临安府冤枉你家孩子,本官一定还你个公道!” “这等小事,就不必惊动皇上了吧。”福王的语气仍是不温不火,只是坐直了身体,双目炯炯的看着张浚,不怒自威。“本王与岳震颇为相投,自然知道这孩子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得知震少入狱,本王已经派人去过,决没人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张浚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暗道,好个马后炮,人都被抓啦,你才去牢里关照,有个屁用?哎,他与鹏举的小二相投?怪事,岳家小二还是个半大孩子吧。 不管张太尉心里想些什么,福王接着讲到:“岳侯前来,只是向张大人说明原由。本王也以为岳侯爱子心切,一时考虑不周,才触犯了军规。大人,你至于震少的事,本王已有安排,是非曲直不久便有分晓,就不劳太尉大人费心了。” 岳飞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就一直观察着福王的表情。当王爷说及岳震时,嘴角上淡淡的笑意,没有逃过将军的眼睛,这就说明福王不是在作伪。 这孩子刚来临安几天啊,怎么就和皇上的亲弟弟攀上了交情?岳飞心里不禁疑窦丛生。 福王的话一入耳,张浚立刻想到了临安知事被贬,恍然大悟。摆手示意收拾停当的扈从退下,他冷静下来坐回去,略一思索,刚才那个一闪即过的疑问也就找到了答案。 难怪岳飞脸上没有一丝的焦急之色,原来人家早就知道儿子有惊无险。 按说到这时候,张浚应该松口气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可他自己都不明白,心里为何突然升起了一阵不舒服?是因为二人前来,只是走个过场?还是因为,岳鹏举莫明其妙的和福王拉上了关系?。 大厅里安静下来,张,岳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福王竟然阖上了眼睛,假寐养神。 匆匆而来的门卫打破了寂静。枢密院知事,赵鼎,赵大人到访。 张浚和岳飞面面相觑,又一同将目光转向福王。 “今天的太尉府还真热闹哩。呵呵··”福王微微睁开眼睛笑道:“张大人还是去迎接一下吧,恐怕鼎相爷也是一肚子怒火,无处泄呢。呵呵” 看到福王知道赵鼎一定会来,这大概就是王爷所说的‘已有安排’了。 刚刚迈步出门,张太尉就看见老搭档脸色阴沉着迎面而来。赵鼎同时也看到了张浚,走到跟前劈头就问:“福亲王、开国侯都到了吗?”得到张浚肯定的答复,鼎相爷不耐烦道:“那还等什么?这就”说罢转身又要往出走。 虽说不知他因何这样失态,张浚还是叫住了赵鼎。 “老赵,等等。”他俩一文一武搭档好几年了,私底下的称呼也很随便。“鹏举算是自己人,怎么都无所谓。可福亲王那里不打个招呼,不大合适吧?你说呢?老赵。” 赵鼎面带不豫的回过身,看着太尉,他当然知道人家是一片好心。官场之上若因为耍性子而得罪人,实在是愚不可及。 “好吧,听你的,进去打个招呼。”赵鼎沉吟了片刻低声道。 张浚故意放慢了脚步,想给他一点时间稳稳情绪,两人就一前一后着向客厅走去。太尉前脚进门,赵鼎还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福王就已含笑起身。 “哈哈··鼎相因为我那小友岳震,吃了皇上的排头,本王这里给相爷赔礼喽。” 不但张、赵二人愣神,就是随着王爷起身的岳飞,也不禁被福王这种喧宾夺主的作法搞懵了。就算王爷与岳震很是投缘,可也亲近不过人家父子吧,儿子做了错事,老子赔礼道歉天经地义。福王这样反常的行径,顿时让三人如坠云雾。 还好赵鼎风浪经见的多了,够机智,立刻换上了笑脸躬身作揖。 第六十九节 “那里,那里。|/|王爷您这样说,赵鼎更加无地自容了。”给王爷行罢礼,赵鼎不忘对着岳飞拱拱手,接着说道。 “虽说整件事从头到尾,我毫不知情,但朝中上下谁不知黄潜善与我同乡,还和我族兄是儿女亲家。他闯下的祸事,赵某决脱不了干系,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才对。王爷、鹏举老弟,赵鼎这里给二位赔礼了,还请二位给我个机会亡羊补牢,也好还岳二少一个清白。” 张浚看到这一幕,暗暗松了口气。不由对这位福王刮目相看,如此漂亮的台阶往赵鼎的脚下一送,任谁有再大的火气还不消弭无形?。 “鼎相果然不负盛名,是我大宋朝第一谦谦君子。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动身如何?临安府新任蔺知事还等着呢。” 赵鼎听到福王这么一说,也不禁老脸一红,急忙附和道:“正是,正是。今个是中秋佳节,无论如何也得让岳侯父子团聚才是。各位请。” 当朝宰相的这一句话,让旁边的岳飞彻底放下心里。事情的起因现在无关紧要,岳震今天即可获释已成定局。 临安府新任知事,在上任的头一天不是急着交接,而是带领着新老部属,将府衙内外打扫的一尘不染。清理完毕,新老爷又命人抬来红毡,从议事大厅一直铺到了府衙门口。知事大人则身穿崭新的官服等在门外,新人和旧部分成两拨在那里小声的议论着。 直到由远而近的车轿、马匹轰然停在门前,一干人明白有大人物驾临,‘呼啦啦’随着新任知事跪倒迎接。 跪在人群里的钟捕头眼尖,看见打头的车辇颇为眼熟,听到知事大人高呼‘福王千岁’,他想起是昨日探监之人所乘的车俱,这才明白如此大的阵势,还是为岳震而来。 等到知事大人拜见两位相爷时,跪伏在地上的人群鸦雀无声,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朝廷文武二相一同前来,神态严肃,数位临安府旧人不禁联想到倒霉的前任知事,顿时充满了大难临头的惊恐。 文相赵鼎的话语无疑是提心吊胆众人的一道福音,让他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各位请起吧,此时正值临安府新旧交替,各位新老同僚理当精诚团结,协助蔺知事将差事办好。本官几位前来只是因为一桩旧案,与你等无关,都起来各司其职吧。” “谢大人教诲。” 稀稀落落的回声里,钟达永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站起身,猛然看到蔺知事还直挺挺的跪在前面,他又急忙推搡着身边诸人重新跪下。 蔺知事怔怔的看着最后下马的那个人,神情飞快的变幻着,最初的难以置信过后,紧接着就是溢于言表的激动,眼瞅着那人缓步而来,蔺知事蓦然醒悟。‘噔噔噔’他竟以膝为足向前快的跪爬着,令在场诸人嗔目结舌。 “岳将军!真的是您老人家,岳将军!学生给您磕头啦!” ‘砰,砰,砰,’额头碰在石板地上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人们的心头,闻者无不悚然变色,大家反应不及,蔺知事身后又爬出去几人,也像他们大人一样磕头不止。 “恩公,小的给您磕头!” 岳飞本想躲过这些官场上的繁琐礼节,故意堕在了最后。临安知事令人始料不及的举动,让他也愣在那里,等看到知事的额头已经碰出了淤紫,岳元帅赶忙疾步上前。 “知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请起,大家都起来!”岳飞上前一把抓住蔺知事,急声说道。 他急,蔺知事更急,一把抱住将军的腿,连珠炮似的高声道。“岳将军,您不认识学生啦?我是许州长辛县县丞蔺骥哇,七年前许州沦陷,长辛被围,是将军您带着百余人拼死搏杀,才使得我等逃出生天呐!” 这一刻,蔺骥仿佛回到那个血色的清晨。 地动山摇的喊杀响了整整一夜,小城长辛迎来惨烈的黎明。守卫它的最后一名战士轰然倒下,血迹斑斑破败的城门摇摇欲坠。 后来的事情,蔺骥已经很模糊了,记不得城是怎么破的,也记不得他和县丞署的同僚们又怎么落入金军的包围。他只记得,几近绝望的他们突然看到了一条裂缝。震天的喊杀声里一队宋军为他们撕开了一条通往生路的缝隙。 幸存的几百人,踏着鲜红、鲜红的血迹,一路向南、向南 脱离包围圈的那一刹那,蔺骥蓦然回。 白马长枪的将军正把一名敌酋挑落马下,一支冷箭也尖啸着钻进将军的肩头,将军挺拔的身躯随之猛的一个趔趄。蔺县丞终身难忘的一幕出现了,将军单手绰枪,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箭尾。 痛吼声中,一蓬炫目的血雾在将军肩头绽放。此情此景,血气方刚的县丞怎能不热血贲张,一介书生握着宝剑向回冲去,却被同僚们死死的抱住,拖出了战场。 那一刻,不甘挣扎的他,耳边只有一个声音。 “岳飞在此!吾等的父老就在身后!大宋将士决不后退半步!儿郎们杀啊!杀啊!” 哪一刻,泪眼模糊的他,眼中只有一面旗帜,鲜血染红的‘岳’字大旗。 尽管蔺知事已经说的很详细了,可是岳飞仍然无法回忆起来。不能怪岳帅健忘,那段日子里,席卷整个河北大地的大溃败中,没日没夜机械般的厮杀是岳飞的家常便饭,他怎能记得在什么地方,又救过那些人。 但蔺骥的话语,还是让将军想起了一些人,记起那段日子里,倒在他身边的袍泽兄弟。每次鏖战过后,令他痛楚万分的不是身上的伤痕,而是那一张张消逝的面孔。 “起来吧,蔺大人。”将军虎目中流露着深邃的伤感,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低沉。 “不!岳将军,您一定要听学生把话说完。”蔺知事却是异常的执拗。 “那一天,长辛县逃出了整整四百一十六人。南渡后,四百余人洒泪相别,如今已是天各一方。但学生不敢忘记众乡亲临别时的约定,今后不管谁见到岳将军,都要替所有活着长辛人给您磕四百一十六个响头。没有您,就再没有了许州长辛人氏。” 情到深处,蔺骥已是泪流满面语不成声。跪在他身后的几人,也就是从长辛开始,一直跟随着蔺知事的心腹幕僚。 听着大人道出了长辛人的心声,几位幕僚无不哽咽,其中一人高呼着。 “乡亲嘱托,我等不敢有忘,请将军成全呐!” “请将军成全!”以蔺骥为,几人又拜服于地。 临安府衙门前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岳飞和他身前跪伏的人。 太尉双目微红,忆起峥嵘岁月里的日日夜夜,忆起金戈铁马中血与火的交融;赵鼎紧握着双拳,仿佛是想握住了大宋军民不屈的魂,仿佛是想握住了大汉民族生生不息的脉搏;福王仰望着苍穹,内心深处不甘的呐喊着,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我大宋有这样的将军,有这样的子民,为何还会国土沦丧,遭人欺凌?! “唉··”岳飞一声轻叹,放开拉着蔺知事的手,撩袍也跪在了地上。 “蔺大人,众位,岳飞愧不敢当。你们要拜,岳飞就同你们一起拜,拜那些为国捐躯的大宋儿郎,拜那些金人铁蹄下死不瞑目的大宋臣民。” 福王跪下了;赵鼎和太尉一同跪下了;禁军、侍卫、扈从们都跪下了;围观的小贩、挑夫,白苍苍的老者、怀抱稚子的妇人,也都跪下了。所有的人和将军一起,遥对着北方,那片被生生撕裂的热土。俯下头颅,叩,再叩。 远处人群里传出压抑的饮泣,悲恸迅蔓延开来,哭泣声越来越大。 “哭什么!”将军的怒吼声中,悲声嘎然而止。岳飞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面对着远处的人群,怒目圆睁须皆张。 “不要让英魂看到你们的泪水!不要让亡灵看到你们的泪水!更不要手执屠刀的敌人看到你们的泪水!不错,你们家园涂炭骨肉离散,我岳飞感同身受五内俱焚。在这里,我只想说,大宋军人从没有放弃!我大宋军人一息尚存就不会忘记那四个字,还我河山!” 说罢,将军转身朝府衙里走去,一席话仿佛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百姓的泪眼中,将军伟岸的背影竟是是那样的苍凉,那样的孤寂。 身在牢狱的岳震,无法看到外面悲壮的场景。 昨夜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女诗人李清照,可能是白天睡了太久的缘故,老人走后,岳震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他飘飘荡荡着好像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些孤寂难眠的夜晚。 朦胧中岳震猛然惊醒坐起身,侧耳听去什么都没有。他在黑暗中茫然四顾,不知是什么惊醒了自己。蜷缩着躺回草垫,岳震下意识的抱紧双臂,天亮就是八月中秋了,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想哭的冲动,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虚弱与无助。 姐姐,大哥,老爸老妈,我想你们。柔福,我想你了。 迷迷糊糊之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岳震又霍然清醒。他急忙竖起了耳朵,这次好像真的是有什么声音。 ‘哗啦·哗啦’钥匙相互碰撞的声响由远而近,岳震鱼跃而起。 心房竟随着声响的节奏,‘怦、怦、怦’狂跳起来。 这是谁来了,我怎么这样的紧张激动? 岳震心慌意乱中扑到监栅上,用力的向甬道那边这时候声音也越来越响,他能看到些许昏黄的亮光在慢慢靠近。过来的三人转过弯道出现在岳震面前,一声呼唤,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就已冲破了他的喉咙,脱口而出。 “父亲!” ‘当啷’正准备打开门的钟捕头,被这这一声吓的手一松,整串的钥匙跌落在地上。此时此刻,钟达永总算知道了,自己和前任知事把什么人抓进了大牢。 冷!钟捕头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冷,从后心蔓延开来,他的思维好像已被冻僵了,他只是下意识的在地上摸索着。 “钟捕头,不要慌!”提着灯火的蔺骥也如梦初醒,明白岳将军为何意外的出现在这里。他嘴里轻声的训斥着钟达永,眼睛看向牢中,想看看将军的公子是个什么模样。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张口结舌,陷入呆滞中。 粗若儿臂的监栅,在少年的手中,如沙土泥条般不堪一握。少年等不及哆哆嗦嗦的钟捕头开门,蔺知事只觉眼前一花,‘咔吧、咔吧’脆响声中,白色的身影已破笼而出。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父亲的样子,他,应该是怎样的高大威武。 当父亲鲜活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岳震才明白,父亲无需英雄般威严的面容,他只需微笑着站在自己的面前,父子间心灵的锲合与共鸣已经足够让自己温暖踏实。 也曾无数次忐忑的想过,父子见面的场景。可岳震就是没想过,与父亲相见在阴冷昏暗的监牢里。不过这一切都已不重要,父亲就站在面前,面容与身影在昏黄的光晕中有些淡淡的朦胧模糊。但他那熟悉而亲切的眼神,仿佛在含笑说着。 我的儿子,你又闯祸了,你还好吗? 第七十节 无需太多的语言,岳震扑到父亲的身边,很自然的单膝跪地,抓起父亲的大手。/| “爹,您怎么来了?进来身子还好吗,眼睛可曾难受?儿子儿子给您丢脸了。”仰着脸的岳震本想笑一笑,让父亲知道,他的儿子长大了。但话未说完,不争气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滑落在面颊。 岳飞反握住儿子递来的手,体会着血脉相牵的心颤,暗自欣慰,儿子的手都这么大喽。 将军蹲下身去,与儿子四目相对,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抬手拭去孩子脸颊上的泪水,岳飞轻声但郑重的说道:“小二,莫哭。为父不是教过你吗,岳家儿郎只流血不流泪!” 岳震也想起旁边还有旁人,顿时臊的一阵脸红。暗自羞愧道,真丢人,不知道钟捕头看到没有?心里想着的功夫,父子握在一起的手一齐用力,站直了身躯。 “过来小二,为父给你介绍。”父子连心,岳飞察觉到儿子的窘迫,开口说话,分散了蔺骥和钟捕头的注意力。“这位是现任的临安知事蔺大人,小二你应该称呼蔺叔叔才对。你这么莽撞,打碎了人家的栏杆,还不赶紧赔罪?这位钟捕头,你们一定见过,就不用为父介绍了吧。” “蔺叔父您好,小侄年少无知,给您添麻烦啦。咦,钟捕,你的脸色怎地这么难看?”岳震顺着父亲的指引,向蔺知事行礼,与钟达永打着招呼。 钟捕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咕咚一声,跪倒在岳震面前:“小人先前不知您是岳侯爷的公子,冒犯了小侯爷的虎威,还请小侯爷恕罪呐。” 岳震一把将他拽起来,面有愠色道:“钟捕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入牢当日,在下就与你和知事大人说过,你们是维系纲常法纪,职责在身,在下绝无怨愤之心。” 看着钟达永可怜兮兮的表情,岳震心中一软,弯腰替他拍去膝头的尘土,柔声道:“我家父亲为国杀敌立下功勋,才拜将封侯。在下未及弱冠,尚无寸功于江山社稷,怎敢妄称什么小侯爷?钟捕若诚心与在下相交,叫一声‘震少’在下就不胜欣喜。” “震少,我”钟捕头紧紧的握住岳震的手,岳震则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意思很明显,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岳飞微微点着头,心中不无得意,这才是我岳飞的小子。 蔺骥一直冷眼旁观,对这个少年有个大概的了解,刚刚因为岳震打破监栅的那点不快,自然而然减少了许多。 “岳侯,岳公子,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出去,也好抓紧时间澄清公子的案子。岳侯,您随我来。” 岳飞父子并肩跟着蔺知事,钟捕头紧随其后,一行人出了临安府牢房。 “吁”出了牢门,岳震振臂来个长长的深呼吸。正值金秋时节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暖阳当空,和风徐徐,他立刻觉得神清气爽,格外的舒畅惬意。 到了明亮的外面,岳飞侧目仔细打量着儿子,不禁有些惊奇。几个月不见,这小子个头长了不少啊,爷俩肩头相比,儿子也只低了寸许。看到儿子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岳飞笑着问道:“小二,是不是觉得自由很可贵?” 岳震闻言,顿时苦起了脸,前后看看蔺知事和钟捕头,凑到父亲耳边小声说:“父亲,儿子和您打个商量如何?” “噢?”岳飞看他神秘兮兮的模样,顿觉有趣。“说来听听。” “您不觉着小二这个乳名有点难听?不知道底细的人,以为您的小子是个店小二呢,父亲大人咱们换个叫法行不行?” “不行!”岳飞强忍着笑意,斩钉截铁的说道:“老子给他儿起的名字,哪能说改就改?说起这小名的事,你还得感谢为父才成?” 岳震不禁气鼓鼓的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父亲绷着脸说:“怎么不会,当年你娘生下你时,你小子又黑又瘦,像个小猫一般。你周婶就对为父讲,取个土气一点的名字好养活,还想好了一个小名,二狗蛋。你若实在想改,以后就叫二狗蛋吧。” “啊!”岳震顿觉眼前一片黑暗,险些绝倒于地。 “哈哈哈”岳飞看到儿子被捉弄吃憋的模样,再也绷不住了,开心的仰天大笑。 父子说笑间,一行四人已经到了府衙大堂外。福王的笑语迎面传来。 “岳侯爷笑得如此畅快,肯定是把震少训的服服帖帖喽。本王甚感快慰呀,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能让震少俯贴耳者,唯他老子也,呵呵” 岳震抬眼望去,福亲王和两个陌生的中年人,并排站在大堂的廊下,王爷身旁的两位,虽然都是一身便服,但相貌仪表颇具威严,从站姿就不难看出,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他立刻收起嘻笑之色,侧目看向父亲。 等父亲介绍过文武两位相爷,岳震规规矩矩的行礼当中,也不由暗自想到,张、赵二人果然名不虚传,随随便便的一站,就是一付藐视天下的权臣做派。 叙罢了虚礼,岳飞转身对儿子道:“小二,你的案子今日就在大堂里开审,我儿就随蔺大人进为父就在外面等你出来。” 福亲王立刻接茬说:“本王也要避嫌,就不进去喽。蔺知事,你无需顾忌震少的身份,一切按照律法,秉公审理。” 蔺知事微微一笑,“卑职遵命,请王爷放心,再说还有鼎相在旁督办,卑职就是想徇私,也没有那个胆量啊。鼎相爷请,岳公子稍后片刻。” 赵鼎想找个作伴的,对身旁的张浚道:“太尉大人,与赵某一起检审如何?” 张浚可不傻,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绝不沾边。“老赵你又不是不知道,论行军打仗,我比不了鹏举。论行文断案,我比不了你老赵,进去做什么?再说,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枢密院知事赵鼎监办,关我太尉何事?不去,不去。” 福王与岳飞的失笑声中,无可奈何的赵鼎和蔺知事走进了大堂。 不大的一会,公堂里传出衙役的呼喝。 “传佛缘阁字画店掌柜,岳震到堂” 岳震昂阔步的走进去,远处的钟捕头心中升起一丝骄傲。从今往后,我钟达永是震少爷的朋友。呵呵 看见三位大人都负手站着,各自想着心事。机灵的钟捕头凑上前去。 “诸位大人,公堂的西侧有个小花厅,不如诸位大人移步那边等着。以小人的经验,此类案子时间不会太短。” 岳飞一笑答道:“钟捕头,你去忙吧。我那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本想找地方歇脚的张浚,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走了。福王心里暗笑,嘴上说:“岳侯,不要辜负人家钟捕头一片好意吗,干站着也怪累的。钟捕头,麻烦你去寻上几把椅子,一张小桌,另外再沏上一壶茶水,我们就在这里候着。” 钟达永屁颠屁颠的跑去张罗,片刻的功夫,茶水桌椅就送了过来。 三人坐定,钟捕头识趣的远远躲开。张浚干笑道:“呵呵一王、一侯、外加一个太尉,坐在大堂的外面等着审案子,也算是一桩盛事吧。” “盛事?哼!”福王赵榛嗤之以鼻。“若不是那个混账汪伯彦,哪有这桩事?被贬在家还要东钩西连搞风搞雨,不但害死了刘倬,还连累震少。哼!” 张浚有些不甘的反驳道:“王爷之话也不尽然,怎么说刘倬死了,死前还与岳公子有些冲突,临安府请岳公子来问问,也不是站不住脚。” 福王冷冷一笑,“嘿··请?前任临安知事就是个大糊涂虫,官丢了活该!案子的卷宗,本王也曾阅过。刘倬死在震少的店外,身上又无明显的伤痕,那糊涂蛋,凭着一份苦主的诉状,就把人捕进了黑牢。若换成平常百姓,震少这个黑锅岂不背定了?” 岳飞双手握着茶杯,静静的看着两人斗嘴,一脸的平静,无忧无喜。 张太尉说不过王爷,只好寻机换个话题,对着岳飞说:“鹏举,你也不要担心,里面有老赵,蔺骥又感你活命之恩,你那孩子不会出太大的事情。” “唉··”将军一声怅叹,轻声道:“大帅好意,末将心领。为人父怎会不担心?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我未曾尽到父亲的责任呐。” 桌边顿时沉静下来,王爷和张浚也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过了好久,岳飞盯着手里的茶杯又低语着。 “不怕两位笑话,我最怕的就是与孩子们单独的在一起,更怕看着他们的眼睛。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洞庭一役。岳云的先锋营主攻水寨正门,我扔下令箭说,天黑前,若攻不下正门,先斩汝!这时孩子抬起眼睛” 讲到此处,将军已经说不下去,双眼中深沉的悲哀,让福王和张浚一起低下了头。 片刻后,福王抬起头,目闪精光,语气坚定的说道。 “岳侯为国为民,赵榛万分钦佩。本王虽与震少数面之交,但坚信震少不是此案的凶手,因为本王知道,以震少的人品气度,决不屑与此。” 岳飞欣然一笑,“多谢王爷错爱,自家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晓?小二他虽然顽皮,但性子刚强的很。顽疾缠身那么多年,他从未在我和他娘面前哼过一声,可悲我这个父亲,却从未给孩子煎过一碗汤药。” 福王顿觉无言以对,他明白不管说些什么,也无法排解一个父亲的愧疚之情。 张浚觉着气氛太过沉闷,抬眼四顾想找个轻松的话题,不料却看到赵鼎走出了大堂。“咦,这么快就审完了?”太尉忍不住惊奇出声,引得岳飞和王爷循声望去。 岳飞蓦然站起身来,盯着渐渐走近的赵鼎。福王也皱起了眉头,暗自忐忑,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不应该这么快就结束呀。 赵鼎紧赶几步,来到岳飞的身侧,笑道:“鹏举莫惊,还早着呢,快坐,快坐。”说着按住岳飞的肩头回身喊:“来,给本官也拿把椅子。” “那,老赵你出来干什么?不要说你也嫌气闷。”张浚不解的看着笑吟吟的搭档。正好一个差役送来椅子,赵鼎伸手接过,将座椅紧紧的靠着岳飞然后坐下,这才开口道:“赵某是想与鹏举老弟商量点事情。” 三人一脸迷惑的看着大宋的文相,赵鼎却摆足了架式,凑到了岳将军眼跟前。 “令郎谈吐不凡,稍加雕琢日后定成大器。不知鹏举你肯不肯割爱,让他弃武从文,如果鹏举你点头,这教导之职,赵鼎责无旁贷。” “噢,原来如此啊。”张浚恍然大悟,心里却一股酸水涌上来。暗暗不忿道,好你个老赵,求你教教我家儿子,你就推三阻四,今个却上感着拍岳飞的马屁。哼! 福王赵榛意味深长的笑道:“呵呵··鼎相好毒的眼睛啊,不愧我大宋文臣中的第一人。只是鼎相你也说的太轻巧了,弃武从王敢和你打赌,假以时日,震少定是我大宋第一猛将。鼎相这可是当着太尉与岳侯的面,挖墙角啊。哈哈” 第七十一节 岳飞环视表情各异的三人,还未从惊诧中醒过神。 张浚闻听福王这么讲,顿时也有了说辞。“不错,虽说我对岳家小二知之甚少,但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云少帅就是最好的佐证。老赵,你这就不够意思啦,明明知道军中缺少将帅之才,还要跑来挖墙角。鹏举,千万不可答应啊。” 赵鼎玩味的看了搭档一眼,令后者心虚的垂下眼帘。 “鹏举啊,你家大少已是子承父业。你莫怪老赵我嘴毒,你父子常年厮杀于疆场,理应深有体会,所谓刀剑无眼呐。” 明知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岳飞还是一阵不舒服,抬手止住了赵鼎的话语。 “岳飞这里替我家小二,感谢鼎相的厚爱。”岳飞有站起身,抱拳拱手。 “只是岳震和岳云不一样,这小子自小就很有主见,这次他要做生意,根本就没和我这个当爹的商量。岳飞不敢答应相爷,只怕这小子另有主张,岂不辜负了鼎相的美意?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不过鼎相放心,如若我家小二有意入仕,岳飞定会携厚礼登门拜师,到时候,相爷可不兴翻悔噢。” 福王心中不免有些惊讶,谁说岳鹏举是一根筋?这几句话说的滴水不露,文武二相的面子全部给足,果然不负儒将的美誉。 正如福亲王所料,张浚松了一口气,赵鼎也觉面子光彩。 “好!”赵鼎不禁拍案畅叹:“有你开国侯这句话,赵鼎还有何话说?如果真有那一天,鹏举千万莫提什么礼不礼的,老赵我一定扫榻相迎。哈哈哈” 岳飞重新坐下,试探着问道:“鼎相,小二案子的事情” 赵鼎指点着他仰天大笑,“哈哈哈鹏举你口不对心呐,刚刚还说什么由他哈哈··你呀。你们可知我为何半途退场?” 岳飞被他道破了心事不觉赫然,干笑着竖起耳朵,王爷和太尉也凑了过来。 “我是不忍再看蔺知事的窘态啦,奇才呀!我赵鼎少年时曾自翊博学广闻,今日听到岳家二少的一席话,方知天外有天。小家伙义正辞严,每句必指大宋律法中的积弊,辩的蔺骥哑口无言。我出来时,堂内已不能再称之为庭审喽,成了蔺知事和岳公子之间的论战,论的是律典该不该适时的修正。” 福王听罢摇头失笑,心想,这小子的本领层出不穷,还得说柔福好眼力啊。 张浚的心里起了些小波澜,方才赵鼎要收弟子,他以为是赵鼎看着岳飞渐渐势大,相与这位冉冉升起的将星,提前拉拉关系。 赵鼎这么仔细的一番解说,张俊也不禁怦然意动。朝廷上下高官子弟多如牛毛,但浮夸纨绔者居多,能成气候的堪称凤毛麟角,肯定是豪门大家族的抢手货。 军人做事,讲究的就是当机立断,这样的人物倘若能笼在手里 张浚立刻换上一付最诚恳的笑容,开口道:“鼎相夸人一向惜字如金,今日却一改常态,看来鹏举家的二少果真不简单哩。小家伙今年多大啦?应该和我家四丫头年岁差不多吧,鹏举你不要因为军务繁忙,耽搁了孩子的终生大事啊,要不咱们两家” “太尉!你这是何意!你”未等张浚把话说完,福王已勃然拍案而起。 猝不及防,太尉被吓了一跳,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暗想,自己的言语已经够隐讳,答应不答应全看岳飞的心意,怎么惹得王爷暴跳如雷? 岳飞看不过去,急忙起身说:“王爷息怒,大帅也是一番好意。不过小二前面还有姐姐和兄长尚未嫁娶,不急,不急。” 福亲王也意识到失态,毕竟岳震和柔福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张浚也不是成心捣乱。他只好将错就错的掩饰说。 “不错!这种事急什么?震少未及弱冠,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早早的拖累家室,岂不要分心?” 其余三人都听出王爷的牵强之意。岳飞无暇去想福王为何如此失态,一双眼睛盯着大堂的门。张浚是想不明白,就算张、岳两家结亲,也不会触及福王的利益,王爷干嘛像被人剜了心头肉一样。可赵鼎和他们不一样,很容易就理清了脉络,不禁微微色变。 赵鼎何许人也?至从入主枢密院以来,就已经把朝廷上下查了个通透,要害部门官吏的出身、履历乃至癖好都了如指掌。 所以说,福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角色,赵鼎心里一清二楚。 很容易就联想到肃王北上遗下一女,也就是刚刚册封的柔福帝姬,正是由福亲王一手抚养长大**。把这些连在一起想想,赵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刻正在公堂上侃侃而谈的少年,大有可能就是将来的驸马爷啊。 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因为福王莫明其妙的怒气,显得有些沉闷。几位大宋朝的重臣,心不在焉的想着自己的事。 府衙院子里,大堂外,朝廷的权力重心,被公堂内的少年牵动着。 府衙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乘小轿,远远的停在对面的路口。透过轿帘的缝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焦急的注视着府衙。轿子旁边站着一位出家人,藏青色的僧衣僧帽,雪白的拂尘掸在臂弯里,凤目柳眉一团肃穆,赫然是师太静真。 不用问,也知道轿子里是谁。心系爱郎的柔福,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 少女觉着时间在和她作对,放慢平日里匆匆的脚步。皇帝叔叔告诉他,大约到了午膳时间庭审就能结束,可暖阳已经升过了头顶,微微有些斜了,为何还不见震哥出来?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为什么这么久呢? 漫长的等待中,柔福不禁开始胡思乱想,焦虑的抱紧怀里的小包袱。 没事的,震哥一定回出来的。 女孩暗暗安慰着自己,把脸儿贴在了包袱上,嗅着包袱里衣物上,那一缕淡淡的气味。熟悉而温馨的味道,让柔福想起了情郎的怀抱。虽然见到他只是昨天的事情,少女真正体会的什么是‘度日如年’。 芳心思念的煎熬,好似苦苦的杏仁儿,丝丝缕缕的相思,饱含着回味悠长的香甜。 “出来了。” 师太低沉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柔福一激灵,收起思绪向外 福亲王和赵鼎走在最前面,中间夹着一脸轻松的岳飞,和心事重重的太尉张浚。岳震与蔺知事携手跟在最后面。 一行人迈出了府衙大门,蔺骥松开了手臂,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二少一番高论,本官真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哇。哈哈··今后二少若有时间,一定常来府衙坐坐,好让蔺某多长长见识。” 岳震急忙躬身客气说:“蔺叔叔,您可不要说这样话,小侄无地自容。” 送到了门外,蔺知事殷勤的与岳飞,以及各位大人作别后,转身回府。眼瞅着一场风波消散,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谁知却风云突变。 “震哥!你出来啦?” 按耐不住满心的喜悦,柔福撩开轿帘快步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眼角含笑的静真师太,看着女孩蹦蹦跳跳的身影,同时也看到了师哥福王,瞬间变得铁青的面容。 师太猛然想到这里面的不妥之处,纵身追上去,想拦住柔福,可显然是晚了一步。岳震微笑着跨上前,真好赶到了父亲的身旁,本想开口给父亲介绍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孩,却被接下来生的事情吓傻了,笑容凝固在脸上。 赵鼎微微一愣,马上就知道了面前的少女是谁。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愧为大宋帝姬啊,明齿皓唇端庄秀丽,眼波流动间虽有几分青涩腼腆,但还是掩不住女孩身上,雍容华贵的气质。 “臣,枢密院知事赵鼎,叩见柔福帝姬,帝姬千岁,千千岁。” 标准的朝拜之礼中,赵鼎已经撩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叩。 “啊!”欢天喜地的柔福顿时惊呆了,无助的看向面前的十叔。福王能有什么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鼎相大可不必,我这柔福侄女只是微服出宫,又无皇家仪仗跟随,本王以为,众位大人还是免礼平生吧。” “王爷此言差矣!”赵鼎没有起身,立刻沉声反驳道。 “册封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柔福帝姬的一切礼仪与圣上的女儿一般,柔福帝姬就是我大宋的长公主。藐视帝姬者,就是在藐视皇上啊。” 这么一顶大帽子飞出来,立刻把赵鼎身后的张浚和岳飞下了一大跳,两人急忙跪伏于地上,随着赵鼎口呼:“千岁,千千岁。” 这一幕犹如晴天霹雳,将少男少女间触手可及的距离,无情的撕裂、撕裂。 柔福虽然不知道哪一位是震哥的父亲,但她清楚的知道,心上人的父亲此时正跪在自己的面前,将头颅叩向地面。泪珠从女孩的眼中滑落,和原本紧紧抱在怀里包袱一起,滑落,滑落。 “呜”少女一声悲鸣,捂着嘴转身逃去。 在父亲弯下膝盖的哪一刹,岳震只觉得眼前一黑,随之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没看到柔福悲泣着离去,不知道福王与师太相继跺脚而去,不知道文武二相是怎样走的。 他万马奔腾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 岳震仿佛看到,看到父亲、母亲、姐姐、大哥岳家所有的人,匍伏在柔福的面前。一缕好似来自极地的幽寒,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冷冻了他的躯体,也凝结了他的世界。 所有的人都已离去,父亲替他捡起地上的那个小包袱,轻轻拍着儿子的肩头。 “小二,跟爹四处走走吧。” 牵着儿子的手,漫步在临安街头。岳飞已经看出小二与帝姬的关系绝不一般,他顿时明白岳云从鄱阳湖回到鄂州后,为何总是与姐姐银屏嘀嘀咕咕。岳飞也有所怀疑问起过,姐弟俩在父亲面前,对小二的这一段情事,从未敢提过一个字。 内心里,岳飞并不怎么反感柔福。女孩出现在面前时,将军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个好女孩子,也会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儿媳妇。 生在帝王之家,非她之过。帝姬只要能与儿子合合美美过日子,替我们照顾好小二,我岳飞磕个头算得了什么?何况人家还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岳飞清楚这只是一个父亲的想法,同样作为男人,他更明白孩子的心境。如此难堪的场面,换作谁,猛然间也无法接受。 临安街头,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忧心忡忡的父亲,拉着木然呆滞的孩子,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繁华喧嚣里。他们身旁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肩扛手提着时令蔬果、鲜肉活鱼,那些与饮食无关的店铺已经早早的关了门。 因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阖家团圆喜庆的好日子。 急急忙忙想着赶回家的行人,兴高采烈的与熟人打着招呼,没人在意有这样一对父子,与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目光茫然的他们不知该到那里去。 爷俩一路走到了城北,岳飞真的有些累了,拉着岳震并肩坐在河边的石阶上。 望着身旁昏昏噩噩的儿子,父亲终于忍不住说话。 第七十二节 “小二,你可知道,为什么君主是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威吗?” 岳震双手托着腮,望着河床里潺潺而过的水流,半响才艰涩的问道:“父亲,人难道天生下来,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父亲点头苦笑道:“不错,尽管有些人觉得不公平,但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实。没有君主,就没有国家。没有国家也就没有律法与军队,人们也就失去了约束任意胡为。弱小者将没有田种,没有房子住,沦为强大者的奴隶。” 细细品味着父亲的话,岳震也不禁黯然点头。 封建君主制度是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的必然产物,如果真像父亲说的那样,人类社会恐怕要倒退回奴隶制的年代。 这样的大背景下,皇帝就是国家的象征,就是所有国人的信仰。若有谁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视皇权,不外乎两种下场:要么你推翻这个信仰,把自己塑造成为另一个信仰;要么你就会被碾的粉碎。 岳震自认还没有推翻赵家王朝的能力,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贪欲,让这个原本就多灾多难的年代,更加的动荡不安。 “唉”他无力且无奈的叹息说:“父亲您不必担心,儿子不会胡来的。只要皇上不来伤害咱们,我一定规规矩矩的,决不会给咱岳家惹来灭顶之灾。” “那你和帝姬的事情,小二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帝姬这个称呼,让岳震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父亲,孩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呐。”说话间,他茫然四顾,惊奇的现,他们父子竟鬼使神差的坐在梅家桥边。难道这就是天意?事事轮回,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恍恍惚惚的岳震,絮絮着向父亲说起这一段曲折的感情,从梅家桥邂逅、夜游西湖、结识李易安、柔福进宫、探监 大内禁宫,萼华宫,帝姬的绣楼外。 福王气极败坏的来回踱步,静真低眉站在一边。 “师妹,你再去催催啊,怎么换个衣服这么长的时间?九哥那边在等着呢。” “师哥,唉”静真拥着几近哀求的口气道:“别再去催孩子了,让她静一静吧,她心里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福王怒目拧眉,有几分狰狞的说:“他岳飞吃的我大宋俸禄,作的我赵家的高官,给大宋公主磕个头就委屈了吗?!上午若不是柔福哭着跑了,本王一定要把岳震那小子拿下,治他的罪!丞相和他老子都在那跪着,他凭什么” 静真打断他道:“好了,师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你们看到那孩子都傻啦,他们小孩子家家那曾见过这种场面。” 看着气鼓鼓的师哥,静真口气一软,叹道:“唉,这事都怪我。师哥,我知道你说的都在理,可柔福那孩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她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别看福亲王气冲斗牛,可一提到柔福这块心头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好吧,你进去告诉丫头,她不想去就别去了。我这就去九哥那边说一声。” “十叔,等等。”柔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转身欲去的福王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一身盛装的柔福出现在两人面前,原本就亮丽可人的少女,更显得雍容典雅凡脱俗。“十叔,咱们一起去,不要因柔福一人,扫了大家的兴致。” 静真担心的瞅着孩子,看到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情绪倒是非常的平静。 “好闺女!”福王开心的笑道:“来,让本王带上咱们漂亮的小公主,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顿团圆饭。哈哈王好久没有这么高兴喽。” 御花园,没有悦耳的丝竹,一路行走,也不见一个宦官、宫女。 柔福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十叔。福王拍拍臂弯里孩子的小手,说道:“九叔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今夜一个外人也没有请,就咱们三个人。” 亲人的体贴,让柔福冰冷的心,升起了一丝暖意。 花园中心的小轩里,只挂着一只灯笼,不很明亮,但柔柔的光线让人觉得很舒服。高宗皇帝赵构坐在桌旁,桌上的菜肴不多却很精致,正中央大盘里是一块黄澄澄的团圆饼。看到弟弟和侄女进来,皇帝只觉得眼前一亮,由衷的赞叹道。 “福丫头长大了,称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呀。福丫头今夜可不许抬头看月亮,要是把月亮羞走啦,普天之下就无月可赏喽。呵呵··” 柔福苍白的脸上泛起几丝红晕,低声的娇嗔说:“皇帝叔叔就会取笑人家。” 看到孩子回来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本该高兴的福王却在心里拧了一个疙瘩。 传说中的美女貂禅,有闭月之容颜,却沦为他人利用的工具,在一代枭雄董卓和他的义子吕温侯之间挑起争端。 福王不禁警惕的看向九哥,暗道,他不会把乖柔福,也当成一件工具 高宗皇帝对弟弟异样的眼神,视而不见,含笑对着柔福道:“你皇后婶娘身子不好,今个就不来了。你十叔呢,老是扭扭捏捏不肯将师太娶回王府,所以吗,今晚只有我们两个老头子陪你喽,福丫头会不会觉着气闷呢?” 看到十叔被皇帝叔叔捉弄,一付郁闷至极的怪模样,柔福暂时忘记了心头的烦恼,笑的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轩里。 欢笑过后,心里舒服了好多,柔福怎能不知皇帝叔叔的苦心。姑娘站起身来,执起桌上的酒壶,甜甜的笑着说:“两位叔叔,还是和往年一样,让柔福来斟这第一杯酒吧。” 高宗、福王一齐微笑着点头,眼睛随着亭亭玉立的女孩,款款的围绕在桌旁。 这头两杯,是斟给远在北方的祖父、祖母,第三杯是大伯的。 走至桌子的正位,柔福轻舒玉腕,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愿三位老人家身体安康,多福多寿,更盼我大宋王师早日收复失地,将三位老人迎回家园。念及王师,不由得想起震哥父子,一丝针扎般的痛楚掠过姑娘的心头,纤纤玉手一阵轻颤,溅起几许酒花洒落在桌面。 轻挪脚步,女孩移到紧邻的两只空杯前。从柔福记事起,每逢节令庆典,五只空酒杯,总是摆在酒桌的最上,也总是由她为这五只杯子斟满酒。 嗨已经好多年没有你们的消息了,远方的爹爹、娘亲,你们还好吗?。 也许是积年累月的盼望都已成空,想起父母的柔福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伤感,芳心深处反而有几分自艾自怜。生也好,死也罢,母亲一生都在追随着父王的脚步,不离不弃。作为女人,何尝不是一种完美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又在那里呢? 少女痴痴的问着自己,纤手定在空中,清香的御酒溢出了闪亮的金杯。 “嗯吭”直到高宗皇帝出声,柔福才蓦然停手,瞧着桌上的酒渍抿嘴赫然。 皇帝摇头失笑,抬起脸仰望着一轮满月,感慨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古人诚不欺我呐。就算是帝王之家亦不能幸免。” “九叔,不许说这些扫兴的话。”柔福嗔怪着为他斟满酒杯,“此情此景应该说,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您说呢,十叔。” 福王满目慈祥的看着少女为自己到酒,点头说:“没错,应该罚你九叔。” 回到座位的柔福本想放下酒壶,却意外的现自己的面前也摆着一只杯子,不禁小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两位叔父。高宗兄弟二人顿时被女孩的俏模样逗乐了,皇帝鼓励道:“福丫头如今已是大人,就陪两位叔叔喝一杯吧。” “浅尝即止哦,可不能多喝。”福王急忙关切的叮咛着。 柔福嫣然一笑,举壶为自己满满的斟上一杯酒端起来。“八月中秋,阖家团圆,柔福祝愿两位叔父大人贵体安康,百病不生。也愿我大宋国运昌隆,南北早日聚。” 说话间,福王的阻止声中,她已扬脖将酒倒进了喉咙。 “哇!好辣呀。”一团火热的辛辣顿时游走于全身,柔福小脸上也立时红晕飞扬,女孩苦着脸吐着小舌头,小手也恨不得变成蒲扇使劲的扇动着。 “哈哈哈”高宗皇帝朗声大笑。福王急忙夹起一筷子菜,递到柔福嘴边,埋怨说:“这孩子真顽皮,那能喝的这么猛,快吃口菜压压。”看着孩子把菜全部吞进嘴里,福王仍在絮叨着。 “好啦,十弟,孩子已经大了,自己有分寸,用不着像个老妈子似的。来,咱们哥俩也喝上一杯。”高宗举起杯道。 ‘叮’金杯相碰悦耳轻灵的脆响中,皇帝动情道:“十弟,又是一年月圆,你辛苦了,九哥敬你。” 福王心中一颤,摇头说:“九哥,不说这些,今个咱们只喝酒,不醉不归!” “好玩。嘻嘻··”微微有些醉意的柔福,闻言也凑了过来,兴奋道:“我也要碰杯,我也要不醉不归。咯咯” 同一轮明月下,同一座临安城,梅家桥畔。 从儿子的叙述中,岳飞知道了一双小儿女的种种经历,不免要生出几分感慨,又想起那些动荡的岁月。 在那一段时间,有一个名字,不论在朝野还是军中,都被人们传颂着。在整个大宋惶恐不安,大溃退的背景下,这个名字犹如一面旗帜,激励着诸如岳飞这样的军人,激励着晏孝广那样的义士,激励着他们不屈的抗争。 这个人就是大义凛然,以身饲虎的肃亲王赵枢。 二帝被掳,肃王被推举主持大局。此时正是金军铁骑多路席卷而来,宋室的各路守军兵力分散而节节败退。虽有宗泽、岳飞等将拼死顽抗,却也是独木难支,无力挽狂澜于即倒。 在北撤的洪流中,三省六部以及朝廷的诸多要害部门也夹杂其中,而且他们的机构臃肿,行进度亦是相当的缓慢,最终被金军团团围困于磁州。 为了保住朝廷的根基,已经南返的肃王毅然北上。提出了以自己夫妇为质,以金军占领的疆域为界,与金国议和。这就是令无数大宋军人痛心疾的,磁州之盟。 亲历此事的老丞相李纲,亲口告诉过岳飞当时的情形。 议和过后,被困磁州的众人获准从南门离去。绵延数里的人流,装载着卷宗的车队,缓缓的城门下通过。因为知道事情的原由,南归的人群无一人面带欣喜之色,愤怒、羞愧、悲怆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队伍里。 当三省六部的长官,以及诸位大员到了城门时,意外的见到肃王登上了城头。 肃王夫妇衣袂飘飘的立于城楼,注视着这一群宋朝的重臣。肃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睛凝视着他们。几位文臣之都已泪眼模糊,却都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咬的血迹斑斑,也没有让金人听到他们的哭声。 此情此景,肃王欣然而笑,抱拳拱手与众人遥遥道别。 说到此处李纲已是老泪纵横,无法继续下去。岳飞等一干听众,无不紧握铁拳,生生好似要把一口的钢牙咬碎。从那天起,岳飞就觉着北伐之心更加坚定,因为他好像看到,遥远的北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就是肃王的眼睛。 第七十三节 “苦命的女娃啊。唉” 岳飞终止了自己的回忆,也暗自有了个决定,一定要想办法让小二娶了帝姬。就算是替肃王照顾这个孩子,将军也觉得义不容辞。 父亲的叹息声里,岳震侧目不禁一阵自责与内疚。将军虽说强打着精神,却已无法掩饰满脸的疲惫,连日奔波的父亲真的很累了。 “呼”岳震站起身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着玉盘一般的明月。 “好了,父亲咱们回孩儿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感觉舒服多了。” 岳飞也站起来,可能是坐的太久了,腿上的血脉竟有些麻。他探手扶住了儿子的肩头,看着小二还有些稚嫩的侧面,仍然觉得不放心的问道。“真的想通了啦,可不可以告诉为父,今后你与帝姬将如何相处呢?” 岳震转过头,平静的和父亲对视着。 “我没有想通。但生活不会因为我的困惑就停止下来,孩儿不愿意把自己的苦恼传递给疼爱我的亲人,柔福也是一样,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您说呢?” 父亲怔了怔,不觉低下头去,避开了孩子水一样清澈的目光。 难道我真的老啦?怎么无法跟上小二的思路呢。将军暗自思索,随即苦笑着摇头说:“想不通就不去想,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儿子反而开导起了父亲,遥指那轮圆月道:“对呀,正所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朝夕更替,季节轮转,日子不会因为我们不开心,就停下脚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暂时抛却愁情烦事,静下心来,享受这一刻稍纵即逝的美丽呢?” 岳飞看着一个小孩子家,摇头晃脑一付贤哲的作派,忍不住笑道:“我说小二,你哪来的这些奇谈怪论。呵呵为父还饿着肚子呢。” 岳震忙说:“是是是,孩儿糊涂了。您儿子震少在临安也算小有一番规模,到了儿子的地盘,怎能让父亲大人您饥肠辘辘呢,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小二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将岳飞逗的开怀大笑,骂道:“哈哈哈打你个臭小子,刚从大牢里放出来,还敢在这里胡吹,还不快走!” “话不能这么说,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 皎洁的月色下,岳家父子笑语着渐渐远去。 望着‘闽浙居’黑黢黢的门洞,岳震心里凉了半截,有些犯愁了。古时候每逢时令、节日,往往就是客栈、酒肆最冷清的时候,店家索性就关门放假,让伙计们回家过节。岳震硬着头皮上去叫门,暗想。 这么晚了,又赶上过节,打算和父亲大吃一顿的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 开门的小伙计,看到岳震顿时喜出望外,把他们让到里面后,忙不迭的向后跑去。 “掌柜的,掌柜的,回来了,岳公子回来啦” “掌灯喽”随着一声呼喝,幽暗的‘闽浙居’从大厅开始,一点,两点,一盏盏明亮的灯火延伸着,眨眼的功夫,客栈已是大放光明,灯火璀璨。 岳震愣神的片刻,一群人裹着热闹的笑声,已经来到他们父子跟前。 为的是‘闽浙居’掌柜、张飞卿、李清照三人,后面跟着客栈的伙计、帐房、厨师等等一大群人。 “呵呵··岳公子脱离樊笼,否极泰来,可喜可贺啊。”掌柜的笑吟吟的拱手道:“这位一定就是令尊岳元帅喽,在下给您行礼啦。” “岳将军!” “岳元帅!” 掌柜身后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阵惊呼,人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的观瞧着,个子低的赶忙搭住同伴的肩头,踮起了脚尖。看到这种场景,岳震立刻释然。父亲威名远播,哪一个宋人,不是以见过岳元帅为荣呢?。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暖融融的,自己与掌柜的不过泛泛之交,人家如此盛情,不管是冲着谁,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谢谢,谢谢,多谢掌柜的。”岳家父子抱拳拱手,向着众人道谢。 李清照拿着一支碧绿的枝叶走到近前,“过来,震哥儿,这是新鲜的柚子叶,掌柜特意托人从南方捎来,好让阿姨给你扫扫晦气。” 说着话,女诗人围着岳震,手执枝叶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拍打着。 虽然人群中只有一位老者似曾相识,其余的人岳飞都不认识,将军依然很感动,也很欣慰。做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孩子有这么多人关心爱护,自然很是开心。 “鹏举老弟,多年不见了,还记得老朽吗?”张飞卿激动的上前说道。 “您是您是”岳飞猛的一拍脑门,跨上去握住老者的手,激动的晃动着。“哎呀!想起来啦!您是宗大帅帐前的张先生,张大哥,恕小弟眼拙。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哥,你还好吗?听说你已辞官回乡,怎么来了临安?” 和女诗人说着话的岳震,急忙过来止住了父亲。 “慢来,慢来。父亲大人,张伯可经不起您这般摇晃呀。现在张老伯是你儿子的席智囊,摇坏喽,您可赔不起哦。” 众人欢笑声中,岳飞顿觉赫然,也很惊奇。 当年宗帅对这位张老哥颇为倚重,大营里的来往公文也大都出自这位先生之手。岳飞就曾对他一笔漂亮的字,很是羡慕。这样的人,怎么到了我家小二身边?。 谁知令元帅惊奇的还在后面呢,当岳震向父亲介绍到李清照时,将军也不禁有些色变。 岳飞虽说很少有时间研究诗词,但李易安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女诗人的一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道出了多少大宋军人共同的心声。这位诗词界的宗师巨匠,就在眼前,而且从她对自家小二亲切的神态来看,肯定不是一般的交情。岳飞真的有些佩服自己这个儿子了。 “久仰,久仰。易安大家的一阕《乌江·绝句》,令岳飞每次想起,无不羞愧万分,忆古人之气节,我等军人怎敢不奋勇向前。” 李清照微微一笑,“岳侯谬赞啦,若论及词句鼓舞人心,易安觉得,纵观千古绝句浩瀚如泽,也无人能及岳侯的《满江红》,一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令我等妇人闻之,都恨不得手执三尺龙泉上阵杀敌啊。” 女诗人的话语,让一旁的岳震也不禁轻轻点头。因为他最清楚,父亲的诗篇,不禁前无古人,也可以说是后无来者。 即便是在和平年代,每当读起《满江红》,依然让人热血沸腾,意驰神往。 引见掌柜的与父亲认识后,岳震看到‘闽浙居’其他的人,满怀期盼,却又有些不敢靠近的神情,他大声笑道。 “各位,这就是我家父亲,今天大家见到了吧。哈哈,是不是和各位一样,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普通人。所以嘛,传言不可信啊,什么三头六臂,天神下凡,都是那些说书先生杜撰出来的。” 众人闻听,轰然大笑,几位胆子大的也就上来和岳飞见礼。 岳帅一边含笑答礼,一边暗自点头称赞。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不但化解了彼此间的隔阂,也拉近了平民与王侯之间的距离,小二现在果真是一派大家风范。 一番喧闹后,大家簇拥着岳家父子进到后院,院中赫然拼放着一张大长桌,桌上布置着一些新鲜的水果。岳震一问才知,众人都还没有吃饭,一直在等着他们。 几个厨子看到大家坐下,兴高采烈的跑回灶间忙活,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锅响,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就已端上了桌。 这样长桌流水宴席,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主客之分。常见于民间乡下,大家其乐融融的挤在一起,毫无生分的感觉。掌柜的坐在左的第一位,岳家父子和张飞卿、李清照,与他面面相对坐在了右。 端上来的菜式也大都以实惠为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三大盆红橙橙的河蟹,分列在桌上,旁边放着大碗的调汁,香气诱人。 最后,几位厨师合力抬着一块案板,上面是一个三尺大小的团圆月饼。众人见到如此巨大的月饼,不免又要啧啧惊奇,品论一番。 切饼的重任,自然要由长者来完成,刀子就落到了李清照的手中。 看到老人有些激动,脸颊上泛起了潮红。岳震担心老人力气不够,便站起来握住女诗人的手。两人一起用力。 大家的欢笑声中,香甜酥脆的团圆饼下肚,热闹的中秋夜宴才算正式开始了。 “大家静一静,我来说两句。”掌柜的先站起身,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长长的酒桌旁,也顿时安静下来。 “今日咱们‘闽浙居’可谓是三喜临门,一来是中秋佳节,普天同庆大团圆的好日子。二者,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岳将军光临咱们小店。第三嘛,就是咱们今个最值得庆贺的喜事,岳公子摆脱了官司的纠缠,从今后将风升水起、鹏程万里。” 别人听得不以为意,笑呵呵的齐声附和,岳震却在心里打了个‘咯噔’。联想到牢里生的事情,隐隐的猜出了掌柜的身份。 “酒坛就在诸位脚下,喝多喝少全凭君意。来!让咱们先干了这一碗。”说着,掌柜的举起粗瓷大碗,一饮而尽。 酒席宴前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叮叮当当的碰碗之声不绝于耳。 开席酒饮罢,人们纷纷离座敬酒,主要的两大目标,就是掌柜的与岳飞。看着父亲来者不拒的连干了三大碗,岳震顿时坐不住了。 他撤去了父亲的酒碗,换成了小盅,然后对这众人拱手道:“各位见谅啊。我家父亲前些日子突眼疾,经医者诊治后才稍有起色,人家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饮酒过量。各位盛情,我父子感激不尽,允我父亲换成小杯如何?” “既然如此,岳元帅就用小杯,意思到了就行。不过”掌柜语气一转笑道:“哈哈··这其余的酒,就由震少代劳,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立刻跟着起哄。“不错”“好啊” 岳震顿时来了精神,拍拍颇有微词的父亲,一挺胸脯道:“没问题,大家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真正拼起酒来,众人才知道岳震的厉害。刚刚开始还是一个一个的上前敬酒,大家看到他应付自如,干脆三五成群一起上来。没想到,岳震连珠炮似的三、五碗一起下肚依旧是面不改色,边上的岳飞和掌柜都暗自咋舌。 酒量差的自知不敌,偃旗息鼓退回了席位。酒量稍好一点的几位,仍然不死心,寄望于众人合力拼倒岳公子,拼杀热火朝天的继续着。 李清照与张飞卿,本已有几分困倦,强撑着等到岳震回来。几杯酒饮罢,两位老人止不住的哈欠连天,先后告辞回去休息了。 又一轮战罢,趁喝酒的人歇气吃菜的空子,岳飞压住儿子酒坛上手,轻声低语道:“小二,伤情、醉酒最伤身呐,不要再喝了。” 岳震听的心中一痛,白天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垂下头去,一样的低声说:“没事的,父亲,您就让孩儿痛痛快快的醉一场吧。” 第七十四节 岳飞无奈收回了手臂,坐在边上默默的想起了心事。|/|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一心求醉的岳震,却是越喝越觉清醒,仿佛牛饮鲸吸进去的醇酒,只是白水一样。 掌柜的在一旁摇头不止,暗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本领。震少这样的酒量,自己这群手下能站着走回去的,恐怕是寥寥无几喽。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几轮推杯换盏,‘闵浙居’已经有人砰然倒地,醉态可掬溅起来一阵欢声笑语。环视桌上,反而是那几位自认不行的却还安坐在椅上。掌柜的眼色丢过去,几人纷纷起身,扶着东倒西歪的同伴向岳家父子请辞离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失去了对手的岳震没办法,只好自斟自饮。 抬头看看月色依旧银闪闪的,岳飞估摸时间已经不早了。“小二,天色已晚。人家掌柜忙碌整日,也该安歇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掌柜的一旁接口道:“不妨事的,岳元帅,您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在下还有些事儿,相与震少聊一聊。 岳家父子同时一怔,本来有话想和儿子说说的岳飞暗想,看来只能等明天啦。 岳震放下手中的酒碗,笑道:“掌柜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的事没什么好瞒着父亲。老爸您若是不困,不妨坐下来一起听听。” 留下来肯定会让掌柜的为难,立刻就走又显得不给儿子留面子。踌躇间,岳飞眼珠一转岔开了话题,呵呵笑道:“老爸?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有人叫老子,也有人称老爹,你且给我这个‘老爸’是从那里来地。” 父亲摆明车马,不想参与自己的事情。岳震也不好勉强,只能跟着插科打诨道:“这有什么好稀奇,这是对您无声地抗议,谁让您老是小二、小二的叫我来着。” “哈哈哈老爸,我喜欢!”岳飞大笑起身说:“听起来如乡野俚语,蛮亲切。为父准你以后就这么叫啦。早睡早起,明天为··不,老爸还有事和你商量呢。” 岳震和掌柜的站起来,目送着哈哈大笑的岳飞,看到那边过来一个伙计指引着岳元帅向客房而去,两人这才回身落座。 “申屠大老板,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岳震目光炯炯盯着掌柜的,“阁下这些日子煞费苦心,为了小弟跑前跑后,有什么话就直” 掌柜的微微一惊,旋即摇头笑道:“原想着瞒不过震少,可是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在下猜,一定是钟捕头邀功心切,言谈话语间露出了马脚。震少果然够聪明,在下没有看错你。” 岳震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仔细的端详着他的面部表情,好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明亮的月光洒落院中,视线与白天相差无几。可是岳震仍然觉着对面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仿佛是隐藏在团团迷雾之中。 从面貌上,岳震很难推断掌柜的实际年龄。白净略长的脸型,南方人特有的高颧骨和宽大的额头。一双眼睛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古井无波,深邃而宁静。 “震少有没有兴趣猜一猜,在下如此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越是看不透,岳震的警惕之心就越重。看到掌柜眼神中的几分狡诘,他不禁生出些恼怒,脸色一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哈哈哈”掌柜的闻听不以为许,反而仰天大笑。搞的岳震非常郁闷,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絮上,空荡荡说不出的难受。收起笑容,掌柜也摆出一付正经八百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是莫明其妙不着边际。 “在下已经观察震少你很久了,今个跟你说实话吧。在下自认阅人无数,可像震少这般年纪,能让在下看不透的,迄今为止只你一人而已。” 岳震听到不由暗暗失笑,我的神奇经历,你要是能看穿了,那不成了神仙喽。原来咱俩是彼此彼此啊。 掌柜的看到岳震微微有了些暖意,也是轻轻一笑,接着说道。 “以震少的年龄和显赫的背景,不外乎几种情形。纨绔不羁为祸乡里者有之;方正不阿胸怀大志者也不以为奇;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却男盗女娼的少年奸雄虽不常见,但在下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唯有震少你,唉” 说到这里,掌柜的不由仰天长叹,黯然说:“在下实在是堪不透呐!” 看到他苦恼的样子,岳震心中升起几分快意。翘起了嘴角问道:“申屠大老板,不会是因为想看破我,你才下这么大的辛苦吧?” “起初就是这个原因。”申屠掌柜一本正经的和他对视着,“可这时日一长,还有后来的一些变故,使得在下改变了初衷。” “哦?”岳震扬起了眉毛,不知不觉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震少你自己或许都没有觉,你天生就有着领袖的气质。岳元帅的影响力,固然有一部分原因,但震少你骨子里的坦诚和义气这才是主要的。因此你就如一块磁石将许多人吸引到你的身边,这其中的年轻人都是想跟着你作一番大事业的。” 岳震被人家夸的有些面皮烧,挠着后脑勺赫然说:“这算什么领袖气质,对朋友够义气、实实在在,很多人也都能做到的。” 申屠掌柜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不错,所以震少你吸引我的地方,不在于此,而在于你够朋友、够义气,但做起事来却往往出人意表,离经叛道。” “一幅籍籍无名的《将军饮马图》,被你震少一番造势,就卖到了天价。你若一味的讲义气,这画恐怕早就被拿到宗老帅的坟前烧掉了,哪来整船整船的军粮运往鄂州?” 一股凉气从岳震的后背串上来,让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妙。他脸上的变化,让掌柜的看出了他的心思,摇头笑道:“震少不用担心,等你清楚了在下究竟是什么人,自然也就明白我为何会知道的这么多。” “呼”岳震深吸一口,稳住了心神,平静的注视着申屠掌柜。 “好吧,话已经说的够多了,阁下也该交待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蓄意接近本人到底有何用意?” 掌柜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好,就让咱们一件一件的来说。” 说着话,他绕过了长桌到了岳震的身前,二话没说,撩袍扑通跪到了地上。 岳震先是一愣,尔后深深的锁紧了眉头。经过白天的事情,他对古人这种动辄就要下跪的作风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他却没有搀起申屠老板,只是抱臂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申屠老板砰砰的在地上磕了三记响头。 “狗官刘倬虽不是死在公子的手里,但震少与贵友功不可没。请公子受我申屠希侃三拜,这是替那些死去的亲人,答谢公子为我申屠一家报了血海深仇。” 听到他声音颤动,语带悲愤,不像作伪的模样,岳震这才伸手拉起了他。 “掌柜的,你的大名是申屠希侃?” 申屠老板顺手拉过凳子坐在岳震的身旁,点头回答说:“不错,在下全名,申屠希侃,福建侯官县人氏。震少现在定是一头雾水,莫急,且听希侃慢慢道来。” 这一幕人间惨剧,生在十几年前的闵境。 申屠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以诗礼传家,渔耕为业,却也颇为殷实。家主申屠虔,早年就失去了老伴,辛辛苦苦的将一双儿女养育**。长子,申屠希侃,自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大商人,年龄稍大一些便常年奔波在外,生意也是做的蒸蒸日上,颇具规模。 申屠老人的宝贝疙瘩,自然就是女儿,申屠希光。这个女孩不仅貌美如花,温顺善良,更是远近知名的才女。 希光踏青春游时,与临县的才子董昌相遇,两人一见倾心,生出了彼此间的爱慕之情。希光回家禀明老父,申屠虔便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了董昌。 隔年二人完婚,申屠希光随丈夫回到了临县长乐。小两口恩恩爱爱,举案齐眉,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后来小家庭又添麟儿,把个申屠老人乐的成天合不拢嘴。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灭顶的灾难,降临到这家人的头上。 董昌误交一损友,此人姓方,全名,方六一。董昌家中时常聚些文友,一起吟诗作赋,方六一也是常客之一。久而久之,这贼子垂涎申屠希光的美色,便起了霸占的歹心。 方六一先后买通了当时的长乐县令刘倬,以及书记,一干捕头、衙役等等。然后他又花钱雇了些泼皮无赖冒充泉州海匪,作下了一连串陷害董昌的伪证。直到锒铛入狱时,可怜的书生董昌依旧蒙在鼓里。 奸计得逞,方六一又时常跑来嘘寒问暖,让申屠希光觉得丈夫这个朋友,人还不错。 而狱中的董昌,拼死也不肯承认他们捏造的罪状,最后活活的被折磨致死,还被定了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噩耗传来,申屠老人一病不起,希光更觉天塌了一般,急忙托人给哥哥捎信。 董昌下葬不久,方六一便托媒婆上门求亲。申屠希光痛斥之余,也琢磨出来这里面不对劲,聪明的女人起了疑心。希光散尽了家财,多方求证打听,终于被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悲愤之中,申屠希光冷静下来,开始一步步的实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方六一贼心不死,再次找人上门,却不料申屠希光竟答应了。方贼子欣喜若狂的筹办婚事,却不知自己已经踏上了黄泉路。 成婚之夜,申屠希光灌醉了方六一,拿出准备好的利刃,割下了仇人的头颅。 女人用大红的吉服包着那颗罪恶的脑袋,来到丈夫董昌的坟前。她没有哭泣,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久久的摸挲着墓碑上那个亲切的名字。直到现血案的公差,沿着一路沥沥的血迹追到了坟地。 县令刘倬,害怕有人追查此案的给申屠希光定了通匪、杀人的罪名斩于闹市。风烛残年的申屠老人怎堪连番的打击,随后追寻着爱女的一缕幽魂,含恨辞世。 可怜申屠希侃,日夜兼程的赶到妹妹家时,看到的是三个新土堆砌的坟茔,听到的是六岁小外甥走失的消息。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晴天霹雳在耳旁炸响,一口鲜红的液体喷射而出,七尺男儿昏死在亲人们的坟头。 诉说的人娓娓而谈,无悲无愤,平静的宛如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 闻者却不能不动容。好一个知情重义的刚烈女子!想到如此善良的一家,却落了个如此悲惨的下场,岳震不由得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砰!”岳震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汤汤水水溅起来老高。他一脚将椅子踢到一旁,怒不可遏的站起身。“狗官!天杀的狗官!若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狗官,本少爷一定要打爆刘倬的狗头!嗯气死我啦!” “震少息怒,普天之下境遇凄惨者,何止我妹妹一家人?”申屠希侃淡淡的劝说道。 “你”岳震一指他,不觉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哼!旁人我管不了。如若这样事落在我身上,本少定要杀他个血流成河,山川变色!” 第七十五节 申屠希侃依旧不急不怒,惨然一笑说:“震少你神功盖世,谈笑间就击退大金国第一高手。|/|希侃只是一个生意人,手无缚鸡之力。” 岳震闻听顿时默然,静静的扶起椅子坐下,心底涌上了几许愧疚。 不错,自己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拿什么跟刘倬斗?若不是死鬼狗官不长眼的来招惹我,申屠希侃想要报仇,难呐!。 “对不起,申屠大哥,小弟一时气愤胡言乱语,大哥你不要往心里去。好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刘倬那狗官终难逃老天的惩罚。” “老天?哼!”申屠希侃却不以为然,“当年我用尽了所有的积蓄,放弃所有的生意。奔走于泉州、临安,想要扳倒刘倬却是不能如愿。狗官被调离了长乐,毫无损的回了京师,我一家三条人命却就这样不了了之。十几年来老贼养尊处优,照样活的有声有色,希侃可不信什么老天有眼。” 申屠希侃的语气风平浪静,岳震却听得暗自心惊。他听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将仇恨深深的刻在了心底,把愤恨印在了骨子里。 这种性格内向的人,不爆便罢,一旦爆出来破坏力肯定是相当惊人的。 他这样费尽心机的接近我,甚至是讨好我,究竟想做什么?这个不得不想的问题,浮上了岳震的心头,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了。 现在仇已经算是报了,但刚刚申屠希侃说的很清楚,他和自己还有别的话要说。他明明知道刘倬之死纯粹是我的无心之举,而且在自己入狱的这几天,申屠希侃也出了不少力,如今头也磕了,谢也谢过,按理说该是两清了。 岳震在脑子里飞快的分析着,猛的悚然一惊,暗自吸着凉气。他不会是想借助我家的背景,图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饶算是岳震足够冷静,但脸色上的变化,还是被申屠希侃瞧出了端倪。 他轻轻一笑,也不道破岳震心中的猜测,却和少年唠起了家常。 “家遭惨变,我也落了个一文不名。走投无路的希侃便在心里立下了两个志愿,要用后半生的时间来完成。” 好像是想到这两个目标的艰巨之处,申屠希侃皱起了剑眉,口气里有了几许低沉。 “第一嘛,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我那失散的外甥。不然就算我到了闭眼的那一天,也没有颜面去见阴间的妹妹和妹夫。这第二”说到这里,他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盯着岳震。“申屠希侃要敛尽天下之财,做全天下的第一大富翁!” ‘扑哧’,心里一松的岳震不禁被他的幼稚给逗乐了。笑着摇头道:“小弟以为,申屠大哥你是在痴人说梦。” “何以见得?请震少说出令我信服的理由。”申屠却一本正经的要和他辩论。 “这寻找亲人,茫茫人海又时隔多年,无疑是难上加难。不过小弟一直相信一个缘字,如果你们舅、甥今生有缘重聚,奇迹也不是不可能生。” 说着,岳震收起了笑容颇为郑重。“大哥你可知道,何谓天下?你是不是以为,宋、金、辽、西夏加上吐蕃就已经够大,足以称为普天之下了。错!看我们这里是朗朗星空,但是那远方的远方,依然是艳阳高照。我们大宋冰封万里,那边已是春暖花开。” 岳震以为,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这些惊世骇俗的理论应该足以震撼对方了。岂知,申屠希侃脸上不但没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眼神相当古怪的盯着自己。 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岳震暗自惊疑,申屠则盯着他年轻的面庞不肯放松,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对视。 “唉震少,你还不到二十岁吧?”申屠希侃率先开口,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岳震一头雾水,如坠云中。 “震少你不必奇怪,在下其实真的很吃惊。不是因为你说的,而是不明白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本以为,世上知道这些的人,算上我申屠希侃,也不会过一掌之数。想不到啊,想不到!看来我真是小觑天下英雄啦。” 说罢,申屠站起身道:“震少请随我来,给你看点东西。” 看着他转身就走,岳震只好压下满心的疑问跟着他向后走去。 走进一间不算宽敞但很简洁明快的房间,从申屠熟悉的情形不难猜出,这就是他的居室。看到他手执烛台径直向屋角的屏风而去,岳震又不明白了。 那个地方一般是更衣或晚间方便的所在,难道他是 “震少请进。”申屠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岳震这才明白里面一定另有玄机。 绕过屏风,一个衣柜出现在眼前,申屠希侃正将柜子的门轻轻拉开。随着柜门洞开,一缕有些幽冷的凉风拂过,申屠手中的烛火不安的跳动起来。官员、商人家里有一、两间密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岳震只是好奇他究竟要给自己看什么东西,也就毫不犹豫的跟着申屠走进密室。 趁着申屠去点亮条案上的蜡烛,岳震凝聚目力四下打量起来。 密室不大也就一丈见方,但贴墙摆着的书柜和里面堆积的书籍,让岳震暗自心惊不已。 装订成册的书籍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昂贵的奢侈品,这样大量的藏书也一定耗费了申屠希侃大量的银钱。由此也不难看出,申屠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 当岳震的视线巡过书柜,申屠希侃也把密室里的烛火都点亮了。正面墙壁上悬挂的东西顿时让岳震张大了嘴巴,惊骇莫名。 地图!这个时代怎么会有这么大幅的地图!?岳震无法抑制狂跳的心脏,疾步凑到了地图的跟前。 距离近了,一股动物油脂的气味钻进鼻孔。噢他才冷静下来,这还是古代的产物,不过如此巨大的地图,在这个资讯相当闭塞的年代也应该是比较罕见的。岳震随手拿起案上的烛台,凝神仔细的观看起来。 申屠希侃没有开口介绍什么,而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烛光里聚精会神的少年,若有所思中眼神竟有几分涣散。 和脑海中的地图一番对比后,岳震也得出了答案。这是一幅涵盖了中国以及西亚和中亚部分地区的羊皮地图。 但让他深感不解的是,为何富庶的长江以南地区,在这张图上却标注的这样简单?与密密麻麻的北方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认真的观察了一番,地图西北方几条粗大的红线,让岳震慢慢的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这张图的重心,正是这些蜿蜒向西北伸展的红色线条。线条两旁密集的标注着地名、山川、河流,虽然有些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但还是能使人联想到这幅地图的制作者们,一定是付出过巨大而艰辛的劳作才能将地形堪舆的如此精细。 长安,长安,就是现代的古城西安。 思索着,岳震的目光回到了那些红线的起点。顺着线条向西北方前进着,一个个熟悉的、陌生的地名慢慢的走进眼帘。 泾川、平凉、会宁、兰州、武威、玉门关,数条红线在玉门关汇聚后又分成若干条细线,继续向西,楼兰、车师、尉犁、龟兹、姑墨、疏勒、大宛 楼兰!当这个名字跳进岳震的眼睛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他明白眼前缩小了几百万倍的山河到底书画的是什么! 丝绸之路! 千百年来中华民族无法忘却的一条路!虽然这条路已经随着沙漠和战火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但每当提起这条曾经异常艰辛的路,华夏儿女还是不能不激动。 因为有他将中华与世界相连。让那些遥远的国度知道,知道在古老而神秘的东方有着这样一个国家和一些黄皮肤黑眼睛的人。他们给世界带来了一个奇迹,名字叫丝绸,柔软如天边的云彩,华丽胜过了任何赞美词里的诗句。 而作为岳震,还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感动。 前世里那段最后的日子,他曾经亲手抚摸过敦煌石窟里斑驳的壁画,还曾俯身于壁上,仿佛也听到了悠远的古道上一声声清脆的驼铃。 如今,面对着见证这段文明的实物,他怎能不感慨万千,思绪重重?。 “震少,震少!” 直到申屠希侃来到他的身旁连声喊着他,岳震才从难以自拔的情绪中蓦然惊醒。 “宝贝呀,宝贝!申屠大哥,你从那里弄来的?”他放下手中的烛台,转身问道。 申屠被他眼睛里的精芒吓了一跳,急忙说:“你这个古董贩子少打它的主意哦,这可是无价之宝,多少钱我也不会卖的!” “哈哈哈”岳震顿时仰头大笑,又转回身去抚摸着地图道:“不错!无价之宝啊,见证了我们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也见证了我们华夏儿女海纳百川的胸怀。唉?申屠大哥,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哪里来的无关紧要。震少,你说的真好。”申屠希侃并肩和他站在地图前面。 “关键是它能够告诉我们很多的东西。震少你想想看,假如有一天我的商队能踏着先辈留下的足迹,到达那些遥远的天际。呵呵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岳震被他吓了一激灵,扭头历史上明明白白的记载着,丝绸之路,在唐朝的安史之乱后就渐渐的荒废了。如今那里有很多地段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区,他在想什么?! 没有注意到岳震惊愕的神情,申屠指点着地图亢奋的自顾自的说着。 “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要将‘闵浙居’开到车师、开到姑墨、开到大宛,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品尝到闵浙美味,都知道我们闵浙商人。” 看着忘我而狂热的申屠,岳震不由一阵黯然,虽然非常不忍但还是开口道:“申屠大哥,不可能啦。那里因为连年的战争和骤变的气候,已经没有人烟,你所说的这些国家也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申屠猛然转身抓住岳震的手臂,不甘的问道。 “唉”岳震深深的叹息着,拉住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轻声说。 “别管小弟是怎么知道的,但这是事实。申屠大哥,你可听说有人去过那边?可曾见过那边的货物流传到江南?” 随着话音落下,申屠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岳震也无意打扰他,给他一些时间慢慢的消化,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世界的认知还是少的可怜。思索良久,申屠希侃抬起头,本该颓废沮丧的他眼中闪烁着晶亮的火花。 “我相信震少不会妄言,可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到黄河不死心!若不能走过这条先辈之路,我申屠希侃必定抱憾终生。” 凝望着他坚定的眼睛,岳震除了激赏便是佩服,佩服这个人坚韧的意志。 “呵呵··申屠大哥,‘闵浙居’已经开到了天南地北,虽还称不上富可敌国,但放眼临安,你也算是富甲一方,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第七十六节 “这算不了什么。”申屠轻描淡写道:“咱大宋虽只剩下半壁江山,仍还是沃野千里,疆域辽阔。只能在一个小小的临安鹤立鸡群,离我的目标相去甚远呐。” 岳震不禁满心的好奇问道:“申屠大哥,你能告诉小弟,你做着一切为了什么吗?” 话虽然问出了口,但他凭着活了两辈子的经验心里隐约已有了几个答案。有的人纯粹是在享受,享受追逐金钱的刺激;也有些人对财富有着天生特殊的嗜好;而更多的人,则陶醉在不断的挑战和奋斗里,金钱的多少只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数字而已。 但对方的回答,却大大的出乎了岳震的意料。 “大宋现已经是一位垂垂将死的老朽,我要用我手里的财富为其换上新鲜的血液!我要用我手中的财富来挽救这个垂垂将死的国家!” 商业救国!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个想法太有些匪夷所思了。 看着震惊中的岳震,申屠希侃解说道:“大宋朝廷吏制混乱臃肿,路人皆知无须避讳。最可惜的是一些正直有能力的人在步入仕途后,因为没有背景往往是居于闲职,于是将一身才华白白的浪费。我就是要资助这样人,出钱为他们打通朝廷里的门路。” 岳震很快的就镇静下来。也立刻把申屠希侃归结为,说的冠冕堂皇,做的却是蝇营狗苟。往往这种人,都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险恶用心。 他马上不无讽刺的说:“这些人一旦执掌要害部门,自然就会感恩戴德,为你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申屠老板好精的算计啊。” 申屠却非常苦恼的挠头道:“这并非在下的初衷。最可恶的是,有些人经不起官场中的种种诱惑,很快也变得恶毒贪婪,这于在下造福一方的想法背道而驰啦。” “造福一方?”岳震摇头奚落着,“申屠老板更多的是造福自己吧。” 他焉能听不出岳震语气的鄙视,只是微微一笑,坦然说:“公道自在人心,好在闵、浙两地百余位受希侃资助的官员,大多数还是廉政清明,铺路修堤、造桥梁、兴灌溉,为当地的百姓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事情。今夏各地旱情严重,而闵、浙受灾较轻,粮价也一直比较平稳,令我颇感欣慰。” 百余位!岳震暗自咋舌,闵、浙总共才有多少管事的官吏?倘若哪一天他在闵浙登高一呼,后果难料啊。 申屠希侃嘴上说的不在乎,其实心里对岳震误解自己还是很难受的。不禁泄气的暗暗自问,就连震少这样眼光独到的人物都不认同自己的做法,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但像他这样心志坚强的人,一般不会轻易的动摇,更不肯半途而废。 “我申屠,最初只不过是想扶持正气,不让我申屠家的惨剧重演。虽后来在生意上收益良多,但我没有赚过一文的黑心钱,天地可鉴!” 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看似像对岳震剖白,实际是在给自己鼓气。 岳震看着他动情的样子,再想想他家里悲惨的遭遇,不由有几分相信他了。可还是免不了在心里告诫自己,此人心机之深,图谋之远不能不防呐。 申屠激动过后,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神情落寞,让岳震心生不忍,就开口劝道:“人各有志,申屠老板你志存高远,干吗非要别人认可?大丈夫立于世,难得的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总比那些声色犬马、昏昏噩噩的人要好的多。” 趁着谈话的气氛又趋于融洽,岳震接着说:“说来只是申屠大哥的一些私事,如果大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小弟想告辞去休息了。” “好,”申屠希侃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冷静沉稳的神态,点头道:“私事已经说完,就让咱们来说说公事。” 公事!在岳震的脑海里炸响,你一个商人能有什么公事?!除非 猜疑之中,岳震不由勃然色变,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申屠希侃莞尔而笑,起身扶住他的双肩,将他按回到座位。“呵呵震少不必紧张,在下既不是敌国的密探,也不是居心叵测想要造反的人。震少在商场上时日尚短,想必没有听说过,‘四大商帮’吧?” “四大商帮?”岳震跌坐回去,微微不悦道:“申屠大哥,你最好把想说的话一次痛痛快快的都说出来,不要再考验小弟的耐心啦。” “呵呵年轻人啊,”申屠摇头叹道:“很多事情相互牵扯,怎能三言两语就交待清楚?现在我就给你说说商帮的历史。” “这要上溯到两百多年前,两晋和南北朝时期。在那之前虽说各地的物产各有不同,但商旅们还都是各自为战,唯恐合伙会被分薄了利润。” “可随着时局日渐动乱,商路闭塞也不安全。跑单帮的商旅出行一次携带的货物有限,赚回来的银钱还不够应付诸多的苛捐杂税。穷则思变嘛,开始的时候只是是同村或同县的商人联合起来,采办、销售分工合作,利润要比单干丰厚了许多。于是由一些实力雄厚的商旅牵头,整个州府或相邻的几个州府的商家们联合起来,也就形成了商帮的雏形。” 岳震点头表示明了。商人们有意识的团结起来,共同抵御风险是这个时代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那,申屠大哥,为什么只有‘四大’呢?纵观天下,生意人多如牛毛,不会只有四个地方的人做买卖吧?” 申屠颌说:“震少所说不错,大宋建国后的几十年里,相对的比较安宁,商旅来往频繁,那时可不止‘四大商帮’。咱们所说的‘四大’是朝廷南渡后划分出来的团体。” “早先有‘天下第一商帮’的晋商,随着国土的丢失也就消声觅迹了。整个朝廷南移后,还能够大规模吞吐货物的只剩下川帮、徽帮、还有我们闵浙商人。而远道而来的异族商旅,诸如吐蕃、西辽、回纥等等,咱们中原人统称他们为番邦。” “噢”岳震点头道:“闵浙、川、徽,加上各路番商,就是所谓的‘四大商帮’喽。申屠大哥能否再为小弟解说的详细一些? “没问题!”申屠希侃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番邦的结构最为松散,但他们手里掌握着皮毛、药材、银器、佛具,这些紧俏的货品,或卖或易,反正他们不愁销路。川帮则有竹器,粮食。我们闵浙人手中控制着茶,盐这两宗,就已经足够异地商人趋之若鹜。处境最为艰辛的,要算两淮及安徽的商家,他们当地的铜、铁制品本是最为畅销的货物,现在却被朝廷严格监管,不得外流。” 岳震不由的想到晏彪他们,担心的问道:“那他们何以为生呢?” “唉,要说起吃苦耐劳,安徽人无人能比。”申屠希侃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同情。 “朝廷虽说禁绝铜、铁交易,但不可能滴水不漏。淮水两岸的人们成群结队,肩扛手提,跋山涉水,往往到达江南之时已是衣衫褴褛,如乞丐一般,好不令人辛酸。” 说到这里申屠怔怔的停住,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从他深邃的眼睛里岳震看到了几许伤感、怜惜,还有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愁绪。好半天他才蓦然惊醒,赫然道:“不好意思,走神啦,让震少见笑了。” 岳震欣然摇头说:“不妨事,难得申屠大哥经商多年,还是一副菩萨心肠。小弟猜想与徽帮交易时,大哥一定不忍心再盘剥他们。” 申屠希侃只是轻轻的点点头,也颇为高兴的道:“幸好宋军改制后,韩世忠的前护军进驻两淮,私底下给了徽商不少的方便,这两年他们的日子也好过多啦。” “大哥,那商帮之间如果有了冲突怎么办?小弟在鄂州时认识了两位西辽与吐蕃的朋友,他们就曾有过一些纠纷。” “吐蕃商人可是名叫冲索多吉?震少现在用的还是人家的铺面吧?” 岳震赫然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不错,这次害得多吉的铺子也被封了。” “恐怕他这次是因祸得福喽,嘿嘿··”申屠也跟着笑道:“这件事后,临安大小衙门都知道了震少的名字,当然也会知道冲索和你的关系。从今往后谁还敢再去找他的麻烦?震少你他们番邦之间的矛盾是如何解决的?” 岳震就把当时的情形仔细的诉说了一番,申屠希侃听后不住的点头说。 “这和我们中原商帮处理内部摩擦极为相似。毕竟大家休戚与共,两方各退一步也就风平浪静了。” 对这种古老的商业联合体岳震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对他们的经营模式,存在着许多的疑问,天赐良机碰到这么一个行家,他的问题自然是层出不穷。 面对岳震滔滔不绝的问题,申屠解释的相当详细,有些地方还唯恐他听不明白,更是反反复复的说明。 “四大商帮的模式大同小异,大团体下又细分出很多的小团体。而这些小团体就是商帮的中坚力量,多数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组成的。古人不是说商场如战场嘛,其实商帮和军队的性质是一样的。平日里互不干涉,各行其是,一旦有了挣大钱的机会,这些小团体就迅的凝结成大团体互通消息,集结资金。” 岳震颇为不解的问道:“那怎么协调呢?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家长,好多的家长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到底谁听谁的呢?” “每位家主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意见,但最后拍板还是要听‘帮舵’的。” “帮舵?”岳震眨着眼睛说:“就是大家推举出来的最高决策人喽。那这个人在商帮中一定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还有没有能够制衡他的人呢?” 这次轮到申屠希侃迷惑了,“制衡?为什么呢?” “如果这位帮舵,为了自己家族的私利,而将整个商帮带入了危险的境地,没有人能够制约他的权力怎么能行。” “哦··”申屠恍然大悟,笑着说:“呵呵··震少还是没弄明白商帮的真正含义。有了大的商机出现,众家主便会聚到一起,大家共同商讨经营和运作的策略,倘若帮舵的决策伤害到其他商人的利益,家主们有权宣布自家不参与。” 岳震点头思索道,这样看似民主、宽松的组合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铁的纪律,一旦出现高风险的机会也很难拧成合力。 想到这些,他不由随口说道:“这个帮舵,一定不好做吧?” “岂止是不好作,简直可以说是太难了。”申屠希侃摆出一付少见的愁眉苦脸。“审时度势,火中取栗并不难。难的是总要一碗水端平,做起事来顾忌颇多,缚手缚脚。” 岳震不由的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猝不及防的问道:“申屠大哥,你作闵浙商帮的帮舵有多少年啦?” “四年了。”申屠随口答着,等到明白误入岳震的圈套,为时已晚。这位叱咤东南的商业巨子摇头苦笑说:“震少阴险呐,趁人心智失守时突然难。我这个老狐狸,终究还是败给你这个小狐狸啦。呵呵” “是你申屠大哥,隐藏的够深才对。堂堂的四大商帮之一的领路人,呵呵弟是不是应该说,失敬失敬呢?” 第七十七节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声里,岳震摆正坐姿,平静的望着申屠。 “申屠大哥,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小弟对大哥你也有了几分了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申屠大哥你不遗余力的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话如果说的再透澈一点,就是你想要在小弟身上得到怎样的回报呢?” 申屠立刻报以苦笑说:“震少,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好像我申屠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为朋友作点事还要算计什么报酬。” 岳震只是淡然一笑,不为所动,依然神态从容沉静的看着他。 这个少年不好唬弄呐。申屠暗自摇头,不禁又想,他若是可以轻易欺骗的人,自己还会选上他吗? 想到这里,申屠希侃也收起了轻松的表情,郑重其事的说道:“只因为咱们是一路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哦?”岳震对这个答案颇为惊奇,接口问道:“何以见得?” “震少你也看到了,希侃喜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你开始为《将军饮马图》造势,这件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等你将一班小兄弟安排到河北去,希侃便对震少的计划隐约的猜出了几分。” “直到震少这次出事,你身边的那位老伯将所有的资金变成了粮食运走。震少意欲何为,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申屠希侃毫不停歇,一口气说着:“我是想以金钱改良官场风气,可谓文道。而震少你,是想不停的展壮大岳家军,是武道。咱们可以说是一文一武,殊途同归。总之,你我的目地都是为了保住这岌岌可危的半壁江山。” 原来如此,岳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到。 南宋用不着什么人保护,稳当的很呢,成吉思汗的子孙灭宋那已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情。别看金人折腾的欢,根本没戏。不过申屠的提议真的不赖,我们岳家军缺的就是钱。有这样实力强大的合作伙伴送上门,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岳震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笑意,申屠希侃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说服这个少年还是真的不容易哩。 “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小弟也不打哑谜了。”岳震含笑问道:“你、我合作,申屠大哥能给小弟什么好处呢?” “银钱!”申屠希侃更加直接。“你、我都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银钱。至于具体的计划还需咱们坐下来仔细的商谈。不过眼下希侃就能给震少一个不小的好处。” 岳震闻听,立刻眉开眼笑的凑过去。“申屠大哥不要再吊小弟胃口出来听听到底是什么好处?” 申屠希侃半真半假的调笑说:“不要老想着好处哦,世上没有白吃的筵席。现在拿了我的好处,到了需要震少出力的时候后悔可是来不及喽。” “不错,是小弟心急啦,享受权利自然就要承担义务嘛。”岳震收起嘻笑的神色。“申屠大哥不妨先倘若小弟力有不逮,趁现在你、我互不相欠,正好一拍两散。” “唉,希侃一句玩笑之语,震少不必当真。”申屠急忙道:“震少替我申屠家报了血海深仇,能为你做点事情希侃求之不得。至于今后的事情,涉及到太多的方方面面,还得认真的斟酌,不过希侃的还是震少的这里。” 说着话,他用手指戳着太阳**。“震少真正的价值在这里,你的头脑和见识才是希侃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宝藏。” 自家最知道自家事,岳震唯一特别自信的就是比这个时代先进近千年的见识。暗自佩服申屠眼光独到,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迷惑。 “大哥啊,以你手里的实力,想收拾一个刘倬不应该费事吧?为何” 申屠希侃脸色一整,竟然有些不悦道。 “震少把我申屠希侃当成什么人啦,若是花些银钱,雇几个亡命之徒,一百个刘倬也不够我杀的!但那样的话我和刘倬又有何区别?如果用手中的钱财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丢的是一个商人的气节。不但被活着的人唾弃,死了也无脸去见阴曹地府的亲人。” 岳震张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就是不明白,古人所说的气节到底是什么?李清照这样说,现在申屠又这样说。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看着他表情悻悻,申屠也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马上捡起刚才的话题说。 “震少,你现在占着吐蕃人的铺子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想着把‘闵浙居’临街的那三间改造成门脸。不知震少你的字画坊够不够用呢?” 听到这话,岳震立刻抛开了那个想不明白的困扰,忙不迭的点头道:“够啦,够啦,足够用的。” 天大的好消息突如其来,他怎能不兴奋?。 这样一来,不但字画坊安定下来。最重要的是,在他构想中的情报网络正需要这样一个汇聚点。有了这个点,南北才能有效的连接起来,整个网络也才能真正的活起来。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要是再能找到一个理想的人选 呵呵呵岳震心里这个美呀,险些就笑出声来。 他的这种表情,落在申屠的眼里,让后者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忍了好几次,申屠终归是没能忍住,婉转的说道:“震少且慢开心,希侃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得到岳震肯定的答复,申屠踌躇再三,才说出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 “希侃以为,震少的字画生意只是商场上的旁门左道,实在不值得牵扯你的精力。生意之道,在于眼光够准肯下本钱,再辅以灵通的消息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像质押、字画买卖那种行当,靠的是投机取巧,不能算作正道生意。震少三思啊” 岳震顿觉头疼,自己的理念和世俗的冲突越来越明显。这种现象不但困扰着自己,同样也在困扰着自己身边的人。 虽然自己都觉着没有什么把握,岳震还是想和申屠希侃沟通一番,毕竟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是自己重要的合作伙伴。 “申屠大哥,小弟认为生意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有需求的地方就应该有供应,商者,就是要用最小的投资来换取最大的利润。只要不伤天害理,赚钱的生意就是好生意。” 申屠也觉得很为难,岳震的某些做法实在算不上生意人的行径。但人家成功了,你怎么反驳?。 又经过一番措词,申屠才又说道:“震少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希侃建议,震少还是把字画生意当作一个幌子,多抽些时间在正当生意上下下功夫。就拿我来似‘闵浙居’遍布天南地北,实际上客栈只是我获取消息的工具而已。” 岳震不觉默然,相差几百年的思维模式,很难在短时间里相互融合。现在能作的只是互相理解,各行其是。 “这样吧,申屠大哥,小弟觉得商帮的方式就不错,咱们也可以借鉴。有合作的机会就全凭两厢情愿,平时咱们先各行其道如何?” 申屠希侃明白,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以后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好吧,那震少你就先休息几日,好好陪陪岳元帅。门面的改造和搬迁就交给我,不过人闲着脑筋可不能闲着,今后的大方向还得费费神呐。” 岳震点头应着,两人才算结束了漫长的谈话,并肩走出了密室。 出到申屠的房间,他们不觉愕然,原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经意间,一番畅谈竟用去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个八月十五的月夜以后,将有许多事情都要生改变。 在院子里活动身体的岳飞和张飞卿看到他们,就停住了身体的动作,一齐迎上前。走近后自然看到了两人眼中的红丝。 岳飞忍不住埋怨道:“小二,你的身子刚刚有些起色,怎地就这般不爱惜?以前是不是时常熬夜呀?” “没有,没有。”岳震连忙矢口否认,“再说,您儿子现在壮的像条牛,一、两晚不睡觉也是小菜一碟。老爸,您昨晚睡的可好?” “嘿嘿”岳元帅赫然挠头说:“听不到军营里的号角声睡的很不踏实,天快亮时才勉强的丢了个盹。” 岳震和几个人一齐轻声笑着,心里却是异常的酸楚。十几年的戎马生涯,老爸未曾安安稳稳的睡过一宿,更鼓鸣角已经成了他的催眠之音。心疼老爸之余,昨日府衙门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一阵锥心的刺痛伴着愤恨席卷而来。 我老爸拼死拼活的为你们赵家卖命,为什么还要他为你们三叩九拜?! 申屠希侃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看到他笑容僵硬,脸色铁青。急忙拉起他说道:“岳将军,张先生请到前面用早餐。震少,走哇。” 压下胸中的不平,岳震跟着说:“是啊,吃过早饭老爸再去小睡一会。” “不了,不了。”跟着众人的岳飞道:“小二,吃罢饭,家里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若是办的顺利的话,为父想着早些回去,军营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岳震不由一阵奇怪,家里什么事?暗暗猜测中,几人步入饭厅。 一抹暖暖的霞光,穿过窗棂偷偷的爬上姑娘红扑扑的脸庞。 长长弯曲的睫毛颤动中,柔福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在锦被中侧过娇躯,已经失去了睡意,望着洁白的床幔,怔怔的出神。 一场宿醉后微微的头疼,让女孩轻轻的簇起娥眉。心中的痛楚不但没有因为醇酒的麻醉而减轻,反而让她有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蕴藏着浓浓爱意的眼睛,情郎的眼睛。在他父亲跪下的那一刹,柔福从这魂牵梦绕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绝望,几许愤恨,还有很多很多,冰冷灰暗的,陌生的 诸多神情,仿佛瞬间就淬成了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少女的心窝里。 一直在宫外生活的柔福,刚开始对这些繁琐的宫廷礼节也有几分抵触。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谁叫自己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呢?。 虽说昨天的事情有些偶然,柔福心里也明白这一幕早晚都要上演。只不过自己没有准备好来面对这一切。 柔福的芳心深处宁愿相信心上人和自己一样。但昨夜醉意朦胧时,两位叔叔的话语如一团漆黑的乌云,笼罩在少女的心头,挥之不去。 当时静真师太抱起酣醉的柔福走出了御花园的小厅,身后皇帝与福王的对话让她又停住了脚步,立在花树的阴影里想要听个究竟。殊不知怀里的女孩酒醉心明,也把这番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 “九哥,柔福现在的样子,我心里” “你以为朕心里就舒服?你们今日在临安府衙的那一场,已经有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朕。福丫头的心情,我这个作叔叔的感同身受呐。” 黑暗中,凝神倾听的师太,没有注意到两行清泪在女孩的面颊上,静静的滑落。 第七十八节 “那··九哥,我们何不成全了他们。赐婚的圣旨一出,不但丫头得偿所愿,我们也了却一桩心事,岳家父子还不” 可能是高宗皇帝打断了弟弟的话语,偷听的师太一阵心焦,她怀中的柔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隔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皇帝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 “他很优秀。” “是的,像他那样的年龄,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御花园里再次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他’是谁。福王和师太也同时想到是谁把白天生的事告诉了皇帝。福王赵榛想的是赵鼎抢先禀报皇上,只为了显示他的忠心耿耿。而细腻的师太却敏锐的猜到,文相不想看到岳侯与皇家联姻。 “一个优秀到了无可挑剔的年轻人会那么容易臣服吗?就如当年的你、我一样。” 当大宋国的皇帝为岳震说出这句评语时,其余三人的心在同一时刻坠入了深渊。心乱如麻的师太抱着木然的女孩静静的离去,没有听到后面的话语。 “热恋中的女孩子是很盲目的。对于福丫头,我们现在不推也不能拉,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冷静。” “唉,朕不想看到丫头为了贪图眼前的满足,最后落得个万劫不复。” ‘吱扭’,门轴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柔福的回忆,女孩急忙紧闭着眼睛,假装还在熟睡。 师太轻轻的走到床前,爬满红丝的凤目中满是关切爱怜。轻柔的拉起锦被为女孩盖住露在外面的香肩,静真低语道:“柔福,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吃点东西吧。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再不吃早饭会落下病的。” “唉”姑娘一声幽叹,知道自己紊乱的呼吸瞒不过师太。“您不用费心了,柔福只是想静静的躺一会。” 静真慢慢的转过身,踏着软软的地毯向门口走去。轻轻的拉开门,师太望着门外美丽的秋景,意驰神往的说着。 “老尼姑有些想家了,想着有个人能陪我回我的家乡有一座山,山的名字叫巫山。奔腾的大江从它的脚下流过,蔼蔼的云雾缠绕在山间,那里有十二座美丽的山峰,每一座山峰都有一段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柔福的娇躯轻轻一颤,自言自语的呓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匆匆喝下一碗稀粥,申屠希侃就忙着去找工匠,开始准备改造客房。 岳震趁机把商铺将要搬迁的消息告知张飞卿,张老伯高兴之余,想着要把‘佛缘阁’带过来的字画尽快整理出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 习惯晚起床的李清照,来到饭厅时岳家父子也已经吃罢离开。 回到房间,给父亲奉上茶水,岳震笑嘻嘻的问道:“老爸,您刚才说家里有事。嘿嘿··家里的事向来都是大姐作主,是什么大事要和我商量?” 岳飞说起这桩事也不禁心怀舒畅,笑呵呵的说:“呵呵算你小子聪明,正是你姐的终身大事。临来的时候银屏话啦,只要你看的满意,为父就去张太尉那里要人,这次就把咱家的女婿带回去。呵呵呵怎样,是大喜事吧?” 听到这个消息,岳震却高兴不起来,心中一阵的茫然与失落。 他坐到父亲的身旁,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是啊,我姐的岁数不小了,也该嫁人啦,老爸你了解这个人吗?” 说起未来的女婿,岳飞的欣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太了解啦!他叫张宪,是为父的最早上司,张所的义子。” “哦”岳震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也想到了历史上确有其人,岳家一门遇害时张宪也名列其中。 岳震暗自愁,身边的事情正按着历史的轨迹,一步步的前进着,丝毫的偏差也没有。自己现有的力量还渺小的可怜,想要实现拯救亲人的梦想谈何容易。面对着滚滚向前的历史巨轮,就好像那句成语螳臂挡车。 看到儿子有些闷闷不乐,岳飞赶忙问:“怎么,你也认识张宪?是不是觉着他有些配不上银屏?” “没有,我没见过他。”父亲的话又让岳震想到,姐姐将要离开这个家去开始新的生活,不舍的难受中又有几分不放心。 “我见不见倒没关系。”岳震打起精神关切的询问起来。“是不是你们大人作主,我姐还没见过这个张宪呢?这恐怕不妥吧,这可是姐一辈子的事啊。” 岳飞摇头笑道:“你老子哪有那么糊涂?张宪是兵部管理军田的一个小官,和你姐见面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这事啊,还是周嫂悄悄的告知为父,说他们两个颇有些意思,只是你姐抹不开,一直不肯说给咱们知道。” 点头中的岳震放下这方面的担心,却又有些疑惑的问:“那姐还让我是什么意思?我又不认识他。” “傻小子,这还用问?银屏心里当紧的还是你这个小弟,若是你对这个姐夫不满意,为父看来,张宪想进咱家,还真就悬了。” 说到这里,岳飞忍不住自我解嘲道:“咱家还真怪呢,我这个老子说了不算,倒是你小子的话最有分量。” 这番话勾起了岳震对姐姐的思念,他顿时觉得眼睛里潮潮的,忙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姐姐就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和另外一人生活在一起。如果这个张宪不能给带来幸福姐姐怎么办?这个时代可不兴什么好合好散,到时候就算父亲再怎么功名显赫,自己如何的功力高强,也只能眼看着姐姐整日里以泪洗面了。 岳震愣愣的看着窗外,觉得好生为难。就算自己有千般的顾虑,也不能去阻止姐姐,阻止姐姐去追求幸福,她已经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小二,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起了你和帝姬的事情?”父亲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心痛的感觉,岳震不想欺骗自己,但他还是实话实说道:“没有,老爸。我只是担心我姐。” 虽然是将信将疑,岳飞也不想过多的提及这个让儿子难受的话题。 将军暗自唉叹道,唉为人父母还真不容易,女儿的婚事刚有了些眉目,却又要为儿子操心啦。 “你得了吧。”岳将军看着他的孩子却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顿觉好笑。“你姐的脑筋和见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看上眼的人还会有错?还用得着你担心?今后你少让我们操点心,就阿弥佗佛喽。” 是啊!岳震一拍脑门,豁然开朗的笑道:“呵呵老爸说的对呀!我姐比我聪明百倍,我这纯属瞎担心。不用商量啦,我姐就嫁张宪了。” 说完,他又回过身来,满怀希冀的看着父亲。“老爸,他们成亲以后,姐姐还能时常回家吗?咱们要是想她了该怎么办?” 岳飞一阵欣慰,又是一阵辛酸。脑海里浮现出银屏年幼时,还很瘦弱的身子常常背着弟弟的情景。特殊的家庭环境中,这一双儿女深厚的感情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有几分羡慕。 “我打你个臭小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乱说一通,亏得你姐还最心疼你。” 听着老爸的笑骂,岳震无辜的摊手耸肩道:“怎么啦,我又那说错了?” “唉”岳飞收起笑意,叹息道:“张宪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原本是一个军中遗孤。后来张所将军收养了他,因此张宪也未离开过军营,你想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哪会有什么家的意思。为父不但要将你姐许给他,还要把他调至后护军,今后咱们一家人就在一起过日子。” “太好啦!”岳震情不自禁振臂欢呼道:“老爸,你太伟大了!” 这次见到儿子,岳飞明显的觉着孩子张大了,欢喜之余,不免也有几分失落。毕竟孩子越大和父母的距离就越远了。 看着孩子欢呼雀跃的模样,将军不禁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去,步履蹒跚的儿子欢笑着,嬉闹在父亲的腿边。 “呵呵呵” “哈哈” 父子俩开心欢畅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怀里揣着父亲的腰牌,岳震到了兵部衙门的门外。进门时想起老爸的叮咛,他不禁暗笑,老爸还真罗嗦呢,你儿子又不傻,要是被守门的看到牌子正面的那个‘帅’字,不让人家当小偷抓起来才怪哩。 靠着腰牌背面上统一的图案,岳震轻轻松松找到了兵部军田司。哪知道进院一瞧却是十室九空,他顿时有些傻眼。 还好一个小校无精打采的往外走,被岳震堵了个正着。 听说他是来找张宪,那小校怪笑着告诉岳震,张宪此时正在河对面的雄武大营,到演武场准能见到。 岳震只好狐疑的出了兵部,一路上琢磨着小校的笑容,怎么好像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故技重演,拿着腰牌岳震又混进了雄武大营,正在犯愁怎么找演武场时,却意外的碰到了熟人。左护军调来当教官的刘子翼,刚刚听说好友有麻烦,便心急火燎的朝演武场跑去,半路上看到了东张西望的岳震。 心里有事的刘子翼本想匆匆打个招呼就走,得知他也要去演武场,就带路疾步向前赶去。路上短短的交谈让岳震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张浚到兵部后,看到大小的军官自由散漫,便立下了一条新规矩。 每月的初一、十五,兵部的大小官员都要到演武场来,太尉大人亲自带队训练。而且训练过后还允许挑战、邀斗,不受官阶和军纪的限制。 由于昨日是中秋佳军放假,因此每月两次的兵部演武就推到了今日。 岳震刚刚问及子翼的朋友姓字名谁,两人就已经到了演武场边,刘子翼顾不上作答,着急挤进了围观的人群,岳震也只好跟着进到了圈里。等看到场中拼斗的几人里没有好友的身影,刘子翼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哎,子翼兄,怎么这么多人,这岂不成了打群架啦?”岳震新奇的问道。 刘子翼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好友,一边生气的讲到:“太尉大人的本意是想让各司同仁精诚团结,所以才允许多人结阵而战,如今却有些卑鄙小人却要以众欺寡。哼!” 岳震这时候也透过中间人群的缝隙,看到对面居中而坐的太尉张浚。张太尉手里正拿着一张纸片,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嘿嘿好玩哎,心里不爽的还不止刘子翼一人呐。暗笑中的岳震刚要张嘴再问,场中一片混乱,定睛原来是两拨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败者垂头丧气的退场,胜利者们互相拍着肩膀欢声阵阵。 “吭吭!下面是”嘈杂声中,张浚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四周立时一片寂静。 “下面是右护军驻兵部军械营,邀战军田司的张宪。” “末将在!”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中,一个人走到了张太尉的面前行礼。 刘子翼低声的咒骂着,岳震则心里一惊。看来自己今天还真来对了,也不知道张宪因为什么得罪了右护军。张宪此时正背对着他,所以岳震看不到未来姐夫的面容。 第七十九节 虽然看不到张宪的正面,岳震却能看见了太尉对张宪点点头,目光里有几分嘉许。 “为何军田司只来了张宪一人,难道我们兵部的就没人了不成!?”张太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环视着全场,也意外的看到了岳震,张浚不由得一愣。 “太尉大人。”这时从另一边走出一群人,有十几个之多,为的就是说话之人。 “太尉大人,我右护军久闻张宪如何英雄了得,张兄前些日子也曾说过,我们右护军是些只会伸手向朝廷要钱的废物。所以我等挑战的只是张宪个人,与军田司的其他同仁无关,请太尉大人宣布开始。” 刘子翼顿时急了,正要冲进场去,却被身旁的岳震紧紧的拉住。 “震少,你!”子翼转过脸来刚要怒目而视,一股力道将身体向后带去,他赶忙双腿用力才勉强站稳。紧跟着眼前一花,岳震把他甩到身后的同时,已经跃进了场内。 “且慢!”岳震一声轻喝,只用了两步就到了张宪的身边。 “太尉大人您好,小侄给您请安啦。”岳震先是规规矩矩的给张浚鞠躬行礼。 经过昨天的时间,张太尉怎能不知道眼前少年身份特殊。他急忙堆起笑容说:“好,好,二公子也有兴致到此一显身手?” 岳震也不急着回答太尉的问话,依然笑容可掬,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太尉伯伯,这样的挑战,其他队伍的人可以参与吗?”一声‘伯伯’顿时让太尉大人笑开了花,加上张浚早就恨不得能有人来,替兵部撑撑门面。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急忙点头。 “好!那小侄就代表后护军,与张宪一起接下右护军的挑战!” 岳震话音响亮,全场皆闻。周围的人群中顿时像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喧嚣四起。 张浚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围观的人群重新安静下来。好意的提醒说:“二公子,张宪的对手是右护军刘帅的公子,刘传辉将军。二公子你可有帮手?只要双方的人数悬殊不大,本太尉就许你们的帮手参加战斗。” 还未等右护军的人们出声抗议,岳震已经大声的说道。 “多谢太尉好意,其实根本用不着。张宪不是说过吗,右护军不过是一群浪费朝廷粮食的米虫,有我们两个足够啦。” 右护军那堆人顿时一片哗然,带头的刘传辉更是暴跳如雷道:“哪来的狂妄小子,不要以为仗着岳家军的名头,我们就怕你了!” 张浚恨不得跳起来,踹这个混帐小子两脚。心里暗骂道,刘光世,你教育的好儿子!朝廷最大的忌讳就是怕五路护军成为各路元帅的私军。大庭广众之下,这个混蛋小子大放厥词,这话传到皇上那,恐怕各路元帅,连带自己这个太尉都要被降旨训斥。 太尉气红了脸,岳震看着刘传辉笑道:“刘将军若想为右护军正名,此刻便下场单挑张宪,本公子决不插手。呵呵” “你”刘传辉闻言顿时有些蔫了,心虚的瞟了张宪一眼。 表情严肃的张宪,也不禁微笑起来,看向身旁这个陌生的少年。岳震立刻嘻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还顽皮的对张宪挤挤眼睛。少年亲切善意的鬼脸让张宪心头一热,笑意更浓。但以他的为人是说什么也不肯让这位少年,与自己一起陷入苦战的。 “小兄弟,你的好意张宪心领。拳脚无眼,而且这只是张某与右护军的私人恩怨,小兄弟还是到一旁,为张宪掠阵如何?” “姐啊,张大哥。”岳震险些将姐夫二字脱口而出,急忙改口道:“话不能这么说,什么恩怨都好,以众凌寡小弟就是看不惯。张大哥你放心,刘传辉是你的,其他的虾兵蟹将小弟替你料理了。” 说着话,岳震勾住张宪的肩头,亲热的伏在他耳边说:“一定要把那个什么狗屁刘传辉,揍成个猪头,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张宪虽说有些老实木讷,人却不笨。少年和他亲近态度,只是让他稍稍的愣了一下,很快联想到此人来自后护军,太尉大人亲切的称之为二公子,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兄弟,你可是”张宪眼睛一亮,盯着少年问道。 岳震不由得对这位姐夫刮目相看,暗赞了一句,够聪明。却急忙拦住他的下文。“小弟是谁,暂不当紧。等打完架,咱哥俩喝酒聊天再说。” 旁边观战的刘子翼,对岳震突施援手虽有些疑惑,但却踏踏实实的放下心来。立刻起哄着高声喊着:“张宪呐,既然震少出手为你清除滋扰,你可一定要替哥几个,好好的照呼一下刘传辉噢,照顾不好唯你是问。哈哈哈” 场中的右护军诸人,立刻寻着声音对他怒目而视。 刘子翼一撇嘴,毫不客气的瞪眼道:“看什么?不服气?要不传辉将军先与我刘子翼活动活动?哼” 岳震在一旁暗自摇头,看来这个刘传辉的人品实在不怎么地。 看到刘传辉的脸上青红交加,张太尉心里这个痛快。暗道,你个小混帐!平日仗着你老子,连本太尉都不放在眼里。小伙子们,给本大帅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张浚心里叫好,脸上却也平静如常。缓声问道:“刘将军,你等右护军准备好了吗?本太尉可要宣布开始啦。” 搦战一方迅的排成了犄角之势,踏步而来,隐隐的对张、岳二人形成了合围。 “开战!”太尉一声令下,右护军众人随之加快了度。张宪只觉着肩上一松,眼前少年的残影闪过。紧接着就听到右护军人群里呼喝、惨叫此起彼伏,小战场上激起了一团尘土,战圈里的人影也有些模糊。 等张宪疾步冲上去时,瞅着眼前孤零零的刘传辉,不禁有些愣了,难以相信。 岳震此时已经好整以暇的立在刘传辉的身后,嬉皮笑脸对着傻傻的张宪道:“张大哥,小弟完活啦,你请,狠狠的扁他,不用给我留面子。嘻嘻” 不仅张宪傻了,尘埃落定后,四周静悄悄的。刘子翼煞有介事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清晰。 “唉,昔日右护军飞扬跋扈,是何等的风光呦。这就叫,上的山多了,终遇虎呀。看来今日是刘将军的黑道煞日,可怜可怜呐。” 冲在最前面的刘传辉,这才醒过神来,转头忍不住惊叫出声。“啊!你,你”他骇然变色间指着岳震,不住的向后退着,下意识里觉得,距离这个怪物一样的少年越远才越安全。 与刘传辉一起心头巨震的还有太尉张浚,眨眼的功夫,岳家小二就放到了十几条汉子。这样的战斗力,张浚从伍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 “刘将军,莫怕,莫怕。”岳震抱臂而立,怪笑道:“你的对手是张宪,呵呵少无意抢人家生意。” 望着一地痛苦呻吟的手下,刘传辉这个后悔就别提喽。 悔不该听部下的撺掇,来找张宪的麻烦。但一想起张宪种种的不是,这位右护军少帅又觉气愤难平。 右护军驻防在前护军与中护军之间,主要的任务是防备金军突破长江防线后,直接威胁到京师。而且他们是以水军为主,几乎鲜有机会与金军或伪齐的军队正面作战,所以近年来的军功远远少于其余四路护军。 按朝廷惯例,不管那支队伍有捷报传出,五路护军都可得到些赏赐,只不过是数量上的多少而已。皇上的赏赐不外乎三大项,绢帛、银钱、军田。田地则一致被公认为活宝,不但季季都有收成,而且还能安置不少轻残的退伍军人。 张宪在军田司官职不高,却恰恰就是这个丈量赏赐军田尺寸的人。要命的是他为人周正,每次都是奉旨办事,决不马虎。 即便是与银屏小姐俩人暗生情愫,张宪给岳家军丈量田地时,也是不肯多给一分。岳小姐反而觉着此人诚实可靠,芳心里好感日益加深。 然而右护军一直扮演着论功行赏的配角,在军田的数量上肯定就少于主战部队,这让右护军上下心里都很是别扭。加上他们领赏的主事之人不识趣,总想着从张宪那里讨些便宜。张宪被他们缠的烦闷不已,一些难听的话自然就顺嘴而出。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久而久之,张宪便成了右护军的公敌。 想到这些,刘传辉真是气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你个芝麻绿豆大的张宪,都敢扫我刘家的面子。若不给他些教训,我父子就不用在大宋军界混喽。 这位刘少帅再怎么胆怯,毕竟也是军旅中长大的,被逼到退无可退时军人的凶性便被激出来。 “好,好的很。”刘传辉红了眼,恶狠狠的甩掉上衣,咬牙切齿道:“我说你张宪哪来的狗胆,原来是用克扣我等大家的田地去讨好岳家军。要不是主子跳出来给你撑腰,我们还蒙在鼓里呢。今日本少帅和你没完!” 他的这一番叫嚣,让围观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虽说张宪有棱有角,人缘不算很好,但大伙对张宪的公正无私,从心里都觉着佩服。 刘传辉这段颠倒黑白的话语,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太尉张浚当其冲,一声冷哼后,张大人拂袖而来想看张宪笑话的人,也都默默的转身离开。 别人不反驳,可张宪却受不了。刘传辉的话音未落,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怒吼声中,众人眼里张宪如一头暴怒的老虎,嗥叫着扑向刘少帅。 ‘呼!呼!呼!’转眼间张宪已对刘传辉连挥了三拳,可惜心浮气躁的他,拳拳都用尽全力,有去无回。刘传辉不但闪避的相当轻松,还在张宪三拳过后,看到他肋下的门户大开,立刻握拳闪击而至。 张宪想退肯定是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好沉肘硬抗。闷哼声中,两条身影猛然分开,显然是张宪吃了亏。 刘传辉心中一喜,正要乘胜追击,却被后面岳震的声音分了神。 “哎,太尉伯伯,您怎么走啦?您别生气啊,刘将军胡言乱语,只是针对岳家军,没有说您纵容属下徇私枉法的意思。” 不急不缓的几句话飘进刘传辉的耳朵里,他不由得身形一窒。暗骂自己糊涂,刚刚求胜心切,想要激怒张宪的言词,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很多人。 他这一走神,张宪赢来了宝贵的喘息机会。止住退势后,张宪挥了挥疼痛酸麻的臂膀,爆吼一声,又攻了上到未来姐夫的招数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岳震暗自冷笑道,小子,和本少爷玩阴的,你还差着呢!。 扳回劣势的张宪,越战越是冷静。大宋军中随处可见的太祖长拳,被这位方正的年轻人使得滴水不漏,呼呼生风。 若论玩心计,刘传辉比岳震也许差不了多少。可要是比起在拳脚上磨练的苦功,刘传辉比张宪,可就差的太多啦。 稳住阵脚的张宪愈战愈勇,迫着刘传辉不断的后退、侧移,鏖战的圈子也就越来越大。 刘传辉陷入苦战不说,放下心来观战的岳震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看到被自己打倒的右护军,有些碍事,岳震就过去一脚一个,把这些倒霉蛋踢出老远。一边踢着,还一边自言自语。 第八十节 “你们这些混账还在这里碍眼,我踢!本少爷现在很生气!有人竟敢当着本少往后护军的头上破脏水!哼哼今日答应了张宪决不插手,本少爷忍了!错过今天定要让那个满嘴喷粪的混蛋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嘿嘿” 属下的惨叫不绝于耳,岳震充满了威胁的冷笑。/|再想想少年霸道身手,刘传辉真的怕了。 虽还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何方神圣,但从刚刚张太尉的态度,不难看出少年决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在刘传辉的认知里,背景显赫的年轻人即便是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总会有人在后面收拾残局的。就如以前自己欺压别人一般,自己这次可能要变成被欺压的对象了。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他还怎么和张宪打?稍一走神之间,便被对手的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到了小腹。‘嗷唷’痛嚎着,刘传辉像虾米一样蜷曲下去,下巴不偏不斜的撞上了张宪的勾拳。这下子刘少帅连叫声都省了,四仰八叉的摔出老远后,白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早就候在场边的医官急忙跑过去,掐人中、锤胸脯的一通折腾,刘传辉这才‘哎呦、哎呦’的出了声。 岳震与张宪相视而笑,都在心里松了口气。毕竟人家老子是一方大员,真要是闹出了大的损伤,那麻烦可就不易解决喽。 看着被担架抬起的刘少帅走远,岳震悄悄的走到张宪身后,猛的一拍他的肩头,着实把出神的张宪吓了一大跳。 “嘿嘿嘿”恶作剧得逞,岳震笑得很是开心。嘴里却挖苦道:“张大哥,不是小弟说你,这架打的也太没有水平了。让你把他扁成猪头,你老哥却把人家一个堂堂的少帅整成死鱼一般。没劲,没劲” 张宪望着摇头晃脑的少年,只是苦笑笑,没有作声,其实他的心里相当的不平静。 今天早上右护军趾高气扬的来兵部下战书,张宪就明白这是刘传辉逼自己服软。他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后护军的二少爷,战局随之突变,刘传辉的如意算盘没打响不说,还把右护军的脸面丢了个精光。 身为当事人的张宪,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自己进场到现在的种种场景。不得不说这位少年办的很是漂亮,从始至终都牢牢的把握着主动权。再对照着银屏小姐对自家小弟的评价,张宪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少年就是岳元帅的二公子。 说实话,在今天以前张宪对这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震少爷还颇有几分成见。 岳飞将军驰骋大江南北,从无败绩,绝对是大宋军中年轻一辈的偶像。岳云、岳雷也都是勇冠三军,响当当的人物,各路宋军私底下称他们为‘岳氏三杰’。 可岳家偏偏出了一个喜欢做生意的震少爷,而这位混迹市井的公子,却在银屏小姐的言谈话语里本事要比她的几位父兄大的多。 最让张宪不服气的是从岳震来到临安后,银屏总是暗示他多和小弟多亲近亲近,旨在学习小弟如何为人处世。张宪不以为然之中还有几分埋怨,觉得岳小姐对小弟弟过于的溺爱。因此也从未将银屏的话付诸行动。 如今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这让张宪不由想起义父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 “宪儿,莫要被一些看似无稽的表象蒙蔽了双眼。为父带兵多年的心得便是:少说、多看、多想。”一直喜欢思考的张宪终于有了结论。貌似不知所谓的岳家二少,正在利用人们世俗的思维蒙蔽着许多人。 “嗨!我说,张宪想什么呢?”笑哈哈的刘子翼上前打断了他。“是不是赢得太轻松啦,有些不敢相信?” 岳震顿时对他这种说法有些不满,这不等于说我姐夫赢得侥幸。“子翼大哥此言差矣,要论真本领,张大哥应付刘传辉绰绰有余。只是这小子鬼花招太多,张大哥光明磊落的汉子,不屑那些阴谋诡计而已。” 由于张宪口风紧的很,刘子翼到现在也猜不透两人的关系。明白自己的玩笑引起了震少的不满,刘将军赶忙打个哈哈,嚷着要张宪请客。 按以往的规矩,半天训练后下午就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张宪实在不想回军田司应付那些同僚的虚情假意,也就欣然同意。 张宪和刘子翼都是很少有机会下馆子的,便一起请岳震做主,该去那里饱餐一顿? 看他俩把自己当成了行家,岳震也不好否认,想起‘闵浙居’的饭菜都很不错,就带着二人向保佑坊而去。 刘子翼对这家遍布南北的酒店印象颇好,远远看到招牌时就连称震少会选地方。 伙计们哪有不认识岳震的,不用吩咐就带着三人上了饭堂的二楼,殷勤的把他们让进了一个小雅间。点好了饭菜,岳震趁洗手的功夫溜到门外,叫来跑堂的伙计耳语了几句,他刚刚回去入座,岳飞的笑声就从门外传来。 “呵呵二,小二。听说有人请客,为父也来打打牙祭。呵呵呵” 岳帅撩帘进门,三个年轻人急忙都站起身来。岳震偷眼毕恭毕敬行礼的刘子翼分明有些紧张激动,张宪则是手足无措,脑门子上渗出了汗水。 “坐,坐。子翼将军,你姑丈的身体可好?来宪儿,坐到我身边来。”岳飞笑语着率先坐下道:“都是军人,不必那么多虚礼,都快坐下。” 岳元帅这一声‘宪儿’出口,张宪险些落下泪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军营中叔伯们鲜活的面容一个个的都出现在眼前。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年意气风的叔伯如今都已天各一方,七零八落,义父也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些生死与共的战友。 刘子翼是何等的聪明,从岳飞对张宪亲昵的态度里立刻就猜出了端倪。 岳家有一位大小姐,年逾双十还待字闺中。在各路护军的年轻将领中早就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慑于岳家的威势没有上门提亲的胆量。想想也不奇怪,岳飞威震三军,岳云、岳雷也都是军中新锐。想做岳家的乘龙快婿,还得先掂掂自家的份量才行。 有了这一番推断,刘子翼为张宪高兴之余,不禁有些后悔。眼前分明是人家的家宴,自己掺和其中,会不会惹人讨厌呢?。 就在刘子翼琢磨什么时候离去最为恰当,香气四溢的菜肴已流水般的端了上来。 “岳元帅,小将先敬您一杯。”打定主意的刘子翼,抢先端起了酒盅站起身。 “后护军洞庭大捷的消息传到西北时,整个左护大营欢声雷动。我姑夫吴帅仰天长笑说,宋军有鹏举将军就如当年西蜀得常山赵子龙。大宋挥师北上,迎二帝、复国土指日可待。岳帅,您辛苦了!小将带西北六万将士敬您。” 岳飞赶忙举起杯正色道:“子翼快坐,吴大帅如此赞誉,岳飞愧不敢当。要说辛苦,几路宋军谁也比不了你们呐。” 岳震起身把刘子翼按回到座位。“子翼大哥,干嘛这么客气,小弟以为没有谁比谁辛苦这么一说。我提议,为了咱所有大宋军人的辛苦付出,干一杯!” “不错,小二这句话说得在理。来,干喽。”岳飞率先响应,扬脖满饮了一杯。 看着小字辈们先后饮罢放杯,岳飞对岳震道:“小二你可能还不清楚,子翼将军的姑丈,吴阶吴大帅,号称大宋的‘西北铁壁’。镇守甘陕十余年,未让金人寸进,不容易啊,不容易。左护军坚守的临洮,是大宋朝在黄河北岸唯一的城镇。” 张宪慢慢放开了心中的障碍,听到岳帅这番话后,忍不住点头说:“是啊,子翼你们太不容易了。兵部时常传出你们补给受阻的消息,兄弟真替你们担心呐。” 由于刘子翼在场,很多的话不方便说,岳震干着急也没办法。 听到他们谈论的话题,岳震不禁皱眉问道:“补给线受阻?刘大哥,你提过的马贼,难道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与宋军为敌?” 说到左护军面临的窘境,刘子翼顿时愁上心头,兴致全无。 他心事重重的点头说:“我大哥送来的信里说,这种状况愈的明显。还提到震少先前的推断恐怕不假。种种迹象表明,活跃在西北的有些流寇马贼,应该是有金人在暗中支持,只是马贼身后的势力各有目的,尚无统一的指挥调度。” 岳飞本来只是默默的听着,他身为一方主帅,的确不方便对别的队伍指手画脚。但听到这里面有金人在作怪,岳帅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们左护大营还有几千蕃军吧,蕃军中的将领大都是部族里族长,有没有派他们到马贼那边游说游说?” 刘子翼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蕃军一直都在南岸布防,而且几任太尉都对蕃军的使用出言谨慎。所以所以有些军机大事,姨丈不愿让他们” 岳震在旁边听出了大致的轮廓,蕃军可能是宋军里的少数民族部队,而且当权者们还不敢充分的信任他们。 “岳帅,小将有一事相求,想请您帮帮忙。”说着刘子翼又站起来,样子很为难。 岳元帅忙摆手说:“子翼快坐,莫说你是我家小二的朋友,就算为了吴大帅,岳飞决不推辞。什么事说来听听,我若力有不逮,就引着你去见太尉大人。” “那太好啦!”刘子翼喜出望外的说:“此时正是要张太尉点头才成。我家哥哥已多次来信催我想办法回去,岳帅您也知道,西北局势混乱,左护军正是用人之际。而我在京城整日无所事事,实在是寝食难安呐!” 一直没说话的张宪插嘴道:“这是公事啊,刘兄你心系西北安危,难道太尉大人··” “嗨张宪你又不是不知道,兵部那些文官做事历来拖拖拉拉。我的请调文书早就递上去多日了,没准还没到太尉大人的手里呢。” 岳飞深有同感,点头应诺道:“这不算什么大事,何况子翼你也是出于公心。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办。” 刘子翼连声道谢后,却又转头看着岳震。 “我哥刘子羽多次来信,恳请震少往西北一行。甘陕事态错纵复杂,姑丈和我哥都想请震少给出出主意,谋一个长治久安之计。” 沉思中的岳震闻听一愣,岳飞和张宪也不禁有些愕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呵呵”岳飞一阵干笑。“子翼将军莫开玩笑了,小二再怎么了得也不过还是个孩子,此等军国大事岂能乱说。吴阶大帅沉稳缜密,排兵部阵坚若磐石,你哥哥刘子羽更有‘西北周郎’之誉,他们尚且一筹莫展,这” 张宪也在一旁颌,心道,刘兄,你这有些强人所难啦。 刘子翼对岳元帅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眼巴巴的瞅着岳震,眼神中的企求之色让岳震心中一软,摇头苦笑道。 “长治久安,非短期能达到的目标。眼下之计,倒不如试试‘以贼制贼’的笨办法,效果也许会更显著一些。” “震少教我!”刘子翼眼光一亮,隔着桌子抓住岳震的手臂,急切道。 第八十一节 可能是岳震的举止言行给刘子翼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这位统帅甘陕数万骑兵的将军,就好像一个溺水之人猛的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木头。 “子翼大哥,不用着急。”岳震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拍拍手臂上刘子翼的手说:“虽说现在小弟暂时去不了,但帮着想想办法,这不是份内的事吗?” 刘子翼这才惊觉失态了,尴尬的收回手臂坐下,嘴里却依然催促道:“那,震少就快说出来听听啊。” 岳震轻轻的点点头,把脑子里灵光一闪的思路逐条的分析出来。 “小弟虽无法身临其境,但认真想想就不难推断,马贼应该和江湖人一样,各有各的势力范围。他们一般不会越界到同行的地面上活动,这也就是所谓的‘地下秩序’。子翼大哥,你刚刚提到马贼背后的支持者各不相同,小弟以为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作。” 虽然觉得‘地下秩序’这个名词比较新鲜,但作为听众的三人还是不由顺着岳震的思路往下想去。 张宪看似不善言语,可往往这种人却在思考问题时会比一般人想的更加透彻,也更加深远。 “二公子是想在马贼的内部做做施以手段以挑起他们之间的内讧?” 张宪的提醒立刻让岳飞和刘子翼恍然大悟。岳飞捋着颌下的胡须微微点头,刘子翼用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张宪急忙向岳震望去,谁知却看到了后者丢过来的大白眼。张宪顿觉茫然,心道,银屏时常说起小弟心胸广阔,肯定不是因为被自己抢先,而心生不满。那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我真的想错了?张宪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岳飞。 岳飞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不禁莞尔失笑,他最明白儿子对张宪还叫他‘二公子’很不满意。元帅先是对张宪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这才瞪着儿子笑骂道:“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还不快把你的鬼点子说出来!小心为父敲你脑壳,哈哈哈” 刘子翼想了半天,仿佛抓到了什么却又觉着不得要领。也出声说:“是是,震少还是不要让我们猜啦。” “很简单,也不外乎上、中、下三策。”岳震举起手指比划道。 “下策,比较被动一些。就是选定一支马贼的活动范围后出动个万儿八千大队,常在那一带巡弋,逼着他们到别的地方去抢。”说罢,岳震急忙补充说:“千万要挑一支家底薄的马贼,否则咱们自己未必耗得起。” 看着面带苦涩的刘子翼,岳飞很理解他们的难处,马上就否定了儿子的计策。 “不好!小二你可知道一个万人大队,一天的消耗有多少?马贼蛰伏三、五日不出,大队人马就得赶紧撤退。岂不是劳师动众,得不偿失?” 张宪摇头说:“也不尽然,如果情报准确的话此计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关键在于出动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 岳震闻听,顿时对他竖起了拇指。“对极了!这就是为何要选那些家底薄的。出去早了,人家跟你耗得起,出去晚了,人家抢夺得手又扬长而去了。” 岳飞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皱眉摇头道:“培养一支精良的探子队伍,谈何容易?小二还是说说你的上策和中策吧。” 张宪也不知为什么,今天在岳家父子面前特别的想说出自己的见解。 “刘兄,你们左护军有这么好的一支奇兵,倘若利用得当”张宪稍稍的停顿一下,斟酌着措词道:“五路护军里,只有你们配备了整编的蕃军,可谓得天独厚。如果能将这支队伍善加运用,应该能在对付马贼的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岳震不禁眼前一亮,怦然心动。不是因为张宪和自己不谋而合,而是因为张宪这个人的思路和理念和自己最为接近。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天爷把这样的人材送到了面前,不利用起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就是你啦!”神不守舍的岳震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张宪大声喊道,把其余三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看到他们错愕的表情,岳震急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突然想起其它的事情,一时有些忘形了。还是让我说说这中策吧。” “其实张大哥已经替我说出了一半,呵呵”岳震先对给张宪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后说道:“我的主意是让蕃军乔装成马贼,在恰当的时间去伏击其它的马贼。说白了就是栽赃陷害,而且要装得很像才成。” 岳飞听罢忍不住点头赞道:“好!此计甚妙。只要粗略的模仿一下的马贼的旗帜,或独有的特征,一准能挑起两股人马的大火拼。” 刘子翼也觉着这个办法不难操作,而且成功的几率也很高,自然是连连点头。 “嗯,果真是好计策。西北各族相貌差别不大,穿上马贼的服饰谁能认出是咱宋军的蕃兵?这不就是移祸江东吗。” 岳震不无担心的讲:“计策虽妙,但做起来不容易。一定要在实力稳吃对手的情况下才能动手,而且一年半载的闹腾一次还行,太频繁了肯定穿帮。小弟还不知你们蕃军的战力如何,子翼大哥简单的说说如何?” 作为听众的三个人,都无语的点着头。岳飞此时显示出统帅的气度,他拍拍桌子道:“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难还是不难,只有做过了才知道。来来,孩子们,吃饭。一边吃一边说,莫让这一桌子好菜凉了。” “好嘞!”年轻人们重拾杯筷吃喝起来,这时刘子翼简单交代着蕃军的情况。出主意的岳震则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吃饭。 除却战斗,就是训练,军人们鲜有机会四平八稳的吃饭,所以岳飞与张、刘一阵狼吞虎咽,转眼的功夫就吃完停下来。三人一起看着慢条斯理的岳震。 其实岳震的脑子和嘴巴一样没闲着,正在苦苦的权衡着该不该把自认为最好的一个办法说出来。 古代人的迂腐和刚正他是深有体会的。自己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显然与他们的理想和信念大相庭径。就算眼下左护军勉强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到了真正需要做的时候,西北蕃兵能担此重任吗? 难呐!岳震暗自愁,不禁有些后悔,悔不该说出这个惊世骇俗的上上之策。 看着津津有味的儿子,岳飞含笑端起茶水,很惬意的想到。半年前还是病病歪歪的小二,如今吃的香、睡得好,壮壮实实,这全是人家中印大师的功劳啊。 岳震心不在焉的细嚼慢咽,刘子翼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就在心里不断盘算着如何恰当的应用蕃军。张宪也沉默下来,回想着岳震刚刚的那句‘就是你’。显然这位小弟弟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哇!不会是让我跟着他去做生意突然冒出这么个古怪的念头,张宪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的性格在生意场上不是处处碰壁才怪呢,小弟可不是那种没眼光的人物。他来临安已经好几个月了,要是轻易可以胜任的位置,也不会留到现在,留给自己。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角色呢?张宪有些惴惴的猜想着,盼望着小弟赶紧揭开这个谜底。 “吃饱了。”苦无良策的岳震,不好意思再磨蹭,推开碗筷把三人的注意力拉回去。擦擦嘴,岳震看着父亲提出一个问题,语气非常的郑重。“老爸,儿子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您,乱世当前,平民和军人的生命,孰轻孰重呢?” “这”岳飞不禁愣住了,茶杯停在嘴边,无言以对。张宪和刘子翼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深思片刻,岳飞放下茶杯。艰难的说道:“父以为,不管什么年代,军人的天职就是保护黎民百姓。咱们整天说的光复失地,其实不就是要去解救金人铁蹄下的无辜百姓吗。从这点上来讲,平民的生命要重于军人。所以每个军人从入伍的那一天起,就要随时准备着为国家、为百姓献出自己的生命。” “也就是说,如果只有一个生的机会,而面前有一个平民和一个军人时,您就会命令自己的士兵放弃生存的权利。”岳震的话语异常的尖锐,令岳飞怎么也无法轻松的点一下头,更无法开口说出那个肯定的‘是’字。 “唉,算了吧,老爸您不用说了。”岳震可不忍心让父亲为难,“每一个将军面对这样的抉择,都会和您一样的难受。” “这个士兵活下来,就能够去战斗,就能去保护更多的平民。让士兵放弃生命等于剥夺了更多平民生存的希望。”张宪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粒小小的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水面。在岳飞和刘子翼的心头激起阵阵的波澜。 岳震一拍桌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么沉重的话题实在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起。怪我,怪我!” 刘子翼顿时急了,“哎,不能结束啊,震少你的话还没说完呢。” 含笑摇头的岳震看着他说:“子翼大哥,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不拿出非常之手段,你们怎么和无迹可循的马贼斗?” 儿子这一句‘非常之手段’,让岳飞的眼皮猛的一跳。将军立刻明白了儿子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因为这条策略的背后必定是血流成河。但统帅身上敏锐的直觉也让岳飞清晰的感觉到,这个计划绝对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说出来二,即使吴帅他们不便采用,供他们借鉴一下也算咱岳家为西北将士,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岳飞鼓励着儿子,心里也不觉对这个计划也有了强烈的好奇。 刘子翼使劲的点着头,张宪也若有所思的盯着岳震,就好像他的脸上有什么令人惊奇的图案,看的岳震一个劲的毛,用力的擦了擦面颊。 “真的要说?”岳震瞟了一眼手掌,确定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抬头无奈的看着一齐点头的三人说道。 “子翼兄你多次提到西北局势纷乱不堪,小弟便有了一些计较。既然你们现在无力控制乱局,何不推波助澜让它乱上加乱不好吗?这么假如现在甘陕突然冒出一支来路不明的马贼,不分地界、也不管什么民族,就是一通乱抢。局面会怎样呢?” 说到这里,岳震停了下来,环视着脸色大变的三人。心道,果然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趁三人心头纷乱,无暇插言的功夫。岳震接着说道:“这个计划关键在于你们对蕃军统帅的控制力。别到头来真的养活了一匹四处乱咬的野狼,那就不可收拾啦。” 刘子翼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时间闪过了太多的表情,令人目不暇接。 激动、茫然、忧虑交替出现在这位西北汉子的脸上,激动的潮红尚未褪尽,茫然无助的苍白却已攀上了眼角眉梢。 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如此的复杂,可想而知他内心深处的斗争是多么的激烈。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二节 岳飞此时根本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将军只是觉着呼吸有些急促,紧握的手心里隐隐的有了些汗渍 曾经以为,多年来铁血的军旅生涯已经将神经锻造的相当坚强。说的残酷一点就是麻木。麻木了血肉横飞;麻木了残肢断臂;麻木了生命的流逝。 但是,当儿子说出他的计划时,岳飞依旧被深深的震撼。 小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那几千蕃军彻底脱离左护军的编制,纵马游弋在广袤的草原上,过起和马贼一摸一样的生活。不管这些蕃兵们怎么想,他们都要去抢!遇到保卫财物的抵抗时,他们必须举起手中的马刀!闪亮的钢刀下,也许是他们的同族,也许是汉人。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人,蕃兵们都要咬紧牙关砍下去! “呼!”将军狠狠的吐了口气,仍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岳飞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了临街的窗户。 一缕潮湿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也捎来了窗外闹市的繁华与喧嚣。 看见父亲蓦然起身,岳震吓了一跳,他也急忙站起来走到了窗前。父子并肩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岳震偷眼瞟向父亲。将军原本威严的面容上多了些沉痛和肃穆。微微抖动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激动。 坏了,父亲生气啦!岳震不由得一阵心悸,难言的负罪感顿时填满了他的胸膛。 我真该死!怎么能惹父亲生气呢?心里难受的岳震,轻轻牵住父亲的衣袖,低语央求道:“老爸,您别生气啊,儿子知错了,这个法子是太自私啦。” 岳飞从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看到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才明白孩子误会了。 “怪不得你。唉”将军拍拍衣袖上儿子的手。“要怪只能怪我们大宋军人,怪我们军人无力保家戊边。为父没有生气,好儿子,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自责而已。” 岳震如释重负,却又好一阵的辛酸,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语来安慰老爸。只能暗自伤神,父亲正值壮年英姿勃完这几句话后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一把握住父亲大手,岳震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父子间无需言语的交流,流淌在两个男人的眼睛里。 父亲,不要气馁!您不是说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为了您的理想,儿子永远站在您身边。我们的亲人和儿子一样,永远支持您! 将军的眼中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喉结颤抖着,绷紧了嘴角,用力的点着头。 从听懂岳震话里的意思开始,张宪就陷入了呆滞。疯狂!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太疯狂了!想想大宋朝的正规军,脱去军装,呼啸而过,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他仿佛听到了隆隆马蹄声中妇孺孩童嘶哑的哭泣,张宪不寒而栗。 倘若此时,银屏小姐就在他的身旁问及张宪对小弟的观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初的不以为然,到后来是佩服,再到刚刚的畏惧,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震惊过后,张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抛开同情与怜悯,试着站在左护军的角度来分析岳震的这个骇人听闻的计划。 西北乱局已成,西夏、吐蕃、金,各方势力在那里犬牙交错。而西护军则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只孤舟,稍有不慎就有被倾覆的可能。 他们不仅苦守着孤城临洮,还要兼顾利州东西两路绵延千里的防线,六万将士枕戈待旦,恐怕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而从黄河防线到临洮的几百里补给线,自然就成了临洮近万守军的生命线。 于是这一带频繁活动的马贼便成为困扰左护军的最大隐患。除非吴阶大帅愿意忍痛放弃临洮,全军撤回南岸,这个隐患才能彻底根除。 不要说朝廷和兵部不会答应,就是吴帅自己也不愿意失去临洮这个宝贵的缓冲地带,把左护军薄弱而冗长的防线直接暴露在金军的面前。 如果左护军每次都要为了临洮的补给而付出惨重的代价。那这座战略上的屏障之城,无疑变成了死亡陷阱,将把左护军一步一步的拖进泥潭直至覆顶。 在这样的事态下,想想岳震的思路,张宪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这支蕃军从左护军脱离而出,就好像是左护军随时可以出击的一个拳头。不但可以搅乱马贼之间均衡的局势,而且对整个西北的防守也能起到耳目一般重要的作用。可是几千人的大队居无定所,左护大营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供给,只有四处抢夺才能让他们生存,才能让他们完成既定的使命。 试想一下,这支灵活机动的部队无论是战争素养,还是严明的纪律,都要高于任何一支乌合之众。通过不断的以战养战,甚至是黑吃黑,必将有一个展壮大的过程。 到那时,临洮再无后顾之忧,甘陕防线也会因为这支游骑显得更加的厚重。 “好!看的够准,想的够远!”张宪理清楚这里面的诸多因素,忍不住拍案叫绝。 张宪的姿态打破了屋里的沉闷,不但岳家父子转过身来,一直埋头苦思的刘子翼也把目光重新投回了饭桌。 岳飞松开握着儿子的手,缓步踱回到桌旁,沉吟着担忧道:“计是好计,却也是险计啊。你们想过没有,若一旦有人看出了破绽宣扬出去,左护军和吴大帅将成为西北各族的众矢之地,朝廷必将为了平民怨,挥泪斩马谡!” 始作俑者岳震蓦然一惊,暗道,不错,纸里包不住火,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呢?即便是机关算尽也难免百密一疏。还是老爸经验丰富,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想不了那么多啦!”刘子翼猛然站起来,眼睛通红的咬牙道。 “自从左护军领命镇守甘陕,姑丈和我刘家兄弟就已将个人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身背一世骂名,甘陕也不能从我们手中失落!” 岳震急忙说:“子翼大哥,且慢做决定,咱们再斟” 刘子翼却抱拳拱手打断了他。“震少爱护之情,子翼感激不尽,哥哥代西北将士谢谢你,多谢震少你为我们指点了一条明路。”说着他又对岳飞深鞠一躬。“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刚刚拜托岳帅之事还得请您多多费心。” 岳飞表情复杂的摆手说:“刘将军不必客气,原本后晌我也要到太尉府去,必定调张宪回鄂州。将军所托之事,岳飞一定办到。” 得到岳飞的保证,刘子翼心事一松,朗声笑着给三人行了个罗圈礼。 “诸位,倘若子翼命大,不曾在西北殉国。哈哈哈定要重回临安,摆酒以谢岳家的隆情高义。就此别过,子翼去也。” 张宪鼻子一酸,抬手想要挽留,话到嘴边却又无言的垂下手臂。三个人就这样目送着西北汉子魁梧的背影,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岳飞长叹着收回目光。“宪儿,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我再去恳请太尉早日批复出征北伐。希望咱们兵指襄阳的时候能够吸引甘陕的金军调动一番,也好为吴帅他们减轻些压力。” 张宪应了声‘遵命’转身要走,却被岳震一把拽住了胳膊。 “慢着,慢着。老爸,姐夫我可是有大用处呢,你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 岳震情急之下的一声‘姐夫’,顿时让张宪略显黝黑的面庞红成了酱紫色。他局促羞涩的垂下脑袋,心里却如饮琼浆甘霖,说不出的舒畅甜美。 “哦?”岳飞想不到小二打起了女婿的主意,忍不住好奇问道:“说来听听,你准备让宪儿担什么重任?” “不忙,不忙。”岳震对父亲摇头说,猛不防的一拍张宪的肩头。“嗨!我说先别美啦,我这‘姐夫’都叫了,还不赶紧表示表示。”张宪这才醒悟过来,欢天喜地的跪倒在岳飞面前。“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岳飞顿时眉开眼笑着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对着跪伏在地的女婿笑道:“哈哈··好!今后我家的宝贝闺女就是你张宪的妻子。宪儿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岳震的拉起了张宪,替他拍去膝头的尘土,没好气的抱怨说。 “我说姐夫,小舅子让你表示表示,你却去和老泰山套近乎。分明是不给小舅子面子吗?不成,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关于我姐嫁给你的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明知是小舅子拿他开涮,但张宪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脸憋的通红,窘迫不已。 “哈哈哈”岳飞笑骂道:“小二不许顽皮,为父在此,你竟敢欺负你姐夫。信不信老爸回去告诉银屏,她定要敲你的额头。呵呵” 岳震一把搂住姐夫的脖子,怪笑说:“嗬·嗬·嗬··为什么不能欺负他?请老爸说出一个理由。” “这”岳飞不禁语塞,只得佯怒瞪眼道:“不许欺负就是不许,要什么理由?” “老爸此言差矣了。”岳震恶形恶状的晃着一根手指头。“您想呀,咱家您是绝对的天王老子。我哥和雷子,他们不来欺压我,俺已经阿弥佗佛喽。老姐是咱家的掌上明珠,更欺负不得。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姐夫,哈·哈·哈·,不欺负他欺负谁?” 说罢这小子还晃着张宪的脖颈,挤眼道:“你说呢,姐夫?有没有听说过,姐夫天生下来就是让小舅子欺负的。嘿嘿嘿” 看着得意洋洋的儿子和一脸苦相的女婿,岳飞顿觉好笑。他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大笑道:“哈哈我才懒得管你们小子呢,为父去太尉府喽。” 父亲离开后,岳震叫来伙计把饭桌收拾干净,沏了一壶香茶,和姐夫坐到一起。 张宪明白,接下来小弟要说的话题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很有可能决定着自己未来的生活。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紧张,表情也很严肃。 “呵呵姐夫,干嘛这么紧绷绷的?”岳震含笑瞄着张宪,也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姐夫。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下一双大眼睛,从黝黑健康的肤色上不难看出,这个人经常在阳光下活动。 暗赞一声‘老姐有眼光’,岳震心中突然升起了些许伤感,轻声低语道:“姐夫,以后我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我们全家好好照顾她,呵护她一生一世。” 说起心爱的姑娘,张宪紧绷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眼角眉梢漾出了温柔的皱褶。“小弟你放心,银屏是值得我一生钟爱的好女孩。不过”张宪赫然挠头说:“我这个人,不怎么会揣摩她的心思,也不大会照顾人,恐怕以后还是你姐照顾我多一点。” 岳震也不禁笑了起来,说实话,他非常欣赏张宪这种憨直坦诚的样子。 “嘻嘻··姐夫这你就不懂了,夫妻嘛,就是相依相伴,彼此照顾。我姐那个人很通情达理的,你也不用刻意的去迎合她的心思,一切自自然然就好。” 嘴里说着姐姐,岳震却已无法收拢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柔福。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三节 你还好吗? 一缕淡淡的痛滑过心头,岳震黯然垂 昨天自己的态度肯定让她难以接受,这或许怪我吧?只要我肯违心的去卑躬屈膝,柔福或许就会开心的。这样就能换来我们之间的幸福吗?岳震不由感到格外的迷茫,尊严和爱情,原本不应冲突的两种情感,如今被放在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 张宪也有些迷惑,因为有了心爱的女孩子,有过刻骨铭心的思念,他多多少少也读懂了一些小弟的眼神。 小弟灵动的眼睛里,驻留着一丝晦暗,那是一种明明白白的伤痛。顽皮率真的脸庞上,竟交集着绝不属于少年人的无奈和苍凉。 难道说,他小小年纪就被情所困?张宪暗自惊诧。以小弟的智慧和魅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让他这般彷徨无措?。想到这些,张宪心中叹道摇头,这个女子也决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两个慧星一般的少年男女相遇,十有**要上演一出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 “小弟,小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宪这种人有一个最大好处,就是没有什么好奇心,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位无所不能的小舅子,将要把自己带进一个怎样精彩的世界。 “噢对,是有话说。”岳震摆脱了游离的状态,警醒过来。 理理还有些纷乱的思绪,他轻轻的皱起了眉头问道:“姐夫,你这一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呢?或者说,你觉得男人最大的动力源自何处?” 张宪想不到他的思维跳跃的如此之快,不禁愕然愣住了。随即,他忍不住笑道:“呵呵弟,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我曾经想过很久,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既然小弟这样问,你肯定就有了一番说道,正好来教教我吧。” “赖皮!”岳震立刻摆出一付恶霸小舅子的嘴脸。“现在是本小舅子问你这个姐夫哎,不许打马虎眼,从实招来!” 与小弟相处的短短时间里,张宪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感染,仿佛也随着他回到了那些青春姿扬的日子。 “好了,我怕了你还不成。”张宪举手投降说。 “小弟你也知道,我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小时候的梦想也就离不开那个地方。我的第一个偶像就是义父大人”放下手臂,张宪悠然回忆着。 “想当年,北方的军队一泻千里,部队的建制崩溃,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义父受命于老丞相李纲和宗大帅,怀揣着数千张空白的委任书,带着三千士卒和年幼的我奔走在河北各地。岳父大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投军从戎的。” 岳震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段往事,好奇之下自然是饶有兴致的倾听着。 “大宋新败,稍有些血性的男儿大都想着驱除鞑虏,光复中华,可谓群情激昂一呼百应。那时我就梦想着快快长大,也像叔叔们一样,领一哨人马上阵杀敌。” “可是后来”张宪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后来随着年岁的增加,我也就渐渐的明白,仅有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有一次,义父亲自挥刀在大营里砍下了一个士兵的头颅,只因为那个年轻的小兵被金军骑兵的威势所吓,临阵脱逃。” 停顿了良久,张宪才沉重的重拾话题。“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长官的手里转瞬即逝。虽然我明白怨不得义父,但我更明白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好将军。义父就曾盯着我叹道,孩子,慈不掌兵呐。” 岳震当然能够理解他的迷惘和矛盾,隔着桌子拍拍张宪的肩膀。 “好了姐夫,乱世当前人命如草芥。你看到一个逃兵被砍头,你看不到的呢?想想我给刘子翼他们出的主意,一旦付诸行动,将会有多少人随之送命。” 张宪很僵硬的笑笑说:“呵··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但是我也不甘心这样庸庸碌碌的混下去。好在这次岳父调我到咱们岳家军,十万大军中肯定有我的用武之地。” 他越说越是激动,猛然站起来大声道:“我不会让岳父失望,也不能让银屏失望。一定让所有的人都岳家大小姐挑选的夫婿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面对激昂的张宪,岳震却轻声笑语:“嘿嘿姐夫你最当紧的是不要让我失望。所以嘛”看着急欲听到下文的姐夫,他反而拉长了声调就是不说。急得张宪抓耳挠腮,但也拿他没办法。 “所以,我对你的第一条建议就是,不要上前线!”岳震收起嬉笑的神情,郑重道。 张宪怔了一下,想要争辩什么,被岳震挥手制止了。 “姐夫现在你什么也不要说,认真的听我讲,若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等我讲完了,你再反驳如何?” 听他这么说,张宪也只好点头坐下,两人四目相对。 “小弟知道姐夫你的心思,你是怕别人的议论。怕有人说你成了我们岳家的女婿,就堂而皇之的躲在后方,贪生怕死安享太平。”张宪一阵尴尬,点头也不是,摇头显然就是口不对心。幸好岳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接着郑重其事的说道。 “先不说我老爸肯不肯让你上阵杀敌,就算他肯,我来问你一问。假如给你几万兵马,凭你的能力和实战经验,你有把握能收复几座城池?” 盯着默然无语的姐夫,岳震细致的分析说:“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领兵打仗需要相当长时间的积累,不是朝夕可成之事,更没有什么运气可言。” 张宪在军营里长大,对这个观点当然是深有体会,不住的点头。却不料,岳震词锋一变,又问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姐夫,小弟再问你,一个人是头脑重要,还是四肢重要呢?” 正要开口作答,张宪猛地想起只听不说的约定,便硬生生的闭紧了嘴巴,把这个浅显不过的答案咽回肚里。 岳震微微一笑,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由细微之处便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张宪这个人,绝对是一个视承诺高于一切的人。这样的人不答应便罢,但倘若一旦答应下来做一件事情,就会不惜余力的去做好这件事,当然值得绝对的信任。 “勿庸置疑,如果没有一个精明的头脑,四肢再怎么孔武有力,也不过一个莽夫而已。” “因此,小弟给姐夫量身定做了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在岳家军的重要性甚至过了父亲,因为你将是岳家军的眼睛和大脑。” 张宪身体一震,不由自主的往前凑凑,生怕听错小舅子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从今往后,表面上姐夫就是岳家军的军需统制,实际上则是我们的谍报头领。最主要的你是连接我和岳家军的纽带。” 说到这些机密的事情,岳震也不敢大意,向前探了探身子,伏在张宪的耳边窃窃私语。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说了很久,在张宪不断的点头中,岳震把自己的构想全盘托出。直到张宪对自己的使命明明白白,他这才收回了身体,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 岳震看着兴奋而忐忑的姐夫,笑道:“怎么样?姐夫,小舅子给你安排这件差使,是不是很刺激?。” 此时张宪的心底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也不为过。小弟的思路,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幅清晰的脉络。用不了多久,岳震伸到金人占领区的触角就能运作起来,那时候,各种各样的军事情报也会源源不断的传递回来。这些宝贵的资料,再经由自己汇总、分类后,送到岳父大人那里,必将成为他决策的重要依据。 太让人振奋了,到那时岳家军这具庞大的战争机器,不但有了望穿千里的眼睛,更有了一个精确无比的大脑。试问天下,谁还能阻挡这支钢铁雄师隆隆向前的脚步!? 沉稳如张宪,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绪,意驶神往,热血沸腾起来。 用不了太久,两代大宋军人的梦想就要在我们手中实现。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城市中的金军在退败;仿佛看到了岳家军旌旗所指之处万民欢腾,喜庆光复。 岳震不会像张宪这样乐观,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北伐只是他们一个狂热的梦,永远不可能实现。 “姐夫,先不要激动。”岳震知道是时候给他泼点凉水了。“这个计划虽然想的面面俱到,但真正操作起来还有许多细致的工作要做。姐夫你要谨记,虽说你不参与父亲和叔伯将领的决策,但从你手里传出的每一条讯息,都决定着很多人的生死。” 这几句话果然让张宪冷静下来,岳震提供的只是一个大致的构想。要想把这个空壳补充的有血有肉,的确需要一个严谨而艰苦的过程。 “姐夫你的担子不轻呀。”岳震轻声说道:“整个大营的军需调配,以及和兵部那些你的老同仁们磨嘴皮子,这些都需要你亲自来做。” 张宪点点头说:“小弟你放心,不管是朝廷的配给,还是你从生意上挤出来额外供应,我都有信心打理的清清楚楚。” 岳震相信他不是在说大话,但还是忍不住要提醒几句,语气颇为凝重。 “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若实在忙不过来,完全可以找人分担。但情报传送的通道,必须是严格保密的。所以姐夫,你的当务之急是要挑选批绝对可靠的亲信部署。稍后我和父亲通通气,无论是亲卫队,还是我大哥的前锋营,随便你挑。” “千万要慎之又慎呐!”岳震自己都觉得有些罗唆,但他还是不厌其烦的叮咛道。 “甄选初期,先不要透露队伍的具体使命。只有通过残酷的训练和考验,淘汰其中一大部分,才能让留下来的人有一份荣誉感,才能使他们珍惜每一次的机会。” 一提到优胜劣汰,张宪不免有些心虚。常年军营中的耳熏目染,他当然知道率下之术在于恩威并济。特定的时刻一定要能做到痛下狠手,决不留情。 岳震把他眼角眉梢上的不自信看的清清楚楚。不由暗叹,人无完人啊,驾驭部属的能力,始终还是张宪的一个软肋。 “姐夫,有些事急不得的。”岳震适时的鼓励说:“我老爸,你的岳父,他从一个下级军官做起。到现在手握十万雄兵。所以对于怎么带兵,他老人家一定有些独到之法。今后闲暇之余,多多向他请教就是喽。” 张宪闻言,苦笑着点头道:“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希望现学现卖还来得及,不要耽误了你的大事才好。” 一把抓过姐夫厚重的大手,岳震不禁有些激动。 “姐夫,你错了。不是我的大事,而是我们的大事!你是我姐姐的丈夫,我们是一家人,今后的日子里我们将甘苦与共,风雨同舟。” 心头燃烧起一团火热,张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的握着手,用力的点着头。 “什么?两个臭小子还在里面躲清闲,却让老父亲跑断了腿。哈哈哈我怎么修理他们!” 两人愣神的功夫,岳飞的笑语声从门口传来。 与岳元帅一起进来的是则申屠希侃。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四节 “呵呵太顺利了。”进门后岳飞抓起茶壶,嘴对嘴的狂饮一番。 擦去嘴边的水渍,元帅眉飞色舞道:“今天你们两个小子把刘光世家那个败家子整了个四脚朝天。太尉那个爽快啊,就甭提了,所以为父此行是相当顺利。呵呵呵给你们两个小子记一功。” 趁着张太尉高兴,岳飞不但把张宪调到后护军,还顺便替刘子翼请调成功。据元帅讲,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刘子翼一刻也不想耽搁,已经率队准备西返。 岳震不觉黯然,子翼大哥这次回去,肯定是要请缨去带领蕃兵去实现那个计划。等待他的也将是血雨腥风中一段异常艰辛泥泞的路程。 心底突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去送送子翼大哥。岳震抬头正要说话,却看到申屠希侃的眼色递过来。 对着父亲和姐夫摆摆手,岳震随着申屠走出了小雅间。 狭长的楼梯上走在前面的申屠低声说道:“有位老朋友星夜赶来,说是给你带来些东西。因为不方便住在店里,所以只能从后面进来。震少,请随我来。”岳震心中怦然一动,老朋友?难道是 七拐八绕,两人到了‘闵浙居’的最后面的小院落。这里是柴房,还有连接一条僻静小巷的后门。 “震少!” “小八!” 猛然间见到久别的兄弟,岳震虽然有些思想准备,仍无法抑制惊喜的心情,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闵小八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眉清目秀的小八一身樵夫的装扮,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他和岳震一样的喜形于色,却也没有忘记正事,从怀里取出一管翠绿的短笛,郑重其事的交到岳震手里。申屠希侃觉着事关他们的机密,正要悄悄的退去,岳震却叫住了他。 “希侃大哥留步,来,大家都是熟人,不用我再费唇舌介绍了八啊,回去告诉弟兄们,我不在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心的交给申屠掌柜。” 闵小八只是微微一怔,便心领神会的说:“那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在临安的窝了。” “哈哈窝?”岳震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得好,说的贴切。不错这里就是咱们的窝。” 申屠希侃不觉有些郁闷啦,暗自苦笑道,我这么好的一间客栈竟被他们比喻成了窝。唉,窝就窝吧,谁让我搭上了震少这条船呢。 岳震和小八携手跟着申屠,进到伙计们起居的偏院,一路上简短的对话已经让岳震摸清了晏彪他们的现状。 晏家军的余部66续续到达襄阳,只是短时间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好在襄阳城里聚集了大量的北方流民,几百人隐藏其中就好像泥牛入海,渺无踪迹。 听到小兄弟们至今仍露宿街头,岳震顿觉格外的难过。而眉眼乖巧的闵小八,也瞧出了他的心事。顿时把小胸脯拍的当当响。“震少不要为我们担心,兄弟们都是苦出身,厮混在街头巷尾,反而结交了不少义气相投的朋友。” 三人进了一间僻静的小屋,申屠让他俩坐下,笑道:“既然已经回到窝里,小八你就不要拘束啦,横躺竖卧随便你。你们聊着,我去给小八张罗些吃食。” “多谢掌柜的。”闵小八起身含笑道谢着。一旁的岳震暗自点头,看来襄阳之行让这群小兄弟有了长足的进步。 申屠走后,岳震从短笛中抽出藏在里面的白绢,晏彪熟悉的字迹跃然绢上,字迹不多,却已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归化营兄弟已悉数抵达襄阳,前日铣哥业已北返与我们会合,众家兄弟安好,震少勿念。弟,晏彪于襄阳。 “好,我这就放心了。”岳震沉吟着,将白绢收在怀里问道:“小八,现在襄阳是金人,还是伪齐军在驻守?” “都有,不过金人一般躲在城外的骑兵大营里,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怎么出来的。”闵小八思索着回道说,“城中的防务还是以伪齐军为主,我们一看到这些汉奸就来气,尤其是他们仍驱赶街上的流民,不分昼夜的加固城墙时,真恨不得宰几个来解解气。” 岳震轻轻的点着头,淡然道:“咱们是要把他们连锅端,小鱼小虾就让他多蹦达几天吧。城里的秩序怎么样?物价比临安高还是低?” “嗨还用问嘛,自然是高的没谱啦。整个襄阳城都是人心惶惶,流民们没吃没喝地,不偷不抢难道饿死不成?” 闵小八猛地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回忆说:“我临走的那几天好像听人说,伪齐的守备要在城内建一座流民营,要把所有的流民赶进营里,好多人议论着要逃往江南呢。” “哦?有这回事!”岳震不禁怦然心动,喃喃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烽火堂’!”正巧这时申屠希侃托着漆盘进来。岳震兴奋的大声说:“申屠,麻烦你给小弟取下笔墨、绢帛。等等,再给小八准备一份路上的干粮。” 看着迷惑的闵小八,岳震一指桌上漆盘里的食物。“小八,快吃!恐怕还要辛苦你尽快赶回去呢。” 转眼的功夫,申屠端来笔墨放在桌上,动手为岳震研磨。小八则揣测震少又有大的动作,也不敢怠慢,抓起酱肉大饼一顿狼吞虎咽。 岳震低头在屋里来回踱着,直到申屠将笔墨白绢整齐的摆在案上,轻声的叫了一声‘震少’。他才快步走上前去,提笔在白绢上写了几行字。 待墨迹干透了,岳震又小心翼翼的把白绢塞回短笛。这时候小八也已经风卷残云,将满满的一大盘子食物扫荡一空。 本来想让闵小八歇个把时辰再走,但小八却执意不肯。他把短笛贴身藏好,将干粮袋紧紧系在腰间,对岳震行礼说:“不能帮震少动脑筋,但小八有的是力气和一腔子热血。震少放心,小弟一定日夜兼程,决不耽误咱们‘烽火堂’的大事!” 望着闵小八转头就去的背影,瘦瘦弱弱,还未育成熟的身影。岳震不禁有些心酸,低声一遍遍的重复着:“好兄弟··好兄弟” 申屠把小八送出后门转回屋里,岳震已经疲倦的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震少,既然有些事,你不打算瞒着我。所以”申屠希侃本不愿这个时候打扰他,但想到近期岳震要回鄂州去,只得无奈道:“我想咱们是时候谈一谈了。” 岳震无力的摆摆手,几乎是用爬的滚落床上。“申屠大哥,小弟实在坚持不住了,有什么话,等明天送走我老爸以后再” 申屠张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岳震却已经翻了个身,轻轻的打起了呼噜。摇头失笑的申屠希侃扯过一条薄被给他盖上,暗道,这两天也真辛苦他了,屈指算来,从出狱到现在震少还没完整的合过眼呢。 暗自叹息着,申屠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轻轻的掩上房门,这才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收拾整齐的岳飞和张宪在饭厅里遇到了申屠希侃。 申屠看到他们一付整装待的样子,赶忙站起身来说:“岳将军这就要走啦?您稍等片刻,在下去叫震少起来送送您。” “算了吧。”岳飞摇头道:“小二这几日确实累啦,就让他多睡一会吧。麻烦申屠掌柜转告他,待姐姐姐夫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后,家里再差人通知他。哈欠” 将军说着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 昨天岳震忙着去见闵小八,张宪则把他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岳父。起初岳飞还不以为意,可是越往下听便越觉震惊,再联想到银屏托自己去归化营要人。将军这才蓦然醒悟,小二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悄悄筹划了,现在只不过是一步步的实施而已。 我这个儿子如此深谋远虑,真让人觉着可怕啊!他那小脑瓜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岳飞虽然有些饿了,可看着面前香喷喷的早餐,硬是没什么胃口。脑子里不停的盘旋着,想了整整一夜的许多问题。 久经战阵的将军当然明白一场局部战争的胜败,很大程度上是由斥候兵来决定的。 一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斥候队伍,能透过眼前繁杂的表象的分析、判断、筛选出己方有用的信息。 但是要想把这些宝贵的讯息传递回去,则是一个充满了凶险的历程。在战争初期,相互试探的这段时间里,敌方的斥候兵是交战双方重点打击的对象。几乎所有的军队都配有快骑编队,专门用来绞杀活动飘忽的斥候兵。 正因为这样,斥候兵是所有兵种中伤亡率最高的一支。像岳家军这样战事频繁的队伍,斥候的人数正在急剧的减少着,这也是岳飞最为头疼的问题之一。 岳家军的高阶将领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都是收效甚微,杯水车薪。 如今岳震这个庞大而缜密的计划摆在岳飞的面前,将军不得不承认,这个半大孩子的谋略要远远高于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 这是我岳鹏举的儿子,绝对堪称岳家一门出类拔萃的人物。 岳元帅自豪之余,不免又有些忧虑,担忧的是这个孩子的出路。若他像哥哥们一样,岳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问题是,他太优秀了。这让父亲不得不想起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岳飞更明白,像小二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政界,都必须时刻提防明枪暗箭。 唉,真愁人呐岳飞又甩甩头,暗自苦笑思量着。 这些将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呢?还是想想眼前吧。为了配合儿子这个横跨南北的大手笔,岳家军的训练和人员配置都要随之改变,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啊。 推开面前的饭碗,岳飞顿觉这是天意。幸好朝廷一直压着自己的奏章,对北伐之举未予批复,这等于给了岳家军相当充裕的准备时间。 “父帅,您也不吃啦?”张宪的声音唤醒了沉思的岳飞。他点头起身道:“饱了,走,咱们动身。” 翁婿二人刚刚走到饭堂的门口,就迎头撞上了气喘吁吁的岳震。这家伙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的嘟囔道:“老爸,着什么急嘛,再让儿子睡个回笼觉如何?” 张宪笑道:“小弟,你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哈哈··还没睡够啊。” 岳震顿时没好气的说道:“某人还真没良心呢?我熬了个通宵,还要强打着精神帮你去跟人家打架,姐夫你竟然这样说我。唉,命苦啊,下次见到我姐,我定要把这事告诉她,像这样不懂心疼小舅子的姐夫,我看呐” 看着儿子一付无赖模样欺压姐夫,岳飞窃笑中也很是欣慰。儿子虽说智比天高,却也不失赤子胸怀,在家人跟前仍是个古灵精怪的大孩子。 看到姐夫苦着脸举手投降,岳震立刻眉开眼笑的搂住他的肩头。“姐夫,听说办喜事那天大家都想着灌醉新郎官呢?” 这家伙一拍胸膛,信誓旦旦说:“姐夫你放心,有小舅子在,你的酒我全挡了。怎样?是不是很够意思,姐夫你是不是很感动?” “臭小子,就会欺负你姐夫!”看到张宪被儿子整的哭笑不得,岳飞笑骂道:“还不滚去洗把脸,我们没时间听你鼓噪。呵呵··” “得令呐!”岳震松开姐夫,抢个馒头叼在嘴里,一溜烟的跑了。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五节 大内皇城,东华门外,停着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 福王赵榛、静真师太,伴着柔福正朝着马车走来。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怎么说走就走,多一刻也不停留。”师太跟在柔福的身后,嘴里小声的唠叨着。 福亲王侧头正好看到少女蒙在脸上的绿纱一阵轻轻的颤动。“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既然想早走晚走有何区别?秀美的巴山蜀水,谁不想早一点看到呢。是吧,柔福,呵呵··”福王爷干笑着,没话找话道。 静真扁扁嘴,强忍着没有争辩,眼前闪动着孩子消瘦纤弱的背影,师太愁上心头。本来是想让柔福出去散散心,但出在即,师太又不禁心生悔意。 震少与柔福之间问题多多,柔福若这样一走了之,岳震即使有心放低姿态,短时间内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十叔,您回柔福要走了。您要保重身子啊。” 虽然师太一心想要拖延,无奈车马就在眼前,柔福已经轻声的与福王道别。 福王心中万分的不舍,强忍着难受,亲自将侄女扶上马车。“柔福啊,世上最奇妙的不过缘份二字,最无奈的也是这两个字。是你的,终究是逃不掉的,不是你的” 静真见师哥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打断他问道:“师哥,这次我要回‘残门’总坛告知诸位留守的护法,愿意来临安的我们师兄妹欢迎,不愿意来的就各自回乡养老,你觉得这样妥当吗?” “师父临终前不是说过,‘残门’强仇环伺风雨飘摇,得皇室庇佑也非长久之计,该散就散了吧。”福王点头同意了师妹的做法,却仍不厌其烦的叮咛道。 “柔福,早去早回,莫让我和你九叔惦记啊。” ‘哒哒哒’骏马轻巧的蹄声中马车缓缓而动。福亲王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车马,晨曦里王爷挺拔的身形拖着长长孤寂的影子。 车厢里静真师太与柔福相对而坐,女孩摘下面纱,露出秀丽略带憔悴的面容。她倚在柔软的靠垫上,凝视着车窗外安静的皇城,沉静的眼波中有几分让人心碎的凄迷。 清脆的马蹄声中,巍峨的皇城大门轰然开启,又‘吱呀’着紧紧关闭。马车驶出了大内皇宫,行驶在临安清晨的街道上。 皇宫在身后渐渐的远去,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的多了起来,不时还有上早朝的官轿与马车擦肩匆匆而过。有些皇上身边的近臣,认出了跟随在车旁的便衣侍卫,忍不住又要猜测一番是哪一位皇室成员要微服出宫了。 不一会马车就驶过了丰崇大路进入北城,街道明显的狭窄起来,在前面开道的侍卫也开始呼喝着行人避让了。 “唉··师太让车仗回码头也不远了。”柔福看着道路上一阵鸡飞狗跳,贩夫挑卒们慌慌张张的向两旁躲避。女孩一阵不忍,轻声的对静真说道。 柔福重新挂上面纱,与师太一起走下了马车,车倌扬鞭掉头向回返。 两人步行着往城北码头而去,静真师太前后左右的看看环绕在四周的便衣侍卫们,像如临大敌般的亦步亦趋,不禁摇头暗笑。 师兄真是小题大做!步兵侍卫司内‘残门’高手倾巢而出,就算是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皇城里只留下‘残门’一系的护卫,是不是略显单薄了呢?嗨!临安城里不是还有震少嘛,就算强如土古论前来,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想到岳震,师太不由瞄了一眼身旁的柔福,不免又是一阵怨天尤人。 多般配的一对啊!为何老天却要横加这么多的磨难呢?难道非要应验了‘好事多磨’这句老话,一对有情人方能苦尽甘来?。 师太胡思乱想之间,一行人不知不觉的来到梅家桥旁。 “我我想上”柔福怔怔的望着这座无法忘怀的石桥,目光迷离的喃喃道。 白石桥栏依旧粗糙敦实,仿佛是历经沧桑的老者,执着的袒露着那一份筋骨。桥下河水依旧青青如故,好似不温不火的妇人,默默的跟随着时间的脚步。 横跨两岸的石桥,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几许扭曲,却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此时绿水白桥微微有些皱褶的映画里又平添了一条纤秀的身影。波纹起伏间,小桥、流水、佳人倚栏,似真似幻,如诗如画。 “逝水无痕,遥认景如故。从前事,此时凝伫,谁会凭栏意?” 此情此景,柔福黯然神伤,低语吟诵。一时间,诸般往事纷至沓来,姑娘潸然泪下。在这里他们初相识,一同邂逅了惊心动魄。不思量,自难忘,在那温暖宽厚的胸膛里飞一般的感觉,也是从这里起飞,一直飞到那个明月当空的西湖雨夜。 女孩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期盼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已回到从前,回到一个少年飞身而起,将快要落水的少女紧紧拥在怀里的时刻。 如果真的回到那一刻!柔福心中猛地涌起一阵冲动。 我一定会对他说,震哥,带着你的柔福走吧,走到天地的尽头。那里不会有什么公主,只有一个痴痴的爱着你的柔福。 “真的吗?真有这么好的地方?” 让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柔福惊喜莫名中睁开婆娑的泪眸。 一艘小船割开水面上静止的画面,飞快的从桥下驶过。小船上赫然并肩站立着岳家父子和张宪三人。 “哈哈··那是当然。”岳飞豪迈的笑声响起。“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淼,只有置身其中方能领略天下山水之壮阔。临安之美,宛若宫装仕女,始终只是纤弱病态的柔美。小二,你可知道得胜班师的那一日,洞庭湖上,水师战船百舸争流,千帆竞过,你老爸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哇呜!”岳震既羡慕又充满了自豪,情不自禁的展开双臂高呼。“那还用说,一定是:雄姿英,帅旗遥指。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哈哈哈 三个男人的笑声回荡在两岸,惊起河边柳荫下嬉戏的水鸭子,‘嘎嘎’的扇动着翅膀,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险些呼喊出声的柔福颓然垂下了纤手,芳心里柔肠百转,一丝自卑涌上心头。岳家男儿个个英雄豪杰,而我,除却一个让人厌烦的身份,还有什么?。 震哥他好似振翅欲飞的雏鹰,而我呢,不就像水里扑腾的丑小鸭吗?永远不可能伴在他左右,陪他去飞翔。 静真也看到了岳震,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呼唤他的名字。柔福的表现,师太一点不漏的尽收眼底,暗自着急中也多了几分会错意的赞许。好丫头,有志气!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能低声下气,这些男人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师太,此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柔福想去妙明寺走走。” 明白丫头不想在码头上再遇岳震,静真师太点点头,一行人下了梅家桥,往城东走去。 少女黯然转身下桥的这一刻,被船儿载了很远的岳震突觉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仿佛身后有什么在牵引着自己。 少年蓦然回,可惜距离已经太远啦。岳震这般强的目力,也只看到一抹若隐若现的翠绿,但他还是依稀认出了梅家桥,亦是好一阵的怅然失落。 是她吗?不可能!岳震猛地甩甩头,否定了这个一厢情愿的猜测。 就算柔福知道自己会从这里经过,也不可能为父亲来送行。恐怕那件事后,宋朝的权利之巅已经认定我岳震是一个藐视皇权的狂妄小子。人家不来找我们岳家的麻烦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我还能再去奢求什么?。 与父亲、姐夫挥手相别,看着他们的船只消失在视线里,岳震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一个人慢慢的向回走着,岳震特意登上了梅家桥。心里隐隐有些期盼,更多的还是忐忑和紧张,矛盾而复杂的心绪伴着他一步步踏上石阶。 真的能遇到她吗?真的遇到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岳震没有觉,柔福也没有觉,就算刚才在附近巡视的侍卫们也没有现。梅家桥不远处的柳荫下,一位须皆白的老画师正在对着自己的作品冥思苦想。 原来,柔福刚刚伫立在桥上的那一刻,已被老画师永远的留在了洁白的画布上。 但是老画师快要挠破了头皮也不明白,明明是一幅绝美的水乡秀女图,为何总觉着缺少了什么?整个画面单薄呆滞,不见丝毫的灵气。老画师强忍着才没有伸手将画布撕去,苦苦的等待着,等待着灵感的火花能再一次的眷顾自己。 啊!茫然四顾的画师愣住了,刚才少女站立的地方怎么此刻又变成了一个少年郎?。 老画师的眼睛一亮,惊喜从他爬满了皱纹的脸上闪过。老画师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无法抑制的狂热,紧握着画笔的手颤动着,他又深深的垂下头颅。 活啦!原本呆板的一幅画,因为突然加进了一位少年,整个画面顿时鲜活起来。 画中人的衣衫,仿佛在清风里和着柳枝飘舞,任谁都能看出画中是一对情侣在依依惜别。虽然人物的面容勾勒的很简单,但整幅画面却令人一望而不愿转睛,不经意间便投入这难分难舍的情节。 “嘘”老画师心满意足的放下笔,眼角的皱纹紧紧的挤在了一起。略一思索,他又换了一支笔,轻轻的蘸了些墨在画卷的左侧书写了一阙“长相思”。 柳青青,水青青,两岸垂柳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泪眼望君行。 老画师大功告成再抬眼望去,少年郎和那个少女一样已经杳无踪迹,就好像这一对少年从未来过这里。 而此时岳震却没有诗画的浪漫,正大步流星的向后市街赶去。刚刚他在桥上猛然想起,商铺搬迁在即,自己还没人家多吉的铺子怎样了,真是该死!。 转过街角,岳震远远的就看见‘佛缘阁’门前停着一辆牛车,车上已是装的满满当当,车旁的冲索多吉正在拱手与张飞卿行礼相别。岳震顿觉一阵尴尬,便多了一分犹豫,自己在搬家的时候出现,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现在若再退就更说不过去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快步走上前,隔着好远就抱拳拱手说:“多吉大哥,小弟来迟啦,恕罪,恕罪呐。” “哎呀!震少,哈哈哈”多吉三两步就冲上前来,先给他来个熊抱。拍着这位异族兄长宽厚的肩头,岳震心里暖洋洋的。 “哈哈,震少你能来,老哥我已经很高兴了,还说什么早晚,是不是不把我多吉当兄弟?”放开岳震,冲索多吉开心的笑道。 吐蕃汉子一把抓住岳震的臂膀。“震少你现在可是大忙人,能逮着你一次还真不容易呢。今天巧了,萧雍那小子也正在里面坐着呐。”说着话,他拉起岳震就往里走。人已进了门口,他才想起来回头喊道:“张老伯,麻烦您捎个话回去,今天震少就在我这里啦。” “哎!呵呵”张飞卿笑呵呵的答应着,指挥着车把式赶车启程。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六节 “萧雍,萧雍,快出来是谁来了!”刚刚踏进后院,多吉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多吉兴奋的声音还未落下,萧雍那熟悉的身形已挑帘而出,与岳震四目相对。 “震少!” “雍哥,好久不见啦!你还好吗?”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摇晃着。感受着岳震自内心的热情,萧雍一阵欢喜,又是一阵黯然,个中复杂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岳震则升起了几许迷惑,因为他从萧雍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该有的生疏,还看到了更不该有的敬畏。我们不是好朋友吗?雍哥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岳震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多吉怪笑道:“嘎嘎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走!进屋说话。” 三人进到原本岳震借住的那间屋子,‘佛缘阁’的伙计们听说岳掌柜到访,又纷纷前来问候的房间里好生的热闹了一阵。 众人退去后,多吉就吵吵着要喝酒。岳震觉着亏欠人家的,别说喝酒,就是喝药也得奉陪,因此也就没有反对。 萧雍笑道:“早饭刚过,午饭未到,现在喝得哪门子酒?咱们兄弟先说说话不好吗,想喝酒到了饭口,我俩一定陪你喝个够。” 多吉只好叫来伙计张罗茶水,三人就围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两位异族朋友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岳震入狱,尤其是多吉对汉人的监狱非常好奇,缠着岳震问东问西。岳震只好将牢里的见闻大致的叙述了一遍,事关宗铣和申屠的一些机密,他还要托词隐去,所以说完后自己都觉着辛苦。 尽管有些地方岳震说的含糊不清,但多吉和萧雍当然是心知肚明,多吉也不会傻的去问自己的铺子为什么只被封了一天,就撤走封条,草草了事。 倒是岳震先说起了这件事,他挠着头不好意识的笑道。 “因为这事太过突然,没来得及通知多吉大哥你,害得你们担惊受怕。小弟实心中不安呐,今天赶过来是特意给大哥赔罪的。” “哎,震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多吉面带愠色道,“你要是再和老哥我这么生分,我可要翻脸啦。” 看到震少讪笑着拱手认错,吐蕃汉子这才转怒为喜,不禁有些得意的说:“临安府的封条可是金贵的很呢。你们可知这一纸封条值多少钱?” “哦?”萧雍和岳震面面相顾,异口同声的不解道:“此话怎讲?” 多吉更加得意了,先是故作神秘的四下然后才问萧雍。“你们‘西辽货栈’一年上缴临安的府例钱是多少?”等不及萧雍作答,他自己抢先说出了答案。“最少也得两百多贯吧。扯封条的那天,南城巡检亲口答应我,今年‘佛缘阁’的例钱免啦。呵呵··” 萧雍含笑调侃说:“这么说来,多吉你还真是因祸得福了。震少,要不你也找人把我们‘西辽货栈’封那么一两天?” “哈哈哈”多吉顿时笑弯了腰,岳震也摸着鼻子苦笑摇头。 三人又笑闹了一阵,萧雍突然冷不丁的问道:“震少,听说令尊大人已到了临安,如果哪天有空带我们哥俩去拜望一下?” 多吉显然是刚刚听说,先是微微一怔,尔后忍不住兴奋的说:“是啊,是啊。我对他老人家可是神往已久喽,这次一定要亲眼见见。” 岳震在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像我老爸这样的军方大员,行踪绝对是严格保密的,萧雍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又不觉释然。临安府衙门前闹得沸沸扬扬,外面传开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不凑巧,我早晨刚刚送走了家父。两位兄长也知道,家父统领数万大军,繁杂琐碎的事情很多,难得有空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的停留。” “哎可惜了。”多吉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摇头叹息不止。 萧雍的表情也是很失望,内心里却是如释重负,仿佛放下了千钧重担。整个人猛的轻松下来,他满脸含笑的劝着多吉。 “咱们是震少的兄弟,多吉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我是怕你真的见到了岳将军,紧张的话也说不出来啦,岂不给震少丢脸?哈哈哈” 多吉的笑骂声中,岳震看着两位相互调侃嬉笑的异族朋友,刚才闪过的那一点点疑虑,顿时也就烟消云散。 岳震不想在朋友们面前过多的提及父亲,便岔开了话题,和他们聊起生意。听他们说起来才知道经过夏秋两季,回程的货物已经储备了不少,近期异族商旅们就要6续回家。萧雍补充说,冬季降雪后正是狩猎的好季节,也是收购皮毛的黄金时节。 得知他们远行在即,再见面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了。岳震不免有些不舍,说话的兴致也有几分落寞。 三人闲聊了不大一会,‘佛缘阁’伙计进来把预定的酒席端上了桌面。 美酒飘香,岳震不觉回忆起在鄂州的情形,望着端起酒碗一起看过来的多吉和萧雍,胸中一阵热浪翻涌。 ‘当!’三只大碗结结实实的碰到了一起,溅起了酒花,也溅起了少年的笑声。 “哈哈哈” “干啦!哈哈” 放下碗,多吉忙不迭的抢过酒坛。“我说两位大酒鬼,咱们慢点喝成不成?今个只用碗,谁也不许用坛子灌。”岳震与萧雍相视而笑,萧雍逗他说:“怎么,大名鼎鼎的吐蕃多吉胆虚啦,也有告饶的时候?” “你!”多吉不禁怒目而视,随即一想自己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立刻转颜摇头晃脑笑着说道。 “非也,非也。老哥我只是觉得那种喝法太粗鲁,有辱斯文。是不是,震少?” 岳震被他搞怪的神情逗乐了,点头笑答:“呵呵多吉大哥说的有理,雍哥啊,今天咱们就陪着他做一回斯文人吧。” 萧雍对他这种临阵‘变节’颇为不满,立刻刁难说:“哼哼··要做斯文人也成,可斯文人喝酒自有斯文人的喝法。东坡先生天成,饮酒自得文。”他强忍笑意看着多吉说道:“咱们就效仿一下古人,杯酒之间吟诗做赋如何?” 多吉立刻变成了苦瓜脸,可这家伙在商场上这么些年,毕竟有几分急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边拿着酒坛给岳震、萧雍斟酒,一边说。 “吟诗做赋,酸了吧唧,怎么能祝酒兴?让老哥俺给你们唱一曲怎样?” 立刻想起多吉古怪的强调,岳震慌忙摆手道:“大哥,还是免了吧。恐怕您一曲唱罢,小弟喷出来的酒要把雍哥淋成落汤鸡啦!” “哇,这么厉害!哈哈哈”萧雍闻言顿时笑了个前仰后合。 “瞧人!”多吉不以为然的嗤之以鼻道:“先说好,老哥我只唱一遍,若听得不过瘾,莫要再央求我唱二遍哦。”说着,吐蕃汉子将整碗酒倒进嘴巴,一抹嘴唱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咦?岳震已经凑到嘴边的酒碗停了下来,凝神细听,虽说和自己教他的曲调相去甚远,但多吉略带沙哑的高音却也别有一种韵味。萧雍干脆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竖起了耳朵专心致志的聆听着。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一曲苍凉低沉的‘笑傲江湖’,被冲索多吉加入了很多高音。令闻者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青藏荒原,又好像要随着他的歌声振臂嘶喊,喊向那近在咫尺的天空。 “好!”岳震只觉得热血一下子便涌上了头顶,一口灌下酒后,拍打着桌面,哼唱着为多吉和起了节拍。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啦” 随着萧雍的加入,三人的歌声融到了一起,虽然有些生涩,但高亢宏亮了许多。岳震恍惚觉得这歌原本是该这样唱的。多吉唱到兴起,不用别人央求,便又率先从头唱起,萧、岳二人早已带进豪迈飞扬的歌声里,不知不觉的跟着他高声唱响。 “啦啦啦啦啦啦” “哈哈哈”也不知唱了多少遍,三人才意犹未尽的收起了歌喉,相互拍打着大笑起来。 唱罢笑过,萧雍向多吉挑起了大拇指。“多吉老大你是真人不露相呐,一曲唱尽了江湖儿女的苦辣酸甜。全篇未言一字杀伐,却让小弟热血贲张难以自抑,高!太高了。” 多吉仍旧沉浸在兴奋里,酒意把脸庞染的红彤彤。“好吧?当初震少唱出这支曲子的时候,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它。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喜欢,就好像曲子是为我写的,唱的也全是自己的心事。” 他直白的评价,让岳震听得也不禁暗自点头。这歌曲,在文化生活丰富多彩的现代仍能被很多人记着,绝对可以称的上是一件好 “噢”萧雍这才恍然大悟,弄明白了曲子真正的出处。半开玩笑的埋怨道:“震少,这就是你的不对啊,这么好的东西怎能厚此薄彼呢?” 岳震急忙叫屈说:“那有这回事?上次我俩一道来临安时,在船上闲着无聊,才瞎唱了几句,刚好多吉大哥喜欢,自然就要教喽。” “是极,是极。震少唱罢此曲,意气风之际立刻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呢。” 萧雍被多吉的话头提起了兴趣,含笑问道:“呵呵还有这回事?那位女孩子一定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喽,要不怎能入震少之眼?” “那还用”多吉瞥见岳震得脸色很难看,猛然醒悟,汉人的风俗不似吐蕃和契丹,这样议论岳震的意中人显得有些不够尊重。他急忙给萧雍使着眼色,改口说:“震少就在这里,让他自己” 萧雍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追问,两人就一起看着埋头想心事的岳震。 岳震却是浑然不觉,多吉的一句‘英雄救美’,怎能不让他想起梅家桥头?再想想和柔福的近况,他此时心里充盈着女孩的一颦一笑,满是酸楚的苦涩。 多吉和萧雍都是聪明人,从岳震变幻的表情上看出了几分。隐约的猜出来,震少不是介意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而是遭遇了情感上的波折。 眼看着小兄弟陷入了愁苦,萧雍和多吉均感束手无策。 多吉虽说已有妻室,可他对男欢女爱根本是一窍不通,萧雍更加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两人相互打着眼色,都示意让对方去开导开导岳震。最后还是多吉觉得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试探着问起了一件和岳震有关的事情。 “震少,最近你去过妙明寺吗?” “嗯?”岳震愕然抬头说:“妙明寺?大约一个月前我去过一次。怎么啦,多吉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多吉笑着摆手道:“寺里的住持大师捎来话说,寺门前有棵大柳树断了,有碍观瞻,想找几个有力气的小厮把树根挖出来好补栽新树。只是这些天‘佛缘阁’上下都在忙着装货回程,呵呵··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办。”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七节 岳震顿时觉着羞愧难当,也从复杂烦躁的情绪中警醒过来。(pm) 这件事的罪魁祸是自己,气愤之下打断了古柳已是不对,再一走了之撒手不管岂不成敢做不敢当的人?。暗自检讨一番后,岳震忙说:“多吉大哥不用惦记啦,这事本是小弟所为,还是让小弟亡羊补牢吧。大哥放心,明儿个一大早我就去办。” 多吉点头应着,暗暗咋舌。那么粗的大树,也不知他是怎么弄断的。“那就好,那就好。就让两个小伙计跟着给你打打下手吧。” “不用了。”岳震摇头苦笑道:“这也是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的代价,明天我一定亲力亲为,绝不假他人之手。” 萧雍拍桌赞道:“好!有担当。来,为了有担当的汉子,喝一碗!” 虽然接下来喝酒聊天的时间里,多吉和萧雍刻意的回避着刚才的话题,但岳震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原本三人中酒量最好的他却率先醉倒了。 岳震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味道,晕晕乎乎体验着这种奇妙的感觉。大脑好像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趴在桌上的他想和萧雍、多吉说说话,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只觉着昏昏沉沉中血液在飞的流动着,仿佛随时都要冲破血管,贲涌而出。 原来我也会醉的,今天喝的不多呀? 耳边在嗡嗡作响,岳震努力的集中起精神,运功调整着乱作一团的血脉。几息吐纳过后,感觉没有那么眩晕了,多吉和萧雍说话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萧老弟,你你与老哥”多吉也喝了不少,舌头已经不大利索了。“震少现在这个样子,算不算是为情所苦呢?” “唉”萧雍一声长长的叹息。轻声低语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情而伤,想不到震少如此年轻就摊上了这种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至今没能遇到放不下的红颜知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呐?” ‘放不下’这三个字在岳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刚刚有些条理的思绪又如乱麻一般,纷纷扰扰纠缠不清。 放下!放不下! 正如前世里一歌中唱的:我痛,叫怎么能不难过,你劝我灭了心中的火。我还能够怎么做?怎么做都是错。你对我说,离开就会解脱 放下,真的就能解脱了吗?那就放下吧,也许这只是一场梦。但这梦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人感到残酷。我真的能洒脱的放下吗?可又为何这样的心痛?。 岳震不停的自问着,否定着,茫然不觉中竟沉沉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明月高悬,秋虫声声。岳震觉的头疼欲裂,嗓子好像快要冒烟了。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四下打量一番,他这才想起来这是他们中午喝酒的房间。屋子里虽然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些淡淡的酒味。 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清凉微苦的茶水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披上衣服推开房门,一股凉凉的秋风迎面扑来,岳震轻轻的打了个冷战,迈步走到了院子里。 中秋刚过,大大的月亮虽略显些椭圆,但依旧很明亮,给院子镀上了一层银色。檐角窗格、树草石桌淹没在奢华的光晕中,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岳震穿起衣服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噼噼啪啪’浑身的关节一串轻响过后,神清气爽的他真的好想喊两嗓子。 “震少,你醒来啦?呵呵”身后一阵脚步声中,萧雍的笑声传来。 “雍哥,你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也没回去?” “和你一样呗,沉醉而不知归处喽。”萧雍笑着走过来,月色下他髻有些散乱,这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彪悍。“多吉这家伙现在学精啦,谈笑间就把两大酒徒灌醉。哈哈厉害,厉害呀。来震少,咱哥俩坐下聊聊天。” 随着他在石桌旁坐下,岳震笑道:“这怪不得人家多吉大哥,是小弟胸有郁垒不善排解,再加上喝的猛了一些,哪有不醉之理。嘿嘿” 萧雍微微一愣,没想到岳震主动的说起这个话题。对兄弟坦诚的胸怀很是折服,不禁又生出了几许羡慕,羡慕岳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岳震看他有些失神,忍不住调笑说:“小弟涉世不深,看不开爱恨纠葛,呵呵呵雍哥依你的酒量,不会也是酒入愁肠了吧?” 被他的开朗所感染,萧雍摇头笑着问道:“这么说来,震少你小醉一场,便把愁情烦事都抛于脑后?” “唉··”岳震颓然的趴在桌上,下意识的拨弄着桌上的一片落叶。“哪有这么容易?小弟只当自己是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逃避着不去想而已。” 萧雍立刻瞪大了眼睛。“鸵鸟?是什么鸟?干嘛要把头埋在沙子里?”岳震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世人知道遥远的天边还有一块非洲大6,已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了。一不留神说出了让人闻所未闻的动物,解释起来恐怕又要费一些周折啦。 果然不出所料,岳震费尽了唇舌,最后没办法干脆站起来用起了肢体语言,萧雍依旧是将信将疑。 听说这种硕大的鸟儿面临危险时,竟然是把头深深的埋进沙子,高高的撅起**自我麻醉。萧雍新奇之余,被岳震滑稽的动作逗的前仰后合,笑作了一团。 岳震好不容易蒙混过关,不禁暗自抹了把冷汗,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止住了笑意,萧雍婉转的说道:“对练武之人来说,醉酒伤神可算是一大忌。震少,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呐。” “呵呵雍哥你才多大年纪呀?怎么说起话来这般老气横秋。人们不是常说,你们契丹好汉喜欢的是率性而为,快意恩仇。”岳震和萧雍在一起从没有耍过心计,只要不是涉及岳家的机密,他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兄弟的一句‘契丹好汉’,让萧雍心中猛地一痛,盘桓在内心最深处的疑问又一次的浮上了脑海。 我还算作真正的契丹人吗? 他不想在岳震面前暴露太多的心事,只好敷衍着笑道:“这也是入乡随俗,你们汉人不是常说,老要张狂,少要稳重吗。” 岳震闻言也不禁悠然叹道:“是啊,几千年来儒家思想,已经给我们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有些东西已经浸到了骨子里,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萧雍跟着埋怨说:“没错,没错。就好比你们汉家的女子,明明喜欢一个人,却偏偏不肯说出来,要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白无故的错失了多少美满姻缘。哪像我们草原上的姑娘,喜欢就嫁了,一辈子跟着你,干脆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那我以后就娶个草原上的姑娘做老婆!”岳震突然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音落下,他自己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怔怔的看着萧雍。 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掠过萧雍的心头,他张大了嘴巴紧紧的盯着岳震。 “哈哈哈”两人对视着大笑起来,把这当成了戏言一笑而过。但是多年以后,他们想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却都要在心里轻叹一句。 有些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谁也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震少,我有句话一直藏在心里想问一问你,不知震少愿不愿意据实相告。” 两人笑过了一阵,岳震刚刚坐下,就听到了萧雍很突然的提问。转头看过去,这才觉萧雍的脸色是异乎寻常的郑重。“喂,我说雍哥,咱们不要搞的这么正经八百好不好?小弟保证,只要不关乎军国大事,小弟一定实话实说。” 萧雍微微露出些笑意,轻声问道:“你真的觉得汉人和域外各族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倘若有一个异族女子愿意嫁给你,你能真的娶了她,为你们岳家传宗接代?” “嗨我当什么大不了的呢?”岳震一撇嘴,却又蓦然停住,皱眉低头沉吟起来。 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他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一味的拍胸脯说‘是’或者‘我当然愿意’,无疑是在糊弄萧雍。 但这该怎么说呢?总不能告诉他,在我经历的那个时代里,在大中国的版图上,几十个民族已经融为一体。不再有隔阂,更不再有战争,所有的民族团结一心,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自己的国家变的更加富强。 岳震踌躇着如何作答,萧雍的脸色却渐渐的阴沉起来。这句话他之所以一直深藏在心里,是害怕震少的答案会和其它汉人们一样,会让自己无法接受。 “雍哥,这个话题太大了,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令人心悦诚服的。”沉思了良久,岳震抬起头含笑问道:“雍哥,你可有耐心听听小弟的长篇大论?” 萧雍闻听眼睛一亮,顿时明白震少没有让自己失望,他的诠释一定会相当的透彻。“震少请讲,萧某洗耳恭听。”萧雍不禁肃然的坐直了身体,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散尽。 岳震则站起身来踱到萧雍的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 “小弟明白,雍哥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盛极一时的大辽王朝,被女真人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赶到了荒瘠的西北。这让你想不通,但小弟认为是雍哥你不愿意想通,或者可以说,是你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 他的话语道破了萧雍的郁结,但他却无法真正体谅到萧雍的苦衷。 看到雍哥黯然的点头不语,岳震走到了他的身旁,轻轻的拍拍他的肩头接着说道。 “无论是契丹还是女真,小弟以为,都可称之为伟大而杰出的民族。千百年后,后人的史记里,也一定会留下这两个民族浓重的笔墨。” 想不到,有人会对这两个民族有这样高的评价。萧雍顿觉无比的自豪,不经意间就精神一振挺起了胸膛。也暂时忘却了两个种族与自己纠扯不清的关系。 “一个王朝从强盛走向衰败,往往是从由其内部的腐坏开始的。强汉如此,盛唐亦是如此。雍哥你想想,近年来你们契丹贵族们都做了些什么?” 萧雍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不可否认的点着头。“震少,这些我都明白,大辽落到如此境地怨不得别人。可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有些事可以和平解决,但为什么最后却总要演变成一方对一方的征服与杀戮?” “雍哥,放眼历史,你不觉得人类的展史,就是残酷而血腥的战争史吗?”岳震虽然面带笑容,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异常的冰冷,让人难以接受。 “这怎么能这么”萧雍猛然站起来,异常激动的反驳道。 “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牧民、农夫流离失所,没有牲畜放牧,没有田地耕种。青壮年十有七、八战死沙场,留下了无数的孤儿寡母。这样会使人类进步?我看早晚有一天,人们将在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里灭亡!” 岳震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不禁一阵头大,暗自苦笑摇头。想不到呀,想不到,眼前的这位算得上是热爱和平,反对战争的开山鼻祖了吧。 “实际上呢?”岳震平静的注视着呼呼喘息的萧雍,缓缓的问道:“从皇帝、蚩尤逐鹿中原开始,千百年过去了,人类停止过繁衍生息的步伐吗?”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八节 萧雍搜刮着脑海里所有的知识,就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张口结舌的要着急上火了 岳震按住他的肩头,把他压回到石凳上。“雍哥,我再问你。若是没有汉、唐对异族的赶尽杀绝,异族和汉人一样安逸的生活在富庶的地方,失去了苦寒之地锤炼的机会。契丹也好,女真也罢,百余年来凭什么屹立于北方不到,又凭什么你方唱罢我登台?” “你这么一说,我们还要去感谢那些迫害和屠杀喽。”萧雍不满的抗声道。 “呵呵”岳震摇头笑道:“雍哥你这是赌气,女真人不但把你们赶到了西北荒漠,也夺走了我们大宋的半壁河山啊。” 萧雍慢慢的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着岳震的论点。 早在宋室统一中原建朝时,大辽已经雄踞塞北五十余年。大辽和宋漫长的争斗中,契丹人也没有停止对身后各部族的高压政策。 女真族是被一点点的挤压到了辽东,那里冰天雪地已经退无可退。恶劣的生存环境,才使得女真各部摒弃成见团结起来,为后来大金国的崛起奠定了基础。 “震少言之有理啊,也可谓前车之鉴呐。”萧雍不得不心服的点头说:“辽、宋之争不但拖垮了宋朝,也让契丹人的元气大伤。谈古以论今,契丹人倘若就此励精图志,卧薪尝胆,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女真看似” 岳震看到他紧紧的簇起了眉头,连忙点头道:“不错,金人不断的南侵也在消耗着自己,不远的将来,肯定又会有一个强大的部族兴起。” 萧雍入神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没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在这个时代,也许只有岳震最明白,此时北方广袤的草原上,一个伟大的民族已经悄然觉醒。再过一百年,那个名垂千史的伟人将带领着这个部族,驱赶着他们**的战马,席卷神州大地,席卷整个欧亚大6。 成吉思汗!想到这个名字,岳震不能不激动,他站起来仰视着遥远的天际。像是对萧雍倾诉,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种族之分,只不过是习俗与信仰差别,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每一个种族都拥有自己灿烂的文化,每一个种族也都有引以为傲的英雄人物。” “你真的和其它的汉人不一样?”萧雍突然抬起头问道:“你不痛恨女真人?他们侵占了你们的家园,屠戮着你们的族人,你的亲人正在和他们浴血战斗着。” 岳震转过身来摇头轻笑。“我恨他们有用吗?能改变什么?但是小弟坚信一点。”说着他走到萧雍的身后,重重的拍着萧雍的肩头。 “小弟坚信,民族之间的战争,其实也是一个相互融和的过程。生命和鲜血的代价,总会让所有的人都明白,无论你怎样的强大,也不可能凌驾与其它民族之上。到那时,汉人、女真人、契丹、吐蕃等等,神州大地上所有的民族,总归要携起手来,因为我们都是这片壮丽山河的主人。” 萧雍顿时抛开所有的心事,痴迷的神往道:“真的会有那一天吗?真的会” “一定会的!相信我,虽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岳震坚定的说着。 “想想,你、我、多吉大哥,咱们虽然来自不同的民族,但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因为我们都有一颗真诚火热的心,因为我们彼此相互尊重。” 一种无法言明的羞愧折磨着萧雍,他深深的低下头默然无声。 岳震以为他疲倦了,便放开他肩头的双手。“好了,雍哥。今天就聊到这里弟要去睡了,明早还要去妙明寺挖树根呢?” 萧雍背对着他,无力的挥挥手说:“震少你去休息吧,我想独自坐一会。”岳震对他的态度虽有些迷惑,却没有往深处想,就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了。 心里有事,岳震睡得很轻。天色刚刚放亮,院子里有了些轻微的动静时他就开始起床穿衣,和那些早起的伙计们一齐跑到水井旁紧张忙乱的洗漱。等到多吉和萧雍先后起床,才听伙计们说,岳公子已经扛着铁锹,早早出门走了。 临安的清晨,空气里飘着一层轻雾,湿漉漉的,柔柔的滋润着人们的面庞。 岳震大步流星的向城南走去,路上赶早进城的小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看着这些擦肩匆匆而过的男女老少,他不禁生出几许的羡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普通人的生活单调而枯燥。但每一个从他眼前经过的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满足而充满了希望的笑模样。 是啊,他们对生活没有太多的奢求,只是盼望着今天带进城里的瓜果梨桃,能被顾客称赞一声,能卖个好价钱而已。 人的要求越是简单,就越容易满足。人的思想越是单纯,就越容易得到快乐。 我快乐吗?茫然自问中,岳震不觉放慢了脚步,思索着这个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也许正如大哥岳云说的,自己倘若转世在一个农夫之家,每日清晨肩挑着新鲜的蔬菜,满怀希冀的赶向集市,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烦恼。 嗨轻叹声中,他重新加快了度。摇头暗暗思量。 渴望平凡只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放眼历史,那些立在潮头的人们,能急流勇退者屈指可数。 不管他们愿意或是不愿意,他们都要跟随着历史的潮流起伏跌宕。只有那些拥有大智慧的人物,才能在未跌入谷底前,乘一叶扁舟飘然而去。 岳家的‘诺亚方舟’在那里?它能载着我们避开滔天的巨浪吗? ‘妙明寺’的红墙碧瓦已遥遥在望,岳震这才收起满腹的思绪。快步走到庙门前,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搞迷糊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记忆中门前那棵被自己打断的大柳树杳无踪影,两棵细弱的幼树取而代之,看起来好像是一群高大的成年人,排列整齐的守护着两个弱小的孩童。虽然很不协调,却让看到这些的岳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一棵惨遭腰折的大树,承载着一段难分难舍的爱恋,如今它已不复存在。这代表着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还是像这两枝树苗,一切又已重新开始?。 昏昏噩噩的岳震走近新柳,蹲下身躯抓起一把泥土,新鲜的湿土还能捏出些水分,显然是近日才栽下的新树。 是柔福来过了吗?她种下了两枝新柳,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蹲在树下的少年看着迎风摇曳的青青柳枝,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就算身后的庙门‘吱呀’的开启,也不能让他从艰难的揣测中惊醒。 “岳公子来的好快啊。”庙门内缓步而出的女尼在岳震的身后等了好久,见他丝毫没有起来说话的意思,这才开口惊醒了神游天外的少年人。“啊,”岳震急忙站起来转身看着说话的人,中年尼姑怪面熟的。他赶紧拍去手上的泥土合什鞠躬。 “师太您早,刚刚您是” 女尼淡然一笑重复道:“贫尼是说,岳公子来的真快呢。昨日前任住持大师离去时曾讲,岳公子一定会来的。” 岳震微微一愕,“静真师太昨日来过这里?这两棵小树也是她栽的吗?” “不错,同行的还有柔福帝姬。大师一行是要远赴巴蜀,临行前到这里种罢了幼树她们就登船西去了。” 一个声音在岳震的脑海里炸响,柔福走了!她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耳边隆隆作响眼冒金星的岳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丢掉的铁锹,也根本就没听清楚女尼又说了些什么。只是行尸走肉般的跟着女尼,进了寺庙,走进柔福以前住过的那间小屋。 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出家人的眼中流过丝丝怜悯。低叹声中,女尼默默的念叨着‘我佛慈悲’,轻轻的掩上门悄然离去。 没有一点点征兆,天空中突然飘起了细雨,唰唰雨声,古刹笼罩在一片迷离的水雾中。 廊前檐下‘叮咚’的水滴让岳震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却依然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境。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屋里的摆设还有些许陌生,但这间整洁而幽静的小屋,却给他留下了太多无法磨灭的印迹。 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圣旨,也见证了大宋南渡后,第一位帝姬的册封。 在这里,他和一个女孩在离别之际,向彼此奉献了珍贵的初吻。 他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将会老去,但他更明白这个深情的拥吻,已经镌刻在灵魂的深处,只会被时间冲刷的愈清晰。 岳震轻轻的阖上了眼睛,好像是握住了追忆翅膀,穿过风雨,轻柔的飞回了那一刻。 我真的失去你了吗,和着泪水咸涩的香吻仿佛在唇边余韵犹存,但如今伊人远去,怎能不让他心疼欲裂?。他赶忙睁开了眼睛奔到窗前推开了窗棂,他害怕了,害怕会窒息在香醇和裂痛的折磨里。幸好窗外送来清新微凉的风,才让他守住了灵台中的那一丝清明。 凉风夹着细微的水珠拂上岳震的脸颊,也吹动着书案上一页纸笺‘唰唰’作响,他低头觉颤动的纸张上还写着一些字迹。 不愿飘进来的细雨打湿了雪白的纸,岳震轻轻地合上窗户坐到了书桌前面。 拿去镇纸,他把白纸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娟秀清丽的笔迹跳进了眼帘。原来是姑娘临行前芳心欲碎,写下的一阙五代词人牛希济的‘生查子’。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岳震失神的咀嚼着字缕行间的凄婉与哀怨。他心痛的想流泪,可是干涩的眼睛里却滴不下一点点的水分。他更不知道该为谁而哭泣,是为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女孩,还是为了伤心欲绝,远走他乡的女孩。 岳震依旧小心翼翼的放下白纸,重新把精美的镇纸压在上面。眼神涣散的他,轻轻的端起笔洗,将一缕清水倒入砚台。 他机械的转动着墨条,淡淡的墨香飘荡起来。 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又顺手拿来一张白纸,岳震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写些什么。 这一刻,稳稳握着笔的手已不再属于他的大脑,而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灵巧的跳动在洁白的纸上。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了过客的思念。雨到这里粘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你在身边就是缘,缘份写在三生石上面。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去爱一样简单。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海枯石烂只是古老的传言。你走的有多痛?痛有多浓?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放下笔,岳震的嘴角绽放出一抹微笑,温柔的看着女孩留下的字迹,仿佛真的是在面对着少女花一般的娇颜,仿佛是把两颗心小心翼翼的并在一起。岳震站起身来,深深的环视了一圈后推门而出,迈开大步走进飞絮般的秋雨中。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八十九节 观音大殿前,刚刚带岳震进来的女尼静静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渐渐和漫天的雨雾融为一色。 “大慈大悲的菩萨,世人多困苦,何必再让宝刀出匣?宝刀经情之磨砺,锋芒初露。嗨!早晚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救苦救难的菩萨啊,难道是弟子愚钝,执迷于尘世间的皮相,领悟不到您的菩提慧心?” 女尼低低的吟诵传到静悄悄的大殿里,宝相庄严的菩萨像前金色的帏幕颤动了几下。不知是秋风轻舞,还是菩萨和她的信徒一样,在轻轻的叹息。 “震少爷病啦!已经连着两日水米未进,沉睡不醒。” 兴高采烈赶回临安的禄老伯,进门就听到了张飞卿忧心忡忡的话,老禄大惊失色之下跌跌撞撞的跑向少爷的房间。 房间里的药味让低沉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李清照坐在岳震的床头,正在为他换着敷在额头的手巾。申屠希侃面带愁容的站在她身后。两人听见声响一齐回头,看清楚来人,申屠紧赶两步才挽住了险些跌倒的禄老伯。 刚刚站稳身形的老禄,却毫不领情的推开申屠,跨到岳震的床前。 少爷静静的躺在那儿,面颊潮红还带着些让人心痛的消瘦。此时,他微簇着眉头双眼紧闭,粗重杂乱的气息被身边的老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痛彻心腑的老人顿时怒不可遏,却被察言观色的申屠出声拦住。 “禄老先生,有什么话咱们外间说好不好,不要惊扰了震少休息。” “哼!”禄老伯冷哼了一声向外走去,暗自忿忿道,我刚走了几天,好好的一个少爷就变成了这样?!我倒要听听你们作何解释。 申屠希侃皱着眉头也要跟出去,却被李清照站起来留住了。“申屠掌柜,麻烦你替老身照顾一下震哥儿。人老喽,不中用啦,老身想去外间歇息片刻。”女诗人敏感的嗅出了男人间的火药味,立刻挡在中间,消弭了这场没有必要的摩擦。 准备大雷霆的老禄失去了目标,也只得坐在那独自生闷气,再怎么光火,他也不好意思冲着老大姐吼呀。 恰巧这时,张飞卿追了过来,禄老伯的火气也消了不少,急忙问起自家少爷的病因。 岳震生病的这几天,李清照一直照顾在床前。震哥儿高热不退,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清醒时就和阿姨絮絮叨叨,烧迷糊了,就像现在这样昏睡。因此,李清照把孩子的遭遇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听罢整个事情的始末缘由,禄老伯和其他人一样,也顿时傻眼了。 他们这些老人明白的很,震少这是心病呐。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可如今这个系铃之人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解?。几位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一筹莫展。 里屋陪着岳震的申屠希侃,比这几位老人家还多了一层隐忧。事情的起因不重要,让他深感不安的是震少的状态。眼下的情形,无疑是这个少年从未遇到过的难关。能否战胜心魔渡过这一关,不但决定着岳震今后的成就,还有可能左右着他人格的走向。 “唉”申屠忍不住愁上心头,长吁短叹。 倘若这件事情在震少的心里留下阴影,无论是练武还是做人,他恐怕再难有寸进,十有**会慢慢的流于平庸。 “嗯”可能是申屠忘记了压低声音,昏睡中的岳震睫毛颤动着醒转过来。 “申屠啊,怎么你还在这里?每次睁开眼看到的总是你休息吧,放心,我身体好的很,一时半会死不了地。” 看着震少有些浑浊却满是关切的眼神,申屠心里一阵火热。但‘死不了’这三个字,让他顾不得什么感动了,眼睛一亮的同时,一个大胆的主意浮上了他的心头。申屠希侃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强迫着岳震躺回去,反而托起岳震肩头,拉过床里边的棉缛垫在了他的后背。 “嘘”换了睡姿的岳震惬意的呻吟出声,像申屠挤出个虚弱的微笑后,又沉沉的合上了眼睛。 “呵呵希侃知道震少你身体底子好,硬朗的很,所以有件事还得麻烦你。”申屠小心翼翼的说着,紧张的注视着岳震的反应。 岳震闻听上身不觉一挺,微微的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哦?!莫非你又遇到了什么难事啦?说与我”猛然想到自己的现状,他顿时身子一软躺回到棉缛上,艰涩的苦笑道:“嗨现在我这个样子,还能帮你什么呢?” 申屠希侃心中一喜,暗道,有门!急忙说:“不是帮我,正如震少所说,咱们一时半会都还死不了呢。可现在有个生灵眼看着就不行了,倘若震少你不去救救它,让它死在咱们这里可惜不说,还大大的对不起朋友啦。” 听他说的蹊跷,岳震双臂用力支撑着坐了起来,焦虑的盯着申屠大声问道:“那来的生灵究竟怎么一回事。” 申屠急忙拿起棉缛披在他背上,“震少别急,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岳震送父亲、姐夫回家的那天,同一天离开临安的刘子翼,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岳家父子前脚走,子翼将军后脚就进了‘闵浙居’。上前接待的申屠问清他的来意后,虽有些不明白,但心里还是很高兴。刘子翼是要在临走之前,将心爱的坐骑送给岳震。 不巧没有碰到岳震,刘子翼惋惜之余也不愿多作耽搁,简单的交代几句后就匆匆的离去了。刚好那天岳震去了‘佛缘阁’,当晚也没有回来。等到第二天听了伙计们的报告,申屠这才后悔不迭,知道自己把一个烫手的山芋接到了手里。 原来,自从刘子翼离开后,那匹枣红马便开始不吃不饮,任凭伙计们如何威逼利诱,它就是无动于衷。 紧接着岳震回来一病不起,申屠脑子里乱哄哄的,也就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这么赤兔已经三天不肯吃东西啦?”岳震听罢十分着急,顿时觉着一阵眩晕,眼前金星乱冒。 “是啊,听小伙计说,昨个后晌马儿已经站不住了,奄奄一息的卧在牲口棚里。”申屠依旧紧张的瞅着震少,希望能借这件事激起他的斗志。 岳震果然没有让申屠失望,抬手就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埋怨着抬腿下床。“申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不成!我要”谁知他刚刚穿好鞋子站起来,猛然觉着一阵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的跌坐回了床沿。 “震少”看着一脸虚汗的岳震,申屠着急的要过来搀扶,却被岳震抬手拦住。 “申屠,嘘”他深深的吐纳着,坚定执拗的说:“不要扶我,让我自己来!”说罢硬是用力重新站了起来。 可能是出了些汗,岳震反而觉着头没有那么沉重了。试着走了两步,脚下虽然还有些软,却也不像刚才那么晕了。 “走,带我去牲口棚” 岳震一指门口,脚步稳定的向外走去,申屠稍稍的松了口气,赶忙追上去为他推门挑帘。 外间几位唉声叹气的老人,乍一看到脸色惨白的岳震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的围上近前。听说震少已经这个样子,还要想办法救治那匹不吃不喝的马儿,李清照和张飞卿一齐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岳震身旁的申屠希侃。 禄伯勃然色变,正要张嘴喝止往外走的少爷,却也猛然领悟了申屠的良苦用心。 震少伤心于赵姑娘不辞而别,又淋了一场秋雨,心神失守之际外邪侵体。若他依旧沉溺在失落的心绪中,这场病不知道还要拖多久。还好申屠机灵,给他找了这么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来做,这对震少的病肯定有益无害。 老人家想通了道理立刻喜形于色,冲着申屠挑起了大拇指,还不忘拱拱手以示歉意。 申屠目睹了老人一连串精彩的面部表情,好笑之余心里竟有几分酸楚,几位老人家对岳震的关爱之情,怎能让人不羡慕?。 他现在可顾不上想那么多,对禄老伯摆摆手后,申屠又急忙的追赶着岳震,不停的为他清理着前进中的障碍。 两人走进牲口棚,看到‘小赤兔’萎靡的惨状,都不禁为之动容。 骏马棕红的皮毛已经失去了光泽,诺大的身躯看上去瘦骨嶙峋,平日里高高扬起的大脑袋如今却趴伏在地上,嘴角上流下的长涎还引来了几只苍蝇。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匹马的情形,岳震大感不忍,顾不得自己冷汗淋淋湿透了衣衫,催促申屠赶紧端一盆清水来。 端着水,岳震轻轻的蹲到‘小赤兔’的身边,掬起一捧清水,缓缓的的淋在马的嘴角,然后为它擦拭着嘴边的污物。 “可怜的马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一边擦洗着,岳震情不自禁的和它聊起了天。 “我知道你生气啦,气刘子翼那个混球对不对?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们是兄弟嘛,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马儿仿佛真的听懂了,慢慢的睁开大眼睛,有气无力的‘恢恢’打了两声响鼻。 岳震狂喜之下索性跪倒‘小赤兔’的头前,费力的搬起它的大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为它清洁着另一边的污渍。 “好了,再怎么生气,刘子翼也是你的主人,还是你的好兄弟。他也是不愿意你和他一起去出生入死,想把你留在我这里过些安稳的日子。”岳震此时,已经完全的沉浸在和马的交流之中,好像是在劝解着一个赌气的孩童。 把‘小赤兔’的面颊清理的干干净净后,岳震又拿过毛刷,轻轻蘸了些清水,为它梳理着乱蓬蓬的鬃毛。 “我明白,这事都怨刘子翼那家伙不讲义气。不该抛下你独自跑回西北,下次见到他,我帮你揍他出气好不好?” 岳震怀抱着硕大的马头娓娓低语,没有注意到‘小赤兔’亮亮的大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一串晶莹的泪滴。 追来来观看的三位老人和申屠目睹了此情此景,男人们不敢再看别过头去,女诗人李清照潸然泪下,打湿了前襟。眼睛红红的禄伯示意着,众人悄悄的退出了草棚。出来后,却没有人离去,他们静静的守在外面,聆听着岳震的轻声低语。 “乖马儿,不要在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你吃的壮壮实实,我一定亲自把你送回西北,把你送到刘子翼的身边。” 禄伯不禁摇头叹道:“嗨!老汉先前以为,那些忠犬义马的故事只是一些传说。今日一见才知道好马真的通灵呐,真是一匹宝马良驹!” 申屠希侃则低头暗想,和这些忠心侍主的牲畜比一比,那些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都该一头碰死算了。 “申屠,申屠!快给我换一盆净水来,马儿要喝水啦!” 草棚里突然传来岳震兴奋的喊声,把守在外面的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大家高兴之余,牲口棚外不免又是一阵乱糟糟。老禄和张飞卿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跑前跑后的欢声笑语,李清照看到震哥儿的辛苦有了回报,也笑逐颜开走来走去的不知该干些什么好。 最辛苦的还是申屠,跑去井边打水的时候却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节 好不容易把马儿安顿好,众人这才觉岳震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怕他再受风寒,禄老伯抱来了棉被把他紧紧的裹在里面,老人们这才放心的让岳震走出了草棚。申屠看到他体态臃肿举步维艰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回到了屋里,两位老伯则手忙脚乱的帮着岳震换上干爽的衣物。 申屠希侃叮嘱伙计照料好马儿,回来打算问问岳震可有胃口,哪知迈步进了里间却看到床上酣然入睡的震少。和两位老伯使着眼色,三人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身后传来少年断断续续的梦呓。 “子翼大哥,你不够意思,患难与共的战马怎么能舍弃”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岳震的悉心照料下‘小赤兔’终于站了起来,能够吃一点草料了。 岳震自己的病情也明显转好,高热退却脸色渐渐有了健康的红色。只是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笑容也比以前少了许多。 这期间临街的三间门脸其实早已修葺一新,因为岳震的病,新店开业的事暂缓了下来。如今几人看他好的差不多了,申屠和张、禄两位老伯就商量着何时开业。 想起初到临安时,店铺因为知名度不够惨淡经营,禄伯便极力主张要大肆张扬一番。张飞卿也觉得现在震少的身份已经公开,就算再怎么低调也瞒不过那些有心人,也就点头表示支持禄伯。 申屠心中有些异议,只好去找岳震,请他来决定。 那知这小子整天价泡在牲口棚里,不但把‘小赤兔’喂养的恢复了光亮,就连那几头拉车的老牛,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呢。 听说申屠找来是要听听自己的意见,岳震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吧’,就牵着枣红马出去散步了。 既然震少没有明确的反对,申屠希侃也只好从善如流,开始着手准备开业的事宜。经大家商议,日子定在九月的初一。 张飞卿和禄伯忙活着通知临安的大小掮客,李清照则绞尽脑汁的琢磨着,新铺子该怎样的装点摆设,也顺便把他们现有的藏品整理整理。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各项准备工作也都已就绪。距开业还有两天的时候,先后到达的两份礼物打乱了他们有条不紊的步骤。只因为这两件礼品,来自大宋朝军政两界最高的权力机构:枢密院和太尉府。 岳震很不情愿的被申屠从后门拉进了门店,这还是铺子摆设整齐后他第一次进来。穿过中间的会客室,他分别到两边的藏品陈列室里转了转。 虽然是走马观花,岳震还是暗自点头称道。清照阿姨果然匠心独具,凝重古朴中透着浓浓的书香之气,丹青水墨悬挂摆放之妙,无不显露出一派大家风范。 “好!太好了,焚一炉檀香,邀三五好友,评字论画。我敢说,今后临安的文人雅士们,不会再到别处挑选字画喽。”回到会客厅,岳震由衷的赞叹说。 申屠还未来得及讲话,岳震却又抢着说道:“好了,看也看过啦,我还要去给‘小赤兔’洗澡呢。” 看到他转身就走,申屠希侃顿时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哎,我说震少,你还真成了甩手大掌柜啦?这里有当紧的事等你拿主意呢?”说着话把岳震拉到了书案前,指着两个用红绸罩着的礼盒问道。 “这两件是枢密院和太尉府送来的大礼,你该怎么办?” “枢密院?太尉府?”岳震闻听不禁挠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是你们通知的?” 申屠松开拉着他的手,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微词:“现在临安城里已经沸沸扬扬,谁人不知你岳二少的新铺子将要开张,院府里的两位相爷不知道才是怪事哩。我总觉得,搞的这般张扬有害无益,这不麻烦送上门了。” 岳震也露出了谨慎的神情,凑过去轻轻的撩开了红绸。 “不错,是有些麻烦,我和两位相爷不过是一面之缘。再说了,我一个后生小子做点小买卖,搞的这么招摇,福祸难料哇。”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两个礼盒。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岳震不禁翘起了嘴角。 捻出枢密院礼盒里的宣纸铺在案上,岳震笑着评说道:“申屠你看,呵呵··鼎相不愧为一代大儒,汇丰号这三个字写的是颇有风骨哦。” “嘿嘿”申屠托着下巴苦笑着说:“左边是生意兴隆,右边是财源广进,有了这两行小字,分明是要咱们镌成招牌吗?以后谁还敢买‘汇丰号’的东西。” “希侃你想错啦。”岳震对他的担心了然于胸,摇头道:“听说鼎相在大宋文人中威望甚高,不会有人怕咱们强买强卖,以次充好。这幅招牌挂出去,一定能为‘汇丰号’招揽不少中上层的顾客。” 出于对书法作品的喜爱,岳震认真的端详着赵鼎的字,啧啧赞叹道。 “好字啊,从这几个字就不难看出,鼎相的文采名不虚传。加上他入住枢密院后,极力主战抗金” 岳震提到了主战抗金心中一动,和申屠希侃相视而笑,两人顿时恍然大悟。 赵鼎一向自诩是主战派的领人物,送这几个字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红大将的公子开店,他怎能不有所表示呢?。 举一而反三,太尉张浚送礼的涵义,肯定于鼎相如出一辙。 拆开太尉府的礼盒,岳震忍不住怪笑道:“嗬嗬··太尉大人还真是个大老粗呢?我开的是古玩字画店,送把战刀岂不是风马牛不相及?” “震少可不能小看这把刀呀。”申屠强忍着笑意解说起来。“据送礼的人讲,这把刀是号称‘金军第一勇士’完颜极烈的佩刀。当年在河北,两军阵前太尉枪挑完颜极烈,曾轰动两国朝野。这把佩刀就是大人功勋的见证,太尉一直拱若珍壁。如今拿出来送给你,说明震少你在太尉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不低呀。” 岳震听着申屠的介绍,低下头去仔细的观赏着刀鞘上精美的纹路。 “鼎相送来的字好办,找些工匠连夜赶制新招牌。可是,这太尉大人的刀嘛”申屠说罢这两件东西的来龙去脉,不禁有些愁啦。 “有什么问题?”岳震没有抬头,用手抚摸着刀鞘问道。 申屠颇为郑重的说:“刀乃凶兵利器,尤其这把刀在完颜极烈手里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一定缠绕着不少屈鬼冤魂。要是摆在店里,恐怕” “哈哈哈”岳震闻言仰天长笑,探手将刀抓到手里。“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一家子全是军人,杀人无数。本少爷更是百无禁忌。就放在这里,我倒想看看能有些什么妖魔鬼怪!”说话当中,他已经拔刀出鞘,寒光闪闪中煞气迫人。 “好刀!好刀啊,只是可惜喽。”岳震上下打量手里的战刀,摇着头不胜惋惜。 还是第一次看到震少豪气云天的样子,申屠希侃不禁有些失神,心中连连赞道。好一个坦坦荡荡的少年英雄!神鬼都要敬英雄啊!。 听着岳震连道可惜,申屠凑到近前屈指轻弹刀锋,‘叮’清脆的鸣叫回荡在屋子里,久久未能散去。 “果然不错,铁胚应该是出自建州。震少觉着有什么可惜的呢?” 岳震眼睛一亮,兴趣立刻从刀上转移到申屠的话语里。兴致勃勃的摆手说:“不过是武者的一些感叹而已,不提了。申屠,听你的语气,一定是冶铁锻造的大行家喽?” “那里,那里。”申屠赫然挠头说:“我哪敢称什么行家,只不过盐铁生意做的久了,接触的工匠比较多,耳熏目染能看出个大概而已。” 哦?岳震虽然还是面带微笑,心里却吃惊不小。盐铁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私营的买卖,也说明这里面蕴含着巨额的利润。不过朝廷禁止的只是大宗的交易,至于小商小贩们私藏夹带一些,赚几个小钱,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申屠在盐铁生意上有多大的规模呢?岳震看着铺子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这些的地方,只好按耐住疑问,再寻良机。 看着他若有所思,申屠希侃暗自窃笑,心道。 嘿嘿终于吊起你的胃口了吧,我就不信,那匹战马会比做生意还有吸引力?。 心中得意,申屠还要装作懵然不知,开口问道:“震少,这把刀究竟放到那里比较合适呢?还有,院府的两位相爷那里是要回礼的。” “那是当然,你就看着办吧。”岳震有些心不在焉,指着遮挡后门的大屏风说。 “将屏风前的花架连带花草搬走,摆一张条案,再找人做一只精美的刀架,太尉大人的刀放在那,一进门就能看到,也算没有辜负太尉的美意。” 申屠一一记下转身就走,岳震知道他事多,也不好耽误他的时间。可刚刚挑起来的话头,在心里痒痒的没着没落。在会客厅里愣了一会,岳震摇头自言自语道:“以后再还是先给马儿洗澡去喽。” 岳震看到赵鼎亲笔书写的牌匾以及摆放就位的战刀时,已经是开业前的最后一晚。他、申屠和三位老人家围坐桌前,由申屠希侃来分配明早的任务。 听到自己的主要工作是接待两位相爷,岳震虽然一脸苦相,却也明白推托不得。 李清照整晚都在看着那把战刀,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是张浚的地位摆明了不可怠慢,女诗人也只好不停的哀叹:大煞风景。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鼓乐鞭炮声中‘汇丰号’热热闹闹的开张了。 不出众人所料,文武二相先后前来致贺,虽说赵鼎和张浚都是微服便装,但今天到场的掮客、文人们还是很多都认出这两位朝廷的重臣。贺客们对‘汇丰号’掌柜的身份早有耳闻,如今亲眼看到了两位丞相来捧场,噤若寒蝉之中,各人心里都有一番这样那样的猜度。 直到谢客筵席的开宴,岳震将两位大人物让进雅间,其他人等这才慢慢放开了拘谨,场面也渐渐热烈起来。 岳震这一顿饭吃的是异常的辛苦,先是聆听了一番两位大人的谆谆教诲,然后端杯向两位大人敬酒致谢。好在两位都是大忙人,稍稍意思意思便一起离去了。 送走了二相,岳震暗自松了口气,盘算着该怎样悄然退场才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却在这时前面接待客人的申屠过来说,临安知事蔺骥已到了门外。 岳震马上反应过来,蔺知事一定是派人在门外瞅着呢,两位相爷前脚走,他后脚才进来。有了这个推断,岳震不禁对这位知事大人,平添了不少的好感。大多数的中级官员巴结权臣唯恐不及,而蔺骥却刻意的避开,至少说明这个人颇有些风骨,不屑于奉迎拍马。 把文士打扮的蔺知事请进来,岳震本想在雅间里好好款待,那知蔺骥却执意不肯,指着近处的一个空位笑道。 “二公子不必这么客气,蔺某此来就是为了凑个热闹,呵呵呆在冷冷清清的雅间里,岂不是白来了一趟?”笑语间,蔺大人递过一直夹在腋下的卷轴。 “贵号开业之禧,蔺某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只好连夜写了几个字装裱起来,聊表一些心意,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一节 “蔺大人您太客气啦,多谢,多谢。{p)”岳震客套着双手接过卷轴,本想交给身后的申屠拿去登记造册,却不料蔺骥说道。 “二公子是字画这一行的高手,何不打开瞧瞧给些意见,指教指教。” 岳震不禁暗笑,心道,这位蔺大人的字一定写的不错,也一样有些喜欢炫耀的文酸脾气。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谦虚的客气道:“不敢,不敢,小弟见识浅薄,怎堪指教二字。”说着话,他把卷轴的一端交给申屠,两人都稍稍后退打开了卷轴。 墨香扑鼻而来,岳震的眼睛顿时直了。 画轴不大,上面书写的字迹也不多,一唐朝诗人的五言绝句。让岳震目瞪口呆的不是诗词的内容,而是蔺知事令人叹为观止的好字。 决不可能是用手写出来的!这是岳震脑子里的第一反映。于是乎,他凑到近前,认真仔细的寻找着蛛丝马迹。 看着看着,岳震这才哑然失笑,暗骂道,我还真笨呢。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打印、复印?就算是初具雏形的印刷术也无法印制这样大幅的文字。肯定了眼前笔画粗细一致、秀丽狭长的毛笔字,确实是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他不由得对蔺骥这个人刮目相看。 今天到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和书法字画有点关联。不一会的功夫,岳震他们身边就聚集了不少宾客,大家观摩着岳掌柜手中这幅字,自然是一阵议论纷纷。 “好字啊,好字!老兄,这就是咱们徽宗老皇上创立的瘦金体吧?” “外行了吧?瘦金体虽然也是以细长娟秀而著称,但瘦金体另一特征,是笔划多的字稍大一点,笔划少的就小一点。” 听到这两位的对话,一直若有所思的大掮客骆胖子,在旁边点头道:“不错,这位仁兄好眼力!这幅字酷似瘦金,但决不同于瘦金体,这让骆某想起来一个人” 身边宾客们的议论,岳震一字不漏的听到耳朵里。上辈子,书法鉴赏曾是他比较喜欢的一门课程,所以他对书法展的历史,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宋体!激动的岳震脑海里灵光闪过,险些惊叫出声。稳了稳急促的呼吸,岳震认真的端详着手中的不禁又迷惑起来。后世的记载,宋体展并且成熟是在明朝,和现在相差好几百年呢?可规范工整的字迹就在眼前,这该作何解释?。 “各位,请让一让好吗?老身也来关仰关仰这位先生的墨宝。”李清照的声音传来,大家立刻闪出了一条通道,请这位权威人士走到近前。 李清照背对着众人,只有她旁边岳震看到了女诗人异乎寻常的表情,一种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复杂神情。 老人凝视着的目光里,有些缅怀,亦有几分欣赏,更多的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这位先生,你一定是会之的学生吧。”端详了片刻,李清照移开了视线,对着蔺骥道:“不错!会之独创的字体,你已经学的神形兼备。” 岳震听到两人可能有些渊源,忙把画轴交给申屠,介绍说:“阿姨,这位就是现任的临安知事,蔺大人,也是咱们‘佛缘阁’一案的主审大人。” 蔺骥也立刻明白了面前这位老妇人是何许人也,马上恭敬的一揖到地。“晚辈早知易安大婶在此,却一直无暇前来拜望,这里向您请罪啦。当年在老师座下聆听教诲时,他老人家就经常提起您和您的词句,晚辈对您的大作亦是爱不释手,佩服万分。” 李清照微笑着还礼问道:“蔺大人客气了,你可有会之夫妇的消息?” “唉”蔺知事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沉重的说:“没有,老师和师母究竟被金人囚禁何处,一直众说纷纭,晚辈虽多方打探,至今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地址。” “唉,我这位表妹夫也是个有节气之人。”李清照深表同情的说道:“若不是当年他拼死呼吁,反对张邦昌称帝,以他的才干在伪齐做个宰相也是绰绰有余。” 岳震这才有些明白两人的关系,原来蔺知事的老师是阿姨的亲戚。寒暄过后,请蔺大人入席后,宴会也就接近了尾声。 隆重的开业典礼后,‘汇丰号’正式运营起来。有两位丞相捧场道贺,又有李易安这样的知名人士坐堂勘证,生意当然是非常的红火,很多人纯粹就是为了附庸风雅,也要跑到‘汇丰号’买一幅字画挂在家中。 卖家、掮客们更是慕名而来,因为大家都在传说,不论你手里的货色如何,‘汇丰’总能给你一个公道的价钱。 一时间小店里宾客如云,三位老人家虽然忙得晕头转向,又担心岳震的身体没有养好,不许他到店里,最后只好把申屠拉来帮忙。 于是他就成了最清闲的人,枣红马则彻底恢复过来,膘肥毛亮,也不再愿意老实的呆在牲口棚里,岳震琢磨着是时候**去遛遛了。 岳震享受着平静的时光,他那群远方的兄弟们却正在经历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九月初九,重阳节。长江重镇,襄阳城。 天际刚刚泛出些许的白亮,襄阳城里的大街小巷上便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开始走动。细心的人不难觉,衣衫褴褛的他们都在髻上插一支茱萸,扶老携幼神情格外的肃穆。城里有些买卖店家想着早早开门赚上几文,可一眼看到满街的流民,吓得立刻关紧了门窗,好奇的从门缝里观望着行动异常的人群。 渐渐有人看出来,这些平日惹人讨厌的流民大军是在赶往同一个方向,城中央的守备将军府,襄阳城的军政长官刘奇就住在那里。 久居襄阳的一些老人顿时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明白今天城里要出大事了。 四面八方汇集在一起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不言不语的前行着,静谧的街道上回荡着‘刷刷’的脚步之声。 随着人流愈聚愈多,襄阳城里的空气也随之愈来愈沉重。就好像一座压抑了太久的火山,随时随地都要迸而出。 当睡眼惺忪的守卫手忙脚乱着敲响警钟时,诺大的一个守备府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团团围住。到达目的地的流民依旧不声不响,只是人群里稍稍有些移动,老弱妇孺被青壮男子们紧紧的护在了中间。 闻讯赶来的襄阳守备刘奇,在高高的哨楼上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肯定是因为那张刚刚颁了两天的告示。 心里懊恼着自己的疏忽,刘守备怒气冲冲的喝骂着身旁的士卒。 “酒囊饭袋!全是一群废物!”一边咒骂着,一边走下了哨楼来到大门前。看到门洞里无助的望着长官、如临大敌的府兵们,一缕难言的悲哀涌上了守备大人的心头。 面对这群手无寸铁的乱民,士兵们居然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倘若哪一天宋军杀上门来,唉!身为他们的长官也更加明白,他们不是懦夫,他们一样有着一腔热血。但是浸到骨子里的自卑,已经让这些年青的士兵们如惊弓之鸟,失去了面对挑战的勇气。 守备大人自己何尝不是在煎熬着,挣扎着。大齐的军队在为谁而战?我刘奇身上流在汉人的血,我在为谁而战? 大齐?伪齐!远不是一字之差这么简单。 在往日袍泽同僚的口中,他们被称为伪齐军;在父老乡亲的眼里他们则是汉奸,为了能苟且的活下去而摇尾乞怜的软骨头;这让他们如何抬起头来? 尊严和生命,哪一个更重要? 刘守备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但眼前一张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再一次让他陷入了困顿。他亲身经历了河北东、西两路近十万将士放下武器,集体投降。指挥使刘豫大帅的话语也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以数万部众的头颅,换刘豫一人的忠烈名节,我做不到!” 大帅下令不许抵抗的时候,刘奇就在他的身边。沉静冷漠的面容下,大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别人是无法体会的。但上月刘大帅视察襄阳的讲的话,又在刘奇的耳畔响起。 “刘奇,本帅把襄阳和弟兄们交给你了,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管怎样,我希望你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不错!能有什么比活着更真实呢? 巡视着惶恐的士兵们,也读懂了他们眼中那一丝最卑微的渴望。刘奇的一腔怒火顿时化作了一股勇气,激荡着全身的血脉。他暗自坚定道,他们已经失去了国家、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尊严,我不能再让年轻的他们失去生命!。 “大家不要慌,本官在此!弓箭手上墙戒备,意图闯府者,格杀勿论!来人呐,给本官打开大门!” 看着昂阔步走出大门的刘奇,站在流民最前面的晏彪和宗铣,各有一番不同的感触。 是条汉子!晏彪在心里轻赞了一句,又想到大宋降军现在的处境,难免又有些伤感。原先的河北宋军中不乏刘奇这样能征善战的将军,可是他们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由投敌变节,让人怒其不争的同时,怎能不觉着惋惜?。 宗铣此时则稍稍的松了口气,刘奇能够独自一人走出守备府,这说明小哥几个没有看错人,他们的计划也至少成功了一半。 岳震听说了襄阳现今的形势,让小八给弟兄们捎来了四个字:借势而起。 就是为了这短短的四个字,十兄弟几乎是不眠不休,拟定了计划后各自分头而动,可以说是磨破了嘴,跑断了腿。 但流民中犹豫不决、试图观望的人占了大多数,眼看着能和他们一起共进退者不过几百人而已。晏彪和宗铣一筹莫展,都觉着震少的计划恐怕要夭折了。 俗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在这个时候,襄阳守备府在大街小巷贴出了一张告示,限令各地流民在九月初十前,务必住进城外的流民大营,不得在城内停留,否则的话将以宋军的奸细论处。 一纸告示在流民中掀起轩然大波,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就是从其它流民营里逃出来的。怎么能不知道,一脚踏进营门,等待他们的将是相当凄惨的命运。 于是他们没有再费多少唇舌,暗流就在流民中涌动起来,也就有了重阳清晨的这一幕。 短短的几步路,刘奇却觉着双脚是异常的沉重。因为他也看到了,密密麻麻人群中最前列的这两位年青人。 年青和热血是划等号的,刘奇自己也曾年青过,深深的明白,这样年岁的初生牛犊会为了一个信念,不惜抛洒自己的一切,决不会顾忌年轻的生命和火热的鲜血。也就是说,今日稍有不慎,惊天动地的大惨剧将会在自己的府门前上演。 千头万绪中,守备大人走到了台阶的尽头,他不禁犹豫着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走下这几步台阶,和这些衣不蔽体的人们平等的站在一起。 “呵呵吭!”刘奇清清嗓子想笑两声,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众位父老乡亲,你们的来意我刘某心知肚明。但本府告示已出,实无再更改之理,还望乡亲们听刘某一句劝告,赶快出城进营吧。”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二节 黑压压的人群依旧是鸦雀无声,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一眼望不到边层层叠叠的人浪刘奇也好,院墙上的府兵们也好,无不倒吸着凉气一阵阵的眼晕。 “刘大人,我等此来绝无胁迫大人的意思。”宗铣觉着压力已经够了,再加压的话,搞不好会适得其反。于是就上前一步说道:“我等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而来,只是想请大人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放我等一条生路。” 宗铣说话时中气十足,声音传的很远,就算院墙上的士兵也听得清清楚楚。 刘奇心中一阵苦笑,颇为低虚的打岔道:“这位小哥何出此言?本官设立流民大营,正是为了让乡亲们免受露宿街头之苦,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守备大人的话音未落,人群中立刻鼓噪起来。宗铣嘴角上挂着讥讽的笑意,暗道:这些在流民营里九死一生的人,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够蒙蔽的?。 看着率先说话的那个年青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自己,刘奇无奈的提高了声音。 “各位父老放心,我刘奇治下的流民大营,和其他地方绝不一样。一定保证诸位的正常生活所需,不过这城防工事,还要仰仗大家多多出力才是。” 宗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暗自讪笑。你刘奇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这些人当傻瓜不成?襄阳城里谁不知道,你们伪齐守军的供给都日渐艰难,当兵的在老百姓眼皮子底下吃糠咽菜,拿什么来保证近万流民的吃食?。 果不其然,喧闹的人群不但没有安静下来,谩骂之声却随之哄然而起。 “骗人!” “一派胡言!” “你们吃的都是金人的残羹剩菜,那来的粮食给我们?!弟兄们,不要听这个人胡说,他就是想把我们骗到城外,任他们宰割!” 人群里方小七尖细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晏彪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笑脸,急忙低下了头。一片喧哗鼎沸的声音里,刘奇仍在不停的承诺着。但群情激昂骂声四起,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大家静一静!”宗铣看到徒劳无功的守备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运足了内力大喊道。“请大伙先静一静!让刘大人把话讲完。” 听到宗铣的号令,每一个大小不同的队伍里,立刻就有人出来维持秩序。片刻的功夫,人山人海的守备府前,又恢复了刚刚的寂静。 这样的场景,让刘奇如坠冰窖遍体冰凉。流民不可怕,他们不过是一群流离失所不知该逃向那里的人们。但是若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像这样一呼而百应,这些人的破坏力也是相当惊人,相当可怕的。 “哼哼”深知鸟无头不走的刘守备,猛的向前一步冷哼中逼视着宗铣。 “看来你就是今日的领喽。本官好话说尽,你等若还是执迷不悟,可就不要怪我心肠狠毒啦!年轻人,聚众围攻官衙,你可知,按律该当何罪?!” 刘奇一直对自己凌厉的目光颇为自信,就算是再难缠的骄兵悍将,也很少有人敢于和自己对视。哪知台阶下瘦瘦的少年人,不但没有半点的畏惧之色,反而也是踏上一步,嘴角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 宗铣这几年的杀手生涯,练就了一身本能的反映,迎着刘守备利刃一样的目光,他看似轻松的背着手。但谁也没有现,他的右手已经稳稳的握住了贴在左臂上刀柄。 杀手一旦握住了他的武器,冰冷的杀气是很难抑制的,刘奇自然是当其冲。少年紧缩的瞳孔里的那一点寒星,让守备大人后背的汗毛立时竖立起来,久经战阵的将军,咬牙拚命抵抗着寒彻骨髓的杀气。 ‘蹬!’不堪重压的将军后退了一步,宗铣却得势不让的朝前跨去。刘奇怎能甘心?‘仓踉’一声拔出了佩剑高高举过头顶,暴喝道。 “弓箭手,出箭!本官号令一出,便开弓放箭,格杀勿论!” 顿时‘刷刷’的羽箭出匣之声不绝于耳,流民人群中跟着出现了阵阵的骚动,紧张的空气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事情正在按着计划展着,晏彪知道自己出场的时机到了。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也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倘若刘奇真的软硬不吃,非要把流民赶进大营,就由宗铣出手取了他的性命。但他们也都明白,这样一来,肯定会酿成流血惨剧,死伤的人必将不计其数。 不能让事情演变成那样!不然,就算杀光了伪齐守军,可怜的流民兄弟们也将血流成河!。 晏彪立刻上前一步和宗铣并肩而立,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刘奇高声喊道:“刘将军,你可知手中的剑有多重?!” 刘奇下意识的一哆嗦,却也咬紧了牙关,嘴角紧紧的绷着。从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如今已是进退失据,心乱如麻。 “刘将军的这些兄弟姐妹们。”晏彪想起自己在襄阳城里的切身体会,不禁有些动情。“他们如今食不果腹,衣不能蔽体。而所谓的流民营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那里就好比一座挖好的墓坑。你真的忍心将他们推下坟墓?再狠狠的添上一铲黄土!” 少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扎在刘奇的心房。让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赛过了千钧之重。 “将军您方才说的不错,但领这两个字我们兄弟愧不敢当。我们只是站出来为父老们说一句,我等决不踏进流民营的大门,决不像牲口一样被人关在笼中,任人欺辱!” 晏彪对守备大人改用了尊称,但口气却是异常的坚定。 “假如您要一意孤行,不如现在就给我们来个痛快的。一声令下乱箭让这里的老少爷们一路作伴赶奔阴曹地府,倒也不算是孤魂野鬼。” 他说的斩钉截铁,旁边的宗铣跟着冷冷道:“那有这般轻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今天就让我们用鲜血把襄阳城染红,让天下人都记住这个血红的重阳佳节,也让天下人都记住你刘奇,刘大人的名字。” “你们不要逼我”守备大人双眼通红,色厉内茬的喊叫着。 宗铣亦是丝毫不让的与之对视着,眼瞳犹如暗夜中闪烁跳动的萤火,死死锁住了气喘如牛的刘奇。 “没有人逼迫大人。”晏彪突然语气一转,一触即的紧张场面,也出现了转机。“倘若大人顾念同胞手足之情,我等就与大人打个商量如何?” “哦?怎样个商量法,说出来听听。”刘奇此刻就如溺水之人,猛然捞到了一支救命的稻草,急急忙忙的开口问道。 “好!大人果然宅心仁厚,不会用同胞的血来染红官帽,你不愧”晏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免费奉上准备好的溢美之词。 刘奇也不是简简单单的鲁莽之辈,刚刚被宗、晏二人的软硬兼施,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他看到解决此事的希望,慢慢冷静下来的同时,这才蓦然醒悟,自己怎么就这样被两个少年牵着鼻子走。 想明白流民未必愿意和官兵拚命,刘奇忍不住平添了几分恼怒,打断了晏彪的话语。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不过本官可要提醒你们,襄阳守备府的权力有限,本官的耐心和容忍亦有限度。你们不要得寸进尺,让本官无路可走,不得已而痛下杀手!” 晏彪微微笑道:“不难,只要刘大人千金一诺,让我们在城里有一席立足之地,所有的父老乡亲都会对您,刘大人感激不尽。” “说的轻松!”刘奇忿怒中也充满了无奈。“城中的流民愈聚愈多,每日里打架滋事者不断,维持城内的秩序已经让本官焦头烂额。常此下守备这一方父母,怎么向上司,怎么向城内的居民交待!?” “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晏彪一拍胸膛说:“只要您收回成命,从今往后我们兄弟保证,流民弟兄们,决不会再给您找麻烦。” 刘奇既心动也不免有些怀疑,“此话当真?假若愚弄本官,不但你等休想在襄阳城里立足,恐怕这些流民也难逃被圈大营的命运。” “等等”宗铣不失时机的接过了话头,“我们可是有条件的。” “好说,只要能帮助驻军加固城墙,保证城内的安宁,本官就答应你们。”说罢,刘守备又有些后悔,立刻补充道:“可不许太过份!” 看着他顺杆爬了上来,宗铣马上闭紧了嘴巴,把讲条件的任务交给了晏彪。 “好!大人果然是军人作风,雷厉风行。”晏彪说道:“您的这两个条件不算苛刻,我们怎好意思让大人为难,我们的条件也不多。” “紧邻城墙五十余丈的民居,已被大人您征用了,据我们所知,除却一些堆放守城器具的房屋,其余大部分都还空着。这第一个条件就是,大人您准许流民兄弟们住进这些民房,一来,我等免除了参风露宿之苦,二来,修缮城墙的人手也方便调配。” 刘奇想了想,点头说:“好,本官应了。但咱们有言在先,城防工事可是一刻也拖不得,你等必须做到随叫随到,不能拖延推诿。” 晏彪也点头接受了,接着说:“没问题,但是这些壮工的饭食可不能掺假,饿着肚皮可就别怪我们出工不出力。” 苦笑着,刘奇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金人,王八蛋!你们吃香地喝辣的,却要克扣我们齐军。但是没办法,就算是勒紧腰带,也得赶紧把破烂不堪的城墙修起来。 看到刘奇面带难色,晏彪笑道:“大人的苦衷我们也很清楚,所以这最后一个条件,实际上也是为大人分忧。” “哦”刘守备眨着眼睛忙不迭的催促道。 “呵呵大人,城西、城南上千亩的良田在那荒芜着,虽然眼下秋种的季节已过,但我们想抢种些地瓜、甜菜之类的作物。既能保我们安然越冬,也可减轻大人您的担子,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刘大人您觉得怎么样呢?” “这个”面对这样的好事,刘奇却沉吟起来。不怪他犯思量,有人每天往返于襄阳内外,岂不等于向宋军敞开了大门?。 但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诱人啦,刘守备反覆的考虑着,最后咬牙道。“行!不过每天出城耕种的人,必须有守军在旁监管才成。” “成!咱们就一言为定。”晏彪和宗铣对视了一下,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几乎是用喊的结束了这次谈判。 吁刘奇亦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举着剑的手臂一阵酸麻,急忙放了下来。 哪知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引来了突变,院墙上有些弓箭手早已坚持不住,一样的手酸臂麻。猛然间看到长官挥动了宝剑,便下意识的射出了弓弦上的羽箭。 突然听到身后弓弦之声,刘奇顿觉坏啦,忙转身大喊着,住手!住手!可是有近百只箭,带着凄厉的响声,飞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呔!铣哥助我!” 暴喝声里,两条身影腾空而起。晏彪转眼间就把长衫褪到了手里,好像是挥舞着一个大蒲扇,拨打着空中的箭矢。随之跃起来的宗铣,手中黑芒暴涨,仿佛如平地刮起的一阵黑旋风,把附近的飞箭尽卷其中。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三节 襄阳守备刘奇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宗、晏兄弟二人落地,这才感觉到双腿一阵阵的酸软,他急忙以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瘫坐在地上。< 虽然两兄弟已经竭尽全力,但还是有些失去准头的羽箭落进了人群,好在箭支都已没什么力道,被箭所伤的人们大都是些轻微的擦伤而已。 “刘大人希望你信守承诺,我们最好是相安无事,和平相处” 刘守备尚未醒过神来,两兄弟已经走进了人群指挥着大家抬起伤者撤退。宗铣警告的声过后,府门前留下了愣愣呆的守备大人。 风暴欲来时如乌云压顶,去时自然就是阴霾散尽。 看着潮水般退却的人群,刘奇刘大人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还剑入鞘之际不由得暗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今天作出了一个最明智的抉择。 可能是宗、晏兄弟飘若惊鸿的身手给刘守备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于是后面的事出奇的顺利。流民们兴高采烈的有了新家,虽说房屋大都破损不堪,但还是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欣喜莫名中泪眼潸潸。 只有家,能让人如此感动,如此温暖;也只有家,才让人如此痛楚,如此辛酸。 这件事后,晏彪、宗铣和‘淮杨八杰’在襄阳流民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所以‘烽火堂’开坛吸收青壮的消息传出,城南的‘城隍庙’顿时就被挤的水泄不通了。 与此同时,远在临安的岳震,收到了襄阳传来的紧急书信。 “好!干得太漂亮啦!”岳震看罢书信拍案而起,兴奋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大声对身边的申屠希侃喊道。 “快,一定要快!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们找到庄稼的籽种,不仅是地瓜、甜菜,只要是适合秋季播种的,什么都行,越多越好!” 申屠答应着快步走出了房间,一路上想着整件事的过程,不禁有些后怕,却也不得不叹服几个年青人胆量够大,谋略够精。如今‘烽火堂’已经在襄阳稳稳的扎下了根,用不了多长时间,岳震所构想的情报网,就会以此为据点一步步的向北延伸。 整个‘闽浙商邦’立刻运转起来,收集着各种适合秋季播种的种子,这些种子汇集到临安后再马不停蹄的运往了襄阳。 过了半月有余,宗铣他们再传来好消息。这一次的书信里不但详细描述了几千流民在襄阳城外抢种的壮观景象,还提到‘烽火堂’登高一呼,愿意加入的青壮年竟有三千之众,晏彪他们仔细的挑选后,吸纳了两千余人。 书信的结尾中,晏、宗二人非常郑重的写道。 ‘烽火堂’已初具规模,隐隐成为襄阳的第一大帮会。但人多的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人口众多就一定要找到固定的收入才行。事关今后的展大计,兄弟们请震少务必亲临襄阳,大家好生商议商议。 岳震明白弟兄们说的很有道理,任何组织成立之初的展方向,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组织能够走多远。 正要收拾行装赶奔襄阳,不巧的很,鄂州家里派来了亲兵。岳震得知姐姐的婚礼在即,顿时叫苦不迭,算算行程,襄阳之行肯定要往后推了。 人可以稍后再去,但整个‘烽火堂’的展思路却是耽搁不得。岳震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洋洋洒洒的方针及策略写满了几大篇。 揉着酸涩的眼睛,岳震将写好的东西递给申屠,想听听这位商海老手的建议。 认真仔细的看过后,申屠希侃在心里叹道,奇才啊!震少好像天生就是一个领袖人物,看似数千口人的一个大帮会生计维艰,经他这样一点拨,立刻转变成为一架庞大的商业机器。若是按照他的思路运行起来,‘烽火堂’现在的人手还有点不够呢?。 “震少高明,守着长江水运这个聚宝盆,‘烽火堂’的确大有可为。”申屠夸赞的同时,也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震少,如此一来,‘烽火堂’成了不折不扣的商邦,这不有悖你的初衷吗?” 岳震苦笑着点头说:“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们能展的这么快,眼前只有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才能再顾及其他啊。” 申屠也不禁笑道:“呵呵倘若这个雪球越滚越大,‘烽火堂’岂不要变成连通南北的又一个大商帮。” 其实这样做也不过是岳震被逼出来的应急之举,并没有想的这么长远,申屠希侃的话使他怦然心动,忍不住浮想联翩。 父亲早晚要攻克襄阳,长江水运的控制权也会随之落到宋军手里,‘烽火堂’得天独厚,雄霸大江船运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到那时,正如申图所说,‘烽火堂’盘踞在南北贸易的生命线上,西边连着番邦各部,东去就是广阔的海洋 想到这些,岳震怎么可能不兴奋呢?。 从少年的眉宇间猜出了大概,申屠笑着站起身来。“哈哈,想想都让人觉得振奋!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看来这次我要亲自跑一趟喽。” 说着,他把岳震写下的书信收好,思索道:“一来,为震少充当信使,二来嘛,替‘烽火堂’搭上淮帮这条线,以后淮帮的私运不必那么辛苦,烽火堂也是有利可图。” “申屠”岳震感动的站起来,但‘谢’字尚未出口,就被申屠希侃拦住。“震少不用说了,希侃既然上了震少你的这条船,就不会计较船将驶向哪里,更不会畏惧航程有多么的艰险。震少你好比这条船的船长,就让希侃来替你扬帆划桨,略尽绵薄之力!” 无需刻意的营造氛围,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就像船长和他的助手一样,昂挺胸面对着一路上的风风雨雨。 两人相约一齐出,岳震西去返家,申屠北上。 岳震本来打算骑着‘小赤兔’从6地回鄂州,但看到没有马镫的鞍具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这么烂的骑术,还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 第二天大早,城北码头上,岳震挥手看着申屠登船而去,嘱咐了送行的张老伯几句后正要和禄伯一齐上船,却意外的瞧见了福亲王和王渊。 示意禄伯上船等着,岳震整整衣衫迎了上到亲王行色匆匆神情焦急,他不禁暗自猜测道,看样子福王也要出门,会不会是去巴蜀接柔福呢?心里七上八下着,三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其实福王赵榛早就看到了岳震,先是心中一喜,但想起此前生的种种事端,面色随即又黯淡下来。 王渊看见岳震时,正是申屠登船离去的时候。王统领立刻喜形于色,暗自高兴道这真是天助我们,面前的难题若有震少帮忙,岂不是迎刃而解。 他惊喜之际没有仔细观察福亲王的表情,大踏步的向岳震走去,三两步就过了福王,率先抱拳拱手和震少打起了招呼。 “真巧啊,想不到震少在这里送朋友。听说岳大小姐就要成婚,王某先行恭喜啦。” 说话间,福王也走到了近前,岳震急忙恭敬的行礼道:“福王爷您好,王统领好。小子正是要回家观礼,多谢王统领的美意。不知两位贵客能否赏脸到鄂州喝一杯喜酒呢?” “噢”王渊闻听顿时大失所望。人家要去参加姐姐的婚礼,这个时候开口请震少出手相助,而且是去很远的地方,真有点强人所难了。可是想起福王爷接到密报后,焦急苍白而绝望的脸色,王渊一咬牙,还是拱手说道。 “震少,我们遇到了一件” “嗯嗯!王统领闲话就不要讲啦,莫要耽误了人家岳公子的行程。”王渊刚刚张口,就被福王厉声打断了。 岳震不由得脸色一变,压了压心中的怒气,洒然一笑说:“是是,两位贵人事忙,我家姐姐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小子要去赶路啦。”说罢就转身上船。 望着小船载着岳震悠悠而去,王渊一头雾水的眨着眼睛说:“王爷,属下不明白,震少这样的强援近在眼前,您为何” “好啦!王统领你回王不在京师的日子一定要谨慎小心,皇宫的安全就交给你们啦。”福王的脸色显得更加的阴沉,烦躁之中,哪有心情向王渊解释什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岳震一路上顺风顺水的赶回鄂州,和禄伯两人刚刚踏进营门就已经感受到了喜气洋洋的气氛。思家心切的岳震顾不得等待四处和熟人打招呼的禄伯,一溜小跑着向家里飞奔而去。 早在他们到达营门时,就有机灵的小校跑回来报信了。银屏小姐听闻小弟归家,惊喜万分的迎出了院门。 “老姐,我回来啦!哈哈哈回来看你做新娘子啦!哈哈” 远远的看到了姐姐熟悉的身影,岳震又蹦又跳的喊叫着,箭一般的射向自家的小院。眼瞅着还有个十余丈就要来到姐姐身旁,谁知却半路杀出了程咬金。 一个高大的身形从院门里电射而出,嘴里说道:“哈哈!终于等到你了。听说震少现在了不得啦,俺老杨不服呐,特来领教!”话音未落,大拳头已经到了岳震的面门。 岳震听出来这是杨再兴杨大哥的声音,高兴之中急停转身躲过了这一拳,嘴里嚷道:“哎哎,杨大哥,好久不见咱们先说说话再打行不行?” “你想得美,这就是趁敌立足未稳予以迎头痛击。哈哈哈甚合兵法之道!”杨再兴得理不让人,一拳紧似一拳,一拳快似一拳,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嘴里也跟着奚落道:“哼哼,回来的人个个都吹嘘你如何如何,老杨看来也一般般嘛。” 杨再兴的步步紧逼之下,岳震不免一阵手忙脚乱,站稳阵脚后,他也不禁倍觉舒畅。去临安这么长时间,几乎快要忘了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瞅个机会岳震跳出了战圈,一把甩掉长衫丢给了姐姐,怪笑着蹂身而上。“呵呵难道小弟怕你杨大哥不成,来来来,让咱们大战三百回合。待会被揍成了胖猪头,喝喜酒的时候丢人现眼可怨不得小弟哦。哈哈哈招!” 小弟还未进门,就被杨大哥拦住了打架。银屏小姐顿时不依的在一旁跺脚道:“杨大哥,你好讨厌啊。”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屋里的岳飞和儿子、女婿,以及众位岳家军几位高级将领,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 单从武学这个角度来讲,杨再兴已经和岳震不是一个级数的了。但是他多年来战场上积累下来徒手相搏的经验,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军人尚武,院子里出来的这些人,顿时被两人精彩纷呈的打斗粘住了目光。 杨再兴在这些将领的眼里,就是一个不打折扣的武疯子,闲的慌准要找人较量一番,而且若不分出个输赢决不罢休。虽然将官们平日里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但大家心里对杨再兴顽强的战斗精神,还是相当佩服和敬重的。 围观的人群里,真正见过岳震出手的只有张宪一人,他对小舅子惊世骇俗的身手,可以说是知之甚深。观望中间,他悄悄的挪到了岳云的身旁。 “云弟,杨先锋可不是小弟的对手,待会输了,会不会面子上过不去啊?”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四节 岳云轻笑着摇头说:“不会的,小弟和杨大哥名为兄弟,实际上他们有着师徒之谊,小弟的刀法也是杨大哥一手教出来地嘿嘿听姐姐说,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是这个样子。” “噢,我说怎么看着不对劲呢。”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岳雷,也支过了脑袋。“怪不得。平日里杨大哥和我们喂招,一向都是只攻不守,凶悍的很。今个却是打了半天还是虚多实少,招招都留着后手,原来拚命三郎也有怵的时候。哈哈” 听到雷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调侃,岳云失笑点头道:“不错,很少看到杨大哥能这么谨慎的,兄弟们,猜一猜他还能支持多久?” “知道结果的战斗还有什么意思?”前面观战的岳飞头也不回的说:“雷儿有没有兴趣上去帮帮你杨大哥,好让咱们也二到底有多大的道行。” 岳雷颇有几分意动的盯着战团,却不料被岳云抢先道:“父帅,让孩儿去怎样?” 岳飞依旧抱着肩膀没有回头。“不急,先让雷儿上去把战局搅乱,待他们两人扛不住时,就该你这个生力军出场啦。”岳云的‘得令’声中,张宪和岳雷相视愕然。父亲对小二怎么这样有信心?居然坚信哥俩加上杨再兴也未必能击败岳震。 就在此时,战圈里的两人起了变化。只见杨再兴卯足了力气的当胸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岳震的胸口。 银屏小姐惊呼刚刚出口,反倒是杨再兴‘哎呦’了一声,疾步向后退去。 站稳脚步后,杨再兴看到岳震并没有乘胜追击,揉着酸痛的手腕嚷道:“岂有此理!竟然用护体真气。简直就是欺负人!有人欺负咱岳家军的先锋官,弟兄们并肩上呐!” 众人见平常欺压别人的军中第一猛将,居然耍赖招呼同伴打群架,立刻哄堂大笑,喝倒彩声此起彼伏。 大家更没想到,岳雷真的就应声而出,挥舞着大拳头冲了上去。 杨再兴也不料真的喊来了同伴,骑虎难下已无法退却,只得硬着头皮和岳雷一左一右的围住了岳震。此刻闻讯而来的大小将领也是越围越多,一片哗然声中,岳震以一敌二却也不慌不忙,动作很是轻松潇洒,众人看的是如痴如醉,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帅岳云悄悄的退回到院子。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岳雷龇牙咧嘴着向后而退。原来他觅得了一个机会,和岳震硬生生得拼了一记拳头。 “哇!过瘾,过瘾!”岳震一边支架着杨再兴的攻势,一边乐不可支的喊道:“雷哥好大的力气,再来,再来。这样打才爽快。” 没想到岳震这般悍勇,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出震天的喝彩。还有些不服气的岳雷咬牙健步而上,于是大家又听到好一阵的‘乒乒乓乓’。 一通毫无花式的硬拼,岳雷终于被两人拳头上的力道反震而出,‘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一个**墩坐在了地上。只见他甩着酸痛的双手,竟然坐在那里扯着嗓子喊起来。“云哥抄家伙上啊!小震这家伙是个牛皮鼓,怎么捶他,他都不痛呐。” “哈哈哈”岳飞和身旁的大将们,顿时被岳雷憨朴的话语逗的笑翻了天。 “我来也”一条身影跃过众人的头顶跳进战圈,人未到枪先至,红光闪过之处,一杆红缨大枪和少帅矫健的身姿直奔岳震而去。 哇!动真家伙啦!四周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凝神仔细一看,又都不约而同的放下心。岳云手中的长枪,在军中俗称‘练枪’,就是卸去了枪头还包着一层棉布。因为棉布上蘸有白灰,若两人在平常对练时,身上白点多者则算战败之人。 大家放心的看着热闹,刚才还轻轻松松的岳震已显得手忙脚乱,岌岌可危。 正如岳飞所料,战局中加入了岳云这个生力军,他和他手里的枪立刻大大制约了岳震的活动范围,使他进退之间多了很大的顾忌。 偶尔还有一两声喝彩,但大多数人都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紧张的注视着,生怕因为眨了一下眼睛而错过了精彩的片段。 三比一,而且这三个人都是军中威名赫赫的猛将。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二公子败局已定,只是看他在三人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能支撑多久? 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岳震不但慢慢的稳住了阵脚,而且还能因势利导,想出了对付三人联手的办法。很简单,三人中岳雷的身形最为魁梧,虽有势大力沉的优势,但闪转之间的不够灵活却也暴露无遗。岳震马上就贴着他近身缠斗,岳雷雄壮的身体反而成了他遮挡杨再兴和岳云的一具大盾牌。 “雷弟!退到小弟身后,莫要与他纠缠。”岳云不由一阵心焦,大声的喝道。因为他心里明白,倘若胶着下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三人。 岳雷也现自己成了活动的屏障,岳云这么一提醒,他立刻明白该怎么做了。 三人陡然变阵,力气最大的岳雷专攻岳震的后背,杨再兴游弋在两侧,把正面交给了少帅和他的红缨长枪。 一直关注着场内形势的诸位大将,看到三人应变之快,配合的如此默契,无不欣然颌。岳家军的年轻一代果然不负众望,历经了大大小小的战事后,脱胎换骨成长了起来。 岳震则陷入从未有过的苦战,也真正体会到岳家枪法的精妙与难缠。堪堪躲过了杨大哥戳向肋下的刀掌,脑后风声已至,不用想也知是岳雷的大拳头。无奈之下,他只好踮步向前掠去,岳云怎会放过这样的良机?缠着布的枪尖毒蛇吐信般,刺向他立足的膝头。 “呔!”暴喝声中,岳震生硬拔起了三尺有余躲过了大哥的枪尖,电光火石间也想到了对策,足尖点上去势未减的枪身,借力冲天而起。 “唉”看到小二被逼进了绝地,岳飞摇头叹息着,心中不免浮起些许失望。想起了那句民间流传的谚语,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呐。 岳震腾空的功夫,地面上的三人合击之势已成,就等着他落地时迎头痛击。 围观人群里响起了一片惋惜之声,稍稍有些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失去了平衡的二公子再难有回天之力了。 就在大家以为岳震败局已定的时刻,异变突生。空中的他双腿虚蹬两下后不降反升,身体又拔高了几尺。众人还未想明白他要干什么,‘呲剌’一声脆响,岳震的短衣应声而裂,他的双手各执着半片衣褛。 “哈哈哈众位哥哥小心啦!让你们尝尝小弟双刀的厉害。” 纵声大笑中,岳震双臂真气涌动,两片残衣被灌入了真气笔直的挺立着,远远看上去还真像两把形状怪异的大刀。 ‘轰!’地上三人错愕之际,猛觉着一股力道由头顶呼啸而来,三人急忙闪身躲开。岳震的刀气劈到地上,荡起了尘烟阵阵。 稳稳落到地面的岳震还不忘记臭美,摆了一个很拽的起手式,两片‘布刀’左上右下,在真气的鼓动下猎猎有声。 “好哇!”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出震耳欲聋的喝彩。一直悬着心的银屏小姐跳着脚的叫好,兴奋的俏脸通红,也感觉不到手掌已经被拍的生疼。 双刀在手的岳震,让围攻的三人再难以组织有效的攻势。几个照面过后,岳云稍一分神便被小弟的‘布刀’劈中了枪身,怪异的力道传来,少帅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大枪就已飞出了好远跌落地上。 没有了长枪的威胁,杨再兴和岳雷更是兵败如山倒,只不过岳震劈中他们的‘布刀’,在接触的一刹那,又变回了软踏踏的布条。 “哈哈哈哈哈!” 岳飞岳元帅仰天长笑,也结束了这场别开生面的较技。“好你个小二年纪就不懂得节俭,好好的衣服撕成了两半。众将官,给我擒了来,本帅要打他**!呵呵” 焉能听不出父亲的笑声里没有半点的责备之意。岳震立刻高声喊道:“老爹很生气,**要当心,弟兄们风紧扯乎!上山洗澡去喽!”嘴里喊着,他已经丢掉了布片撒腿就跑。杨再兴还有岳云、岳雷哥俩也嘻嘻哈哈着尾随而去。 瞧着生龙活虎般孩子们的身影。岳飞欣慰的叹道:“多好的年纪啊,想当年本帅从军时,也和他们一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岳帅身旁的副元帅王贵,手捻着长须由衷的夸奖说:“真乃神人也,放眼大宋武将,能击败再兴他们三个联手的,也只有岳震这个小家伙喽。鹏举哥,以小弟的眼光,这个孩子可堪大用啊,恭喜哥哥后继有人呐。” 围观的将士们意犹未尽的谈论着,慢慢的散去了。岳飞和几位大将也往回走去。 “兄弟,你方才说的也正是我心中所想,但小二这孩子非比寻常。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从军有些抵触,一说到这个话题,他总是刻意的回避着。唉” 与王贵拉起家常,岳飞道出了自己的苦恼,摇头叹息不止。 父亲身旁的银屏娇笑着接口道:“咯咯,爹爹您正值旺年,想这些还早的很。小弟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待他成家立室再来接您的担子也不迟呀。” “小姐此言差矣,谁说咱震少贪玩啦?”跟在几人身后的禄伯不满的嘟囔着。“如今岳家军的军粮不但过冬足足有余,待下批粮食运到后,嘿嘿,儿郎吃的全是细米白面,那些杂粮粗豆嘛,通通给骑兵喂马去喽!” “是啊,是啊。这里面也有您的一份功劳哩。”银屏挽住老汉的胳膊撒娇道:“哪天屏儿趁爹爹不注意,一定在功劳薄里添上禄伯伯的名字。” 诸位岳家军的高级将领立刻和禄老汉一齐开心的眉花眼笑。这个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如今在二公子的手里玩耍一样的被解决,不服不行呐。 扑通!扑通! 老一辈们说笑着走回岳家小院,小一辈们也赶到了山上的小溪。以岳震为的这帮家伙,脱了个赤条条一丝不挂,噼里啪啦的跳进小瀑布下水潭里。 洗去战斗的汗水与灰尘,不免又是一番嬉戏打闹,年轻人们这才上来休息。 “舒坦呀”岳震惬意的躺到岸边的大石上。“唉,几位老哥,怎么没见姐夫跟来?嘻嘻,是不是老姐怕跟着咱们学坏啦,不许姐夫和咱们玩耍?”憨直的岳雷不住点头说:“是是,大姐就跟我讲,杨大哥爱喝酒又喜欢打架,不让我跟他学。” “嘿嘿”岳云、岳震哥俩顿时一通怪笑,冲着杨再兴挤眉弄眼。 人家老杨却面不改色的翘着二郎腿道:“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喝酒打架乃是人生两大快事。好比刚才酣畅淋漓的战斗,你们不觉得从心里往外的透亮?” 岳家三兄弟不约而同的点着头,老大岳云的一句话,却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真正的战争就没有丝毫的乐趣呢?” 哥几个懒洋洋的晒了一会太阳,山下的营房里传来一阵号角。杨再兴一骨碌翻身起来,手忙脚乱的穿着衣物。“糟啦,糟啦,和你们这帮臭小子在一起总是忘记时间。险些耽误了午饭。你们慢慢玩吧,老杨去也” 岳雷也急忙跳起来,“走啦,走啦,又要被大姐骂啦。”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五节 跑回家时,小院里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气。果然不出所料,姐姐笑吟吟的在那等着呢。 “你们三个捣蛋鬼头都乱糟糟的,还不快过来梳理梳理。” 三兄弟乖乖的依次坐在檐下的石阶上,银屏蹲在弟弟们的身后,为他们拭去梢的水渍,把散乱的髻重新梳好。 透过竹帘,饭厅里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岳飞夫妇一阵恍惚相对而笑。仿佛这一刻时光倒流回去,几个幼子整整齐齐的坐于廊下,等着姐姐梳头。 岳夫人的笑意里是一个母亲的愧疚与心酸,女儿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转眼间芳华已逝,如今也要嫁人了。母亲的心肠里纠结的难分难舍,几分宽慰,几许担忧,等等难以明状的感受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将军的笑容里隐隐有了些惆怅,岁月无情稍纵即逝,眨眼间孩子们已经长大**。清晨镜中鬓角上的白,怎能不让将军暗自低回轻叹?。 “好了,大弟,洗手吃饭。” 多年来延续下来的习惯动作,银屏轻轻的用梳拢敲一下岳云的脑袋。 “哎!”万马军中叱诧风云的少帅干脆的应了一声,跑去厨间洗手。银屏接着又麻利的为岳雷梳理了一遍,“雷弟,你也快去洗手吃饭吧。” 岳雷却坐在哪里纹丝没动,抗议道:“大姐,你忘了敲我的头啦。” 洗完了手的岳云和一旁的岳震顿时笑弯了腰,银屏小姐也抿着嘴儿敲了他一记。“这回行了洗手,大弟还等着你呢。” 高大魁梧的岳雷孩童般欢笑着跑开,姐姐也挪到了岳震的身后。 “姐,蹲着怪累的,你坐下,我蹲到台阶下面。”岳震转身扶着银屏坐好,自己蹲在了姐姐的脚边。 轻轻的解开小弟的带,任由他一头的黑披散在肩头。银屏姑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梳理着,尽管她对这些头的熟悉程度胜于自己的青丝。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第一次为小弟梳理时,有些紧张,有些慌乱,不知该从哪里梳起。 岳云和岳雷一对眼神,两兄弟蹑手蹑脚的溜进饭厅。虽然他们有时候也会嫉妒,但他们都明白,小弟在姐姐的心目中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一遍遍摩挲着手里黑亮的头,不经意间,一滴清泪滑下了银屏的粉腮。 “小弟,你长大喽,给你梳头不用弯腰了,可惜以后姐姐不能再为你梳头啦。” 岳震拚命的忍着心里的阵阵酸楚,假意没心没肺的道:“怎么会?只要我在家,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你们家让姐给我梳头。你放心,姐夫肯定没意见的。” 银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敲打着小弟的肩头。“瞎说!姐姐是让你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有啊爹爹这次回来,与家里人说了你和帝姬的事情,姐姐有几句话你可要认真仔细的听清楚了。” 提起这件事情,岳震不禁脸上变得暗然失色,用手指在地上涂画着轻声道:“老姐你说。” “姐知道你胸怀天地,总有一天要鹏程万里。但人世间的纲常伦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亘古不移。臣以君为纲,子以父为纲。爹爹是宋室赵家的臣子,你是爹爹的儿子,这里面的道理,用不着姐姐教你吧。至于帝姬嘛” 银屏小姐沉吟道:“听说她身份尊贵,生世遭遇却非常可怜。不像咱家,虽日子苦一些,但老幼齐全、手足情深。” 岳震默默的点着头,心里也涌起了难过与自责。自己就算是受了一点点伤害,有疼爱自己的姐姐和家人可以倾诉,柔福呢?该由谁去抚慰怜惜?。 “女孩子能找到一位知心良伴不容易,投胎在帝王之家也不是她的错” 姐弟俩絮絮叨叨着唠起了家常,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饭厅里等着他们吃饭的一家子人。 张宪和岳大小姐的婚礼如期举行,鄂州后护军大营喜乐融融,一派欢天喜地。岳飞手下的大将们也都是张宪义父的老部下,所以他在岳家军里也不觉着生分。当日下午,中军帐传下令来:今夜元帅嫁女,除却值夜的部队,其余的将士们破例准许饮酒。 一轮明亮的清月升到了大营的上空,拉开了军营里欢庆的序幕。 热闹的中心自然就是岳家小院,岳飞送给女儿、女婿的院子虽说不远,但实在是太小了,无法容纳这么多的宾客。 披着大红盖头的银屏被送去了新家,一干女眷也都陪着去了,这里顿时就成了男人和美酒的天下。 岳震也近距离的接触了岳家军的另外三位大将,王贵、牛皋和徐庆,加上早就熟悉的董先、杨再兴,所谓的‘后护五虎将’今天全部聚集一堂。 远在鄱阳湖的黄佐不敢擅离,派来了两位副手,焦家兄弟。 虽然岳震明白自己不应该是今天的焦点,尽量的躲在一旁不言不语,怎奈那天的惊世一战给岳家军将领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无论他躲到那里,总有人凑过来打招呼。都是父亲的战友部属,岳震不敢稍有懈怠,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 正在他头大如斗,无处藏身的时候,贺喜的宾客们开始轮番向新郎倌敬酒。岳震想起在临安的承诺,拱手和与正在寒暄的几位请辞后,来到了姐夫的身边。 小舅子替姐夫挡酒理所应当。于是乎,杯盏交错昏天黑地,岳震根本无法计算究竟喝了多少酒,只记得来者不拒,一律仰脖就灌。 从此,军中就有了这样的说法。二公子不但武技非凡,酒量也堪称‘岳家军第一人’。 最后还是岳飞心疼儿子,摆出长官的威严,结束了岳震的苦难。宾客们尽兴散去后,一家人这才现,小二早不知什么时候就溜回房间,正美美的呼呼大睡呢。 沉睡中的岳震觉得一阵奇痒难忍,‘阿嚏!’一声睁开了眼睛,大哥岳云笑嘻嘻的脸庞猛然出现在眼前,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哇!大哥吓死小弟啦。咦?天还没亮你穿这么整齐干什么,上哨啊不用通知我了。” 说着这小子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被哥哥一把抢走了被子。 “就知道你这家伙会耍无赖,在鄱阳时你答应过我什么?是不是早已经忘了个干净。哈哈我让你睡。”少帅将手里的草棍伸向他的鼻孔,岳震这才明白刚刚是大哥在搞鬼。 爬起来躲开大哥的草棍,岳震茫然道:“在鄱阳湖我答应过什么?唉呀,好头疼哦,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看到小弟揉着太阳**痛苦的模样,岳云也不禁有些心疼,责备说:“谁叫你逞能来着?要不你再睡一会吧,我的事不着急。” “你以为我愿意啊,小心你娶亲的时候我不管啊。”岳震苦着脸穿衣下床。“不睡啦,大哥你有什么事就说,姐姐的婚事办完我也该回去了,临安还有一大摊子事呢。估摸着回去后就要出一趟远门,那时候,你就得找姐夫替你传信喽。” 岳云当然知道小弟很忙,给他端过了洗脸水。“也好,你先随大哥到校场看一看,咱们边看边说。” 眼看深秋将至,清晨已经微微有了些寒意。岳震跟着哥哥来到校场边,看到训练的兵士们打着赤膊,虽然梢眉毛都挂着淡淡的白霜,却依旧一丝不苟,在将官的口令下动作整齐利落,虎虎生风。 深感敬佩的岳震在场边看了一会,就明白哥哥为什么找自己了。 因为此时校场中士卒的训练,完全是按照岳震的思路来制定的。军士们层次分明的排列和兵器的差别,让人觉得好像真的是在战场上。 面对正前方而来的假想敌,最前排的弓箭手给与敌军有效的远程打击。就在弓箭兵延缓敌军度的同时,第二个方阵的长枪队迅的布列着枪阵,当弓箭手们退回时,密密麻麻的木枪已经斜插在阵地上,犹如一只巨大的箭猪挡在了敌人的进攻路线上。 将官手里的小旗挥动,枪阵后冲出一支身材孔武的队伍,长官高亢的口令中,士兵们一排排的向枪阵里投掷着标枪。 “好!太妙啦!”岳震兴奋的拍着大哥的肩膀。“还是大哥聪明,投枪的杀伤力要比弓箭大的多,绝对是骑兵的克星啊!” 岳云咧着嘴闪躲着,“小弟,别激动!你哥哥的肩膀可不是铁打的。” 随着长枪手们有序的后撤,人数众多的最后一个方阵顶到前列。这表示虽然敌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还是有骑兵冲过枪阵与步兵的主力战团相遇。 队垒整齐的士兵一手斜举着巨大的木盾,另一只手握着货真价实的战斧,尽量的降低着身体的重心,仿佛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豹,等待着去收割猎物的生命。 “杀!” “杀!杀!杀!” 雪亮的战斧挥动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回荡在军营的上空。旁观的岳震也忍不住一阵热血贲张,绷直了身体紧握着拳头。随后,军士们开始不断的演变阵形,时而穿插,时而合拢,将假想中的敌人不停的分割,吞噬。 “怎么样” 一轮训练过后,士兵们退出了校场去休息,负责后勤的军士跑过去收拾着散落的器具,显然是在准备下一轮了。 岳震摆手打断了哥哥的话语,“哥,你不用说啦。放心!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保证把你的大旗营武装到牙齿。”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少帅听到小弟的承诺,开心的笑道:“深秋将至,朝廷即便批复了父帅北伐的奏报,兵部还需调配给养,协调各路护军。要是真正的打起来,最早也得到明年开春。” 兄弟俩并肩漫步在军营里,岳云指点着训练场上的各个兵种,一一向小弟解说。 岳震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摩着军事演练,不禁觉得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号特别有意思。什么游奕军、踏白军、选锋军,还有听起来颇有士气的胜捷军和破敌军。但他看到杨再兴杨大哥指挥的部队时,身旁的哥哥介绍说。 “小弟,这就是岳家军最精锐的骑军,号‘背嵬军’。有八千余人,正印先锋官就是咱们最为勇猛的杨大哥。” “背嵬军?”岳震向远处的杨大哥挥挥手,吃惊的问道:“才八千?那岂不是连一成也不到?假如在战场上遭遇金军的主力,人家最小的编制也是万人骑队啊。” 岳云苦笑说:“不少了,咱们岳家军号称十万大军,这里还算着黄佐的三万水军呢。要单以数量来比较,咱们算是五路护军中的第二,仅次于甘陕的吴阶部,可是人家的防区里有少量的草场,战马的来源得天独厚。” 岳震对这些客观的条件不怎么在意,他真正担心的是结果,因此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老爸念念不忘着要北伐,可金军动辄就是大规模的骑兵编队,两军一旦在平原上相遇。大旗营再怎么装备精良,“背嵬军”如何英勇善战,也不可能挡住三、五万人骑兵的冲击。人家豁出去损失正面的一个编队分击咱们的侧后,这个仗根本没法打。” 岳云却不像小弟这般忧虑,微笑道:“父帅怎能容金人摆出这样的态势?再说一旦渡过黄河是平原不假,但大小城镇林立村庄遍野,哪来大队骑军来回冲刺的余地?”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六节 岳震也不禁笑起来,笑自己有些过虑啦老爸的军事指挥才能名垂千古,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放下担心,哥俩说说笑笑着回到自家的小院,家里人也正等着他们吃早饭哩。 一家人围坐桌旁,唯独缺少那张熟悉的芳容,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岳震正要找些话题冲淡沉闷的气氛,姐姐和姐夫双双进了家门。 银屏立刻像平时一样忙活起来,张宪则赫然挠头道:“我们两个人吃饭没意思,打算今后还是到岳父、岳母这里蹭饭。还请两位大人和众位小舅子,对了还有周婶、周伯,赵妈妈,大家不要嫌弃。” “不嫌弃!”三个小舅子异口同声兴高采烈的喊道,岳飞夫妇也是欣然点头,心里都在对这个女婿暗然称许。 一切又和往常一样,饭桌上的气氛也亲切自然了许多,但岳震却高兴不起来。他这会正想着赶紧和姐夫一齐回去,烽火堂已经步入了正轨,势必会有大量的情报传到临安,姐夫必须尽快接手自己才能脱身去做其他的事情。 草草的扒了几口饭,岳震向张宪丢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子里。 “姐夫,襄阳那边的进展,要比咱们预计的快得多。所以咱俩要尽快赶回去才行,没有你的参与,情报总是转来转去,既不安全又不方便呐。” 张宪面有难色的沉吟道:“这样啊” 岳震忍不住调侃说:“怎么,舍不得我老姐啊,没出息!又不是不让你回家啦,隔三差五的两地来往不就成了。” “不是啊?”张宪涨红着脸辩解道:“我刚刚接手队伍的后勤保障,现在又值秋冬换季,兵部下来的棉衣、棉帐蓬眼看就要到了。其他各营都好说,唯有鄱阳湖水军大营,岳父大人严令必须先给他们,可我查过兵部下的清单,这一批没有水军的。我想和几位叔叔、伯伯们商量商量,先配给水军,然后再分鄂州各营。” 冬季换装算是军营里的大事情,倘若张宪不在,各营的主将未必肯服从这样的安排。 岳震也不禁一阵头疼,“那该怎么办?老爸的北伐计划里,襄阳肯定是志在必得,好多针对性的训练没有可靠的情报依据,不成了瞎忙活啦?” “其实也不难,本来我就打算和你说来着,就是这两天太乱啦,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张宪说道:“找个可靠的人,替代我在临安的工作不就全解决了。” “不好”听姐夫这么说,岳震不免有些迟疑。毕竟这个位置太重要,不但连接着‘烽火堂’,而且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可以说,自己今后的一举一动很难避开这个人的眼睛,假若稍有差池,事关岳家上下的命运,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小弟你不妨接触一下,再斟酌他能否胜任。”张宪不太明白小弟为何这样谨慎, “王贵叔叔的儿子,与雷弟同岁,就是身子骨单薄一些,不怎么适合军营里的生活。不过人还是蛮机灵的,和我也颇为投缘。” 姐夫这么介绍,岳震的心思亦有几分活动。王贵是父亲最信任的臂膀,可以说是和老爸休戚与共、荣辱相连,他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有就是姐夫为人方正耿直,能和他说得来的人,品性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好吧,就让他与我一起回临安,先不要说具体做什么,让我再仔细观察观察。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郡,郡府州县的郡。” 张宪能够暂时的留在鄂州,岳震对姐姐的愧疚之心也减轻了许多,在家人面前的笑容又开朗起来。 安逸平静的生活过得很快,张宪把王郡介绍给小舅子认识后,便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日子经常往返于鄱阳、鄂州两地,岳震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算算日子,申屠也该从襄阳回来。岳震便收拾行装和禄伯一起带着王郡,告别了家人,启程返回京城临安。 至于王郡,给岳震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大概是常年生活在彪形大汉如林的军营里,让他养成了看人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岳震心里分析,这可能是比较瘦弱的他一种自卑的表现吧。但禄伯却不以为然,私下里总是说王郡这个人不可靠,依据竟然是一句谚语:眼斜心不正。 岳震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微笑着听着,并没有往心里去。三人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风平浪静的回到了闽浙居。 也就是这个时候,福亲王赵榛日夜兼程的走完将近半月的路程,赶到了景色秀美的巴蜀名山,巫山。 “师妹!你” ‘残门’总坛外,福王见到静真安然无恙,刚刚松下了一口气,却又遍体生寒。因为他在师妹的脸上,看到了健康的红晕。他们修习‘残门’武功的人,绝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的肤色。大惊之下,福王一把抓住了师妹的手臂,声音异常的沙哑战抖。 静真师太的神情很是平静,拉着师哥的手坐到山石上,轻声说。 “师哥,不要伤心。咱们欠下的血债总归要还的,现在我反而觉着心里敞亮了许多。再也不用被噩梦折磨,每天睡得份外香甜。” 福王腾的站起身来,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心中的猜测变成了现实,怎能不让他肝肠寸断怒不可遏?。 “谁!?莫非是大天宁寺倾巢而来?” 静真一阵心悸,实在不想说出这个名字。但她也明白,没有一个交代师哥是决不肯善罢甘休。“是是伽蓝叶大国师出关了。” “伽蓝叶,伽蓝叶”福王咬牙切齿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身体却颓然的坐到师妹的身旁,垂下头颅把面颊深深的藏在双掌里,不言不语。 好久后,福王才抬起头来,神色也平静了许多。“十二长老怎么样了?” “和我一样。”静真轻轻的说着,神态安详无怒亦无喜,配上她的佛衣僧帽,好一位看破红尘的出家人。 “大国师迫散了我们十三人的‘残经真气’,我们现在和常人一样,再也不必忍受真气反噬的痛苦。说起来,大国师还是有恩与我们。” 事到如今,静真更关心的还是师哥。福王带去临安的二代弟子全是十二位长老的门徒,此事一旦传回京城,弟子们势必要大批的离开侍卫步兵司去找伽蓝叶寻仇。‘残门’经此一劫,与灭门并无多大的区别。 不但失去了一条可以依仗的臂膀,师父传下来的基业也就此灰飞烟灭。双重的打击,对师哥来讲实在是无法承受的。 “都没事就好,就好”福王低声的喃喃道,原本就白皙病态的面容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看的静真好一阵心焦。 福王此时的状态也确实吓人,高瘦的身躯仿佛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软踏踏的佝偻在山石之上,好像刹那间就苍老了好多岁。 “师哥,看开一些吧。人家大国师菩萨心肠,只是毁去了‘残经’,废了我们的武功。相比当年咱们在大天宁寺抢夺‘残经’时犯下的罪孽,这算是最好的结局啦。”静真心疼之下,努力的开解着师哥,说出来的却也全是心里话。 “师妹!”福王涣散的目光中,突然迸出闪亮的异彩,猛的抓住了静真的手。 “师妹,跟师哥回临安去,做我的王妃!”也许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他心里埋藏的太深太久,当他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刚刚还是宝相庄严的女僧人,瞬间的木然与惊愕后,两行滚烫的热泪已是奔涌而出。也许是她等待了太久太久,猛然间听到了这句话怎能不让她恍惚如梦?。 “是不是太迟了?!”师妹泪如雨下,福王赶忙着急的抢白道:“如今已经没有了‘残门’,也没有了祖师留下来的门规戒律。师哥就是要补偿你,给你多年前本该得到的幸福,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宋朝福亲王的王妃,亲王府的主人!” “傻师哥啊!”泪眼婆娑的静真,用力的握着师哥的大手。“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师妹就永远是你的师妹,是你的妻子,做不做王妃有什么打紧。” 福王爷仰天长笑,声震山谷。 “哈哈哈祖师呀祖师,您订下门规的那一天,可曾想过‘残门’有烟消云散的这一天?哈哈,老天待我赵榛还算不薄啊!” 有喜有怒,亦甜亦苦的笑声穿过了云雾,飞跃了山林,传的很远,很远。 与此一峰之隔的半山腰上,正在小山洞里盘膝打坐的柔福蓦然睁开了眼睛。站在洞口护法的白衣僧人也在此时回过身来。慈眉善目,银白的须和洁白的僧袍迎风飘动,竟然就是助岳震穿越时空的中印大和尚。 将心中的诸般情绪宣泄一空,福王这才想起,乖侄女一直没露面呢?赶忙四下眺望着,问起了师妹。 静真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嗔怪中却有几分的欣喜。“这次和伽蓝叶大国师同来的,还有咱们的一位老熟人呢?” “哦”福王微微一怔,伽蓝叶是西夏国的国师,能与他一起联袂而来的决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莫非是王爷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面孔,同时也想到了这个人和柔福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福王询问的眼神递给了静真。 师兄妹心有灵犀,静真含笑点头说:“不错,来的正是中印大师,此刻陪着柔福在后山练气呢。师妹猜想,大师此来多半也是为了柔福。” 福王无言的点着头,中印和震少的这层关系知道的人很少,也被‘招讨府’列为了高度机密。中印此举自然不难推断,爱屋及乌之下才会对柔福亲睐有加。 想起在临安码头上与震少的不快,福王不禁又愁上眉梢。柔福和岳震,一个是皇亲贵胄,一个是将门虎子,能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呢?。 “十叔,十叔!您可来啦” 远处柔福清脆的喊声打断了福王的思绪,王爷立刻换上了一付笑模样,含笑凝视着穿梭跳跃在林木间飞奔而来的少女。 静真想挣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却被福王死死的握着不肯松开。凤目瞪过去,却正好迎上师哥温柔的眼睛,她心中一甜也就放弃了挣扎,师哥的心事静真也是一清二楚。他们早已将柔福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师哥是想让孩子也能分享他们的喜悦。 “大师呢?” 柔福欢快的奔到两人近前,却不料十叔和师太异口同声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少女的笑容依旧恬静柔美,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倘若岳震在场,一定会觉得很熟悉,因为这酷似银屏小姐的表情,温柔如水中隐含着果敢刚毅。 柔福也不禁回过头去,顺着两位亲人的视线看向远处,微微怅然道:“和尚爷爷走了,他老人家说终于有机会去游山玩水喽。” “那大师临走交代了什么?”福王二人的话语是出奇的一致。柔福奇怪的回过头来,这才看到了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七节 “哦,被我看到了咯咯”少女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顽皮的笑意。“是不是以后不能再叫师太啦,该称呼婶娘了吧。咯咯咯” 静真顿时臊了个大红脸,柳眉刚刚竖起来想要怒,却又心虚的暗笑着低下了头。 福王则乐得合不拢了嘴,得意洋洋的挑起拇指道:“乖孩子,有眼色。等你婶娘过门的时候,十叔一定大大有赏。呵呵” “哎呦!”静真吃痛的叫声响起。 福王猛然惊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忙捧起师妹的手看个究竟。原来静真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便用力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可她却忘了师哥的真气感应到了外力,运气反震本是练武之人的自然反应。 静真现在已是一个普通人,那受的这样的力道,免不了痛呼出声。 捧起师妹有些红肿的手,福王好一阵难过。从一个不世高手跌落到如此境地,师妹她内心的将是何等的凄苦。 “哼!西夏国师伽蓝叶,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手废了他的武功。为师太报仇,给十叔您出出这口恶气!” 情绪低落的福王和静真不由相识愕然,这还是恬静温婉的柔福吗?难道‘残门’之变真的让她受到了这样大的刺激,改变了原来与世无争的秉性?刚刚的那一席话充满了暴戾和煞气,也显露了少女坚定不移的决心。 “柔福,你怎能这样想呢?大国师他” 女孩冷笑着打断了师太的话语,“哼哼哼慈悲?!假惺惺!难道他不明白一个人终其一生苦练而来的武功,却在瞬间就化为乌有,这种滋味,比杀了她还难受吗?!” “我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一定!只有拥有了无可匹敌强大的力量,才有资格施舍给敌人所谓的慈悲!”柔福的眼中精芒暴涨,语气也是出奇的偏激与狂热。 听得两位长辈皱起了眉头,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福王无语,静真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好岔开了话题。 “柔福,你还没告诉我们,中印大师临走前都对你说了什么?” 方才还是冷厉肃杀的少女,闻言嫣然一笑,仿佛如冰川解冻春回大地。“和尚爷爷是好人,他不仅把‘养生经’的精奥之处倾囊相授。还说只要我用功修习,用不了半年就可以和震哥不相上下。咯咯我们联手之时,就是伽蓝叶还债之日!” 听到孩子原来是这般打算,静真苦笑摇头。福王则骇然色变,震少与柔福的功法同宗同源,倘若真的到了柔福所说的那一天,试问天下谁敢轻掠其锋?。但是 少女仿佛看穿了叔叔的疑虑,垂下了眼睛微微有些害羞的说道。 “和尚爷爷其实是想劝说柔福,劝我放弃这段感情。柔福问他老人家为什么?爷爷只是说我俩的缘份不在这一世,让我满腹的疑问,也让柔福很不服气!” “我就是不信!”柔福克制了少女应有的羞涩,抬起头来,神情庄重语气坚定。“柔福就是要与天斗,与命争,决不屈服于宿命!待柔福大功告成回到临安,就去哀求皇帝叔叔赐婚。假如震哥他宁愿抗旨也不愿娶我,柔福也就死了这条心!” 福王一阵头皮麻,倒吸着凉气,被侄女这种不成亲便成仇的决然所震惊,心中也是喜忧参半,复杂的很。 如今的柔福像极了她的父王,平日里温吞似水、无欲无争。但是这种性格的人愈的坚强刚韧,一旦遇到关乎家国亲仇的大事,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站出来,去做一些他们自己认为义不容辞的事情。 原本在柔福心目中强大不可撼动的‘残门’,在伽蓝叶面前却不堪一击的事实深深的刺伤了女孩,激了她皇室血脉里与生俱来的天性,那种崇尚力量主宰一切的天性。 福王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应该觉得悲哀。皇族里有了柔福这样的生力军,实在是赵家之幸,国家之幸。但面对少女这样的转变,还是让福王想起了九哥的话。 托生皇家,就已注定了与安乐幸福无缘。 不错,只要皇上下旨赐婚,便容不得岳震再有异议,抗旨是要祸及满门,诛连九族的。那样的话,柔福在震少心目中的地位势必一落千丈,铁定是一场同床异梦的悲剧。 觉得两难的福王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要帮助侄女达成这个心愿。尽管他知道这个结局里全是辛酸、泪水和冷漠。 柔福无法体会叔叔的心绪,她说罢了心事甜甜的笑道:“十叔您还是回临安去忙吧,这里有师太陪我就行啦。告诉皇帝叔叔,福丫头一定回去陪他老人家过年。还有,还有” 福王焉能不知小妮子的心事?打起精神笑道:“呵呵不用吞吞吐吐的,不就是替你照顾震少吗。那小子的新店已经开张了,听说生意做的是风升水起、日进斗金,岳家的大小姐业已完婚,震少现在应该还在鄂州。” 听到心上人的好消息,柔福岂能不喜,却又不好意思过多的表露。 “那也不行!”姑娘娇嗔说:“十叔您还是要多上心,不许赵鼎和张浚那帮人欺负震哥,尤其是赵鼎那个笑面虎,心肠最坏啦!” 一直沉默的静真师太闻听不禁笑道:“好个不讲理的丫头,震少那小子是个省油的灯?他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要烧高香啦。” 说到这里,静真师兄妹相识而笑,流露着对岳震的欣赏和喜爱之情。福王则煞有介事的保证道:“丫头你放心,有王叔在京师看着他呢,保证不让其它的女孩接近岳震。哈哈,假如这小子敢出去沾花捻草,本王立刻把他抓进大牢里。哈哈哈” 叔叔开心的笑声中,柔福俏脸绯红,跺着脚转身跑开了。 “十叔你讨厌,不理你了!我要去练功啦。叔叔您一路小心,替柔福问皇帝叔叔好” 笑眯眯的注视着孩子的身影渐渐远去,福王收拾情怀,与师妹一番依依惜别,马不停蹄的赶回临安。 闽浙居,申屠希侃的书房里,岳震与他相对而坐, “我说震少,你是要起兵造反?呵呵”粗略的看看震少交给自己的清单,申屠开玩笑的调笑说。 岳震也知道,在路上拟定的这份单子要是落到别人手里,不被怀疑才叫怪事呢。“嘿嘿,别瞎说啊,要砍头的。”他赫然挠头道:“申屠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我可答应了哥哥要两个月内办齐的。” 申屠没好气的摊手说:“我有什么办法?震少爷您大吹法螺,却要让我坐蜡。没办法,就是没办法”说着他强忍着笑意别过脸去。 把他这番小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岳震立刻架起了二郎腿,摆出一付恶少的面孔。 “真的没办法?本少明日就找些人来,大张旗鼓的出去宣扬一番。就说闽浙居的申屠大老板急需一批打造兵器的铁矿石,肯定会有人屁颠屁颠的送过来。本少看来,这后面的院子当作库房挺合适,申屠大老板,小弟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高?哈哈” “你”申屠希侃看着他大耍无赖,忿忿不平的嘟囔着。“苦呀,我申屠交友不慎,上了你这条贼船。想办法就想办法,大不了一齐被拉出去‘咔嚓’喽。” 玩笑开罢,申屠手托着下巴,重新的审视着清单,颇为内行的说道。 “六千具重甲,根据宋军的编制,这正好是一个营的人数。震少,那我就不明白啦,为什么只需一千支重枪三千投枪呢?这三千面铁包皮的大木盾,难不成是两人共用?” 当他听过岳震的解释,也不由对这种搭配和战法暗自称奇。幻想着金人曾经所向披靡的骑兵,在面对震少装备起来的步兵时手足无措的情景,申屠情不自禁的有些兴奋。但这个计划的难度在那明摆着,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全盘考虑着如何运作。 沉吟了良久,申屠才开口道:“不管震少你是为公还是为私,私造兵器战甲都是意图谋反的重罪,临安和鄂州附近都无法实施这项工程。” 岳震当然明白这件事难就难在这里,深以为然的点头说:“是啊,在短时间内集中打造这么多的东西,必须找一个僻静之处才成。” “不好!”申屠立刻反对道:“还是化整为零比较安全,尤其是那六千重甲,若集中到一起堆的像座山似的,不惹人注目才怪呢?” 想想申屠说得不无道理,岳震不禁头疼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东家造个几十,西家再造个几十。咱们岂不是要委托几百家作坊?上千的工匠更是人多嘴杂,恐怕东西尚未完工,人家巡检司就已经上门抓人啦。” “切!”申屠一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的神情,手指敲击着桌面。颇为自豪的说:“闽境的铁匠作坊成千上万,这点活计只是小菜一碟。” “盔甲虽数量最大,但它的打造最为好办。一具甲胄大小二三十个部件,每家只负责一个部件,再分批的运到鄂州组装。路途上若有人盘查,还可说是岳家军在修缮盔甲。” 岳震顿觉一阵惭愧,自己知识的也太贫乏了。看来宋朝的冶炼制造技术已经是相当的成熟,远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落后。 “难办的是数以千计的铁枪”申屠停下了手指,使劲的揉着太阳**。“这样明显的兵器,不但要找最为靠实的作坊打造,尤其路上的运输也要格外的小心。想想,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总能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 “嗨!”岳震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一边干一边想吧,需求这么大的铁矿石,从采购到集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不错,咱们先说好,震少你可不能闲着啊。我去联络商帮作些前期的准备工作,震少你去收拾行装准备随时启程南下。”干脆利索的交待完毕,申屠起身直奔鸽房。 不一会数十羽白鸽‘噗噗啦啦’飞起,回廊下的岳震望着它们变成一个个小黑点。 “鸽子啊鸽子,希望你们能给我带回来好消息。” 目送着天空中的信使离去,岳震转身走进字画店的后门,张飞卿在一幅画前指点述说着,旁边是王郡不住的点头。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岳震觉得王郡的悟性不错,人也比较内敛沉稳,正打算和他深谈一次,将联络‘烽火堂’的重任交给他。 交谈的二人没有注意到岳震悄悄的走了过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小郡啊,辨别字画也就是这么几点。再说你在这里当伙计只是装装样子,平时少说多看,不要显得太过外行就成了。” 王郡连忙点头说:“是是,多谢张老先生提点。小郡从未接触过这个行当,以后还要靠您多多指教,以免坏了二公子的大事。” “王大哥以后不用这么客气,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显得这般拘谨。” 声音在他们的身后想起,两人一起回头这才看到笑嘻嘻的岳震。“张伯是咱们的长辈,尊敬是要自内心的。至于我嘛,有人的时候叫一声掌柜的,私下来叫‘震少’或者是‘小岳’随便郡哥你,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还是免了吧。”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八节 “不可,不可”王郡却躬身哈腰说:“到临安前父亲就反复交代,我虽痴长二公子几岁,但这上下的礼数决不可废。” 岳震不禁皱起了眉头无言以对,以后他要是动不动就搬出王贵叔,还真有些别扭呢。 “哎,不过是相互的称呼而已,全凭是各自的心意。呵呵那有什么一定之规,小郡他刚到这里还有些生分,慢慢就会好的。” 岳震郁闷的功夫,李清照从里间走出来笑道:“震哥儿这两天忙着写写画画,阿姨也不好意思去打扰。现在我来问你,托你送给银屏小姐的礼物是否送到?小俩口还满意吗?婚礼热不热闹?可有什么趣事快说来听听。” 感激的看着女诗人,岳震忙不迭回答着一连串的问题。“满意!我姐太喜欢了,听说这是易安大家亲手制作,哈哈她好玄没乐晕过去。” 两人的笑语化解了刚刚的尴尬,岳震则搀着老人家坐下来。 “这有趣的事嘛,还真有一件,嘿嘿而且还与咱们‘汇丰号’有关。”给阿姨斟上一杯香茶,岳震双手奉上笑道。 “哦?!”听到事情和字画店有关,两位老人家顿时大感兴趣,张飞卿向前凑过来。他身后的王郡,也竖起了耳朵眨着眼睛。 岳震得意洋洋的讲到:“阿姨、张伯,你们猜猜,我姐成亲那天,我老爸收到了一件什么礼品?” 李清照与张飞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着。闺女办喜事,作为父亲的岳帅受到的礼物肯定是数不胜数,怎么猜得出来?还要说是女人心细,李清照猛然想到岳震的前提,与汇丰号有关。嗯,女诗人心中一动,脑海里的猜测脱口而出。 “莫非不会是被荆湖商人们买去的《将军饮马图》吧?” 想不到女诗人如此机智,凭着一点点的提示竟猜得这么准确。岳震由衷的竖起拇指说:“厉害呀,厉害。阿姨您太聪明啦,小子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呵呵”两位老人家相视莞然,不由暗叹,世事之巧合真是神奇。 张飞卿开心的指点着岳震说:“震少呀,震少,倘若有人拿此来做你们父子合伙敛财。呵呵跳到黄河你也洗不清喽。” 岳震坦然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岳家人顶天立地,怎会怕他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再者说了,我老爹平定洞庭杨么,造福八百里水6百姓,收一幅画不算过份?这也是天意,张伯您的大作转了一圈,挂到了我老爸的书房里。” 王郡听的迷迷糊糊,小声的问起李清照,女诗人就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三百两黄金!王郡眼中高大的岳震,顿时变成神话一般的存在。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出身军旅,人家却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唉,再想想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王郡本来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 和两位老人闲聊了一会,岳震就忙着找禄伯。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己有多少钱,能不能支撑装备大旗营的一系列开支。 走进后院的小帐房,禄伯正叼着烟袋哼着乡间小曲,帐房先生在那里埋头拨弄着算盘。先生看到掌柜的进门,立刻借口方便躲了出去。岳震不由得暗笑,这些古代的会计们个个有眼色的很,遇到这种场合马上就溜之大吉。 听见震少低虚的问及最近的收入,禄伯放下烟袋拿过帐簿,咧嘴笑了。 “震少,老汉正打算去找你呢?我也是刚刚知道,咱们回鄂州的这段日子,汇丰号着实的赚了一笔呢。” 害怕被禄伯埋怨大手大脚的岳震,听到这个好消息急忙兴奋的追问道:“什么生意,是不是又有字画卖出了天价?” 禄伯摇头晃脑的说:“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人家申屠大掌柜,是他从中牵线搭桥,闽浙商帮有几笔大额银钱兑换由咱汇丰号经手完成。没想到和闽浙商人做生意的淮帮看着方便实惠,就将他们所有两淮会子的汇兑,也全部交给了咱们。” 老伯哗啦啦的翻开了帐簿,指点着说起来。 “震少你看,闽浙商人想要收购淮帮的货物,就必须把手里的江南会子兑成两淮通用的银钱。而淮帮收到这些货款后又必须回兑成江南会子,才能去购买闽浙商旅的特产。” 岳震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奇道:“他们傻呀,直接以货易货多方便。” “人家才不傻呢?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以为只有两个人在做生意,我看中了你的货,你也想要我的商品。真正双方都满意的交易少之又少,商旅们还是愿意把货物变成银钱再去采买,这样即踏实又稳当。” 默默的点头,岳震暗自想到。咨询闭塞的年代,银货两讫是商品流通的不二法则。看来为哥哥打造装备的事情,还是需要筹备大量的现金才行。 禄老伯重新拿起烟袋,吧咋了一口,微微的眯起眼睛,欣慰的说。 “咱爷俩当时的初衷,就是想搞一个即方便商家,又能赚取钱财的金银盐钞交易铺。唉,后来几经周折竟然做起了字画生意,也是无奈之举。” 岳震心不在焉的点着头,禄伯则以为他深有同感,便接着说道:“如今咱们已经在临安站稳了脚跟,又有申屠掌柜的大力帮衬,老汉觉着汇丰号是时候重操旧业了。字画铺子嘛,最好还是独立出去另起炉灶。其实这也是张老哥和易安大嫂的意思,他们也觉着汇丰这个字号与字画金石,风马牛不相及。” “你们老人家就看着办吧。”岳震胡乱的答应着,心里在不停计算,把大旗营装备起来到底需要多少钱。 禄伯这才察觉到少爷心里有事,不明所以的追问起来。 “唉”岳震想想估算出来的那个天文数字,硬着头皮问道:“禄伯,咱们现在帐上能拿出多少现钱?” “这个嘛老汉真还得查一查。”禄伯一边翻看着帐簿,一边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片刻的功夫,老伯停下来把算盘推到了岳震的面前。 看着算盘上高低排列的珠子,岳震黯然到:“就这么少啊,嗨” “这么点?”禄伯得意洋洋的指着尾数上的一颗算珠,“震少你要知道,这一颗算盘珠子代表的是一两黄金呐。” “什么!”岳震极力压抑着狂跳的心脏,难以置信的惊叫道:“咱们现在竟有这么多的黄金?!”话说出口,他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禄伯绝不可能欺骗自己,但问题是这么巨额的财富从那里来?。 禄伯看出来少爷脸上的不豫和一丝警惕,摇头苦笑说:“你我都低估了古董字画这一行真正的潜在价值,老汉我也是仔细的察过账目后才敢相信。” 拿过汇丰号近期的帐簿,禄伯仔仔细细的逐一讲解,从字画的来历到售与何人,掮客拿走了多少佣金 “停!等等禄伯。”岳震紧皱着眉头问道:“一幅《望贤迎驾图》竟然买到了四千两黄金,这幅画是哪位大家的买家又是谁?” 根据帐簿上的索引,禄伯找到了这笔生意的记载,一丝不苟的念了起来。 “《望贤迎驾图》出处不详,画中描述的故事为:唐,安史之乱后,唐肃宗在陕西咸阳望贤驿,迎接由四川归来的太上皇李隆基。人物鲜活灵动、神情刻划细致逼真,景致、人物众多而而错落有致,疑似出自马派大家,远一先生之手,有待勘证。” 显然这是李清照对身的一些评价,岳震听到禄伯念出‘买家不详’时,脸色愈阴沉下来。 禄伯偷眼瞧着少爷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震少,先不要上火。这笔买卖我也曾问过易安老嫂子” “她怎么说?”岳震摆手打断了多余的话语,直接了当的问道。 “易安大嫂讲,倘若震少问及此事,只需告诉你一句话: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视《望贤迎驾图》为无价之宝。大嫂还说,假如震少事忙无暇顾及,咱们几个老家伙也不要再提了,就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好了。” 岳震听后,脸色舒缓下来。揣测道,大概是自己错怪了阿姨,这事并没有什么龌龊见不得人的交易。女诗人的这句话大有深意,只是自己一时间想不明白而已。 这世上只有一人视为珍宝他不禁兴趣盎然的猜想起来,信手拿过了李清照对这幅画的那几句评价,认真的端详着。 唐肃宗、太上皇李隆基岳震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位名垂千史的古代帝王,陷入了物我两忘的思考。 安史之乱!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把古今对比一番。安史之乱和宋室的金人之祸,是何其的相似,李隆基西逃,而徽宗老皇帝被虏,简直就是历史的重演。联想到这些,岳震还能不明白明白李清照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不错!只有他格外看中这份父慈子孝的帝王血脉传承,也只有他,能拿出四千两金子眼都不用多眨一下。 嘿嘿我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哩。岳震暗笑思索道,能让皇上忍痛掏腰包,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也说明了皇帝在父兄的事情上态度暧昧,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降旨大肆宣扬一番,汇丰号还不立刻乖乖的双手把画奉上。李清照如此谨慎不无道理,事情一旦传出去肯定会有一大批人开始胡乱的揣摩圣意,朝野上下又将是一片沸沸扬扬。 “呵呵”闷声大财多好啊,岳震心情舒畅之余忍不住笑出了声。 震少转怒为喜,禄伯也松了口气。重新拿起帐簿,逐一交待着汇丰号近期的交易。当他读到绢盒售出近千个,成为近期最大的一笔收益,又被岳震打断了。 不等少爷细问,禄伯一五一十的讲起来龙去脉。 原来李清照闲暇之余做了些大小的绢盒,只为了买家们包装字画方便。女诗人裱糊后,又觉着盒子过于素净单调,就在上面缀些小画或题两句诗词。 没成想,精美秀丽的绢盒不久便成了汇丰号独有的标志。随后就有些熟络的掮客上门求易安大家送一两只盒子。李清照拘于情面送出了一些,后来她一想此风不可助长,就开始婉言拒绝那些登门求盒的熟人。 果然不出女诗人所料,没多久,临安的字画市场上有了一个怪现象。不管是不是汇丰号出售的东西,只要装进李易安亲手制作的绢盒,就一定能买个好价钱。 一夜之间汇丰号的绢盒身价倍增,一下子被人们炒到了几十贯。也就是说,一个小小的绢盒竟然和一两黄金等值。 紧跟着市面上便出现了粗劣的赝品。李清照苦恼之余也立即想到了对策,按照现代人的理解,就是采取了防伪措施。 于是汇丰号真正买家的绢盒上,多了一个李易安的印鉴,而且在店里寄卖的字画古玩,被分出了等级,只有那些高档货才能享此殊荣。消息一经传出,临安其它字画铺子里原本相当可怜的寄卖生意立刻锐减,珍品不可避免的涌进了汇丰号。 精明的李清照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精工细作的绢盒摆上了柜台。虽然少了一个印鉴,多了几分奢华,但上门购买的人仍是趋之若鹜。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九十九节 原本用来包装的一个盒子,几经波折后身价飙升。岳震听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这跟风炒作古今都是如此。 了解到自己现在的财政状况,岳震立刻放下心来,狮子大张口般的告诉禄伯,自己要调动帐上所有的现金。 禄老伯先是被吓了一跳,听少爷交代了这笔钱的去处。老人家没有反对,沉吟着道出另一种担心。“震少,你想过没有,虽然你是为了大宋,为了岳家军。但这事终究瞒不过朝廷,一旦那些御史言官参你们父子私自改造大军装备,岂不连累了元帅,震少你的一片好心也办成了坏事。” 岳震苦笑道:“怎么没想过。但我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北伐已如弦上之箭,兵士们少一份牺牲便多一份胜算,我老爸和两位哥哥自然也就离危险远一些。” “唉”他轻叹了一声接着讲:“不过我想,眼下正是朝廷用兵之际,就是皇上知道,恐怕也是装聋作哑坐享其成。” 听着少爷情真意切却又无可奈何的话语,禄伯沉默了。岳震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愣愣的坐在那出神。 觉得有些憋气的禄老伯推开了窗子,凉飕飕的秋风带进来清新的空气。 岳震静静的站起来,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伯伯,我给你留下一笔钱,为我岳家军十万将士,一人做一件棉斗篷。不要心疼钱财!秋凉啦,这是替所有的儿子和弟弟送给将士的,只希望军中的父亲和哥哥们不要觉得冷。” 禄老汉鼻子一酸,抬起模糊的眼睛想要答应少爷时岳震已经大步的走出门,留下了一串坚定的脚步声。 闽浙居,汇丰号一番大的动作,让不明所以的人们一头雾水议论纷纷。 生意红火的字画店突然更名,新字号虽然很雅致,但常来常往的掮客们还是很担心的上门来试探,问这里的东家是否还是岳二公子。 张飞卿每天都要指着门头的牌匾解释:大家不要担心,字画店仍是震少的产业,仍然由易安大家坐镇,只不过是改名‘漱玉斋’而已。 李清照、张老先生始料不及的是没几天的功夫,临安的字画古玩铺子纷纷改名。一时间漱玉小斋、雅斋、新斋等等等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有些店主尚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而有的人干脆就称自家的店铺也是汇丰的分店。 如此让人啼笑皆非的连锁反应,李、张二人也是无可奈何,苦笑不止。 闽浙居贴出了店告,告示说汇丰号已经把客栈整个包下来。此后这里不再接待散客,所有的客房都将变成汇丰商洽交易的场所。 自然就有好事者来问,汇丰号究竟做的是哪路生意?新任的大总管禄伯就会出来详细的解说一番。临安城很大,商贾云集,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惹来满城风雨。 各大商帮在汇丰号都有常驻之人! 这个消息传出来,就像磁铁一样吸引了很多人。于是乎,米粮商人、茶商、布商、山货各路商人蜂拥而至,且不管自家有没有银钞需要换兑,都想着先扎进这个圈子再说。其实商人心里的小算盘算计的很是透彻,单是这个圈子里五花八门的消息也比付给汇丰号的房租金贵的多。 开始的时候禄老伯几乎是来者不拒。后来情势愈演愈烈,精明的禄老汉开始挑挑拣拣。那些抢先占了一席之地的商旅们,也是暗自窃喜不已。 闽浙居的帐房先生更是乐开了花,原本零零散散收上来的银钱,如今由汇丰整笔的交来,繁杂琐碎的工作自然就变的轻轻松松。 有人高兴,肯定就会有人郁闷。京师最大的字画金石经纪----汇丰号的金牌掮客骆胖子,心里就很不是味道。每天看着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们谈笑风生出出进进,不知不觉间沦为配角的骆大官人,气馁之中亦是很不服气。 早在汇丰调整前,岳震就和申屠相伴离开了京城。没能够看到在自己的一手拨弄下,临安的商界犹如一锅冒着热气的沸水。 临行前,他找来了王郡。尽管岳震已经是相当的克制,但事关岳家军的生死存亡,说着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声色俱厉。王郡汗流浃背的同时也领教了二公子的另一付面孔。 经过申屠的反复琢磨和盘算,选定了西去鄱阳湖,然后再顺闽水南下的路线。 岳震觉得时间紧迫,对这种绕大圈的走法很不理解。直到申屠摆出了缜密的计划,他这才心服口服的言听计从。 关于大宋有厢军和护军两支军事力量,岳震也曾有耳闻,但他对厢军这样半职业化的军队一直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申屠却对厢军知之甚深,认为他们是阻碍整个计划的绊脚石。 按申屠的话来讲,不可小看了这群由农夫和渔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别看厢军的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的本领比正规军要强的多。加上他们守家在地,眼线耳目多如牛毛,消息是相当的灵通。大规模的冶炼与兵器锻造,很难瞒过当地的厢军。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申屠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想用后护军水师这条强龙,来威慑沿途的地头蛇们。 当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到鄱阳水寨,岳震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满脸苦相的姐夫。问及紧锁眉头的三位水军统领,他们只是唉声叹气,旁边的鲁一真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在岳飞的构想中,北伐的成败取决于大城市的争夺。所以云梯、箭楼、撞车等等攻城器械的优劣以及数量直接决定了部队的伤亡和前进度。 但今年兵部下拨的器具,不但在数量上和岳帅心目中的数字相去甚远,做工更是粗劣笨重。岳飞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督促女婿赶紧想想办法。可怜的张宪立刻想到了鄱阳水寨里堆积如山的木材,便马不停蹄的赶来。 笑脸相迎的三统领,听说张宪是来打木料的主意,顿时脸色阴沉下来。焦家兄弟眼瞅着就要黄佐急忙用眼色制止,派人去请在船坞里监工的鲁师父。 鲁一真碍于震少的情面也不好意思火,但他的一番话语无异于一瓢凉水,让张宪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张将军,你有所不知。水寨里的木材万万动不得呀!咱们水军三万大小战船过千,一条船换一块艄板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岳家军北上必要抢渡大江,倘若到时战船出了纰漏岂不是葬送了船上将士们的性命?” 张宪知道鲁大师和岳震的关系不一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保留。眼看着自己的问题陷入了僵局,他自然就想到了无所不能的小舅子。 哪知天随人愿,想曹操,曹操就到。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愁之际,岳震和申屠希侃一头撞了进来。 “哈哈哈”听罢鲁师父的叙述,申屠与岳震相视大笑。申屠拍着桌子道:“真是天助我们啊!震少,你的运气之好让希侃都很是嫉妒哇。呵呵” 张宪、黄佐等人一脸迷惑,岳震笑着说起了此行的目地。原来他们打算派人到鄂州讨一纸军令,让水师假意赴闽实地操演。虽说理由牵强一些,但为了掩护和运送大量的军械,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如今两个难题合二为一,岳震开心之余也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申屠,闽境有没有大片的森林可供咱们挑选?毕竟攻城器具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申屠笑道:“闽地物产丰富,所出木料虽不像北方木材那样粗壮,却以坚韧和耐腐而著名。更何况有鲁大师与我们同行,震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呵呵” 众人闻听皆喜笑颜开,鲁一真听说要和震少远行,早已觉得在水寨憋闷的他,立刻眉飞色舞的跑去收拾行李了。 张宪不禁有些眼热,刚想提出来也要同去,却被岳震拉到一旁。 “姐夫啊,不知为什么禄老伯总是提防着王郡。小弟怕他们闹出什么不愉快,就把与‘烽火堂’的联络点放在了字画店,也就是现在的‘漱玉斋’。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姐夫你若是不忙,还是抽空多” 孰轻孰重,张宪心里清楚的很。一边点头答应着拿出随身携带的写了一份水军南下征集木材公函,盖上后护军军需统制的印鉴。 黄佐调集了百余艘战船亲自率队,陪同岳震几人扬帆启程。浩浩荡荡的船队西行到达洪州后,入闽江转头南下。 一路上只要有稍大一些的集镇,申屠都要靠岸下船,一边招募聘请工匠,一边联络当地的‘闽浙商帮’传递着消息。 对于这里面的细节,岳震也不甚了解,只是从申屠的嘴里得知整个商帮正在高的运转着,各地的矿石和各种辅助材料正沿着不同的渠道日夜不停的运往目的地。申屠指着岳震的荷包笑谑说。 “震少你现在腰缠万金,等到了地头,恐怕就已所剩无几喽。大功告成派工钱之日,就是你震少破产之时啦。哈哈” 岳震则打了两句哈哈一转眼又不见了,这些天他和工匠们泡在一起,不断的补习着这个时代的冶金知识,也在仔细的搜寻着技艺群的人物。 鲁一真也不轻闲,他把自己关在船舱里,对着案头攻城器械的图纸苦思冥想。 按理说,这些巨大的器械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岳震却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暗自感激。鲁大师这般重视,一部分是因为匠人的敬业与狂热,更多的是因为大师已把自己看作了震少爷的部属,唯恐稍有闪失,丢了岳震的脸面。 几位领各忙各的,鲜有机会碰面,最头疼郁闷的要算黄佐了。他整天的应付着沿途厢军设在河道的关卡,天生不善言辞应酬的黄统领,颇觉有些吃力。 每天总要因为过关磨蹭些时间,也耗尽黄佐所有的耐心。他一声令下,把统领大旗和公文一起挂上了船头,还特意挑选了一群面目狰狞的士卒跟着自己到前面开路。 别说这一招还真有效果,一船凶神恶煞般的士兵,一位大马金刀坐于船头的统领。吓退了不少抽厘上税的厢军小校,大都草草看一眼公文,立刻挥手放行。 也有一些哨卡平日蛮横惯了,冲着他们吆五喝六意存刁难。黄佐亦是丝毫不让,不但怒目圆睁着报出自家的名号,还要假意呼喝着弟兄们操家伙。可笑的是匪气十足的厢军兵丁,听到‘洞庭黄佐’的这几个字立刻气焰尽收,因为他们明白眼前这些人虽然穿着军装,却是不折不扣的土匪出身。 在黄佐的一番努力下,船队的行进度明显快了很多。 随着渐渐深入闽境,工匠的数量越来越多,匠人们的素质也是越来越高。就是这个时候,程氏父子引起了岳震的注意。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第一百节 父子俩的名字就很有意思先期上船的工匠们见到这位程家阿爸,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力师父”。而儿子程小力,则显得比父亲更有人缘,颇为讨人喜欢。这对父子的体型就更有意思了,父亲精瘦精瘦的,实在让人没法和大力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程小力偏偏虎背熊腰,尤其是蒲扇一般的两只大手。不禁让岳震好生纳闷,大力师父怎么给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小器名字?。 几天接触下来,岳震这才体会了‘人不可貌相’的真正涵义。细眉小眼,貌似很精明的程大力却是一位毫无心计憨厚朴实的老工匠。 同行们聚到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有的人不免要拐着弯的问一些技术性很强的问题,大力师父总是相当认真的解说一番。每到这个时候,小力就要跑过来用各种理由把父亲拉走。 岳震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忍不住暗笑,还是年轻人懂得保护知识产权。 不管怎样,提起程家父子的技艺,工匠们无不挑指称赞。岳震经过仔细的询问后,也开始对这爷俩另眼相看。大力师父在工匠中有一个绰号,人称‘神仙眼’,不管是出自哪里的矿石,只要大力师父拿到手里就能对其精铁的含量了然于胸。再配以比例合适的炼药,炼出来的铁胚硬而不脆,韧性十足。 程小力是在锻造工艺上有一套独到的技法,父亲炼出的毛胚到了他手中一番敲打后,不管是耕作的农具,还是渔猎砍伐的利器,不但小巧精致而且经久耐用。 但每当有人问及,他使用的是不是失传以久的‘雨点锤法’,颇有些狡诘机智的小力总能找到办法把话题扯向一边。 神仙眼、雨点锤。嘿嘿岳震心里暗乐道,这不就是我心目中的技术总监吗?。 船队在闽江上整整航行了十天,随着江水的颜色愈来愈深,申屠介绍说,现在已经到了闽江的下游,再走个七八日就能抵达入海口。 岳震和申屠筹划已久的计划进入了实施阶段,船队中工匠被分成了若干个小队,商帮派来的接引人员就带着这些工匠师父们6续上岸,按照事先的安排,补充到各个作坊里。船队继续前进,船上留下来的都是经过程氏父子挑选的工匠。 庞大繁杂的计划有序的运行着,岳震不禁暗暗肯。闽浙商帮屹立东南绝非侥幸,平时相对独立的家族、财团之间配合的如此精确,可不是旁人看两眼就能学去的。 又走了三日有余,船队离开了闽江转进一条不知名的支流。前行半天后河道变窄,而且随着两岸渐高的山势,转弯也越来越多,大船已经无法前进了。 一切都在申屠的预料之中,黄佐领着大部分的水军留下来看护船队,其余的人换上小舟向山里进。 天色将要擦黑的时候,岳震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呼,急忙抬眼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上一座简易的营地和堆积如山的矿石映入了眼帘。终于脱离了颠簸将近半个月的水面,士兵和工匠们欢叫着冲上岸去。 原本黑黢黢轮廓模糊的营地灯火大亮,早已等候多时的厨子们立刻忙碌起来。 岳震贪婪的嗅着诱人的香气,注视着靠山而立硕壮的高炉,心满意足却又疲惫的暗叹着:终于可以开始啦。 “安顿大伙的事情不用咱们操心,震少,有没有兴致陪我们登高一览呢?” 回身看着并肩而来的鲁一真和申屠,岳震苦笑说:“这里我的年纪一路劳顿两位尚能神采奕奕,我哪敢喊累?自当舍命陪君子。嘿嘿请吧。” 沿着缓慢的山势三人一路向上,申屠不停的指指点点,解说着周围的地名。鲁一真惦记着寻找大片的山林以及如何采伐,所以东张西望之间还要问这问那。岳震的心里则放松的多,大队人马已经到达目的地,余下的工作无非就是加紧赶工。 听申屠讲,他们才知道这里已是侯官县境内,也就是申屠生长于斯的热土家园。 登上山顶,盆地内外的景致一览无余。申屠指着山下隐约的城镇道:“那就是县城,我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侯官县尉和厢军营管代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莫逆之交。” 岳震当然明白这里面的玄机,暗自猜测联想到。说不定申屠商业救国的念头,正是在这两个小吏的身上萌的。 “嗯,不错,不错。”鲁一真根本就没注意申屠说了什么,只是盯着山脚下一处郁郁葱葱的林子不住的点头。“只是可惜喽,多好的一片林子啊。”想起自己将带着人把幽静和谐的美景给毁了,鲁大师顿觉有些意兴阑珊。 申屠揣摩到了老人的几许伤感,开口劝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不是前方的将士殊死抵抗,战火恐怕业已烧到了这里,哪还有什么良辰美景?” “那就尽量砍些老树吧。”岳震俯视着脚下远离了战争宁静而安详的景色,也忍不住感叹道。 “就留下一些新绿来见证这个荒唐的年代吧,但愿它们长大成材后,不要再被做成杀人的工具,不要再染上血迹。” 随着夜幕慢慢降临,三个人收起淡淡的惆怅回到了营地。 吃过晚饭,申屠说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早说什么也要回去拜拜祠堂。岳震本想跟去凑凑热闹,却被鲁一真挤眉弄眼的拉到了一旁。得知祭拜家族祠堂是很讲究的事情,根本不允许外人参与,岳震连忙尴尬的向申屠致歉,人家只是摆摆手一笑了之。 一路走来大家都已疲倦之极,都想着赶紧睡觉,谁也没什么心思聊闲天。岳震打着哈欠刚刚钻进帐蓬,还未点亮灯火,鲁一真就笑嘻嘻的跟了进来。 “呵呵··震少先别睡呀。”他晃着手里的图纸说:“明日就要开锯采伐,这些个图形虽说已参详了多日,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还得震少你给把把关呐。” 岳震暗笑着点亮油灯,乐道:“战场上的器具我可是一窍不通啊,别听了我的,嘿嘿··搞出来的东西四不像,那可丢的是你鲁大师的脸呀。” 鲁一真自当他是谦虚,就把图纸一张张的铺在了地上,又顺手端过灯台,一一解说起来。 “震少你看,这云梯嘛,无需费什么心思,够大够结实就成。这个就是老汉我新设计的箭楼,比起以往的箭楼有很多处的改动。这里,还有这里,钉上铁皮兽头,即可防御城楼射来的火箭,又可显得威风凛凛,寒了敌军的胆魄。” 刚开始的时候,岳震还能认真的听着。可不大的一会,就觉着眼皮越来越沉,他便斜靠在简易的木板床上,坚持着。 “呵呵这个冲击城门的撞车,是老汉我不眠不休的得意之作哦。”鲁一真却是越说越觉兴奋,一手执灯,另一只手在图纸上比比划划着。 “以前的撞车,只是一根粗大的圆木配上轱辘,靠兵士们反复的推拉来撞击城门。遇到厚重结实的,不但耗费时间,城上劈头盖脸的箭雨,还会夺去不少儿郎的性命。老汉设计这个新型撞车,是受庙里僧人的启,酷似和尚撞钟” 岳震实在坚持不住了,嘴里嘟嘟囔囔着躺到了床上。“鲁师傅匠心独具,果然精妙的很,你就放手去做吧。不过还得麻烦您,守城的重型武器是不是也该呼·呼·” 鲁一真闻言抬头看时,震少已经打着响亮的呼噜,酣然入睡。 “这个家伙”鲁大师低笑着拽过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上后,熄灭了油灯悄悄的退出了帐蓬。 淡淡的月光披洒在一座座帐蓬上,微寒的秋风轻轻拂过,山林里树叶轻舞摇曳‘刷刷’作响。夜空上的几粒疏星好奇的眨着眼睛,看着巡视在营地里的老人,随着他熄灭了最后一只火炬,整个营地便沉睡在寂静的夜色里。 “嗨!” 岳震的喝声中,手里的铁枪撕扯着气流,闪电一般的飞出去。‘嘎嚓’一声**了十丈余外的山石里,露在外面的枪尾仍在剧烈的颤动着。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在高炉日夜不休的吞噬下,小山一样的矿石堆所剩不多。所有战甲的毛胚业已完工,已经由黄佐带人装船运走,分到各地的铁匠作坊里。申屠也离开了营地,四处巡查着工期的进度。 “不成,不成,还是太重!”岳震几步就跨到山石旁边,探手拔出了铁枪,回头对气喘吁吁赶来的程氏爷俩说道。 “军中士卒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千投枪手每人要背三支。这么重的枪,恐怕投到第三支时已是强弩之末,很难飞出五丈以外啦。” 看着皱眉摇头不止的岳公子,程小力委屈的说:“公子,实在没办法了。不能再减份量啦,倘若枪杆太细用一次就断,远不如弓箭来的划算。” 岳震也知道小力说的都是实情,但他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哥哥岳云想出来这个以投枪制敌之法,肯定费了不少脑筋,假如因为兵器的缘故不能运用到实战当中,哥哥信心受挫不说,重装步兵的杀伤力也会大大的减弱。 愁的掂量着手里的铁枪,岳震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家老爹,希望这位经多见广的老工匠能想出一个解决之道。 程大力比岳震还急呢!人家岳公子已经付了两个月的工钱,说是两个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爷俩个零打碎敲的辛苦两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目。 虽说大力师父在锻造工艺上,没有儿子那般精通。但他心里也明白,儿子这次可没藏奸耍滑,铁枪的重量真的不能再减了。可人家雇主岳家公子明摆着不满意,说的也完全在理。投枪嘛,掷不远,造来何用?。 这可如何是好?愁眉不展的老人家把眼光瞄向了营地边,那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打造完毕的拒马重枪。 大枪做的顺顺利利,怎么小的就不成了呢?。 苦无良策的老师傅蹲到了地上,双臂紧紧的抱着膝盖,愣愣的起呆来。 看到老工匠也是一筹莫展,岳震忍不住一阵着急上火。屈指算来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大盾和拒马枪已经完工,重甲化整为零分散加工后,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偏偏到了看似最简单的投枪,却卡在了这里。 唉!再除去回程的十几天,时间真的不够用了,莫非这一次真的要食言啦。 岳震暗叹一声看着愁眉苦脸的父子,心中又是一阵不忍。原本就显得瘦弱的老爷子,眼挂血丝,胡子啦喳。膀大腰圆的小力也好像瘦了一圈,满脸的疲惫之态。 父子二人尽心尽力,如今遇到了难题,怎能再责怪他们?岳震舒展了眉宇,走到程小力的身旁,拍拍他的肩头。 “小力哥,别着急,慢慢来吧。虽说咱们订了两月之期,但契约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小弟知道这个难题不易解决,还需从长计议。小力哥你放心,就算再多两个月,工钱依然照付!今个就这样吧。” “岳家公子!这”程家老爹感激的站起身来,原本有些充血的眼睛险些落下泪来。老工匠猛然之间起身,身体有些摇晃,岳震赶忙上前扶住老人。 “大力师父,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您老这两天可瘦多啦,是不是吃食太粗?这样吧,我作主,把高炉的火灭了,咱们大家伙好好的歇上两天!” 整理布。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