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楔子 ps:此章为过渡章节看过的书友可以不看只是为了交待前因后果 “钧如哥你在干什么?”一个**岁的小女孩歪着头看着身边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大婶说不许你调皮捣蛋!” “你懂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少年不服气地转过头来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如果能掏到这个鸟窝说不定还能抓几只小鸟给爹补补身子最少也能收获几个鸟蛋!” 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嗫嚅着说:“可是小鸟也很可怜它们还这么小你这么干小鸟的爹娘也会伤心的。” “那谁来可怜我们!”少年气愤地挥了挥拳头“爹病了快十几天了我们家没有钱非但请不起大夫连好好的饭都没让他吃过一顿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不要把它们都抓光留下一只好不好?”小女孩的脸上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 “算我怕了你好吧听你的。”言语间名叫钧如的少年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噌噌噌就上了树。 树上的鸟窝中并没有他想象中肥肥的小鸟只有一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老乌鸦练钧如怔了一怔咬咬牙还是把它抓在手里三两下爬下了树。“真倒霉只有这么个老家伙!”他的脸上满是懊丧和厌恶早知道何必费这么大劲。 “钧如哥你看天上那只是什么是不是你抓的这只乌鸦的爹或娘?”小女孩对于这只黑漆漆的鸟儿并没有什么厌弃反而感到一阵同情。天空中的一只乌鸦不断在两人头上盘旋出阵阵哀鸣。 “开什么玩笑这么一只老乌鸦它的父母早死了!”钧如对这种说法很不屑但头顶那只乌鸦的凄厉叫声仍然让他打了个哆嗦“也许是它的孩子吧。”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还是放上去吧!”小女孩的脸上满是不忍“钧如哥赶明儿你再抓一只不就好了?” 沉默了半晌钧如只能再次上树把手中的老乌鸦放进了窝里。 默默地注视了一会树上的那两只乌鸦钧如一言不地往回走。 “钧如哥你怎么了?”小女孩不解地问。 “没有了他今天爹爹还能吃什么呢?”少年没有理小女孩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 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内一个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十二三岁的年纪头上却已经有零星的几根白看上去煞是惹眼。他的肤色是那种很少见阳光的白皙虽然不算英气但至少不能归到那种纨绔子弟的范畴。 “殿下该喝药了。”一个相貌清丽的红衣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跨进房门室内顿时充满了一阵药香。 “好像从我记事开始这药就从未停过。”少年的嘴角牵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总没有效果倒是药的滋味越来越苦了。” “殿下不必忧心别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这么尊贵的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红衣侍女抿嘴一笑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少年呆了呆随即端起那碗药汁毫不皱眉地一饮而尽。旁边的红衣侍女连忙将一块糖喂进他的嘴中还唠叨着:“殿下真不简单奴婢不过是熬药的人都觉得那味道苦不堪言您居然一口就喝下了。” “如果你习惯了也不会觉得苦。”少年的脸上一片平静“红如父皇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红如浑身一阵惊惶地看着她的主子她明白一句话回答得不好就可能引起这位殿下的心病。小心地斟酌着语句她回答说:“这些天政务繁忙皇上可能没功夫上您这儿来听说他一直在勤政殿连娘娘们那里都很少去。”后面半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但少年明知是谎话却没有反驳的心情挥手让她退下了。 父皇已经多久没有到这里来了年轻的皇子风无痕陷入了沉思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上次来时也不过时偶尔路过坐了一盏茶功夫就离开了。这也难怪谁愿意到一个病泱泱的皇子这里多呆就连母妃不也是一样?自从自己的弟弟长大后又被某个相士推算出有极贵的命格原来还到风华宫来坐坐的她就很少再上这里来就算来了颜色也是淡淡的仿佛自己不是她的儿子。生在帝王家如果这就算金枝玉叶那他宁可不要他只希望有疼爱他的父母和亲人。可惜他做不到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做到这一点没有…… 练钧如硬着头皮踏进了家门每次回到这个家看到娘的强作笑脸他就觉得心头似乎压了铁石一般重。“我回来了。”他低声叫道屋内却没有人回答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自从爹摔断了腿以来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唯恐爹有什么想不开。一个猎户没有了行走能力那他就失去了生活能力而年幼的钧如根本没有能力顶替父亲养家糊口这个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已经陷入了窘境。 “爹娘你们在哪里?”惊恐的钧如大声叫道一个个令人恐惧的念头冲入他的脑海让他不由地害怕起来。 他冲进里屋现了一张小纸条那是比孩童学字更幼稚的字体但在这种小村庄已经是很难得了这还要归功于钧如经常跑去村中富户的私塾那里偷听然后教给他爹如何写字。“儿子娘带你爹到寸(村)外的赵庄去了听说那里有人能只退(治腿)。”草草的几个字令他眼睛酸赵庄那可要走十几里地贫穷的练家雇不起驴这样走过去恐怕那个能治腿的人也走了。 孤独地靠在墙上虽然没有吃的但他还是渐渐进入了梦乡那里他不再是贫苦家的孩子他梦见了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裳周围有好多漂亮的女孩住在好大好大的屋子里甚至有几次他看见过一位美丽得像仙子一样的女人还有一个比县城中的官老爷更神气的老人……自从记事以来每天他都会梦见这样的场景有时他甚至有这样的幻觉自己的苦难都是假的自己本该在那华丽的屋子里生活然而每次一觉醒来在他眼前的仍然是那空空荡荡的屋子满脸风霜的爹娘。 倚在门前的栏杆上风无痕望着天上的朵朵云彩恍惚间又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六岁时第一次经历那几近真实的梦境时他还惊骇于那二老的满面风霜。在那个家里他只是一个寻常的贫家孩子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华屋美食只有家徒四壁和简陋的屋子年迈的双亲还有就是自己。虽然生活无比艰难但是总是有机会畅快地笑着。 沉浸在贫穷却又愉悦的梦中他多么希望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享受着这难得的快乐时光没有什么比父母的关怀更让他心碎的他不想每次醒来就面对那冰冷的宫室虚情假意的太监和宫女还有那总是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许自己还是不要出现在这个人世上更好…… 两个年轻少年的精神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倏忽间他们仿佛成为了对方的模样。两个互不相通的现实世界中遥远的天际闪过一道耀目的电光随即便是轰然巨响。躲在屋子里的人们无不惊恐万分地捂着耳朵任那隆隆雷声肆虐。与此同时在两个少年的梦境中突然有一道粗大的雷电直挺挺地朝两人所在劈了下来直中他们那微不足道的精神世界。一切都碎作了光点他们只觉得整个人被带到了一个无比黑暗的深渊渐渐地沉了下去…… 第一章 重生 口鼻间依稀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焦味想到那突如其来的雷击风无痕唯有黯然苦笑而已。只可惜他眼下却是动弹不得除了黑暗找不到其他的感觉。难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吗?下意识的他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有几分期待长久缠绵于病榻的废人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也看不起的废人还是死了的好。尽管他的耳边似乎隐隐约约传来焦急的呼声但是他仿佛看到黄泉道就在眼前内心的执念驱使他一点点沉沦下去。 突然风无痕感到面上传来几分清凉的感觉随后便是一股奇冷无比的液体灌进了他的嘴里转瞬之间他几乎认为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结冰了。到底是谁?明知道自己自幼秉性脆弱还敢用冰?难道就连宫中的那些下人也这么急切盼望着自己死吗?一股怒火瞬间冲散了刚刚求死的念头他微微动了一下。 “孩子他爹你看醒了冷泉还是很管用的。我就说没事咱们家钧如哪会那么容易有事!”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他缓缓睁开眼睛还是黑暗可是自己不是醒来了吗?大惑不解的风无痕吃力的抬起手臂这才感觉到一阵不对劲。那粗壮有力的手臂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还有身上的粗布衣裳那种微微霉臭的气味更是皇宫里不可能有的。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抬头一看他便现一张如同老树般密布着皱纹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钧如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和你娘一回来就见你昏倒在柴堆旁是不是饿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苍老的声音中流露出一种浓浓的怜惜。 钧如?风无痕只感到一片茫然自己不是叫这个名字啊可是为什么有那种该死的熟悉感?一股奇异的眩晕感又笼罩了他脑际中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搅动一声无力的惨叫后风无痕又晕了过去。朦胧之间他只听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焦急呼声。只是此时那呼声反复愈来愈远。 “孩子他爹怎么办?怎么办?钧如这孩子一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了这种怪病?”金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急得快要哭了出来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的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急有什么用!要不是你相信那见鬼的走方郎中钧如也不会弄成这样!”练云飞呵斥道“看钧如这样子恐怕不是小病这么着上次我的腿伤是山上紫云寺的慈海大师给医的我上山再去求大师一次就是了。” “可你的腿不能多走动……”金洋欲言又止“不如我去吧。” 练云飞摇了摇头“慈海大师一向喜欢清静平日就只有钧如还上去陪他说说话你一个女人去那里不好说不得我再拼一次命吧唉只要儿子没事就好!”说完支起旁边的粗木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风无痕只觉得自己脑中似乎多出了不少东西那是另一个人的完整经历但是最蹊跷的是居然和自己从前那些奇特的梦一模一样。看样子自己似乎变成那个练钧如了可是即使这样那这身体的正主儿到哪去了呢?他思来想去却是半点头绪也无所幸属于练钧如所有的完整记忆尚在他在之前的梦境中又和二老相当熟悉骤然真实享受到那种浓浓的温情他竟有一种惊喜的感觉。 “阿弥陀佛练小施主终于醒了。”一声佛号打乱了他的思绪没错从今天起自己就是练钧如了不必因为那虚伪的皇子头衔而每天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风无痕不他现在的名字应该是练钧如才对使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当那阵剧烈的刺痛感告诉他并非梦境之后练钧如才确信自己确实已经改头换面了。 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丝笑意练钧如挣扎着坐起身子“多谢大师相救。” 慈海身着一件淡黄的僧衣外面罩着一袭半旧的袈裟脸上隐隐泛出一丝神光他面带深意地看了练钧如一眼这才双掌合十道:“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练小施主又和老衲有缘一个谢字就免了。若非你时常往紫云寺向老衲请教经义老衲也懒得救一个无缘之人。”说了这句话时慈海的面上突然露出了和出家人完全不相称的讥诮之色“想不到老衲前半生杀孽无数如今竟也会坐起救人的勾当。”说完也不顾旁边的练云飞竭力挽留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行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想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念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声音。 练钧如却觉察到慈海大师言语中的一丝含义尽管还没有熟悉这个身体但他却是已经接受了其中所有的记忆。包括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曾经在慈海大师那里学习经义和学问的事实。令人惊讶的是这位看上去佛学精深的高僧教授的竟全是经世济国那一套道理有时甚至会说出一些偏激至极的话语大大有别于他以往的认识。 练云飞只是一个猎户自然听不懂慈海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是个精细的人隐隐约约现完好无缺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同了。眉宇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东西倒是和平日大相径庭。管他呢反正儿子没事了如果他将来有出息还不是给家里争脸?练云飞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繁琐的思绪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真正的儿子早就不在这里了。 眼看唯一的外人也离开了金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痛哭失声。“钧如你以后可不能吓娘了你知不知道娘快急死了。如果你再不醒来可让我和你爹怎么办呢……” 练钧如只感到一滴滴灼热的泪水溅在自己的衣襟上手臂上脸上那早已冰冷死去的心似乎又暖了过来。即使贫穷如斯那又怎样即使富可敌国那又怎样?在他的心目中这个面色慈祥的妇人比自己那风华绝代的真正母亲要美丽千万倍。反手搂过金洋他不住地安慰着母亲“娘我不是没事了吗?您不用担心了以后不会生这样的事了。您再哭下去可就不漂亮了!” 练云飞只看得目瞪口呆一向执拗的儿子什么时候会哄人了?这可是天大的变化唉希望这次大病能让他懂事才好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肯认输什么事情都要赌一赌跟自己上山打猎是这样和其他的孩子玩耍是这样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越要尝试也不掂掂自己有多少分量。想到这里他不禁微笑起来还是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啊! 练云飞轻咳一声随即开口道:“好了阿洋在儿子面前哭个什么劲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对了家里还有些什么吃的?”说到这里他的脸立即阴了下来前两天都是靠些野菜糊糊对付了过去可今天儿子大病初愈不补些东西怎么行? 听了父亲的话练钧如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不免有些尴尬。可是看到父母更难看的脸色他马上领悟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自己现在可不是在皇宫里从以前的情形看来自从练云飞不应该是说爹爹摔断了腿以后家里就日益艰难了起来自己以前不是还上树掏过鸟窝的吗?没想到自己现在要面对的第一关便是糊口真是异常的讽刺啊! 终于练云飞狠狠心道:“总不能坐着饿死阿洋你去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卖了!好歹应该值几个钱!” 什么盒子?练钧如听得满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知道练家世代以打猎为生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几张兽皮可是就这点家当也早就变卖了钱给爹治腿哪里还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孩子他爹你疯了?”金洋不可思议地盯着丈夫“十几年了你从来就没舍得动过那盒子里的东西的念头。难道你忘了当年说过的话?” 第二章 初猎 “都那么多年了我们练家如今的样子怎么配得上霍大哥的女儿?你还留着那些东西干什么?”练云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更多的事无奈“连肚子都没解决你还想着给儿子娶媳妇?真是异想天开!” 练钧如终于听明白了点意思敢情那盒子里的东西是和自己有关的而且还价值不菲。他在宫中多年尽管尚未染过男女之事但至少还是明白一些。看看这里家徒四壁的样子他怎么也不明白那个与练家订亲的人究竟是为什么。 儿子疑惑的样子练云飞都看在眼里他轻叹一口气“你也大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爹曾经救过一个贵人就是你霍伯伯他虽然和我身份有别却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当时你娘正怀着你而霍大嫂也正好有孕这才定下了亲事。按照那些有学问人的说法应该叫叫……”练云飞为难地挠了挠头他实在记不住那些拗口的说法。 “指腹为婚!”练钧如不禁脱口而出可话音刚落就后了悔自己这么多嘴干什么那些出身显贵的女子哪会看得起一般的男儿况且自己家里现在的状况正如父亲说得那样如何配得起那位小姐?再说自己刚得到了关爱自己的父母对什么婚事的根本就没心思。十三岁的少年谈婚论嫁确实还早。 “还是钧如念的书多!”金洋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要我说霍大哥和霍大嫂都是实在人未必会嫌弃我们家。当年的婚事还不是他们先提出来的?再说这种订亲信物怎么也不能变卖否则传扬出去我们练家还能做人么?” “那现在怎么办?”练云飞本来就不是下了十分的决心但眼看着儿子挨饿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随便活动了一下手臂练钧如蹬脚就下了床抓起旁边的一副小弓箭“爹娘我去山上看看也许能打到什么也说不定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钧如你病刚好这几天又什么都没吃不行你绝对不能上山!”金洋惊呼道“吃的东西爹和娘会想办法用不着你操心。” 看着那张同样倔强的脸练云飞仿佛看透了些什么他挥手阻止了妻子“让他去吧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上了山练钧如才感到自己行动的荒谬不是吗虽然这个身体很熟悉打猎这种活动可即便自己继承了那些经验到底还是生手再加上这两天根本没吃什么只行了几步就感觉两腿软只得无奈地停了下来。待要寻个地方歇息一下可这山上除了烂石头破树桩哪里有什么洁净的地方可以坐下? 想起自己先前在宫里的洁癖练钧如不禁自失地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惦记着从前现在除了日子清苦一些之外有什么不好。想着想着他瞥见身旁几步远有一棵歪歪扭扭的小树上面还结着几棵青涩的果实。虽然自己是从没吃过这种奇怪的东西但他知道这种被以前那位称为鼠儿果的东西虽然味道极差但还是能暂时顶一下饥。仅仅犹豫了片刻练钧如便决定摘两个尝尝。 一口下肚练钧如就感到一种比药还苦的味道直冲脑门五脏六腑也觉得一阵寒天哪这种东西居然能吃?从那些记忆里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曾经连续几日都以鼠儿果为食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下咽的。满心想把那个只咬了一口的鼠儿果扔了但思量再三练钧如想到家里的爹娘只得狠狠心三口两口地消灭了那两个果子。果然虽然嘴里又苦又麻但肚饿的感觉确实减弱多了。狠狠地勒紧裤带练钧如操着弓箭继续向高处爬去。 村里和练家一样以打猎为生的人并不算少数在练云飞腿脚灵便的时候还是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可即便如此山上的猎物有时也无法维持一家的生活。这种贫瘠的地方能打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再加上动物习惯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个个机灵无比往往一个精明的猎手连一只兔子都逮不着。一路行来除了看见几棵稀稀拉拉的野果树外练钧如一个活物都没看见连只老鼠都没有真是见鬼。 突然他眼前一亮不远处的山崖上似乎有个鸟窝透过那用来做窝的稀疏的树枝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个硕大的鸟蛋。练钧如心中一喜三两步冲到崖下。 只看崖下杂草丛生连野兽脚印也看不到半个的样子练钧如就断定这里很少有人来而自己也从来没有这里的印象。奇怪了这座山林印象中曾经来过不知多少次了怎么可能遗漏任何一处可能有猎物的地方?他回想了一会刚才的小路这才现自己似乎闯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心里不由有些虚。 山崖高百余丈而那个鸟窝却正好位于半当中无论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都得大费周章才行。仰头望了好一阵子练钧如才下定了决心自己的经历已经够离奇了再多一桩估计也不打紧饿死和摔死也没什么两样况且一想起家中父母他就无法空手而归。 伸手试了试山崖上那几丛野草练钧如不禁露出一丝微笑真是够坚韧的想来有个万一还能救自己一命。才爬了两三丈他就感到一阵体力不支可是潜意识里却似乎有一种东西在鼓励他继续。尖利的岩石早就划破了生满厚实茧子的双手原本就破旧的衣衫更是磨破了几个大洞汗水甚至迷住了双眼然而此刻的练钧如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继续往上爬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坚持下去。 鸟窝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了练钧如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几个比普通鸟蛋大两三倍的家伙正躺在里面。小心地拿起其中一个他突然犯了难下去的时候恐怕更不容易想要把这光溜溜的东西丝毫无损地带下去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要放弃这到手的食物他又很不甘心。 正抓耳挠腮时他瞅见身旁有棵不起眼的矮树便将鸟蛋先放了回去然后用另一只手试了试还算结实于是一个鹞子翻身猛地坐到了矮树上。才刚坐稳练钧如无意间看了一眼地上这才感觉到一阵眩晕。无论如何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即便身体对于这种活动并不陌生可是自己骨子里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那么容易习惯。深深吸了口气练钧如的心情缓缓平复了下来这是自己获得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倘若无法完成的话那还有何面目再以练钧如的身份生活下去? 伸手摸了摸腰间练钧如找到了那把熟悉的镰刀不免又多了几分把握。他熟练地割断了几根藤蔓随即灵巧的编织了起来转眼间一个简陋的篓筐便成形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小心翼翼地将四个鸟蛋全装入了篓筐中练钧如又在里面塞了不少杂草直到确认普通的碰撞不会砸破这些珍贵的食物他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用刚才多余的藤条紧密地把篓筐的口封住再将篓筐牢牢绑在自己身上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下山崖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由于背上多了些东西练钧如几次脚底打滑要不是身体每次都比意识反应地更快他早就摔了下去。饶是如此他的一个鞋子也掉了下去膝盖也磨得鲜血淋漓。这样一路艰险地下去总算踏上了平地。 第三章 收获 才刚刚松了口气练钧如就感到耳边一阵风响随后左臂就是一阵剧痛一股大力瞬间将他推倒在地。虽说受了突袭但毕竟危险就在眼前猎手的本能立即显现了出来只见他用腿向崖壁微一借力几个连翻立即向旁边的矮树丛中滚去。即使不用脑袋去想他也知道袭击自己的是什么自己摆明了想偷走那几个鸟蛋看来这下是碰到正主儿了只是不知道何等大鸟如此凶悍。 那矮树丛仅有不到一丈高占地也不过十几步方圆但树却长得出乎意料的严密透过树枝间隙练钧如骇然现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大鸟正焦急地扑腾着翅膀只可惜它的双翼过于庞大只能在外面干着急。那鸟长得丑陋至极可眼睛里却精光四射一身漆黑的羽毛泛着诡异的光芒。一人一鸟林内林外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就这么对峙僵持着。 只耗了一小会练钧如就觉得汗水滚滚而下刚才的一举一动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的。握紧了手中的镰刀练钧如惨笑一声随手割断了背上的篓筐将其放在了地上如果自己死在这怪鸟手里自然就用不着这些了。 他脚尖一动顿时扬起一大片尘土铺天盖地地向怪鸟袭去。练钧如可没把握正面对付这么个大家伙说不得要取些巧。可那只怪鸟也机灵得很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显然那些沙尘压根没起到什么作用。练钧如扑出树林凭着感觉一刀挥出只听噗一声竟然正中目标。可接下来的事实出乎他的意料那把镰刀虽非什么上品可日复一日的使用再加上经常的磨砺锋利程度可见一般然而适才的一刀上去怪鸟不仅毫未伤那巨大的反震力反而让他连退好几步挥刀的那只手竟有些麻。 眼看怪鸟又扑了上来练钧如只得蹂身躲开可他的度哪比得上怪鸟的双翼肩膀上仍吃了一下重击顿时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半边身子都木了。望着眼前巨大的黑影练钧如恐惧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怪鸟就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停住了两只眼睛惊惧不定地盯着那片矮树丛。 只听一阵噼哩啪啦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练钧如也顾不得怪鸟的巨大威胁赶紧回头一看。一只胖乎乎的小东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两只三只四只在这个紧要关头四只鸟蛋居然全部孵化了。四只初生的雏鸟三两下破开了那藤蔓做成的牢笼欢快地奔了出来。见到这一幕练钧如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唉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得赔上自己的性命看来自己真是废物。 那四只雏鸟的举动却极为奇怪非但没有冲到怪鸟身边反而向练钧如靠了过去其中一只还调皮地跳到了他的头上。怪鸟似乎很愤怒凄厉地一声哀鸣一步步朝练钧如逼了上来。四只雏鸟仿佛也有些害怕一个劲地往练钧如的衣襟里钻弄得他哭笑不得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这四个小家伙就像久未谋面的朋友一样。 舐犊之情连动物也不例外怪鸟最终还是停住了但两只眼睛仍然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偷走了自己孩子的少年。练钧如如释重负但一想起食物没了着落脸色马上难看了起来就看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虎视眈眈的样子他也不敢打那四只雏鸟的主意更何况四个小家伙对他颇为依恋。一想到自己起初打算将它们当作食物练钧如就感到浑身寒。 用自己认为最轻柔的动作捧起一只雏鸟练钧如试探性地站了起来果然怪鸟只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起攻击。这下练钧如有点乐了他压根不管其他三只小家伙在自己身上蹦啊跳啊径直走到怪鸟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吃饭的样子。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诡计得逞了的孩子。 一只硕大的鸟在天空不断滑翔搜索着地上可能出现的猎物。要说雷鹏也是异兽一向是雌鸟生产之后立即离去由雄鸟负责养育雏儿因此对于那些觊觎自己宝贝的人毫不容情可现在它居然因为孩子落到人类手中而不得不听人使唤。一想起那可恶的小子雷鹏就忍不住想一把抓死他可偏偏自己的宝贝死粘着那人不放它连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有些不情愿可空中的王者毕竟不是白当的犀利的眼睛注意到了地上的一点黑影立即俯冲了下去。 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丢在了练钧如脚下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在他看来无疑是最美妙的东西。一只足足有三四斤重的野兔!喜出望外的练钧如一把抢上前去拎起野兔左看右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正想提着猎物回家一个黑影马上挡在了他的面前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练钧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怪鸟的意思可是看着那个在自己身上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顺顺利利地把它们移交给一边的庞然大物。 无奈地摇了摇头练钧如笨手笨脚地做了几个拙劣的手势似乎向怪鸟说明自己也没有办法让它自己把孩子弄回去。这下雷鹏可不客气了翅膀一扇一股强烈的气流顿时把练钧如扑倒在地四只雏鸟也被冲得东倒西歪从他的身上跌落了下来。趁此良机雷鹏轻展双翼把四个小宝贝揽在自己圈内犹豫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练钧如一眼还是决定放过这个奇怪的人类毕竟自己的宝宝挺喜欢他的。 练钧如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怪鸟离去心中也大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自从换了现在这个身体后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变得开朗多了换作以前无论如何他也打不起勇气对付这么个怪物的。想起自己和它周旋了这么久以及身旁那战利品他不禁欢呼一声飞一般地拎起猎物向山下跑去。 金洋从儿子冲出去那一刻起就一直痴痴地站在门口等着丈夫的腿伤已经让家里陷入了困境她实在是不能眼看着儿子步入丈夫的后尘。可一接触到丈夫坚决的目光她就不得不服软毕竟家里的事情还是要男人做主的。钧如虽然是孩子但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自己不能像老母鸡护雏一样。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什么你看儿子不是已经回来了!”一双宽阔厚实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她马上醒悟了过来除了丈夫哪还会有别人?不过那句话却让她喜上眉梢远远望去儿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爹娘你们看这是什么?”练钧如献宝似的提起手中的兔子“今天可以好好给爹补补身子了!” “看把你高兴的!”金洋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看手和脚都磨破了这么拼命干啥?实在不行我拼着脸皮不要到乡亲那借点不行吗?” “钧如你娘说的不对村里其他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要去求人家这是做人的道理你知道了吗?”练云飞的脸上异常严肃“不过能打到这么肥的野兔我儿子本事不小啊!” 练钧如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过是使了点阴谋诡计而已。 第四章 惊闻 一家人享受着难得的美食和温馨练钧如看着爹娘满足的笑脸只觉得自己原本如同寒冰般的心融化了这才是真正的家啊没有华屋美室绫罗绸缎珍馐佳酿只有不掺杂一点杂质的亲情。就算是穷一点也就认了他看惯了那些贵人之间的倾轧这种平凡的幸福反而是可望而不可及。 正当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享受着美味兔肉时突然听得外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须臾之后只见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岁的女孩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练练大叔不不好了!”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女孩明显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小秋什么事这么急看你喘的快坐下歇口气慢慢说。”金洋一向喜欢这个孩子一把将她揽过来按在竹椅上。 小秋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练大叔你你快去看看虎头虎头他身上出现了奇怪的情景似乎似乎……”她毕竟年岁还小说着说着便不知下头该如何出口只能硬拉着练云飞往外头跑。一旁的金洋和练钧如觉着蹊跷便一起跟了出去。 村前的空地上已是围了不少人练云飞好容易排开人群这才见村长的孙子虎头双目紧闭旁坐于地身上隐隐现出奇异的光芒。他一问围观的众人却是谁也不知究竟生了什么事大家只知道一个时辰前正在劈柴的虎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跑到村前空地不一会儿就是现在的景象。满心好奇的练钧如欲上前看一个究竟却只能走近虎头身侧三尺之内就再也难以寸进。 拄着拐杖的村长赵老汉尽管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异相怔忡着脸呆呆地出神竟一点法子都没有。赵庄只不过是清远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平素都是本本分分的猎人哪里见过这等怪力乱神的事因此大多数村民都是在那边指指点点脸上尽是惊骇疑惑之色。 练云飞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厉啸顿时抬头一望。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多了十几只展翅翱翔的异鸟上头还隐约可见人影。村民们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景象没多久就慌乱了起来忙不迭地往自己的屋子躲只是一会儿空地上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练氏夫妇本也想拉着儿子躲藏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鸟上跃下数人。 空地中央的虎头仍然毫无所觉地盘膝而坐身上的银色光华愈明亮须臾便结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光茧。从鸟背上飘然落下的几个人尽是黑巾蒙面手持明晃晃的利刃见此异相丝毫不惧反而穷凶极恶地朝静坐中的虎头扑去。一旁的练钧如见状不由惊呼出声不料却惹来了杀身之祸几个黑衣人舍开了虎头竟向练氏夫妇这边杀来。 练钧如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望着那明晃晃的刀锋向自己劈来自忖必死无疑。须臾之间空中又响起数声震耳欲聋的长啸空地中突然又多了几个蓝衣人影身形掠动间练钧如只觉周身一阵剧痛眼前便一片模糊终于禁不住昏厥了过去。 原本平静的村庄突然变成了修罗杀场两帮来历各异的人不由分说地打斗在了一起后来的那些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银茧中的虎头没有禁住那一刀又一刀的劈刺随着银色光芒的烟消云散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直到临死前这个淳朴的乡间少年也不知究竟生了何事死不瞑目地仰望着原本清澈的天空。 完成了任务的黑衣人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杀戮仿佛是为了泄愤一般他们的对手几乎是用最残忍的手段将他们送入了黄泉。劫后的赵庄处处都是哀嚎不已的伤者所有的孩童少年几乎都遭到了毒手死相可怖的尸体随处可见。 为的蓝衣人伫立在这修罗杀场的中央一双闪烁着寒芒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许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又晚了一步天数难道这就是天数么?”他喃喃自语道。几个蓝衣人大约是查看了村中景况走到他身边黯然地摇了摇头显然是一无所获。他们今次本以为能一举功成谁想到最终仍被人抢在了前头不仅功亏一篑而且还断送了最后一点希望。身为生来就背负重责的人他们又怎能甘心服气? 领又扫视了一眼幸存的村民正要下令离开突然感到脚边有了动静。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微微动了一动身上也隐隐现出银光这副异相顿时令他大惊失色。然而不远处的练氏夫妇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抱起那少年便失声惊呼道:“钧如你没事吧!” 领轻轻推开那对夫妇伸手在练钧如鼻间一探顿时现出了喜色。“他还活着!”他也不顾自己的话语让他人如何惊喜挥手招呼自己的同伴道“你们赶紧将刚才银茧中少年的尸体包裹好不管如何一定得带回去!”他说着又指了指地上的练钧如“这个少年也带回去他身上似乎被魂力侵蚀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几个蓝衣人一听到“魂力”二字同时勃然色变立刻想要将满身血迹的练钧如带走却遭到了练氏夫妇的拦阻。眼看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在村中引起了一场杀戮他们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带走。苦苦哀求之后最终领不耐烦地将他们两人一起带上了那异鸟一行人转瞬消失在长空之中。临行之前其中一人被高高盘旋在空中的雷鹏吸引和领嘀咕了几句话之后便暂时追踪而去。 赵庄之内一片狼藉谁也不知道适才生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幸存的村民只知道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孩子一切犹如一场最可怕的梦魇。能够证明那一场杀戮的便是遍地尸体和染红了尘土的斑斑血迹。 第五章 胁迫 睁开双眼时练钧如愕然觉自己躺在一张华美的床榻上顿时愣了许久那一瞬间的感受几乎令他以为回到了曾经居住过许久的宫室。难道那温暖的亲情和可怕的杀戮全都是梦魇?不可思议的他翻身坐直了身子却感到前胸后腑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终于醒了!”一个深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畔惊得练钧如四处张望。只是扫了四周环境一眼他的心便往无底深渊沉去这陌生的布置和陈设绝对和他居住了十几年的风华宫不同。这里绝对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地方究竟是谁把他带到了这里? 眼前倏地多了一个人影那双沉静的眸子似乎能穿透人的心防看得练钧如一阵心悸。“你你是谁?”他竭力控制住心头的恐惧大声喝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已是认出了来人正是当日突然出现在村庄中的蓝衣人顿时分外警觉。 蓝衣人凝视了练钧如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个颇含深意的笑容。“属下伍形易参见使尊殿下!”他突然双膝跪倒恭敬地低头叩拜道“属下率众使令等候了您多年终于等到了您回归的这一天!”他也不待练钧如回答猛地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直刺对方的眼睛“中州百姓为了这一天足足忍耐了数百年殿下的出世正是对他们最好的回馈!” 练钧如完全不知对方在说些什么心头一片茫然。他到这个世界不久便突遭如此大变哪里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此时此刻他只想见到自己那对体贴入微的父母让饱受惊吓的心灵得以平静。“我爹和我娘在哪里?”他一点也不想去追究对方话语的真意用尽了最大的声音怒吼道“我爹和我娘究竟在哪里?” 伍形易的双眉不经意地轻轻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听他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使尊殿下不必忧心两位尊者都很好只是此时不是你见他们的时候。”他看也不看练钧如几近暴怒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早先的危局殿下应该清楚若非属下到得及时恐怕您和两位尊者都是性命堪忧。如此状况下属下窃以为您还是晚些再见他们的好。”他的话语不卑不亢却是多了几分威吓的意味。 电光火石间练钧如想到了当初在村头空地上看到的一幕顿时感到身躯不稳。他如今虽然算是山野草民但那份身为皇子的记忆犹在刚才又听了伍形易的一番话脑中已是模模糊糊生出了一股明悟。 “你你莫非是想李代桃僵?”他突然惊呼出声随即又冷笑道“当日的情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银茧中的人乃是别人和我并无一点关系。你如今硬是指认我为所谓使尊又扣下了我的父母是不是想让我按照你的言语作一个傀儡?” 伍形易的眼皮不由剧烈跳动了一下尽管城府深沉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图谋会在这个时候被拆穿而且还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语道破。从练钧如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丝深深的恨意以及埋藏得很好的恐惧这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不过晒然一笑。 “殿下知道就好使尊代天子行事乃是中州天子华王的辅佐寻常人欲图富贵而不可得殿下如今骤然得此高位应该觉得荣幸才是。”伍形易若无其事地又是低头一拜这才站起身来高大的躯体牢牢锁定了练钧如的所有气机一字一句地道:“属下已经派人文告示天下四国中州新任使尊已经现世恐怕此时四国诸侯都在商议此事。还有华王陛下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应该已经在来此地的路上了。殿下请记住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你无法应对那么两位尊者也会一起遭殃。” 几句淡淡的话如同五雷轰顶般重重劈在练钧如的心头只是安享了几天温情却又再度陷入纷争的漩涡还是作为傀儡之身。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逃过那形同宿命般的劫数?为什么他始终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 伍形易镇定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很有把握让对方照着自己的话语去做毕竟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掌控他要的是大义名分要的是四国重新宾服王道这是他自从获得使令身份后最大的心愿。这一次虽然出击未果使得真正的使尊陨命却仍然收获了这样一个因为巧合接受了魂力的少年那么不利用就太可惜了。 “殿下想好了没有?”伍形易的话语中多了一丝不耐烦“我的时间不多你也是一样。陛下从起驾到驾临此地不过半个时辰你若是说出什么不当出口的话后果如何你应该自己清楚。冒充使尊殿下的罪名是车裂于市尸骨永远不得入殓要让天风吹拂到化为灰烬为止。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两位尊长着想他们年岁已经大了本可安享荣华富贵却要因为你的执迷不悟而受到苦楚为人子嗣应该不会这般绝情吧?”他满意地看着练钧如脸色大变蛊惑的语气又加强了一些。 “为什么是我?”练钧如趋前一步竭力想要对上伍形易精芒毕露的眼睛“我想知道为什么你选择了我?既然是傀儡那么不被人识破就是我的唯一存身之道对么?” 伍形易终于愉快地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这句话还真是有理。他微微躬身神态显得优雅而温文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被称为中州之镇的八大使令之。“殿下天赋异禀在那个时候得到了魂力只需中州三右用密法查探便知。说你是冒牌货其实并不确切其实殿下若是有心修炼也许能够成为真正的使尊也说不定。”几乎是一瞬间他又变成了平时出现在人前那个威严深沉的使令之“他们就要来了殿下倘若能收得众人之心将来的处境便会容易得多。” “伍形易今日你所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练钧如后退了几步扬起苍白的脸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如果你伤害了我父母一根毫毛那么即使上天入地即使化为九幽厉鬼我也必定取你性命!我练钧如不过是草芥之民倘若能和你共下黄泉也是值得的事!” 伍形易仿佛没有听到这形同赌咒誓般的言语只是微微一笑后便转身离开。“忘了告诉殿下如今赵庄已经是一片废墟就在我们离开之后第二批的刺客又赶到了赵庄上下七十二人在这场浩劫中全部陨命。你倘若为二位尊者着想就一定得按照我的话去做。”他在门前停住了脚步口气突然变得冷冽无比“使尊出世乃是中州吉兆却非列国所愿你和两位尊者其实全都是命悬一线。是死是活就要看今后的命数了!” 不用回头伍形易就知道练钧如目前神色如何因此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此地名为钦尊殿乃是历任使尊殿下所居之地属下先行出去预备也请殿下整整衣冠准备迎驾吧陛下应该快到了!” 练钧如看着伍形易离开的背影和那缓缓关上的大门毫无知觉地颓然倒在身后的台阶上。几天之内生的一切有如一场最真实的梦境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失去得更快那不知幽禁在何处的父母究竟是否还安好? 怔怔地愣在那里许久练钧如终于仰狂笑起来。老天爷你真是给我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身在凌云时形同提线木偶身在此地又要作一个无法自主的傀儡。赵庄上下七十二条人命就这么如同草木般折损无形难道这就是我的报应么? 既然连天公都对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什么百姓什么江山什么天下安泰伍形易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揭了龙之逆鳞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既然需要一个不可替代的傀儡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练钧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傀儡!他声嘶力竭地大笑着滚滚声线在宫室中回荡显得阴森而可怖。 第六章 天子 伍形易自然听到了身后宫室中传来的阵阵大笑声却只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他确实曾经誓效忠使尊还天下太平可上天却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再遵从什么天意?“没有神明那我伍形易就造一个给你们看看!”他突然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意想那庙中的泥偶尚且能得万千民众的膜拜又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使尊殿下?他丝毫不担心会被人识破自己研习了那么多年的使役之术尽管无法达到当年使尊的十分之一却依旧可以糊弄过去。 “中州的积弱将会在我的手中改变!”伍形易倏地在面上罩上黑纱后突然笑了笑得极为畅快让前来禀报的其他几人颇为奇怪。 “伍大哥你确认此计万无一失?”一个女子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这是欺瞒天下难道你就真的不怕被人识破么?陛下这几年变化极大若是生出怀疑那该如何是好?”她的这一番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一双双不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伍形易身上。 “我们还有退路么?”伍形易看了众人一眼冷冷驳斥道“自从我们成为使令的一天起就注定了这个命运。倘若放出使尊殿下再次被刺的消息你们认为中州还能顺利逃过这一劫?那个少年已经答应了你们也无需再优柔寡断存有妇人之仁。想想你们各自的身世这天下一直乱下去那就有更多人遭劫!长痛不如短痛有朝一日中州重新一统天下万民都会颂扬我们的好处又有谁会在意这种小事?” 随着他沉着的话语声外头响起一阵号角声远处华盖如云兵士齐齐整整的护佑下中州天子----华王姜离的御驾终于已经到了。 宦者令赵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华王姜离这位至尊依旧是那幅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有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才能看出他往日的威严。自从得了八大使令的奏报起中州朝臣权贵就全都乱了谁都知道所谓的使尊对于中州意味着什么。如今四国诸侯独大除了周侯樊威擎朝觐不失几乎没有人把天子和天子近臣放在眼里而这一切都将从使尊降世的那一天起得到改变。所有人都记得第二十七世炎侯的大败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使尊镇住局面那四国的嚣张气焰便再也不是问题。 中州的三公三少和六卿五官已经全部站在了华王姜离身后面色复杂地看着钦尊殿紧闭的大门。太师姜玖、太傅张谦、太保谢员是为中州三公;少师叶谨、少傅方问、少保原平嘉是为中州三少;总揽朝政的太宰石敬、掌祭祠礼仪的太宗安铭、掌历法记事的太史司马群、掌祈祷的太祝介文子、掌神事的太工巫极、掌占卜的太卜百里拓是为中州六卿;掌土地和农人的司徒荣旷、掌百工职事的司空公输坊、掌军赋军政的司马姬毓泰、掌版籍爵禄的司士范德复、掌刑罚的司寇淳于威是为中州五官。 一行人都穿着簇新的官服那黑色的冠袍将殿前映衬得格外肃穆然而眼前的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正当华王姜离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钦尊殿中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步一步地敲击着他们的心防。不用人提醒自华王姜偃以下所有人都后退了三步默默等待着那扇大门的开启。 练钧如没有在意身上的打扮他站在那大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迈出这一步就再也回头路可走为了父母和自己他却不得不如此。他双臂微微用力毫不费劲地打开了面前紧闭的大门。阳光终于照射进了这几乎暗无天日的大殿中照耀在了他的脸上泛起一阵金灿灿的神光。正当他眯缝着眼睛抬头望天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立时怔在了原地。 就在刚才也不知谁起了一个头“使尊降世中州安泰”的呼声已然此起彼伏但是中州众朝臣的脸上却是神色各异甚至有几人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所谓使尊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尽管周身隐隐可见微微神光却没有多少不寻常之处。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够拯救危局中的中州?几乎大多数人的心中都埋下了深深的疑惑。然而太祝太工太卜这中州三右却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少年看似寻常但以他们多年精习卜筮之术的眼光已经几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真是天降大幸啊三人同时叹道。 练钧如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穿王者衮冕的中年男子尽管那张枯瘦的脸显得那么没有神采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凌人的气势。然而和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帝王相比他已是觉察到眼前的这位天子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兴许此人坐在天子御座上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的眼角余光已是看到了伍形易寒光迫人的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短短的一句话中蕴含了太多意义因此即便练钧如再没有说第二句话朝臣中也是激起一片骚动。华王姜离挣脱了赵盐的手亲自上前一步将练钧如搀扶了起来。“好好!想不到朕在位数十年还能亲眼看到这一天!使尊现世乃是天降吉兆朕实在是欣慰之至!”他深深看了练钧如一眼倏地转过身来面对群臣竟是猛地拔出腰中所佩宝剑高高举起道:“从今往后练卿之命即为朕之旨意若有违者当以此剑诛之!” 他也不看群臣惊愕至极的脸庞郑而重之地转过身来双手将剑奉至练钧如跟前重若千钧地开口道:“练卿乃国之千钧朕一时也寻不出他物可赠。此剑为名匠所制采群山之精英以童男童女之血淬之用之则锋芒毕露藏之则锋芒内敛名曰乾吟乃是朕最喜之物。今日得练卿襄助中州朕便将此剑赠予练卿唯愿一扫中州疲敝还天下朗朗乾坤!”他的话说得中气十足丝毫不见先前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得群臣一阵心悸而伍形易等人则是眼中异芒乍现显然是心情复杂至极。 练钧如情不自禁地接过姜离手中宝剑手指轻轻抚上剑脊竟激起一阵黄闪闪的微芒。如此异景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神异已极再加上华王姜离的言语他们已是几乎默然接受了事实。从这一天起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少年将会成为中州的国之宝重那镇压一切的鼎! 感受着剑上传来的阵阵杀意练钧如的心潮竟不知不觉地彭湃起来。他没有再注意伍形易那边传来的吩咐声郑重其事地将宝剑高举过头朗声喝道:“承陛下厚赐我练钧如在此立誓必以此剑斩除魍魉小人还中州清平安泰辅佐陛下创承平盛世!”比起曾经习武的姜离来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不知怎地竟神奇地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使得闻者骇然。伍形易饶有兴味地看着群臣面上复杂的神色嘴角浮出了一丝诡异至极的笑容。 趁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难言的气氛中伍形易突然转身对着台阶下排列得齐齐整整的护卫军士大喝道:“使尊殿下已然立誓我等必奉殿下之令还中州清平安泰!”在他的一声号令下八大使令突然分开群臣在练钧如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底下的护卫军士仿佛如梦初醒齐齐跪倒在地高呼道:“恭喜陛下得使尊殿下辅佐吾等必上遵王命下领尊旨还中州清平安泰!” 中州群臣面对群情激昂的场面颇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是谁人起了个头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口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台阶之上只有高举宝剑的练钧如和满脸振奋的华王姜离犹自挺立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底百感交集四道含义不同的目光终于交击在了一起迸出一阵无言的火花。 第七章 会见 钦尊殿中练钧如犹如提线木偶般会见着那一个又一个面目陌生的大臣心中已是涌起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但仍旧是强自打起精神不欲在伍形易面前露出丝毫疲态。适才在华王姜离面前说出的话虽然气势迫人但却仅仅是那一瞬间的热血沸腾。那个时候在伍形易无声无息的气机压迫下他的愤怒已是郁积到了极点正好趁着那个机会完全爆了出来。 练钧如已然将华王所赐的宝剑佩在了腰间长长的剑柄和他不高的身材比起来着实不相称却无一人敢小觑。练钧如在钦尊殿之前的高呼仍然像炸雷一般响在群臣心头就连那些心怀叵测的臣子也丝毫不例外。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分心怀疑这位使尊殿下的真假他们只知道不久之后的中州庙堂上将再次多出一个可以号施令的人。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华王姜离的心中突然浮上了这么一句话但随即便被他打得无影无踪。他见八大使令牢牢簇拥着练钧如仿佛不欲群臣和这位使尊多接触眉头不由一皱转身就对旁边的赵盐吩咐了几句。宦者令赵盐躬身一礼后便匆匆几步走到练钧如跟前跪地禀奏道:“使尊殿下陛下说有要事和您商议请您到信亭去。” 练钧如已是能感到身后的八大使令射来的炯炯目光心中不由一动。前头那几个拼命阿谀奉承的官员都知机地退开了去他们知道华王要和使尊商议的必定是关乎国家走向未来的大事。练钧如点点头一言不地举步前行却不料八大使令全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顿时生出一股恼意。不待他作赵盐便像先知先觉地转过身来冲着伍形易等人深深施礼道:“诸位大人陛下想要和使尊殿下密谈请各位在信亭外止步。使尊殿下乃国之千钧陛下乃是与之商议国事绝不会提出什么非分要求还请各位明鉴!” 除了伍形易尚能自持其他七人都是勃然色变待要出口反对却见练钧如转过头来面色沉静地吩咐道:“既然是陛下吩咐你们从命就是。我虽未到过信亭但此地既为陛下选中应该也是隐秘之所你们在外头等候自可护卫我的安全。”他这句话一出口不仅前头的赵盐心中惊讶后面的八人更是几乎无法置信。伍形易凌厉的目光直视着练钧如的眸子许久才低下头应道:“殿下既然有命吾等无不遵从。” 仅仅是那片刻的对视练钧如便感到脑际一阵眩晕牙关紧咬之后方才坚持了下来。他知道那是伍形易的无声警告但是倘若他连这么一点自由都尚且没有那这个傀儡恐怕永无见天日的时候。他既然已经誓不作一个名不副实的傀儡那么就必定要在华王姜离那边打开一个突破口否则他便再没有和伍形易讨价还价的条件和砝码。 他走过之地群臣都纷纷弯下腰去面上露出了或真或假的恭谨之意待到他行远几步所有人都纷纷跟了上去。使尊一旦离开钦尊殿旁人便不可在其中徘徊尽管钦尊殿已经多年无主但这些熟悉中州律例的官员还是不敢造次。信亭处于钦尊殿东侧乃是历代使尊和华王密谈之所几乎已是闲置了数百年今日一旦启用列国又不知要生怎样的变化。 华王姜离一个人端坐在信亭之内手指滑过桌案上的笔砚倏地出一声冷哼。中州之地不过三千里远不及四国诸侯加在一起的万里河山积重难返之处又岂是使尊出世能够挽回的?但是不管如何他都必须试一试。十年前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切都已经拉开了帷幕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哪怕是所谓的天意也不可能!他老而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了那一闪而逝的精光中分明带着勃勃的野心。 “启禀陛下使尊殿下驾到!”门外传来赵盐恭谨有度的声音。姜离收起了脸上的其他神色亲自上前打开了大门。不出他所料练钧如身后八大使令排得齐齐整整尽管黑纱蒙面他却可以感受到这些人不安的情绪。然而踏进门的却只有练钧如一人其他人只是在门外躬身一礼便再也没有前进一步。姜离打量着练钧如漠然而自持的眸子心中掠过一丝疑惑难道他得到的消息有误? 不待姜离吩咐赵盐便关上了房门里头的声线再无传出一丝一毫。信亭之地乃是第一代中州三右(太祝、太工、太卜)亲手设计所建里面的布置上承天机下秉地气即便外面的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以探听里面的虚实最是商议大事的好去处。 “陛下您应该知道我之前不过是山野草民对于所谓大局大势并无了解。我已经照您的意思将八大使令全都留在了外面不知您执意召我单身前来有什么要事需要商议?”练钧如躬身一礼后便挺直了身子脸色淡然地问道。 姜离心中又是一紧心中本就动摇了几分的信念顿时更加模糊了起来。他略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突然出一阵长笑:“练卿过虑了朕并没有避开八位使令的意思那是你会错了意才对。不过历代使尊皆是王之辅佐商议密事时没有外人在场自然是最好。” 他又换了一张亲切的脸示意练钧如在一侧坐下之后方才负手而立脸上的老迈之色无影无踪。“朕自登基以来无时不刻想要恢复中州的荣光令天下百姓宾服王道。奈何四国纷争坐拥神州近八成的国土朕的王命仅至于华都竟是连中州的其他地方都是阳奉阴违。久而久之掣肘愈严重朕愈有心无力如今的局面竟是比想象中更为危急。” 他见练钧如脸色丝毫未变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不喜但仍旧继续道“如今练卿既然已经以使尊的身份出世自可襄助于朕创不世功业。唉若非之前的历代使尊没有锐意进取之心中州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练钧如一句一句地消化着姜离的话心中一片茫然。初到这个世界他除了脑中的那点记忆之外对于列国局势没有一丝一毫的认识又如何能够开口做出承诺?眼前这位天子尽管神情激昂又如何能够担保不像伍形易那般心怀叵测毕竟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够做的事情真的太少了。 “陛下我无法给您什么肯定的答复。”练钧如沉吟良久终于起身回答道“中州积弱已久不是光凭我的一个身份就能够挽回的。您说自己掣肘重重我又何尝不是?”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稍稍露出一点口风“世上之事虽皆是人为却并非全然能由己身做主。我之前入世尚浅就连一些粗浅的东西也未曾通透又何来什么治国济世的才能?陛下倘若允准请委派国中贤能之士为我讲授天下大局再由我观阅各色典籍。陛下既有惊天抱负那我练钧如虽只有微末之才也将尽菲薄之力相助!” 姜离终于重新回头审视着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心头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平生阅人无数自忖能够第一眼看清对方的底细却在练钧如身上遭到了失败。钦尊殿前他之所以解剑相授并非仅是为了收官民之心也是为了一种试探而练钧如正好给予了他最好的回答。这一次的信亭之会他又是为了试探对方心性岂料得到的答复又是大出意料。“伍形易啊伍形易你做出了一个非凡的选择又岂知胜者究竟是谁?”姜离只是思量片刻便缓缓点了点头这才举掌笑道:“好朕便答应你可击掌为誓!” 练钧如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笑意也随之举起右掌。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两人突然同时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复杂情绪就连两个身在局中者也仅仅略知一二。 第八章 交锋 自信亭中走出时华王姜离和练钧如都是笑容满面看在赵盐眼中自然是欢喜十分而伍形易等人却都是心中一沉。他们都知道练钧如不过是冒牌货本意是绝不想他过于交往天子和群臣唯恐露出了马脚。岂料练钧如和华王姜离竟在信亭之内足足坐了半日就连膳食都没有用过半分除了君臣相得或是别有密谋之外找不到第二个解释。谁都知道练钧如之前不过是山野草民又怎会明白天下大势所谓君臣相得自然是笑话那么八大使令能够揣测的就只有密谋两个字了。 练钧如对着华王姜离深深施礼告辞便随即转身离去也没有和伍形易等人打招呼。八大使令见势不妙连忙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伍形易目光犀利甚至现华王姜离露出了一丝诡异而充满讥诮的微笑。自以为掌握了一切的他哪里能够容忍有脱出掌心的状况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一旦回到钦尊殿就一定要让练钧如明白谁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华王姜离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伫立在原地似乎在沉默地思索着什么。足足静立了一刻钟他才对赵盐道:“朕今日终于明白了那些拥有使尊辅佐的历代先王为何都能享有贤名。有这么一位精明而又谨慎的人物随侍左右身为天子者又哪里敢不殚精竭虑?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长笑畅快的笑声听在底下侍立的群臣耳中竟是觉得分外刺耳。 伍形易阴沉着脸进了钦尊殿随即便拂袖扫出一道劲风那两扇门立刻便紧闭了起来。壁上昏暗的灯火依旧闪烁不止而练钧如却仿佛没有感觉到背后沉重的压力自顾自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他知道有如狂风暴雨般的冲击立刻便会爆但是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心变得无比坚强才行为了父母也为了自己! “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伍形易示意其他七人守住了身后的大门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冷冷地话道“殿下吾等为使令之身便是殿下最亲近之人无论有何要事都不可稍离你竟然在外人面前令吾等守候在信亭之外是不是有心想要透露一点什么?你不要忘了中州王军尽在吾等掌控之中即便是天子没有军权其旨意王命也难以传出华都之外!” 一句句威吓十足的话带着排山倒海之意朝练钧如奔涌过来却无法将其冲退半步。被人操控在掌心的感觉他已经领教了多年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熊熊怒火却无半点畏惧之意。他倏地转过身来脸上犹自带着温和的笑容但这副表情和说出的话语却是那么地不相称。 “伍形易你口口声声称我作使尊殿下在外头面前却不给我一丁点自由你以为别人都是瞎眼的么?适才若不是我遮掩得好怕是陛下早已看出端倪。没错你是掌控了中州王师可是一旦你真的敢有所异动那陷入危局的中州可能应付列国的倾力一击?陛下不过是想让我熟悉天下大局以便将来应对四国使臣或是诸侯难道这其中有误?明日陛下就会遣贤士前来倘若你不同意我也懒得搭理这些闲事中州存亡又与我这个外人何干!”他说着说着便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目光中的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这一句句听似轻描淡写实则重若千钧的话让伍形易顿时愣了然而他并非庸才很快便听出了练钧如的话中真意。想不到啊仅仅半日多的功夫这个原本还竭力抗拒的少年就明白了使命。他深深地凝视着练钧如的眼睛许久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没错他承认自己小看了对方无论是钦尊殿前的即兴挥还是和华王姜离的密会无不昭显着这个少年的不平凡。然而想要和自己对抗他仍旧不是对手。 “原来如此殿下想得确实周到也许属下应该反省反省才是。”伍形易微微躬身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莽撞道歉“不过也请殿下记着八位使令才是真正随时护佑您的人如今您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失后果如何您应该自己清楚。两位尊者的年纪都大了您也不想白人送黑人吧?”伍形易的这等言语听在其他七位使令耳中顿时多了一种其他意味。他们和这位形同师长一般的大哥相处多年却从未听到他用这种威胁的语气说话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转世之后练钧如最痛恨的就是别人以父母为要挟那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唯一的逆鳞。他强力忍耐着心中的怒气一字一句地道:“伍形易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些我知道你如今只是想利用我让使尊出世的消息传遍天下。但是你不要忘了为何你之前从未用过这一计?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就是要假造一个冒牌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非我阴差阳错具有了你所说的那些魂力怕是你费尽心思也难成功吧?就如你先前所说的我们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仅此而已!” 伍形易身后的七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直到此时他们还是不明白这位一向稳重爱民如子心忧天下社稷的大哥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先是在带着练钧如一家回到华都后亲自回去屠尽了整个赵庄然后又是苦苦逼迫练钧如就范这一言一行颠覆了他们以往对伍形易的所有认识。现在的这个男人危险而可怕仅是在其身后他们就可以感觉到那隐藏在其中的巨大风暴。 伍形易终于笑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不寒而栗。“很好殿下属下很高兴您能够明白这些。如此一来属下就不必费心于让您了解其他事情了。陛下既然答应派贤士前来为您讲授天下大局那么您很快就会明白属下的用意。天下乱离已久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属下既然选择了一条深渊之路便早有倾覆的准备他们也是同样如此。” 他挥手指了指背后的七人这才直起身来“列国之中觊觎中州大统正朔的权贵很多四国诸侯之外还有不少人在虎视眈眈。殿下若是真的有心助吾等振兴中州那么我伍形易可以在此地立誓必将辅佐殿下成事!”他说着突然双膝跪倒额点地道“为了心中夙愿属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只要能成大事哪怕是殿下怨恨一辈子属下也心甘情愿!”他深深地俯伏于地没有人看得清楚他的脸色表情。 练钧如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一股危机他虽然立足未稳但毕竟曾经看过听过一次又一次的宫廷内斗和权谋较量又岂会轻信伍形易的话。他可以断定正是自己在华王姜离和群臣面前的表现以及刚才显露出来的决心让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正视了自己。他紧张地搜索着一切记忆和经验仿佛是下意识地开口答道:“伍形易此时说这些无异于纸上谈兵如今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即便是我任事不理那些四国诸侯的爪牙就会放过我么?” 他见伍形易的脊背微微一动便知道对方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不过练钧如也清楚两人在之前的交锋中早已结下冤仇倘若自己装作不计较一切只会更加给人城府深沉的感觉。“但是你掳我父母恃强威逼赵庄身死的七十二条人命也要记在你的头上。我练钧如恩怨分明这些事情必定会在今后和你计算清楚!”他狠狠一拍座上的负手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已是憋得通红目光中更是迸出无穷怒意。此时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不过是在演戏拳头已是咔咔作响。 七大使令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练钧如的表现尽管大大出乎他们的预计但只凭他现在的言语便表明了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们瞥了仍旧俯伏于地的伍形易一眼也都缓缓跪倒。“使尊殿下吾等可以证明伍大人所说句句属实只要殿下能尽力让列国宾服王道事成之后我等愿以身殉那些枉死的村民!”其中一人重重叩道其他人顿时纷纷附和。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忘记了练钧如只是一个冒牌的家伙眼中的期待之色尽显无遗。然而这些话中有几分真意却是谁都说不分明。 第九章 交易 练云飞夫妇被软禁在钦尊殿南侧的倚幽宫中已经足足六日了尽管他们身上穿着质地上乘的锦衣华服头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但脸色却是苍白若死。自从被人带到这一处形同富贵牢笼的宫室起两人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是面对美酒佳肴也是食不知味。当日亲眼看见儿子满身血迹他们又如何放心得下因此即便伍形易保证练钧如将会安然无恙他们却几乎仍旧是度日如年地等待着消息。 练氏夫妇并非普通的猎户之家练云飞虽然未曾念过书但早年曾经在列国之间游历过还曾经凭着手中弓箭闯出过一点名堂直到遇见了金洋。金洋本是富家的庶出之女却不想在父丧之后被赶出家门几乎流落街头幸得练云飞解救。两人结识之后一见钟情便在赵庄安身立命谁料日子愈艰难金洋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尽管如此两人的见识也不比一般山野百姓只是从那服侍他们的侍从侍女的谈吐举止中他们就知道今次所见之事并非寻常。 宫室的大门被轻轻推了开来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而练氏夫妇却早已没了探究的心思。这些天来除了奉了伍形易密令的心腹侍从侍女曾经进来伺候之外便只有伍形易八人间或前来探视一番顺带着询问一些练钧如的情况。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再奢望能尽快见到自己的儿子只是暗自祈祷练钧如能够平安无事。 “爹娘!”犹自怔的练氏夫妇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猛地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钧如!”两人刚叫出声就见练钧如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们的胳膊。尽管练钧如清楚两人的温情和慈爱不过是针对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却不能克制地生出了依恋之情。对于前世几乎被父母亲情抛弃殆尽的他来说只有亲情是最难得的东西也是他唯一的依托。 练云飞和金洋仔细打量着儿子愕然觉儿子的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心中都是一痛。只是寥寥数语练钧如便交待了自己目前的景况为了安定父母的心他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以及处境只是说被伍形易看中会留在华都念书至于赵庄上下的遭遇更是只字未提。横竖伍形易要留两人为质还是让父母一无所知反而更好。他并不知道自己面上深深的阴霾早已落入了二老眼中但通情达理的练云飞和金洋却并未加以追问。儿子已经大了他们并不想干涉练钧如的选择。 “钧如看样子我和你娘暂时也不会离开这里来的时候太急了一些那个匣子还未带来你能不能和那位伍大人商量商量让他帮忙取来?”练云飞长叹一声显然是耿耿于怀“霍大哥虽然多年没有消息但这好歹是他留下的唯一信物我没法随意丢弃不管。”一旁的金洋本欲开口阻止最终却仍是没有说话在她看来如今早已落魄的练家哪里配得上霍家的千金之女? 练钧如却是不想违背父亲唯一的心愿尽管相处未久但记忆中那满溢的温情和慈爱仍旧让他有如身受能够在这一世得到真正意味上的父母亲情他已经暂时满足了。一家三人享受了难得的欢聚时光后门外便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阵叩门声随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伍形易。练钧如看着对方脸上挂着的虚伪笑意只能竭力控制心中恼恨。 昨日的交锋中双方最终达成了妥协。练钧如答应尽力了解天下大局根据以后的实际情况对华王姜离施加影响。而伍形易等人则会在练钧如全力襄助中州王室的同时护佑他和家人的安全另外尽一切可能提供协助。至于练钧如可以每隔十日见一次父母作为回报。当然只要在人前所有使令都会奉练钧如为主不会再出现之前形同监视态势这一点让练钧如分外满意。不管如何为了自己和父母的生命着想他都不能让外人怀疑半分。 练钧如满心不情愿地走出了倚幽宫看着宫室的大门合上他仿佛感到自己心扉上仅有的一条缝隙也紧紧闭合了起来。面对伍形易时他已是完全端着一张冷静自持的脸。“伍形易当日我父母离开时曾经将一个珍贵的匣子留在了家中希望你能将它取来。如今我父母只能居住在倚幽宫中我希望你能够完成他们唯一的心愿。” 伍形易心中冷笑却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去:“殿下放心些许小事属下定会办妥。另外陛下已经委派了太傅和三名中州贤达前来为殿下讲授天下大势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东西至于您曾经和陛下提过的典籍如果需要也可随时至王宫阅览。” 由于彼此身侧都随侍着不少姜离委派的侍从他的神态愈恭敬见练钧如并无异议后他又趋前一步指着身后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少女聚拢声线道“殿下的起居需要人伺候寻常侍女无法胜任。这是使令孔懿不仅武功不凡而且忠诚可靠决计不会让殿下陷于危难。有她在殿下身边伺候属下就不必日日担忧了。” 练钧如闻言身躯微微一震他没有想到伍形易竟会出此下策让一个堂堂使令操此贱役。不过他早就知道伍形易不会全然放心他行事因此只是漠然地点点头随后便打量了那个侍女几眼。和之前的面笼黑纱不同此时的孔懿显得格外俏丽只是面上寒霜密布显然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 “唔既然你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回钦尊殿了莫要让陛下派来的人等候太久。”练钧如回头招呼了孔懿一声便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离去。伍形易已经敏锐地现了那一群侍从中的几个可疑人影不由露出了一个讥诮的微笑想不到华王姜离口口声声地信任练钧如却仍旧把宫中伺候已久的心腹调拨了过来实在是可笑至极。 不过练钧如目前的表现仍旧是可圈可点前次来讲授时中州太傅张谦对练钧如的悟性赞不绝口回朝之后便大大宣扬了一番对于伍形易的计划也有了很大帮助。中州群臣之中为四国诸侯权贵收买的不在少数只要消息一经传开说不定之前毫无动静的列国诸侯便会云集于华都。伍形易想着想着便握紧了拳头浪费了数十年的大好光阴他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练钧如闲庭信步般回到了钦尊殿在里头等候已久的太傅张谦和三名精挑细选的贤士连忙躬身行礼。张谦已是第二次见到这位使尊殿下因此面上的拘谨之色早已收拢而其他三人却是几乎不敢抬头仰视。历代使尊中出身贫贱的占了多数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们尊贵的身份。相比寻常人这些天赋重责的人往往会进益极快在使役王军之外便是华王当仁不让的辅佐可以让四国钦服的存在。三人早已从太傅张谦处得知了练钧如的情况一个山野草民的进境能够让张谦称赞叹服他们不由对风雨飘摇的中州第一次生出了希望。 “四位无需多礼。”练钧如颔为礼后便示意他们坐下。尽管算是讲课但宫中并不止他们这几人每一根雕花廊柱下都立着一个侍从仿佛是为了昭显使尊的突出地位。“昨日太傅曾经说过四国分封共尊天子本是朝廷律例先前五百年来未曾有过战事此话可是当真?”待众人全都坐定之后他便忍不住出口问道。 第十章 大局 太傅张谦点了点头面色突然变得沉痛无比:“四国虽吞并了其他诸侯国鼎立数百年始终奉中州之地为正朔不敢有违。至第二十七世炎侯对此主弱臣强之势心怀不满欲取而代之。炎侯暗中励精图治二十年国力大盛百姓宾服王道皆称炎侯可为天子。其后炎侯号令部属全力攻天子京都眼看一夕可下。然当时使尊翩然而至以赋魂之术召王军八师迎战并役使神鸟为辅大败炎侯。其余三国诸侯为一己之私战前皆作壁上观战后畏使尊威势遣使卑词以谢并为炎侯求情。至此二百年无战事。” 他用低沉的语气诵了这一段话之后便黯然摇了摇头:“恕臣僭越这主弱臣强之势自初代天子时就种下了因果。当时天子为了永保天下安定裂土分封将普天之地分成许多块其中炎、夏、商、周四国最大分封给了当初功劳最大的四位功臣自己却位居中州富饶之地。之后初代天子又定下规矩四方诸侯每次朝觐天子必先赏赐封地长久下来列国之势日大四国又吞并了其他各国的疆土。再以后即便是诸侯有心维持现状国中自有小人撺掇一旦使其主心动则战事不可避免。中州地处神州之中须得靠四国诸侯抵御四夷方能安然无恙久而久之军备武事便再也难及得上各国。” 练钧如听得嗤笑不已他听多了开国天子诛杀功臣的故事却从未想到还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大肆裂土分封这分明是亡国之道。只不过就他来此地的经历来看无论是天子还是诸侯重宗法之道因此论起权贵的姻亲和其他亲属关系来往往可以追溯数代。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法制度固然可以保一时平安但一代代血缘淡薄之后却未必能使得诸侯安心为天子屏障。 然而还不待他提问太傅张谦身旁的一个老者便勃然大怒高声驳斥道:“太傅所言不啻大谬我初代天子宅心仁厚裂土分封之举也是为子孙后代能永享太平。四国诸侯既为臣子则应当谨守君臣之道怎可因君父积弱而行杀伐之举?实在是狼子野心作祟以怨报德之举!”他越说越激动竟是离座而起径直走到了练钧如跟前双膝跪地道“殿下您既为陛下辅佐便应当惩治这等不遵王道的逆举!” 这等迂腐之人居然能称为贤达?练钧如几乎难掩面上讶色望向太傅张谦的目光中也多了几许疑惑。成王败寇本是天下至理又哪里来什么真正意味上的狼子野心君臣之道?他的前世虽然不问世事但至少还懂得这种道理所谓君臣重在制衡倘若有朝一日为君者再无法驾驭臣下制衡朝中的各种势力那几乎就是亡国的前兆了。如若中州真的已经积弱数百年那能够存留至今就是四国诸侯彼此制衡的结果否则凭借四国联手之力将中州连根拔起也不困难。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对于所谓的贤达也就失去了那种理所当然的尊敬。 太傅张谦见跪在地上的闻辛犹自喋喋不休不由感到大失面子。身为太傅他不仅有辅佐天子之职更是中州士子文人的领袖三位贤达都是他提名的又哪里会想到此人会如此不智?起先闻辛当面斥责他的不是时他虽感大怒却还想借机掩饰过去但之后又见练钧如的目光有异立时心中一凛连忙出口喝道:“闻辛孰是孰非自有殿下自己判断你怎可在驾前咆哮?来人将他带下去仔细反省!” 练钧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站在张谦等四人身后的两个侍从匆匆出列深深施礼后便一左一右地将闻辛挟住。闻辛本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天子王道万万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待遇还想继续叫嚣些什么却被其中一个侍从点住了哑穴只能死死地瞪着眼睛被带了下去。 张谦见大门再度紧闭这才吁了一口气随即起身谢罪道:“殿下闻辛本就有些迂腐臣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明大势。”他又用警告的目光扫视了其他两人一眼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担忧。中州虽然不乏有德有才之士却往往被四国诸侯招揽忘了自己的根本他此次算是遴选甚严却忘了现在留在中州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腐朽不堪任用。 练钧如自失地摇了摇头“太傅不必在意自古以来不识天下大局的人多了我只是未曾想到此人竟是贤达。”他徐徐离座而起若有所思地道“我虽然长自山野却也听师傅说过所谓‘势’的道理。陛下虽为天下共主居中州正朔倘使真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四国诸侯则根本不用我现世。四国挟数千里之地自然不会甘居人下哪怕陛下王道再佳没有足够的‘势’来压服诸侯就只是一句空谈而已。” 他一边说着自己的思索一边却用目光打量着其他人。当他不经意瞥见侍立在另一侧的孔懿时心中不由一动。只见孔懿怔怔地立在那里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脸上的表情奇异至极待到现练钧如在看着自己时方才立刻垂下头去。练钧如虽感有些疑惑却也不想在此时思虑过多因此又有些自嘲地面向太傅等人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你们听过也就算了。我自幼长于山野教授文字学问的师傅乃是一位有些偏激的世外之人对于大局难免有些偏差。太傅还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太傅张谦再难遮掩面上惊容起身长长一揖道:“殿下此言切中时弊足可见那位世外之人的高明。”他有些尴尬地瞧着另两位中州贤达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这种时候出丑不如藏拙与其让这两人也在练钧如面前丢尽脸面还不如干脆让这位使尊殿下去藏书楼自己参详的好。 “殿下自幼得高人教导兼且天赋不凡让臣这等鄙陋之人教授实在不甚妥当。陛下先前便有吩咐若是臣等无法胜任教授之职只可由太宗安大人教习殿下进退之道和相应礼制至于其他则由殿下自行至藏书楼领会。如今看来臣等才学粗浅要为人师还差火候。”他言罢便目示同座的另两人显然是令他们起身请辞。 那两位“贤士”见先前闻辛因言得罪又怎会不领风色连忙起身拜道:“太傅大人所言极是殿下乃是非常人吾等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再者吾等已经老朽殿下在藏书楼自行领悟之后可胜吾等百倍。” 练钧如情知对方是心怀畏惧然而此话由太傅张谦率先说出他却不好拒绝。昨日和今日的这番试探他已是知晓中州之内所谓贤达的真正面目因此心底愈失望只是敷衍了一阵便点头答应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学识也许只是凑合但所谓的礼仪之道却是从小被人教授的重中之重其中不同的只有些许而已。不过磨蹭了两日功夫他便触类旁通大致的礼数进退已是丝毫不乱让负责教导的太宗安铭惊叹不已。 伍形易也确是信守承诺三日后便派人取来了练氏夫妇最为珍重的匣子。身在如今的处境练钧如也不想查看其中之物更是不想提到自己那所谓的指腹为婚一事因此只差人将东西交给自己的父母。尽管来到王宫不过十日他的心境却已经逐渐调整了过来。如今之势哪怕他真的能够离开此地也逃不过四国的猎杀和追踪。那么与其对伍形易虚与委蛇误了自己性命还不若找出一条真正的存身之道。须知距离四国函通知的朝觐之日只有区区一个月而已。 第十一章 危局 慈海不过闭关入定了七日醒转之后就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他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佛门高人其实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角色前半生曾为炎国勇将杀人无数只是为了得罪权贵方才隐姓埋名最后得遇一位高僧指点后便开始专心研习典籍经义硬生生地从一个武人变成了一个有识之士。饶是如此他却深知乱世之中唯有自保才是正道因此从未放松过习武练气因此每月总要至少闭关七日。 相比之前每次醒来时的心神安泰不同一股深深的血腥和死气让许久没有动过杀念的他心神恍惚。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他便飞身朝山下掠去果然远远地看见赵庄的轮廓时他的心便沉了下去。原本还算兴旺的村子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四处是烈火焚烧的痕迹地上的骸骨更是触目惊心。慈海自忖见过多少修罗杀场此时也禁不住怒气勃仰天出一阵悲愤的长啸。村中不少人都和他打过交道其中练钧如更是不时前往紫云寺请教经义慈海甚至曾有收一个弟子的想法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想不到七日之隔便是天人永诀。 他默默地伫立在村子边缘许久才开始动手收敛尸骨口中佛号不止。足足大半日的功夫他才将这些村民唯一的留存埋入了深坑并堆起了一处高冢。冢前的木碑上只是书写了“慈海敬立”四个字。尽管已经丢弃了许多世人的感情但慈海仍旧自责不已在高冢前默念了三日的心经后便飘然而去。他必须要弄清楚一个世外小村突然遭此大劫究竟是所为何事一向被压抑在心底的杀念已经无可抑制地爆了出来。 中州华都内可以称作宫城的共有两处一处是天子华王所居的王宫另一处便是使尊的居所----由钦尊殿为主体的御城。两座宫城各据南北遥相呼应本应是中州的权力集中之地只是御城中无主已是多年向来只有几位使令占据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到第四十四世天子华王姜离在位时使尊殿下竟然会再度降世。 练钧如站在御城内最高的天台之上神情一片怔忡。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足足一个月了他从藏书楼中得到的讯息不计其数却几乎没有任何抗衡四国诸侯的办法。倘若他真的是那劳什子的使尊兴许还能用那神乎其神的使役之术让王军迎敌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份能耐。 和中州君臣接触日深也让他对伍形易生出了一种深深的疑惑。作为八大使令之中州除华王姜离之外实际权势最大的男人绝对不可能一时性起地强迫他这个冒牌货居于使尊之位。仅从中州群臣忧心忡忡的脸色上练钧如就能隐约察觉到中州之外的情势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他正在那里愣愣地出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冷淡的话语声。 “当日中州和炎国一战后天下百姓皆获知使尊大威对天子敬畏更甚而诸侯权贵则心生忌惮。每代使尊均应天命而生背有凤鸟图腾能役使神鸟。如若图腾无法觉醒则不过如草芥一介庸人而已无法为天子臂膀。每代天子均有使尊辅佐而其人往往隐于市井乡间。诸侯为削天子权威往往于新天子继位之后密遣人搜寻使尊后继以杀之为后快。自中州第三十九代天子至中州第四十四代天子使尊始终未曾现世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练钧如愕然回头却见侍女打扮的孔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顿时愈奇怪。尽管伍形易苦心安排了孔懿跟在他的身边但此女竟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典型等闲并无一句话只有在练钧如吩咐事情时才偶尔会答一个“是”字几天下来练钧如几乎要忽视了身旁的这个使令。 “二十年前四国合力攻打中州却因为陛下的反间计而乱了阵脚最终不得不撤兵。眼下就是剧战之后难得的太平四国为了防范四夷的袭击都收敛了部下的兵马并趁此难得的机会休养生息。然而自月前开始就天现异相使尊降世的消息再次充斥天下伍大人和我们再次出动寻找想不到会生那种事情……如今虽然殿下已然屹立于中州庙堂但列国的一众豪强都是蠢蠢欲动四国边境业已集结了大军。”孔懿仿佛没有注意到练钧如的眼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天台之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余侍从一流都是站得极远孔懿又是极力收束了声线因此不虞外人闻听。练钧如虽然早已大致清楚了天下大势骤听得这些话还是忍不住脸色大变。“孔懿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倘若伍形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四国诸侯的朝觐之日就在七日之后一个不好就是大军压境中州如今的兵力抗衡一国兴许还有胜算但若是四国大军齐至又该如何打算?”练钧如扫视了远处的一众侍从一眼这才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孔懿突然沉默了她虽然跟随伍形易多年对这个亦兄亦父的男人信任异常却仍旧不明白伍形易的心意。她见练钧如这些天始终郁郁寡欢便知道对方在心忧处境再想起之前在练钧如面前的誓言她便想提醒一二。毕竟她的内心中还存着一丁点侥幸倘若这个少年真的是那具有无上之能的使尊殿下那中州危局便能够迎刃而解。 “殿下所言属下也不知道。”孔懿终于勉强开口道她见练钧如似乎有些愤怒之色又低下头轻声答道“伍大人的心意向来无从揣测我们虽为同僚却向来奉他为主。殿下您尚未见过四国诸侯待到你见到他们时便会明白中州的局势是何等侥幸。四国诸侯中周侯治国有道赋税而重民事是百姓称许的明主;商侯礼贤下士馆清宫中名士数千被誉为‘贤君’;夏侯性格阴森狡诈多智喜怒不形于色为人最难应付;炎侯冲动暴虐麾下雄师却为列国之最对先祖的失败耿耿于怀。这些人一旦会于中州朝堂便要看殿下应付的本领了。” 尽管练钧如曾经自华王姜离和群臣之处听说过这些但是自孔懿的口中条理分明地吐出这些话语却格外令人心悸。练钧如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愈明显地缠绕在心间一步步地勒紧了他的脖子目前的他已经是一只脚深深陷在了泥潭中再也无法自拔。 离开天台时练钧如和孔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此刻两人都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练钧如曾经旁敲侧击地向他人打听过八大使令的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仿佛这些人都是一夕之间出现在中州朝堂一般。而这些天赋异禀的人可以用赋魂之术役使王军这才让中州能够勉强存留至今未曾失掉正朔之名。可是他们的行踪和举止过于隐秘因此没有朝臣愿意和他们有过多往来。 “孔懿你相信伍形易能够挽救一切么?”当练钧如的寝宫中只剩下了孔懿一人时他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还是说一切就只是赌博而已?” 孔懿没有回答但是借着那昏沉的灯光练钧如依稀现这个从未露出其他表情的女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为软弱的表情。 第十二章 煽动 眼看朝觐之日日渐临近华王姜离的性情也愈暴躁了起来。谁都知道除了周侯樊威擎之外其他三国已是许久未曾有觐见之礼这一次又并非三年朝觐的日子突然联袂而来为的就是使尊降世的消息。姜离位居王位已久自然知道这既是契机又是考验倘若能真的震慑住四国诸侯那么中州便有了徐徐布置的时间今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是倘若这一次熬不过去那中州就可能没有将来了。 他正心烦意乱地在寝宫中踱着步子一个内侍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太宰大人、太傅大人、太宗大人联袂求见!”他虽然知道主上气性不好却半点不敢耽误外头候着的三位官员不仅出自中州三大世家而且在朝中权柄极大等闲得罪不起因此即使姜离曾经吩咐过不许打扰他也只得冒死通报。 “唔太宰太傅、太宗?”姜离面带不悦许久才出口应道“让他们至前殿等候朕这就去见他们!”虽然为思绪被人打乱而恼火万分但他还是不想轻慢这三个臣子。这些年他懒于上朝国中大权已经有些旁落了。想到不少人盼着他驾崩的心理姜离的心中便像梗了一根刺般难受。虽然没有储君但他一定会撑到有人接班的那一日。 “臣石敬臣张谦臣安铭叩见陛下!”眼见脸色不佳的姜离自侧殿缓步上座等候已久的三人慌忙跪地行礼。他们虽然知道姜离这位主上的性情合议之后却不得不前来打扰眼看朝觐之期日近伍形易却踪影全无他们只能前来请天子拿一个主意了。 “都平身吧你们这么急着前来难道是又有什么棘手的大事么?”姜离一想到诸多麻烦脸色就愈阴沉了下去“朕如今也老了不少事情都指着你们分忧再加上诸侯朝觐之事也得好好预备希望你们不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使朕烦恼!” 三位官员都是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后太宰石敬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陛下微臣并非为了那些烦心事而惊扰陛下实在是因为使尊殿下降世的消息乃中州臣民之幸应该将这个消息利用到极致才行。”他见姜离脸色稍霁又趁热打铁地建议道“殿下一个人在钦尊殿里谋划也不是办法不若让殿下高居车内和华都百姓打一个照面然后按例祭天以安民心则更佳。如今有不少心怀叵测者在华都内大肆造谣谎称陛下非天命所钟之主不可能得使尊殿下之助。只要让殿下登高一呼自然会应者云集对于之后的朝觐也是大有裨益。” 这都是三人计议好的话因此太傅张谦和太宗安铭自然也是上前附和。安铭自然是极力夸奖练钧如的礼仪风范“陛下使尊殿下虽然出身山野但举止有度仪态端方比之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不逊毫分。倘使让他在中州民众面前露面自然会令他们钦服。百姓对于使尊殿下的崇拜由来已久一直让殿下居于深宫对于民意并非好事。再者使尊祭天乃是名正言顺之举还请陛下明鉴!” 太傅张谦想起练钧如在藏书楼中日夜苦读的情景也在旁边连连点头。“陛下太宰大人和太宗大人所言皆是老成持国之言使尊殿下的风范外人一看便知用之收民心自然是上上策。殿下一旦有亲民之举则上可为陛下安定民心中可为陛下收拢贤士下可震慑诸侯让他们不敢妄动。只要派出甲卫好生保护殿下安全自可无虞。” 姜离的脸色一连数变最终略带着犹豫地点了点头。倘若伍形易仍在华都他自然会二话不说地答应可是这个武力非凡的男人居然不见踪影万一事机有变其他人能应付得过来么?御城中守备森严即使四国的人再有本事也难以渗透可是这大街之上就说不准了谁知道百姓中是否混有奸细?然而姜离却在三位臣子巧舌如簧的蛊惑下动了心石敬、张谦和安铭三人自然是带着欣喜的心情快步离去。 为了表示郑重姜离竟是直接委派了三公和六卿中的三左前来和练钧如商议。练钧如虽然对这等权谋有一丁点认识却哪里禁得住那六个官场上的老狐狸苦口婆心地劝说?足足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接受了姜离的安排。侍立一旁的孔懿早已面色铁青却碍于目前的身份无法开口驳斥待到那六人离开之后便立刻责怪起练钧如的莽撞来。 练钧如本意是想靠此举暂时安定民心顺带看看是否有贤才能人此时一经孔懿提醒立时想到了其中的巨大风险。他如今早已是众矢之的当日虎头的遭遇仿佛仍旧历历在目那么他又如何担保自己这个冒牌货不会重蹈覆辙?不过孔懿口口声声地待伍形易回来再作抉择却惹恼了他他也许可以勉强接受其他使令却分外容不得那个男人。无论是在他面前故作恭敬的言谈举止还是从外人口中听到的其他事迹都让他更加忌惮和痛恨伍形易这个人。 “孔懿这是陛下的意思你以为我有拒绝的余地么?”练钧如突然冷笑道“陛下派了这六位元老重臣前来只是为了给我颜面和台阶倘使我真的拒绝外人会如何看待?如今四国朝觐在即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那件事做准备这一次的安排也不过是幌子重点虽在民心民意却仍有震慑诸侯之意。伍形易虽然暂时不在但你们这么多人如果还护不住我多他一人也是无用。” 孔懿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变得无比强硬的练钧如须臾之间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忧虑。自打她刚才说出伍形易三字后对方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显然练钧如并没有消除心中的芥蒂。然而她也知道练钧如的话确实有道理八大使令这些年虽然屡建奇功却仍不免为他人所忌就是天子姜离应该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属下便立刻去联络其他人。殿下你也最好准备齐全中州之中本就有不少各国人士为官为民这些人却不见得使用武力说不定会用棘手的问题难你若是应对失当就会有损自身威望还请殿下多多注意。”孔懿沉吟良久终于决定冒险一试但还是不忘提醒练钧如其中关键。 “民心民心?”练钧如待孔懿离开后突然喃喃自语道“自古得民心的不但有明君还有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枭雄未得天下之前都知道民心可用拼命向民众示好;一旦坐稳龙床却都是视民心如洪水猛兽谁都不敢过分重用得民心的臣子就怕为人取而代之。哼若非中州目前情势紧急天子又岂会出此下策?那提出建议的三位臣子究竟是想要助我还是想要害我?” 第十三章 民心 众多带甲兵士在街头张贴的榜文顿时在华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街头巷尾全都在议论使尊祭天之事。尽管前次华王姜离率群臣在御城中的钦尊殿会见使尊之事早已传开但对于小民百姓而言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仅如此好事者纷纷传说起四国诸侯的朝觐来甚至有人指认朝廷的这一次造势就是为了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朝觐。 榜文上的日期订得颇有些巧合正是象征民间团聚之日的中秋佳节。不仅如此华王姜离还另外下了旨意赐予新任使尊练钧如阳平君的爵位封号。不过这使尊与华都百姓的第一次会面自然不会放在晚上自八月十五的清晨起中州内外的军士就忙碌了起来净街洒扫警戒巡视一队队的人马看在百姓眼中无不透露着一种谨慎郑重的意味。 直到巳时由二百甲士为前导一驾华贵的马车徐徐自御城内驶出高坐在驭者之位的竟是司掌军赋军政的司马姬毓泰只见这位早年曾经力抗四国大军的武将神采飞扬地驾驭着马车一双锐目时时刻刻地打量着人群中的各色人物。 “看那一位便是传说中的人物了!”人群早在马车驶来时就纷纷跪倒在地只是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睛仍旧肆无忌惮地朝马车中人打量过去。由于姜离事先早已吩咐一切务必隆重因此这一驾马车比诸寻常要高大宽敞得多丝织幔珞顺着车顶华盖垂下却半点没有遮挡里头的人影。不少百姓都看见了里头端坐着的那个人心中愈好奇谁都无法断定那个看似寻常贵族的少年是否能真的拯救中州于危难。 练钧如自一大早开始就被一群仆婢折腾得不胜其烦光是更衣配饰就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更不用提太傅和太宗两人在他耳边唠叨的叮嘱之语了。可以想见倘若这一天华王姜离不是偶感风寒无法到场那他耳边的鼓噪还得再多一倍。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尽管端坐于车中但外头百姓的只言片语仍旧不时传入他的耳中其中不乏怀疑之语。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跪坐于身后的孔懿和另一个使令是什么神色唯一可以控制的便是自己脸上的表情在外人看来那位马车上的使尊大人无疑是冷静自持的。 使令蒙辅和常元不安地跟在那一驾马车之后右手已是不约而同地扶上了腰间的剑柄。只是区区一刻钟路程他们就已经现了隐在人群中的几帮可疑人物。尽管对方的杀机内敛但他们俩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今次伍形易突然离开了华都他们拗不过姜离和练钧如只能勉强同意了这一次造势心中却是极为忐忑。可以想见万一出了一点纰漏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更加凶险的危局。 马车在一处转角的地方稍稍放慢了一点度然而只是那一刻间角落中便窜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身形相当灵活恰恰避过了前头的二百甲士竟是直冲着马车而来。外头观望的百姓中已是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却没有任何人看好这种鲁莽的举动。毕竟要以孤身一人行这种大逆之事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了。此时侍立在练钧如身后的孔懿已是寒光满面一只手已是握紧了袖中的短匕她已是打定主意一旦现对方有行刺之意便立刻下手格杀。她的眼力颇佳早就觉来人并不高明因此只是稍稍向前挪动了一步。 正当甲士现有变急停之后打算拿下来人时那个瘦小干枯的人影突然扑倒在马车之前双膝跪地大声嚷嚷道:“使尊殿下请你救救小民一家老小吧!小民读过几年书后来因为没钱托人推荐入仕只能作了城外凤头村的农户想不到如今这地全都让人家占了日子没法过了!官府说小民是上告无门那些地都是各国权贵在中州占下里头的主人都和王室有亲!可怜我们凤头村一共三十户人家连夜被人赶出了家园!”他仿佛没现即将及体的利刃仰天悲呼道“现在华都城外已经没有多少农户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所有的百姓都被这凄厉至极的喊冤声刺激得毛骨悚然一个个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表情。中州之中世家权贵甚多所谓的大权也都掌握在少数几人手中然而各国派驻在中州的虽有不少人但多数都是质子一类的人物。若是此人言语当真那么背后的黑幕便不知有多深厚毕竟中州自己的权贵占地尚且情有可原但任由四国所属在华都之外占地这后果如何内情如何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够分辨得清楚的? 驾车的司徒姬毓泰已是完全变了脸色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大肆为练钧如造势的时候竟会在街头公然揭出这样一件公案。由于四国实力日强本应是处于质子身份的各国贵胄都是颇不安分时时希望得以立功返国。而这些人都是出手阔绰的贵公子结交起中州官员自然是轻松易行久而久之就连华都附近的土地也染起指来。 那些甲士可不管这拦驾的人是何等来历他们行前就得了华王姜离严命不能让练钧如受到一星半点损伤因此将瘦小的中年人团团围住之后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便冲上前来一人拽住他的一个胳膊就往下头拖。 那中年人却仍旧不肯放弃口中的求告之声愈加凄厉悲惨:“殿下既然出世就该为我中州民众作主又岂能让这些小人胡作非为?小人既然读过书便不能继续忍气吞声只能趁着殿下巡视之际冒死求告请殿下为死难的百姓伸冤啊!凤头村上上下下三百二十七人如今只剩下了二百五十二人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都被人留住了!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开开眼!……”他的声音猛地嘎然而止原来竟是那两个大汉粗暴地在其口中塞了一团破棉絮只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不住传来。 “通通住手!”练钧如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愤怒突然大喝一声道“此人虽然行迹鲁莽却是情有可原先放了他!”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插手但是当他刚才不经意地瞥见人群中的反应时却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他竭力回想自己当日的遭遇面庞上已是浮现出了阴寒的杀气。没错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然而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倘若他一味装聋作哑那他这个泥菩萨就只是一尊泥菩萨上不得台面! 他不顾身后孔懿的劝阻示意身前的姬毓泰先行让开便起身快步走下了车驾。孔懿见阻拦不住连忙加紧步子上前跟着唯恐路边有人行刺。姬毓泰本能地觉得不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觉得哑了词只得目视马车旁的几个护卫好生扈从。练钧如竟是亲自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前排开两名左右挟持的甲士缓缓伸出了手。他并不认为对方怀着歹意不是亲生经历绝不可能出那样绝望的悲号更何况对方始终声称是一个读书人。 魏方已是完全惊呆了他自打看了榜文后就是存了死志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事情上达天听。当他看到甲士的斧钺时就已经闭上了眼睛谁料最终会听到了那个喝止的声音。他茫然地抬头看着那个向自己伸出手的少年心底顿时五味杂陈。 第十四章 悦服 魏方突然省起对方的身份不敢握住练钧如的手直接翻身俯伏在地。“小民冒犯殿下车驾罪该万死但是华都城外流离失所的民众已经有成百上千人请殿下慈悲为怀替他们讨回公道小民死而无怨!”他重重地碰头不止额角已是血迹模糊。旁观的百姓从练钧如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止住了喧哗谁都想知道这位刚刚背上使尊重责的少年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一切。 “你放心本君既然听说了这件事情便决计不会袖手。”仿佛是为了使对方安心一般练钧如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温和“你抬起头来回话也让华都民众看看敢于公然拦截本君车驾并直言是非的是什么样的硬汉子!”他的这一句话说得格外响亮顿时百姓的兴致高昂了起来后头的人都纷纷踮起脚来想要看看那位拦驾的汉子是何方神圣。 魏方心中激动又重重叩后方才挺直了身体。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此人的面目只见他面色黝黑如同刀刻般的皱纹密布在额颌间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然而仅仅从适才他求告时条理分明的言语中人们便能够确定他确实是一个读过书的人。魏方没有左顾右盼地窥视周围众人的表情只是朗声奏道:“殿下夸奖小民不敢当。民不与官斗小民本不欲挑动事端。无奈那些人竟是将吾等农户视若猪狗只得大胆冒犯殿下车驾。” “唔本君且问你你是中州人士么?”练钧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愈平淡但脸上却带着仿佛不合时宜的阴沉。侍立在他身后的孔懿心中微动不由和同伴对视了一眼目中的惊诧显露无疑。后方的姬毓泰也是脸色铁青此时此刻他就担心练钧如过于沉不住气一旦手段言语过于激烈怕是立刻就会挑起战端。 “是小民自然是中州人士!”魏方尽管并不知道练钧如所问何意但他仍旧是大声答道。 “很好中州百姓的土地被外人所占各位应该都听清楚了。”练钧如环视左右面上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本君闻听四国诸侯朝觐在即分外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奇事。想四国诸侯送宗族子弟至中州都是为了交好王室不料想其中竟有这等卑劣之徒!强抢百姓田地这种行径无异于强盗!” 他没有理会孔懿在耳边的提醒又换了一种莫测高深的语气“四国共尊天子已久似乎从未有过如此的传闻今日在场的应该不止中州人士还有各国的显贵使臣夹杂其中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这样的奇闻?说起来本君深知周侯开明商侯贤德应该不会放任这等扰民乱民之举;而炎侯豪爽夏侯多智其属下也应当不会有这样目无法纪的小人!”他一口气为不在场的四国诸侯都奉送了一顶高帽子这才冷笑道“来人传本君之命去华都城外凤头村待事实分明后将那些打着各国名义的奸徒全部押起来等四国诸侯朝觐之日由他们自行问罪!” 那些本来担当护卫的甲士见练钧如突然如此号施令不由面面相觑。一个领头的突然觉这位少年使尊的犀利目光朝自己射来早就被撩拨起来的心火顿时更加旺盛一翻身跃下马背答应了一声后便招呼起本部人马呼啦啦地策马奔出城去。其他人都没想到有人动作如此之快不由全都愣在了当场。 练钧如这才勉强定下心来他刚才突然出口下令其中风险极大倘若无人遵从那这威信不免就打了一个折扣。好在魏方先前的悲号感染极大他又早就看到不少甲士的脸上都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因此便有意望向其中一人果然收到了一点奇效。 他见人群中一时议论纷纷又上前扶起了魏方这一举动更是引得百姓一阵喧哗。“诸位中州父老本君涉世未深骤担大任怕有不称职之处因此还请诸位多多提点。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假托四国诸侯的名义恣意妄为不仅害了我中州百姓还伤了列国诸侯的威名!中州立国以来天子居中号令天下诸侯持镇扼守四方此为天道亦为人道!本君早有听说各色谣言涉及列国权贵诸侯等极多几乎不堪入耳。本君虽然只是粗通天下大势却不会忘记天赋之责若真有来犯者当年的前车之鉴犹在!” 尽管不少百姓并不太明白练钧如的言下之意但其中的读书人纷纷高声附和了起来甚至还破天荒地对身边人解释一二。仅仅是片刻人群中便爆出阵阵欢呼毕竟中州百姓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使尊之威如今听练钧如信誓旦旦哪有能耐追究其中真假满心以为这位少年使尊真有传说中的大能心中性气顿时高昂无比。 夹杂在人群中的各国谍探和使臣却都是惊疑不定使尊数百年未曾现世他们早就断定练钧如乃是假货然而他们此时竟是越看越像。不仅是因为那贴身佑护的众多使令还有其他中州官员大异于平日的神情。就是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些话语奉承列国诸侯是假警告和敲打却是真而且言辞之间隐约可以分辨出凛然怒气。相传历代使尊虽有大能却从未动过四方诸侯的主意只要列国秋毫不犯按例朝觐则中州列国各安疆土鲜少爆战事。而一旦真有哪一国动了歪心思则王军对敌时也从不留情。 练钧如满意地看着人群中的反应这才转头吩咐甲士们保护好魏方将其带入钦尊殿。他适才故意将列国诸侯的干系撇清其中颇有强词夺理之处那些小民百姓和迂腐书生也许会受骗其他人却是应该知道言外之意。而魏方即使曾经读过书为农户多年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敏锐可他分明看见对方的脸上有过一丝异色而且未曾有半点的胡搅蛮缠。只凭这一点他便想对其详细盘问一番不管如何他如今并不能轻易步出钦尊殿与其相信别人还不如从魏方的口中套话更加牢靠。 车驾又开始重新行进练钧如的目光扫过挤得满满当当的大街果然觉众人的目光有所改变。仅凭这一次的处置要让所有人心悦诚服确实不可能但是只要能在众人的心中种下一点悦服的种子那么他这个使尊才不至于永远是傀儡。 伍形易为人不可琢磨尽管练钧如不知道对方究竟去了哪里但应该也是为了应付四国朝觐之事那么自己目前的行为举止便没有逾越本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谎言何时会被揭穿然而他曾经在藏书楼中接触到诸多使尊先辈的语录逐渐摸清了这些人言谈举止的精要。正如华王姜离所赐佩剑一样用之则锋芒毕露藏之则锋芒内敛他也应该表现出同样特质才能够取信于人。当日谒见华王姜离时中州三右齐聚却无一人看穿他的伪装足可见他的身份还经得起推敲。 “殿下今日你做得很好!”一个清冷的女声传入了他的耳畔“属下诚心诚意地希望您能够以这种状态面对四国君侯。”练钧如倏地转过头来目光正好抓住了孔懿脸上一闪而逝的微笑。 第十五章 祭天 什么叫做民心什么叫做天意练钧如终于有了深切体会。他前世身处宫中面对的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脸孔而在这里也是形同软禁对于外间民众的感受就唯有那些已然丧命的村民而已。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微笑和企盼的脸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畏惧难道他就真的必须像那伍形易所说镇压住这天下之局? 车驾的终点是位于华都城中的灵枢之台相传这里曾是历代使尊和身具大能的巫者告祭天地之所。练钧如身穿黑色冠服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拾阶而上步履却不知不觉地沉重了下来。那看似可以接天的高台是否能真的听见天意? 灵枢之台高二十七丈左右各八十一步皆取极致之意。华王姜离事先便在附近设下了重重岗哨灵枢之台上还另有宫中禁卫二十七人以为使尊护佐。除了伍形易之外其余七大使令尽皆随侍在练钧如身后脸上一片肃穆。此时此刻他们分外期待天公予以预示相比而言他们当初成为使令时尚且能够获得不可思议的能力又何况练钧如?尽管曾经亲眼看见过倒在血泊中的虎头但这些天以来他们宁可相信练钧如才是真正的使尊即使那也许是自欺欺人。 练钧如一振袍袖缓缓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拈过一束线香。透过面前不远处的栏杆他依稀可见下头的民众纷纷跪倒口中都在呢喃着。这一刻的居高临下他仿佛骤然成为了云端中的人物俯视着尘世的芸芸众生这突如其来的感受几乎令他动摇了起来。就在心神恍惚之际他的心中倏地涌来一股怒意随即便重重地咬住舌尖这才回复了灵台清明。 情知自己刚才几乎迷失的练钧如立刻镇定心神仰天祷祝道:“苍天在上我练钧如在此谨诚祷祝唯愿中州社稷永泽百姓太平安泰。如今天下烽烟不断祸殃朝野望天公体察民心还人间净土!”也不知是身后的几个使令使了什么花招他的声线远远飘了出去在场百姓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立时伏跪于地一个个都诚心祈祷起来。这是巫蛊盛行的时代练钧如以使尊之身亲自祭天又有几个百姓敢不信此中关键因此祷祝声中十有**都是小民百姓祈祷平安的声音。 人群中夹杂着的各国谍探却都是嗤之以鼻四国诸侯虽然也笃信天意星象却不信这样简单的祈祷就能上达天公因此对于华王姜离安排的这种造势之举并不以为然。然而仿佛是老天听到了那虔诚的祈祷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间或可见隐约的电光。 湛蓝的长空中瞬间被乌云遮蔽那铺天盖地骤袭而来雷鸣电闪顿时激起了灵枢台下的一片喧哗。几个心思机敏的谍探趁机高声叫嚷道:“天公示警天公示警!华王无道天谕雷公电母示警!”他们这一嚷嚷场面顿时全然乱了而高台之上的练钧如等人同时呆若木鸡孔懿和其他使令心中都是轰地一声仿佛五雷轰顶般无法动弹。 谁都没有想到在向来少雨的中州竟会在此时此刻降下这一场不合时宜的天赐甘霖。在这种电闪雷鸣的奇景中就连不信鬼神的练钧如也几乎认为是自己触怒了苍天。须臾间他想起了那场将自己带入此地的风暴同样是这样风雨飘摇的日子同样是这样的雷声阵阵电光闪闪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天公倘若你真的认为吾等有罪那就将劈下天雷我愿以一身承受!你来啊!”他禁不住内心的悲哀和愤怒撕心裂肺地大喝道“来吧就将所有罪孽归于我一身哈哈哈哈!” 仿佛是为了映衬他的话一道粗大的电光突然如灵蛇般自空中跃下竟是朝着练钧如的身上劈去后面的孔懿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练钧如即将在这天怒之中烟消云散。电光火石间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只听一声:“开!”那电光便像通灵一般变换了位置重重地砸在高台下的人群中无巧不成书那几个适才还在嚷嚷天公示警的人顿时化作了一团焦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唯有练钧如仍屹立在香案前滚滚笑声仍无止息之意。 孔懿见事机可为连忙趋前一步冲着台下一众百姓道:“天公已然降下警示这些人心怀叵测污蔑陛下和使尊殿下因此便在天雷下无所遁形。殿下得天之助自可襄助陛下匡扶王室!”她随手抓起香案上本来用以焚烧祭天的榜文高高举起道“天公已颁下诏令佑陛下子民永享太平安泰!”她这般装腔作势其他使令哪个不知机同时放声道:“天赐谕示佑我中州!” 百姓们哪里知道其中蹊跷先是见练钧如祷祝时天空突变又是见闪电劈死了那几个随口嚷嚷的人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此时他们再听孔懿和其他使令信口开河地这么振臂一呼立刻又来了精神。“天赐谕示佑我中州”的嚷嚷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响亮一时间竟是似乎整个华都都在震动。 练钧如的笑声早在孔懿出口说话时就嘎然而止看着和自己想象中截然相反的情景他不由仰头往空中望去心中已是一片清明。既然连老天都未曾降天雷劈死他那他就绝不能死于常人之手这真可谓是天意天意!他就不信前世碌碌无为任人摆布换了一个身体还是不能逃脱傀儡的宿命!他眯着眼睛仰望着大雨倾盆的天空倏地现头顶出现了一个黑点瞳孔顿时猛地一收缩几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黑点愈来愈大几乎是顷刻间便砸到了练钧如的面前这大为蹊跷的景象让侍立在他左右的孔懿和使令明空大吃一惊同时出手往上攻去。谁都难以相信就在这雷雨肆虐时还会有人乘异禽自空中展开偷袭。两人重若雷霆的一击同时中的却是如击败革。那人像是丝毫未曾醒觉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那青石板顿时出一阵碎裂声。 “不要杀他!”练钧如近乎本能地止住了孔懿和明空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那电光即将及体时空中想起的那一声暴喝。“今日之事收获颇丰你们将他带回去待他清醒之后再作计较。倘若我没有料错他应该不是四国派来的刺客!” 灵枢台上的突然一幕只有极少数人看见大多数民众仍处于无比高昂的情绪中。他们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祭天又有几人能亲眼看见天公怒的威势。练钧如毫无畏惧地沐浴在电光中的情景已经深深印刻在了人们心中。在他们看来这位使尊殿下能够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甚至说出将罪孽归于一身的言语便再也不存在任何可疑之处。笃信神明的中州百姓终于决定开始信奉一个活着的神。 第十六章 质子 名义上四国都会遣贵胄子弟在中州为官但那些官职大多都是一些虚职。换言之被委派驻扎中州的大多是在国内郁郁不得志或是为人排挤的王侯子弟而已。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在中州挥金如土希望借着交好朝中权贵在中州置下一片势力那将来无论是回国还是为官日子都会好过得多。不过如今的四国质子俱是身份非常之人也以往又大有不同。 在四国质子之中论身份和气度才干最显眼的就是商侯汤秉赋的侄儿----信昌君汤舜允了。此人出生时便有异相长成之后更是仪表堂堂能文能武却偏偏招了商侯之忌。几次为了馆清宫中名不副实的贤士上书劝谏之后汤舜允便失了商侯的欢心最后在五十护卫扈从下被遣送中州为质子担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夫职衔。 祭天前的那一场闹剧很快便传入了他的耳中相比其他人认为练钧如过于鲁莽他却嗅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作为一个曾经在权谋斗争中的失败者汤舜允已经琢磨出了一收一放的道理。作为一个曾经的乡间少年练钧如骤然获得这种地位无论是真是假都极不牢靠倘若再不搭理那个拦驾喊冤的农户怕是一转眼就会失尽人心。那么他对此事的处置尽管草率却能够获得民心至于四国诸侯那一头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汤舜允想着想着便心中一动起身吩咐随从道:“备车本君要入宫面圣!”他一边说一边示意侍女取来朝服匆匆穿戴完毕后便疾步向外走去。这个时候谨慎已经没有用了倘使不能趁机结交大援怕是到死他那个伯父也不会让他回国老死华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王宫之中姜离看着面前的太宰、太宗和太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起来吧此事无需谢罪练卿的处置也并无差错。”他瞥了瞥面色沉静端坐一旁的练钧如又换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华都城内这些列国贵胄还不敢放肆但是在城外他们便肆无忌惮了。哼分明是为质子还要如此张扬简直是欺我中州太甚!” 练钧如见三左仍然跪在地上未曾起身只得起身趋前一步道:“陛下此事我未及深思处置之处也有偏颇之处却与三位大人无关。那拦驾鸣冤的魏方已经被我妥善收留至于这件事情的缘由也不必再加深究了。”他见太宰石敬三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便微微一笑道“祭天之时突然现出奇景实在是惊煞了我。陛下得天洪福又何必再心怀懊恼?” 姜离的脸色稍霁觉得自己先前的斥词也太过分了一些毕竟将这些事情归罪于石敬三人也并不妥当在练钧如面前迁怒太过到时便会有不小的麻烦。他缓步上前竟是亲自一一搀扶起了三位重臣这才面色凝重地道:“朕适才的责备之语虽然过了些却都是肺腑之言。你们身为国之元老便绝不能放任这些列国贵胄把持过多。如今四国朝觐在即若再不能多加抑制到时恐怕会祸殃长远。” 他正想转头对练钧如说些什么就听外间内侍恭声禀报道:“启禀陛下朝议大夫信昌君汤舜允求见!”这一声奏报之后除了练钧如面露疑惑其他人都是神情一凛太宰等三人更是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尽是忧虑。 “宣他觐见!”姜离只是沉吟片刻便下定了决心。这信昌君汤舜允乃是四国质子中的顶尖人物祭天完毕便急匆匆地跑来求见其中的缘故便值得回味了。“石卿安卿司马卿你们三人且退下练卿你和汤舜允尚未见过不妨见识一番这位商国贵公子的风范!”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个男子宏亮的声音。“臣朝议大夫汤舜允觐见吾王陛下!”大门被两个内侍轻轻推开只见一个身穿绯衣官服体魄雄伟的男子缓步进殿在离众人甚远处俯伏跪倒叩三次之后方才直起身来一双眸子中闪动着神秘莫测的光芒。“臣叩见陛下参见使尊殿下!” 太宰三人连忙告退经过汤舜允身侧时却都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快步退去而刚刚敞开的大门又立刻封闭了起来。姜离示意练钧如坐下这才归回御座绕有兴味地打量着汤舜允的脸色。 “卿家匆匆求见不知有何要事要禀奏于朕?”他明知故问地开口道眼睛却瞟向了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的练钧如。但凡面对汤舜允他便往往将身为天子的尊荣和矜持挥到了十分。和其他三位质子不同汤舜允乃是商侯的眼中钉肉中刺绝不可能有回国的机会。因此他在面对其他三位质子时始终以礼相待却在汤舜允面前摆足了天子的架势。 汤舜允似乎并不计较姜离的折辱之意朗声奏道:“臣今日虽然未能亲身见殿下祭天却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难得一见的奇景。天降谕示佑护中州乃是天大的吉兆因此特意进宫向陛下贺喜。想不到能一并见到使尊殿下实在是臣的福分。” 练钧如本来还在思索此人的身份突然从姓氏上找到了答案眼皮不由一跳。他见姜离似乎没有答话的打算便颔笑道:“汤卿过誉了所谓天赐谕示不过是天公对于陛下勤理国事的恩赏佑我中州之意只是民众以讹传讹而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赐谕示佑护的是我神州子民绝非单指我中州难道汤卿以为陛下这天子之名仅限于中州一隅之地么?” 姜离闻言大悦他万万想不到练钧如会如此机敏练达。尽管只是言语上占得些许优势但是他这天子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又岂可在一个区区质子身上丢了颜面?他不待汤舜允做出反应神采飞扬地起身踱了几步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练卿所言极是这天赐吉兆不仅降天雷劈死了恶语中伤朕和练卿的卑鄙小人也警醒了我神州子民。四方诸侯皆是初代天子分封自然是遍享天公恩泽。如今卿家也是中州朝官这恭贺的诚意朕自然领了!” 汤舜允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悦服地叹道:“殿下提点得极是是臣失言了。陛下得使尊殿下辅佐自可使四方宾服万民归心。不过臣今日前来除了贺喜之外便是请罪。”他见姜离眉头一皱便深深俯道“据臣所知华都城外炎侯的幼弟阳无忌、周国长新君义子洛欣远、夏侯庶子闵西全连同臣在内都曾经置有田庄。不过我等原本都并非中州人士因此不免为刁奴所欺名正言顺的置业之举竟变成了扰民。今日若非有人趁使尊殿下祭天之时拦驾鸣冤臣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实在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见上头的两人仍未有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奏道:“如今此事已是广为人知不仅败坏了臣的名声而且还有辱四方诸侯清明因此臣乞陛下拟一道旨令以示惩戒臣愿意将先前在华都城外所购田产尽皆献出以昭显臣的诚意!” 这一番话虽然冠冕堂皇但姜离已是听出了其中真意。他见练钧如投来一道征询的目光不由出了一阵长笑。“好好!卿家有此心意不愧为朕的股肱之臣。这样吧朕今夜设宴你替朕知会那三位公子让他们前来赴宴到时再将此事好好分辨清白也好还他们一个公道!” 汤舜允见目的达到连忙俯身应承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他乃是四国质子中最为年长之人行事比之其他人更为谨慎只要看看今夜的架势四国朝觐的光景便能猜测一二了。 第十七章 封赠 练钧如出了王宫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适才他在殿中狐假虎威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姜离的性子果然这位天子并未如人们想象中那样灭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只可惜照如今的态势四国能够不图谋中州正朔就已是分外之喜又哪里来的力量让他们重归王道?他面色凝重地登上马车待到坐定时却现往常紧跟其后的孔懿不见了人影反倒是另一位使令明空换上了普通侍从的装束面色肃穆地跪坐于他身后。 本想开口询问的练钧如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尽管孔懿随侍多日等闲却是极少说话平日也总是端着一张冷脸让人分外没趣。不过马车仅行了片刻他便忍不住问道:“明空今夜陛下要宴请那四位公子。本君毕竟是初来乍到他们来历如何都不清楚如果有时间的话待会还请你解释一二。” 明空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异色幸好练钧如没有回头他这才顺利遮掩了过去。“殿下有命属下自然遵从!”他应了一声后仿佛又想起什么连忙又低声禀报道“伍大人已经有了消息不知殿下……”他想到伍形易的吩咐不由有些犹豫但要藏着掖着又觉不妥毕竟华王姜离似乎对练钧如极为信任亲近他们若要完全将练钧如撇开将来的势头便说不准了。 练钧如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他的事情本君不便插手你们就自行处置好了。”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后突然更加想念倚幽宫中的父母。这些天诸事繁杂再加上和伍形易有约在先他只能命其他人前往探视实在是有违孝道。自己的命脉操持于他人之手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受愤恨的想到这里练钧如原本早已抑下的杀机立刻又高涨了起来好半晌才恢复了面上的镇定。 马车刚刚在御城外停下练钧如就听得后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立刻扭头回望。一众护持的甲卫如临大敌在领的一声令下后便排开了阵势待到看清来人服色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明空见那策马奔来的人一身内侍打扮一双锐目只打量了对方片刻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华王姜离驾前最受信任的宦者令赵盐。 赵盐急匆匆地跃下马几步奔到马车前便跪地行礼道:“使尊殿下陛下刚才接到了急传这才忆起了一件要事。殿下双亲都仍健在按照中州礼制应该册封爵位已示尊荣。因此陛下特命小人带来诏令一轴待为殿下双亲加封之后便照殿下谕令赐宅邸别居或仍旧在御城内居住。”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诏令高举过头等待着练钧如的反应。 此时此刻饶是练钧如先前再镇定也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为了避免麻烦他对父母只字未提这劳什子的使尊一事谁想到华王姜离竟骤然下了如此旨意。就在刚才姜离也似乎没有如此打算偏偏等到自己出了王宫后才打赵盐送来这诏令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事出突然?他来不及多作思考冲着下头的赵盐点点头道:“陛下厚赐我自然不敢辞待到夜晚赴宴时再作谢恩吧。你且起来说话。” 赵盐千恩万谢地站起身来便欲趋前伺候练钧如下车却被一旁的明空狠狠瞪了一眼。他虽不知练钧如这侍从的身份却明白对方定是伍形易的心腹因此只是装作任事不知小心翼翼地随侍在练钧如身后进了御城。他自小便跟随华王姜离为宦侍行事谨小慎微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他的心中是清清楚楚所以哪里理会周围人射来的冷冽目光。 练钧如心中烦躁地走进了钦尊殿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明空打量了过去想要探知对方的反应。果然明空见赵盐一副不见人不心死的模样也着实乱了方寸只得告罪离去想来是去和其他使令商议对策。赵盐见最碍眼的人已经离开举止便不再那么拘束几步拉近了自己和练钧如的距离这才一脸谀笑地说道:“殿下陛下先前是遗忘了此事心中懊恼不已。恰逢四国君侯来信问起陛下才想起这件事立刻便吩咐小人送来了诏令。依小人之见御城内虽好却是目标过大不若为二位尊者在华都城内觅一处清净之地。” 练钧如心知肚明姜离的打算于是愈恼怒只是面上却无论如何都不好作。安置父母在御城之内则受伍形易挟制安置父母于华都的其他地方则受华王姜离挟制。总而言之这两人分明是面和心不和也不知道中州这些年是如何支撑着屹立不倒的。他一边腹谤不已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点头道:“陛下好意我都心领了还是以后拿主意吧。一时半会我也实在不清楚他们愿意安居在哪里。对了陛下巴巴地派你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不是么?” 赵盐闻言一怔随即才强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力殿下是思量着待到四国朝觐时两位尊者怕是也要出席因此请殿下和他们打一个招呼。这朝觐之礼乃是国之大事说不定会有人胡乱搅和难万一使得两位尊者有所尴尬之处……” “够了!”练钧如再也难掩心中怒气倏地转过身来脸上已尽是寒霜“本君的父母自有本君照料倘若他人有意说三道四那他们最好看清楚那是何人!你回去禀告陛下若无必要本君并不打算劳烦二位老人出场。四方诸侯朝觐贺的是陛下的王命服得是使尊降世的吉兆没必要牵扯一堆无关人!”他越说越怒额上青筋已是几乎暴起吓得赵盐连退了三步这才慌忙跪地请罪。 “你把诏令留下自己回去吧!”练钧如见赵盐垂不敢仰视心中顿时掠过一丝明悟。兴许这个阉人正是奉了华王姜离的命令前来试探而自己这一顿脾气的也正是火候。“你想要看的都已经看到了想要听的本君也都对你说了回去如实禀报陛下就是!”他缓步走到赵盐跟前扬了扬手中那轴诏令道“你替本君谢谢陛下恩典该如何措辞你应该比本君更清楚!”他言罢便拂袖而去急匆匆的脚步声须臾便在大殿中消失了。 赵盐早已被适才突然出现的威压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待到练钧如离开后方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心头充满了无穷疑惑。尽管中州三右分明说这位使尊殿下并非冒牌货可华王陛下似乎始终存有疑虑但荣宠却一点都未曾少过。先是赐予“乾吟”剑加封阳平君又封赠其父母颇有些将其高高抬起的意味。千头万绪赵盐也懒得追究这么多整理了一下练钧如的意思之后便一溜烟小跑似的朝御城外冲去。毕竟今夜的盛宴还得他来操持。 尽管伍形易不在但几个使令商议良久后还是答应让练钧如前去见他的父母。一来这本就是不该禁绝的天伦二来又有华王名正言顺的封赠他们怎都不好拒绝拦阻。练钧如站在倚幽宫门外却连一点展开那轴诏令的心思都没有。如今的练氏一家虽然再不用遭受饥寒交迫的窘境可也无法安享自由和愉悦。 第十八章 公子 练氏夫妇的通情达理让练钧如省去了很多麻烦乍听实情后的惊诧过去后两人的目光中便充满了忧虑和无奈。临去时练钧如的步子中多了几分坚定少了几分犹豫他清楚在这个孤立无援的环境中除了更加坚强之外别无他途毕竟他只是孤身为战而已。 “殿下车驾已经备好了陛下已经派人催促多次请殿下尽早赴宴!”明空见练钧如神色淡然地步出倚幽宫连忙上前催促道。在他身后已是多了四个身着黑色长衫面带黑纱的人影显然是准备护送他前去王宫。光是这份阵仗看上去就颇为引人注目。练钧如想到今夜便要见到四国送于中州的所有质子心中就愈沉重了起来。尽管先前在车上明空只是稍稍花了些功夫作说明其中干碍却让他不得不格外注意。 “走吧若是让人等候太久说不定又有人要说本君摆架子!”练钧如仿佛是有口无心地丢出一句话这才在其他人护持下上了车驾。一旁的明空却不敢怠慢直到上车还在思考这句话的用意他乃是八大使令中最富智计之人平日只服伍形易一个丝毫不买他人的帐如今却对练钧如颇为头痛。山野间也能生出这种少年他算是服了! 既然是夜宴便不可能只有那四国质子出席姜离一道旨意中州三公六卿五官中出席的有大半数其他不能来的也都遣人告了罪。四国的质子几乎都来得极早一个个衣着华贵面上却都是布满阴霾唯有汤舜允笑容可掬地和其他官员打着招呼不时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大宴的场所是在王宫中的崇庆殿天子御座以下除了特别为练钧如这位使尊陈设的座位之外足足摆设了几十张桌案宫中膳房更是全力开动应付着这足足上百人的盛宴。不过华王姜离和使尊练钧如都还未曾到场这筵席自然就无法开始三三两两的官员贵族便在一旁谈话打趣不过都识趣地避开了早先有人拦驾喊冤的事唯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长新君义子洛欣远毕竟年岁尚小尽管在家中义父管教极严但在中州之地却仍是染上了几丝权贵习气早先一听到自家人被甲士拿了几乎就要寻上王宫理论幸得被亲信劝住。这一晚前来赴宴他便有心将此事闹大因此旁若无人地对阳无忌道:“无忌公子如今陛下得使尊殿下佐助本是令天下安心的大好事。可这位殿下上任的火竟然烧到了我们头上也未免过分了一些。谁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在此地不过是应个景儿倘若连买田置地尚且要受人管束诟病这今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他的声音极其响亮一时之间旁边的不少官员都躲开了些许就是那些正在谈话的也纷纷止了声音唯恐惹祸上身。阳无忌也是年少气盛的个性虽然由于年纪尚小的缘故未曾封爵但毕竟是生在贵胄之家极其好面子的一个人此时便点头附和道:“洛公子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取了现钱买来的地产凭什么说是欺压百姓?难道光凭一个刁民之言就能断定我等有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的汤舜允见这两个少年始终在冷言冷语地嘲讽不已心中不由暗自鄙薄。这样毫无见识的少年贵胄也不知炎侯和商侯担心哪一点即便不让这两人在中州为质凭他们俩的个性在国内也只有吃亏的道理。身在他人屋檐下还敢如此不安分这为质之道张扬到了十分性命不保只是朝夕之事。他一边应酬着身边一个官员的问话一边注意着其他人的反应他相信无论如何中州都一定会有人前来应付这两位他国公子。 太宰石敬见两人越说越离谱勉强用克制功夫压着心头情绪继续神色不变地和身旁的安铭说笑谈天不时交换着一个心照不宣的脸色。正当洛欣远和阳无忌得意洋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冷漠自持的声音:“两位公子所言差矣民乃国本上位者若是不听百姓的疾苦又何来治理天下的凭据?” 练钧如在外面悄然站立了多时听到两人出言不逊心头的恼意就愈深重了。不过他早从明空口中得知两人不可轻易得罪因此勉强让语气显得和缓了一些。“今日本君曾经询问过那个魏方两位公子的家奴只愿意以市价的四分之一买下这些农户的土地而且家中一应陈设都不许带走甚至连眷属都不例外这哪是买卖分明是劫掠嘛!” 他不待两人开口申辩先一步用言辞堵住了对方的驳词“本君知道两位公子对这些都不知情因此只是命人扣住了那些刁奴。炎侯和周侯都是明主两位公子又皆为天性良善之人而且领着中州官职应该不会坐视百姓遭难才是。” 洛欣远和阳无忌见练钧如言之凿凿又将他们的强词夺理全部驳尽待要指认那魏方是骗子却又觉太失面子不由都是冷着脸不作声。练钧如却深知这等贵胄子弟的心性不以为忤地走上前去“两位公子他日都是国之栋梁这等刁奴惑主的事情各国都有不足为奇。倘若你们处置得好想来朝觐之日四国君侯都会对你们刮目相看。须知民心乃天下之柱石一旦惹起民怨可是对两位德行有碍。” 阳无忌自幼被人宠坏了此时虽有人给台阶下却仍旧是转头不做声洛欣远却是几乎立刻想起了父亲的教诲脸上现出了一丝惭愧之色。练钧如心知两人此时还未消除心中隔阂因此只是一笑置之正欲和其他人打招呼时背后便响起了一阵笑声。 “好好!使尊殿下果然名不虚传我未曾好生管教下人以至于出了这样的刁奴实在是愧疚之至!”一个面相俊秀的年轻人含笑上前躬身一揖道“夏国闵西全拜见殿下多亏殿下明察秋毫否则此事一旦传入我父侯耳中还不知要激起多大的风浪!”他一边说一边朝洛欣远两人挤眉弄眼“洛公子无忌公子区区几个刁奴算得上什么打杀了也就是了横竖是他们咎由自取!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们都是尊贵人应该也不想将这等丑事传入炎侯和周侯耳中吧?” 洛欣远和阳无忌见这个一向相处得好的夏侯庶子也是这般说辞脸色都是一变。练钧如见闵西全一副温文公子的模样不由心生好感。明空曾经说过闵西全虽为夏侯庶子平日却是有勇有谋若非他说服国中元老大臣亲身至中州为质子身为嫡长子而无一丝一毫气度和德行的闵西原就可能要遭殃了。听说闵西全的这一举动让夏侯闵钟劫极为赏识说不定过几年之后这质子由谁充当还说不准。 “全公子通情达理本君实在欣慰得紧。其实这一次事关民生既然有人拦驾本君也不好袖手。幸好各位都是列国的少年英杰若是真遇着那些胡搅蛮缠的人本君就束手无策了。”他见洛欣远面上一红而阳无忌的目光中则是掠过一丝阴沉便隐约觉察到两人性格迥异此时汤舜允也正好走了过来四位公子就正好都聚在了一起。 “说起来我和各位的年纪都差不多唯有允公子似乎更年长些许彼此过于客气也不是道理以后得空不妨多多走动本君也好了解四国情况如何?”练钧如见汤舜允一过来其他人就颇有些色变便笑吟吟地建议道称呼也变得更加亲近了。 第十九章 欢宴 汤舜允闻言现出一丝喜色神情却愈恭谨。“殿下得天公谕示乃是除天子之外最尊贵之人。臣不过是一介常人又怎敢高攀?”他此话奉承之意显露无遗其他三位公子都是面色微微一变。练钧如虽然没有格外留心却也猜到旁人的心思。身为列国质子而对他自称臣子这汤舜允的克制功夫和涵养可以说得上是顶尖了。 闵西全突然哈哈大笑道:“殿下既然有命乃是我等的福分又哪里敢拒绝?”他目示一旁的阳无忌和洛欣远道“我等都是微末之人难得和殿下年纪相仿将来自然应当多多亲近也好恭聆教益。西全今年已是年满十八不知殿下尊龄几何?” 洛欣远和阳无忌平日与闵西全时有交往深知这位夏国贵公子极有心计再者练钧如适才在两人面前言语温和丝毫没有架子两人心中即便再有芥蒂此时若还是不给面子传扬出去便脱不了一个狂妄的名声。 洛欣远也不等练钧如回答也上前笑呵呵地道:“欣远今年正好十三岁想来该是最为年幼的一个。”只不过片刻间他面上的骄色已是无影无踪“平日在家中父亲始终管教甚严那些家奴仆婢也不敢放肆想不到此次竟会捅出这样的纰漏。正如全公子所说若非殿下一意周全此事散布开来对我等都是一个污点。唉即便如此父亲若是这一次随同君侯朝觐也非得狠狠责备我一顿不可!”他一面说一面朝着练钧如深深一揖“到时还请殿下在我父亲面前多多转圜如此自可免去一顿责罚。” 练钧如见洛欣远笑意真诚不由觉得心中一松。“想不到洛公子竟和我同岁真是无巧不成书。你放心不过些许小事而已哪里会惊动令尊。换作其他父亲想来是向我兴师问罪也有可能令尊能通情达理就已是大幸了他若是以此事责怪于你我一定代为说情。”他说着竟上前拍了拍洛欣远的肩膀神情极为亲近。两人本就是难得的同龄一时间自然热络非常。 “全公子竟是年长我许多今后该称一声兄长才是。”练钧如又转头对闵西全道。他见对方露出谦逊之色便自嘲似的摇头道“我自幼没有兄弟只有父母照料如今在此地竟也形同孤家寡人。各位都是各国的英杰人前自然得谨守礼数可是这人后便不妨事了。如若只有我们几人在场称兄道弟又有何妨?” 汤舜允知道练钧如是在设法拉近和这些人的距离不过这是他最为巴望的事自然是乐得水到渠成。有了练钧如这个中间人他和这些各国质子交往稍稍亲密一些也就没有那么多干碍了否则若是照先前的情形展下去他在中州仍旧是孤立无援。“殿下既然如此以后只有我们几人的时候我们可就要大胆僭越了!”他的目光突然直击上了闵西全略带挑衅的眼神连忙装作不经意地躲避了开去。 阳无忌见其他人都已经开口应承自知已是落了下风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唉看来兄侯平日教训得真是没错我平日行事太过肆无忌惮今日又没抓到大好时机!”他一边在心中叨咕着一边换过笑脸凑了上去:“我和欣远的年纪差不多应该也和殿下同龄至于全公子和允公子以后就改称大哥好了!不过我等长辈之间辈分过于复杂不妨我们各交各的免得将来人前尴尬如何?” 练钧如见起先还沉着脸的阳无忌也终于开口附和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四国朝觐在即先前他祭天生的那档子事就着实棘手得紧。现在四位公子都将事情推到了下人头上手段虽不光明却是唯一的解决之道这也和他在街头硬是强词夺理是一个缘故。眼看气氛融洽他也就和四人谈笑了起来言语中颇为轻松旁人见这五个身份地位皆是碍眼无比的人凑在一块自然也是知机地没有上前打扰。不过片刻功夫五人便约定了一个时间三日之后在闵西全的府邸欢宴。 汤舜允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见侧殿中似有动静便连忙出言提醒其他人。果然只听内廷事务官一身高喝:“陛下驾到!”大殿中喧哗的气氛便突然平息了下来众人纷纷按照既定的位置俯下拜练钧如也和四人打了招呼后匆匆来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却只是微微躬身。此时此刻他分明感到一股赫赫威严那并非针对即将到来的华王姜离而是对着大殿上那至高无上的御座。可以想见只要四国中的任何一位诸侯能够享有号令天下的实力御座易主是指日可待的事。 “臣等叩见陛下!”随着华王姜离升座殿上诸人都参差不齐地高呼道。这一夜姜离的脸上一扫以往的颓色竟神奇地现出了熠熠神采。“诸卿平身!”他在御座上坐定后便微笑着颔道“今日盛宴一是为了慰劳练卿祭天辛苦;二是为了庆祝我神州得天公谕示降下吉兆;至于三嘛则是为了四方诸侯朝觐在即朕也想召集四位公子以图一聚!” 群臣都是明白人先前根本并未起身此时听得姜离的一番场面话太宰石敬领头中州六卿立刻又是知机地叩道:“吾王英明天赐使尊殿下以为辅佐天下自可永享太平!”姜离身侧立着的练钧如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再看下头的四国公子也都颇有些不自在他顿时心生蔑视。这礼崩乐坏国将不国的时候大臣们还只是知道阿谀奉承即便在他国贵胄面前也太过分了些。他想起姜离之前的肺腑之词对于这位天子当初的远大抱负也不禁起了怀疑。无论如何沉湎于这些溢美之词中的君主是不可能有多英明的。 姜离面上现出了一丝得意片刻便又恢复了常态“好了你们也不必准备这些颂圣的言语都起来吧。今日乃是欢宴国事么可以以后再议大家不妨试试这些膳夫精心炮制的膳食!”他低头打量了一眼桌案上琳琅满目的佳肴突然指着面前一道只供天子所用的凤鸟拼盆道“赵盐将这百鸟朝凤赏赐给练卿记住以后但凡这等以凤鸟为主的菜色在膳房的菜谱中撤去只供练卿一人所用!其他人不得朕的旨意绝不可擅用凤鸟图案!” 练钧如闻言愕然正要开口婉拒背后便传来一阵剧痛耳边也传来孔懿清雅淡然的声音:“不要拒绝这是陛下对你的恩宠。历代使尊殿下皆是以凤鸟为图腾陛下自然不好再食用状为凤鸟的食物这也是给下头群臣的一个暗示。” 孔懿是在姜离驾临前一刻才匆匆赶到的她见练钧如和四位公子相谈甚欢也就没有上前打扰。华王姜离对练钧如的种种恩遇既让她欣慰非常也让她忧心日深毕竟练钧如应该只是冒牌的使尊倘若有一天被人识破那事情就再无收场的余地。伍形易在中州经营多年如今一旦扶持使尊出世他的威权便会更隆。可是照眼前形势看来练钧如是不是和天子姜离过于亲近了? “陛下如此厚赐令我受宠若惊只能拜领了!”练钧如既然得孔懿提醒拒绝之意便早已烟消云散“不过喜庆之日其他人也兴许有用凤鸟图案的时候陛下的禁令便稍稍严厉了一些。”他瞥了一眼底下神色各异的官员贵族突然展颜一笑道“凤鸟乃是我神州的象征今后诸卿在喜庆之日这等物事大可不用忌讳所谓僭越不过在心不在其行陛下以为是否?” 华王姜离微微一愣随即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殿下群臣贵族也随之出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各自品评着姜离和练钧如那些话的用意。 第二十章 异人 一夜的宴会充满着欢声笑语但也同样是一场不见刀剑血腥的战场。上至华王姜离下至群臣贵族再加上心思各异的四国公子和练钧如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四国朝觐的前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中州虽然积重难返但好歹还是拥有着神州之中最富饶安定的土地没有四夷时时刻刻的侵扰而四国边境的重兵尽管不时有逾矩之处却由于制衡之力无法肆意妄为因此并不是那么容易亡国的。 直到午夜练钧如才拖着疲惫不已的身躯上了马车这一夜让他见识了这中州真正的权力中心还有就是那四个名为质子的贵胄公子。隐隐约约间他仿佛觉得所有人的头上都吊着一根丝线所有人都想挣脱那一根丝线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连华王姜离也是如此。一面享受着“吾王英明”的称颂一面努力利用着他这个所谓使尊的天命优势仿佛这样就可以慑服四国。 一路上他没有和孔懿说一句话也懒得询问对方究竟去了哪里。这八个使令名义上都是他的直接下属却是他最大的掣肘和负担那一双双形同监视的眼睛让他几乎无法安眠。踏进钦尊殿时孔懿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殿下伍大人在边关打了一个伏击战歼灭炎国精锐一千人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华都!” 练钧如先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即便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脸上尽是惊诧之色。“你你刚才说什么?”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看上去阴沉冷静的男子竟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四国朝觐在即他这是什么意思?倘若炎侯到时兴师问罪陛下那里又该如何置词?”尽管竭力控制着声线练钧如还是感到自己的声音格外刺耳。 孔懿心有所悟地瞟了练钧如一眼心中却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缕暖意不知何时这位原本心怀抗拒的少年竟似乎接受了现实。话虽如此她的言语却丝毫不留情“殿下不是很讨厌伍大人么倘使他真的惹下大祸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殿下为何如此忧心?” 练钧如陡地感到心中一凛确实伍形易乃是他心中最痛恨之人按理来说他应该希望寻到一个由头让对方倒霉可是此时此刻未免太不是时候了!不管是幽禁父母还是任人杀戮村民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倘若和近在眼前的覆亡之祸比起来所有的仇恨都可以延后。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练钧如逼上前一步目光牢牢锁住了对方的眼神“现在这个时候倘若出了什么大纰漏我就是想溜也溜不掉就连我的父母也会一起遭殃!”震撼过后他的头脑已是冷静了些许因此言语间便不再咄咄逼人“孔懿不要卖关子了你刚才既然说出来就一定有其中用意究竟怎么回事?你至少得让我弄清楚事实否则陛下那边一旦问起我连一句言语也说不出来!” 孔懿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由于练钧如身边的人早就被明空以各种借口支使开了因此她并不担心两人之间的微妙冲突为人所见。她轻轻凑近了练钧如耳侧如同呢喃般地耳语了一阵随即便垂手退到了一旁再也未曾出只言片语。练钧如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色惊疑不定。许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转眼已是过了三日就在练钧如从闵西全的府邸赴宴归来之后风尘仆仆的伍形易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兴许是听说了练钧如这些时日在华都的表现他的态度犹为恭敬了几分即便是听到练钧如交接那四国质子也未曾出言询问仿佛是放任不管一般。不过他对于祭天之时的异景却是小心非常不仅事无巨细地盘问了几遍还对练钧如一意救回的那个人分外好奇只是其人始终未曾醒转这才不得其门而入。 终于就在四国诸侯预期抵达华都前两日昏迷了多日的那个少年终于醒转了过来。伍形易如获至宝地想套话问出对方的底细却在尝试过三次之后大失所望。那人自从醒转之后只是浑浑噩噩地睁大着眼睛却是一言不最终伍形易不得不动用秘术逼供谁知还是一无所获。城府深沉鲜少真正动怒的伍形易几乎想要命人将其处死却被练钧如拦了下来。不知怎地他总感到对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无法对其生死置之不理。 “你究竟来自何处?”练钧如站在那人的床头禁不住喃喃自语道。伍形易多番审讯无果他自然不会想着费神套话只是仍旧在琢磨着祭天时的那一幕奇景。“我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喝了一个‘开’字随后漫天雷电才改换了方向。说是天意使然其实蒙骗普通人还差不多我却是绝对不信。这种役使雷电的传闻在这里我还从未听说过倒是曾经……”他说着说着便突然想起一件尘封往事因此诧异地又往对方脸上打量了几眼心中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总不会和我来自一个地方吧?” 尽管内心觉得荒诞无稽但练钧如毕竟曾经听说过前世之中曾经有一位号称明方的修道士曾经用天雷轰塌了整个兰州县衙因此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喂你是否认识一位修道士?我记得他法号明方……”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原本在床榻上死气沉沉的少年突然一个鱼跃竟是直接翻身下了床伸手就朝练钧如的衣领抓来。一旁的孔懿见势不妙连忙一个旋身护在练钧如跟前抡掌重重地朝对方劈去。 练钧如还来不及叫住手那个少年却奇迹般地脱出了孔懿的掌风然后一个踉跄瘫坐在床上。“不可能不可能!”他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明明成功了那就是师傅说的金丹凝练之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错?那天雷那天雷分明是别人渡劫时才会出现的……”他看也不看火冒三丈的孔懿一眼突然抬起头对练钧如道“我就是明方真人的大弟子严修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的这句话使得练钧如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万万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荒谬的事情。然而传说那位明方真人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么其弟子可以到达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奇怪的。饶是如此他的目光却是无比古怪这个自称严修的少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刚才却说什么金丹凝练的看来也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物。 “孔懿你先出去我想和他单独谈谈!”练钧如情知自己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因此便动了异样的心思。他也不顾孔懿心中在想些什么又转过头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吩咐道“这件事情很重要你也看到了先前伍形易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就照我的吩咐去做!” 孔懿最终还是屈服了然而她的心里却好奇得很。无论她还是伍形易用尽了办法都无法从对方口中撬出一个字为什么练钧如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就能收到奇效?还有那个所谓道号“明方”的修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猛地觉看似普通的练钧如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疑点。 第一章 周侯 华都的王宫之内一众臣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侧心中却都是忐忑不已。尽管名义上中州乃是天子属地他们这些文武官员也应该可以和四国君侯平起平坐然而数百年来中州领地日益萎缩而历代天子中也没有出现过几个明君平素也是任用小人疏远贤臣到如今只是一息尚存而已。倘若不是四国彼此牵制怕是顶着一个天子名义的华王早就无法继续在位了。 端坐在御座上的是第四十四代华王姜离尽管年轻时也曾经立誓要让四国四夷重新宾服王道但在十年前一场大病使得这位天子身体无比孱弱如今竟是连早朝也不时免去因此甚至有大臣在暗自计算他的死期。须知这位天子虽然后宫嫔妃众多却无一人能诞育下王子因此今后少不得要从王族旁支中选出储君了。一旦出现这种状况难保四国不会暗中插手立储之事那样一来中州就名存实亡了。 练钧如立在天子之下的一处平台上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仅仅一个多月的功夫他仿佛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一般每一天都在推敲周围人的话语每一刻都在想着天下的局势他几乎能够感到头上生出了白。这种算计人的日子有多么苦楚他终于品味到了可却已经完全无法抽身。他如今的地位和尊荣都是那个身份给予的一旦有所差错便是万劫不复还要牵累无辜的家人。 一群朝官正在胡思乱想中就听得外间的内廷事务官高喝一声:“周侯樊威擎携夫人觐见陛下!”这一声通禀让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周侯樊威擎治国有道辖下官吏轻赋税而重民事是百姓称许的明主。其夫人王姬离幽是当今天子的幼妹生得美貌妩媚只是至今未曾为周侯诞下子嗣也是一大憾事。众臣见周侯夫妇一同稳步走进大殿都微微低下了头以示尊敬。周侯虽然麾下勇士众多但轻易不动兵戈每三年的朝贡也从不缺失每次都是亲身前来谒见天子光是这份礼数就极为难得。 “臣周侯樊威擎叩见陛下愿吾王万寿无疆!”樊威擎和妻子在御阶前俯伏跪倒竟是用了臣子谒见君王是最隆重的稽之礼。廷下群臣俱是大讶往年周侯虽也前来觐见但向来都是行拜手之礼今次突然以最恭敬的礼数跪拜难道是有什么大事降临么? 中州六卿五官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但都知机地不闻不问果然御座上的华王姜离似乎也相当惊讶。“周侯你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又是三年谒见未曾有失为何骤然行此大礼?难道是国中有所变故么?来人扶周侯和朕的王妹起来!”天子既然吩咐那些内侍自然是忙不迭地上前巴结如今眼看中州王室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们也都不敢对诸侯太过失礼。 樊威擎谢过之后这才和妻子一同起身。他见群臣面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由微微一笑这才微微笑道:“陛下臣闻听使尊殿下出世的消息后倍感振奋曾与夫人计较过多次。数百年来八代华王皆无使尊殿下辅佐这才使得诸侯离心离德背弃了王道。如今陛下得天命眷顾臣身为臣子又怎能不为江山社稷感到欣喜?臣一生勤劳王事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泰余愿足矣!臣今次朝觐不仅是恭贺陛下也是为了一睹使尊殿下尊容而来因此以稽之礼参拜正是为了表示隆重!” 练钧如见樊威擎锐利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却不觉心情有多少变化。他这一个多月不知见了多少中州重臣就是四国公子也是攀上了交情尽管见真正的诸侯还是第一次胆怯之意却是早已褪去。他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象征着中州稍有差池便会为他人诟病耻笑他可不想处心积虑创出的一点点局面遭到破坏。 “本君早就闻听周侯贤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练钧如见姜离笑着以目示意便顺势开口道“如此真心实意地心忧社稷确实是四方诸侯的典范。说起来本君出身山野又是正当年少虽然骤登高位许多事情却是还得请周侯指教才是。” 樊威擎一进殿就注意到了华王姜离身边的练钧如只是一眼他便已经断定了对方的身份。无论是服饰位置都足可见华王姜离对其的重视不仅如此练钧如仅仅是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丝局促的模样气度高雅而淡然却仿佛是和大殿上的肃穆气氛融为一体没有一丝格格不入的感觉。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言语间那种轻描淡写的口气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分外不能理解线报中提到的其人来历一个区区山野少年又怎么会突然间具有这样的举止谈吐?须知天下没有一夕可成的贵族所谓仪态风范都是需要多年教导才能够水到渠成的。 他趋前一步微微欠身道:“殿下过誉了臣只是鄙陋之人身居诸侯之位已是颇感吃力又何德何能来指点殿下?”他说着说着便口风一转道“臣闻听八位使令大人当日为了使尊殿下现世一事殚精竭虑曾经苦战多时才救得殿下脱险其中艰辛不问可知。不知陛下是否业已颁下恩赏?如若可以臣希望能一睹八位大人的风范以解心中多年所愿。” 姜离和练钧如的心中同感咯噔一下周侯樊威擎携夫人比其他三位诸侯早了一日赶到其中缘由绝非只是为了表示恭敬那么简单。如此看来这位贤名远播的周侯心底应该还有其他打算才是。姜离看了看神色坦然的练钧如顿时觉得分外满意光凭这荣宠不惊的态度就不是寻常少年能够具有的。 沉吟一阵之后姜离便开口道:“周侯如此留心朕也颇感欣慰。先前八位使令确实辛苦了朕虽有心重赏他们却是执意不受朕也就只能罢了这个念头。来人召诸位使令前来议事!” 已经是年逾六旬的太宰石敬看着脸色各异的同僚心中百感交集数百年了若不是前几代使尊都在出世不久之后就为人暗杀中州国运又怎会走到今日的地步?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另一边的周侯樊威擎眼中却闪现出一丝厉芒不管如何他身为六卿之绝不会让练钧如再遭到什么伤害。 随着内廷事务官一声通报众人就见八个相貌各异的男女走了进来然而他们的面上全都笼罩着黑纱显然不欲让人察觉他们的真面目。群臣对这种情况都是司空见惯唯有周侯樊威擎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种情形很不满意。 “参见陛下!”所有的使令齐齐躬身行礼但并未屈膝下拜。使令虽名义上是中州臣子却只是使尊的下属因此即便是在天子驾前也能够直立回话。“参见使尊殿下!”八人又对着练钧如深深一揖由于乃是御前他们不好分出礼节轻重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姜离示意免礼之后八人便都直起腰来。为的伍形易此时看上去只是一个极为稳重的中年男子他微微扫视了一眼群臣脸色便略略欠身问道“陛下急召我等不知有何要事?难道是周侯远道而来有事要和我等商量?” 第二章 王姬 樊威擎立时脸色一变但片刻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暗地打量着那个中年男子。姜离却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点头道:“伍卿家适才周侯说练卿能够避免先前历代使尊的遭遇都是你等的功劳因此便要求见你们一次。朕思量着你们当初为了隐蔽身份寻找练卿下落始终鲜少现于人前现在便无需顾虑那么多了。” 听到姜离称那中年男子为伍卿家樊威擎便确定此人就是八大使令之伍形易。传言伍形易出身卑微但一身本领却是极为不凡额头的魂印也是觉醒得最早。八大使令来历各异彼此间往往并不相服唯有伍形易的命令无人敢违背足可见其威信之高。想到这一点的樊威擎不由额外注视了对方一眼不料伍形易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立刻朝樊威擎这边射来其中还带有一种冰冷的寒意。 “陛下侍奉使尊殿下乃是我等的职责既然已经知道殿下现世我等竭力寻找拼杀也是应当的。”伍形易不卑不亢地答道他又扫了樊威擎一眼这才转身一揖道“周侯勤劳王事如此关心殿下安危伍形易在此谢过。吾等虽然自幕后走向了台前却也会矢志保护殿下。伍形易在此立誓绝不会让那等卑鄙小人伤害了殿下!”后面一句话煞气极重顿时让大殿中的其他大臣打了个寒噤。 姜离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须知若是练钧如现在能够入朝得到最大好处的便是他这个天子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会竭力支持练钧如至于伍形易本人他却要加紧防备。当下姜离便赞许地点点头起身傲然道:“朕有练卿这样的人物辅佐又有伍卿家你们这样的豪杰四方诸侯和各位朝臣又都是难得的英才何愁大事不成?来人赐酒!” 起先侍立在姜离一旁的宦者令赵盐早已匆匆下去准备此时听得主上召唤立刻亲自托着一个朱漆条盘先至御前奉上一杯然后便至练钧如身前屈膝跪下将条盘高举过头用以奉酒这种罕有的隆重礼节让其他人都是大吃一惊赵盐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内侍总管但他更是华王姜离最信任的心腹此时行此重礼不啻代表着莫大的含义。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想起了当日姜离赐剑给练钧如的情景顿时将两个举动联系了起来。 “小人在此谨祝殿下能还我神州百姓永世太平!”赵盐朗声祷祝道。 由于黑纱蒙面樊威擎并未看到伍形易的神色然而他却注意到后面几人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因此已是心满意足。看来中州的这八个使令着实是非凡人物既然能够早知一步那就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如今他走的路就犹如架设在深渊上的独木桥一般容不得半点马虎。他可比不得炎侯那种粗鲁暴怒的家伙须知要在天下散布一个贤德之名所需的功夫比诸打仗更为艰难他绝不会轻易拿名声去冒险。 赵盐又向伍形易等人一一送上了美酒而一旁的周侯等人也自有内侍奉上佳酿一时间大殿中满是酒香。高台上的练钧如却是神色好奇地看着下头的樊威擎心中盘算着以后单独面对时该如何应付此人。今日这位周侯只是寥寥数语就使得伍形易犯下了一个小小的语病使令之所以能在列国之中纵横一是因为他们的骑乘博乐鸟迅疾无伦二是因为他们始终未曾露出真面目无人认识如今一旦真的走到台前其实并不像伍形易说得那般轻易。 “好!”姜离大喝一声自己先举杯一饮而尽“朕就在此和各位卿家同庆望江山社稷永保万年普天百姓皆享安乐!” “承陛下吉言!唯愿江山永固万民安泰!”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随即举杯喝得干干净净。伍形易等人却并未在殿上停留多久把酒杯放回条盘之后他们立刻齐齐躬身告辞竟是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大殿入口中。 “陛下有如此忠诚的臣子真是天下之幸啊!”周侯樊威擎语带双关地赞叹道。果然他一言过后就见华王姜离脸色有异顿时得意万分。坐在他身侧的王姬离幽除了一开始行礼问安之后始终一言不此时却是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在其他人眼中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四方诸侯的封地尽管遥远但在华都之内都有豪奢的府邸这也是初代天子的善举只不过住惯了富丽堂皇的宫城任何一位诸侯都不会感激这种恩遇身在府邸中反而会觉得无比局促。王姬离幽更是如此她自幼长于深宫成年之后又嫁给了周侯始终都是享受着世间最为贵重的待遇。周国丰都距离中州华都有千里之遥若是用马车至少也得用去月余但以三足青鸟代步不过是两日的路程。饶是如此见了自己的王兄之后她还是觉得一身疲累足足在府中的大浴池中泡了许久才开始打扮梳洗。 此刻离幽正慵懒地任由侍女为其梳理一头瀑布般的长顾盼间风情万种似乎根本不像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从侧面看去她的轮廓无比优美五官中的每一部分都散着一种惊人的媚惑之态就连身旁伺候的那些侍女内侍都是惊艳不已几个留在中州久未见过离幽的内侍甚至还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夫人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那个梳头的侍女一边拢着那漆黑秀一边打叠精神奉承道“怪不得主上几乎从不招幸那些嫔妾只是一意地宠着您。夫人当年是艳冠列国如今也不例外呢!” 离幽却只是微微一笑刚想答话就听见一个内侍高声奏报道:“主上驾到!”一众伺候的宫婢内侍连忙俯伏在地不敢仰视王姬离幽却款款地站起身来轻舒长袖迎了出去眉头却不经意地微微一皱。这个时候她的丈夫突然跑到自己的寝室干什么? “妾身恭迎主上大驾!”离幽待到近前只是微微偏身行礼脸上挂着永不褪色的笑意“主上初至中州不去拜访那些元老重臣也不去和使尊殿下套套近乎到妾身这里来作甚?若是传扬出去他人还道妾身不懂得国事和家事孰轻孰重的道理!” “夫人还真是不肯放过寡人!”樊威擎爱怜地搂住妻子腰肢这才开口道“寡人故意比其他三位诸侯早来了一日就是为了能够好好看看那位使尊殿下的真面目想不到今日在殿上能够有那样的收获。若是寡人趁着今日再交结中州臣子传扬出去这话可就难听了。说起来夫人乃是堂堂王姬不妨会一会那些中州贵妇比之寡人暗地里会见朝臣可是要稳妥得多。” 离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和那个高居于至高御座上的王兄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幼感情本就淡薄出嫁之后更是只有三年一次的朝觐时会敷衍出几分兄妹之情自然及不上和丈夫之间的情爱。四方诸侯中樊威擎虽然算不上最强势的一个却是最聪明的一个就是家事上也无可挑剔。离幽虽然自负美貌却还从未认为自己真能够艳冠群芳因此丈夫独宠自己一人的缘故她也是心知肚明。 “主上放心妾身既然是你的夫人就绝不会在这些方面让您吃亏。”离幽突然出一阵有如银铃般的浅笑“陛下至今尚未有过子嗣将来的事情还很难说。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指不定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主上心愿得偿!”她突然抬头望着丈夫充满野心的眸子轻轻地凑上前去深深吻在对方的唇间。 第三章 雏鸟 见了周侯之后练钧如便被华王姜离留了下来两人这些天时不时单独见面看在旁人眼里便多了几分君臣相得的意味。姜离为了表示宠信和笼络几乎每天都有赏赐送进练钧如居住的御城若非练钧如年纪尚小怕是美貌姬妾也会多出不少。 “练卿今日你见过了周侯对其观感如何?”姜离示意练钧如坐下这才挥手斥退了殿中伺候的其他人只有赵盐侍立身侧不曾回避。“人道是周侯樊威擎贤名远播百姓称道依朕看来他可以说是四方诸侯中的第一人。” “陛下所言甚是。”练钧如点点头道。想起适才周侯锐利通透的眼神他的心中便有几分忌惮。无论言行举止周侯樊威擎都谨守君臣之道礼数上更是无所缺失依照常理这样的人若不是真正的大贤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周侯觐见时群臣都极为礼敬怕也是因为他在诸侯中享有盛名又礼尊王室的缘故。周侯夫人又是陛下的王妹若是论起亲疏来陛下和他也应该较别的诸侯更为亲近才是。” 姜离却只是置之一笑“我朝虽然向以宗法维系诸侯但到如今这姻亲之道却也已经无甚大用了。嫡亲兄弟为了一个嗣子之位尚可争斗不休又何况这种靠婚姻联结在一起的同盟?唔练卿就位不久就能看清楚这些也是着实不易了。朕听太傅和太宰他们说那些所谓的中州贤达太过迂腐不合你的心意朕便给你特旨你若是寻访到了贤才就自己留在御城之内只需知会朕一声便可。若是这些人能够为朕所用大可赏赐官职爵位以收民心。” 练钧如闻言不由抬头目光正好和姜离的炯炯眼神交击在一起随即立刻垂下头去。“陛下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恕我直言如今的天下已经到了礼崩乐坏的时候那些游子文士往往只知有各国诸侯不知有中州王室轻易不会答应招揽。若无好手段怕是陛下心意落空的机会居多。我曾经闻听商侯聚士三千数目虽多其中却应该也是良莠不齐不知陛下是想要商侯那般求名还是只要真正的贤才而不想张扬?” 姜离赞许地看着练钧如熠熠光的眸子终于霍地站起身来伫立许久方才昂然道:“练卿此问甚好若是照着朕当年的性情自然是恨不得列国诸侯都知道朕的雄心抱负如今却是不会再那般年少无知了!天下乱离已久各方游士无不在寻访明主这些人中欺世盗名之辈居多朕可不想在这些人身上做文章。古来曾有千金买马骨的典故虽能令四方名士来投却是张扬太过不符合中州如今的处境。练卿朕知你此问之意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不必担心有什么功高震主之忧须知天子使尊自古便是一体哪有相忌之理?” 练钧如走出王宫时面上仍旧是带着一缕微笑即便是如今对于天下大势他的看法仍旧是无比肤浅但是对于自己的生存之道他却是明白得一清二楚。伍形易即便手握王军兵权却也不敢过于妄为否则便是自找灭顶之灾毕竟四国诸侯仍在那里虎视眈眈。而姜离虽不是那等雄才大略之主但在这等时刻却是他唯一依附的对象。只有保住这位天子保住中州他才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由于孔懿等人已经先期离开了皇宫因此车驾上的侍者已经换了另一个人。对于此人练钧如的信任之心还要多些不为了别的只是因为那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次形同作秀的祭天居然能从天雷中得到这样一遭奇遇。 “严修如何这个乱世是否让你感到更加心悸?”练钧如低声对身后的人道“相比那一个充斥着贪官污吏的世界来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乱世。居上者可以随意处置所谓贱民奴隶四方诸侯可以随意出兵践踏他国国土。换作从前我甚至无法想象人间曾有过这种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我说过你可以选择是否襄助于我。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如果你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严修自苏醒后已经是三天了尽管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仍是时时刻刻处于怀疑之中对于练钧如的话却没有几分排斥。伍形易等人用在他身上的手段曾经让他感到生不如死然而心底的警惕却让他当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自打苏醒后开始他就莫名其妙地暂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道力只剩下了那点用来防身的武功凭着这些要在乱世生存下去几乎不可能。饶是如此他也只是答应练钧如暂时呆在中州旁的便再也不肯开口承诺。他并不清楚练钧如的来历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因此仍旧把自己暂时死死地封闭了起来。 说过那句话之后练钧如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任着车驾前行。然而他分明能够听到身后严修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即将抵达御城的一刻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鸟鸣。他不由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只金色的异鸟正傲然盘旋在长空之上双翼的羽毛在阳光映衬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车前的驭者也是愕然抬头待到看清之后便失声惊呼道:“旭阳金乌难道是炎侯已经到了?” 练钧如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以周侯的身份地位尚且是提前令华都中的府邸备好车驾然后在华都外弃了骑乘的三足青鸟通报王宫后方才乘坐车驾进城。仅看适才空中的声势便知这炎侯为人嚣张倘若来人只是信使那排场也是太大了倘若金乌上骑乘的真是炎侯那就更为离谱。堂堂一国诸侯竟连这点礼数都不肯遵从足可见其人心志。 “不用管这些你令人把车驾收好。倘使陛下使人来请就说我偶感不适今夜无法奉诏!”练钧如淡淡地对驭者吩咐了一声随即就下了车驾一言不地往自己的寝宫走去。不管如何诸侯朝觐的日子应该是明日。周侯是名正言顺地进城他确实应该接见至于炎侯恐怕就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练钧如此时犹记得当日孔懿说过的话伍形易在边境歼灭炎国精锐一千人其中隐情他却是不知道那就由得别人去应付好了。 还未走到钦尊殿他便听到觉前方一阵慌乱只见几个宫中侍者上窜下跳似乎是想要捉住什么东西不由眉头大皱。他只是略一沉吟便决定上前瞧一个究竟谁料几步上前之后他便觉了那四个眼熟的小东西。当日初次上山行猎时他曾经为了它们吃过那只异鸟天大的苦头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重逢。 那几个侍从一见眼前的人影立时矮了一截忙不迭地一个个俯伏于地至于那四只雏鸟则是继续在地上活蹦乱跳。练钧如看也不看地上的众人一眼只是缓慢地向前挪动步子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家里和父母的温馨一刻。四只雏鸟仿佛认出了练钧如竟是毫不避忌地朝他身上扑来一时间练钧如的身上倏地便挂满了四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练钧如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真切的笑意爱怜地抚摸了这些小家伙一会他便招呼了严修和身后的其他人一声竟是没搭理地上的那些侍者。自从看到这四只雏鸟的那一刻他便知晓那只护雏心切的雷鹏怕是早已陨命。尽管人畜有别但此时他竟能想象到雷鹏临死那种深切的悲哀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让四个小家伙落入伍形易等人的手中想必对方也不会因为四只尚未长成的雏鸟和他为难。 第四章 炎侯 炎侯的突然驾临让华都城内一片慌乱按照礼制四国诸侯朝觐之前须得命人先向天子奏报随后在城外扎下营寨等天子诏令下达之后方可乘车驾至王宫。相比古时诸侯会盟请天子于郊野再行朝拜的典故这已经是分外简陋草率的了。无奈如今中州威权日弱谁也不可能斤斤计较这些事而炎侯这一次形同僭越的无礼之举无疑是在中州群臣权贵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炎侯阳烈却顾不得那许多自打他接到边关急报之后便知道自己出兵威慑之举为人完全破坏不仅如此对方还死死扼住了他的把柄竟连他派出的信使也全都被拦截若是被人将其中内容公诸于众他这个堂堂一国之君就要丢尽了脸面。他生性就是暴躁之人身边人见他气性不好也没有一个敢于进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上直截了当地降落在华都府邸内。 虽然炎侯舍了后头的大部分护卫匆匆而至但随侍的十几人中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几位官员之外还有天下四大门派之一旭阳门的三位长老随行。最最显眼的就是一对形同璧人的少年男女男的是炎侯义子又被旭阳门主阳千隽收为徒的许凡彬女的则是炎侯独女有驭琴炎姬美名的阳明期。在旁人看来这对少年男女看上去颇为亲近似乎是早已得了炎侯默许的恋人但无论是旭阳门主阳千隽还是炎侯阳烈眼前都没有表示任何心意毕竟历代旭阳门主和炎侯都是阳氏后裔这血脉相连的关系牢不可破所谓联姻也不过是在巩固一下彼此关系而已。 炎侯阳烈一面遣人向王宫送去文书一面在大厅中咆哮道:“寡人倒要看看那个小子有什么三头六臂竟敢出动王军偷袭!难道他还以为是当年的势头么?如今四国鼎立天子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已他不知内敛反而不知好歹地欺到寡人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地转过身来冷冷地扫视了几个自己的臣子一眼一字一句地道“寡人不管他是真的使尊还是假的使尊只要是犯了我炎国利益绝不会轻易放过!今夜崇庆殿奏对之时寡人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这个胆量!” 随侍的炎侯心腹司寇虎钺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主上万一他们在金殿上将信使传达的密信公诸于众怎么办?如今周侯已是抵达了华都此人最为较真平素也是沽名钓誉怕是会抓着这件事不放。他国都是陈兵边境以作预备而我国前锋确实已是进入了中州境内若是被人编排起来……” “住口寡人岂会畏惧那些黄口小儿!”阳烈不由大怒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樊威擎那个家伙不过是靠贤名行骗天下旁人怕他寡人可是夷然不惧!若是真的僵持不下我炎国的军队位居四国之冠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虎钺见自己的主上已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由暗自叫苦。如今正是非常时刻倘若真的做下了什么不智之举怕是其他三国都会乘虚而入。虎钺平日为人虽然也是残暴不仁欺上瞒下但对于天下大势还是知道的又怎敢让自己的主上去碰钉子?无奈炎侯阳烈已是铁了心要为那一千人的损失讨回公道任是虎钺说什么都不管用。 姜离对于炎侯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是诧异不已尽管有心将他晾在一旁不予理睬最终却还是接受了炎侯派人呈交的文书算是认可了他进入华都。即便如此姜离仍是在宫中雷霆大怒一干内侍宫婢都是躲得远远的丝毫不想沾惹这位至尊半点。直到闻讯而来的伍形易与姜离密会之后宫中僵硬的气氛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姜离和伍形易两人自后殿出来时便令人前去请练钧如入宫。谁知半个时辰之后奉命而去的几个内侍脸色惶然地回转来竟是声称使尊殿下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听到这个消息无论姜离还是伍形易都是大吃一惊须知早上会见周侯时练钧如仍是安然无恙如今却传出有恙的消息内中必有蹊跷。 姜离瞥了若有所思的伍形易一眼突然大笑道:“此计甚妙朕知道练卿的意思了。来人去报炎侯就说使尊殿下偶感微恙让他明日与商侯和夏侯一同觐见!另外按照炎侯进贡的东西比照周侯的份例进行赏赐。还有就说炎侯远来辛苦让宫中膳夫挑选拿手的送一些饮食过去就说是朕的一片心意!” 伍形易见姜离旁若无人地下达旨意眼中厉芒一闪转瞬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面容。“陛下英明炎侯乃是暴躁的性子您今晚不接见他他必定会暴跳如雷。明日四位诸侯齐集崇庆殿他就算想要作也得看着他人脸色言行也不敢过于恣意。”他微微躬身神情恭谨地道“明日请殿下允准我等出席毕竟这一次的祸事乃是臣闯下的。” 姜离捋着颌下的几缕长须志得意满地道:“伍卿家此事做得极为妥当又何来闯祸之理?你截住了所有信使占在了一个‘理’字上头谅炎侯也不敢放肆。就让他一个人在府中暴跳如雷好了他不是名正言顺叩关觐见的周侯朕未曾追究他私自进城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想到炎侯嚣张的行径他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去“好在练卿寻了一个好借口这四国朝觐本就是为了他而来他既然身体不适朕又怎好强求只能让炎侯等明日了!” 伍形易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了御城却正好早先的那几个侍者迎了上来一五一十地将练钧如的举动奏报了一遍。他一听说练钧如不打一声招呼就带走了四只雏鸟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当日离开赵庄时他无意中现那只雷鹏天赋异禀便起了降服的念头谁料派去的蒙辅最终功亏一篑那雷鹏最终重伤身死却抓到了四只雏鸟。本意他是想驯养这四只雏鸟以供骑乘之用却不料练钧如在此事上也横插一手。 “算了不过四只不成气候的小家伙而已本座不想为此事和殿下有什么冲突。”那几个侍者虽是伍形易心腹之人却也不知道多少隐秘“使尊殿下如今在钦尊殿中么?” “回禀伍大人殿下正在钦尊殿中歇息只有那个叫严修的家伙陪着旁人都被撵了出去。”一个侍者瞥了瞥伍形易的脸色不敢隐瞒实情“大人那人身份可疑绝不能让他留在殿下身边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祸害啊!” 伍形易冷哼了一声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何尝不知道那个叫严修的少年有古怪可是不管如何盘问或是用秘术询问都问不出所以然来反倒是练钧如三言两语问出了对方来历。这位名义上的使尊殿下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再加上想要弄清严修的底细他才默许此人暂时担任练钧如的扈从。如今看来练钧如这个出自山野的少年颇有几分算计并不若当初想象中那么好控制。 站在钦尊殿大门前伍形易露出了一丝冷笑。不是庸才最好倘使那将会名留史册的使尊殿下真是庸才应对起四方诸侯来也是一个大麻烦。白天接见周侯时他分明能觉察到周侯樊威擎注视练钧如的目光这种兆头很好。兴许他应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练钧如身上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行使自己的计划方略。“众矢之的是什么滋味你就好好品尝一下吧殿下!”他低声咕哝道。 第五章 诸侯 华王姜离派人给炎侯阳烈送去的讯息让其大为震怒然而身在中州他又是名义上的臣子在外人面前也不能做得太过。他当面客客气气地收下了天子的赏赐待来人全都离开后他便几乎把所有的物品都砸了一个遍包括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美食也不例外。炎姬阳明期看惯了父亲的这种脾气因此只是待在房中弹琴散心至于其他人则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入内相劝。 次日姗姗来迟的商侯汤秉赋和夏侯闵钟劫几乎同时抵达了华都。一时间城门大开万人空巷这四方诸侯同朝天子的盛景从前竟是无人得见。就连一些白苍苍老态龙钟的老翁一流也都是泪流满面在他们看来天下的乱局在这一天就已经结束了。 四国诸侯当初奉王命镇守四方防御四夷时不时的侵袭因此论起功劳来算得上天下第一;可要论起祸害他们也同样算得上是王室的心头大患。从最初的谨言慎行恭谨有加到后来的狂妄自大不服管束再到其后炎侯的兵征伐可以说在象征王权的天子和象征实力的诸侯之间那一根维系着太平的丝线其实只需轻轻一拨就会断裂。 如今那四国诸侯全都高坐于马车之上四周的帷幔遮掩得结结实实丝毫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此时此刻谁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底下的百姓竭力踮着脚希望能看清这些尊贵之人的面目无奈重幔之内只有些许人影露出他们又如何能得偿心愿。马车四周俱是四位诸侯的心腹甲士明晃晃的长戈斧钺衬托出无穷威势。 少数聪明人却只是在高处俯视这一队气势浩荡的人流甚至揣摩着四位诸侯的次序毕竟御道上两辆马车并行犹嫌太挤又如何能让四驾最为华贵的马车并排而行?太宗安铭几乎伤透了脑筋最后只得按照初代天子的封赠排序毕竟这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礼法白纸黑字不容辩驳。 于是人们远远望去居的就是夏侯闵钟劫其先祖乃是初代天子的嫡亲幼弟分封之后便易姓为闵;其后乃是炎侯阳烈须知其先祖乃是初代天子的庶兄虽有嫡庶之别却是最为亲近分封之后易姓为阳;在后乃是商侯汤秉赋其先祖乃是初代天子的授业恩师两子又都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最后的却是周侯樊威擎周侯虽然人称明主但其祖位分不显这周国之地本来极小却在历代周侯一步步经营下展壮大最后在三百年前将原本位列四方诸侯之的鲁国吞并成就了当时最为盛传的霸业。 且不提这四位诸侯对于先后次序抱着什么样的态度直到王宫前他们下了马车后也没有谁看清他们面上的神情即使性情最为暴躁的炎侯也是如此无忧无喜仿佛他们就是带着这样一种态度前来参加朝觐。 一向紧闭的王宫正门已是完全敞开了那些鲜少出现在人前的精锐甲士禁卫此时都是腰佩长剑手持长戈列于大门两侧。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要此时天子一声令下自然可以斩除与会的四位诸侯称得上是快刀斩乱麻。然而其后要面对的却是暴怒的四**队权贵因此饶是历代诸侯朝觐天子时常有逾矩的言行举止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寄希望于其他诸侯予以谴责制裁。所谓王道便是以礼义止刀兵不出一兵一卒便能使他国宾服这也是中州自初代天子开始最为讲求的一点。 华王姜离端坐于御座之上虽然精神振奋但脸上依稀可见苍老之色。他自二十岁登基如今已经历经了三十年的岁月论理应该早已磨去了雄心壮志。然而如今使尊降世的消息传遍天下谁也不敢再小觑这位天子毕竟姜离早年的励精图治可圈可点若非十年前的一场大病说不定中州早已变了模样。 四位诸侯不分先后地步入了宽敞的崇庆殿按照先前的次序报名拜谒。“臣夏侯闵钟劫叩见陛下!”“臣炎侯阳烈叩见陛下!”“臣商侯汤秉赋叩见陛下!”“臣周侯樊威擎叩见陛下!”报名事毕后四人齐齐跪拜俯伏于地状极恭谨。 姜离这才微微笑道:“四位远来辛苦都平身吧!”四人谢过之后却齐齐朝着天子身侧的练钧如躬身一揖道:“参见使尊殿下!”此时他们方才注意到练钧如身后齐齐整整地立着八个黑衣人无一例外地脸带黑纱。 练钧如颔偏身答礼这才各安其位。一番场面话说完之后炎侯阳烈便第一个沉不住气了。他昨日匆匆赶来却被姜离的几句话拒之于门外心底早已窝着一肚子的火此刻见姜离身旁的练钧如一脸可恶的笑意愈觉得这个小子可恨因此见旁人都不开口便一步抢出高声奏报道:“陛下臣奉王命世代镇守炎国防备东夷侵袭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谁料就在数日之前臣在边境的一支千人军马遭人偷袭全数阵亡还请陛下明鉴还臣一个公道!” 果然是这一套!练钧如心中一跳顿时感觉到背后的伍形易无形中散出了一股杀气。他轻吁一口气却只是故作高深地站在那里这一次的交锋不属于他可以插手的范围。对于军务他是任事不懂而伍形易也不会轻易让他懂得这些那么就交给行家里手去解决好了。他斜睨了一眼御座上的华王姜离等待着这位天子和稀泥的言辞。 华王姜离却并未像以往那般唯唯诺诺他霍地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了惊诧和愤怒之色右手也是情不自禁地握得紧紧的。“炎侯此话当真?”他不待阳烈做出回答踱了几步便怒不可遏地道“朕早闻东夷野心勃勃始终想要染指神州国土想不到竟有这样的本事。炎**力为四国之冠历代炎侯均是注重军务想不到还会被外人钻了空子!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想来以炎国将士的骁勇善战对方也应该尸横遍野才是!” 炎侯阳烈顿时勃然大怒姜离这指鹿为马的一招他又怎会听不出来当即便高声反驳道:“陛下臣的兵卒并非丧命于与东夷之战而是在另一处边境遭人暗算!若是被臣知道那下黑手的是谁休想臣会轻易罢休!哼正如陛下所言炎国兵力强盛这区区损伤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臣绝不容许有人借机清除异己!” 姜离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而本欲不插手的练钧如却是神情突变挣扎了好一阵子之后他方才面色复杂地趋前一步道:“炎侯所言差矣你的封地除了和东夷接壤之外似乎并未与其他敌国有任何交集。若是其他边境遭了敌患那主事者便都在这朝堂之上。炎国的北面乃是周国南面乃是夏国而西面则是我中州想来陛下从未下令征伐无论周国还是夏国都不会有胡乱兴兵之举而我中州非到不得已更是鲜少起兵戈。炎侯所指何人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诸位就是!” 话一出口练钧如便感到炎侯身上冒出一股森寒的杀气牢牢地锁定了自己的身体竭力控制才使自己的脸色丝毫不变。适才伍形易在背后传音让他出言为华王姜离解围他实在无法才只得硬着头皮强自出头心中却不住暗骂伍形易的狡猾。 第六章 挤兑 炎侯阳烈万万没有料到练钧如竟然敢当面说瞎话正欲冷言嘲讽身边的周侯樊威擎却忍不住站了出来。尽管心知是计但樊威擎并不想让阳烈这么一个莽撞的家伙搅乱了一局好棋。 “炎侯寡人倒未曾想到以炎国的军力之盛还有人敢打您的主意?且不说我等同为诸侯断然没有轻易侵扰他国边境的道理就是陛下也绝不会不教而诛让你吃一个哑巴亏。炎侯倘若寡人记得没错倒是你曾经有越过国境冒犯他人国土的先例莫不是那一千个军士也犯了同等错误吧?”樊威擎一扫平日的温文尔雅语气异常辛辣讽刺。 夏侯闵钟劫见周侯率先难当其冲的又是他最讨厌的炎侯哪会甘落人后立刻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周侯所言甚是历来炎侯的军士总有些不规矩的行为时常在他人国界之内偷鸡摸狗的难道是这一次踢到了铁板?寡人倒是未曾听说国内有什么击退敌军的消息歼灭的盗贼倒是有好几股不知炎侯的人是否混在了里头?” 炎侯阳烈几乎气得倒仰若是单单夏侯出言讽刺他还能反唇相讥可是一向不偏不倚的周侯樊威擎都站出来搅这一滩浑水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瞥了瞥另一边有如老僧入定般的商侯汤秉赋他第一次生出了孤立无援的感觉。毕竟即便他身为炎侯在炎国之内声势浩大一呼百诺在这王宫中也很难找到同盟。他骤然想起行前一众下属的劝谏却已是有骑虎难下之感脸色瞬息万变转眼已是涨的通红。 华王姜离好整以暇地看着周侯和夏侯应对着炎侯阳烈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身为君王的自傲。以往只要有两位以上的诸侯前来朝觐朝堂上就必定是吵成一片各说各的道理最后还得归罪于他这个天子。如今中州仍是那点国土朝中仍是那几个大臣局势却是生了微妙变化换作从前周侯樊威擎这样聪明自持的人决计不会第一个站出来论战。 “好了好了!炎侯兴许是匆忙间得了国内传来的消息一时失误也是可能。依朕之见怕是东夷那些小人又在琢磨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小动作。不过是一次小败炎侯又何必耿耿于怀?再者朕新得练卿辅佐无需多久王军八师就可以齐齐整整地再现世间届时也可以为众卿分担一二。”他也不看底下四位诸侯突然无比难看的脸色环视群臣道“朕已经老迈却并不会忘记列祖列宗的教导。如今神州外有四夷内有种种隐患须得同心同德抵抗外敌才是又怎可自相倾轧?炎侯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又是朕之臂膀应该不会一意让亲者痛仇者快吧?” 炎侯阳烈本就是四位诸侯中智计最劣的一人若非前代炎侯只有他一个嫡子再加上其时幼弟阳无忌尚小怕是他也无法继承这诸侯之位。此时他被姜离的几句话挤兑得瞠目结舌若要直指中州王军灭了他的一千精锐则依照眼前态势一旦被人拿出信使所传的密信殿上的周侯和夏侯就会对他不利说不定届时连大殿都出不去。天子确实不能轻易诛戮诸侯可是只要其他三位诸侯一意认为他罪孽深重把他关在中州还是办得到的。 阳烈自忖膝下无子乱了炎国则大事休矣只能勉强克制心中怒火躬身一揖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孟浪了。先前消息乃是信使昼夜送来许是臣没有细看的缘故。东夷阴柔狡诈应该是他们在背后捣鬼臣回国之后一定好生扫荡让他们知道天朝神州的威严!” 这突兀的一番话让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姜离却是赞许地点点头。“好了今日各位远来辛苦朕早已令膳夫备下盛宴待会就在隆明殿赐宴吧。朕已经命人去请四位公子前来你们分别多年也可以趁此机会小聚。对了朕闻听炎姬也随同炎侯来了华都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炎侯此时心情大坏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便再无其他言语。姜离却是留上了心侧身便命身旁内侍前去延请炎姬一同前来赴宴。练钧如却是只知道炎姬乃是炎侯爱女见朝中其他人都是面露喜色不由大为奇怪。 侍立在练钧如身后的伍形易心中微动见练钧如一副茫然的神情便低声提点道:“殿下炎姬阳明期为炎侯独女冰雪聪明曾经师从天下第一琴师绎兰夫人学琴相传一曲终了能使百兽臣服百鸟来朝刀兵者退避三舍号为驭琴炎姬。尽管炎姬尚且年少但这一美名早在三年前其人十岁时便已经传遍天下。算起来她应该和殿下同龄。” “驭琴炎姬……”练钧如默默念道心中竟有一丝悸动究竟是什么样的乐曲竟然能有此奇效他真的有些好奇了。 随着华王一声令下殿上众人纷纷移步隆明殿而四位诸侯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最后。周侯和夏侯适才联手把炎侯驳得面红耳赤此时更是压根不看炎侯阳烈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在谈论一些国中趣事而阳烈向来看不起性情懦弱而又喜好名声的商侯汤秉赋因此独自走在最后心中郁闷不已。 “父侯!”突然阳烈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不由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女儿炎姬阳明期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旁边的贴身宫婢的手中还抱着那一具从未离手的古琴。阳烈这才省起先前姜离的问话不由大悔他本就是拗不过女儿的哀求这才带了她一起前来如今还要让本就名动天下的女儿在其他人面前操琴这实在有违他的本意。阳烈平素驭下严苛却对妻子庄姬和女儿炎姬极为宠爱凡事言听计从。这一次他虽然未曾带其夫人庄姬前来朝觐却也不想让女儿郁郁寡欢地待在府邸中闭门不出。 “明期待会陛下可能会让你当众献艺你若是不情愿就拒绝好了不必顾忌父侯的体面。”思来想去阳烈还是出口吩咐道“行前你的母亲曾经吩咐过非到不得已不要在外人面前卖弄你都记得么?” 炎姬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自信的神采。“父侯放心女儿不是那等粗俗之人若非有知音在场就是陛下下令我也不会轻易演奏。不过刚才听说父侯在崇庆殿上受了气?”她说着说着便凑到了父亲身边语气也变得低沉无比“难道有人敢冒犯父侯虎威?” 阳烈被女儿一语触痛了心中伤疤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拉起了女儿的右手便并肩而行。“明期转眼你也到了快要嫁人的时候寡人着实舍不得。要不寡人到时替你招赘可好?只可惜天下之大怕是难有能配得上吾女的英雄!” 炎姬突然停住了脚步绝色的容光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明丽她轻轻拢了拢额上的乱认真而又严肃地答道:“父侯女儿只想让您答应一件事!倘使有一天女儿有了意中人不管他是谁请您一定不要阻挠好么?” 阳烈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吾家有女初长成寡人答应你便是将来就由你亲自选婿。以你的眼光看上的都是绝世英雄寡人又怎会有不满之处?” 第七章 炎姬 隆明殿中此时是济济一堂天子一声令下群臣无论是否别有要事全都聚在了此地再加上几位诸侯带来的重臣和四国质子竟是热闹非凡。自从第三十五世天子之后中州鲜少出现四方诸侯共朝的盛况因此这一次华王姜离算是大大挣了一回面子苍老的脸上也是神采飞扬煞是得意。 这等盛会王姬离幽自然不会缺席当这位艳名远播天下的贵妇和周侯一起出现在殿上之时不少人都禁不住出阵阵惊叹。前一次她和周侯一起来朝时为了表示庄重她穿的是一袭黑色长袍因此很难凸显出多少美貌而今日便大不相同了。 身为中州王姬周侯夫人她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扮一袭深紫色的曳地长裙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美好身材而外头的同色短纱衣则是给人一种朦胧之感。她头上缀着的是来自南海的稀罕珍珠钗环颈项中只有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却是王室贵女故老相传之物。缓步前行间一股如香似麝的淡雅清香从她的身上阵阵袭来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 尽管夏侯和商侯都是见惯美女之人国中也是姬妾无数此时此刻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目光中尽是熊熊欲念。平素阴沉的夏侯闵钟劫甚至忍不住嘀咕道:“绝代尤物真是绝代尤物!也不知道樊老头如何消受得起!”商侯却是平素端着君侯架子的人饶是心中再有妄想脸上也很快便摆上了一副肃穆的神情。 正在殿上诸人皆为王姬离幽的风韵倾倒之际外间内廷事务官又大声通报道:“炎侯阳烈携女炎姬阳明期驾到!”这一声呼喝顿时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若是单单炎侯来临他们自不会过于留心。可驭琴炎姬之名享誉天下美名甚至直追王姬离幽不仅如此就连炎侯夫人庄姬相传也是一位绝色美人只是鲜少有人见过。推母及女这炎姬虽然年幼应该也是容色无双才对。 只不过片刻功夫大殿入口便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只见炎侯身着绯衣一手牵着炎姬的手步伐极为从容。炎姬阳明期这一年正好十三岁尽管身形尚未长成却已是一副十足的美人相。和王姬离幽顾盼间流露出的成熟风情不同炎姬的青涩看上去就如同幽林明月内敛而清雅。贵为炎侯独女她的身上却没有几分耀人的配饰周身上下就是一袭翩翩绯衣笼罩一头秀任其披散而下只在脑后用一条黑珍珠链轻轻绑住愈衬托得气质不凡。 练钧如对于王姬离幽的媚惑之态并不在意却在第一眼看到炎姬时沉醉了进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下竟有如斯美女!”然而背后的一声轻咳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目光也从迷离转为了清明。不说对方乃是尊贵无比的炎侯爱女就是以中州如今和炎国交恶的处境他也不可能有多少妄想。尽管伍形易曾经将炎姬的驭琴之技夸奖得天下无双可他那时见炎侯形貌怎都不可想象对方会有这样的女儿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浅薄了。这等集山川日月灵秀于一体的少女在这乱世之中也只能生于王侯之家否则又何来太平? 随着炎侯携女向天子问安之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一轮轮的劝酒声中练钧如无可抑制地向嘴中灌下了一杯杯美酒只是始终没有向炎姬那边望去。而早已与会的一群贵公子则是频频向炎姬献殷勤希望能博得美人芳心。大约只有阳无忌辈分有碍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就连天性谨慎的汤舜允也夹在奉承的人群中为的只是博美人一粲而已。 姜离望着自斟自饮和旁人丝毫不搭调的练钧如目光中掠过一丝忧虑和明悟。处在姜离这样的年纪炎姬这样的美貌少女便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而练钧如却不相同。尽管他派给练钧如的都是美貌端庄的侍女平日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一次却似乎对炎姬一见倾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姜离不由抬手示意全场肃静这才微笑着对炎姬道:“朕早闻炎侯有女冰雪聪明琴技天下无双可否为在场诸位演奏一曲也好让我们欣赏一番这绝世技艺?” 炎侯面色一变正待开口拒绝却不防身旁的女儿盈盈立起行至殿中深深一拜道:“陛下明鉴臣女当年随绎兰夫人学琴夫人曾经教导过琴者传五内之音不可轻言亵渎。昔神农氏继伏羲而王天下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陛下和各位大人若是想听臣女弹奏一曲臣女也不敢怠慢只求在场各位能说出此琴来历则臣女必定奉上一曲以为陛下和诸位大人助兴!”尽管年幼但炎姬的谈吐流利不卑不亢让本来还有些担忧的炎侯阳烈畅快不已。他点头认可后随侍炎姬的侍婢沁雪就双手捧着一具古琴出了炎侯坐席屈膝跪于炎姬身侧。 姜离虽知炎姬有意为难却觉心中有趣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不愧兰心蕙质之名朕就准了!天下制琴者虽多名琴却少诸位卿家倘若你们谁能说出炎姬此琴的来历朕重重有赏!须知炎姬的琴艺虽然闻名天下献艺的次数可是不多大家可不要错过了这大好机会!”他又瞥了一眼练钧如心中不由暗叹就算在场有人能够侥幸成功练钧如这个山野出身的少年却是不可能居于其列。不过他本心就是不想这对少年男女搅在一起因此转眼就将这个念头抛在了一旁。 沁雪得姜离允准后便捧着那琴一席席走过却只许近观不许亵玩此物乃是炎姬最喜的珍宝她自是不能让那一等俗人坏了清气。不出炎姬所料尽管那些贵公子都自负不已却是无人得识就连中州太宰等喜好乐理清音者也丝毫不例外诸人都是扼腕叹息显然是不作指望了。行至练钧如跟前时沁雪有意多停留了片刻她早知此人乃是中州使尊地位尊贵非凡却是出身山野料想也不知道此物的珍贵再加上早先听到自家主上在朝堂受辱便有意出言暗讽道:“殿下此琴之珍贵不知千金可买否?” 练钧如睹琴思人待听清楚沁雪的言下之意后不由大怒他前世自幼体弱虽然谈不上学什么经义道理那位教授他琴艺的大儒却是享誉朝野技艺精深之处想必也不会逊色于炎姬的那位授业恩师绎兰夫人。不过前世之中他也未曾习过辨琴之术此时若是胡言乱语不仅中了对方诡计而且还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思来想去脑际突然出现了一句旷世名句心中默念几遍之后他便浮现出一丝颇可玩味的意味总不能让区区一个侍女小觑了去。 “看这琴年代久远果然是珍物。可惜啊可惜!”他突然长声叹道“千古寥落独琴在犹如老仙不死阅兴亡!但凡传世之琴不惟音声品质凡其形制、沐漆、断纹、题款等皆可令人品鉴玩味此琴也是如此。世事多变无论此琴的历代主人是否曾经大放异彩如今也皆已作古炎姬殿下能够得此名琴大约也是天意!此物本君无能辨别看来是无福消受这旷世之音了。”他言毕便现出了萧索之态摆摆手示意沁雪退下。 第八章 驭琴 “好一句‘千古寥落独琴在犹如老仙不死阅兴亡’!”炎姬突然击掌叹道刚才还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眉宇间尽是熠熠神采“使尊殿下此语和家师当年所说有异曲同工之妙每逢天下乱离不少名琴尽管能够在贵人庇佑下存世却是阅尽朝代兴亡其中苦楚也只有它知道了!”她接过沁雪递过来的古琴温柔地摩挲着那细密的纹理嫣然一笑道“虽然无人说出此琴来历但就为了殿下那一句话臣女便奉上一曲也好遂了陛下心愿!” 姜离闻言神情大振立刻高声对殿上兴奋不已的众人道:“炎姬勉为其难为大家献艺所有人都不得喧哗吵闹。须知这本该是两三位雅士在一室之内精心赏评的如今在这殿上奏出便失了藉琴养心的本意!” 被他这么一说大殿中须臾间便鸦雀无声静默无比。只见炎姬命沁雪取出随身荷包又焚起一炉清香足足闭目静坐了好一阵子方才屈指轻轻抚在琴弦上。练钧如只听耳畔传来一阵松沉低缓、宁静悠远的声音顿时感到周身疲惫尽去脑际间种种繁杂的情绪也逐渐远离竟是罕有地入了定。 整个大殿都弥漫着一种淡然的气氛不少士大夫都闭上了眼睛就连几位诸侯也不例外。炎侯尽管多次听爱女弹奏此时此刻却仍旧闭目静听体会着琴音中的那股深意。炎姬不缓不急地拨动着那一根根琴弦完全沉醉在了那古朴的乐声中。适才练钧如的一番话令她心有所悟因此琴声中时有感慨苍凉之意。音声低缓处便有古远之意音量低微处则有静逸之美正可谓性洁净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直到此刻炎姬才知道自己已经真正入了抚琴之至境而并非从前那样只在堂前徘徊不入而已。 练钧如闭目徜徉在琴声虚幻出来的世界中心头愈清明。他适才那句话虽是拾人牙慧却正是自内心的感慨。他自曾经的世界沦落到此便连遭大变心境已经早已不是那个养尊处优却又毫无自由的皇子了今日的朝觐上倘若不是周侯和商侯不约而同地阻止了炎侯的难一场冲突便在所难免。这些执掌权柄的人又哪里会去思量千年兴亡只是一瞬间就是那曾经踏遍万里河山的中州初代天子到头来也不过一杯黄土而已。 他正在那里品味着愈苍凉的心境却陡地感到一阵不对劲。他以前为人也并非真的恬淡到了此地更是早已下誓愿又怎会轻易兴起这等寥落之感?绵绵不绝传入耳中的舒缓琴音渐渐地被他隔在了脑外他自忖并非那等心志极其坚定的人要做到让琴音流过心间而似水无痕那是万万不能的想来是他适才一时有所共鸣沉得过深了。想到这里他便突然睁开了双目毫无忌惮地朝炎姬脸上打量过去。 炎姬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在那儿饱餐秀色仍旧是沉浸在自己一手打造的清雅和润、静远淡逸的琴音中然而她身后跪坐着的沁雪却只是左顾右盼扫视着诸人神情。待到她觉练钧如的异态时不由大为不忿狠狠地瞪了对方几眼后这才不屑地收回了目光。不过是运气好一点的傻小子而已哪里配得上她的主子沁雪已是在心里为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年画上了一个大墨团。 待到一曲奏完大殿上却几乎无人出任何话语依旧是闭目沉醉不已。好半晌华王姜离才第一个话道:“朕曾经闻听抚琴者乃是于袅袅青烟中体味那清虚旷远之境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好好!炎姬你可否告诉我等此琴究竟来历如何也好让在场诸人增长见识!” 炎姬淡然一笑伸手在琴弦上连拂数下突然传出了阵阵清微澹远之音。“此琴相传为神农所制向来归历代琴师中技艺群者所有。然而虽然琴师皆以修身养性为好却无法禁住此琴的吸引往往暗地做出卑劣之事久而久之此琴上便有了杀意沾染了血腥。家师自得此琴后虽奏过多次却始终无法消弭其上的无穷杀机后来便由臣女讨要了过来日夜以檀香清泉陪伴希望能除其杀气最终便成了如今的模样。此琴虽然年代久远音质不凡但却并非常人能够禁受既是珍物也是魔物因此号曰‘逢魔’!” 一番尽是杀机的话从炎姬的口中说出听上去就少了惊心动魄的感觉然而人们一想到号为天下第一琴师的绎兰夫人尚且不能驾驭此琴目光中的好奇之色不由更浓了。不过炎姬身为炎侯独女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打那张琴的主意。那逢魔之琴尽管珍贵在俗人眼中也不过死物而已因此众人也是一笑之下将其揭过了。 炎姬却不忙着归座又朝着御座上的华王姜离深施一礼道:“陛下适才臣女听使尊殿下所言似乎对琴艺很有研究若是这几日内无事可否允许臣女至御城请教一二?吾师曾经有言琴道如同天道并无止境如今臣女得殿下一言指点已经突破了曾经的瓶颈因此想再借东风之力还请陛下允准。” 这一言顿时让殿上所有人议论纷纷连练钧如也是愣在当场。不用回头他就已经能感受到背后伍形易的炯炯目光而御座上的华王姜离仿佛也是疑心不已此时此刻他分外恼恨刚才的一时性起为了和一个婢女怄气而惹来一场麻烦这简直是太儿戏了。然而炎姬已经开口他若是明言拒绝便更加不智只能寄希望于华王姜离的决断了。 不过率先出言反对的却是炎侯阳烈他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实在是令他乱了方寸。“启禀陛下吾女大约是魇着了一句戏言而已一句戏言而已!”他一边忙不迭地离座至殿中央行礼谢罪一边转身目视炎姬道“使尊殿下日理万机适才不过是偶尔指点你一句罢了你怎可如此得寸进尺不明道理?还不快向陛下和殿下请罪!” 炎姬却并未照父亲所言谢罪清澈的双目直直地看着练钧如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脸上适才始终未曾出现任何表情这一笑就如同明月破开乌云骤然笼罩大地一般竟和先前的琴音给人同样的感觉。 “殿下答应还是拒绝全在您的一念之间臣女以为陛下也应该是想听听您的意思。”她寸步不让地紧逼道仿佛没有看到一旁炎侯难看的脸色“臣女自幼习琴已是将其作为了生命一般爱惜因此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倘使殿下此次无暇臣女自会在下一次再当面恭聆教益。” 这无疑是将事情说得毫无转圜余地旁观的诸人尽管心中嫉妒却对于炎姬的勇气深感钦佩能够对于琴艺如此执着者放眼天下恐怕也难寻几人。御座上的华王姜离神色复杂地看着练钧如和炎姬许久才自失地笑道:“炎侯怕耽误了练卿的功夫炎姬却一意欲求长进朕实在是两边为难。练卿你就自己决定吧说不定只需片刻便可令炎姬琴艺再登一步如此我等也就能够再闻绕梁之音了!” 练钧如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将来若是他能够在中州站稳脚跟则炎姬再托词请教他也能顺势应付如今却是万万不可。不说炎侯在那里心怀不满只论满座的贵介公子哪个不是对炎姬心怀敬慕?若是轻易应承转瞬他就会竖起一帮敌人自己也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便堆满了歉意缓缓摇了摇头道:“炎姬美意本君心领了只可惜本君只是略通琴理根本谈不上指点。炎姬的琴艺独树一帜不若游历天下以求进步本君实在是有心无力。” 第九章 巧遇 虽然遭到一口回绝但炎姬的面上反而现出了一缕微笑显然不以为忤俯身又施一礼后方才退下。炎侯却是抬头看了练钧如一眼目光中尽是警告之意。殿上众人听过了这绕梁不绝的乐声对于其他的歌舞献艺便都失去了兴致草草敷衍了一阵之后方才各自退去此时却也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练钧如端坐于车驾之内脑中却仍是不住地浮现出炎姬那动人的面庞旁的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觉思绪实在混乱他只得狠狠心将所有美好的印象都驱出脑海一心一意地想起姜离刚才说过的话。 尽管名义上四国诸侯都已经在今日完成了朝觐的使命但论起时日来这些人还要在华都城内停留很久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盘算。适才的宴会上华王姜离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起过四国质子先前的作为尽管把罪责都归在了那些奴仆身上但仍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不出练钧如所料暂时投鼠忌器的四方诸侯对本国质子都是严厉地斥责了一番随后就在天子驾前装出一副痛心疾的模样真正的举动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练钧如心中清楚倘若没有他这个所谓使尊出世的消息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掀上台面至于那个魏方则是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他正在思量间不防马车嘎然而止顿时一个踉跄险些坐立不稳。身后的严修突然侧身而起悄然护持在他的跟前眼中已是现出了炯炯神光。难道是有人行刺?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冲上了练钧如的心头然而他一想到身后还有八大使令随侍胆气又壮了起来须知如今乃是非常时刻又有谁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行刺? “前方究竟何事?”久久不见驭者有任何反应练钧如不由生出一股不耐一把掀开了面前的重重帷幕。只见那回归御城的必经之路上一驾华贵的马车正好挡在了道上不少护卫随从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少数几人则是在上下忙活着。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身影再次进入了他的眼帘那绝色容光和浅浅笑意不是炎姬又是何人? “启禀殿下这是炎姬的车驾听说是车辕突然断裂。”驭者早已被炎姬那绝世容貌所慑听了练钧如问话也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方才开口答话。不待练钧如吩咐伍形易等人便策马上前皱着眉头看着那群堵住去路的人。 炎姬阳明期也没有料到今夜会如此倒霉和父亲一同出了王宫之后宫中内侍又传来华王姜离旨意将炎侯召入了宫她只得在护卫扈从下返回府邸。谁料行至半路这马车的车辕竟然断了实在是蹊跷得很。不过炎侯的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因此她并不担忧有人暗中图谋待到看到后方赶来的车驾时她已是眼睛一亮。 “炎姬殿下在下伍形易可是您的车驾出了什么纰漏?”伍形易从马背上跃下快步走到炎姬跟前微微欠身问道。 炎姬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这才手指马车道:“伍大人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车行至半路居然断了车辕着实古怪得紧。倘使父侯在我尚可和他共乘一骑可现如今却是麻烦了我不会骑马若是勉强为之万一有所闪失连累的就是他们了。”她说着说着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看着马车上的练钧如道“使尊殿下若是真的无法您可否搭载我一程?”大约是因为不在宫内她的说话也就没有那般拘谨那一笑更是现出几分小儿女之态。 练钧如一听炎姬所言便知道今次怕是难以躲过去索性大大方方地出了车驾。“炎姬殿下的车既然坏了我身为地主自然该送你一程。”这个时候他再拒绝非被人称作矫情不可横竖伍形易等人皆在应该也不至于传出什么谣言。至于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的道理似乎还没有普及过炎姬的求助也算不上逾矩。 “那就多谢殿下了!”炎姬见练钧如答应顿时转身对那些仍在忙活的人吩咐道“你们留几人在此地收拾若是遇着了巡城的军士再设法将车修好就是。其他人暂时在前边开道免得有什么不知好歹的小人惊了使尊殿下!” 练钧如听得哭笑不得只能将炎姬让上了车。然而车上空间有限严修见又挤进来一位美貌少女立刻知机地下了马车找了一匹马后方才牢牢护在车身一侧惹来炎姬频频目视。“殿下这位是您的扈从?竟是比几位使令大人更为忠心耿耿殿下真是好福气呢!”她说着便瞧见自己的侍婢沁雪抱着逢魔古琴撅着嘴坐在另一匹马上立刻又调转话题道“适才在隆明殿中沁雪这妮子太过轻狂居然在殿下面前放肆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才是!”她一边说一边弯腰行礼脸上却没有几分歉意的表示。 练钧如心中苦笑却不敢干受对方一礼连忙还了半礼道:“炎姬殿下言重了沁雪姑娘乃是真性情。再者我自幼生长山间不知古琴珍贵也是可能的沁雪姑娘一时口快而已我又怎会责怪?”说实话直到现在他尚且摸不透炎姬的用意只能小心翼翼地敷衍着。 “殿下果然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炎姬显然对练钧如的回答甚是满意却仿佛突然忆起了什么不由掩口笑道“我们俩殿下长殿下短的听起来着实别扭。嗯我自小随绎兰夫人学琴这人前礼数不可少却都是勉强为之毕竟这都是繁琐至极的东西稍有错处便会被人诟病。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殿下倘若不嫌弃就如吾师绎兰夫人一般直呼我名如何?” 练钧如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对炎姬确实心存好感却知道两人间隔着重重沟坎绝不是能够轻易越过的因此竭力劝告自己打消非分之想。此时此刻这样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在面前吐气如兰并示意他可以直呼其名难道是意味着……他正想脱口称对方明期猛地又想到车后众人原本有些迷失的心神又恢复了几许清明。“炎姬殿下虽然如此说但直呼你的名字绝对不妥若是你真的坚持我便去掉殿下二字称你为炎姬如何?” 炎姬的心中颇为赞许面上却装着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勉强点头道:“唔殿下之意我明白了。先前殿下在隆明殿中所言我句句铭记在心自习琴起他人皆以为琴技乃陶冶情操荡涤心神之道却从未有人将其与兴衰历史结合在一起殿下此言令我茅塞顿开一时间得窥琴道至境这才在殿上提出了那样非分的要求让殿下为难了。” 练钧如本以为炎姬的亲近是有其他意图见她突然又转回了琴道不由意兴阑珊但还是竭力打起精神道:“炎姬不瞒你说我那只是一时之感慨哪里有什么真正见识所以万不敢当指教二字这才拒绝了你。我初时观那些旧损斑斓的古琴不由生出物是人非的感叹。历朝历代流传至今的那些古琴兴许在某朝某代、某时某地的琴人雅集上相聚过如今却流落不同人之手。炎姬乃是驭琴大家将来必定会将琴道扬光大我在此谨祝你能够过乃师成为琴道女杰!” 第十章 对策 将炎姬送回炎侯在华都的府邸练钧如便命驭者回转了车驾。适才浩浩荡荡的扈从人马着实惊人若非已是夜深人静众人又无大声喧哗怕是早已惊动四周百姓。见炎姬离去严修则是重新回到了车中脸上的神情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练钧如也无暇顾及这些只看伍形易阴云密布的神情他就知道对方一定对这突如其来的偶遇很不满意想来是担心自己和炎侯有什么勾当。 然而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离开炎侯府邸不过两条街车驾就再次被人拦住了这一次挡驾的不是别人正是周侯樊威擎。这位素有明主之称的君侯一脸的歉意甚至亲自下车向练钧如道歉口口声声说有了不得的大事需要商量并声称商侯已经在他的府邸等候。练钧如尽管不知对方所为何意却实在找不出拒绝的借口思量周侯和商侯定然不敢趁机行刺之后他便只得硬着头皮喝令转向。 出乎伍形易等人的意料这一次无论周侯还是夏侯都丝毫没有让人回避的意思竟是将练钧如和八大使令全数请到了密室之中方才神情郑重地诉说了一件颇为棘手的大事。原来就在四国诸侯齐集中州华都之时偃旗息鼓多年的四夷竟又再度蠢蠢欲动而先挑起边乱的就是西戎和北狄。 此话一出饶是伍形易等人经过不少大阵仗也不由脸色大变更不用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商侯了。不过周侯樊威擎的言语也相当明白现如今挑起战事的不过是小股敌军若是突然大军压境则战事还不知要持续多少时日。须知四方诸侯尽管觊觎中州大统时刻有想要取而代之的设想用兵时却慎之又慎为的就是周边四夷虎视眈眈时不时会有惊人之举。 “戎狄之人不服中原教化多次趁战乱出兵确实是我朝的心腹大患!”练钧如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顿时有如芒刺在背只能勉强应付了一句话。这种用兵之道让他提出建议无异于纸上谈兵又怎能真正切中时弊?对于天下诸侯大势他在藏书楼中参详多日再加上前世听过的诸多历史典故勉强还能应付过去可要是说起对付戎狄他哪有什么了不起的见识。“不过这些军政之事本君着实没有什么大见识周侯和商侯不妨问问伍形易他毕竟经略王军多年说不定还会有些参考的意见。” 周侯樊威擎终于释然在华都眼线传来的的诸多讯息中他始终觉得练钧如不像一个寻常山野少年反倒像是豪门子弟否则又怎会进退有度面对诸多官员仍不怯场。可是几乎打听了中州的所有权贵之家也未曾听说有这样的可能。上至华王姜离下至中州群臣都对这位骤然出世的使尊殿下赞不绝口仿佛他真是中州救星。如今看来练钧如确实潜力无穷但毕竟还年轻这种军机大事就顶不住了。 伍形易却感到很自然毕竟当日就是他亲自从那个荒僻的小山庄将练钧如带到华都后来又一再确认过多次自然明白其真正底细。他沉吟片刻见商侯犹自忧心忡忡便出言安慰道:“商侯不必过于忧心戎狄之所以骤然出兵定然是认为我朝内部有变以为这一次朝觐会中途生乱这才会扰边以探究反应。依我之见只需出兵以雷霆之势将这些大胆夷兵扫除则他们在短时间之内必定不敢兴兵来犯。” 话虽如此伍形易心中却是乐开了。中州地处神州腹地四面就是四个诸侯国牢牢护卫四夷但凡有兴兵入侵大的迹象就必定要先大败那一方的诸侯军队因此中州立国以来还从未被夷兵入侵过。尽管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中州武备松弛但四夷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无疑为中州争取了时间。夷兵一日不曾消停四国便无法抽身如此一来他多年的安排便有可能奏效。 周侯樊威擎哪里会不知道伍形易在算计些什么心中不由冷笑连连面上却是装出了一副赞同之色。他见商侯似乎仍有犹豫便在一旁敲打道:“商侯寡人知道你想来不喜大兴兵戈只是如今被那些蛮夷之人欺上了头来你若是再不反击就显得太过好欺了!贵国之内文事兴盛本是好事可也不能忽略了战备。使尊殿下您说是也不是?” 练钧如不防周侯突然将语调一转问到了他的头上顿时一愣见商侯脸色不愉他便省出了周侯的险恶用心。商侯汤秉赋天性懦弱却是极为好名否则也不会花费巨资兴建馆清宫并纳文士三千于其中周侯如此直截了当的言辞显然是刺痛了对方的伤口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着实可恶得紧。 “周侯此言似乎有失偏颇商侯宅心仁厚以民心民情为己任这才不愿大起兵戈不知本君猜测得可准?”练钧如见商侯的脸色有所好转便趁机再次恭维道“本君早就听说商国之内文事鼎盛想来天下贤才皆慕商侯之德因此才矢志报效。虽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但文事韬略若是盛到极致便足以弥补武事的不足。再者戎狄不过是小股兵马侵扰以商侯麾下的大军自可轻易荡平商侯乃是心忧百姓又哪里是心忧什么西戎的侵袭!” 一番话说得商侯汤秉赋容色大悦顿时捋须长笑道:“使尊殿下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看出寡人心中真意若非寡人已经不胜酒力此刻定要浮一大白以示庆祝!”他向来就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国中那些文士自然知道体察君心说话都是拣好听的。这一次到了华都之后他的风头就全被其他三位诸侯盖了过去朝觐之日那三人吵得不可开交却无一人来征求他的助力让其相当不快。这时练钧如投其所好他又怎能不畅快大笑过后便对练钧如深深一揖道“天下之大难寻知己想不到殿下知寡人如此之深请受寡人一拜!” 练钧如慌忙离座而起双手搀扶着商侯哪里敢让对方下拜。“本君年少不堪辅佐陛下只是勉强为之而已。如今既报将有四夷之乱便只能靠各位诸侯齐心协力了。商侯素有贤名本君慕风采多日如今能够聆听教益自是万分荣幸哪里当得起商侯如此大礼?”他已是觉察到商侯汤秉赋乃是四国诸侯中最好对付的一个自然是一顶顶的高帽子往对方头上套去口中的溢美之词不断。“唯愿商侯能够勤劳王事为陛下分忧本君就感激不尽了!” 商侯汤秉赋自然是一口答应看得旁边的周侯樊威擎叹息不已至于伍形易等人则是乐得练钧如笼络人心。等到戎狄之事商量完毕之后却已是早已过了丑时练钧如此时再赶回御城势必歇不了几个时辰周侯也就顺势请商侯和练钧如同时歇在府邸之内。本欲拒绝的练钧如拗不过周侯盛情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夜在周侯的执意挽留和邀请下三位身份迥异心思不同的尊贵人物便同睡于一个寝室之内完全是仿效当年初代天子与麾下将士同眠之举。而伍形易等八个使令却只有半数留在了周侯府邸之内其余半数趁着夜色不知所踪。 第十一章 撺掇 四夷的意外蠢蠢欲动让中州上下顿时乱成一团自然四国诸侯是担心本国武备而华王姜离却是装作一副极为关切的模样。四夷尽管时时扰边但对于中州富饶之地而言危害实在是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这么说倘若没有四夷牵制了四国的大部分兵力那四国的国力军力要比眼下更强对付起来也就更加不易了。 由于练钧如在军机大事方面并无多大见识伍形易又有心将其撇开因此本来事务繁忙的他顿时清闲了下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事关军事本来伍形易派在他身边的孔懿和明空便都告了假一心一意地和四国诸侯商量开了对策这样一来练钧如立刻感到身边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自朝觐之日以来四国诸侯无一人对他的身份提出异议他也就顺势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光如今即便是伍形易也不再限制其在华都内的活动只是一二十个随身护卫却是无论如何都少不得。 这一日洛欣远和闵西全联袂求见开口就是邀请练钧如出去游历散心。言谈间两人仿佛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即将归国的意思练钧如大愕之下思量自己无事可做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待到练钧如带着护卫随两人出之后闵西全才笑称练钧如老是困在御城之内还未赏玩过华都风光。练钧如已经提醒方才想起自己这月余以来始终在应对着各种情况一根神经绷得紧紧的确实应该找一个机会松乏一下。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禁不住埋怨了几句无非是指两人太过狡猾而已。 不过难得在华都之内结识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尽管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敌非友练钧如还是感到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待到问清一行人的目的地时闵西全和洛欣远却都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坚称定会使他满意让练钧如好不疑惑。 “这里不是朝堂之上我就僭越几分称呼你一声练公子好了!”洛欣远摇扇笑道“我的练公子你可知道坐在你这个位置可以拥有华都内外的多少产业?我知道你现在压根没有什么准备不少人手也是陛下和伍大人委派的可是这么下去自然不是道理。身为上位者还是得有自己的班底才行!”尽管他似乎比练钧如还要小上几个月说起话来却故意装得老气横秋逗得闵西全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练公子你别听欣远贤弟胡说他那分明是为了自己作势。”闵西全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透露道“这一次长新君樊威慊并未跟着周侯而来听说就是想要将欣远接回去。也不知周国贵胄是什么道理长新君虽然位分尊贵却也是只有欣远这么一个义子所以想要早早地接他回去承袭爵位听说陛下和周侯已经答应了。至于我么父侯还在和陛下商议之中多半也会另派质子前来中州怕是要和练公子告别了。” 练钧如听得眉头大皱须知四位质子无不是四国中第一等的贵胄子弟此次突然有两国提出换人其中蹊跷便有些古怪了。这几日华王姜离一反常态没有频频召见于他却只是和四国诸侯密商过几次这已经令他陡起警觉如今闵西全又故意透露了这一点岂不是意味着有人瞒着他在计议一切?尽管心中已是惴惴不安但练钧如仍是竭力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甚至还逼出了几许惊喜之色:“全公子此话当真?那我可是要恭喜你们了你们俩一旦回国可以说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然会大展抱负只是今后想要见面就难了!” 洛欣远毕竟年纪尚小面上便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而闵西全则只是摇摇头便寻了个由头岔过了这个话题。此次出行练钧如在两人的提醒下换了一驾未带标记但更为宽敞的马车因此三人得以同车而行。至于随侍在练钧如身边的严修则是令洛欣远和闵西全频频侧目饶是好奇得很两人却知机地没有询问对方来历。 到了地头拉开马车的帷幕练钧如便听得一阵喧哗的声响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人头攒动的景象竟是一个无比热闹的集市。尽管惊叹于此地的繁华热闹但练钧如知道自己的处境哪里敢轻易到人多的地方招惹是非因此不免露出了一丝不快之意。“两位公子此处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一些你们俩究竟是和我卖的什么关子?” 闵西全微微一笑朝着前方努努嘴道:“此地就是华都最富盛名的地方天宇轩因为无论你要求如何都能在其中找到合适的人选。外头的不过是普通大户人家在挑选奴仆里头的才是真正的权贵云集之地。练公子你初在中州立足万不可凡事由他人料理无论是家将还是家奴都应该及早调配。我听说陛下早已下令为令尊加封阳明君又册封你为阳平君这都是中州内的顶级爵位加上随着爵位赏赐的大笔财物你绝对应该好生算计将来。” 他说着说着便嘎然而止面上掠过了一丝尴尬“对不起这些话本是不该我说只是一时性起倘若练公子真的没有此意那就算我多嘴趁着主事者还没出来我们现在回转也来得及。” 洛欣远接着闵西全的一个眼色也在旁边帮衬道:“练公子世上之事向来如此你虽然表面看来位高权重却没有几个心腹万一事机有变连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这样下去岂不会被他人架空?你放心此地之内多半是各国罪奴不少人都是待死之囚后来才被主事者赎出只要你能待人以诚心让他们忠心耿耿容易得很。” 练钧如禁不住两人的巧舌如簧竟是真的有些心动。然而当他看着满脸谀笑迎上前来的那个所谓天宇轩主事时脑际突然一亮。若是真的依照闵西全和洛欣远所说两人此次都要归国那么今次的相邀便大有问题说不定正是周侯和夏侯在后头撺掇。可是自己如今的安全都是华王姜离委派的甲士和伍形易的人护卫即便是买上再多的家将家奴也不过是给姜离赐下的几处产业添些人口轻易到不了他的身边这大费周折地究竟有何用意? 既然暂时想不出什么名堂练钧如也就只得行一步看一步在闵西全和洛欣远的左右陪伴下跟在主事者的后面进了另一条僻静的通道。不用他多罗嗦那些精锐甲卫就护持在了他的身前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让前面的肥胖主事心惊胆战一个劲地琢磨着闵西全和洛欣远究竟带了什么样的人物过来。 这一处通道虽然幽静练钧如一路走来却是看到不少身穿粗布衣物的男女却是动作敏捷脚步轻盈等闲没有丝毫声响出端得是训练有素。闵西全见练钧如眉头一扬便趁热打铁地道:“这些人都是质素上佳的货色也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走这一边。这些人之中不少曾经都是炙手可热的世家子弟只是因为兵灾或是见罪于王侯才被贬为奴隶男子大多都习有武艺而女子更是才貌兼具。今日我们早已打过招呼让公子见识一下真正的极品待会你就自己好好挑选就是!” 然而练钧如的心神却是已被不远处的一对少年男女吸引了过去一时间竟是没听到闵西全在说些什么。 ps:由于准备下周强推所以本周更新不得不放慢到一天一章强推期间将一天更新三章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二章 奴隶 尽管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脸上戴着一层面纱但练钧如仍是一眼便看穿了对方身份那个正和同伴巧笑嫣然的少女正是炎侯的独女炎姬。再看炎姬身边的那个少年高大俊朗神采飞扬黑眸中间或闪过一丝熠熠神光显然是一位技艺精深的武者。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和炎姬保持距离但是练钧如却万万没有想到炎姬身边还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少年陪伴。 仿佛是注意到了练钧如的目光炎姬突然转过了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练钧如一行。不过她一见那些甲卫虎视眈眈的模样就明白这三人乃是微服出行便低声对身边的同伴嘀咕了几句两人舍下了那一头喋喋不休的一个伙计笑吟吟地朝这边走来。 “想不到能在此遇见公子大驾看来天公还真是有意作美!”炎姬偏身为礼道“来往此地的虽然不乏权贵但公子应该还没在华都好好逛过想必是全公子和洛公子撺掇着您到此一行吧?”她说着便朝闵西全和洛欣远投去嗔怪的一睹。 闵西全和洛欣远眼力颇佳打量了对方几眼之后便立刻认出了炎姬。不过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地遇上这位尊贵的炎侯独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所幸炎姬身旁的那个少年抢去了话头。“既是相逢便说明我等有缘小妹又何必过于执着?不过今日得见三位公子实在是荣幸之至怪不得连赫赫有名的天宇轩林主事也亲自随侍。我和小妹今日正好也想挑上几个人不如就借三位的东风了。” 练钧如听到那白衣少年口口声声的小妹不由心情大振原本颇有些尴尬的面色也变得轻松了起来。“我本来就是随全公子和洛公子而来既然如此大家结伴同行就是。不过这种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涉足你们都是熟门熟路的人可是得提点一二才是!”他这开口一答应闵西全和洛欣远自然是如蒙大赦不过他们全都知道炎侯膝下无子那白衣少年既然能和炎姬以兄妹相称身份便有些奇怪了。 林主事见半途加进来的少年男女似乎和自己的这些贵客相识而且似乎身份相当一时间更是眉开眼笑。权贵他接待得多了可是像这样地位尊贵的一行少年男女还是头一回今次想必能够大赚一笔想到这里他原本就只有一条缝的眼睛便更加小了脸上堆满了奉承的笑容。 闵西全和洛欣远却已经是一身冷汗炎姬似乎漫不经心的问话一句句都击在了正点上仿佛完全看透了周国和夏国的密谋这一点明悟让他们分外懊恼。他们今次确实是奉了上命而来可是偏偏遇到了冰雪聪明的炎姬阳明期这搅局的人也来得太快了一些。换作平常他们自然会大力巴结炎姬期望能够博得佳人芳心那样就半个炎国到手了可是今次却是大大的棘手。赶又赶不得说又说不得两人已是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却仍只能小心翼翼地敷衍着。 “各位公子小姐请坐!”林主事终于将这些人带入了一处宽敞的大厅中这才停住了脚步“小人虽然只认识全公子和洛公子两位但也知道各位都是尊贵之人。先前两位公子曾经说过大体要求小人也已经备下了最上乘的货色待会各位若是有看中的尽管告诉小人就是。至于价钱天宇轩向来是比普通地方贵上一成想必各位也不会在乎这些赏钱。” 闵西全微微点了点头便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这些陈词滥调就不用说了我们既然为你带来了两拨贵客自然便不会吝啬。不过这位公子如今缺的是得力人手你可别用普通货色来糊弄!” 只见林主事点头哈腰地答应了一声便立刻击掌三下刚才还紧闭的侧门缓缓被人推开一行面色沉静如水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鱼贯而入随后面朝众人而立竟是如同树桩一般挺得笔直。练钧如随意打量了一眼便觉这些人的身上都隐隐流露着几分杀气尽管神情漠然却仍能够感觉到一丝丝悲凉的意味。 “各位先头炎国猛将高家曾经因为谋逆之罪而被满门抄斩其精心训练的家将一百私兵三千也是死得死逃得逃这十几个人都是得敝上收留随后以重金向炎侯赎出的高府家将。他们个个都有以一敌百之能若非得了高家家主严命不得报仇不得自残怕是早已身殉高家了。”说到这里林主事的声音便低沉了下去仿佛也带着几分无奈而练钧如分明看到那十几个汉子的眼中精光乍现随即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炎姬和那白衣少年的表情便有几分不自然林主事虽然并无一丝一毫对炎侯不敬的言语但听在他们心中却是分外刺耳。须知高家自炎国立国起便世代为将始终是忠心耿耿可却为了流言和所谓的铁证而全部诛灭其家将更是沦落为奴。两人身为炎国贵胄竟都有心中惭愧的感觉。白衣少年正是旭阳门徒已经被炎侯收为义子的许凡彬他天性良善对于炎侯的暴虐颇有微辞却由于上下尊卑之道无法劝谏此刻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着林主事的介绍其中一个黑衣汉子突然一步跨出冲着众人深深施礼道:“各位公子小姐倘若你们愿意以重金购下我等全部十八人那么吾等愿意效死。吾等高府家将百人如今只剩下了这些倘若再分开恐怕再难有当日之威。小人观各位都是囊中富足之人万望满足小人所求!” 闵西全目中厉芒一闪顿时重重一掌击在身旁几案上。“好大的胆子尔等如今身为奴隶竟敢在贵人面前如此放肆敢情是贵主没有向你们说过规矩么?即便你们曾经是威名赫赫的高府家将如今也不过是卑贱的奴隶而已!”他大了一通脾气之后便满脸歉意地转身对练钧如道“练公子这些人过于桀骜恐怕将来你也不好驾驭若是不满意我让林主事换上一批人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主事听到“练公子”三字时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心跳竟也加快了几分不待闵西全多话便几步冲上前去大声呵斥道:“高明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主人好心收留了你等并不代表你们就是自由身!贵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快快跪下谢罪!”他本来眯缝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里头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那高明脸现悲愤之色右手拳头也是咔咔作响然而他最终还是双膝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小人一时莽撞冒犯了诸位公子还请恕罪!”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竟是带来一种无比绝望悲哀的感觉。 尽管前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练钧如还是对这十八人起了兴趣毕竟武将世家训练出来的家将非同小可他若是能够买下总能派上用场。一旁的林主事也在那里游说道:“公子若是想要购买家丁护卫这些人就是最适合的。全公子适才说要换人说实话我这里还真是寻不出什么更为上等的货色。他们受了主人大恩小人敢打包票绝不会心生背叛也绝不会再出现刚才那等大胆举动。公子若是真的有意他们一共十八人只需二百金即可!若是公子只看中其中几人那么则是二十金一人。” 第十三章 家将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二百金无疑是可以让他们过上一辈子的大笔财富而对于此刻的练钧如而言这区区二百金则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仅是先前华王姜离在封爵时的赏赐就有足足万金之多再加上后来6续封赠的诸多田产以及四位诸侯朝觐时的馈赠他的家产之丰厚可以说是富比王侯。 练钧如眼神大亮竟是直接离座而起朝着那跪在地上的高明走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明几乎埋入双手中的头颅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一个战士的悲哀。十八个人一起买下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不提别的仅仅是这些人身上具有的气势就足以让他万分心动。“很好林主事这十八人我全都要了!”他压根不看那胖子一脸惊喜的模样又出口问道“若是他们先前都有随身兵器也麻烦你一同卖给我。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寻常兵刃应该配不上他们!” 林主事顿时大喜就连那些黑衣汉子也是脸色大变刚才还俯伏于地的高明更是惊喜交加地抬起了头满脸地不可思议。确实当初他们被人追杀连兵刃带人都落入了着天宇轩主人的手中为了那个人的安全而不得不签下卖身契从此就沦落成最卑贱的奴隶。然而和他们的百金价值比起来那些高家精心打造的兵刃却要珍贵得多十八人的兵器加在一起至少得值上千金。为刚刚买下的家奴置办如此珍贵的东西那个即将成为他们主人的少年也就是那个中州使尊究竟是真的有一掷千金的豪气还是那种容易糊弄的败家子? 林主事早已从闵西全的暗示中明了对方身份自然不会以为练钧如可欺。他略微盘算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公子他们的兵刃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十八套铠甲和长戈佩剑再加上另外配置的盾牌足足得将近千金您确定真要一并买下?” 千金!在场诸人不由都是大愕而练钧如也是吃了一惊这些活生生的人尚且只需二百金而那些兵刃装备竟要千金?他瞥了一眼闵西全和洛欣远见两人都是始料不及的模样方知此事他们俩也不知情。沉吟半晌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些黑衣汉子只见这些人都是一脸狂喜心中的疑惑顿时就放下了。 “唔我既然开口答应了那就不会为了区区千金而反悔!待会你带人将东西送到我自会一并付迄。”练钧如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真的购来了这十八名家将那便无须为了省钱而降低这些人的战力。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那仍然跪在地上的高明顿时感激涕零地叩谢道:“小人多谢公子恩典!公子既然肯为吾等一掷千金吾等必将尽心竭力为公子效死!”不仅仅是他其他人也瞬间全都俯伏于地齐声道:“吾等愿为公子效死!” 练钧如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直到如今他都不明白这些勇士为何会屈从于像天宇轩这样的奴隶贩子更是为了区区几件兵刃而感激涕零。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弄清楚这些的时候他前世就品味过权力的滋味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人的矢志效忠而心有所动。不仅如此他的心中隐隐约约仍徘徊着一缕怀疑这些人的忠诚究竟是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靠? “你们都起来吧!”练钧如沉声吩咐道待众人纷纷起身肃立之后他又对林主事嘱咐了几句无非是送人回去那一档子事情。 那林胖子见轻易做成一笔大买卖早已是笑得满脸放光示意那些黑衣人先行退下之后便忙不迭地上前奉承道“公子果然是宅心仁厚换作常人又怎会为了几个卑贱的奴隶而花这样的价钱?那些兵刃都是杀场利器在任何人手里都能挥奇效不见得非他们才行像公子这样大方的人小人倒是头一回瞧见。”为了防止练钧如反悔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话点透那些东西可都是了不得的凶器若是闯出点什么祸事他这个小喽啰可是担当不起。 练钧如却似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兵刃自是凶器我如何使用难道还需要你提点么?林主事我既然来了虽然有所收获却是还不准备收手你若是还有什么顶尖的人物就请不要藏私的好。”话音刚落还不待林主事回答练钧如便听见炎姬的轻笑声。 “公子还真是大手笔你这么一来到时候浩浩荡荡归去的车队就颇为可观了。不过天宇轩确实非同凡响居然能赎出这些炎侯本是志在必得的高府家将不愧号称能解百忧。”炎姬突然站了起来缓步朝林主事走去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只不过阁下号称这些人都是从炎侯那里赎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她倏地扯下了面上轻纱双目寒光凛凛地问道“本宫身为炎侯独女为何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还有你将这些人卖给练公子难不成是别有用心?” 始终坐在炎姬身边一言不的许凡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平素性情温和、深得宫中仆婢爱戴的炎姬竟会骤然难一时间竟是愣在了原地。待想清楚事情关节之后他也顿时脸色大变身形一动便护在了炎姬身侧右手已是蓄势待。 尽管面前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林主事竟是被对方凌人的气势迫得连退三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却又觉得周身上下被杀气团团围绕竟是动弹不得。一旁的闵西全和洛欣远也都是被这一变故所慑竟是不敢上前劝阻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 炎姬的雷霆之怒练钧如全都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才消去了心头最后一丝忐忑和疑惑。自从适才碰巧遇见炎姬开始他就担心是周国、夏国和炎国联手炮制了这一场好戏因此即便他从那十八个黑衣汉子出现开始就始终按照着对方的期望反应谁料最终竟是这个结局。他望着林主事求救的神情心中反而轻松了下来悠哉游哉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他方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问道:“想不到林主事竟是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好生回答炎姬殿下的问题我可不想买回去的人还要犯了炎侯的忌讳!” 林主事只感到额头冷汗淋漓他哪里会想到今次竟会撞见这样身份的人。本来像闵西全和洛欣远这样的贵公子便鲜少会亲身到这个地方来更何况是炎姬这样的天之娇女?“炎姬殿下这个小人乃是从敝上那里得到的消息说是炎侯已经下令撤销了对高家流亡在外人等的通缉所以这才大胆将这些人拿出来展示。若是若是您有所不满小人小人收回就是!”他一边哭丧着脸告饶一边又朝练钧如打躬作揖道“使尊殿下小人哪里敢欺瞒您此事绝无虚假之处这些人也都是货真价实的高府家将您……” 炎姬和练钧如早在对方叫出使尊二字时就不约而同地勃然色变在这种地方此人突然变得如此大胆无非是背后靠山极硬。炎姬瞥了身旁的许凡彬一眼这才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算了这本就是父侯的事情更何况使尊殿下都已经看中了即便他们真的有罪本宫也会令父侯不再追究。不过林主事你当众揭穿殿下身份胆子倒是不小啊!”她狠狠瞪了一旁的闵西全和洛欣远一眼便开口对许凡彬道“大哥我有些累了今日出来也大饱了眼福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许凡彬自然不会拒绝这个义妹的要求点点头后便向练钧如出言告辞却压根不理睬闵西全和洛欣远两人。练钧如待到这一对看似璧人的少年男女离去之后方才阴沉着脸对另两人道:“全公子洛公子今次你们可是给我惹了大麻烦!” 第十四章 交心 练钧如在天宇轩买了十八个奴隶的事并未传扬出去知情的闵西全和洛欣远早已得了夏侯和周侯吩咐自然不会四处胡言乱语而炎姬更是恪守承诺未曾对其父提起一句。至于华王姜离和伍形易在得知消息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默许了练钧如蓄养家将的做法。这年头四方权贵哪个没有自己的班底练钧如虽然骤登高位权势财富一样不缺但是可用的人手起初却是只有严修一个而且还不能保证对方一定会遵从命令。 尽管平日仍是居住在御城之内但练钧如并不打算将这十八个碍眼无比的人安置在那里毕竟钦尊殿附近来往的朝中权贵太多稍不留心就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那高明等一帮家将在得知新主的身份之后都是揣着一张惊讶万分的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而练钧如却并未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故意装腔作势只是将林主事送来的武器一一还给了他们随后便宣布他们将成为阳平君府的直属家将。 饶是高明先前已是对自己这帮人的前程作了最好的估计他也未曾想到练钧如会这么慷慨大方。他们本是高府领养的孤儿为了成为所谓家将苦苦磨练了足足二十年这才终于脱去了奴籍。如今练钧如一买下他们也没有来什么下马威而是直接委了他们家将至少这份笃定和洒脱就让他们钦佩。他们谁也不会去想练钧如这堂堂中州阳平君仅在华王之下的中州第二号人物不过是一个担着使尊名义的傀儡而已。 练钧如还是第一次走进这华王姜离御赐的阳平君府尽管比不上御城内的气势恢弘但也是富丽堂皇亭台楼阁中隐隐流露出一种卓尔不群的风范。府中的总管老金见主人亲至自然是随侍左右一一提点但也是足足费了练钧如两个时辰功夫才把这一座府邸游览了一个周全。可以这么说光是这一座占据了华都最好地段的府邸就非十万金能够抵偿的只看随行的高明等人魂不守舍的目光练钧如便明白自己眼下已是被人高高供在了神坛上。 练钧如瞥了一眼身后众人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头就对总管金福吩咐道:“老金这些人本君就交给你了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虽说如今尚在奴籍你却不可慢待了他们。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过轻松陛下赏赐的财物不少府中却没有多少人手。这样吧你再去购买一批体格健壮的家丁家仆然后让他们操练一下省得让他们闲散着无事可做。陛下那边本君自会去奏报一声如若有人由此大做文章你就记得至御城之中通报记住了么?” 那金福乃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身子骨却很硬朗眉宇间的神气也不似寻常总管奴仆。他闻言微微一愣这才开口问道:“殿下难道您不在身边安置几个人?老奴记得您身边的人都是陛下和伍大人委派的除了这一位似乎没有其他可靠的人了!” 他的一句话把练钧如和严修说得脸色大变就连那些新晋家将也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总管心中都在衡量着此人胆色。此时此刻练钧如实在不明白身为姜离亲自委派的总管这个金福为何会骤出此言这分明是撺掇自己蓄养势力和人手嘛! “老金此事你就不用管了本君的安全自有陛下和伍大人安排至于他们只有在将来才会挥用场!”练钧如不轻不重地甩出一句话只有将这些人留在这一处没有住人的府邸中才有可能不过分招人所忌。 他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后面众人脸上打量了一眼这才伸手唤过高明。“本君知道你应该是这些人当中领头的本君也不会让他人看管你们就由着你折腾好了。”他突然话锋一转言辞也变得无比锐利“但是你得给本君记好了如今你们再也不是昔日的身份不管是故主还是旧主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做!天宇轩的手段本君已经领教过了居然连炎姬殿下的警告也能那般对待对你们的承诺能够遵守几分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高明起先还唯唯诺诺地应着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悚然而惊面色更是大变竟是忘了主仆之仪情不自禁地直起腰来。“殿下您怎么知道……”他只是吐出半句话便突然嘎然而止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种无比痛苦的表情显然练钧如的话勾起了他的心中隐痛。 “本君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交易只是奉劝你们记住如今的身份。没错本君的一切都是骤然得到的兴许不如那些世家显爵能够镇得住场面却也不会轻易让人糊弄!你们记住凡事好自为之不要来阳奉阴违的那一套!”狠狠地泄了一通心中怒火之后练钧如便拂袖而去今日的事情过于古怪他可不会自傲到那种地步。这原属高府的十八家将显然是别人的一份厚礼只是既不知道送礼的主人是谁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也还不知道而已。 回程的路上练钧如身侧始终一言不的严修终于开口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这些人是真心投靠你?毕竟他们已经沦为奴隶不复以往的威势了!” 一直以来严修都很少开口说话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几乎一直保持缄默。练钧如也没有想到此时他竟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不由诧异地转过头去。严修似乎想趁着没有外人的时刻一股脑地倾倒出心中所有疑问因此连珠炮似的问道:“当日殿下一出口就是尊师名讳随后又是毫不避忌地保下了我的性命随后又将我留在身边仿佛丝毫不担心我有所加害那为何又要对旁人抱着如此疑心?”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属于你我。”练钧如终于第一次艰难地吐露出实情。即便是那一次的试探他最终也只是语意含糊地蒙混了过去。他知道只要严修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自然便会产生疑虑。就在颠簸的马车上他开始一点一滴地讲述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语气平淡无比仿佛是在转述他人的故事一般从现实到梦境再到眼下这形同虚幻的现实。然而他还是下意识地隐去了伍形易逼迫他假冒使尊的事实。 严修已经全然震惊了尽管隐隐约约感到这个世界和原先的经历截然不同可他还是抱有一丝最后的期望。他无数次地尝试过但那曾经引以为豪的道力却只是以水滴的度缓慢恢复。他幼年遭遇大变被师傅养育长大后成为落英一脉的徒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流落异域而且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归去连师傅的托付也一起……想到这里他不由怔怔地呆坐在那里目光中的神情瞬息万变任是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寂寥和悲哀之意。在他身侧的练钧如将一切说完之后也随即陷入了沉默仿佛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久练钧如终于艰难地开口道:“严大哥你比我年长阅历也要丰富许多你应该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现在孤立无援周遭虎视眈眈的不怀好意者却是不计其数希望你能够帮我!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对旁人抱着如此疑心那是因为我暂时没法子信得过他们!这华都城内暗潮汹涌我又何尝知道谁抱着好意谁怀有异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除了这一世疼爱我的父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你在这个世间也同样孤苦一人想要回归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把。” 严修的背影一片苍凉待他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一贯的淡漠和防备反而多了几许软弱。 “你让我好好想想……” 第十五章 妥协 各怀心思的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待车驾到达钦尊殿时一个侍从上前匆匆禀报道:“启禀使尊殿下陛下和伍大人已经在钦尊殿中等候您多时了!” 练钧如不由微微皱眉此时此刻若是华王姜离单身前来商议那还顺理成章可这伍形易也跟在后头赶到此地又是何意?只看先前的光景这两人应该是水火不容才对。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懒得思考这么多。如今诸多事务头绪繁杂凭他那点小小见识能应付得过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先知先觉地做好准备。他转身对严修嘱咐了一声便跟在那侍从身后往钦尊殿行去。 一路行去他却是暗自心惊只见御城内各处的守卫几乎陡增了一倍四处可见头脸陌生的持械禁卫。练钧如心知自己根底尚浅心中却是渐渐生出了一股怒气不管华王姜离是有意为之还是心存试探他都必须有所反应否则必会被他人认为心中有鬼。想着想着他的步子突然一停脸色也随即大变须知按照常例御城之内的守卫全由八大使令掌管而如今伍形易手揽大权应该不会轻易让华王姜离染指才对。那么难道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妥协还是华王姜离根本就已经了解了自己身份中的玄机? “殿下殿下!”前头领路的侍从见练钧如突然止了脚步不由愕然回头唤道“陛下他们已经在钦尊殿中等候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您是不是……”他还想开口提醒什么见练钧如脸色有异目光中更是带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连忙知机地闭上了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从这些大人物的事还是少插嘴的好。好在练钧如虽然心情极其复杂却没心思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过不去因此只是挥手令其继续前行。 推开钦尊殿大门练钧如果然觉里头济济一堂除了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之外其他使令一个不少颇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架势。他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行至华王姜离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今日我去安置那些家将想不到耽误了这么多功夫让陛下久候了。”他说着便摇摇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若是知道养几个人有那么麻烦当初全公子和洛公子一意劝我时我也懒得费那些功夫。” 华王姜离竟是亲自起身将练钧如扶起这才不以为意地笑言道:“练卿乃是尊贵之人区区几个家将自然是应当的若非闵西全和洛欣远想得周到朕便要背上小气之名了。”他见周遭众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便话锋一转道“朕和伍卿家确实有些要事和你商议这才召来了所有使令所为之事你也清楚无非就是蠢蠢欲动的戎狄。” 分明是借口!早有觉悟的练钧如眉头一皱口中却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地道:“我听说陛下已经和伍形易就此事商议过多次四方诸侯也都有了十全打算难道此事仍旧有变么?可惜了我不懂军机大事在这种事情上着实没有什么心得陛下若是相询于我怕是要失望了!” 这句话一出其中蕴含的深意顿时让在场众人尴尬不已伍形易勉强克制住不耐情绪沉声道:“殿下骤登大位属下也不敢以戎狄之事劳烦。只是四夷来去如风陛下和各位诸侯定计之后已经决定让殿下游历四国如此方可知战阵辛苦也好真正了解天下大势。” 一旁的使令明空见练钧如大愕连忙趁热打铁道:“殿下伍大人所说只是其一所谓战阵凶险无比吾等为属下自然不敢让殿下轻易涉险。此次朝觐结束后周侯将会将洛欣远带回周国然后他将会把幼子樊季留在华都请太傅大人以王道教化以便将来交好中州。洛欣远这一次归国后周侯便欲为其长子樊嘉行冠礼因此陛下和伍大人商议后决定让殿下换作另一个身份并率王军一师随周侯至周国巡视一是可以出席周侯长子樊嘉的冠礼二是为了慰劳抗拒北狄的将士三是让天下百姓重新了解中州的决心免得为人污蔑陛下只知坐视诸侯抗敌!” 尽管明空和伍形易的话都说得冠冕堂皇天花乱坠但练钧如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机。历来使尊确有奉王命巡视各诸侯国的先例但那至少是他们站稳脚跟之后。可以想见像他自己这般有名无实的使尊只要一离开中州之地会遭遇什么危险俱是未知数更何况还是假借其他人的名义。可是只看华王姜离略有些虚伪的笑容和先前伍形易颇有些逾越的口气他就知道这一次并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原来如此看来各位都已经安排周到了我也早想一览周国风情此次就要周侯多多照顾了!”练钧如突然展颜一笑也稍稍解了殿中僵持的气氛“只不过我来中州未久若是轻言离开怕是百姓中的议论绝不会少。陛下可有相应对策?”他虽是向华王姜离问话目光却是盯着一旁的伍形易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事到如今他已然断定华王姜离、伍形易和不在此地的周侯樊威擎三者之间应该是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姜离早知练钧如会有疑虑因此胸有成竹地道:“练卿放心此次你是以寡人义子兴平君姜如的身份前往周国至于中州百姓朕会以你斋戒祈福三年的名义告示天下除了这里的人之外应该无人会知道此事。周侯乃是贤明之主朕以为你此次周国之行必定能够有所收获才是。” 华王姜离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练钧如自然寻不到话头气氛顿时一片沉寂各怀心思的君臣都在做着各自的打算。沉默了好一阵子姜离才再度开口道:“练卿此次朕不得不委屈你了。四国朝觐本是盛举无奈背后暗潮汹涌朕虽然和伍卿家多方周旋却仍是只能避战一时。中州之地虽勉强能和一国抗衡却是绝不能抵挡四国合力之威。如今四夷蠢蠢欲动四国便不能分心他顾不过能拖延时间也只是有限。练卿并未精习使役之术此次借着引王师出征之名可以趁机磨练此术如指臂使则更佳。” 他说着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目光中隐现神光。“朕自幼便立志重振王室谁料天意弄人十年前大病之后便再无余力如今天赐练卿若再不振作朕便再无脸面对列祖列宗神位!四方诸侯之中周侯贤名最盛其人爱惜羽毛又和王室有亲朕先前和他暗中商议多次许他方伯之名如此他便可以尊王攘夷的名义号令诸侯。不过这都是打退北狄入侵后的事情了。而这关键之处就在于练卿你倘使寡人派其他人前往周国定然无法安周侯之心以兴平君这个身份再加上练卿你的才干才可以勉强镇压局面若是可以还能拉拢下一代的周侯。不过中州从未以形同入质的方式向外派过钦使此事乃是中州至今最大的耻辱朕也不想宣之于天下唉!” 练钧如听得头晕目眩他万万没有想到华王姜离会让他充当所谓质子的角色。然而按照先前所学王军八师二十万人光是一师也足足有两万五千人让他带着那么多人前往周国又全然不像普通质子。伍形易和姜离究竟想干什么?辛辛苦苦扶植一个使尊又轻而易举地将他派出去这究竟在干什么? 伍形易倏地站起身来手中已是多了一本薄薄的绢册郑而重之地双手奉上。“殿下此物乃是历代使尊遗留的珍品属下一直代为保管如今就交由殿下了!此次随同殿下前往周国的乃是属下精心训练的王师----无锋其中全都是武勇绝伦之士佐之以使役之术则能够傲视群雄殿下可择机而动。另外属下还会令孔懿和明空随行定能佑护殿下平安。” 第十六章 义子 炎侯阳烈这几天的气性相当不好不仅是因为朝觐时受过那一番奚落更多的是因为女儿炎姬阳明期的奇怪举止。尽管炎姬那一次并未向父亲透露在天宇轩中的所见所闻但阳烈最终还是从许凡彬处辗转得知女儿曾经见过练钧如这一点令他暴跳如雷。 若是论身份地位练钧如并无不妥之处毕竟中州使尊之名威震天下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王权。然而在炎侯的心中一个本来出自山野的少年又哪里可以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当日在隆明殿他才会出言阻止炎姬的奇怪举动可却没有料到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儿竟会真的对练钧如生出兴趣。 “彬儿你倒是说说寡人如今应该如何?”心烦意乱的炎侯挥手召过许凡彬竟是满肚子的火气“明期这个孩子向来都是不兜搭那些贵胄子弟让寡人放心得很如今竟是突然变了模样难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么?” 许凡彬心中苦笑不已面上却只得恭恭敬敬地道:“父侯息怒小妹兰心蕙质她既然会对使尊殿下有所兴趣应该有她自己的道理不一定就是所谓男女私情。不过依我当日所见这位殿下确实不简单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敢于一掷千金为几个区区家奴置下兵器的我敢说天下权贵并没有几人能够办到。不仅如此我总觉得洛公子和全公子竭力撺掇这位殿下置买家将内中似乎别有详情而他也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炎侯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一个乡下穷小子不过是走了一点运气否则又哪会有如今的风光?暴户而已!”他见许凡彬不敢反驳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彬儿寡人膝下只有明期这么一个女儿至今也没有子嗣可以承袭大位每每想来便是扼腕叹息。唉你无论文韬武略俱是不同凡响为何不是寡人的亲生骨血?若非寡人和你的师傅早有约定你又是身负重责让你娶了明期寡人再将这诸侯之位传给你又何来烦恼之处!” 许凡彬闻言心中感动他虽然被炎侯收为义子却因为卑微的出身和师傅的嘱咐始终保持低调。旭阳门中弟子多为朝中贵介子弟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非得到师傅旭阳门主宠爱再加上炎侯阳烈的器重断然不可能身居徒之位。如今炎侯一语道破心意他顿时再难抑制心中感激双膝跪倒在地颤声道:“父侯器重凡彬铭感五内。儿臣自知出身低微决计配不上小妹还请父侯打消此意!不过父侯尚在鼎盛之年后宫诸位夫人也必定会有子嗣还请父侯放宽心!凡彬既受父侯和师傅养育之恩便当尽心竭力以图报效!” 炎侯阳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上前亲自扶起了义子“彬儿你有此意为父就颇感欣慰了。你的身份地位皆为寡人赐予旁人谁敢说三道四?练钧如区区一个山野草民得了机缘尚且可以居于庙堂之上又何况你堂堂旭阳徒?天下四大门派之中无忧谷不过装神弄鬼寒冰崖一群女子难以成事黑水宫行事诡秘难上台面只有旭阳门秉承我炎国阳氏血统光明正大足以为一时领袖!你虽不能接替寡人的大位但有朝一日必定可以傲视群雄成就一时之大业!” 炎侯这这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说到最后的“大业”二字时他竟是忍不住运出了旭阳门最纯正的霸气心诀身旁的许凡彬竟是隐隐被压服得抬不起头来心中更是生出了高山仰止之感。勉强镇定了一番心神他方才点头道:“父侯之心儿臣明白了定会将旭阳门挥光大令其他三门望之悦服!” “好很好!”炎侯阳烈忍不住仰天长笑许久才止声满脸欣慰地看着这个白衣少年“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人小小年纪就能有所担当比那些旭阳门中的贵介子弟强上百倍!怪不得你师傅口口声声称许不已就连明期那丫头也对你言听计从赞不绝口!既然你有如此大志寡人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你可敢接下?” “儿臣有何不敢!”许凡彬被炎侯煽动之意极强的话激起了浑身血性抬头朗声答道。 从炎侯书房走出许凡彬的脸上却多了几许怔忡之意。他虽不是豪门出身但在旭阳门和宫中多年也是见惯了权贵之中的钩心斗角你争我夺。从小就被灌输了接掌旭阳门的意识他对于这个重大的责任并无反感和推辞可是就是刚才他视若父亲的炎侯说出了一番让他错愕惊诧不已的话每一句无不重重敲击着他的心防。 “大哥难道父侯又责备你了么?”正在廊柱边呆呆愣的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有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炎姬阳明期身着一袭罕有的白衫巧笑嫣然地站在那里眸子里闪动着好奇的光芒。“是不是父侯又为难你想让你说出当日的见闻?” 许凡彬自失地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出脑海这才走近炎姬身侧郑而重之地嘱咐道:“小妹此次你和父侯一起回炎国我身有要事怕是难以陪你了。你应该知道父侯平素最为宠爱你但婚姻大事你却不可视同儿戏若是惹恼了他怕是连庄夫人也护不住你你千万好自为之!” 炎姬大讶手中的帕子竟也是悄然落地“大哥竟不和我们一起回国?”她见许凡彬露出一丝苦笑随即恍然大悟“定是父侯又让你去做什么艰险的大事!唉大哥你身为旭阳门徒乃是将来要领袖群伦的人物又何必为了那些事情如此奔波?不行我得去见父侯非得让他打消主意不可!”她说着说着便怒不可遏竟是绕过许凡彬直接往炎侯的书房冲去。 “小妹不可莽撞!”许凡彬堪堪拉住炎姬的胳膊用力过猛之下竟然将那薄若蝉翼的白衫撕破了一条口子顿时尴尬地转过了身去“父侯待我恩重如山他的重托我自然应当竭力完成你就不要胡乱揣测了。总而言之我的吩咐你最好能够记住千万别让父侯他老人家生气万一他雷霆大怒起来事情就不可收场了!我先走了小妹你好自珍重!”言罢他竟没有转身告辞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似乎炎姬身上有某种让他惧怕的东西。 “大哥希望你能够永不后悔才好!”炎姬默默地念叨道苦笑着看了自己的衣衫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十五年习武始终未曾近过女色就连看我的时候也始终像看一个小妹妹为何竟有人卜卦说你会耽于女色而误了大事?那些所谓未卜先知的高人又如何能断定这种玄虚?哼我炎姬阳明期绝不会相信什么天命师傅曾经说过倘若真的有心有志逆天改命并非不可能!” 她的俏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煞气随即便面色大变竟是直接盘膝坐地调息起来一阵艳红和惨白过后她的神情终于恢复了常态。“看来师傅说得没错我确实太过好强了逢魔之琴不知有过多少主人却无一能有好下场。”她喃喃自语道随即便转身离去。花园中突然刮来了一阵颇为怪异的风桂花树上开得正茂盛的馨黄桂花顿时星星点点地飘然而下瞬间使大地为之变色。 第十七章 笼络 练钧如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伍形易所赠的绢册心中却是一片茫然那种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夹杂着更多的无奈和悲愤。周侯的贤名他是听说过然而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乱世之中所谓贤名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更深沉的城府和阴谋。既然如此华王姜离让他练钧如随周侯而去尚可解释为帝王心术为了拉拢一个中州之外最好的屏障;可是伍形易的认可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他无法想象如伍形易这般处心积虑将一个冒牌货好不容易推上使尊的神坛骤然间又会答应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更不用提会令两个使令随行了。 他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起身而立身形竟是无比萧索。如今他看似位高权重得百姓顶礼膜拜却只是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而已连父母尚且护佑不住又何谈护佑天下万民?姜离曾经有言令他聚拢中州贤士为国出力如今暗中来投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其才干也不过中平难以担当大任长此以往难道自己就真的要身殉这几近死局的中州?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严修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自打那一日见过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之后他就重新定下了规矩钦尊殿非传唤不得擅入而只有严修不在禁忌之中可以随意在殿中通行。对于这个终于下定了决心的同路人练钧如给予了最高的敬意和信任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形同兄长的可靠人而已。 “魏方来了你这几天一直都在四处瞎转悠难道忘了你还把这个人安置在了御城么?”严修的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不悦他解开心结之后在无人的时候也就丢开了明面上那些礼节“此人虽说算是农户但那点见识比起腐儒来说要强许多再者听他的口气隐于山野的名士也不少你若是有心不妨让他想想办法!钧如你应该知道此去周国只是开始并非终结你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可是和当初劝诫我重新振作的那个人完全不同!”自从两人真正交心之后严修便在练钧如的坚持下直呼其名关系也热络了许多。 练钧如心中一震面上却浮现出一丝了然的苦笑“严大哥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半点都不给面子。我知道了你让魏方进来我此次离开华都不可能带他同行确实得交待他一些事情才行。”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绢册郑而重之地将其藏在怀里这才整了整衣冠。严修微微一笑点点头便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殿外便传来严修低沉的声音。 “奉使尊殿下钧旨宣魏方觐见!” 大殿的门又被缓缓退开只见魏方身着一袭宝蓝色的儒服人也是精神了不少举手投足见可见几分读书士子的气度再不复当日苦巴巴的农户相。他依礼在练钧如座前跪倒重重叩道:“草民魏方叩见使尊殿下!”紧随其后的严修却是一言不微微欠身之后便上前立在了练钧如身侧。此时此刻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他们三人气氛便显得有几分诡秘。 “魏卿起来吧不必如此拘礼站着答话即可。” 练钧如的言语分外温和听在魏方耳中竟是仿若清泉流过一般。魏方虽然曾经拜过明师但由于家中困苦出身卑微数年游学下来已是身无分文履投权贵门下却皆遭斥退最后回到故乡后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户至于那些学问也随着岁月蹉跎而不复得用。此次他本是冒死求告却投了练钧如缘法不仅以礼相待未曾歧视而且练钧如这个高高在上的使尊甚至流露出几分招揽的念头如何不令他感激涕零?他一听那“魏卿”二字便浑身一震紧抠着地上青砖的手更是不住颤抖只是抑制着心中情绪不敢失仪而已。 “魏方不过一介农人不敢在殿下面前挺立。殿下若有所问草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的头又垂得低了些竭力掩饰着面上复杂的情绪。 练钧如的面上浮现出了一缕异色他何尝不知道魏方并非他想要招揽的真正有才之士。然而在目前的情势下他与其自己贸然行事不若借重魏方这个曾经与如今各国名士都有过交往的人。自从上次攀谈下来他已是大约知晓了这个人的心性不愿借助他人之力去求权贵器重这在如今的世上已经是不多见了。而且此人与夏国名士鬼谷子王诩有过数面之缘这也是相当难得的。鬼谷子王诩虽是隐士却是交游广阔等闲人欲求一面而不可得若是魏方能够帮助他结识这些人将来或许能求自保。 “魏卿不必妄自菲薄本君既然用你便不会计较你的出身来历。”练钧如亲自将其搀扶起来又在魏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英雄不论出处你曾经和本君谈过多次这见识也算不凡怎可轻易断了大志?本君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如今的大势所向你能够不畏强权据理力争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比那等只会叫嚣君臣大义的腐儒要强的多!” “下臣明白了!”魏方重重点了点头“殿下但有所命请尽管吩咐下臣定当竭力去办!”早从接受了练钧如馈赠安置了家眷开始魏方就知道自己已经出卖了那一条微不足道的命。士为知己者死他虽然不是什么无双国士但也知道忠心事主的道理。 信昌君汤舜允来来回回地在御城之外踱着步子眉宇间尽是浓浓的忧色。自打得知洛欣远和闵西全都将归国的消息之后他就没有一刻能够安宁。同为质子他自然知道来自各国的其他三位公子皆为身份干碍极重之人洛欣远是周侯之弟长新君樊威慊的继承人闵西全是夏侯庶子阳无忌则是炎侯的幼弟。 在他看来如今周侯骤然下决心迎回洛欣远定是因为北狄军情压力日重为了安抚长新君樊威慊而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夏侯接回庶子闵西全极有可能是因为嫡长子闵西原实在不争气对庶子别有期待。可是他这个堂堂正正的商国贵胄却只能俯伏于那一无是处的华王姜离面前摇尾乞怜在伯父商侯汤禀赋面前卑躬屈膝希望能够苟延残喘保全性命这种日子他实在过够了!为什么他伯父那样的昏君能够安坐诸侯之位他这个有雄才大略的侄儿却只能在中州为质数着日子熬过岁月?他如今已是三十岁了再不能把握机会怕是到年华老去也无法回归故国。 “允公子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您若没有重要的大事还是改天再来吧!”一个侍从见汤舜允神情烦乱便禁不住开口劝道。但凡在华都待过多年的人都知道这位商国信昌君是什么样的人。堂堂商国顶尖贵胄竟足足在华都为质十年换作常人早已磨平了棱角哪像这位信昌君大人还能四处钻营的。 汤舜允自失地摇了摇头他真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高傲和矜持如今即便面对一个小小的侍从他也不敢出言厉声呵斥换作那时纵马沙场的时候又哪里会想到一时不慎而落得今日的下场? “多谢阁下提醒只是本君今日身怀要务倘若不见到使尊殿下就只能在此苦等了!”他知道华王姜离必定不会放其归国那么要有所突破就只能从练钧如这一头下手。横竖他已经无路可走说不定这位时常有非凡举动的使尊殿下能够成为他的福星也不一定。 ps:自今日开始更新将提敬请期待! 第十八章 暗示 严修送走魏方不多时却又满脸古怪地回转了来。“信昌君汤舜允已经在御城之外足足等候了两个时辰我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如今看来这位允公子似乎真有什么要事。钧如你适才准备去阳平君府是否在此之前拨空见一见他?或者我去让他改日再来?” 练钧如微微皱眉据他所知汤舜允这个人平日和朝中权贵相当热络仿佛是有心在中州终生为官似的可是凭着他在商国子民中的影响力事情应当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算了横竖我那阳平君府也没有多大玄虚你出去吩咐一声让他们把车驾备好让汤舜允陪我同去。如今华都之中情势复杂倘若被旁人看到我和他同行兴许能看出些许端倪才是。若是汤舜允拒绝了这个邀请便说明其人过于畏畏尾当不得大任。” 严修点点头便转身出去预备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遣了一个侍从前来通报果然汤舜允未作任何犹豫便爽快答应了练钧如的邀请。由于伍形易等人必须为了练钧如出行周国做准备因此八大使令这些天来全都忙得昏天暗地竟是无法有余遐来顾及练钧如行踪除了那些精锐甲士和姜离所派的禁卫之外练钧如的近身侍卫就只有严修一人而已。说来也怪原本对练钧如安危极其谨慎的华王姜离竟是轻易就认可了严修不仅未曾追问其人身世来历甚至还在御城旁边赏赐了他一座小小府邸允了他近身侍卫一职。 “臣汤舜允参见殿下!”候在马车旁的汤舜允见练钧如在一众侍从甲士簇拥下缓步行出连忙趋前行礼只是膝盖微微着地便被练钧如搀扶了起来。 “汤卿不必多礼这又不是朝堂奏对再说了汤卿今日乃是本君的客人这客随主便还是应当的吧!”练钧如打了个哈哈便笑着将其让车上让。他的话虽然客气到十分但对于汤舜允的称呼却是一口一个汤卿全然不像当初称呼为允公子听在旁人耳中便多了几分意味。汤舜允却是一如既往地端着一张笑脸丝毫不在意周围侍从的炯炯目光稍稍谦让了一阵便随同练钧如一起上了马车随后就是严修一言不地跟了上去。 “今日臣贸然打扰想必搅了殿下雅兴实在惶恐。”汤舜允见练钧如命严修拉下了马车四周的帷幔便心领神会地笑道“臣听说最近时常有各方贤达前来中州为的就是仰慕殿下之名希图投效真是应该恭喜殿下了!只可惜臣只是庸碌之才否则托庇于殿下门下总好过在中州受人冷眼好!”他说着便长吁短叹起来眉宇间竟是紧紧拧成一个结。 练钧如面上露出讶色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以汤舜允的贵胄身份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地称臣怪不得会被另三国质子鄙薄。不过他虑及此人在中州为质时日最长便可猜测出汤舜允曾经经历过多少世事磨难。其人不过三十岁便世故练达如此足可见将来如何。想到这里他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身后的严修便含笑摇头道:“汤卿如今位居朝议大夫之职又是商国贵胄朝中寻常公卿又哪里及得上你的身份尊贵?莫说是本君这个曾经山野草民就是陛下也应当对你极为看重才是!” 汤舜允见练钧如始终虚词敷衍便知自己若是不下重注就难以博取对方信任。然而他如今形同阶下之囚若是真的放出狠话落入他人耳中便是天大的把柄更不用提姜离和商侯的反应了。须臾之间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旁人看待自己时不屑的眼神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目光中的阴霾一闪而现转瞬下定了决心。 “殿下此语不过是玩笑罢了我汤舜允如今是什么人物殿下应该比臣更清楚才是!”他双目光芒大盛直接对上了练钧如闪烁的眼神竟是气机紧锁不放“我那伯父忌我之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否则又岂会任我在中州十年蹉跎大好岁月而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殿下如今夏侯和周侯欲接回两位质子一是为了笼络国中重臣二是为了竖自身德名可笑我那伯父一心求贤名却是在这一点上毫无顾忌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欺世盗名者莫过于此!想不到我汤舜允英雄一世却得屈居此等人之下!” 只是这一刹那间练钧如便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熊熊怒气和勃勃野心心中陡地一凛。几乎未经考虑他便出口怒斥道:“住口!允公子你此言未免孟浪了!”尽管想要制止对方惊世骇俗的言论但他还是本能地控制住了话语声一边的严修却如同老僧入定丝毫未曾理会两人之间的言辞交锋。 “商侯虽然一心求名却是你的伯父又是堂堂一国诸侯你身为臣子和晚辈怎能如此鄙薄?允公子本君向来敬你通达事理希望你也自重一些。”练钧如语带双关似的敲打道神情又恢复了淡然。 汤舜允并未被这些带着警告之意的话语吓倒仰天长叹一声之后便面带冷笑地继续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汤舜允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当日商侯之位本应属于我父我父却以德才不足而让国于汤秉赋谁料他即位后明面上礼遇有加暗地里却对我的功勋忌惮不已。我自弱冠之龄扬威边疆谁料因为上书劝谏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触怒了汤秉赋随后被作为人质‘礼送’华都。殿下倒是说说这其中是何道理?我可有对不住汤秉赋的地方?” 练钧如悚然动容只听汤舜允突然改换了称呼竟直呼汤秉赋之名足可见两人间再无回圜的余地难道说汤舜允今日前来是想要归国一搏?想到这里他原本提到十分的心更觉警惕兹事体大他可不敢轻易开口。须知助人谋诸侯之国传扬出去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汤舜允见练钧如突然沉默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和忧虑他今次撕破脸下了重注就是希望能够打动练钧如然后借由练钧如的身份说动华王姜离开口。不管如何在中州臣子的眼中一个乱离的商国总比一个繁盛的商国要好得多。只要他能够和商侯汤秉赋彼此牵制中州便能少却一个心腹大患。 “允公子今日之事就当我们二人之间的隐秘本君不会宣之于外也希望你不要时时刻刻抱着恨意过日子。”练钧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给汤舜允正面答复“你的经历确实多桀辜负了大好年华着实可惜只是……唉!” 一个可惜几乎让汤舜允急得面红耳赤他听到前两句话本以为今日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谁料听到最后对方却露出了几许同情之意难道……他不敢放弃这大好暗示竟是转身正对着身旁的练钧如肃容一拜道:“殿下若是认真论起来哀莫大于心死臣已经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本来并未抱着多大期望。殿下能够说‘可惜’二字臣就心满意足了。只求殿下能设法令臣归国那么臣虽不能说可为中州解燃眉之急却能为殿下臂膀毕竟商侯已经老了!” 推荐: 《美少女魔法师》----/sho?b1_id=65241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九章 无忌 炎侯阳烈的府邸中这一日来了一位不之客。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在中州为质的炎侯幼弟阳无忌。尽管年纪尚幼但是秉承着炎国阳氏一脉高贵血统的他在那一袭绯衣笼罩下仍显得神采奕奕。只是其人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却是令人心悸得紧光是那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就使寻常人望之却步。 终于一个内侍战战兢兢地上前施礼道:“无忌公子君侯正在会见贵客暂时不见外人您是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面上便被甩了重重一巴掌几乎头昏眼花地跌坐于地腮帮子已是肿起了老高。这内侍乃是炎侯身侧的亲近人和阳无忌并未打过几次交道哪里曾想到这位少年公子会脾性如此之大。内侍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见阳无忌冷哼一声便想往里头冲连忙欲起身拦阻却被阳无忌一脚揣在前胸连撞着好几个花盆后才颓然倒地竟是已经气绝身亡。 这天大的动静立时惊动了不少府邸中的仆婢但人人都是呆愣着看阳无忌行凶竟是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就连那些护卫也是一样。阳无忌却仿若没有半点杀人后的冲动提脚便往内院行去口中犹自不屑地斥道:“不长眼睛的奴才死了活该竟然拦阻我的去路哼!” “九叔好大的脾气!”阳无忌远远望见那熟悉的亭台楼阁时却不防耳边突然多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心中顿时一凛。他凝神看去只见前方的一棵桂树下一个同样身着绯衣的少女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手中还拿着一枝开满了馨黄花朵的桂枝身后寸步不离的侍婢正抱着一具古琴。 “我道是谁原来是明期你啊!”阳无忌哈哈大笑心中却充满了警惕。尽管炎姬很少插手国事但炎侯阳烈对其言听计从若是惹火了她对自己的算计并没有好处。“怎么难道你也要拦着我去见兄侯么?兄侯到华都也已经十几日了除了在陛下赐宴时会过一次他竟是一次都未曾来看过我如此冷落嫡亲兄弟传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炎姬的眉头微微一动随即却是展颜一笑玉容和桂花映衬下竟是更显娇艳。“九叔这是哪里话?父侯难得朝觐一次自然得拨空见一见各国君侯还有朝中公卿那也是一人都不能少的。冷落了九叔并非父侯所愿倒是您一来就那么大脾气内侍虽是微不足道之人却也是一条人命九叔如此轻贱却也亏了自己德行。” 阳无忌本来还是冷脸听着待到最后炎姬指责他刚才的行径时他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了。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多谢明期提醒我这么多年孤身在外险些忘了这些事情。不过这些下人之命固然金贵难道我这流着阳氏血脉的贵胄之身就不尊贵么?兄侯在里头会见贵客却把我这个嫡亲兄弟拦阻在外头似乎不合情理吧?明期倘若我没有听错的话兄侯似乎有意为你招赘让外人继承我炎国大统不知是也不是?” 炎姬顿时愣住了她早知父亲有此心意上一次似乎还对许凡彬提过只是未曾在她面前说起如今阳无忌骤然露出口风怎能不令她心生警惕?“九叔我的婚事自有父侯作主究竟如何眼下还太早了一些。至于国之大统我这个女流之辈更是插不上手若是您真有疑问我想父侯自会给您一个交待。” 她言罢便转身自侍女沁雪手中接过那逢魔古琴直接盘膝坐下竟是心无旁骛地演奏了起来。与那一日殿上献艺不同此次她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丝丝清渺之音自弦上阵阵散开来渐渐消逝在长空之中。阳无忌怔怔地立在那里听了一阵随即脸色数变终于还是提脚向里间走去。 不过行得数步阳无忌就和送客出来的炎侯阳烈撞了个正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看得分明那位所谓的贵客不过是商侯的一个臣子论起身份来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他。就是为这样一个货色门前的内侍开始竟然敢阻拦于他真是欺人太甚!阳无忌尽管年轻却也是自深宫中历练出来的因此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暴躁上前深深一揖道:“见过兄侯!” 炎侯阳烈未曾料到会有人闯入面色便有几分不自然却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训斥幼弟只能淡淡地吩咐道:“起来吧这位是商侯驾前的遥辰大人你先到书房中暂坐一会寡人送了他便来见你!” 阳无忌装作热络的模样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即便转身进了书房。炎侯面上露出了一丝异色这才笑吟吟地将遥辰送出了门。那遥辰也是一等一的机灵人本能地看出这一对兄弟并不若外间传闻一般亲密因此临走还不忘撩拨道:“君侯真是好福气外臣观无忌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是镇国之才。君侯一有炎姬冰雪聪明琴技无双二有无忌公子英才为辅将来炎国的繁盛恐怕要居列国之冠才是!” 炎侯阳烈并非那等胸无城府的人因此只是置之一笑而已他尽管有意交好商侯以作后援却不想凡事为人牵着鼻子走。这个遥辰身为商国司士行事却是并不光明正大心思灵动之处不亚于人称狡狐的夏侯闵钟劫从此人嘴中说出的溢美之词若是不多多琢磨怕是着了道都被蒙在鼓里。 重新回到书房阳烈便斥退了所有下人这才沉着脸斥道:“无忌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若是有心求见在外头候一阵子也就是了一进门便是一条人命若是传扬出去他人还道是我炎国没有王法了!”他本就是暴躁的性子眼下没有外人脾气就愈大了“你在中州好歹也呆了五年怎么就没有好生收收性子!你看看闵西全和洛欣远如今都是能替自己的国家分忧哪像你一味的自高自大!” 阳无忌的性子一向洒脱不羁喜怒更是形于外此时见兄长如此训斥顿时冷笑连连。“兄侯若是有心挑我的不是又何必拿全公子和洛公子来说事。须知全公子本就是夏侯最宠爱的儿子洛公子更是有个好父亲那像我出生没几天就是个没爹的孩子后来更是被嫡亲兄长送到华都为质哪里比得上他们通达事理?” 他狠狠地刺了阳烈几句之后方才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横竖破罐子破摔罢了兄侯不是一直认为我是纨绔子弟么?我倒是想问问后宫诸夫人至今未曾诞下子嗣兄侯就真的想为炎姬招赘让我阳氏血脉从炎国消失么?” “反了你这是反了!”眼见幼弟一语刺痛了心中隐秘处炎侯阳烈顿时大怒“你小小年纪不思为国分忧反而大放厥词!嗯寡人是没有后嗣但是你若打着这个主意想要趁机染指诸侯之位那是休想!嫡庶有分尊卑有别哼你若是成器寡人又何必将嫡亲弟弟送到中州为质?若是你还是如今日这般不知悔改寡人也不作其他打算了!你现在给寡人出去出去!”说到最后阳烈的声音几近咆哮室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怒气。 阳无忌脸色一连数变最终却只是高傲地一扬头转身便大步离去。“兄侯你既然一再苦苦相逼丝毫不顾忌我的年纪和同胞手足之情将来若有变故休怪我不客气!要知道你后宫那些夫人未必就能够生出一个儿子来!”吐出一句恶毒的诅咒之后阳无忌便重重甩上了门只余炎侯阳烈一人站在屋内脸上已是一片阴森和冷然。 第二十章 世道 既然汤舜允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到了阳平君府他只是稍稍耽搁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临行前他终于得到了练钧如满意的答复尽管只是让他三日后再去御城但有这么一个结果已是分外难得。他虽然在中州十年却是从未断了和国内的联络即便那些明面上忠于他的官员都已被商侯汤秉赋剪除但经他父亲传下来的暗势力却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些军中大佬一个个都是偏向他的就是商侯汤秉赋也奈何不得。 有了这一层心思练钧如待在自己的府邸中便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按照他的吩咐总管老金一口气用将近五百金买来了百多个壮年家奴全都是粗通武技的健壮男子经过高明等人的一番教导已是颇有些战力。当然比起其他显贵动辄上千的私兵来说这点人还极其有限。 大约是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练钧如此次一到高明便要求和主人单独商谈脸上全然是坚决之色。练钧如仿佛没看见老金的阻挠之色只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凭自己如今在中州的影响力绝不至于让这些见惯战阵的家将驯服。那么天宇轩处心积虑地把这些人塞给自己估计是因为高明等人有隐秘捏在对方手中另外一点估计就是想安插几颗得用的钉子了。 “殿下请恕小人当时欺瞒之罪!”高明见房内只有练钧如和严修两人便突然屈膝跪倒额点地道“天宇轩主人当初率人拿住吾等将我们受主公之命死命保护的小公子掠为人质迫我们为他效力。因为心忧少主安危我们只能迫不得已签下卖身契矢志为其效命。那一日前天宇轩主人传下令谕说是在殿下前来挑人的时候无论挑中几个都不得违抗。小人那时一念之差险些误事谁料殿下最终竟将吾等全数买下这才避免了一场劫数。” 练钧如听得眉头紧皱回头不经意地和严修交换了一个眼色手指却毫无所觉地轻轻叩着扶手好半晌才嗯了一声。“高明你们的恩主如今已经陨命那位所谓少主是否在世还未必可知。依本君看来那天宇轩主人机关算尽应该不会轻易留下一个把柄所以说你们如此甘心为他卖命说不定并不能挽回那一条无辜性命。” 他也不看高明瞬间变得铁青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这些虽然是猜测但推己及人你以为他会如此好心么?以你们十八人加在一起的战力正是权贵想要大力笼络招揽的他又怎会放弃这种探听虚实的好招数?可以想见到时若是本君事败身死你们又得更换新主长此以往你们十八个人便会彻底沦为他手中的工具。你们虽为高家家将但也不至于会为一个生死不明的小公子坚持这般愚忠吧?” 高明的双拳已是咔咔作响面上的神情也愈悲愤。他自幼被高家收养灌输的全是尊卑上下那一套道理因此当日小公子落入他人手中他就只能束手就擒。虽然一样是为人奴仆但当初高家已是还了所有家将的奴籍如今他们却是沦落微尘一个不好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殿下小人身受家主厚恩万难坐视小公子遭难若是殿下能让小公子平安小人愿意……”话只说了一半他便瞠目结舌难以为继毕竟他现在就算是阳平君府的家奴无论性命荣辱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不出意料练钧如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高明你知道本君为何没有在你们十八人进府后为你们更改姓氏么?那就是因为你们始终当自己是高家的家将从未有过为别人效命的念头!身入一门便当为一门效死你们的忠心固然可鉴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尚且要坚持这一点那就是愚不可及了。只不过是炎侯的大笔一挥高家上下就全数陨命唯一的小公子如今也死活不知。你也看到了当日在场的尚有炎姬殿下倘若你认为天宇轩还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得罪炎国那你就不妨抱着那一点希望好了。” 练钧如说到最后竟是情不自禁地离座而起。“当日本君听林主事说起时心中便已存着怀疑须知炎侯行事一向是斩草除根所以天宇轩若是仅赎出你们几个那还容易但若是要为高家留下一丝血脉便是大大得罪了炎侯。两害相权取其轻以天宇轩主人行走于权贵之间的手腕自然不会留下一个祸害。”他也不待高明再多想脸上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想来再过几日便会有人来问你们探听情报那时你不妨去要求见你那少主一面若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你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高明已是完全乱了方寸出门时竟几乎被门槛绊倒。练钧如看着他惊惶未定的背影再想想此人当日驰骋沙场的英姿竟是生出一股不忍。不过这乱世之中重实力权势即便是曾经的上位者只要一步走错也会如同高家这样遭到灭门之祸。他想着想着便露出了一丝苦笑炎侯一怒之下便可灭高家满门那他的假冒身份万一揭穿是不是真的要和伍形易曾经威胁过的那般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你是执意想让这些人替你效力?”严修见周遭没有外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真的照你这么说倒好可是如果那位高家小公子仍在又该如何?万一高明激怒了对方人家可是要痛下杀手的。” “严大哥你想得太过仁慈了!”练钧如倏地转过身来双目正视严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即便当初那天宇轩主人未曾杀死那位小公子但是在林主事见过炎姬之后这便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万一炎姬将事情透露给炎侯那么炎侯必定兴师问罪说不定还要牵扯到其他干碍更深的地方如此一来除了献上那位小公子的头颅谢罪他们别无他法。” 严修听着练钧如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世上最可怖的惨事一颗心渐渐沉沦了下去。在他的印象中即使杀人也定要有个借口哪里像现在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你你的意思是说高家的最后一根独苗也肯定不存在了?那个高明他们一路扈从幼主的忠心就这么了无效用完全白费?” 练钧如再未多说一句只是体谅似的拍了拍严修的肩膀随即缓步走出了门外。他看得出来这位和自己来自同一时代形同兄长的少年尚未接受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还未完全具有身在乱世的觉悟。再过不久他就得和周侯樊威擎远去周国若是严修仍然心存侥幸那么无论是对严修还是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低鸣练钧如抬头一看只见树丛间几只寻常麻雀正在嬉戏玩闹看上去很是无忧无虑。他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一时竟想起了自己从伍形易手中救下的那四只雏鸟。为了安全起见他始终将那四个小家伙养在钦尊殿之中最后得孔懿劝阻之后方才养在殿后的园子里。想来还是这等禽鸟最为幸福至少它们还享有无穷自由。 然而他的笑容瞬间就凝结在了脸上几声利箭离弦的脆响那几只适才还在忘情飞舞的小麻雀无不中箭落地每一只的胸口都钉着一枝细细的竹箭。树丛后手执一把寻常竹弓的总管老金突然现出了身影嘴里犹自唠叨着:“这种无用的麻雀就只配做人的食物而已只有那种能够背负贵人的异禽才能在笼中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但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有性命之忧!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谓逍遥无忧不过是空谈而已!” 练钧如仿佛是痴呆了一般看着老金拾起那一只只麻雀的尸体脚步再也难以挪动一股透心的寒意瞬间从头到脚一时竟冻彻心肺难以自持。 第一章 双亲 转眼间四国诸侯在中州已经呆了一个多月。这些难得一见的顶尖贵人使得中州朝臣忙得天昏地暗光是各色宴会就层出不穷最为麻烦的是往往几位诸侯都将重要宴会放在了一天之内害得不少人为了取舍而苦恼不已。 这一日练钧如就拿着那一份轻飘飘的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倘若光是哪一国诸侯派人送来的请柬他尚可以推辞然而下头的签名赫然是四位诸侯龙飞凤舞的大字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思考对策。更可虑的是上头分明写着邀请练钧如的父母出席若是以往怕是他想都不想便会一口回绝可如今他远行在即而且绝不可能携带父母那么他便不得不考虑怎样令双亲在中州得以安全度日此时若是得罪四国诸侯就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他便觉心头愈加慌乱所幸最后还是严修提醒了一句他才揣起那请柬往倚幽宫行去。伍形易尽管限制了二老的自由但是这些天下来所谓十天才许探视一次的禁令却是取消了只要练钧如愿意随时都可以出入倚幽宫而且相伴二老的是一等一的锦衣玉食就是随侍的仆婢也是那等最乖巧之人。 “钧如!”金洋见儿子出现顿时一阵大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尽管只是在宫中好生调养了两个多月但她脸上的苍老之态已是消逝了许多隐隐约约又流露出了少女时的娇美气质。“你总算还记得来看我们!唉看看这么几天似乎又瘦了不少!” 练钧如不由苦笑俗话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自己尚且能不时承欢膝下母亲就担忧成这个样子若是让二老知道自己即将一去数年岂不是更加糟糕?由于怕外人作祟他即将动身前往周国的消息始终被华王姜离和伍形易瞒得紧紧的就连练氏夫妇也不例外。对于那等外人来说要证实消息是否可靠还得从二老身上打开缺口因此练钧如也只得忍下心头的不快。 “爹娘今夜四国诸侯联名设宴请柬上注明想拜见你们二老我……”练钧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愣了好一会方才勉强建议道“若是你们不愿去我这就去派人知会找一个借口推掉也就是了。” 练云飞和金洋不由面面相觑只不过片刻功夫练云飞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山村猎户也有如今的体面不就是四国诸侯么见一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着便豪气大竟是上前重重拍了两下儿子的肩膀“你如今身份地位和往日大不相同凡事都不能只考虑我和你娘两个。好歹你爹我当年还见过一些世面你娘更是大家出身这点场面还是能够应付的!你派人去回帖就说我们两人定会出席!” 金洋见丈夫突然露出了隐居后未曾一现的振奋之色心中也感到一阵欣慰。她虽是富家的庶出之女往日不受重视但也好歹经历过一些场面如今为了儿子又何怕什么抛头露面?“钧如你该听到了你爹既然都应承了下来这事情便决定了。再说陛下派人医好了你爹的腿疾你如今又是位高权重算起来我们可是欠了人家不少你快去派人回帖吧!” 母亲的善良和父亲的执着让练钧如无以为继只得点头答应了。临去前他再三嘱咐那些下人好生准备毕竟今夜四国诸侯联名设宴华王姜离也极可能出席中州权贵怕也会尽数到场。他不知道旁人打得是什么主意然而他已经暗自下了决心绝不能让人看轻了自己的父母。 也不知四位诸侯是如何商议的是夜的宴会竟是安排在商侯汤秉赋的府邸。这一处府邸乃是中州第四世天子姜锋赐给乃师太傅荆儋的住所后来世事变迁竟成了历代商侯在华都的别居但规模之浩大却远远胜过其他三位诸侯的府邸这一次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盛宴的举办地。 商侯汤秉赋忝为东主这一夜就自然身着诸侯冠冕在中庭迎客。寻常官员早早地被门上侍从带到了偏厅只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中州权贵才有资格进入正厅。不多时周侯樊威擎、夏侯闵钟劫和炎侯阳烈便一一赶到同时笑吟吟地站在商侯身边迎客这种难得一见的景象让不少人都是心中嘀咕议论声更是在人群中不时响起。 由于此次宾客如云晚宴也从平日的酉时推迟到了戌时不过大多数宾客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都早早地赶到了这里丝毫不敢让四位尊贵的诸侯久候因此直到酉时三刻宾客便几乎到齐了除了华王姜离和练钧如尚未抵达之外就只有中州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找借口推辞了这一次晚宴。 终于正当众宾客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姗姗来迟的天子和使尊车驾终于先后出现在了府邸的正门口。四位诸侯交换了一个眼色竟是同时迎出门去如此恭谨的礼仪顿时让宾客中出阵阵惊叹。换作不知晓大势的人也许会当作这是君臣相敬的征兆而加以颂扬。 华王姜离在行前特意命人先至御城和练钧如会合之后方才联袂朝商侯府邸而来。当他知道今夜练氏夫妇也会出席这次晚宴时脸上的诧异之色顿时再也无法遮掩。他虽然事先知道四国诸侯在请柬上作了注明却认为练钧如为了藏拙定不会让父母轻易露面想不到事情大出意料。不过他乃是城府深沉之人问了一句之后便把话题岔开了去反而是邀请练钧如和他同乘天子鸾驾而把原属于使尊的车驾留给了练氏夫妇。 因此当四国诸侯看见天子鸾驾上施施然走下华王姜离和练钧如之时目光中都现出一缕异色甚至连起先已然有所断定的周侯樊威擎这个时候也觉得心头一片迷糊。饶是如此四位诸侯仍然齐齐俯伏于地叩道:“臣等恭迎陛下恭迎使尊殿下!” 随着这一声高呼府邸中的其他宾客也纷纷伏跪于中道两旁不敢仰视心中却尽是转着别样念头。须知自古以来天子驾临臣子府邸乃是最大的恩遇即便是当初辅佐四世天子姜锋的太傅荆儋这座府邸的旧主也从未在此接驾一次。天子高居九重御座垂衣裳而治天下此乃王道。尽管如今王室业已式微这些规矩却仍旧牢不可破今夜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未至应该就是不满四国诸侯形同示威的举动。那么这个时候姜离破例驾临四国诸侯所置办的盛宴其中可供品味之处就太多太多了。 “诸卿平身吧!”姜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低垂的头颅这才淡淡地吩咐道。他见周侯等人纷纷起身这才转头看了看练钧如。“练卿阳明君和夫人还在你那车驾上你还不赶紧将二老搀扶下来?话说四位诸侯也是天大的脸面竟能说动练卿的二老双双莅临朕还真是大吃一惊呢!”话虽如此姜离的目光中却也隐现几分期待须知除了伍形易等人之外练氏夫妇的形貌至今未曾有外人看见过。 练钧如躬身答应了一声便回转身上前令人拉开了车驾上的重重帷幕。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身着锦衣华服的练氏夫妇第一次出现在了人前。 第二章 机锋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练氏夫妇出自山野因此尽管对练钧如这些时日表现出来的深沉多智另眼相看却对其父母不抱几分期望。山野之中即便真隐有大贤也决计不可能出现在一双普通猎户夫妇身上。然而当练云飞和金洋经过侍从精心装扮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时竟也颇有几分气势自然当着众多公卿的面两人看上去仍旧有那么一点怯场。 虽然说了不少大话但练云飞看着眼前的大场面心里着实慌好在旁边的金洋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他才勉强收拾起内心深处的不安从那梯凳上缓步走了下来。岁月的痕迹在二老脸上一览无余可是那种形同云淡风清的气度却也有异于寻常山野草民看上去倒是清逸之气居多草莽之气为少。 大约是金洋早就教过了应对之语练云飞只是瞥了一眼便现了华王姜离的身影连忙和妻子一起趋前行礼道:“臣练云飞携夫人叩见陛下!”正欲俯身行大礼时一双大手却牢牢搀起了练氏夫妇只听姜离言语温和地说道:“两位乃是练卿尊长不必如此多礼。论起来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果然是观子可见其父母练卿如此不凡原来是经二位尊者精心教导的。” 练云飞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呐呐而已倒是金洋微微偏身为礼随后便谦逊道:“陛下过奖了吾儿的才学尽是他人所授与我们夫妇并无关系。我们二人都是山野草民若有不识礼数之处还请陛下和各位大人见谅!”言罢金洋环视众人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此时此刻便是伍形易也皱起了眉头。由于赵庄已毁要打听练氏夫妇来历就极为困难因而他在百般打探无果后也只得黯然放弃毕竟当日的情形下能够继承到魂力的就唯有练钧如一人而已为了其身世而大费周折也不值得。饶是如此他适才见练氏夫妇颇为得体的言谈举止也是生出了一股不妥之感难道这一对夫妇会是什么名门之后?他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列国之内的权贵世家他一清二楚既没有练姓也没有金姓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才对。 四国诸侯很快便从起先的怔忡中恍过神来一一上前和练氏夫妇打过招呼。尽管练云飞的封号只是阳明君但其身为使尊生父的地位却不可小觑因此一路行来练云飞已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脸上的笑容也几近僵硬了。好容易至正厅就座之后他才觉得背后一阵虚汗老早夸下的海口也丢在了脑后趁人不注意灌下一杯酒这才觉得胆气又壮了起来。好在一旁的金洋时时刻刻注意着周遭的情况温柔得体的笑容替两人挡去不少麻烦。 姜离举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盛宴便终于拉开了帷幕。这一次炎侯阳烈借故未曾带炎姬出席身边反而多了另一个白衣少年正是和练钧如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凡彬。与练钧如先前猜测的不同此人竟是炎侯阳烈的义子旭阳门徒这两个身份中任何一个都是非同小可与会众人的目光倒是有一小半集中到了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身上。 由于宾客过多汤舜允便正好和阳无忌同席略一留心便能看见对方目光中深深的阴霾。尽管自视甚高的阳无忌从来看不起在中州为质十年在华王面前卑躬屈膝的汤舜允但此时此刻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少年公子竟也生出了一股寥落之感若是再过几年他不是也得沦落到和汤舜允一般的境地? “无忌公子我观你脸色不平难道是对那位许公子有什么不满之处么?”汤舜允借着饮酒的功夫低声甩过一句话。他也不看阳无忌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眯缝着眼睛不住朝炎侯身边打量“观乎其人似很得炎侯宠爱怪不得有人传言炎侯欲将爱女许配于他。” 阳无忌轻轻冷哼一声“允公子怎么似乎很得意的模样莫非想看我的笑话么?”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讥嘲“我毕竟还年轻我那兄侯又别无子嗣届时立嗣之时只要能活动中州和他国未必就不能功成。倒是商侯膝下有三子允公子要归国尚且不易又何来其他本钱?”他今次是心中憋闷已久言语间便分外不客气只想借机讽刺回去横竖他和汤舜允也是一向不对眼。 多年在中州的为质生涯深深磨练了汤舜允的涵养这么重的几句话也只是让他微微一笑既未动怒也未曾反唇相讥只是仰头灌下了一杯酒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端坐于华王身侧的练钧如。他相信那一日的言语必定已经打动了这位使尊殿下只要对方能推波助澜那他回国之后中州便不必担心商国的威胁。当然无论对中州还是对商国而言这都是一柄既强悍又脆弱的双刃剑。 练钧如仿佛注意到了汤舜允期待的目光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这个时候欢宴正进行到中场人们不是醉心于面前载歌载舞的歌姬舞伎就是私下谈论着其他要事坐在练氏夫妇身旁的则是在处心积虑地套话至少集中在他这个使尊身上的目光远较平日稀少。 “陛下看来您今日圣驾莅临让这里平添了几分气氛!”练钧如突然执壶斟满了华王姜离面前的酒杯又双手奉上道“谨以此杯贺陛下千秋之后恐怕是想要重现今日盛况也不容易。”他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之后便目示不远处笑容可掬的商侯言语也变得有几分含糊“今日商侯似乎很是尽兴想他在国内大聚贤士于馆清宫膝下又是子孙满堂世子早已册立掣肘也远较其他三国诸侯为少竟是有福之人啊!” 姜离听着心有所动接过酒杯后遥遥望了那边一眼便含笑点了点头。“练卿所言甚是炎侯膝下无子夏侯又始终未曾册立世子而周侯的那位长新君也不是省油的灯相形之下竟是商侯最为惬意。”说到这里他便寻了些借口将身边的侍从全都遣开了去这才借着下头乐声最大的时候低声问道“难道练卿对此已有主意?还是说你认为那位允公子有可用之处?” 练钧如心中惊疑面上却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陛下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情势颇可玩味而已。陛下乃是天下共主对于这些当然比我更清楚怕是心中早有定计了。想那汤舜允当初在我那御城之外苦候多时其行迹应该也早为旁人所知他这么作势陛下若是不回报一二怕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期待吧?” 姜离闻言眉头轻轻一扬转头深深注视了练钧如一眼便举杯凑到唇沿却只是微微抿了一口。“练卿你虽然年少却比之中州群臣要强的多可惜可惜!”他一连说了两个可惜之后方才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待会你到王宫来朕还有要事嘱咐你。练卿如今情势瞬息万变你可不要轻易为表相糊弄了!” 练钧如愕然抬头随即便垂下了眼睛“谨受教陛下放心我绝不会忘了自己的使命!”他见乐舞稍有止歇突然起身举杯道:“各位今日欢宴乃是华都难得的盛会有四位诸侯的美意在前本君便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愿我神州之威绵泽万世天下子民太平安泰!” 众人不过愣了片刻便同时站立了起来隐隐间以周侯樊威擎为齐齐向御座上的姜离跪叩了下去。“臣等愿吾王万寿无疆天下永享太平!”然而这颂圣的场面话中有多少诚意只有各人心中有数。 第三章 定计 一夜欢宴过后商侯府邸中只剩下了寥寥数人然而其他三国的诸侯却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交谈几句之后便进了密室。中州朝臣为了避嫌早就纷纷告辞离开亭台楼阁间只有几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在那里徜徉踱步而阳无忌却是毫无所觉地在那边自斟自饮似乎不知道盛宴已经结束。 许凡彬奉义父之命守在外边目光不可抑制地投注在了阳无忌身上。不知怎地他从对方身上感到一股深深的敌意不止如此阳无忌的眼神中还隐藏着很多复杂情绪让他望之心悸。尽管知道阳无忌并非义父中意的接班人但许凡彬早知自己肩上大任对于这位炎侯幼弟并没有多大恶感。如今这第一次正面相见阳无忌便摆出这份态势顿时让他极为不喜。略一沉吟他便背转了身去眼不见为净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心高气傲的贵胄子弟而坏了自己心情。 阳无忌见许凡彬转身避过了自己的目光心头怒火立时更甚。他紧紧握住了手中酒杯额上已是青筋暴起却始终未曾作。那一日和兄长在书房中的谈话已是彻底断去了两人间明面上的那一丝情意纽带若是再让冲突升级他便今生今世别想重归炎国。想到这里阳无忌的脸色便开始一点点地恢复正常就连充斥着怒气的眸子也逐渐清明了下来只是面上的阴寒之气愈鼎盛。 华王姜离却是邀了练钧如同行出乎意料得是伍形易打了人扈从练氏夫妇回倚幽宫之后竟也是亲自上了天子鸾驾如此一来中州明里暗里权势最盛的三人终于再度坐在了一起。与上一次会面时不同练钧如分明能够察觉到横在姜离和伍形易之间那股似有似无的默契而恰恰是这一点令他分外警觉。 鸾驾之上三人久久未曾说一句话仿佛谁都不愿意打破这难言的沉寂。终于华王姜离长叹一声道:“练卿和伍卿都不是外人朕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拐弯抹角了。练卿大约一直在为远去周国一事而耿耿于怀那么朕便想解释一句此事并非仅仅是妥协而是借力之举。此次周侯换了幼子樊季入质中州换回洛欣远为的就是压制长新君一派日益高涨的势头洛欣远还年轻要授爵也不在目前加之流言日盛不利于周侯的贤名所以他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周侯虽是难得的明主其弟长新君樊威慊却也并非等闲人物。此次你前去周国最主要的的就是出席周侯长子樊嘉的冠礼须知周侯必将会在其后册封其为世子。” 姜离见练钧如凝神倾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樊嘉乃是朕的王妹离幽所生无论是从哪一点看朕都不会任他人夺去属于他的诸侯之位因此练卿此次的任务不可谓不重。另外所谓的三年之期也不过是百姓前的一个幌子再说朕也没有让你始终待在周国的意思对外也是声称让你游历四国。一旦周国事了你就先去夏国一次夏侯嫡长子闵西原已经给朕来了好几次急信告称其父欲废长立幼。其人懦弱不可虑相比夏侯庶子闵西全让他登上诸侯之位才是最好的选择。伍卿接下来就由你说吧朕和你算计多年如今有了练卿不啻如虎添翼中州的将来有望啊!” 伍形易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前倾这才沉声道:“殿下你如今也看到了四国诸侯虽然野心勃勃但其国内也是一刻难以消停这就是陛下费尽心思布下的好局。所以当属下得知殿下曾经和汤舜允会过面时便确定最后一个机会也已经来了。殿下游历四国且又背着陛下义子的名义便可吸引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正好可以容陛下在华都好好布置虽不能说是扫清颓势但至少也可以挽回危局。当初屠村的那些黑衣人属下直至如今也未曾查到下落所以说这一次也是引蛇出洞之举是难是易便要看殿下是否能够屹立不倒了!” 练钧如只觉周身冒上来一股寒气眼前的姜离和伍形易两人竟似浑然一体如此说来难道伍形易早就将自己的冒牌身份一一告知?他愈想愈觉得此事大有可能顿时如坐针毡只是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不时用目光在两人脸上打量尽力不露出心底的恐慌。 练钧如掂量一番最终还是开了口:“陛下你和伍形易的意思我懂了并非我惜一身之命只是使尊生死也同样关乎天下大局当日那些黑衣刺客都是身手不凡之辈若是没有相应的手段……” 话未说完伍形易便抢过了话头。“殿下这就是属下派王师----无锋随您同行的道理再加上孔懿和明空的辅佐等闲刺客决计近不了身。明里这些王师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协助抗击北狄;暗里这却是保护您自己最强的力量。无锋本来有两万五千人不可能一次过境周国而是先行驻扎中州与周国接壤的边境抵达周国边境后与您随行的共计五百人皆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殿下若是好生使用自保有余之外尚可行震慑之效这都是陛下和周侯事先商议好的条件。” 事已至此练钧如竟是一时找不到该说的话。毕竟比起华王姜离和伍形易这一君一臣来他浸淫在朝局中的时日尚短要真正看透一切需要得是无比的阅历和经验而这恰恰是他最缺少的。练钧如心知肚明他在华都即便再尊荣也不过是表面难以在华王姜离和伍形易眼皮底下笼络人心布置势力与其徒享使尊身份地位还不若在外头苦心经营说不定能得另一番景象。当然若能在他国种下可以存身的势力将来他便有了后退的地步。 伍形易见练钧如低头不语误以为对方仍有顾虑便又凑前了一点语气中多了几许神秘之意。“殿下不是曾经从属下那里拿走了四只雏鸟么?那是上古异种雷鹏的后代若是好生驯养将来比之吾等使令的骑乘博乐鸟强上百倍就连赫赫有名的旭阳金乌也决计不能相提并论。若非四只雏鸟和殿下您十分亲厚怕是属下也割舍不下。殿下在外三年只要驯养得法这些小家伙便都足以长成。” 练钧如被伍形易忽东忽西的说辞转悠得心里虚不过他很快就醒觉了过来见一旁的华王姜离正满脸期待他便郑而重之地深深一礼道:“陛下无需多说如今我身属中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转圜之处。既然您和伍形易都认为此计可行那我这个受了陛下诸多礼遇的人也就应该竭力效劳才是。”他突然扬起了头眉宇间焕出了异样的神采“既然周侯已经知道了陛下将派义子兴平君姜如随他归国那其他三国诸侯又如何?倘若事情流传太广恐怕会令心怀叵测之人有可乘之机!” 姜离傲然大笑声浪却奇怪地未曾引起外界任何响动练钧如见伍形易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心中不由恍然大悟。 只是片刻姜离深沉的声音便不断传入他的耳畔“练卿放心其他三国诸侯自然已是得了消息他们将借着陪伴朕义子的名义令国中贵胄随行护卫。炎侯派出的乃是义子许凡彬其人是旭阳门徒无论武功智计应该都是一流人物而其他三国相信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最心腹的亲信。如此一来你这游历各国之举便有名正言顺的说法若是遇着袭击他们奉了君命无法袖手就暂时将四国绑在一起了。话说回来此次四夷突然蠢蠢欲动怕是一时半会消停不了练卿在外也得小心战事才是这种地方若是出了纰漏朕也无法怪罪。” 练钧如重重点了点头心里明白眼下该是时候将魏方派出去了。趁着所谓游历的机会暗中布下势力这才是他的存身之道。 第四章 绝色 王姬离幽并未出席这一晚的盛宴她一早就给炎姬了帖子两位不分伯仲的绝色美人竟是在众人云集商侯府邸时悄然来到了城外的凌峰之上。虽然不是十五但明月仍旧当空银白色的月辉下那绯衣和紫衣身影格外显眼仿佛两女是乃是月宫仙子一般。此时此刻就连伺候王姬离幽多年的侍从也几乎陷入了一片幻觉。 许是今夜大宴贵客炎侯阳烈对女儿的行踪也就未加几分钳制因此炎姬身后除了十几个护卫之外别无从人而王姬离幽则更是大方四个侍从只是远远跟着绝不靠近两女只有目中神光紧盯着四周环境右手更是全都搭在剑柄上。 “久闻炎姬殿下乃是炎国第一美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离幽眼见峰顶在即不由展颜一笑脸上的媚惑之态在月光辉映下显得光彩夺目竟是让炎姬身后寸步不离的两个护卫愣了神。 “哪里幽夫人过奖了那不过是外人谬赞当不得真的。”炎姬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侍从的不对劲俏眉微微一皱随即便转身吩咐了几句挥手斥退了紧跟不放的那两人。“幽夫人趁着今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 离幽却只是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伸出那一只如同白玉般了无瑕疵的右手迎着月光照耀了许久方才将其放了下来。“美人迟暮就是我如今的年纪了炎姬殿下可知道什么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她不待炎姬回答便自顾自地向前走了几步这才苦笑道“旁人皆以为我身为王姬嫁的又是天底下声名最显的周侯又有谁知道我内心的苦楚?” 炎姬眼神一亮却不似旁人见此情景那般上前安慰反倒是好奇似的问道:“照幽夫人如此说难道似周侯这般尊贵无匹的人并非良配?周侯后宫虽然姬妾众多却无人能当椒房之宠。夫人艳冠天下身世无双列国中无人能出其右若是您尚且觉得苦楚那又有何等女人称得上是幸福?” 王姬离幽仿佛从不知道炎姬的口舌如此之利稍稍愣了一愣方才自失地一笑。“炎姬殿下不是也有同样苦恼么?放眼天下能入得你眼界的人屈指可数此外还得禁得上令尊的挑选倘若一旦细细筛选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当得了你的夫婿才是。倘若我那日在隆明殿赐宴时未曾看错你怕是已经对那位使尊殿下动了心思吧?如果你真的有意我去求王兄下旨赐婚你觉得如何?” 炎姬顿觉芳心悸动然而她并非寻常女子平素不仅见多识广也早在绎兰夫人教导下练就了表面功夫。她随意折下了路边一株迎着月光绽放的野花将其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幽夫人此话最多说对了一半也许我是动了心思但要说别的却是言过其实了。”炎姬突然仰起了头深情地凝视着高悬于穹顶的明月。在这山顶之上除了远远的几个护卫中只有几只宿鸟被人们的脚步声惊起扑打着翅膀消逝在长空之中。对于深居宫中的两女而言这等景象分外难得因此一时间炎姬和离幽都沉默了。 许久炎姬方才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继续着适才的谈话。“不可否认在我看到过的同龄人中使尊殿下给人一种不同凡响的感觉不过我并无意因为那一丁点直觉而托付终生更何况以他的身份背景恐怕并非我的良配。幽夫人应该知道身为王侯之女这婚姻无法自主乃是最关键的一条您想必不会意图让我父侯雷霆大怒吧?”她随手一指近处的一块青石脸色轻松地招呼道“这样站着说话实在太累若是幽夫人不在意我们在那边坐着说如何?” 离幽也不推辞用衣袖在上头轻轻一拂便将腰间罗帕盖在其上这才好整以暇地坐下示意炎姬接着往下说。 “我父侯是什么性情的人天下恐怕无人不知所以惹怒了他会给整个天下带来什么后果幽夫人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炎姬仿佛在说着旁人的事情一般舒服地倚靠在青石上目光紧紧盯着天上熠熠光的群星“幽夫人的夫君乃是周侯既得天子赐福又得百姓称道如此你尚且觉得心有苦楚那又何况是我?天下英雄男子无不是三妻四妾姬婢无数一旦消磨掉感情日子也就平淡了。你我身为王侯之女又怎能奢望所谓幸福?”说到这里炎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绝望和悲哀却在王姬离幽醒悟过来之前消失无踪。 “炎姬殿下可是我曾经听说炎侯许你亲自择婿难道这不说明着你可以挑选自己的爱人么?”离幽轻轻抓起了炎姬的右手一字一句地道“二十年前我也曾经是你如今这般年纪却是为了父侯的一道旨意远嫁他国。如今你既有选择的余地便不需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炎姬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面上的神情也冷冽了下来。“幽夫人你无需反复撩拨我的心绪炎姬习琴时日虽短这守心的功夫却是连师傅也赞不绝口。”她轻轻地将手中那株野花向远处一掷这才颇有深意地缓缓说道“天底下难言之事有许多尤以王侯之家为最。寻常草民固然能够享受自由可他们的自由就犹如那野花一般尽管开得灿烂却禁不住他人一折之力那种完全不能操控的自由不要也罢。” 王姬离幽怔怔地看着眼前少女决绝的脸一时间竟感到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她今次出行虽未曾告知丈夫樊威擎却着实是不怀好意一来是对年轻美貌才艺双全的炎姬心怀嫉妒想要挑起炎侯之怒二来便是想从对方口中套出一点讯息回去也好向丈夫邀功。谁曾料到明面上看起来云淡风清的炎姬阳明期竟是如此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幽夫人再过几天我便会归国不能恭聆夫人教益想来也觉得遗憾。”炎姬仿佛并不在意对方的怔忡左手在离幽的肩膀上一搭脸也凑近了些许“我虽然年轻没见过世面却也知道父侯的心意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半年之后便是我的十四岁生日若是夫人有心不妨拨冗前来出席那炎姬将不胜感谢!” 言罢炎姬也不待离幽回答便转身缓步离去。“凌峰赏月固然是中州一景只可惜我未曾有良人相伴形单影只更为孤寂只能辜负幽夫人美意了!将来若炎姬得无双夫婿定然携来请幽夫人过目。”她一边说一边招呼自己的侍卫又从沁雪手中取过那古琴竟是且行且奏丝丝清音自弦上跃出须臾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离幽的四个护卫见炎姬远去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忆起自己职责为者示意其他人原地等待几步奔到主人身边躬身一礼问道:“幽夫人她已经离开是否要……” 王姬离幽突然掩口轻笑随即笑声愈加响亮竟是在林间久久回荡激起一群群的宿鸟。“如今天下果然还有才貌双全的女子而且还出自王侯之家看来真是本宫太过浅薄了!”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回答地说了一句便扶着那侍从的右手盈盈起身皱着眉头瞥了青石上的罗帕一眼。“你们把这里的痕迹都破坏掉莫要让他人玷污了此处。凌峰之上今夜能得本宫和炎姬殿下莅临怕是将来会传遍天下也说不定!”她也不顾那人愕然的脸色嫣然一笑便挣脱了手轻扭莲腰向峰下行去再未回头看上一眼留在另一边的三个护卫也连忙跟在了后面。 为的护卫眉头紧皱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伸手小心翼翼地取过那一方皱巴巴的罗帕如同珍宝似的揣进怀中随后拔刀出鞘把旁边的一丛灌木砍了个稀烂这才几个起落向离幽下山的方向跃去。 第五章 临行 华王姜离即将排遣其义子兴平君姜如前去周国的消息很快在华都传了开来街头巷尾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贵胄少年。不过天子膝下别无子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在不少人心目中这位所谓的义子也许就是承袭王位的不二人选毕竟一个姜姓就能解去一切疑惑。只有少数大臣心中有数倘若真是华王姜离择定的储君那便绝不会去四国之地冒险这个派出去的兴平君姜如应该只是和周侯商议后妥协的产物。不过此等大事没有一个朝官敢于宣之于口无不是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周国和夏国将迎回原本入质中州的两位公子另派他人的消息也同时散布了开来甚至有传言说夏侯闵钟劫将废长立幼另立庶子闵西全为世子而周侯之弟长新君樊威慊也在边关蠢蠢欲动。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谣言充斥着大街小巷与此相比围绕着中州朝议大夫----商国信昌君汤舜允的去留而进行的一系列暗中行动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毕竟这位公子在中州呆了足足十年平日也是低调得很。 商侯汤秉赋虽然厌恶这个侄儿对其才能也是万分忌惮却是禁不住几个近身内侍在耳边的叨咕再加上此次随行的两个名士都早已被汤舜允花大价钱买通并允诺了不少好处因此迎回信昌君的呼声日渐高涨国内的军方更是头一次放出了强硬的回应理由很简单西戎的攻势已经展开汤舜允统率大军时曾经对西戎十战十胜被称作军中战神如此将领始终搁置在中州浪费之大不言而喻。若仅仅是因为这些缘故汤秉赋也许还会拖延一阵但不少流言已是传入他的耳中似乎其他三国诸侯也在暗中取笑他的伪善。 如此一来比周侯樊威擎更爱惜名声的商侯汤秉赋终于上书求告决定以自己的幼子换回汤舜允毕竟他的世子早已成*人他日若有差池这诸侯之位也决计轮不到汤舜允接掌。接到文书的华王姜离却是态度微妙先以汤舜允位居中州朝议大夫功劳卓著为名不肯放人而后又以其精通武略欲委任其为镇西将军。汤秉赋心烦意乱之余愈坚定了把汤舜允弄回国中监视的念头五日之内连上七本终于使得华王姜离下旨认可。 状似安分守己的汤舜允尽管待在府中却无时不刻地在关注着外界的动静。伯父汤秉赋的举动他廖若指掌而华王姜离那欲擒故纵的把戏也没逃过他的观察在他看来所有的人不过都在演戏只有汤秉赋一人被蒙在鼓里。他在中州十年经营却未曾停过一刻当年在商**中埋下的种子早已生根芽成长得郁郁葱葱就连商侯汤秉赋如今怕也是难以控制所有军队这就是他最大的筹码。一旦脱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愁大事不成? 练钧如也无暇顾及外界的情况他如今正在紧张地进行着行前准备。伍形易早已将王师无锋布置在了边境之上而那些精锐扈从更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响应召唤。由于这一次的四国朝觐乃是时间紧迫下匆匆而为所以四位诸侯全都弃了车驾骑乘国中的异鸟远来赴会周侯的三足青鸟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这个缘故准备扈从大军便不切实际了。对于各国诸侯来说所谓异鸟乃是国中最珍奇的物事数目绝不会过百即便是以此次诸侯出行的盛况也仅仅在重臣和家眷之外带了四十名近身甲士其余人马尽是在国境蓄势待而已。 为了这个所谓兴平君的身份不为寻常人看穿练钧如需要的掩饰还着实不少然而伍形易传授的一种变脸秘术却轻而易举地弥补了这一切。由于练钧如本就身具魂力因此领悟了寥寥数句口诀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尝试了起来仅仅是须臾之间他的脸五官稍作了变换只是移动了少许位置便显得张扬而锐气十足正是寻常贵胄子弟给人的感觉。 只不过在伍形易的反复警告下练钧如也明白了这种所谓的变脸之术并非随心所欲用多了不仅有所损害而且很可能导致面部僵硬因此也就断了尝试那种高难度变脸的打算。除此之外他还费了好大气力改变说话的声线力图使旁人无法识穿毕竟要是人家知道堂堂使尊竟然离开了华都这漏子就捅大了。 料理完一切的伍形易匆匆回到自己的居所却愕然觉里头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他仿若司空见惯般地微微一笑这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你这么晚前来应该是不放心那位殿下吧?”他也不计较对方的沉默取过清早沏下的香茶咕噜噜地一饮而尽随意用袖子擦拭了两下又起身踱了两步眼神突然变得冷冽了下来“真正使尊殿下的尸体你也见过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而这位冒牌殿下也被事实证明不是那么容易控制。既然如此不让他在外头吸引各国的注意力就太可惜了!” “可是伍大哥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自私了么?”黑衣人口中的声音是那样软弱无力他倏地抬起头来伸手抓下了头上的风帽这才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真正的使尊殿下身死让你很是为难可是我们这样利用一个无辜的人难道不是草菅人命么?伍大哥你曾经说过要让天下万民重沐王道可如今你这么做又和当年欺压百姓的权贵有什么分别?”风帽之下赫然是一张少女清秀而苍白的脸尽管算不上十分的绝色那种坚决却带来了别样的异种风情。 “孔懿你不要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伍形易再也难掩心中怒气厉声喝道“当年是谁害得你们姊妹分离?是谁救了你那垂危的父亲又是谁教授你武功学识?天下百姓何其多倘若我事事畏畏尾要到何时才能真正让天下一统?” 伍形易来回在室内踱着步子声音几近咆哮眉宇间也尽是狰狞。“我告诉你莫说真正的使尊殿下已经死了就算他仍旧活着我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心念!练钧如既然要远赴周国中州便得推出另一个傀儡应付民众否则老是斋戒祈福可不行。真正的使尊殿下虽然已死但其尸经我多番炼制足可应付一般场面就是中州三右也察觉不到差异如此一来就正好遂了陛下心愿。孔懿你此次扈从练钧如前去周国乃是奉了王命你千万不要忘记你可不是那个冒牌货而是一个真正的使令!” 孔懿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曾经敬仰的大哥许久才垂下头去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我明白了伍大哥。”她颤抖着盖上了风帽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她今夜此举本就是逾越却没想到会从伍形易口中听到这般回答直到此刻她才觉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直至孔懿的背影全然消失伍形易才重重地一掌击在几案上那茶盏扑地跃到空中一道锋芒倏地闪过瞬间将那光滑润洁的茶盏分作了两半。“孔懿你不明白天底下要使尊性命的远不止四国诸侯!”说着伍形易的脸上掠过一丝凌人的杀气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温和而又暖人的笑意缓缓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一时间室内凝肃的气氛一扫而尽。 突然伍形易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形一动便往门外掠去。御城之中只见一条迅疾无伦的黑影在亭台楼阁的阴影中一闪而逝夜愈深了。 第六章 起行 转眼已是到了十月初三各国诸侯各自入宫请辞明面上把各色客气话说得天花乱坠暗地里却是一副别样景象。自然大多数人还是对这一次中州之行颇为满意即便是事先再心中不满的炎侯阳烈眼下心情也是格外好不住对即将离开的义子许凡彬嘱咐些什么。 练钧如含笑伫立在周侯樊威擎身侧时不时和前来送行的人寒暄一阵。由于华王姜离和伍形易的手段高明因此他的一应身份各自齐全父亲的名头也挂在了已故华王幼弟姜钒身上。中州群臣见这位华王义子一副从容自若沉着镇定的表情心中都不由暗赞毕竟此去周国风险极大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因此对他的勇气和决心分外钦佩。 而练钧如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次一去便不知要离开多久为了安父母之心他只是说将为天子斋戒祈福随后会在王宫中苦读三年。练氏夫妇尽管心存疑惑却也只能接受爱子的这种说辞行前千叮咛万嘱咐金洋更是哭了足足半日。不仅如此练云飞仿佛感觉到了其中玄虚将那只藏了十几年的匣子交给了练钧如交待今后有空便需寻到义兄霍弗游了结这桩心愿。练钧如无法只得苦笑接下心中却早已将此事搁置一边。如今的情势下他能保命已是诸多不易哪有空计较这些。父亲的那位义兄不和他扯上关系还好一旦牵扯不清不啻为他人带来天大的灾祸。 许凡彬直待义父一一交待完所有明细之后方才躬身一揖送炎侯阳烈上了金乌又转身对一旁的炎姬吩咐了几句。然而身着绯衣的炎姬却始终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在人群中穿梭最终落在了改头换面的练钧如身上许久之后面上疑惑的表情才缓缓褪去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炎侯阳烈对许凡彬的嘱咐没有他人知道其算计也是颇绕了几个圈子就连炎姬也被蒙在鼓里。 许凡彬见炎姬怔忡的脸色心中不由暗叹本来还想告诫几句的说辞便再也寻不到话头只能摇摇头转身离去谁料此时炎姬竟几步靠了上来。 “大哥父侯先前对你交待的事应该就是关于那位兴平君殿下的吧?”炎姬轻轻拉住许凡彬的衣袖低声问道“你应该知道那位兴平君殿下是陛下义子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不值得。父侯的谕命固然重要但是万一事机有变父侯恐怕也会丢卒保车。”她的表情无比淡然仿佛不觉得说的话有多么惊心动魄。深深地凝视了许凡彬的双目一眼炎姬便微微一笑转身朝自己的坐驾走去。 许凡彬已是感到心中五味杂陈偏生便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义父的所有算计只是被炎姬这一眼就看穿了。好在他此次并不负责动手最多只是推波助澜而已饶是如此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到炎侯那数十只金乌展翅离去之后他方才转身来到练钧如身侧躬身为礼道:“旭阳许凡彬参见兴平君殿下!” 借着适才那匆匆一瞥他已然看清练钧如身侧立着的另外三人与他自己未曾领受炎国爵位不同其他三人都是名副其实的三国贵胄。来自周国的是长新君樊威慊的外甥洛欣远的族兄----中大夫洛欣坚;来自商国的是商侯世子的妻弟中大夫冯聿铭;来自夏国的是夏侯的外甥斗昌其父斗御殊乃是夏侯夫人的嫡亲兄长世袭孟尝君的封号养着门客三千仅次于商侯的馆清宫被天下传为美谈。如果认真论起来许凡彬虽然有旭阳门为后盾又是炎侯义子其身世背景也只是处于劣势。 不出意料听到许凡彬报名之后其他三人都露出了几分轻视的神色眉宇间傲气毕露。练钧如和许凡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对其很有好感忙不迭地将其搀扶了起来神情更显温和。 “许兄大可不必如此多礼本君奉父王之命游历列国不过是一介常人罢了今后和大家一起同行还要靠大家多多照应这些虚礼免去也就是了!”他虽然是在许凡彬面前说出这些话其意却是针对所有人因此那三个年轻人都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自视极高之人练钧如现在的身份虽是华王义子要他们成天卑躬屈膝却也是一件屈辱的事。 “殿下果然快人快语这礼数都是做给外头人看的没有外人的时候我等何妨兄弟相称?”斗昌承袭了其父的性子当先建议道“不过在周侯面前吾等还是稍稍收敛一些否则他一个僭越的罪名下来吾等小卒可是吃罪不起!”他见周侯樊威擎向这边射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不由苦笑不已。 五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心中却各自做着盘算。虽然伍形易安排了孔懿和明空随身护卫再加上严修的身手和随行的禁卫练钧如的安全已是可保无虞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启用高明等那些家将。正如他的预料高明果然曾经去过天宇轩却是被林主事一口回绝尽管尚未完全死心但他至少已是暂时安心立命所以练钧如便从十八家将中挑选了四人随行并请伍形易为他们改头换面。如此一来周侯这边便多了几十号人济济一堂光是用作骑乘的异鸟便是各式各样看上去格外显眼。 代替华王姜离前来郊送的有不少朝臣为的乃是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尽管两人对于这四国诸侯都没有什么好感但眼见朝觐能够平安结束他们的心中还是充满了喜悦。除了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以及相关使令之外华都尚未有其他人得知练钧如就是所谓的兴平君姜如因此石敬和张谦两人的态度很是坦然对练钧如这边的几人也未曾加以多少注意。 很快夏侯和商侯两边的队伍也都纷纷消失在了长空之中眼前便只剩下了周侯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足足上百只异鸟等候的场景一直都是极为罕见因此送行的中州群臣都露出了几分惊叹的神色。不过堂堂华王义子即将和周侯一起远行有这样的排场也是应当的。 然而夹杂在人群中的阳无忌却是怀着深深的恨意眼见平素最看不起的汤舜允也得以回国忌恨和嫉妒便如同烈火般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深知由于那一次的争吵自己和阳烈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因此将来在中州的日子也必定不好过。有了汤舜允的前车之鉴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华王姜离从中扮演的角色心底已是动起了一丝邪念。只要是能够回国掌握大权暂时牺牲一点炎国的利益又有何妨? 周侯樊威擎和身边的王姬离幽打了个招呼便笑吟吟地朝练钧如几人走来。“兴平君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可以动身我们今夜应该便可以抵达周国边境不知你这里准备得如何?”随着他的到来奉命护佑练钧如的四国贵胄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练钧如见各人都准备就绪而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那里也别无交待便含笑点头道:“有劳君侯久候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吧!”樊威擎见练钧如了话便挥手示意自己麾下众人骑上坐驾那一只只各具灵异的飞禽纷纷展开双翅其状极为神奇竟是让从未目睹过这盛况的练钧如心中赞叹不已。 石敬和张谦望着这一队浩浩荡荡的异禽远远消失在长空中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华王姜离未作明言但他们何曾看不出来这位兴平君的所谓游历怕也是有着入质的意思。堂堂中州王室竟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礼崩乐坏之说已经名副其实了。 推荐千峰阅尽《解码者》作品号62587诡异风格的从都市到丛林的异能冒险小说。 第七章 无锋 腾云驾雾的经历练钧如至今还是第一次体会尽管男装打扮的孔懿就在身后驾驭着博乐鸟但他仍是觉得一阵心悸。他起先还有兴趣放眼地上的所有景物愈到后来便愈脸色白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久久不去。心中忐忑的他忍不住向前方的周侯夫妇望去只看两人背影便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等驭风而行的便捷方式就连身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坦然。见此情景他便只得咬牙苦撑着尽力不让腹中已然翻江倒海的感觉影响全身。 好在周国边境的几个城池离中州华都并不遥远中午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一众浩浩荡荡的人群便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胥方城。远远俯瞰下去只见城门前早已等候着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军士尽管刀剑入鞘但看在练钧如眼中却犹觉战力非凡。 由于先前已经越过了中州边境因此孔懿早就向他指点过所谓的王师无锋驻扎在何地。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一眼便觉了夹杂在周**队中的那一个方阵不管从队列还是装备都和周围的其他军士格格不入。尽管是居高临下地大致扫视了一眼练钧如便从他们身上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便是王师无锋中的精锐甲士?”尽管心知不会有错练钧如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看这些人似乎都诡异得紧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孔懿冷漠自持的声音“这些人都是无锋中的精锐平日自知上阵杀敌不知生死乃是天下最好的死士。殿下可别小觑了他们只看周军和这些人隔开这么大距离便足可见他们的煞气影响之大。这些人都可以称得上无心之人殿下只需当他们是死物即可别的无需操心。” 练钧如闻之大讶几乎要转头问个究竟想到自己尚在博乐鸟背上便只得硬生生地止住了念头。随着周侯骑乘的三足青鸟出一声脆鸣那些异禽便纷纷高声啼叫起来此起彼伏的鸣声中一只只毛色体态不一的异鸟收拢双翅降落在地面之上五彩缤纷的羽翼竟几乎遮盖住了落日的余晖为其上的人们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异芒。 高居马背上的周国将领突然一声厉喝所有骑士立刻整齐划一地都滚鞍下马俯伏跪倒于地高声奏报道:“恭迎主上和夫人返国!”几乎同一时刻另一边隶属于王师无锋的五百人方阵也在统兵将领一声叱喝下同时靠拢却是同时挥戈顿地口中不一声只有那将领前行几步出列单膝跪地道:“末将奉命恭迎兴平君殿下!” 两边际野分明的迎接之词让周侯和练钧如都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周侯樊威擎毕竟不是寻常人物立刻不满地训斥道:“寡人早就有言此次归国会与兴平君殿下同行尔等还不行礼问安?”一句话说得全场了无音响王姬离幽却只是微微一笑显然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她也不待丈夫吩咐随即便命侍从搀扶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鸟背。 那周国将领只是愣了一愣随即悄悄仰头望了一眼见主上目光炯炯便立刻垂头道:“主上请恕末将失礼。适才见主上夫人回归末将一时疏忽竟忘了主上吩咐罪该万死!”他轻轻碰头之后这才起身对高居博乐鸟上的练钧如深深一揖随即再度单膝跪下道:“周国胥方城城守孟明参见兴平君殿下!”尽管受了周侯训斥其人却并未让一众军士跟着呼喝孔懿见状不由目现寒光用手指在练钧如背后轻轻戳了一下示意其多加注意。 “孟将军多礼了本君虽受君侯相邀却不过是寻常人而已当不得你如此见礼快快请起!”练钧如一边说一边目视周侯微微颔谢过。 周侯樊威擎和练钧如打了个招呼甩开前来搀扶的侍卫只手在三足青鸟的鸟背上一撑便轻轻跃下这才板着脸走到那孟明面前看了好一阵子方才伸手将其扶起。“孟明这些年辛苦你了。以你当日之功屈居区区胥方城守寡人虽然是有意为之却也知道辜负了你的才能!”他说了一句让练钧如没头没脑的话之后便沉声喝道“胥方城守孟明渐听封!” 孟明诧异地抬起了头随即大喜过望立刻深深地俯道:“末将听令!” “孟明镇守胥方城多年此间功勋卓著和以往战功合计兹册封尔为上大夫并赐冗原城为尔封地!” 骤然晋封上大夫孟明不由感到脸上涨得通红久已消失的血性竟似猛地燃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道:“末将谢过主上恩典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主上不敢稍有懈怠!” 周侯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竟罕有地上前拍了拍孟明的肩膀。“寡人以往压着你的秩位未曾升迁如今却是启用你的时候了。你文武双全区区一个武将不足以昭显你的才能而辅臣方是你最好的位置起来吧这并非朝堂之上无需如此。”言罢他竟亲自将孟明搀扶了起来。 两人适才奏对之时练钧如早已从博乐鸟上跃下见孟明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由凑趣似的缓步走到周侯樊威擎身侧道:“恭喜君侯得了一个股肱之臣怪不得人称君侯贤名所谓知人善任莫过于此!” 樊威擎自然是谦逊了一阵随即便将目光投注在那王师无锋的五百人上。尽管众人先前并未来得及理会这些人但他们始终不曾挪动身体就连呼吸声也是似有似无只有那执戈顿地的声音不断传来。为的将领维持着适才单膝跪地的姿势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好尔等不愧都是我中州勇士仅这军纪就令本君叹服不已!”练钧如满意地走到那将领跟前俯身便欲将其扶起。岂料那将领就如同钉子般钉在地上入手的胳膊处一片冰冷平视的目光中也是一片漠然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死气。 练钧如正在愕然间便听得耳畔传来孔懿刻意压低的声音。“殿下所有正规的王军将士都是用赋魂之术淬炼过的你难道未曾习练过伍大人所授的使役之术?”一语惊醒梦中人练钧如连忙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右手的三根手指这才觉得手中的躯体稍稍柔软了一些。那将领顺着他的手劲徐徐立起口中又叱喝了一声那些执戈顿地的勇士齐齐止歇了下来同声喝道:“王师无锋所属虎豹营恭迎兴平君殿下!” 直待那将领起身抬起头来练钧如才真正看清了其人容貌。只见他身高六尺有余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眉宇间的死气已是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表情也丰富了起来。“末将秦锋已在胥方城等候了殿下足足五日由于奉了伍大人之命保护大人安全因此从王师无锋中苦心挑选出执戈佩剑甲士五百全都是精锐之士。将来若有差遣请殿下尽管下令!”他说着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搭配着杀气腾腾的脸色竟显得格外可怖。 周侯樊威擎心中暗凛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称许的笑容快步走近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秦锋好一阵子方才转身对练钧如道:“想不到中州有如斯将领此人乃是天生带兵杀伐的统兵之人伍大人竟把他派来随侍兴平君殿下真是大手笔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竟在对方目光中找到了几许相得的东西不由莞尔一笑。 第八章 迎驾 由于已至周国境内周侯和练钧如各自随行的扈从大军又足足有上千人因此两人便只得暂时弃了那些用作骑乘的异禽而将其改为警戒之用。百般谦逊之后周侯樊威擎和王姬离幽便作了第一辆车驾而练钧如则乘车紧随其后。一路行来只见农田处处耕者济济到处都是一片繁盛的景象。 “果然是富甲天下的周国名不虚传!”练钧如本还认为传闻失实如今真正看到这副情景便忍不住出口称赞“我曾听说中州田地荒芜多处倘若能像周国这般重视农耕至少也可以让百姓不为饥馁所困。” 跪坐于练钧如身后的孔懿却忍不住冷哼一声随即便不以为然的话道:“殿下此言差矣若非四国征战不休中州又怎会沦落到如今的模样?周国的繁盛虽要归功于历代周侯的雄才大略却也是因为他吞并了众多小诸侯国这才使得国力大盛。这周国边境疆土无不是浸透了鲜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一个霸字而已。倘若没有四国扰边中州民众自然也能够安心耕种如今人心虽然初定局势却是不明谁能说准天下将来的走势?” 练钧如心知孔懿向来偏激也就不再多言心中只是思考着行前仔细温习过的周国景况。洛欣远早在得到归国的许可后便在两名护卫扈从下先行归国按照道理长新君樊威慊应该仍在边关抗击北狄入侵此次不会出现在丰都之中传说此人文韬武略不逊周侯分毫隐隐甚至有不臣之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浩浩荡荡的车驾和随行大军自然不可能急行军由于周侯每到一处重镇必要停留不是接见百姓就是查看军政因此这行程便极为缓慢。然而练钧如却从百姓自内心的崇敬举止中看出了端倪人称明主的周侯樊威擎惯于笼络人心虽然不假但这民政上头确实手段非凡。 众人十月从中州华都启程待赶至周国丰都时却早已是十一月下旬时分了。远远看见丰都古城时练钧如被这两个月的行程束缚得阴沉无比的心情也畅快了起来。尽管他勉强也能和扈从的无锋将士交谈几句但这些人都是言简意赅之辈为的那秦锋更是三句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平日更是常常冷着脸一来二往练钧如也就失了继续的兴趣。好在已经改了姜姓的四名家将都渐渐和他熟络了有时也可谈话以解途中寂寥。 四国指派给练钧如的四位扈从贵胄都是习武出身因此都拒绝了车驾而一意策马而行。这一路上除了许凡彬刻意避免冲突之外其他三人都是你争我斗年轻人的性子显露无遗似乎定要分出一个胜负来。仅是随侍这三人的几个家将就是天天鼻青脸肿显然比试过多次。此时此刻见到丰都在即他们心中无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天天缠斗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们也只是硬撑着怕失了面子而已。 然而御驾上的周侯樊威擎已经全然变了脸色城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片接驾者原本并无不妥可是一群玄衣冠服的人当中分明便站着一个身着银袍的例外者。不用细想樊威擎便明了这个敢于在此时标新立异的是何人。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离幽只见这个一向镇定的妻子也有些微微色变显然并未料到这种状况。 “臣等恭迎主上大驾!”随着一个内侍的一声轻喝一众迎驾臣子纷纷俯伏于地如此一来那银袍之人就格外显眼。只看此人尚且跪于周侯长子樊嘉前列便知他身份非同小可旁人伏跪不敢仰视他却大胆地抬起了头目光和车驾上的练钧如正好来了一次交击其犀利的眼神竟令练钧如想起了和周侯初次相见的时候。 “想不到五弟亲来迎候真是令寡人诧异得紧!”周侯樊威擎下得车来便快步上前将那银袍人扶起笑呵呵地道“五弟既然出现在此想是北狄之患并不足道不知寡人所说可是实情?” 练钧如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更为留神听樊威擎说话的口气这个看似张扬的人竟是长新君樊威擎?对照传闻他怎都想不通这个声名赫赫的周侯之弟会如此招摇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也不敢怠慢下车之后便跟进两步恰恰立在了周侯身侧却并不胡乱插话。 “兄侯所言极是那北狄不过是小疾怎堪我周国大军一击之力有劳兄侯挂心了!”长新君樊威慊顺势起身先是肆无忌惮地打量了练钧如一番这才正视自己的兄长。“兄侯远至中州朝觐一路辛苦臣弟既然回了丰都又怎有不迎驾的道理?”他又指了指依旧跪伏于地的樊嘉眨眨眼睛道“再者兄侯和嫂夫人不在丰都期间一应政务全靠臣弟这侄儿料理也着实辛苦了一点臣弟若是不帮衬一二说不得也要被嫂夫人埋怨了!” 王姬离幽的眼中厉芒一闪随即露出了一丝迷人的微笑。只见她趋前一步搀起了自己的儿子爱怜地端详了一阵这才转头对樊威慊道谢。“妾身倒是真疏忽了嘉儿虽然已近冠礼对于国事却是初次接手五弟如此劳神本宫真是该好生感谢!”她仿佛突然忆起了什么又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道“主上也别光顾着和五弟说话群臣都在候着你的谕旨兴平君殿下也在后头看着呢!” 周侯似乎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歉意的微笑朗声道:“寡人前往中州朝觐多日国中事务全赖诸卿劳心劳力各位都辛苦了快快请起!”他一面说一边趋前扶起原本跪于长公子樊嘉身后的上卿尹南口中歉然之意愈浓重“尹卿年事已高这等迎驾之事只需交给小辈即可怎可如此劳顿?”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责备其子樊嘉“嘉儿尹卿乃是寡人臂助又是两朝老臣你怎可为区区小事而去劳动他?” 樊嘉顿时面色通红还未来得及辩解那白苍苍的尹南便抢过了话头。“主上切勿责怪嘉公子吾等身为臣子迎候主上本是应当和年事资历并无关系。”他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杆这才有暇顾及他人“主上还未对臣等介绍这位公子可就是陛下义子兴平君殿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忌之色显然对周侯将这样一位干碍甚大的人物带回丰都有所不满。 练钧如也曾经听说尹氏乃是周国望族自辅佐初代周侯以来世世代代居上卿之位深得历代周侯器重。此时他已听出对方言语中的顾忌之意微微一笑上前一揖道:“久闻周国尹老之名本君有礼了!今后若有不明之处还请尹老多多指教!” 尹南乃是拘泥礼节之人哪敢当此一礼偏身躲开后忙不迭地回礼。“兴平君殿下乃是陛下义子身份贵重哪可向我这等老朽之人见礼?殿下乃是主上贵客万万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长新君樊威慊却不像尹南这般作势“兴平君殿下驾临丰都乃是我周国无上荣幸若是殿下有空请来敝府多多盘桓也好多多指点小儿欣远。”他敷衍似的甩过一句话之后便将目光集中到了周侯身后的孟明身上脸色也冷森了下来口气顿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想不到孟明将军也回到了丰都真是可喜可贺啊!” 孟明早在看到樊威慊时就勃然色变只是一直低垂着头不敢露出面上神情此时见对方先行挑衅他也只得苦苦忍了下来。“长新君大人臣得主上器重已经受任上大夫今后同佐朝政还请大人不吝指教!” 第九章 刺杀 转眼到周国已是数日除了连日不断的宴会邀约之外练钧如几乎抽不出半点空闲每日在权贵中敷衍久而久之竟觉得连脸上表情都僵硬了。偏偏送来的请柬从不见少而且个个都是推脱不得的人物除了周侯王姬之外上卿尹南和孟明之父上卿孟韬也在邀约者的行列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练钧如竟觉手头又多出了一张分量颇重的帖子上头赫然是长新君樊威慊的名字时间便是明晚。尽管尚不清楚周侯兄弟之间的纠葛但练钧如心知自己身上的重责不敢轻易涉足这滩浑水因此已是觉得脑际隐隐作痛。 正在踌躇间严修突然匆匆走了进来附耳轻声道:“那位嘉公子来了看情形似乎颇有兴致你是否要见他?”自从周侯刻意将他安排在其长子樊嘉的府邸之后这些天来这位嘉公子是频频出入有时是询问中州景况有时则是闲聊天下大事总之是没有一天的消停。练钧如虽然不想如此高调但想到自己此行就是为了保证离幽唯一的这个儿子登上世子之位只得打起精神应付此人。 “兴平君殿下我可是又来打扰了!”樊嘉一进门便放高了声音“你这些天老是在各家府邸中转悠竟是未曾好好逛过丰都城。怎么样是不是随我领略一番丰都气象?”他说着便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许“须知丰都美女可也是天下闻名的呢!” 练钧如只觉哭笑不得然而对方热情相邀他就是想要拒绝也寻不出理由但是樊嘉摆明了是要寻花问柳这随同前去又多有不妥。沉吟片刻他只觉眼前一亮“嘉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只我一人前去未免无趣你也知道我那四位扈从乃是四国诸侯钦点的不若邀着大家同去一游丰都如何?” 樊嘉虽为周侯长子却是个没架子且好热闹的人这些天也早和那四人熟识了。练钧如一提议他自然是爽快答应如此一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从其公子府出了。十几骑高头大马行在道中央寻常民众无不迅躲避不少识得这位嘉公子的更是行礼不迭。樊嘉年近二十承袭了父母的优点生得是风流倜傥倾慕的周国名门淑媛不计其数就是在风月场上也是第一流人物。一路行来那些小家碧玉的目光便多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当然其后锦衣华服的练钧如等人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不乏挑逗之意。 斗昌和冯聿铭正大叹周女多情许凡彬却是凑近了练钧如些许神情也有些警觉。“殿下留意我刚才觉人群中似有反光之态保不准有人心怀歹意您看是否要通知嘉公子?”他早觉四周气机有异言语间更是觉得身后汗毛倒竖颇有些危险到极点的感觉。 “许兄不若前去护持嘉公子周围虽有歹人却似乎不是朝殿下而来!”不待练钧如回答孔懿便远远地传音道其坐骑也是逐渐靠近练钧如身侧。只见练钧如身侧的严修也是频频目视不远处的一个小贩显然心有所动。 许凡彬立时了然刚想动作只见一道匹练似的银光直朝马背上的樊嘉卷去一时间炫目的光芒笼罩了整条长街人们却都是呆站在原地未曾反应过来。樊嘉的护卫虽然一开始慑于那惊人的气劲随即便纷纷醒悟到了自己的职责两个近身护卫一声怒吼之后便双双策马跃至樊嘉跟前牢牢用身体构筑成一双屏障另一人则是挟起樊嘉躯体便往地上滚去试图以此脱出那道银光所指。 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斗昌和冯聿铭瞬间都冲了出去却依旧落在了许凡彬身后。只见这位旭阳徒骤然宝剑出鞘身影随着那道银白剑光诡异般地划出几道弧线之后跃空朝下狠狠击去。刹那间那银白色的绚烂剑芒收于一点竟是毫无花巧地和许凡彬手中宝剑撞击在一起顿时响起一阵悦耳的金玉交击之声。适才挡在樊嘉身前的两个护卫已是倒飞了出去随即重重落在地上生死不知。而斗昌和冯聿铭已是一左一右挟制住了那似乎毫无伤的刺客许凡彬却是脸色苍白手中宝剑的锋刃上竟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两个当事人并不好受许凡彬虽然临时赶上但毕竟力道尚未运足再加上又是好不容易在万千剑芒中找到了实体能用得上的真力不过六成自然抵不上对方全力一击眼下已是强弩之末。那刺客则料错了先机如今左右尽是强敌虽未曾受伤却也难以持久。双方只是僵持了片刻那长得毫无特色的刺客便脸色大变恨恨地瞪了许凡彬一眼之后便撂下一句话:“樊嘉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的玄虚欺母逼弟你哪里配当周国世子!”言罢他也不多话竟是横剑自绝丝毫没有逃遁之意。 樊嘉在听了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之后脸色已是变得铁青见那刺客自绝更是目现凶光。他也不理会那生死未卜的两个护卫几步冲到自己的坐骑旁一拉缰绳便跃了上去就这短短几步功夫人们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长街尽头处一群身穿甲胄的骑士已是现出了身影如同疾风般冲进了场中为者一声叱喝众人便齐齐勒马。待看清樊嘉等人的面目之后为将领顿时大惊失色号令部属下马之后他立刻趋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卑职城卫偏将容奇参见嘉公子!” 樊嘉脸现怒色声音也变得无比阴沉:“容奇本公子问你这长街之上突现刺客是否你城卫失职?今日若不是本公子的几个护卫誓死救主再加上兴平君殿下和几位他国贵胄正好都在本公子怕就要陨命街头了!尔等疏于职守该当何罪!” 容奇早已看清场中景况顿时汗流浃背欲出言辩解却找不出万全说辞竟是只得谢罪道:“卑职罪该万死未曾料想丰都有此凶徒还请嘉公子恕罪!卑职一定尽力追查此事给嘉公子和主上一个交待!”他见樊嘉丝毫不搭腔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练钧如等人。从刚才樊嘉的话语中他已是听出了那些人的身份一想到今日那刺客几乎得手他便是浑身冷此时更期望那些贵人能再救自己一回。 尽管练钧如震慑于这诡异的刺杀以及那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但此时他眼见樊嘉当街兴师问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前劝解。“嘉公子今日骤生突变我看还是交由这位容将军的好。”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策马上前行至樊嘉身侧方才低声道“你那两个忠心护主的护卫还生死未卜这兴师问罪之举放在以后也行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诟病?” 樊嘉只是一时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脑此刻经人提醒立时醒悟到了事情轻重。他狠狠瞪了容奇一眼之后方才对自己剩下的几个护卫吩咐道:“你们去看看陈四和陈五伤势如何若无他们拼死相救说不定就被那刺客得逞了!”他又瞟了已经杂乱不堪的街市一眼痛心疾地摇了摇头随后高声喝道“此人已经伏诛传本公子之令今日受惊百姓一律赏赐百钱以作压惊之用如有损伤本公子也将一律负责医治!” 这两句话传开之后刚才还惊惶失措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嘉公子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似无人记得刚才还有人横尸街头。 第十章 作戏 突遇刺杀的樊嘉自然没了寻花问柳的兴头命人收拾起三个阵亡护卫的尸之后他便和练钧如等人匆匆离去接下来的烂摊子则自有容奇等人负责处理。堂堂周侯长子竟然在本国国都之内遭遇刺客而且还遭了一番奚落不啻是天大的事情因此樊嘉前脚刚踏进自己的府邸周侯樊威擎便派了内侍前来询问究竟最后竟是干脆把所有当事人都召进了宫城。 尽管并非第一次出入周国宫城但练钧如还是禁不住暗地留心四周的禁卫。人人皆道是炎**力天下无双然而仅就他在周国观察到的景况那些禁卫和城卫便都是战力非凡的角色倘若周侯以前只是韬光养晦那么万一四国再起纷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正如意料那般昭庆殿中除了周侯樊威擎之外王姬离幽也同样在场。她第一眼看见儿子就禁不住站了起来目光中尽是浓浓忧色此情此景落在练钧如眼中便不由令他想到了那刺客临死时的高呼“欺母逼弟”的罪名非同小可若是樊嘉真的坐实了这个罪名别说周国世子就是要保住如今的地位也不容易。练钧如眼看着樊嘉和离幽母慈子孝的模样怎么都想不通这所谓欺母之说从何而起。 樊威擎早已得知适才乃是许凡彬出手相救又见其人乃是炎侯义子因此不仅口头好好感谢了一番又命人取出宫中珍藏的玄天甲相赠。所谓玄天甲乃是取北夷特产的玄鸟羽翼捻线编织而成等闲刀剑根本无法刺入砍伤。这玩意北夷不过也只有数件而已可见其珍贵。许凡彬本就不是矫情的人对于这类护身至宝自然不会拒绝谦逊几句之后便收了下来。至于斗昌等三人虽未及援手却也是各有厚赐所得均为周国国库珍藏比之那些寻常珍宝来说无异于稀世之宝。 王姬离幽总算相信了儿子樊嘉别无损伤这才转身面向众人目光中满是感激。“今次嘉儿能够平安无事全赖诸位相救我一介女流也没有什么好感激的他日便从宫中择几个温柔贤淑的侍女送给各位作为谢礼好了!” 练钧如和许凡彬固然是大吃一惊斗昌和冯聿铭却全都是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行礼谢过。这三人都是色中恶鬼平日在国中都是无女不欢此次住在樊嘉的公子府中不敢恣意算是憋坏了。而洛欣坚自忖身份有所干碍却是不敢直言拒绝离幽的美意见周侯目光始终朝自己这边射来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权衡再三也只得谢恩而已。 如此一来练钧如和许凡彬便没有了拒绝的余地。他们都知道王姬离幽赏赐的美女虽然一定是绝色却不一定消受得起毕竟没人可以担保她们的忠诚和可靠。 “幽夫人有赐我等哪敢推辞?”练钧如只能一句话定下了基调接着才试图从中套取一些隐情“今日之事虽突然但观那刺客行迹不仅早有准备而且悍不畏死临死前甚至口吐狂言若有百姓误信了这些话恐怕非同小可。嘉公子乃是千金之躯今后也难保没有小人算计。” 樊嘉听得脸色大变心中立刻浮现出了那句可怖的话不由生出几分杀机。无奈当时在场的不知有多少人就是想灭口也寻不到时机借口他也只得暗自恼恨而已。反倒是王姬离幽嫣然一笑显然不以为意:“嘉儿乃是我唯一的儿子那刺客临死前的话又怎可取信于人不过意图挑拨而已兴平君殿下不必忧心!”她斜睨了一眼丈夫的表情又似突然想起了一事“若是论起辈分我该算是你的姑母今后你便无需一口一个君侯夫人的。你大可称呼主上为姑父称呼我为姑母即可!至于嘉儿么横竖长你几岁称呼一声大哥也就是了!” 这一句话来得突然别说练钧如有几分措手不及就连一旁的周侯樊威擎也是微微色变许久才明白了其中深意。“夫人此议颇佳寡人既是天子妹婿就僭越几分称呼兴平君殿下其名可好?如今嘉儿冠礼在即这样尚可更加亲近几分。” 练钧如自知眼前乃是寄人篱下连忙躬身一礼道:“姑母此议甚好今后侄儿便要请姑父和姑母多多照顾了!”若是换作从前这种虚词敷衍的勾当他是最为痛恨的但眼下为了保全自己更为了保全远在华都的父母他便不得不这样做。不管曾经如何萌生死志如今他都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心志自然是不同以往。“侄儿自幼便是父王暗中抚养长大从未受过几分亲情如今姑父姑母如此关怀实在令我心中感激。”他一时意动竟是真的垂下泪来身旁诸人无不侧目。 饶是樊威擎和离幽先前曾经百般怀疑过这个少年的身份此时也是有几分悸动。他们都知道华王姜离的那个嫡亲弟弟死得早是否留下子嗣也是无从得知所以对姜如这个突然冒出来声称是华王姜离义子的少年颇有些怀疑。不过中州王室的直系子嗣如今极为艰难能够掌握一个将来兴许便可以挟天子而令诸侯。 “唉我苦命的侄儿!”离幽前行几步竟是轻轻地将练钧如揽在怀中目光中现出无限慈爱和温柔之意“我那兄长行事常常瞻前顾后唯有这件事处置妥当若是任你在封地中长大便真的苦了你。如儿你如今乃是陛下的义子说不定将来还要继承华王大位万不可如此懦弱一定得坚强起来才是知道了么?”说着说着她的眼中已尽是水光须臾便泪如泉涌。 练钧如唯唯诺诺地听了表面装得感动无比心中却是觉得可笑得紧先是假冒使尊随即又是假冒那个子虚乌有的兴平君姜如他在这个世界竟是和假冒有缘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待他答话周侯樊威擎便上前劝解开了“夫人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唔让如儿和嘉儿住在一起他们兄弟俩便能更加亲近这样不就行了么?”他又指指后头几乎呆若木鸡的许凡彬等四人笑吟吟地道“再说了四国英才皆伴在如儿身旁你还担心他作甚?” 樊嘉早已被眼前这一幕弄得目瞪口呆瞅着正好有空挡连忙点头称是。“父侯说得是如今四弟去了华都儿臣正好就少了伴儿现在如弟奉了天子旨意前来出席儿臣冠礼乃是天赐良机让他得享亲情母夫人就不要再悲伤了!” 离幽这才止了悲声转身用帕子拭去了脸上泪痕这才强打着笑脸道:“好了今日你们都受了惊便不用先回嘉儿的公子府本宫在昭阳殿中为你们设宴压惊至于主上就去忙国务好了!”她冲樊威擎丢了一个眼色之后这位周侯便只得苦笑着离去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练钧如等人。 离幽纤手一挥旁边便有内侍婢女匆匆前去准备而这位周侯夫人中州王姬便展开了她独特的攻势。那种惊人的媚惑之态下饶是斗昌等人见惯美女也是禁不住被其套出了众多话语而早有准备的洛欣坚和许凡彬则是苦苦抵挡背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此刻连同一样招架不住那温柔话语的练钧如在内众人都见识到了这位幽夫人的水磨功夫。 第十一章 姬妾 朦朦胧胧地从睡梦中醒来练钧如才觉自己头痛欲裂而四肢也是酸酸麻麻的不禁苦笑起这该死的宿醉来。昨夜离幽特意用极品的北国美酒----玉壶纯来招待他们几个在那些年轻貌美的侍女殷勤劝酒下任是他们平日再自持也禁不住被灌了个大醉。斗昌和冯聿铭都是风流少年酒筵过半时便在两个侍女搀扶下寻了宫室歇息去了自然少不了一夕缠绵。 想到离幽特别指派的两个侍女练钧如突然心中一动再往身边一看他几乎吓得跳了起来。只见两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正安稳地睡在那儿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神情。大骇之下的练钧如手忙脚乱地就想披衣下床谁料仅是动了动手脚那两个少女便清醒了过来。 “殿下!”练钧如听见背后那两声参差不齐的呼唤只得暗叹一声回转头来。只见那两个少女已经起身正**着身子跪坐于床上表情毫无抗拒之意显得温顺而恭谨。“昨夜殿下大醉之后夫人便命奴婢二人服侍。殿下若是要更衣容奴婢二人唤人伺候!” 练钧如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愣了半晌之后方才半带犹豫地点了点头。可以想见王姬离幽所谓的赠送侍女定然就是眼前这双姝了。昨夜大醉后他着实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此时更是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出一丝一毫只得任那些进来伺候更衣的宫女摆弄。从那些宫女脸上含笑的表情中他就能够省出自己昨夜的荒唐可惜此时就是知道也已经晚了。最难消受美人恩他都已经**一夜又怎能再拒绝离幽的一番美意? 果然穿戴整齐的他来到正殿时便现了其他人几乎都是青中带白的脸色明显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就连一身白衣的许凡彬也是揣着无奈的表情一见练钧如进来便报以一个了然的苦笑。离幽则是早早地起身梳洗完毕此时又恢复了那般高贵端庄的模样昨日夜宴时的媚惑风情只能从眉宇间依稀看出一二。 “看来昨夜你们都过得不错呢!”离幽款款地站起身来眸子中流露出深深的笑意“本宫的这些侍女并非寻常女子皆是出自豪门世家各位都是出自各国名门你们可不能怠慢了她们。虽说她们并非正室所出但头上的家名仍在服侍你们也并不辱没身份。如儿回头本宫自会向你父王禀明让你正式收了这两个姬妾所以你不必担心本宫那兄长责你荒唐。”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言语中真意显露无遗心中着实得意得很。倘若这些豪门贵胄一早便得知这些侍女非同寻常又怎会毫无避忌地风流一回? 果然包括斗昌和冯聿铭在内众人全都是脸色大变。正如离幽所说收两个侍女算不得什么可是若昨夜伺候他们的侍女均是周国世家出身这干系就大了。洛欣坚本就领教过这位幽夫人的厉害此时业已成骑虎难下的势头想要拒绝又不敢只能目视练钧如希望这位兴平君殿下能够令离幽收回成命。 练钧如还未开口许凡彬便当先趋前一步深深一揖道:“幽夫人美意外臣原本不该推辞。可是凡彬身为旭阳门徒若是不经师命擅自收容女子在身边怕是师傅责罚时会连累了那两位姑娘就是父侯那里也难以交待。”他先是委婉点出了自己的难处这才词锋一转道“不过外臣昨夜已经消受了美人恩情自然不敢轻言辜负若是幽夫人能够答应外臣愿意先将两女暂时安置在丰都之内随后待父侯和师傅肯之后再将两女带回炎国。虽然昨夜荒唐乃是外臣委屈了两位姑娘但此事着实无法还请夫人体谅!” 洛欣坚正欲如法炮制一番借口却见离幽点点头道:“许公子身份特殊本宫也无法强求只要你能善待她们也就是了。至于其他三位么本宫自会遣人通告你们家中两个名门出身的姬妾想来你们家中长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应该不会计较才是。”她一句话堵死了他们拒绝的余地便又令身边的内侍将妆扮好的那些侍女全都带上来。 只见侧门之内娉娉婷婷地走出十数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少女许是初承恩泽的缘故不少人走路的时候都是有些艰难但面上的笑意却未曾淡上些许气度中更是多了成熟妇人的风情。行走间这些少女无不偷偷斜睨着自己的良人让下头的一众贵公子全都尴尬不已而座上的离幽却笑意愈深。 “从今日开始你们就不再是随侍本宫的宫人了!”待这些体态优美容貌惑人的侍女全都跪下见礼之后离幽才环视了众人一眼居高临下地吩咐道“你们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出身官宦家就得有自己的气度别让他人小瞧了去。本宫为你们挑选的夫婿都是人中之龙将来皆是贵不可言的人你们须得尽心服侍夫婿千万不可辱没了家名!你们在昭阳殿伺候多年待会本宫自会令内侍准备一份嫁妆也不枉了一场情分。”说着她竟有些唏嘘不已仿佛真的割舍不下主仆间的情分。 “奴婢谨遵夫人教导!谢夫人恩典!”一众侍女连忙叩应承得离幽这一句话她们便正式算是嫁了人即便将来夫家争宠也至少不会处于全然的劣势。底下的那些贵胄少年却都是方寸大乱须知此次虽不是迎娶正室但返家时带着这些女人谁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除了练钧如之外其他人家中全都是长辈严厉此时早已消了那点色心暗中腹谤不已。 练钧如虽知此事乃是离幽有意为之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无法做到绝情绝义只能思量着该如何将这两个身份底细不明的侍女笼络过来。须知向来最难提防的就是枕边人这美人计一旦奏效其后果便不堪设想。 又是一通敷衍过后各怀心思的练钧如等人便出了昭阳殿每个人的身后都多了两个美貌少女行在宫中便显得分外刺眼。不仅如此后头还有一群内侍抬着沉甸甸的箱柜等物挥汗如雨地跟在众人身后这一副场面顿时惹来不少宫人内侍驻足。 樊嘉派来的五辆装饰簇新的马车早就候在了宫门之外一见众人出宫几个驭者便纷纷迎了上来自然是一众女子先行上了车众贵胄少年才一一跃上竟都是苦着脸的表情。练钧如见前来迎候的严修脸色有异只能报以一个苦笑压根找不到说辞只得示意回去再说。想是樊嘉早就料到了如此情形练钧如所乘坐的这马车极为宽敞两女陪伴在侧也不觉拥挤只是他已是出了一身燥汗无论那个坐姿都觉不甚舒服只能苦忍而已。 回到樊嘉的公子府斗昌等人便找了借口告辞一个个带着属于自己的两个少女回了房间想要干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练钧如还未来得及安抚两女便被樊嘉拉了去商谈让本想问个究竟的严修郁闷不已。闻讯而来的孔懿和明空对这种情形更觉诧异明空担忧两女是否怀有异心而孔懿则是多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冷冷瞥了两女一眼扭头就走竟未留下只言片语。 明空显然没想到孔懿会撒手不理愣了好一会便也找了借口溜之大吉直接把事情全都扔给了严修。无奈严修一个曾经的修道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最终只得使唤了公子府的几个仆妇好容易将两女安置了下来。 第十二章 冲突 昏昏沉沉地被樊嘉灌输了一通《御女经》之后练钧如竟是哭笑不得谁料到这位看似道貌岸然的周侯长子竟是一个如此好色的人物。除了心中大叹倒霉之外他竟连借口都找不到显然樊嘉已是把他当作了同道中人。 由于众人是在宫中用了午膳方才告辞出来练钧如又被樊嘉绊住因此等到他醒悟过来晚上尚有长新君樊威慊的邀约时已经是天色不早了。樊嘉却是不慌不忙原来今夜他也是座上嘉宾不仅如此樊威慊今次邀请的尽是国中权贵连新晋封上大夫的孟明也不例外更不用提上卿尹南这样的元老重臣了。 昨夜被母亲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樊嘉在外头便表现得和练钧如愈加亲厚同乘一车尚且不算就连下车时他也不忘搀扶这个表弟一把。练钧如心知肚明对方的用意面上便愈坦然仿佛这一双表兄弟真的就万分交情深厚。一见公子嘉前来长新君府赴宴的不少权贵便纷纷围上来打招呼在樊嘉的刻意介绍下练钧如的身边也就呼啦啦地围了不少人一时间门口这块地方竟是热闹非凡。 突然练钧如听到长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齐齐整整却又威势十足不由转头望去。只见尽头处驰来十几骑为的人身穿黑色披风内里却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身子如同钉子似的在马上一动不动隔着几十丈之远那眸子中的寒光却尽显无遗。他凝神细看来人赫然就是当日胥方城外接驾的孟明如今身居上大夫之位正是人人议论纷纷的周国新贵。 那十几骑人马旋风般地卷到众人跟前眼看就要撞上了目瞪口呆的人群时为孟明一声大喝随即只听一阵高昂的嘶鸣声那些骏马竟是神奇般地止住了步子。随着孟明翻身下马一众护卫也都整齐划一地跃下马来一个个都是气质彪悍一看就是战场中滚打过的人物。这周国之中崇尚气度威仪因此别的权贵都是乘坐马车谁想孟明和属下竟策马而来一时令众人全都惊得呆了。 “臣孟明参见嘉公子参见兴平君殿下!”孟明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中穿过这才再樊嘉面前停下脚步躬身一揖道。“想不到长新君盛宴尚且能惊动二位贵人真是好大的体面!”他说着又瞥了一眼练钧如身后的四国贵胄含笑一一打了招呼。 樊嘉深知孟明的为人秉性哪会计较他言语中的些许不敬笑吟吟地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孟大人不是也前来赴宴了么何必多此一问?你和五叔都是周国的肱骨之臣须得精诚合力才是。”他仿佛不欲在人前和孟明过于多话竟是大笑一阵便当先进了大门。趁着那一瞬间的空暇练钧如却是上下又仔细打量了孟明一番不过回丰都一月不到的功夫此人的气度竟和当日完全不同看来确实值得注意。 见孟明且行且走应付着一众朝臣练钧如不由起了兴致放慢了脚下地步子只是饶有兴味地看他敷衍。果然孟明毕竟是领兵为将的人当初在丰都中被权贵排挤此刻哪里耐烦多看众人的丑恶嘴脸不多时就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自顾自地在院子一角站定脸色不屑地打量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孟大人新晋上大夫为何不在这些宾客中多多周旋一阵?”练钧如见闲杂人等都已散去本来在他身侧的斗昌等人也都忙着在人群中敷衍只有严修三人紧随其后不由走近几步意图和这位周国新贵搭上关系“当日丰都城门接驾之时孟大人便好似和长新君大人有些隔阂须知将相和才是国之大计难道孟大人想要辜负君侯的一片苦心么?” 孟明愕然转头见练钧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烦躁之意。他出生世家年少得志本来以为仕途将一帆风顺谁知竟和周侯之弟长新君樊威慊始终不对眼一来二去不但被贬胥方而且多年未曾回归都城心中愤恨何止一星半点。“殿下出身宫闱哪里知道我等困苦算了些许往事不说也罢。不过还是要多谢殿下提醒了!”尽管看不起练钧如这个顶着兴平君名号的中州王子但外在礼数孟明却不敢缺失何况对方提醒得确实没错这上大夫之名得来不易他也不想再有什么闪失。 孟明不想找麻烦却并不意味着旁人会放过他。尽管他新得周国宠信但国中不服气的贵胄却依旧不少。只见一个二十几岁面相阴骛脚步轻浮的年轻人一步三摇地走近了孟明语气讥诮地道:“想不到孟兄竟会赏光来赴长新君大人的盛宴真是稀客啊!孟兄在胥方城蹉跎了十年岁月如今应当知道仕途和义气孰轻孰重了吧?哈哈哈哈少年得志莫轻狂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孟兄如今应该已经分辨得出其中三味了!” 孟明本来就心绪不佳若非属下苦苦相劝他今夜无论如何都不会前来赴宴。虽然在边关磨练心境多年但一进丰都这权贵圈子他的心火却格外旺盛此时一经撩拨顿时怒火更甚。脸色一连数变之后他的目光中一时尽是鄙夷不屑“尹兄出身世家想不到也会成为长新君大人的门下走狗难道也是令尊尹大人的意思么?真是好笑我孟明也曾经建功战场你这个只知道躲在长辈荫庇下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难道长新君大人如今让你代言?”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竟是有心挑起争端的态势。 “你!……”尹姓年轻人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挥拳冲了上来可凭着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又哪里是孟明的对手一个来回便被击飞了出去四脚朝天地落在了地上模样极为狼狈不堪。练钧如心知不好却想看看孟明如何面对之后的状况因此只是上前一步并未说话。 “谁敢在本君府邸放肆!”随着一声大喝此间的主人长新君终于现出了身影而樊嘉也脸色铁青地紧随其后显然心中不悦。樊威慊仍然一如既往地身着银袍颌下胡须浓密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原来是孟大人怎么在边关打仗习惯了竟然在本君府邸上教训起人来了?咦这不是尹大人的次子尹峰么怎么也得罪了孟大人?” 不待孟明开口地上的尹峰就恶人先告状道:“长新君大人您须得为我做主!我只不过好心提点了孟大人几句他便出口伤人还出手教训实在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樊嘉本以为孟明乃是父侯精心挑选留给他将来使用的臣子其人一定善于隐忍谁料孟明竟会如此冲动。听了尹峰一番诉说之后他只觉事情更加棘手想要开口时却看见练钧如站在孟明身侧不远处顿时有了主意。 “尹峰这都是你的一家之言不足以采信本公子却不信孟大人会如此冲动。如弟你刚才一直在此处不若说一句公道话究竟是何人挑衅在先?”他这句话说完众人的目光立时集中在了练钧如身上。毕竟顶着华王义子兴平君的名头此时此刻练钧如的一句话无异于重若千钧。 第十三章 接见 周侯樊威擎对最近的进展极为满意坐拥千里之地又有绝世美貌的妻子确实已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就。不仅如此此次中州朝觐居然还带回来一个兴平君姜如比之他想象中的收获更大毕竟华王姜离膝下无子只要能够将姜如掌控在手心里将来再设法将其扶上中州王位那便有了辅佐中州王室的大义名分这比一个区区方伯的口头承诺要名正言顺得多。 得意洋洋的他在昭庆宫中来回踱步举止间丝毫不见往日沉着冷静的气度。一个人独处时他便不是那个贤名远播海外的明君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唔嘉儿如今正和姜如在一起是不是需要另赐一座府邸?等到冠礼过后寡人便册封嘉儿为世子如此一来樊威慊那边若有异动寡人就可以下手了!不管如何寡人创下的大好基业绝不会让旁人插足!” 门外前来报讯的内侍刚要启门奏报就听得里头一阵自言自语的声音连忙畏缩地退了回去这种时候听见什么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好一会儿待到里头没有动静之后他才乍着胆子禀报道:“启禀主上无忧谷万先生求见!”他口里说得恭敬心中却是万分疑惑。须知无忧谷虽属四大门派之一但门人一向潜修天道鲜少踏足人世即便是入世也向来是为了消弭天灾**在民间口碑极佳。此时只不过是四夷蠢蠢欲动天下兵戈未曾大起这无忧谷传人上这里来干什么? 周侯樊威擎却是一惊脸上的神气全然敛去俨然一副镇定的架势。当他从内宫中徐徐走出来的时候每一个内侍都能感觉到他们的主上散出的那种赫赫威势便情不自禁地额点地以示恭敬。谁都能感到今次无忧谷传人前来觐见这位君侯所为的绝非小事。 万流宗站在大殿中心中古井无波仿佛旁观者一般欣赏着巍峨的宫殿。人说周侯贤明开通乃是一等一的明主就连他那位师妹也是这般称道他便不由好了奇。天下沽名钓誉者何其多也他倒想看看这位周侯究竟有什么本事使得周国富饶安泰闻名于天下。 正在沉思的他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高喝----“主上驾到!”转身过来万流宗恰恰和樊威擎的目光来了一次正面交击。两人俱是自负之人此时虽感对方目光犀利无比却都不想示弱足足对视了许久才收敛了外放的气势。 “无忧谷万流宗参见君侯早闻君侯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天下叹服百姓归心。”万流宗含笑深深一揖道举止飘逸出尘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樊威擎并不敢托大亲自上前扶起万流宗神情间毫无自矜之色。“哪里哪里能得万先生这一句称道寡人实在是荣幸得很。相传无忧谷传人每次现世总能大放异彩为一时之领袖今日见了万先生寡人便想到了尊师当年的风采。不过万先生既然承袭了‘万’姓想必已然成为了下一任无忧谷主的当然人选真是可喜可贺!”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只见此人白衣飘飘面容极为俊朗却给人一种极为清新的感觉。然而樊威擎何等人物仅从其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便看出了此子绝非表面那般脱俗看来无忧谷也并非好相与的。 万流宗暗叹这位周侯的细致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否认。两人既然已经说了场面话接下来就不必再旁敲侧击了。万流宗欣然落座这才说出了自己来意“君侯家师数月之前也觉了星象有变因此极为忧虑。四国鼎立数百年却始终未曾分出胜负而中州也在使令尽力维持下屹立不倒这都是使尊未曾出世造成的。如今使尊已然应运而生四国诸侯又尽皆入华都朝觐声势之大天下皆知。君侯我此来只想向您请教一事您就如此确定使尊入世能使天下安泰么?” 樊威擎苦笑着摇摇头“万先生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有私心的。如今中州贫弱觊觎者不计其数四国之外又有四夷万一事机有变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夷人?中州已然有数百年未曾出现使尊此事是吉是凶无从而知只不过寡人的处世之道向来光明磊落绝不屑于背后那一套。寡人在华都曾经见过使尊殿下数次其人确实非同凡响不可小觑。再者炎侯暴虐麾下将士却是四国之最倘若被这等人谋夺了天下岂不是百姓之苦?”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听在万流宗耳中却有一股欲盖弥彰的意味。他心中冷笑口中却赞道:“君侯高义百姓定会明白。不过天下乱相已生非一人之力能够挽回。如今中州传出使尊斋戒祈福的消息其用心殊为可疑。我无忧谷虽然有无忧之名但谷中子弟仍有亲友在世间所以我此次奉师命前来也是想恳求君侯适时出面解决天下乱局。” 樊威擎听得怦然心动然而他是老谋深算的人岂会因为万流宗的几句逢迎而轻易应承。仅是思量片刻他便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无忧谷的心思也正是寡人最为担忧的自第一代天子华王统一神州以来四国和中州便始终秉承着制衡之道一个使尊便使四国无法妄动。然而自巫蛊之乱之后历代天子便无法获得使尊的辅佐从此中州积重难返。寡人世袭周侯何尝不想令天下归一只是治理周国一地已是繁杂又枉论神州天下?无忧谷的好意寡人心领若是四国能有人让天下宾服寡人定当奉令而行绝不违背。” 万流宗这才真正觉察到周侯樊威擎的不凡目光中多了几分佩服。他长笑一声后起身深深一揖:“君侯请恕流宗无礼刚才的话并非家师所言而是我自不量力想一试君侯心胸。想不到君侯大贤若斯居然不为我妄言所动实在令人钦佩之至。”他见樊威擎脸色数变情知自己成功地乱了对方心绪不由信心更足“君侯高义我已然见识天下共主虽然诱人但无法使百姓安泰者不可能窃居其位唯有德者居之。无忧谷虽然一向不问世事但这个时候绝不会退缩。今次我万流宗奉师命向君侯献上令符一枚将来若有事君侯自可得我无忧谷的全力支持!” 樊威擎这才觉得大为震动无忧符虽然有名但自无忧谷之名传遍天下以来能得此物者寥寥无几枉论万流宗刚才所说的那个承诺。天下四大门派旭阳门暗助炎侯历代门主更几乎都是炎侯亲族;寒冰崖门人多美艳女子向来与商国往来甚密;黑月宫潜势力庞大掌握着天下最精准的消息渠道立场却是摇摆不定时而襄助中州时而与四国暗通消息行迹最为诡异;而最神秘的无忧谷却是鲜少插手天下大局此次的举动更是从未有过。 权衡利弊得失的樊威擎终于难以拒绝这莫大的诱惑倏地站起身来竟是以一国之尊向万流宗躬身一礼慌得万流宗连忙偏身避开。只听樊威擎感慨万千地道:“寡人一向对无忧谷的慈悲心怀敬仰想不到今日竟能得到如此承诺真是三生有幸。万先生放心寡人并非无德之人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动用此物。周国如今富甲天下寡人就是有心逐鹿也不会陷百姓于危难。中州历代天子虽然有所失德却并未有极恶之处乃是天下共主寡人也绝不会轻言背弃这一点还请万先生转告令师。” 万流宗望着御阶上自信满满的周侯突然生出一种深深的疑虑。师傅认为能够以无忧谷一隅之地影响天下大局是否真的自负了一些?天下奇人异士之多并非明面上那寥寥数人他已然听说了周侯樊威擎携华王义子回丰都的消息尽管那位兴平君姜如的来历尚不清楚但是一旦周侯起了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心思师门的盘算就要落空了。不过无论怎样无忧谷入世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今后便再没有退缩回圜的余地。 “先祖那早已失去多年的荣耀一定会在我的手里重新复活!”万流宗走出宫城脸上突然焕出异样的神采。 第十四章 交结 听到樊嘉问话的时候练钧如就知道情形不妙。刚才的交锋他确实听得清楚尹峰分明就是故意寻衅然而此人乃是周国上卿尹南的次子轻易得罪不起。相形之下孟明这个人心思比较单纯若是能下水磨功夫说不定能够交结一下不过周侯刚刚晋封其为上大夫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笼络的。想到这里他便彻底犯了难身在他国不能自主若是普通的士族尚可用些心计可是这两人都是世家子弟要不偏不倚就实在困难了。 脑中思绪飞快地转动着练钧如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此时此刻拖延时间反而显得自己过于世故。他装作一副迷惑的神情对着樊威慊和樊嘉苦笑道:“这位尹兄似乎和孟大人有些误会所以两人就争吵了几句。大概是孟大人反唇相讥的时候激怒了对方所以两人就打了起来。说实话他们俩的手段过快本君虽然有心阻止却是无能为力。长新君大人今夜盛宴本是好事些许小瑕还是不要追究的好。”话虽如此他却知晓只有孟明一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因此藏在背后的手便微微摇动了几下显然是示意对方不要太冲动。 这种好似和稀泥的说辞自然无法令人满意不过尹峰是知道刚才练钧如所在何处的深深庆幸对方没有说出实情否则必定横遭训斥而孟明也知道这个场合再起冲突殊为不智再者练钧如的手势也让他醒悟了过来。反复思量再三后他终于趋前几步向樊威慊和樊嘉躬身一揖道:“长新君大人嘉公子请恕我适才孟浪若是尹兄真有什么闪失我可以明日造访尹府赔礼道歉!”这话虽然说得谦卑但谁都知道尹家和孟家同辅国政虽然暗斗不止明里却绝不容许自家子弟在外招惹是非。而自当年起上卿尹南就对孟明另眼相看若是真的上门道歉怕是遭殃的反而是尹峰。 孟明见地上的尹峰哑口无言心中畅快不已语气又格外恭谨了一些。“本来府中还有要事等待处置我本想先行向长新君大人致歉告辞谁料遇到这种情形。若是长新君大人和嘉公子允准我就先回府处置急务了!” 樊威慊虽然心中不喜却知道对方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和孟明本就不和下帖邀请无非也是为了礼貌。眼见此时闹出这种令人不快的事情他也就乐得让一个刺头离开。“孟大人若是有要务本君就不留你了。嘉儿你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他么?”他瞥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樊嘉颇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樊嘉早已从练钧如含糊的说辞中听出了端倪尽管不齿尹峰所为他却也不想揭破樊威慊的问话正好给了他机会。“孟大人勤劳国事自然是好本公子又如何有异议?”他笑吟吟地上前竟是状极亲密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父侯对孟大人期望极深还望你不要辜负父侯期望才是。” 孟明听着两人语带双关的说辞却只是点点头而未曾置词深深施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新君宅邸。被尹峰和他这样一闹好好的盛宴便有几分无味饶是那些歌姬舞伎的表演再精彩权贵们的脸上也是无精打采让身为主人的樊威慊极其恼怒偏生他还只能打起精神活络气氛这一夜的欢宴着实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练钧如本就无心在筵席之上因此他除了趁机和樊威慊义子洛欣远又扯上了关系之外便是在一众达官显贵群中搜寻边缘人物。尽管与会的顶级人物居多但其中必有郁郁不得志的既然如此他不下一点功夫就太可惜了毕竟他如今有变脸的本事到时候来一个访贤还是颇为可行的。 自从进了丰都他那王师无锋的五百精锐便好似成了樊嘉公子府的护卫一般从未有过动用的机会。如今既然和周侯夫妇又拉近了一点关系应该抽空让他们再赐一处府邸才是如此一来他的行事又少了几分障碍。仅是这些天赴宴时所看所得他就整理出了一份详尽的名单其中多半人是出自平民却又才华横溢的官员在朝中的地位有限得很。 这一次他的目光便集中在了上卿尹南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身上此人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偏生又长着一双老鼠眼睛看上去和大部分周国官员体貌堂堂的模样大相径庭。仅看尹南对其爱理不理的神情练钧如便知其人官职有限待到旁敲侧击地从樊嘉处打听之后他方才感到一阵大愕。他根本想不到此人便是刚才那个孟明的弟弟周国另一家豪门孟家的庶子孟准。在这个时代中嫡庶际野分明孟明身为家族的嫡子上可承袭爵位下可授予官职而像孟准这样的庶子成年之后最多分得一点钱财就得扫地出门。 “大哥既然你说这孟准乃是孟家庶子为何今日还有资格出席长新君大人的盛宴?”练钧如实在好奇得很只得询问身旁的樊嘉。 樊嘉既然和练钧如同坐一席又记着母亲的话笼络这个表弟因此言辞中并无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之意。“如弟有所不知此人虽说只是庶子却也有些才能前次混在使团中出使商国时曾经以嘴皮子功夫说得那些商国所谓名士毫无辩驳之力。其时周国正使乃是五叔所以回来后就授予了他下大夫之职不过却没有正经的经管之事只能算是国家养着他而已。怎么如弟竟然会对此人敢兴趣?” 练钧如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鼻间却轻轻哼了一声立时表现出几分不屑。“我只是看他的形貌似乎不符合周国取士的条件这才有此一问。想不到长新君大人能够惟才是举其心胸眼界确实不凡!”他转瞬间就把话题引到了樊威慊身上不欲让樊嘉明白自己的打算“虽说是世家子弟但毕竟是庶出又是形同游士如今能够居于朝堂之上一定会对长新君大人感恩戴德才是。依我看来这朝堂之上的年轻官员怕有不少都是长新君大人如此提拔上来的吧?”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顿时让樊嘉分外警觉他虽然明面上和樊威慊始终保持一致但内心中对这位雄才大略的叔叔极为忌惮。毕竟如今有父亲能够压服得了今后万一他樊嘉承袭了周侯之位能否镇压局面便分外可虑了。被练钧如这么一搅和他立刻便联想到樊威慊在此事上存有私心。可以想见倘若朝堂上充斥满了樊威慊大力提拔上来的中下级官员一旦事机有变他便会失去大半支持。 “大哥大哥!”练钧如见樊嘉陷入沉思心中暗暗好笑果然这样挑拨他人的疑忌乃是最好的方法。华王姜离确实想要扶助外甥樊嘉登上周侯之位却未必想看到一个强大的诸侯国所以只要在樊嘉心底不断种下疑忌的种子将来的局面便很可观了。 樊嘉这才恍过神来强自笑道:“看来适才酒喝得多了一些如弟切勿见怪我去吩咐人准备醒酒汤再去擦把脸醒醒神你自个先坐一会。” 练钧如自然是满口答应谁料樊嘉前脚刚走一个人影就突然坐在他旁边的席位上赫然是一身白衣的许凡彬。只见其人嘴角挂着永远温文的笑容目光却是犀利无比出口的第一句话便让练钧如吓了一跳。“兴平君殿下你刚才对嘉公子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有意挑起他和长新君的争端?” 跪坐于练钧如后方的孔懿明空严修都是脸色大变须知他们刚才在练钧如和樊嘉商谈时便早早用真气隔绝了附近的所有声线许凡彬明明不在附近却能听得清楚此人究竟是心怀叵测还是另有手段? 第十五章 孟明 尽管名义上奉各国诸侯之命担任扈从的四国贵胄都应该听从练钧如的命令但实际上这些人却是形同监视若无意外寸步不离因此练钧如平素都不敢和这些人过于亲密。毕竟对于这些身处权力高层的贵公子而言他没有任何可以给予和拉拢的东西。 面对着平素都是一身白衣言语温和的许凡彬练钧如竟生出了一种心悸的感觉不独是因为对方现在那奇特的脸色更是因为心意被看穿的缘故。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端起桌上美酒轻轻啜了一口方才微笑着答道:“许兄何出此言?我新至丰都于人事关节上俱不熟悉又哪里有什么挑拨的意思?长新君乃是周国重臣又是嘉公子的叔父若是真的忠心耿耿旁人又岂会因为一句话而产生疑忌?” 他一连串的反问之后突然凑近许凡彬的身旁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反倒是许兄这听壁角来得古怪难道我和嘉公子随意两句谈话你尚且要上报炎侯决断么?”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显然是动了真怒让这么一个耳目清明的人跟在身边岂不是自寻烦恼? 许凡彬本就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前来寻衅毕竟炎侯交托给他的任务非同小可他只是想借机拉近和练钧如的关系然而这种大大有违他本心的事真正做起来却是十万分的棘手和麻烦。 “殿下凡彬虽然如今得父侯和师傅宠信但论起出身来却是和殿下没有差别不过一介草民而已。不仅如此我自幼父母双亡以孤儿的身份得旭阳门收留能有今日的地位已是侥幸所以凡事只是奉命而行罢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竟是罕有地露出了真实情绪“殿下的一言一行我也没有兴趣搭理只请您自己小心行事不要太过分了。”他的声音骤然又低沉了些许“殿下须得清楚洛欣坚乃是长新君的外甥这里又是周国他岂会放任你和嘉公子过于亲近?” 说完这些之后许凡彬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须臾出现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举杯遥遥相敬面上的微笑既像是挑衅又像是提醒。适才那番话练钧如和其身后的三人听得一清二楚但对许凡彬的用意却依旧琢磨不透。直到这个时候练钧如才觉自己仍然小觑了天下英雄如今四国鼎立无不虎视眈眈中州大统许凡彬既然为炎侯看重又是旭阳徒岂是容易相与的人物? 长新君的盛宴便在一片平淡中结束了接下来的几天之内练钧如好不容易得了清净不用在四处敷衍周国权贵。不仅如此周侯突然又下了旨意将樊嘉公子府附近的一处别府赐给了练钧如居住这等殊遇顿时让旁人议论纷纷谁人都看得出来周侯是在大力笼络兴平君姜如以期扶持其继承天子之位。这样一来固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樊嘉和练钧如都是欣喜不已而随行的许凡彬、斗昌和冯聿铭三位他国贵胄则是暗自恼恨但公子嘉的冠礼尚未到时日他们也只能任凭周侯耍弄手段。 就在练钧如搬迁前夕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樊嘉遇刺一案终于有了眉目。那名自绝的刺客乃是一个武馆的剑士平日很少和人往来其妹乃是周侯幼子樊季的宠妾。由于樊季已经入质中州说其暗中指使这场刺杀也就有些言过其实但是周侯夫妇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仍旧是勃然大怒那一日的城卫所当值将领都被降了职容奇更是受到了杖责。反倒是樊嘉在事后厚加抚恤身亡的护卫在父母面前为幼弟樊季开脱了好一阵子周侯樊威擎大悦之下在群臣面前对长子称赞不已。 孟明虽然此前得封上大夫但由于和尹峰冲突一事在家族中却是受到了好大一通责难当然若是深究缘由无非就是为了他不知天高地厚惹怒长新君樊威慊的缘故。孟家和尹家乃是在周国扎根最深的世家豪门代代世袭上卿之位如今和尹南同居上卿的就是孟明的父亲孟韬。他本来还为长子的归来和加封兴奋不已在听说了坊间流言之后却是雷霆大怒几乎未曾请出家法。最终心中不甘的孟明只能在祖宗祠堂前跪了足足一夜这才消了老父心头的怒火。 此时他身着一袭最平常不过的游士衣衫无精打采地走在街头看上去和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寻常士子并无区别。仅仅是为了一场和尹峰的冲突就降低了其在老父心中的评价这着实不合算就连周侯似乎也对他的莽撞颇有微辞。想到自己在边关苦忍多年却依旧栽在一个“躁”字身上他就觉得无比懊恼。不过听说尹峰也同样受了家中杖责足足得在榻上躺半个月这好歹让他心气平了一点。 孟明并没有觉换了装束和容貌的练钧如正在旁边仔细打量着他。尽管知道这个孟家将来的家主并不好对付但练钧如却依旧禁不住诱惑百般算计之后终于和严修两人从府中脱出身来守株待兔地在孟府门前候了两日直到今日才逮到了孟明。瞧着孟明进了一处酒肆练钧如连忙和严修一起跟了上去为了防止他人看出端倪两人的衣着几乎一模一样彼此也以兄弟相称。 酒肆虽小却也洁净受挫深重的孟明命人在桌上摆了十几壶美酒这才敞开胸怀痛饮起来。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他一心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无奈性子实在太直如今尽管回归朝堂却不见得真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他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着各色黄汤转眼便已是觉得头晕目眩不一会儿竟是醉倒在桌上。 练钧如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还不待他有所动作那伙计便上前推搡开了毕竟小店中座位有限孟明一人便霸占了一处座头旁人可就不乐意了。几个面相粗豪的大汉久久等不到位子又见伙计推不醒孟明顿时火冒三丈地来到孟明桌前重重一拳击在桌上怒声喝道:“喂小子喝醉了就走路便在这占着地方!” 孟明醉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却觉眼前人的头脸和那个可恶的尹峰分外相象一时反唇相讥道:“怎么连喝酒都不曾让人安生?姓尹的那日我不想和你过不去这才放你一马今日你如果还要寻衅就休怪我不客气!” 这几个大汉中无巧不巧地正有一个尹姓男子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向几个弟兄打了个眼色便扑了上去伸手便去抓孟明的胳膊想要一把将其扔出酒肆之外。然而孟明本就是边关武将即使是大醉这身上功夫却没撂下几拳几脚把对手全都撂得趴倒了连桌凳也打坏了好几张吓得掌柜伙计四处奔逃更有好事的嚷嚷着要去报城卫。孟明却依旧不管不顾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打起盹来片刻功夫就出了阵阵鼾声。 练钧如见要惊动官府心知不好连忙站起身大喝道:“各位这是朝中上大夫孟明孟大人今日不过是因为心中不快而在此地借酒消愁。那几个汉子故意寻衅乃是咎由自取。你们自己衡量衡量就是请了城卫前来也是自己的不是难道那些军士还会和孟大人过不去么?” 他这一句话立刻镇住了众人寻常大夫一类的周国上层人物他们尚且没有见过更何况孟明这个上大夫?那几个汉子还在嘀咕掌柜便好说歹说地劝他们离开又许了一点酒钱而其他酒客听说刚才那个酒疯的是朝中大官也都一个个溜之大吉刚才还热闹不已的酒肆中顿时显得一片寂静只有孟明的鼾声格外刺耳。 第十六章 游说 由于适才的事情闹得不小因此练钧如并无意在此处对孟明说些什么毕竟他如今想要的不是扶助樊嘉登上世子之位也不是让长新君樊威慊能够得掌大权而是想方设法地令两人的矛盾激化。樊威慊乃是一世名将所谓北狄入侵被其如此看轻自有他笑傲周国的本钱既然孟明乃是孟族将来的家主又和长新君不和那么让其矢志投靠樊嘉便是最好的主意。当然最可靠的就是自己能够笼络此人不过练钧如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妄想而已。 结了帐之后练钧如只得和严修两人扶着大醉不起的孟明步履蹒跚地向门外走去这里已经上演过一场全武行虽然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但万一城卫过来光是解释就得费不少功夫。照他们俩和掌柜的说辞两人乃是孟家故交子弟这才会识得孟明这个当朝上大夫如此一来倘若真有城卫到那酒肆查探也不会引起多少麻烦。 出了酒肆练钧如和严修就停住了脚步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扶着一个醉汉实在太过碍眼。严修略一沉吟贴在孟明背后的右手便缓缓输过一道真气运行一周天之后原本毫无知觉的孟明突然睁开了眼睛。 “孟大人你刚才在酒肆中大醉你看是我们兄弟俩送你回孟府还是先在其他地方安置一下?”练钧如趁着孟明神志恢复清明连忙开口询问。他知道弄成这副模样的孟明绝不会回孟府惹人笑话倘若没有猜错怕是会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先醒了酒。 果然孟明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指了一条路和孟府完全是两个方向随后便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足足十几种不同的酒灌进肚子里饶是神仙也非得醉倒更何况他本就是心中有事?直到到了地头练钧如和严修方才面面相觑那块赫然写着楚情馆的匾额把两人都给吓住了此处分明就是青楼行院之地想不到孟明回丰都未久就染上了这等纨绔习性。 由于两人扶着的乃是此地常客因此老鸨芮娘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换了一副殷勤的脸孔。“哟奴家道是何人会这般模样前来光顾原来是孟爷!两位小哥真是辛苦了这孟爷就是如此不会喝酒还偏偏要逞强让人可恼!可不知奴家那女儿茵仙为何就看中了他真真是缘分情孽!两位小哥也真聪明孟家家法大你们若是这样送他回去甭说他如今是上大夫就是真的当上了上卿孟老爷子也是照打不误!”罗罗嗦嗦道了一大堆芮娘才吩咐龟奴上前搀扶一边忙不迭地遣人去唤茵仙。 人如其名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一个清秀的盛装女子出现在了练钧如两人跟前不同于寻常青楼女子她的云鬓上只是斜斜地缀着一只金步摇脸上也未曾浓妆艳抹只是薄施脂粉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只是那层薄薄的纱衣上满是各种外形独特的环佩饰物几个精巧的金铃正随着她的步子出阵阵悦耳的声音。她的目光只是在练钧如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立刻转到了正在灌着醒酒汤的孟明身上脸色也微微一变。 和芮娘打了一个招呼茵仙便示意练钧如两人扶着孟明随她上楼直到把属于自己的阁楼大门关上她方才饶有兴味地转身打量起二人来。“两位小哥孟爷回丰都不久应该没有结识什么人才对。看你们两个的年纪似乎不可能和十年前的孟爷有什么交情倘若我没有猜错二位和孟爷应该不是在酒肆中偶遇才是!” 一句话把进门就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孟明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立刻便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都散出了一股浓浓的杀意。“二位我和你们并不相识不知二位如此费心所为何事?”他的问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待练钧如二人回答他便冲着茵仙一笑谢道“多亏你的提醒否则我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既然为人识穿练钧如也就没了躲躲藏藏的打算他自顾自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之后方才直截了当地问道:“孟大人如今你乃是当朝上大夫那你可曾知道主上究竟是为了你的才能而提拔你还是为了你的家族而提拔你?”尽管茵仙一个青楼女子也未曾回避但练钧如清楚能够在孟明面前如此说话此女必定已成孟明心腹所以只是微微瞟了她一眼未曾提出别的异议。他情知自己目前是在为樊嘉当说客因此口气不由自负到了十分。 孟明闻言脸色一肃他不是傻子练钧如竟然敢于这么问便意味着眼下情势有如浑水他自然得小心翼翼。“主上恩宠孟明铭感五内不论是为了孟家还是为了我的才干又有什么分别么?阁下年纪轻轻便想来套我的口风未免太过狂妄了!”他冷哼一声嘴角上的那分不屑愈深重了。 练钧如故意抬头看了看严修这才失望地摇摇头。“孟大人此言差矣你身为孟家长子却在建功之后沦落到胥方城城守的位置是谁在当中捣鬼你应当清楚。如今嘉公子已近冠礼主上虽执掌国中大权军权却多半落于他人之手孟大人身为曾经的边关武将应当知道军权旁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一旦嘉公子成为世子乃至下一任的主上有人便会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如此则……”说到这里他却止住了话头脸上全然是高深莫测的表情。 孟明早已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然而他的疑忌未曾全部消除毕竟倘若这两个弱冠少年乃是长新君樊威慊派来的那他就是多说多错。“我孟家世受历代主上大恩自然会竭力报效主上阁下若是意图挑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孟家虽然不掌丰都兵权却还是可以将居心叵测之人交由主上处置!怎么样二位究竟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亲自动手!”他轻蔑地一笑右脚向前跨出了一大步双拳也是咔咔作响。 “不用了孟大人既然如此说就算我二人白费口舌就是!可惜了孟家数百年的基业怕是要毁在你的手里!”练钧如仿佛不在意似的露了露袖中的一块金质令牌正好让孟明看在眼中这才站起身来“话不投机那我们兄弟二人就告辞了!”这块令牌乃是樊嘉所赠公子府上下能够拿到此物的寥寥无几外头却是无人不识因此练钧如也不虞为人识破自己身份。 “请留步!”孟明倏地反应过来连忙出口拦阻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请恕孟明适才孟浪实在是不知二位身份所以才有那些试探之语。唉我虽然出身世家不料却早早得罪了那一位这才在仕途上一路蹉跎。不过孟家乃是周国世族阁下就真的认为一旦那一位得手就不会放过我?” 刚才一直未曾开口的严修终于悠悠答话道:“孟大人你乃是下一任的孟家家主将来要继承上卿之位的人。倘若那位大人真的看重孟家当年又怎会将你落到胥方城?就拿眼下的情形来说主上刚刚对你有所器重尹家的那位就站出来挑衅焉知没有人在后头挑唆撑腰?尹家和孟家虽然并立多时但一旦孟家因你而式微则尹家必定独大到时候那位大人再寻一个借口除去尹家岂不是周国之内皆是他的天地?” 孟明听得一身冷汗对方如此**裸地下断言他已经能够完全肯定这兄弟俩乃是公子嘉的说客。一想到平日那位公子嘉礼敬叔父的恭谨模样再想想眼前两人适才的言辞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果然他还是要替孟家要做出选择而那个选择只能是周侯长子樊嘉吗? 第十七章 造访 练钧如和严修两人出了楚情馆不由相视一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彼此两人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严修在关键时刻的那句话不仅成功使得孟明乱了方寸而且还更加突出了两人是兄弟这一点。如今尽管周侯另赐了府邸但是练钧如身边的闲杂人等太多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人看在眼里今次若不是让四个家将代为掩饰怕是这一趟也跑不成。当然这一次并非是为了自个招揽人手所以也就没有瞒着孔懿和明空毕竟练钧如还想靠这两个使令缠着斗昌等四位公子。 不过转了两个街角练钧如便不由眼睛一亮只见不远处那个穿着宽大袍服走路一摇一晃的不正是曾经在长新君筵会上遇见过的孟准么?只看此人的神气举止练钧如便明白为何周国权贵尽皆看不起他这居移体养易气乃是为官者最讲究的孟准出身世家却如此吊儿郎当怎能不惹人诟病?自打他从樊嘉那里听说此人精擅外交开始心中便早已留了心这种嘴皮子功夫看似寻常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胜任的。 他这里正琢磨着如何上前攀攀交情那边的孟准却已经惹上了麻烦。孟准这毫无目的地在街心踱着步子乱逛未免有些心不在焉连远处疾驰的马蹄声也未曾听见。练钧如两人却看得分明就在孟准身后一驾华贵的马车正飞驰而至眼看便要撞个正着练钧如却抬手止住了想要上前救人的严修眼中闪过热切的光芒。 果然那马车上的驭者死命地一拽缰绳恰恰勒住了马堪堪停在了孟准身后随后便忍不住怒声斥道:“大胆刁民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挡住尹二少爷的车驾!”随着他这一声叱喝随侍在马车四周的六个护卫都策马围了上来个个都是面带不屑手中马鞭已是高高执起。 孟准先是哼了一声随后才转过头来“我道是何人如此气派原来是尹二少怎么贵属似乎有当街动手打人的意思这殴打朝官是个什么罪名尹二少应该清楚吧?是否需要小弟把《周律》念颂一遍给你听听?” 车上驭者不识得孟准但那些护卫中却有见过孟准此人的其中一人拱手道:“原来是孟二少爷失敬失敬!想不到孟二少爷居然有如此雅兴安步当车地在街头乱逛和那些庶民百姓混在一起可不是孟家一向称许的亲民么?”他说着便放肆地大笑了几声旁边的一众护卫仿佛凑趣一般全都狂笑起来面上的鄙夷不屑更浓了。 孟准的脸上掠过一丝怒色正要反唇相讥突听车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哎呀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孟明孟大人的弟弟真是无巧不巧呢!可叹我那驾车的奴才不上心否则一定得赔上医药费了!尹三你们和孟二少爷罗嗦什么还不赶紧让开道让他过去?若是误了时辰长新君大人怪罪下来我可是要吃挂落了!说起来今日长新君门下的官员全都会聚一堂孟二少爷怎么没有接到请柬难道是被遗忘了?哈哈哈哈!”随着他的笑声车里便传来了一阵莺声燕语然后就是连续不断的**声。车中不是别人正是孟明以为受了尹家家法教训的尹峰。 孟准已是气得脸色铁青然而驭者干脆利落地一挥马鞭那马车便稍稍移动了些许随后又飞驰了出去竟是几乎把他带得跌倒。那六个护卫也是随着主子哈哈大笑了一阵扬鞭疾驰而去激起的阵阵烟尘正好将孟准笼罩其中。待到尹峰一行人远去之后孟准才踉踉跄跄地走出烟尘眉宇间尽是悲愤仰天出一声嘶吼这才步履蹒跚地沿街角离去。 练钧如和严修打了个眼色两人便悄悄地尾随而去今日横竖还早若是能打听到这个孟准的虚实那便是收获颇丰了。不过练钧如心中却仍有一丝疑惑同为世家次子纨绔习气极重的尹峰能够贵为长新君的座上嘉宾而且似乎还很受重视这早就授了官职的孟准却为何如此落魄就连几个护卫也能够轻言侮辱? 孟准似乎毫无所觉地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很久之后方才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面前几乎未作犹豫他便推门而入随后便再无声息。尾随而至的练钧如二人皱着眉头站在围墙之外心底满是疑惑此地一看便并非达官显贵的住所这孟准不回孟府先到了此地难道是他的别居亦或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严修看了练钧如一眼打了个招呼后便越墙而入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悄悄潜了出来示意练钧如到一旁说话。街角处严修将刚才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抖露了出来原来此地竟然就是孟准的居所里头除了两个年纪已大的老仆之外就是孟准的生母范氏别无旁人一应陈设布置也是极为简陋看不出半点世家子弟的体面和尊荣。 “严大哥照你看我是这一次就进去攀个交情还是待有了十全准备再过来?”既然知道孟准在周国丝毫不受重视练钧如便切切实实地打起了对方的主意“虽说他乃是周国下大夫可是授了官职的人还居住在这个地方又当街被人如此奚落足可见此人的地位。” “那就进去吧横竖你今次变换了面目不虞被人认出。”严修只是犹豫片刻便建议道“我刚才看那范氏举止有度似乎不是寻常妇人他们在孟家的地位如此低微应该还有其他隐情才是。” 练钧如点点头两人整整衣冠后便前去叩门不过足足等待了好一会功夫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仆方才探出了头疑惑地瞧着门外的客人。“二位是不是找错人家了?要找吴先生请到右边那户人家去;要找贵氏医馆就请往左!”他显然是看多了此事说着便想关门。 练钧如颇感哭笑不得连忙抵住门道:“我们兄弟二人想要找的就是贵主孟二少爷他应该就是住在此地吧?” 那老仆的脸上现出了瞠目结舌之色好一阵子方才连声答应道:“对对孟二少爷就住在此地二位小哥可是孟府来的么?”他也不待练钧如二人回答高声嚷嚷道“太太二少爷孟府来人了孟府来人了!”他竟是连客也不迎直接跑了进去脚下利索得很。 练钧如愕然和严修对望了一眼心中便隐约浮现出了一点明悟看来孟准呆在这里还别有内情。果然换了一身家居服的孟准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待看清来人面目时不由脸色一变“二位似乎并非来自孟府我虽然很少回本家却记得本家中并无二位这样形貌的人。”他不满地瞥了老仆一眼这才有些警惕地问道“二位究竟是何人寻我孟准何事?” 严修抢先一步答道:“孟二少爷刚才我们兄弟俩并未报出来历只是贵仆想当然地认为我们是孟府之人。”他见孟准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不由又和练钧如交换了一个眼色“我们兄弟俩乃是奉敝上之命而来想要结识一下孟二少爷这位名闻商国的周国英才!” 孟准的脸立时涨得通红许久未曾说出一句话来倒是跟在其后出来的范氏出言解围。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气质的中年妇人尽管岁月不可避免地在她脸颊上留下了道道刻痕却依旧无损她的风华和容貌。“二位远来是客还请进屋坐吧!刚才都是福伯无状一时弄错了人。准儿你还呆愣着干什么进屋和客人说话啊!”她说着就轻轻在儿子肩头拍了一记。 孟准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将练钧如二人往屋里让谁料到就在此时又是变故横生。 第十八章 蛊惑 孟准正打算将两位客人引入房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还不等他打老仆前去查探一个究竟几个大汉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为的胖子倨傲得紧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众人这才对着孟准喝道:“孟准族里一年一回的大比又要开始了倘若你今年再是最后一名怕是这一处宅子也保不住!哈哈哈哈!”他一面狂笑不已一面打属下四处查看“虽说不过是一处陋宅不过好歹即将是我的东西我倒要好好看看将来改建成我家的马厩行不行!” 对方那猖狂的话语说得孟准勃然色变然而他一想到如今的处境便不得不苦苦遏制心头怒火。“六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大比后我输了自然是拱手奉上这宅子但是如今大比尚未到期你的奴才怎可在我的地方放肆!六叔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他已是瞧见了母亲酸楚的神情说到最后口气已是变了。 那胖子却只是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哟端起二少爷的架子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配得上孟姓人么?别以为你如今捞了一个下大夫的官职那是长新君大人可怜你才赏的哪里是因为赞赏你的才学别他娘的假装了!”他劈头骂出两句脏话又趾高气昂地吩咐自己的家奴道“你们给我好好查看然后一一登记造册将来若是屋子里少了一样东西我也要去家主那里打擂台!” 眼看那群仗势欺人的奴仆在自己的屋里大肆翻检孟准再也难以抑制心头怒火三两步跨上前去目光中已满是熊熊火光。“六叔你不要以为可以永生永世地骑在我头上立刻命令你那些奴才住手否则别怪我将他们都扔出去!”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一拳砸在对方脸上的念头脸上的表情已是异常扭曲。 “哼你当自己是什么人竟敢和我这样说话!”胖子伸手将孟准推了个踉跄这才高声吩咐道“你们听着给我砸要是给他留下一件过日子的家伙你们就给我通通滚蛋听清楚了么?”他这个主子一声令下里头立刻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高呼声那帮家奴显然都是兴奋不已。 严修已是看不下去了见练钧如也是皱着眉头突然身形一动竟是往房间中掠去不过片刻功夫里头便响起了一阵惨呼和闷哼声。当着那胖子的面一个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人影便被扔了出来个个都是鼻青脸肿一片狼狈。孟准固然是大喜过望而那胖子却是恼怒万分脸色阴晴不定直到此时他才现范氏身侧多了一个气度雍容的少年。 “尔等何人竟敢管我孟家的闲事!”胖子的声音虽然凶狠却能听出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毕竟他那几个奴仆都是人高马大如今竟轻易被人扔了出来足可见内里那人的高明“孟准你别忘了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庶出子弟若是得罪了我你今后就休想在丰都安身立命!” 本来觉得颇为解气的孟准立刻愣了一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练钧如冷冷地话道:“我们是孟兄的朋友却没想到名闻天下的孟家居然如此忽视自家子弟真是天大的笑话!所谓大比尚未开始你就纵容这些奴才前来捣乱那我们自可采取一切手段!”他瞥见严修拍着手轻松地从房内走出脸上不由现出了嘲弄的笑容“阁下擅闯民宅究竟是自己乖乖地滚出去还是我大哥把你们扔出去?” 孟准见这两个少年明知对方是孟家人还敢行凶心中立刻大定几步走到母亲身侧低声解释了几句。事到如今他已是将这位六叔得罪狠了也就没什么可以害怕的因此他喝令两个老仆退后竟是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地在一旁观看。 那胖子乃是孟家家主孟韬的堂弟孟博此时眼见骑虎难下对方那两个少年又似极为难惹便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他狠狠瞪了孟准一眼厉声放话道:“孟准别以为寻着两个身手不错的家伙就能够倚为靠山大比的时候你走着瞧!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听着得罪了我就相当于得罪了孟家你们也别想在丰都多待一日!”他撂下狠话之后便朝着地上一个直嚷嚷的家奴重重踢了一脚“还在地上哼哼什么不争气的东西全都给我滚起来走路!” 随着这一群搅局的家伙狼狈离开孟准和范氏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以为这一对兄弟只是寻常人物刚才见孟博的家奴都被严修轻易收拾了方才知道对方乃是真的为己而来态度也就客气殷勤了许多。范氏自忖乃是女流敷衍了几句便自己回了房间连两个老仆也一并遣退了去留下儿子和来人单独谈话。 “二位小哥适才说是奉命而来不知找我何事?”孟准亲手为两人奉上茶盏这才好奇地问道“二位也应该看到了我虽然位居下大夫之职却只是虚有其表就连区区几个家奴也敢在我家中放肆对于贵主也应该作用有限而已。”眼见了对方的身手他也不敢轻易认承条件否则万一事情办不成怕是比六叔孟博更难对付。 练钧如却含笑不语轻轻品了一口杯中香茗之后竟是闭上眼睛舒畅地吁了一口气。直到孟准有些不耐烦了他方才倏地睁大了眼睛眸中目光炯炯。“孟二少爷我等既然奉命相邀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敝上极为欣赏你的才能如今见了你的窘迫我们兄弟俩也认为你呆在周国实在是屈才。哀哉叹哉潜龙伏于深渊无人得识想不到闻名天下的周侯也并非真正明主!” 孟准虽然喜于对方的称许却对最后一句话大为警惕竟是拍案而起。“阁下此话何意吾主乃是天下闻名的贤君而我却不过是一介庸才得一下大夫之职已是侥幸怎敢心生怨望?若是阁下执意挑拨那我也不敢留客就请离去便罢!”他说着竟是长身而立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 练钧如却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也随之站了起来。“孟二少当日出使商国舌战群臣令商侯叹服就以此功便当得起周侯器重怎可因出身容貌而对你不管不顾?若是周侯真的乃是明主那便应该让你高居庙堂之上向天下昭显其求贤若渴的心意;若是当日带你出使的长新君大人真的器重你便不会只求周侯封你区区下大夫之职而应该大力举荐;若是孟家有人能够识得英才便不会因为你是庶出而予以轻视而应当借用家族之力扶你上青云!当然倘若孟二少只是以为自己是一个庸才我今日这些话也就只当对牛弹琴了!” 练钧如近乎咄咄逼人地说出这一连串话语之后便转身招呼了严修一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果然他的前脚尚未迈出门槛后头就传来孟准的呼声:“阁下请留步!”练钧如恰恰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却仍旧未曾回头“敝上需要的是傲视群伦的人才而不是妄自菲薄畏畏尾的人!孟二少若是不能拿出当时在商侯驾前的勇气那便无法真正在庙堂上屹立不倒!” 孟准只觉对方的话语仿若重钟般敲击在自己心头一时震撼得无以自拔。他由于出身和容貌的缘故从小便受人轻视当日之所以能够在出使商国时当着商侯和群臣的面侃侃而谈机锋无数却只是因为心灰意冷下的一时冲动。得封下大夫之后他本以为能在庙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却依旧为人鄙薄如今看来在周国无论他如何出色始终都只是大哥孟明的陪衬而已。 第十九章 潮涌 中州王宫交泰殿之中王后虞姬正对着镜子黯然神伤。说什么宠冠六宫母仪天下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独守空房的下场。她实在不明白十二年前她好不容易在华王姜离元妃过世后登上后位十年前却突然失宠至今那位御座上的至尊便未曾踏入她这交泰殿一步。尽管人前始终是夫妻敦伦和睦可这人后的凄苦寂寥又有谁知? “王后娘娘您是不是该歇息了?”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道。尽管明知王后虞姬乃是性情温平的主子她们这些宫婢还是不敢造次毕竟如今后宫失宠的不止王后一人。曾经宠冠一时的卫姬和黎姬等几位夫人也都几乎打入了冷宫这些曾经在宫中呼风唤雨甚至可以染指朝政的贵妇们从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如今能够得到华王姜离宠幸的只有那几个出身卑微的嫔妾而且个个都是至今未曾诞育子嗣秩位也不过寻常而已。 “歇了吧!”虞姬心灰意懒地话道这才从妆台前缓缓起身一袭淡蓝色披肩从她的背上滑落轻若无物般地飘落于地未曾带起一丝声响。虞姬似乎心有所感目光在其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到了别处却依旧遮不住那缕黯淡之色。曾几何时她得享椒房专宠君恩深重如今却是如同这褪尽光华的披肩一般再也不复往昔了。随着她的就寝交泰殿中的烛火一盏盏地熄灭了曾经那灯火辉映的盛景却仍然留在不少年长宫婢内侍的心里。这一夜王宫中的每一个贵妇注定都只能独眠。 华王姜离却无暇理会后宫诸女有什么哀怨往日闲人禁入的崇庆殿后殿此时此刻却多了一位不之客。这是一个全身上下尽数笼罩在黑纱中的人声音也异常的嘶哑低沉然而即便在富有四海的天子面前他依旧笔直地挺立在那里甚至比华王姜离更有威仪。本就显得苍老无神的姜离这个时候便显得愈无精打采了他那浑浊却又冒着几许精光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对方的身影仿佛想要将来人完全吞噬进去。 “陛下我的意思您应该都清楚了如今的情势下中州足可自保有余您若是始终不考虑后嗣那百年之后中州大统可就不一定姓姜了!”黑衣人逼近一步语气咄咄逼人“您这一次派到周国的那个少年似乎很有看头不过不要闹得太过火了。陛下应该明白什么叫做过犹不及您若是一意挑起四国君臣不和那一旦四夷攻破四国防线四夷乱华的情景便会在千年之后的如今重现想必您也不会一意孤行吧?” 尽管已经进入了寒冬但姜离的额上却是隐现汗珠只看那青筋毕露却又竭力抑制怒气的神情便知他几乎处在爆的边缘。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这位至尊天子方才冷笑着了话:“阁下莫要信口开河普天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四国诸侯履有不臣之心朕还不会至于自毁江山社稷引夷人劫掠中原!当年的事情朕很感激你们的帮忙不过若是以此要挟于朕那么无非玉碎而已!”他的话虽然说得义正词严其中却仍能听出些许软弱之意。 “陛下不过是挑选嗣子为储君这对社稷对您都是两利的事您又何必苦苦拒绝?”黑衣人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是逼近了姜离身侧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的桌案上“您为了社稷存留而处心积虑又何必为了些许小事而抛弃中州群臣?那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传扬出去别说您的王位就是这中州的三千里疆土怕也得染上层层血光吧?陛下还是那句话请早立储君以安天下民心勿失众望!至于人选陛下可以在这上头挑选就是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帛轻轻地搁在了桌案上。 “你你们……”姜离用力一拍龙椅上的扶手倏地站了起来“不要欺人太甚!朕当初是必须倚靠你们如今可就未必。你们不要忘了中州并非朕一人做主有那八个人在你们就是有多少图谋也一定会落在空处!伍形易伍形易那个人就是朕也无能为力除非你们可以让他屈从否则这立储一事就决计不可能!”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脸上表情也显得近乎诡异“比起神秘莫测的使令来你们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黑衣人终于震怒了突然放肆得大笑起来如同鬼哭狼嚎般的笑声阵阵回响在姜离耳畔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流露在外。“陛下既然如此说那不妨留心就是了。吾等为这一日已经等候了多年又何惧再等几年?不过岁月不等人陛下却是年事已高了!”他撂下一句狠话之后突然凑近了姜离的耳朵低低地说了一句话随即衣袂飘动转瞬就消失在宫室中。 姜离呆呆地坐在那里许久未曾稍动分毫。自从十年前的那一次异变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始终是与虎谋皮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御座是属于他的绝不能被他人夺走这是他毕生的心愿也是一切的底线。因为那至高的权柄他默许了伍形易的独揽军权默许了太宰等人的斩草除根为的就是能够稳坐于这天子之位然而为什么老天就要惩罚他让他至今未曾有一个后嗣?为什么! 终于他忘情地大笑起来状似癫狂脸上的表情竟异乎寻常得狰狞。这一次外头的宫婢内侍被惊动了宦者令赵盐小心翼翼地敲打着门轻声唤道:“陛下陛下!”尽管赵盐跟随姜离多年但他始终谨守本分只要不得召唤他决计不敢轻易逾越雷池一步。这些年来宫中内侍换了一批又一批先人都不知道被打去了哪里却只有他荣宠不衰其中道理正是如此。“陛下可是魇着了是否要小人前去延请太医?” 姜离伸手拢了拢额前乱沉声吩咐道:“赵盐传朕旨意召伍形易进宫朕有要事和他商议还有待会伍形易走后你宣召舒姬到此地来朕有话要问她!” 既然不得进门的命令赵盐连忙隔着门高声应承这才转身命其他内侍前去操办自己则是仍旧候在崇庆殿的前殿眼神已是变得炯炯似乎看不见一点睡意。作为宦者令的这些年里他白日寸步不离地陪侍在华王姜离身侧就连夜间也从未疏忽职守很少有内侍宫婢看见过他假寐的模样更不用提安眠了。 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伍形易随着两个宣召的内侍匆匆进了崇庆殿见着赵盐恭谨地躬身行礼他也只是微微颔而已。赵盐见正主已然来到连忙招呼所有内侍宫婢离开并亲自关上了崇庆殿前殿的大门。华王姜离并不经常宣召这位八大使令之但一旦召其进宫便必定有要事。此时若有哪个不长眼睛的下人冲撞了转瞬便有灭顶之灾赵盐执掌宫中事务多年早已厌烦了这种不必要的流血所以亲自守在了崇庆殿门口。 足足两个时辰后他才感觉背后刺来一股寒气连忙偏身让开了去随即恭敬地垂下了头。果然大殿的门已经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伍形易的黑衣身影理所当然地迈过了门槛在走过赵盐身侧时却略一驻足最后只是深深凝视了他一眼就一言不地离开了。仅仅是这看似平常的一睹赵盐却已是感觉浑身虚脱仿佛全身上下五脏六腑俱都被人看穿了一般。同是习武之人高下之别竟是如此悬殊怎能不让他心惊胆战? 烈阳宫中炎侯阳烈正在对着面前的一叠密报出神。对于那个所谓的兴平君姜如他是十万分的怀疑所以才让才干出众的义子许凡彬跟在了对方身边以期能够择时而动。他是个性情莽撞暴躁的人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会不计后果。望着那些谍探事无巨细的详尽报告阳烈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暴虐无道又怎样刻薄寡恩又怎样?只要他存在一日下头可有任何人敢于作反?他起身踱步到大殿门前深情地凝视着远处那绯红色的宫室那里有他最为珍视的两个女人即便是为了她们他也绝不会稍退半步! 一身绯衣的炎姬正在抚弄着逢魔古琴神情却颇有些心不在焉往常清亮的眸子中似乎还藏着一些奇怪的东西琴音听在耳中空旷而无深意一旁的庄姬不由皱紧了眉头轻轻地伸手按在琴弦上顿时音色尽消。 “明期不要勉强自己!”庄姬在女儿身侧坐下伸手将其揽在了怀中眉宇间的那一蹙忧色显露无遗“你要记住你是娘最珍贵的女儿不要委屈自己做不愿意之事。即便是你的父侯他也不会违逆我而迫使你嫁人!只要我还是炎侯夫人还是你的娘亲你就一定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 第二十章 冠礼 丰都的暗潮依旧涌动不止然而明里却愈平静了下来。随着公子嘉的冠礼日益临近丰都城卫的所有人手都纷纷出动如同筛子一般将云集于丰都的各方来客筛了一遍。比起和此次冠礼密切相关的公子樊嘉长新君樊威慊的动作更加快几乎从未停止过暗中的布置。在他的默许下北狄的军情已经足足有数日未曾呈至周侯驾前而周国两大世家之一的尹家则渐渐和他走得越来越近。 孟明终究还是为练钧如的话语所惑虽然他不敢鲁莽行事而选择了回府和父亲商量但孟家上下在情势逼迫下还是不得不快做出抉择。就在樊嘉冠礼之前十日孟韬和孟明父子联袂拜访了公子府宛转地向已近成年的周侯长子表达的忠诚和臣服之意使得樊嘉大为欣喜。 而练钧如则是成功地说服了孟准将其收归麾下毕竟此人在周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卒罢了。只是进宫和周侯夫妇稍稍一提此事便轻而易举地办了下来周侯樊威擎已经从华都那一头得了消息密报中暗示华王姜离有立储的打算如此一来练钧如假扮的兴平君姜如就奇货可居了毕竟他不仅是姜离亲口承认的义子而且还得四国贵胄为近身扈从具备了一切可以成为储君的威仪和条件。正因为如此樊威擎才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臣而和练钧如过不去更何况孟准的形貌才情本就不讨他的欢喜。 倒是樊嘉对此甚为奇怪不过在练钧如登门造访了一次之后他立刻就释了怀毕竟那一套说辞合情合理而且似乎练钧如还是在为他樊嘉做打算。 “此次还真是水到渠成如今孟家已是矢志效忠于我如此一来冠礼之后的册封世子看来就十拿九稳了!”听完了练钧如加了诸多修饰的解释后樊嘉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些天来练钧如除了出席一些必要的筵会之外几乎和他寸步不离除了交流国中大势之类的话题之外樊嘉也是竭力劝说练钧如多纳周女为姬妾显然是想让对方乐不思蜀。“不过那个孟准还真是好运气他不过是嘴皮子利索而已居然能碰上你那两个好心的护卫否则他这一次大比之后说不定连孟家子弟的名头都会丢了这官也就甭想作了!” 练钧如一副后悔的模样却仍旧强笑着想要遮掩。“大哥就别开玩笑了这孟准其人太过油滑不过些许功夫便说动了我的从人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将其收了下来这管闲事就要管到底的规矩还真是麻烦。”他说着便词锋一转“说起来大哥若是能够册封世子手下也应该缺人不若你将其收为幕僚怎样?”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势正是想要借此消除樊嘉的最后一丝怀疑。 “罢了罢了我可消受不起!”樊嘉连连推辞随后又郑重其事地道“说起来如弟你将其收归麾下也是帮了我的大忙那一日你那两个护卫可是将孟博得罪得狠了他不敢拿你们撒气可却辗转说动了上卿孟大人孟大人一时气怒已是下令将孟准从宗谱上除名如此一来我焉敢用他那不是摆明了和孟家过不去么!”他一边摇头一边感叹不已“如今我既得孟家支持五叔便不可能轻举妄动不过尹家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殊为可恨!” 练钧如唯唯诺诺地应着心中却在计议着樊嘉冠礼之后的行程。他昨日刚刚见过周侯夫妇提出了自己将在樊嘉冠礼后离去。尽管周侯起初并不想放人但在看了华王姜离的密旨之后心情顿时大定。 在樊威擎看来练钧如能够将这样隐秘的东西出示给他明显是对自己这个姑父极为信任不仅如此姜离另一道密旨此时正揣在他的怀中那原本只是口头承诺的方伯之说已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身为方伯他将来就可以会盟诸侯只要在那个时候确立了兴平君姜如的地位那大势就可以定下了。凭着他和王室的姻亲关系一旦中州事机有变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一想到即将操控着下一任天子册立他便得意万分往日的故作深沉也都抛开了去。当然只为了这方伯之名他就得更加着意地扩充实力大义名分虽然重要却仍及不上能够一锤定音压服天下的实力。 由于列国之中贵胄冠礼多为二月进行因此其他三国奉命前来道贺冠礼的使臣也都直到一月末方才纷纷到达。冠礼前十天樊嘉在太卜等人的主持下进行了卜筮最后卜出二月六日方为吉日这期间的准备工作着实让周国群臣好生忙乱了一阵。由于此次行冠礼的人极可能是下一代的周侯因此其他三国使臣的贺礼俱非寻常之物来人也都是赫赫有名的贵族但众宾之中最为显眼的仍旧是顶着华王义子名号的练钧如。 宗庙之内盛大的冠礼仪式正在进行。由于练钧如本人尚未到加冠的年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过于出众因此婉言谢绝了周侯欲让其赞冠的要求最终选定的赞冠者正是周国上卿孟韬。经过太卜郑重其事的卜筮之后主持冠礼的大宾出乎众人意料竟是长新君樊威慊。练钧如看着此人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总有一分不安和忧虑的感觉哪怕是身处热闹的人群中也未曾感到一丁点安定。 冠礼的进程庄严而又肃穆那一群群身着礼服高冠的宾客中练钧如竭力缩在人群中尽力让自己显得不起眼。冗长的程序和祷祝已经让他有些厌烦了一想到自己今后也可能要经历这一道关坎他便禁不住叹了一口气眼睛也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果然细看之下不少人都是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对这冠礼盛景颇为心不在焉这更是让他心怀忐忑。 终于冠礼仪式进行到了三加的时候赞冠的孟韬拿起那缁布冠郑而重之地为樊嘉戴在了头上长新君樊威慊便高声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缁布冠授毕接着就是加皮弁了樊威慊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三加则是爵弁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待这加冠之礼结束之后樊嘉便装束一新地站起身来向其父母跪拜见礼由于周侯便是周国之君因此这见父之礼和见君之礼便大大简化了。作为大宾的樊威慊则为樊嘉赐字为伯严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伯严。” 就在冠礼仪式几乎结束的那一刹那原本还面带笑容的长新君樊威慊突然伸手捂住胸口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樊嘉手足无措地看着叔父缓缓倒在身前一时间完全乱了方寸。观礼的人群也顿时沸腾了阵阵喧哗声不断传来就连近在咫尺的周侯夫妇也是怔在那里动弹不得。好半晌周侯樊威擎才恍过神来连声唤人扶起倒地的樊威慊将其安置一旁并急召太医诊治。 练钧如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目弛神摇几乎难以自持只看适才樊威慊还自信满满的架势何人能够料到刚才那一幕诡异的景象?他正在猜想着事情缘由却不料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宗庙外的一声高喝:“启禀主上北狄紧急军情!” 周侯樊威擎这才脸色大变他之所以在回国之后没有过问北狄军情为的就是长新君樊威慊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身为周国最富盛名的将领樊威慊对此次北狄入侵始终保持着举重若轻的态度不仅自己离开了边地而且甚至不同意一兵一卒往援并声称狄军必败。相对于他的断言边关军报也几乎全都是一连串的报捷声让远在丰都的周侯警惕日消。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樊嘉冠礼结束的时候先是长新君樊威慊突然昏厥再是北狄紧急军情这一切都仿佛是算计好的一环紧扣一环。 “启禀启禀主上长新君大人乃是心肺损伤过度这才不支昏厥精心调养后便可保无事。”那太医看着周侯铁青的脸色只得战战兢兢地奏报道“只是此病乃是处于心扉之间不可过于劳累长新君大人大人……” 周侯樊威擎终于忍不住怒斥道:“长新君究竟如何你若是再吞吞吐吐休怪寡人无情!”光是手中那战报就已经让他措手不及眼下应该负责的人却是突然病倒事情的蹊跷之处又怎能不令他怀疑恼怒。 那太医骇得磕头如捣蒜好容易才迸出一句话:“长新君大人大人怕是再也无法上阵杀敌了!” 一句话顿时让全场陷入寂静包括各国来使和练钧如在内谁都无法置信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长新君樊威慊病情居然如此严重。 第一章 天狼 周国的北部边塞处并不若寻常百姓想象的那般荒凉然而无论是巡边将士还是务农的百姓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那看似平静的大草原上孕育着无穷无尽的杀戮和血腥。就在这一望无际的绿色中隐藏着四夷中最为凶悍的几十个部落中原人往往一概称之为北狄。 由于北狄牧民善于骑射来去如风因此历代周侯都曾经试图用兵北上希望能够慑服这一支雄兵为己用奈何不用兵则无事一旦周军挥师北上则平日视若仇敌的北狄众多部落便会纷纷集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雷霆扑下往往一场大战下来便是两败俱伤。然而即便如此北狄骑兵还能有余力劫掠中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下来也就无人再去打这些化外之人的脑筋周国的应对之策也只是在塞外连筑了数座坚城彼此用烽火台遥相呼应一时倒也缓解了兵灾之祸。 时年正值北狄最盛的时期长狄三族赤狄六族白狄三族这十二族人足足竟是罕有地构建了一个大联盟同时臣服于赤狄潞氏麾下周遭小部纷纷来附声势强盛得无以复加。中州华离王二十年赤狄潞氏部族推举族长的女婿潞景伤为族主开始了他们统合北狄的步伐至中州华离王二十六年潞景伤大合北狄三十二部于汗帐亥野以血盟誓各部族主共上尊号曰天狼王。自此北狄与中原通婚日盛时有在国内难以存身的平民前往依附久而久之北狄的异变也逐渐传入了中原。 亥野名虽城池其实却只有一座作为象征的小土城而已当日天狼王潞景伤为了大合各方部落族主派人在汗帐东面堆砌了一座土台以作盟誓之用后来却并未大兴土木而只是将其修建为小城。然而他的豪言壮语却传遍了整个草原。“终有一日我会让整个天下臣服于我的威名之下我们不需要城池我们需要的是踏遍中原河山让那些自命不凡的汉人在我的族民脚下颤抖战栗!”传言中这位北狄的真正君王并非真正的狄人然而他的豪情和志向却使得所有的勇士甘心臣服卖命投鞭之处数万骑兵所向无敌。 就在周国边境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亥野的汗帐中却依旧宁静。那数百顶灰白相间的帐篷中时而可见袅袅炊烟跨刀的勇士们也只是四处巡视面上都挂着笑容和自信衣着鲜艳的少男少女则是在营间空地上欢快地嬉戏打闹今日就是他们初次射猎的时候谁不想一举夺得头名? 那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在中间的大帐终于有了动静随着几声叱喝名震天下的天狼王终于现出了身影。潞景伤时年三十五岁正当盛年那比起寻常草原汉子稍显白皙的肤色丝毫无损于他的英雄气概随身的锋利马刀仿佛正随着风声在鞘内出阵阵嗜血的鸣响等待着割开猎物喉咙的那血腥一刻。打他跨出营帐的那一步起原本还喧哗不断的营间空地上顿时鸦雀无声在一双年长少年的指挥下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集合在了一起。 “我的小鹰们今天是你们初猎的日子跨上你们的战马把你们最满意的猎物带回来!”潞景伤满怀笑意地站在了众人面前猛地抽出了腰间宝刀“你们要记住面对猎物不能心存仁慈要如同狼一般凶狠只有血性才能对得住你们背上的勇士图腾才能向那至高无上的天神献上最好的祭品!快去把!”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少年都呼喝着跨上了不远处的战马策马飞奔了出去转瞬间便只在远处留下了一个个微不足道的身影。潞景伤满意地转过身来却现面前仍然留着一个如同钉子般的少年正是他的长子潞怀珉。潞怀珉这一年刚好十五岁虽然年岁和那些远去的少年相当他却是长得身材匀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闪动着力度的光芒若是换了外人谁都无法想象便是他一人斩杀了十二头恶狼救出了困境中的伙伴。 “怀珉我不是让你跟着他们么?”潞景伤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是经验不足的孩子寻常猎物虽然伤不了他们但如果又像上次那样遇着狼群岂不是要损失严重?”尽管天狼王的威名赫赫但潞景伤平日却犹如寻常的中原人字里行间文气十足这才会传出了他乃是汉人的流言。 “父王您曾经告诉过我玉不琢不成器那么如果他们始终都要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将来又如何成为真正的勇士?”年纪轻轻的潞怀珉一字一句地说道神态间满是坚毅“草原之上凶险万变只有他们能够克服这些将来才能跟着父王踏遍中原河山让天下万民臣服于父王脚下!” “好好!”潞景伤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赞许之意显露无遗“不愧是我的儿子那好你待会去好好练习一会儿我亲自考较你的武艺和骑术!”他又深深凝视了自己的爱子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有宝刀仍在鞘内嗡嗡鸣响。 “这样英雄的父王居然曾经在中原人的手中受挫?”潞怀珉喃喃自语道脸上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片刻之后他便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传闻而已怎能轻易作数?他铿地抽出腰间佩刀立刻习练了起来一套刀法只是那么直来直去简单的几招却是杀机无穷。 一座华丽的大帐之中一个身着汉服的女子正在梳妆其人虽算不上十分美貌却隐隐流露出深有主见的意味双眉略显硬朗缺了几许柔媚却和草原风情相得益彰。不仅如此帐内还有两个同样身着汉服的侍女正在忙碌再看四周陈设竟全都是中原物事一几一凳一台一座看上去没有一丝夷狄的感觉。 “拜见大王!”两个侍女眼尖一觉掀帘进来的乃是潞景伤连忙弯腰参拜随后便知机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帐内便只剩下了这一对衣着格格不入的男女。 “前方战事如何?”那女子头也不回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一次的用兵实在过于鲁莽周国在边境经营多年难道是那么好欺的么?” “你放心我什么时候打过无把握的仗!”潞景伤缓缓走上前来却在那女子身后两步停下神色间阴骛和傲气同现。“我苦苦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中原乱相呈现的时候若是再不出手怕就难找机会了!”他略略顿了一顿随手捡起梳妆台上的一颗无暇珍珠似乎忆起了往昔岁月“多少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我!哈哈哈哈天意弄人我就要逆天改命属于我的东西别人休想一直霸占着!” 女子终于悚然动容倏地转过身来一双秀眸中绽放出了异样的神采。“潞景伤你难道疯了?此事有多难你就一点都不清楚?莫说那里藏兵数十万就是合各部族倾力一击也未必能达成你之所愿!你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天下臣服还是仅仅那个女人!” 潞景伤终于难以抑制心中激愤却仍然只是冷哼了一声目光投注在了妆台边那一具纹理斑驳的古琴上。“我的志向你早已知道又何必多问?我如今已是天狼王要什么得不到?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你的所愿我必定倾力达成!”他突然屈指一弹一缕劲风瞬间掠上了琴弦出了一声清渺的低吟。 “十多年了已经十多年了他居然还记挂着那件事!”女子仿佛没有注意潞景伤的离去面上仅是哀婉的黯然之色。她呆愣许久方才取过了那一具古琴伸手轻轻拂在丝丝琴弦上一阵动听低沉的琴音瞬间就在帐内流转。 “启禀大王军情急报!”潞景伤正心不在焉地在自己的大帐内踱着步子就听得门外一声暴喝顿时双目精光乍现。“进来!” 听着那信使一字一句地陈述潞景伤终于现出了兴奋和畅快的神情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潞氏的大好儿郎!居然能够率先破了沁城这么一来那些个老东西就无话可说了!”一阵长笑过后他便上下打量起那报讯的信使来。“你在路上花费了多少时日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物?” 那信使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长得极为壮硕彪悍“启禀大王我在路上马不停蹄奔驰了三个昼夜没有遇到任何可疑人物!破邪将军本意想要放飞雄鹰报讯因为担心那些周军中的飞骑将所以让我亲身赶来向大王报捷!” “好既然沁城已破往周国的通道就算打通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信使的头颅终于点点头道“能够在三日之内穿越战区足可见你胆色非凡我就提拔你为扈从亲兵以作奖赏!” 那信使大喜须知天狼王精兵五百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今日他竟能受到如此破格提拔足可见这一战的重要。潞景伤没空体会他人的欣喜此刻他的五脏六腑中尽是兴奋一旦真的能够跃马中原何愁无法得偿心愿? “来人燃起狼烟急令各路兵马会合!”潞景伤快步走出自己的大帐高声呼喝道“从今日开始所有适龄牧民一律开始正式备战!” 第二章 出兵 长新君樊威慊的突然重病给前方战局蒙上了重重阴影原先以为不过是例行劫掠的北狄大军突然变成了真正的攻坚战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毕竟兵法上说得清清楚楚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的最后一计更何况北夷多骑兵又少有能工巧匠制造攻城器具论理绝不可能轻易打下一城。 偏偏在樊嘉的冠礼上生这种事情周侯樊威擎自然是烦心不已樊威慊重病倒也罢了横竖他对这个弟弟着实忌惮可是北狄也在这个时候添乱那就真的要令他焦头烂额了。此时此刻他身处长新君府几乎恨不得一桶凉水浇在对方头上最终却仍旧只是摇头叹气而已国中最富盛名的大夫都是那个结论他还能说什么总不成要以巧合怪罪重臣吧? 由于想弄清事情究竟再加上孔懿始终在提醒应该尽快离开因此练钧如不得不跟在樊嘉后头一起到了这长新君府。只见平日神采飞扬的洛欣远已是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只差没在人前掉泪了而长新君府上的那些姬妾下人更是一个个手足无措几乎在周侯面前失仪。此情此景练钧如分外难以相信这只是作戏然而不论是根据自己的直觉还是根据一系列的事态他都不得不做出判断那就是周国恐怕要乱了。 终于不耐烦的周侯樊威擎也懒得再听那些太医名医之类的人鼓噪了拂袖走出了长新君寝室如此一来樊嘉等人也纷纷退出。谁都看得出来眼下情势危急沁城一破便意味着周国边境四城的互为犄角之势被破只要狄军能够不惜代价地以骑兵长驱直入怕是富庶的周国立刻就会遭殃那种生灵涂炭的惨状只要想想就令人心寒。不但如此沁城之中足足有三万精锐现在既然已经城破对于周**力也是颇大的打击毕竟要逐鹿天下也需要足够的实力。 长新君府的书房之中几个重臣正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各自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此时此刻他们随时都得迎接周侯的雷霆之怒因此分外羡慕那些不用牵扯到此事中的官员。练钧如见樊嘉目光游离而且时不时朝自己投来一睹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这个时候总不成周侯会失心疯到将长子派出去打仗吧? 终于始终沉默不语的樊威慊话了目光却是朝着练钧如。“兴平君殿下事已至此寡人也不怕丢脸了。周国边境四城分别是沁城运城乌城和江城如今沁城已失周国便失去了最好的一道屏障不得不直接面对北狄骑兵的侵袭。”他一字一句地斟酌着自己的口气称呼也不复往日的毫无避忌尽量让说辞显得缓和宛转一些把一切都置之于大义名分下“殿下行前陛下曾经说过王师随时可以支援北狄前线。如今虽然无锋大军一时无法调动但殿下还有五百亲卫随行又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若是可以上阵鼓舞士气……” 尽管周侯说得含糊但练钧如却还是听出了其中含义不由大愕周国虽然不及炎**力雄厚但是几十万大军仍旧不在话下没道理就沦落到了需要他这区区五百人迎敌的地步。难道是借刀杀人之计?他的脑际刚掠过这个念头便迅留意到了上卿孟韬和尹南面面相觑的模样再细细一品味刚要出口答话之时却听那边的上大夫孟明突然起身奏道:“主上如今虽然边境微有小挫却不见得便会一败再败长新君大人卧病在床臣愿意前往统合众将抗击北狄!想那夷狄之人不过一时得了侥幸臣绝不会让他们再越雷池便不用劳烦兴平君殿下了!” 樊威擎摇了摇头面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却似乎并不反对孟明的建议。“孟明若是换作二十年前寡人压根就不会担心北狄军情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又如何抵挡得了我周国雄兵?如今却不同了相较东夷西戎和南蛮北狄的天狼王潞景伤最为难以对付若是轻视了他恐怕事情要收场就难了!如今北边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寡人自然也只有派你前去了!” 他苦笑一声转身走到练钧如跟前竟是不顾诸侯威仪而躬身一拜道“寡人为了国中百姓不得不请求殿下的扈从亲卫前往毕竟陛下乃天下共主若是抗击北狄有了王师加入自然能够鼓舞士气激励百姓而且也能够令其他三国有所警惕。此前虽然得知四夷蠢蠢欲动却是谁都没有料到他们能够这样猖狂我周国一战失利就丢了沁城那么保不准商国就不会重蹈覆辙。” 这句话恰恰堵死了练钧如的一应退路如此说来他竟是无法离开周国毕竟众口铄金倘若传扬出去他这华王义子乃是惧战而逃对本就萎靡不振的天子声望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同时也会让他今后的行事愈加艰难。不知怎地从未上过战场看过拼杀的练钧如竟也生出了一股热血沸腾之感。 他还未曾答应一旁的公子樊嘉便霍地站了起来郑而重之地向众人躬身一拜惊得尹南等人回礼不迭。“父侯今次儿臣冠礼之时不幸周国遭此大难儿臣断难坐视将士杀敌因此向父侯请缨前往前方督战!”他也不看其他人齐齐色变的神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身为父侯的嫡长子儿臣从未经历过战事也未曾犒赏过那些浴血杀敌的军士如此便是儿臣的失职!父侯若是此次以孟明大人为大将便请封儿臣为督师儿臣自幼习武绝不惧战场杀敌!”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先前在街头遇刺时练钧如分明看见樊嘉在一众护卫护持下方才仓惶脱险哪里有什么自幼习武的架势?他看着樊嘉故作坚毅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难道周侯反复强调此战艰难不过是为了衬托长子的勇气为了樊嘉立功回来册封世子?还是说周侯是为了挤兑自己答应那五百名无锋精锐上阵以求探明王军虚实?眼下没有旁人在侧参谋练钧如只觉脑袋都大了。 樊威擎却没注意旁人的目光见儿子自动请缨他果然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嘉儿你有如此志气寡人很是欣慰!”就在一众臣子和练钧如当作他要答应的时候他又突然词锋一转口气顿时变得严厉无比“但是战场并非儿戏朕若是派你前去督师究竟何人才算是主将?孟明在边关多年也应付过他国的数次侵袭早年又曾经立功北狄战场可是你呢?身为寡人长子你如今的急务就是统合后方事宜为前方将士解去后患而不是动不动就叫嚣上阵杀敌!” 周侯的一通训斥将樊嘉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过却立刻给了练钧如一个暗示。他笑着趋前一步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大义凛然地道:“姑父为国为民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他想起自己在周国的这些天里始终是韬光养晦装作一副浅薄无知的模样此时便立刻学了樊嘉适才的言行“不过姑父适才训斥大哥的话未免过分了一些吾等身为贵胄子弟临到危难时想着为国建功也是应当的!既然姑父想要借我那五百亲卫立威我欲一同前往边境若是能侥幸斩数千回去之后也能够有所称道万望姑父答应我的请求!” 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练钧如还会跟着添乱若是换作不知根底的时候周侯樊威擎兴许会有这种借刀杀人的意思可是如今他恨不得将练钧如攥在手心里又哪里会轻易让其涉险?他瞧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已是呻吟开了该死他干吗要动那五百人的脑筋若是将来能让这个兴平君姜如接掌天子大位还怕王军作甚?樊威擎暗暗后悔这试探战力之举试探到这么一个麻烦不知还要耗费多少说辞才能将对方的冲动压下他到底只是名义上的姑父。 最终周侯在国中征召了大军十万由上大夫孟明为主将前往增援行前又下了严命务必要夺回沁城。公子樊嘉则是领了征集粮草衣物的差事一心一意地帮办起军务来至于长新君府则是受到了最严密的“保护”除了那些医士之外无人能够自由出入。就在大军开拔的时候练钧如麾下的五百无锋将士也悄然踏上了征途他们行进的方向自然也是战场。 在练钧如的一再要求下驻扎在中州与周国边境隶属王师无锋的两万多人足足分出了三千人和他们会合准备往援北狄之战而且在周侯和练钧如达成默契之后更将此事宣扬得天下皆知只有明眼人才知道这是作戏。由于此次要出师吉凶难测因此除了那四国贵胄奉命跟随之外一应妾婢之流都留在了丰都之内。除此之外为了安全和侦侧联络各色异禽也都随主人一同出时时可见那一羽羽体态各异的飞鸟在天空中尽情翱翔。照孔懿的话说一旦战局有变除了明空会留下主持王师无锋的一应事宜之外他们便会先保护练钧如前去夏国说不定那位夏侯长子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第三章 战前 固若金汤的沁城已是换了一副景象往日来回巡逻的持戈步骑已是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些身穿简陋皮甲的北狄骑兵正在其中穿梭四处可见血迹斑驳的衣物尸体。三十天前就在这沁城之下北狄勇将破邪率兵攻城不但动用了撞车和投石机等大型攻城器械而且最终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破城而入。眼看城破守城的三万余周国精锐脱出重围的却不在少数其他三城中早已收容了不少溃退下来的将士。 如今这边境坚城已经易主源源不断的北狄骑兵正准备从这个缺口南下中原而周侯樊威擎从各地调来的大军也在星夜北上阻击希望能御敌于国门之外毕竟周国的边境四城距离周国腹地尚有不小的距离但倘若被北狄骑兵劫掠了边地所有城池取得了库存粮草接应之后再以风卷残云之势南下则是万难抵挡其锋锐。 身为新晋主将急赶往周国北部边境的孟明永远不会忘记周国曾经的贤相诸葛氏议北狄的奏疏其曰:“北狄居无城郭随逐水草势利则南侵势失则北遁长山广碛足以自卫饥则捕兽饮乳寒则寝皮服裘奔走射猎以杀为务未可以道德怀之未可以兵戎服之。我国不与战其略有三。” “周卒且耕且战故疲而怯;虏但牧猎故逸而勇。以疲敌逸以怯敌勇不相当也此不可战一也。周长于步日驰百里;虏长于骑日乃倍之。周逐虏则赍粮负甲而随之虏逐周则驱疾骑而运之运负之势已殊走逐之形不等此不可战二也。周战多步虏战多骑争地形之势则骑疾于步迟疾势县此不可战三也。不得已则莫若守边。守边之道拣良将而任之训锐士而御之广营田而实之设烽堠而待之候其虚而乘之因其衰而取之所谓资不费而寇自除矣人不疲而虏自宽矣。” 多年遵行下来原本人人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御敌之道谁曾想到沁城居然会失守。按照孟明的估计只要北狄大军挥师攻打沁城则其余三城接到烽火传讯之后都可随时往援最终竟被那北狄大将破邪以伏兵一一破去这中原用兵的虚实之道完全被夷狄之人学了去如何能令他不感到心惊。除此之外他已是6续接到了前方军情道是北狄天狼王潞景伤亲自引大军南下似乎是有倾力一击的打算。这个消息一经传来他立刻就着人往报丰都另一方面则是拼命地封锁军中消息以避免引起恐慌。 看似普通的北狄扰边既然已经成为了一次真正的侵袭与此同时西戎的大军也从小股骚扰变成了大军突动与其毗邻的商国也不得不采取了严防死守的动作。由于先前迎回了信昌君汤舜允商侯汤秉赋便直接将其遣上了战场并册封其为上将军。总而言之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虚情假意和尔虞我诈蹉跎了数十年岁月的信昌君汤舜允终于得以重新披上了甲胄对于他来说离眼前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练钧如麾下的三千军马已是到了离沁城只有三日行程的地方驻扎就在他的正前方孟明已是设下了重重防线并知会了边境其他三城准备伺机而动;在他的后方周国各地转运而来的粮草衣被等物正在源源不断地送了上来还不包括那些二线的大军。相形之下练钧如的日子便相当好过了他除了每日精研所谓的使役之术和严修所授的练气术之外便是出去装装样子至于那新到的三千士卒的演练布阵则是上有孔懿和明空代劳下有统兵将领负责他的注意力只是完全放在了虎豹营秦锋那五百人身上。 自从战令一下往日沉默寡言的秦锋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隐隐流露的煞气几乎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他练钧如等人身边的那些侍从更是无法把持一个个都是成天脸色煞白。起初练钧如还认为孔懿建议调兵三千过于谨慎待到在孟明处得到种种军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知。哪怕虎豹营的五百人有多强的战力一旦面对数千游骑也只有逃窜的份若非为了求得自保孔懿根本不会下决心调人。眼下北狄气势汹汹周国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扩张和养息底子极厚但此战究竟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抛下正在整军的孔懿和明空练钧如再度带着数人和严修一起来到了虎豹营放眼望去四处尽是杀机毕露的勇士在那一双双嗜血眸子的注视下练钧如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此时此刻只有身边的严修能够令他的心情安定下来那透过右手缓缓输过来的丝丝真气正配合着他的使役之术一阵阵如同无形波动一般掠过众军士的心扉。 练钧如深知自己目前实力过于薄弱便不敢将目标放得过大而且他也并不指望自己这个冒牌使尊能够令那三千人尽数服膺所以他便只能选择培植亲信。他如今虽不能说可以控制整个虎豹营却已经足以慑服秦锋他足有自信可以支配这五百人的生死当然这是在伍形易和其他使令不加干涉的情况下彼此实力太过悬殊他绝不敢在这方面高估自己。 眼看着秦锋的目光再度从杀气腾腾恢复清明练钧如终于现对方的脸上罕有地现出了一丝人性不由陡起疑惑。孔懿曾经说过这些军士虽然看似常人却已经几乎化作了非人的存在为的将领更是一个个只会盲目服从命令悍不畏死至于战略等则是丝毫不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军八师虽然可以在使令的指挥下如指臂使战法却过于僵硬一切都取决于使令是否能有高明的战略意识。数百年前也不是没有生过王军一师全军覆没的景况。 面对练钧如要求查看战力的要求秦锋没有丝毫犹豫抱拳行礼后便转身喝道:“殿下有命第一队出列四人!”这道没有边际的命令顿时让练钧如等人全数愕然他今次特意带了四个家将前来就是为了检验四人的战力顺便还想看看这五百虎豹营亲卫究竟具有何等实力。然而一呼之下四个面无表情的军汉就立刻站了出来笔直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有面上的疤痕格外可怖。 练钧如眼皮一跳目光却转向了身后的四人。“姜明你们四人便下场试试!”话虽淡然改了姓氏的姜明等人却都觉得心中一凛随即生出了一股愤怒的情绪齐齐躬身应道:“谨遵殿下之命!”他们曾经都是高府家将的佼佼者哪里畏惧这些寻常军士即便是王师精锐也不例外要知道当初指点教导他们武技的全都是真正一等一的武士。 场中并未展开一对一的肉搏而是四对四杀成一团由于练钧如并未刻意指明所用兵器所以两边都是选用了称手的兵刃这样一来姜明四人便隐隐占了上风他们手中的兵器可都是真正的上品。八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勇士虽然只是演武场试炼却全都是拼上了生死出招毫不顾忌竟是不留后手看得练钧如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然而四周观战的虎豹营将士却依旧是鸦雀无声就连呼吸也仍旧是均匀无比仿佛正在力拼生死的并非他们的兄弟袍泽。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争斗已是近乎白热化久战不下让姜明等人极为诧异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不过是四个随意选出的王师将士就能抵挡他们狂风骤雨般的突袭。四人对视一眼脚下步伐突然一变竟是突然转为了真正的联手合击阵势。此战乃是他们在练钧如这个新主面前的初次献技若是落败不敌将来怕是还会连累到留守中州的其他十四人。 “杀!”随着姜明突然的一声大喝四个家将同时奋力掷出手中长枪随即拔剑冲前一步右脚又狠狠地跃起蹬踏在长枪之上状若疯虎般地凌空下击。只是这一瞬间他们便用了平日战阵之中最为得心应手的枪剑合击之势。练钧如只听几声低沉无比的闷哼声便看到了面前弥漫起的一簇耀目血光不由脸色大变刚才的对战已经让他目弛神摇哪里想让同属于自己的人手遭到折损因此立刻就想喝令止歇。然而严修却突然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阻止道:“此战尚未完结再等等!” 练钧如已是眼见四名军士的左肩已为长枪洞穿哪里还会相信他们仍有战力然而处于对严修的信任他只得不安地点点头。再看秦锋等虎豹营将士果然都是一个个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战友的生死操心就在那一刻他倏地对伍形易所授绢册中扉页上那硕大无比的“生死”二字有了一丁点明悟。生者死之尽死者生之尽兴许那四个军士真的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四名军士仿佛丝毫不在意**上的创痛只是被长枪的冲势击退了三步便如钉子一般重新稳住了身子兵刃忽然换到了左手随即用右拳重重捣在左肩的伤口上顿时血泉涌动大部分都飞溅在他们的兵刃之上。这诡异的一幕不由让逼近的姜明等人动作一窒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四人口中又喷出漫天血星只听一声凄然厉喝四人的身影便诡异地模糊了起来然而那染血的兵刃却仿佛魔灵一般朝姜明等人击去。 “天魔解体!”在严修的一声惊呼下已经被一系列变故惊呆了的练钧如终于恢复了清醒几乎是顷刻间便出了停战的命令。 第四章 乱起 宽敞的行军营帐中八个人正在接受着军医的治疗姜明等人固然是灰头土脸伤痕累累那四个军士的伤势就更为可怖光是那一盆盆清洗伤口的血水就足以让寻常人望而生畏。站在一旁的练钧如竭力忍着那股反胃的冲动目光在四个军士身上转来转去心中却是涌起一种悲凉的感觉。适才他已是从严修的口中得知这些看似悍勇绝伦的军士竟是近乎生人和死人之间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所以才能无惧伤势和死亡就连失血过多也不会轻易导致死亡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类似“天魔解体”这样的招数。 姜明等四人在练钧如踏入营帐时就已是面露异色他们在血光及体的一刹那就失去了大部分战力若非那停战的命令来得及时怕是他们今次不是丢命也得重伤即便如今能够保全性命却也是大大失了主人的面子。姜明挣扎良久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挣扎着起身上前跪地谢罪道:“殿下属下无能请殿下再给我等一次机会定当尽心竭力……” “够了!”练钧如暴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顿时让姜明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然而沉默良久之后练钧如却亲自上前扶起了姜明“本君失态了今日之战并无胜负尔等也没有任何过错只是本君自己失察而已!”他仿佛没看见姜明诧异的神色摇头苦笑道“你们战力非凡足可匹配本君当日以千金赎回的兵刃无需妄自菲薄。”他低头扫了一眼姜明身上的那些伤痕面上又掠过了一丝悔意“你们好好养伤待到痊愈之后本君另有犒赏!”他再也不想在这充满着血腥气的帐内多待片刻转身便大步离去。 临到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对军医吩咐道:“大夫本君听说你有真正的回天之术所以希望你能救下那四人的性命。人非草木本君绝不希望四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你知道了么?” “殿下难道不知道与其用药救下他们不若等待他们自行康复?”那军医的声音显得冰冷无情但字里行间尽是反驳之意“属下在无锋军中多年深知其中根底若是殿下执意一念之仁而浪费了珍贵药材将来一旦事机有变属下便无能为力了!” 练钧如倏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那个面目寻常的军医然而最终却败在了对方那淡然的目光下。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懒得解答姜明等人心中的疑惑转身掀帘离开了营帐。营帐之外孔懿和明空正肃然站在那里脸上阴云密布但却默契地一言不。 “那三千人怎么样了?”练钧如实在不想再提早先生的事情因此顾左右而言他问起了孔懿和明空整军的状况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些军士似乎原本是伍形易的直辖并不属于这两个使令指挥的范围。 “殿下王师无锋乃是真正的精锐您不用过度操心。”孔懿的话中似乎带着别样含义“不过孟明虽为主将却估计难以匹敌北狄天狼王的威势我等还是早作准备为佳!” 练钧如不由悚然而惊却听孔懿还在继续着那令人震惊的说辞:“属下已经亲自前去查探过前方军情北狄大军此次出动了将近二十万俱是真正的精锐所以伍大人已经在中州与周国接壤处布下了重兵防范。还有周国此次的军队之中长新君大人的亲信心腹占了七成属下怀疑周国可能会经历军变。” “其中关节你究竟是否有把握?”练钧如只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一时间已是难以自已。尽管他确实打过让周国乱离的主意可并不是现在光是内斗百姓不会受到过多影响可是倘若在外敌来临时再来一场内斗那就绝对是生灵涂炭残垣无数。 “长新君大人和北狄天狼王也许有过交易。”明空突然插上来的一句话让练钧如顿时怔住了须知樊威慊长期都驻守在边关防备北狄这种话若是谣言不但杀伤力巨大而且很可能成功离间周侯兄弟即便樊威慊最后成功夺得大位怕也是难以使民众服膺。 “这是何处传来的消息依我看应该是北狄散布的谣言才对!”练钧如突然怒不可遏狠狠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旗杆上只见那木质旗杆喀嚓一声断成两截高高飘舞的无锋战旗顿时倒了下来。孔懿眼中厉芒一闪上前轻轻一扶又用力将其往地上的桩子上一顿木质旗杆便摧枯拉朽一般轻而易举地插进了木桩子之内。 孔懿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脸色丝毫不变。“殿下谣言虽然无形却也有它的道理所以不得不信!周国看似富甲天下却是如这木桩一般早已腐朽不管长新君大人是不是在战事中用了什么手段这一次都是凶险万分希望到时候殿下能够听从属下的指令行事!” 尽管练钧如已经习惯了孔懿那不似寻常下属的语气但似今日这般直截了当的话语还是第一次听见因此他脸上的神情已是不知不觉地变了。确实若是撇开身份地位不谈以他如今的本事和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相比都只是一个累赘更何况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 “我知道了那此事就全都交给你们二人了!”练钧如的语气颇为沉重其中可以听得出深深的无奈。 他无知无觉地一个人在营帐间乱逛心情极为复杂一会儿想到了远在华都的父母一会儿又忆起了炎姬的面庞一会儿又仿佛看到了伍形易轻蔑的眼神一时间几乎难以自拔。终于被无数种情绪侵袭得神智迷乱的练钧如仰天怒吼一声无穷无尽地宣泄着心中郁积的悲愤和懊恼。就在他愤而出声的那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上了小有所成的真气滚滚慑人的声浪顿时四散而去却诡异地没有引来查探的人。在这无锋军营中所有人都在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因此即便练钧如虚有那尊贵的身份却仍旧不如孔懿和明空的影响力。 拣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练钧如颓然躺倒在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到这个世界后的所有情形。沦落微尘后得到的亲情骤登高位后看到的虚伪世故然后是在列国权贵中苦苦周旋似乎上天并没有给他一个止歇的机会。他正在思索着将来的打算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温和中带着冷漠的声音。 “殿下如今乃是非常时刻您一个人不带护卫待在此地是不是过于大意了?”许凡彬依旧是那一身白衣眸子中却不再像平日那般疏远“我刚才骑乘金乌探过沁城几乎连命都送掉了。若是没有看错怕是战事就要临近了。”他怔怔地站在练钧如身侧眉宇间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 练钧如的脸色丝毫未变孔懿已经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他自然没有再怀疑的道理。“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许兄请恕我直言你和他们三人不同虽然是炎侯义子却并非庙堂上的人物为何要跟着搅和到此次的浑水中来?”他说着便想起了平日许凡彬和其他三人相处时常常带着那种若即若离的笑容“你上次提醒我注意洛欣坚如今可是还有其他的建议?” 许凡彬却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反而是转身正视着练钧如的炯炯目光。“殿下您刻意在周国朝臣中种下一个年轻浅薄的印象不就是为了让周侯少起疑心?”他刻意忽视了对方的脸色反而仰天感慨道“说实话我此次奉命跟随殿下乃是怀有异志欲对殿下不利的不过在看了周侯的动作之后我却改了主意。殿下如此聪明应该知道周侯打的主意不外乎是挟天子而令诸侯那么殿下为何不舍弃城府深沉的周侯而选择我父侯呢?须知对于殿下来说要登上中州大位只有选择强者才能够成功。周国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实在不是最佳的选择。” 练钧如已是听得完全愕然他倒没有想到许凡彬说来说去竟是打着这个主意。不过如今周国眼看便要遭劫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自己真是那劳什子的兴平君姜如对方的建议乃是最好的选择。“许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简简单单地答了一句却将右手伸了出去“我只希望炎侯能够真的有如此心意!” 许凡彬先是一怔随即便笑着伸出了右手响亮地拍了个正着。两人都并非寻常人物尽管彼此目的不同但此时此刻他们却知道今后的路很可能要求助于对方。许凡彬是为了完成义父的命令而练钧如却是为了从剧战中的周国脱身。如今周国和商国都遭了边乱唯有东夷和南蛮还未曾展开攻势因此若要离开周国最好的选择便是邻近的炎国了而那里也应该是练钧如名正言顺的故乡尽管那里已然是一片废墟。除此之外他还记挂着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 总而言之周国遭北狄入侵的这个时候他要直接回中州华都是不可能的无论是伍形易还是华王姜离都会因为他的临阵脱逃而心中不满更何况孔懿和明空都在他身边如同监视。他这个被放出去的香甜诱饵还远没有完成所谓诱饵的所有工作。 第五章 乱离 中州华离王二十一年四月北狄天狼王潞景伤引精兵二十万自沁城南下。驻守运城、江城和乌城将近十万周国大军却未曾稍动压根不理会主将孟明的命令使得离沁城只有五百里路途的周国援军极为被动。在出了沁城之后潞景伤便兵分数路分头进击麾下勇将尽皆如猛虎一般直击中原腹地这几乎是数百年前四夷乱华一幕的重演。 心知不好的孟明不敢坐视在和几位宿将商议之后三十万周国援军也分作了三路分头迎击北狄大军孟明更是亲自率主力十二万人气势汹汹地直扑潞景伤中军希望能够擒贼擒王。另一方面孟明的十名心腹亲卫则是星夜赶往丰都报讯这种节骨眼任是谁都能从三城的违抗军令中看出一点苗头。每一个将领的头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若是这个时候长新君樊威慊这种当世名将真的来什么兵变那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然而尽管孟明已是谨慎到了十分天上地上都派了信使却仍是没能逃过重重截杀。四月二十日正式开战后前方的第一份染血军报终于抵达了丰都然而在大殿中接过军报的却并非周侯樊威擎而是长新君樊威慊。自丰都附近的大军被调离了三成之后身处府中形同软禁又卧病在床的樊威慊突然展开了动作先是以高手控制了城卫府又软禁了丰都令尹鲁嘉佑然后又不费一兵一卒掌握了拱卫宫中的禁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丰都牢牢控制在了手中。而那些忠于周侯樊威擎的军队却大都被调派到了前方一时间那些忠臣就是要反正也寻不到机会。 不过勉强控制住局势的长新君樊威慊并非一帆风顺就在他动前的一刻周侯夫妇和公子嘉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几乎将丰都翻了个遍也未曾找出人来因此是隐忧重重。不仅如此从军报上来看前方战事也是极为不顺被来去如风的北狄骑兵长驱直入一时间边境附近的城池都已是只剩下了残垣断壁黎民百姓遭难无数。而孟明所率的周军主力还未曾抓到潞景伤所领精骑的影子而另一头老将吕峻的七万步卒三万骑兵也在和北狄大将破邪一战中伤亡惨重虽然阻住了对方南下的步伐却是大大损伤了周**力。 “蠢材真正是蠢材!”樊威慊狠狠地将那一份染血军报掷在地上那凶悍的眼神令宫中内侍宫女纷纷后退一个个都是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下周国大权已是落在他的手中樊威慊便收起了一贯的伪装凶残和嗜杀的本性暴露无遗。“孟明那小子平素倒是像个模样上了战场居然连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哼若非寡人早已定下了妙计怕是周国就要毁在了他的手中!”他丝毫不顾忌这些杀孽都是他的一意孤行所造成反而更是冷笑连连。由于周侯夫妇和樊嘉都下落不明因此他早已称孤道寡享受起诸侯的尊荣来。 “父侯如今北狄大军已经染指了我周国江山父侯难道还要让边境三城的军马作壁上观么?”洛欣远打量着义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天来他是懵懵懂懂地经历了一切心中早已惶恐不已。任是他先前再会猜想也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豪爽豁达的义父会做出篡位这种事情。疯了眼下所有人竟然都疯了他的心中不时转着异样的念头。 “欣远做事情要看得长远一些你也不想想若是被樊嘉继承了周侯之位还有你将来立足的余地么?”挥手斥退了闲杂人等樊威慊立刻换了一副慈祥和蔼的脸孔“樊威擎忌我之深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又何况是我?此次我纵容边关守将放北狄人马入关虽然这个险冒得极大但却是值得的。”他见洛欣远满脸迷惑便示意其过来参详桌案上的地图“你看看北狄此次出击的都是精兵潞景伤年轻得志自然会立刻挥兵南下留守沁城的兵马并不多。” 洛欣远的瞳孔猛地一收缩顿时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父侯难道您想要关门打狗?可是这未免代价太大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樊威慊傲然挺立话语中洋溢着一股浓浓的自信“此计寡人曾经对樊威擎说过可惜他目光短浅不同意这风险极大的一招!你想想北狄地处广阔水草肥美其上更是有数万精骑若是不能引其来攻如何能灭其主力?换作寻常部族领定然只是劫掠一番但潞景伤自负英雄决计不会止于一隅之地他的目标乃是全天下!只可惜北狄大军虽然战力非凡却毕竟人数还少敌不过我周国数百年的底子。若不是此次四夷都是蠢蠢欲动寡人也不会用这釜底抽薪之计。当然潞景伤是个识时务的人若是真的不能力战他必定会归顺于我到时寡人便可坐收数万铁骑!” 洛欣远顿时恍然大悟义父居然还打着敌人的主意光是这眼界就让他叹服。然而他心中的忧虑未曾减轻分毫毕竟周侯夫妇和樊嘉都已经逃脱外间剧战在即万一事机有变那一切便都完了。当着野心勃勃而又自信满满的义父他竟是什么劝告都说不出来。他并不知道此时樊威慊在考虑的还有那已经身处前线的练钧如。和他的兄长一样樊威慊也在打着挟天子而令诸侯的主意。 由于北狄并不存在所谓的飞骑将所以自从数天前孟明统率的周军主力终于寻到了北夷大军的踪迹开始练钧如便在孔懿的建议下让自己所属的三千五百人居于大军侧翼接应并由明空负责全权指挥。至于他自己则是和许凡彬等人骑乘座下异禽意图一观战局之后再选择是应许凡彬之邀前往炎国还是干脆直接前往夏国。事到如今倘若不经交战便临阵脱逃那他的名声就全都毁了。 尽管樊威慊篡位的消息并未传出孔懿等人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始终派人监视着樊威慊的外甥洛欣坚。就在大军即将和北狄骑兵交战前夕洛欣坚便收到了丰都传讯果然是樊威慊让其设法将练钧如等人引回去却被生性谨慎的孔懿抓了个正着。练钧如不想再多管周国闲事却又不想因为洛欣坚而坏了大事只能命孔懿封住其人武功后暂时押在了军中。至于孟明那里孔懿却不同意打人前去报讯毕竟眼下情势多变不能因为这些而动乱了军心。 坐在博乐鸟上高居于长空练钧如和身后的严修脸色一片凝重身前不远处许凡彬也正驾着金乌俯瞰着下方的生死厮杀至于孔懿和明空则是各怀异术早早地升到了人眼难及的高空之中。为了避免引起太多人注意他们都只是隐在战场边缘却依旧被双方爆出的熊熊杀机所慑。放眼望去伏尸遍野血腥不断四处都是正在拼杀中的将士。 北狄天狼王潞景伤虽然精擅于骑兵作战但在周国土地上被人截住对阵他的轻骑却不可能占得多少上风只是仗着锐利的刀剑和来去如风的机动性在周国主力大军中周旋。然而殊为诡异的是孟明的号令却只能指挥周国二十万大军中的三成如此一来兵力较少的北狄骑兵便钻了空子好不容易设下的包围圈也被轻易撕开了处处缺口然而眼下危机最甚的却是孟明的中军帅旗所处。 身在空中的练钧如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眼前便看到了一道迅疾无伦的精光原来率军冲击孟明帅旗的竟是天狼王潞景伤及其所属的五百亲卫另外则是自两翼包抄的近万轻骑。在目光能看到帅旗之时御景伤便大喝一声不减坐骑的冲势就挽弓搭箭连着射出了三支劲羽他的逐日弓可远射千步远胜于寻常强弓。孟明虽被部属团团护住却不料潞景伤乃是意在那帅旗一时无能为力。就在箭羽射破帅旗的一瞬间原本殊无动静的周国周边大军终于动了起来。 “此战至少乃是不分胜负之局而且潞景伤孤军深入很可能要吃亏!”练钧如只听耳畔传来许凡彬淡淡的话语声一时愕然。他极尽目力向下方看去随着高高的帅旗轰然倒下四周军中竟是倏地竖起了十几杆高高的旗帜上头竟是一个迎风招展的“周”字旁边则是绘着象征周国的三足青鸟这显然是只有周侯才能采用的王旗。乱军之中三羽体态优美的三足青鸟近乎神迹般地出现在了长空之中而端坐于居中的一只青鸟上的竟赫然是周侯樊威擎。 “这……”练钧如已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封传给洛欣坚的密信上虽然没有说明丰都的情况但至少可以让他确定长新君樊威慊已经掌握了大权。如今周侯樊威擎突然出现在此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样感到惊愕的还有天狼王潞景伤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周国的纷争已经真正进行到了节骨眼上他安插在长新君樊威慊身边的奸细也再三确认其人已经掌握了丰都局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三足青鸟上的男子又是何人? 第六章 奇袭 “主上亲至战场儿郎们让那些狄人看看我等的勇武!”左翼偏军之中一个将领突然用尽真力高声喝道。一时之间不少因帅旗落地王旗升起而陷入慌乱的中军将士再度气势昂然身为一国之君的周侯竟然亲临战场鼓舞士气他们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疑问。 因帅旗意外倒地而惊魂未定的孟明顾不得思考周侯为何会骤然出现眼见战局似乎有所转机他在吁出一口长气的同时立刻喝令散阵合击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料想其他的周军将领也不会错失良机。震天的战鼓声阵阵响来号角的高鸣响彻耳畔当原本始终处于观望的周军侧翼同时投入战场时战局终于逐渐扭转了过来。 潞景伤环视不断逼上来的周军突然仰天狂笑手中的攻势却愈猛烈一往无前的凶悍风格大异于他往日对战的情形。尽管眼看攻势受阻四面即将合围他却仍然率着麾下亲卫朝孟明所在的中军杀去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而那些经过精心训练悍不畏死的北狄勇士也没有一个拉下这五百余人便如同尖刀一般刺向对手的心脏正是以矛刺盾之法。然而面对中军阵势中一字排开的车阵和长矛阵还有隐藏其中的众多弓弩手他们成功的期望理应极其渺茫。 高居长空的练钧如等人已是顾不得隐匿行迹几声叱喝之下他们的坐骑便朝周侯那边飞去但隔着十几丈距离便能感觉到一阵冰寒的杀机。只见周侯樊威擎身后的两只三足青鸟上各自坐着两名黑衣男子尽管他们看似平淡无奇但身上的凌人气势竟是令练钧如等人心中一凛就连身下坐骑也出了阵阵鸣声。 周侯樊威擎却只是向练钧如等人颔示意随即挺直了身躯仿佛丝毫无惧于空中的阵阵狂风。倏地他高喝道:“有诛杀北狄夷者赏千金爵封上大夫!活擒北狄夷者赏万金爵封上卿!诸将士寡人便在此看尔等为国杀敌建功立业!”练钧如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四个黑衣人始终闭着眼睛但周侯的鼓舞士气之语却随之传遍了整个战场。 孟明眼见敌军越迫越近已经到了弓矢可及的范围又听到了半空中周侯的激励夷然不惧地扬声大喝道:“弓弩手听令放箭!所有孟氏亲卫散居侧翼准备随本将出击!”随着他的这一声令下仅剩的近万中军终于动了那整整齐齐杀气毕露的步卒方阵哗地现出了阵形而孟明的近千亲卫则是飞绕到了侧翼长枪佩剑的铮铮寒光耀目无比此时此刻他们有十足的信心一举歼敌。 接下来的战局并无太多悬念尽管潞景伤是以骑兵对步卒但侧翼有孟明亲率的轻骑不断侵扰前方有拒马和战车阻路这区区五百名北狄勇士很快就伤亡殆尽连同猛攻两侧的近万轻骑也是死伤惨重。然而纵观战场的练钧如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突然扭转的场面虽然令人可喜但是他总觉得有那么几分蹊跷之处。正在他埋头沉思之时明空所率的三千五百无锋将士却早已迂回到了后方空虚的左中路战阵齐齐整整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天狼王天狼王会为我等报仇的!”两杆长枪刺进潞景伤的身躯时他突然声嘶力竭地高喊了一声最终含笑气绝。那些围住他的骑兵不是没有想过生擒岂料此人竟不顾身上的伤势强行攻击最终只能下了杀手。不过这“潞景伤”临死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所谓天狼王便是此人的尊号那又为何…… “糟糕中计了!”就在孟明恍然大悟之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迅雷般朝这边驰来。只听那隆隆声响和滚滚烟尘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周军便脸色大变此时此刻他们谁都未曾有气力阻挡一阵。而趁着对手诧异的那功夫收拢来的北狄数万轻骑也在大将破邪的带领下汇合到了一处井然有序地朝后侧方退去。略显慌乱的孟明除了布置中军的战车和拒马外竟是连整军的功夫都没有。 “吾王威武!”随着虎豹营那五百人的齐声高呼其他人终于注意到了明空那三千五百人的变阵。只见那拒马枪的方阵内一队一队的步兵早已准备好了锋锐的兵器而骑兵则是份属另一队这正是以步克骑的战法中最为通用的一种。敌攻一面时就从两翼出击侧袭进攻之敌;敌攻两面时就分兵迂回敌后袭击;敌攻四面时就列成圆阵分兵四面奋力阻击。敌若败走则令骑兵追击并令步兵随后跟进。 只是片刻功夫王师无锋的三千五百人就和北狄轻骑的前锋再次展开了交战一时战况并未有任何不利。趁着盟友这稍阻敌军锋锐的功夫剩余的周军也以最快的度开始整顿很快就结下了数道阵势层层罗网。这一场并非剧战来敌虽然气势汹汹却只是来回缠斗直到退出战场的北狄轻骑全都成功遁走之后这些原本看似前锋的骑兵才展开了真正状若疯虎的攻击。 在高空中的练钧如看来秦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而虎豹营的阵势仍旧丝毫未乱即便是不久前曾经身受重伤的那四名军士也仍旧在前方浴血奋战。终于在扔下了一地尸体之后仅余的这数百骑兵终于被孟明等人率军团团围住今日这一战过于古怪谁都未曾料到潞景伤竟会用上了替身法难道就连那逐日强弓射出的箭也不过是幌子么? “什么潞景伤率军劫掠了陪都风杨而后挥师自沁城退走?”长新君樊威慊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实在近乎天方夜谭“这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挥师南下难道就是为了财富和女人这根本不可能!”他怒声吼道随手将一只白玉镇纸摔得粉碎。 信使早已吓得心惊胆战而一侧的洛欣远却是听得五味杂陈。周侯樊威擎不但未曾有事反而出现在了前方军中而且看情形竟是掌握了军权这就意味着他的义父失去了大义名分也再没有了一贯的倚仗。他究竟该如何是好是照着洛家上下的意思去做还是一如既往地追随义父? 樊威慊似乎没注意洛欣远神不守舍的模样冷冷哼了一声把那信使遣了下去。“我带兵不是一两年了樊威擎这个只知道坐在宫中的家伙又如何能轻易掌控大局欣远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不知不觉的他又把前几天挂在口中的寡人二字去掉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父亲可是线报中幽夫人并未随行倘若她去了中州求援那么……”洛欣远思虑良久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此时此刻多年的父子亲情还是占了上风“如今商侯无暇他顾而炎国正在虎视眈眈一旦天子有所谕命说不定炎国大军会趁机而动到那个时候我周国难道不会沦为他国附庸?还请父亲三思趁着您尚未真的宣告天下还是和主上妥协吧!” “你是让我把罪过归于他人然后再迎回那家伙?”樊威慊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突然出一阵长笑“欣远啊欣远你以为我和他都是傻瓜么?如今我们兄弟二人的嫌隙之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只差没捅穿最后一层纸他也只差未曾直言我是叛逆了你认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启禀大人兴平君殿下求见!”一个侍从在门外高声报道心里直嘀咕。如今丰都已是变了天外头的状况也只有几个领头的贵族知道这兴平君姜如乃是华王义子前不久才和大军一起离开此时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练钧如面沉如水地候在大殿之中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并不安定。他之所以会答应周侯的请托前来说和并不仅仅是为了王姬离幽所说的立下大功以为将来继承王位而全然是为了自己的真实将来而考虑。周侯樊威擎已经摆明了不是容易相与的角色王姬离幽则是更加难应付如此一来隐忍不住在这个时候难的樊威慊其城府心性都要稍稍浅薄一些更何况洛欣远可是要比樊嘉好对付多了。 “父亲兴平君殿下已经来了那便说明事情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这周国倘若内斗一起便宜的只是外人而已。”洛欣远已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一点转机因此连忙上前劝说“您不妨听听他说的是什么只要有利您就可以先退一步此次之事虽然未必成功却能够顺势要挟更多条件。大不了父亲您和主上明说要共治周国相信主上一时无法也只能答应。” 樊威慊沉默良久终于重重点了点头临去之际他伸手在义子的肩上轻轻一拍语重心长地道:“欣远你做得很好这一次也是为父对你的考验。若是你一味盲从洛家的意思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洛欣远一人呆呆地站在殿中背上已是为冷汗沁透。他决计没有想到自己本家那背地里的算盘早已为人摸得清清楚楚。刚才若是一念之差是不是就真的会为洛家带来灭顶之灾? 第七章 说和 “呵呵想不到兴平君殿下会专程从战场赶回来真是令本君意外啊!”长新君樊威慊一踏进大殿便似乎满不在乎地关上了大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练钧如的神情“此间的来由相比兄长已经告诉了殿下怎么殿下是来说降还是别有他意?”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周侯专用的椅子上眸子中闪动着熠熠光彩。 练钧如见对方没有避忌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他却并不坐下反而是缓缓拾阶而上走近了樊威慊身侧。“长新君大人我也不卖关子我那姑父百般求恳便是让我前来说和的。至于所谓的降或是不降不过是外人眼中的东西罢了大人乃是当世枭雄难道还会在乎区区污名或是谣言?”他一手扶在桌案上一手轻轻地在那国玺之上轻轻抚过“如今我那姑父已经真正控制了孟明所率的周国大军足足数十万人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怕是你们两人只有两败俱伤一途而已。” 樊威慊轻蔑地一笑随手取过桌上的一份奏疏抖手丢了过去。“殿下不妨看看上头说些什么那些将领的联名效忠书都在此地就算他们迫于形势屈从了我那兄长将来也是要吃亏的。再说了除了那些周**队我还有不少后手白白放弃这一次的大好机会我岂不是自寻死路?殿下应该知道我那兄长的脾性别看明面上是什么明君贤臣的那一套暗地里却是相当自负我若是退让他能轻易放过我?” “大人错了姑父是骑虎难下所以只能忍气吞声而你也是一样。”练钧如屈指在那奏章上弹了一下又想起了外间孔懿和明空适才的吩咐“那些将领即便会服从你但是底下的士卒早已在看到姑父的时候便没有了战意。这些年来姑父虽然并未大肆征召军士却是对立功的将士大加犒赏其亲民之举更是天下称道大人此次乃是推翻一位‘明主’到时候不但史书会加以口诛笔伐就连陛下那里也会有人前去告状说不得会惊动了其他三国诸侯到时候富甲天下强盛一时的周国又会如何?” 樊威慊终于沉默了诚然他还有不少未曾使用的砝码可是正如同练钧如所说倘若周国真的陷入内乱而无法自拔那么得益的就是别人一旦被外兵入侵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可是他心底还有最后一丝疑惑眼前的这位兴平君殿下适才毫无惧意地侃侃而谈和先前在周国上下君臣面前表现出来的矜持和浅薄难以相比难道此人先前一直在藏拙? “哈哈哈哈殿下真是说得通透好我也是爽快人如今情势一时不明我纵是退让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国不是他樊威擎一个人说了算这一点我可是要说在前面至于丰都么我也不稀罕让给他也就是了不过我那封地太小了怕是容不下我那些随从和臣子吧!”樊威慊狡黠地一笑讨价还价的口气就出来了。 此时练钧如的目光正好撞见了樊威慊的眼神两人竟同时大笑了起来似乎极为畅快。练钧如从袖中取出一物像是揣着烫手山芋一般将东西丢了过去脸上的神情却是平淡得很“此物乃是行前姑父给我的乃是这一次谈判的底线我也没打算拆开大人不妨看看估计条件就这么多了再增加的话怕是也难以成功!”他转身伸了一个懒腰施施然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这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方的举止。 眼见练钧如这么痛快樊威慊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拆开弥封一目十行地扫视起其中内容来。突然他重重一掌击在扶手上霍地站起身来逼人的神光紧紧瞪着练钧如的眼睛身上也散出一股慑人的杀机。 “大人不用这副做派我可是胆小之人禁不起这样的惊吓!”练钧如一手捂着胸口举止颇有些做作“那可是姑父给我的东西断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出入长新君大人若是真的觉得不妥我可以回去向姑父复命好歹我也是走了一遭也对得起姑母向我父王的进言了!” 樊威慊本意就是想诈上一诈看看兄长和练钧如究竟还有什么玄虚谁料练钧如竟丝毫无惧。他也是聪明人听到最后一句时便明了这位华王义子的用心神情也逐渐缓和了下来。“殿下如此热心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过你如此大方将底线都露给了我就不怕我那兄长反悔么?须知幽夫人可不是寻常角色不仅将我那兄长玩弄于掌心就是陛下也对她言听计从。立储之事乃是天下大事她会如此轻易地认承你?” “我自然不信否则又岂会将希望寄托在长新君大人身上?”练钧如轻轻叩击着扶手面色终于变得有些凝重“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天下诸侯无不对中州大位虎视眈眈所以绝不会轻易答应这种事情。这些年来怕是安居在各国中的王室后裔绝不在少数吧?长新君大人我既然能把底子透给你自然便是有所求若是将来你真的为我臂助那么周国的内斗还有悬念么?姑父此次遣我前来不就是认为以我的身份大人你不敢留难么?他又何曾真的为我着想?” “好好!”樊威慊终于爽快地点了点头“殿下真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决断最有利益。”他这才颇有些得意地重新落座一条一条地说出那绢帛上的条件来不说还好一一听过之后练钧如愈感到不安。此次被人迫出丰都论理应该是周侯夫妇的奇耻大辱又怎会这样轻易善罢甘休甚至还允诺了这么多优厚条件?他起初未曾拆开弥封本就是为了足以取信樊威慊现在却不由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把话说满才对。 “看来殿下也觉得蹊跷了不是么?”樊威慊突然问道笑容中也现出了几许讥诮眉头却舒展了开来“若是他口口声声都是让我认罪那兴许我还会觉得心安可是他除了晋封我属下不少亲信的爵位之外便是划了好大一块地方给我自治甚至还准备册封欣远为我的嗣子。这条件过于优厚便是反常事有反常即为妖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既然殿下能够如此信任我我就勉为其难应承下来好了。” 他微笑着取出了一枚精致的玉符这才感慨道:“此物乃是我用来联络心腹属下的信物欣远那里也有一枚殿下用此可以寻求帮助当然各地信使会随时和我联络殿下若是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自然不可能兑现。”他略略顿了一顿随后的话语便有一些含糊“将来若有机会殿下证实了您真有天子的气度或者我真正登上了周侯之位自然可以另外结下盟约。” 练钧如上前郑而重之地接过那玉符赏玩了好一阵子便收入了贴身的锦囊之中又从怀中掏出一柄看似平常的匕轻轻地搁在了桌案上。“这乃是我生父曾经送给我的东西于我而言珍贵非常便以此作为交换。长新君大人今后倘若你能真正制衡姑父能够掌控北狄让父王在四位诸侯之外再册封一位诸侯也不是不可能一切都取决于实力和气度这就是我此来的缘由。”那柄匕并非镶金嵌玉的俗物看上去却有几分隽永的意味。 樊威慊先是一讶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指只是在其上轻抚了片刻便冷不防地将匕抽了出来。然而入目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只见那锋刃上蓝汪汪一片分明是淬过剧毒看得他暗中倒吸一口冷气。 “长新君大人如今你应该知道此物不是我杜撰捏造来蒙混过关的吧?”练钧如似乎有些不舍许久才勉强移开了目光“身处庙堂之高也正如同这匕一般要么藏拙要么则是雷霆一击毒辣无比不留后路大人我说得对不对?” 樊威慊先是沉默不语随即竟将匕脱手朝练钧如掷去差之毫厘地从对方耳畔擦过匕顿时深深地陷在了地上的青砖上。“殿下既然有此决心我自然奉陪到底!想不到今日能够一睹殿下的真形真性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练钧如刚才是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待到看清地上的匕时他已是几近腿软了。他当然不会以为樊威慊会痛下杀手但是以他的年龄阅历又何曾应付过这样**裸的威胁和试探?良久他方才苦笑着摇头道:“长新君大人你若是想要对饮大可不必如此我敢不奉陪?”他一边说一边举袖擦去额头汗珠仿佛是吁了一口气。 “好我就先灌醉了你否则这谈判过于轻易岂不是让我那兄长小觑了去?”樊威慊哈哈大笑上前轻易收起匕后猛地击掌三下大殿的门终于被人缓缓推开了。 第八卷 鬼谷 清溪鬼谷外正是好一片世外桃源除了其中的三两个隐士之外便只有深山樵子间或出现却也不曾扰了山野清净。时值春日谷中的几棵古树上竟是破天荒地开出几个嫩黄色的花蕊来远远望去葱绿之中一点馨黄别有一番风情令人惊叹不已。 魏方已是在谷外徘徊良久却是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踏入谷中。他幼年家境尚可也曾求学拜师游历天下到头来却是一事无成老来所谓的耕读也不过是笑话而已。蹉跎岁月四十载此时想到要和故人重逢他心中的畏怯之意顿时占了上风。 须知他虽然和鬼谷子王诩有过数面之缘当年也谈得极为投机但如今一者已是为天下名士名噪天下而隐于山野他却是寻常农人当初求权贵门客尚不可得这天地际野又岂是能够轻易看透的?再者他深知己主练钧如虽贵为中州使尊却没有多少实权要能说动善于词锋的鬼谷子出山或是通过其人招揽贤士困难并不是一星半点。若是一事无成地回去又有何颜面对那位礼贤下士的使尊殿下? 他正在谷外的青石上沉思却不防远处早有两个年轻人注意上了他。鬼谷之中虽然履有访客却都是大大方方报名求见而今魏方衣着得体行为举止却是古怪怎能叫人不起疑心?这两人也都是出身贫家的子弟在鬼谷之中跟随师傅多年心中向往的乃是列国权贵纵横睥睨的日子这些年来他们也不知道看着师傅拒绝了多少奉命前来延请的权贵之人可无论是谁鬼谷子王诩都是摇头谢绝翻来覆去的理由就是那么一条山中岁月好不慕人间富贵这就让两个心向富贵权势的年轻人急得直跳脚只可惜来人对他们俩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这位先生请问您可是来拜访家师的么?”苏秦实在忍不住了狠狠心一跺脚便直截了当地现出了身形走到魏方面前一揖问道“家师这些时日都在谷中炼药怕是难以接待贵客。您若是真有要事不妨说出来若是真的紧急我再向家师通报不迟。”他的心中已是打起了如意算盘倘若真的遇着了求贤之人他非得一展那三寸不烂之舌不可。 魏方闻言愕然刚一抬头面前便又多了一张堆满笑容的脸孔正是鬼谷子的另一个弟子张仪。“先生我们师兄弟乃是家师的弟子平日除了为其操持劳役之外便是学习那纵横言论之理如今也是小有所成。先生远来是客虽然家师暂时不得而见但里头还有茅屋数间至少可以遮蔽风雨寒气先生不妨进去叙话如何?” 魏方见这两个年轻人执礼甚恭说话更是有条有理不由点点头。横竖他如今也没有完全想好和当年故人说些什么还是先进去再作计较好了。苏秦和张仪见来人丝毫没有往昔那些人眼高于顶的架子心中不由大喜言谈间也更为热络了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套问着对方来意魏方却始终含笑不语只是环顾着四方景致时不时点头赞叹顾左右而言他。 到了那草庐之中魏方果然见那居中的一间大门紧闭因此也顺势随着两人到了另外一间居室之中。只见里面的一应陈设都是就地取材看上去颇为简陋却洋溢着一股山野的清新淡雅之气果然是他那老友一贯的风格。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便停在了角落中的一处眉头也是不经意地微微一皱那上头的东西虽然看似斑驳却是前朝曾经用过的银质酒爵论理只有朝中权贵才会在盛宴时使用此处又怎会留有这等物事? 他正在沉思却听得两个年轻人忙不迭地招呼他用茶只得微笑着答应了一声。轻轻闭目品了一口茶水他只觉口鼻间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许久之后方才升起一股淡淡的余香却是一会儿就消散了去。待到他睁开了眼睛瞧见的却是苏秦和张仪两人满怀期待的脸不由莞尔一笑。 “此茶定是王兄所制他习性如此一贯不喜那些香气扑鼻的俗物爱的就是这种山中野茶说是如此才具有真性情。想不到多年未见他居然还是老样子真是……”魏方自失地摇摇头这才正视着两人的眸子“你们二人声称乃是王兄的弟子那应该深得其学说真髓为何还未曾出师去求一个出身?如今列国权贵无不求贤若渴虽说骤得高位有些困难但总还是有些门路可走的。” 苏秦和张仪见说到了正事上立刻对视了一眼换作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许久苏秦才长叹一声道:“先生有所不知家师平素对我两人要求极严言明若是不得纵横一道的精髓便不得出师即便出师也不能提他老人家的名头。可叹我二人都是庸俗之辈哪里能轻易窥得真正的门径所以至今仍在苦读研习希望能够在将来使得家师的学问一道能够扬光大。” 张仪哪会让师兄一人出风头略一思索便紧随其后。“不瞒先生来往此地的权贵名士虽多却大多是仰慕家师之名未必就真正看重纵横之学对于我等二人也是不屑一顾如此之人就是勉强收容了我俩将来也不过是一介不得志的门客而已。若是真想他日得遂凌云志便一定要寻找到真主才行否则不得主人信任又何来一伸抱负的机会?” “好你们这两个小子居然敢在贵客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凌云之志也不怕闪了舌头!”苏秦和张仪正准备炫耀一下口舌之利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只见一个衣着朴素颌下只留着一缕长须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步履却是稳健得很。来人虽是略显苍老之相但眸子中却是神光熠熠待到看清魏方之后竟不由出了一声惊呼。 “竟是魏贤弟!当年一别后便再无你的讯息怎地今日竟想起我这个旧友!”饶是鬼谷子王诩平日冷淡自持乍见老友也不由喜上眉梢“这些年你销声匿迹我们这些旧友虽然记挂着你却都不知道你隐在何地。”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魏方许久才露出了笑容“观衣可见其人魏贤弟如今可是已然高就?” 苏秦和张仪早在师傅出声后便退到了一旁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懊丧之意看师傅这架势和来人定是极好的交情看来愿望又得落空了。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悄无声息地起身欲图溜之大吉既然没他们俩的事那还是躲开的好天知道这一双旧友之间有什么话要谈。谁知还没到门口两人便听到魏方话道:“两位小友暂请留步刚才你们在我面前大了一通感慨这就想溜?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一句话一出原本大失所望的两人立刻回转了来毕恭毕敬地在师傅身后坐下大气都不敢吭一声。魏方见两人坐下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之意“王兄适才说我高就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我前些时候的一时激愤最后祸事无意间变成了好事而已。你也知道我幼年家财散尽游历列国以求学问出身最终却一事无成。虽然各位旧友都曾经有心帮衬可叹我那时太过矫情一一推辞了之后回乡耕读。无奈如今的世道无权无势之人只能为人欺压我因四国质子当初侵占中州农户之事而一意出头这才和使尊殿下结下了一丝缘分。” 一席话虽然说得淡然却让听者三人悚然动容谁人都知道中州使尊现世却是谁都不知是吉是凶如今四国朝觐之后就是四夷侵袭更是让不少人心生疑窦毕竟传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无人可以断定天下的乱离之势可以轻易解开。王诩沉吟良久似乎明白了老友的来历右手无意识地捋着长须眼睛却只是打量着跃跃欲试的两个弟子。 “那么魏贤弟此行就是为了贵主求贤而来?”王诩起身踱了几步在窗前停住了步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一片春光“你就真的确定他会辅佐天子重现太平盛世?你要知道天下大势已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倾斜即使是中州初代天子复生怕也是难解乱局。使尊之说虽然神乎其神但我却是不信的。倘若此人一出便能辅佐天子令百姓得享太平为何不是此人居于御座?” 苏秦和张仪从未听过师傅如此直言不讳顿时瞠目结舌然而魏方却是镇定得很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形。“王兄你乃是纵横一道的鼻祖我自然不敢和你诡辩什么天下苍生太平盛世。虽说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却并非每个人都相信这个道理我也是一样使尊殿下也是一样。他如今尚年幼一个不好就会为奸人操控那时便真的是生灵涂炭了。我观他时有愤世嫉俗之态用人也是不拘一格所以才动了心思。王兄隐于山野虽然能笑看世事变迁但你这两个弟子俱非池中之物难道也要他们苦守清贫寂寞么?” 第九章 回都 丰都的闹剧仿佛在一夕之间得以收场然而北狄之乱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由于潞景伤的谨慎沁城最终还是牢牢地被他把握在了手中最终得到了一个直取中原的门户。尽管北狄二十万大军在此次进军中原的战役中损伤不小但是从周国陪都风杨中劫掠得到的财富美女却是足以弥补这一切。有了这些他们可以向草原上的游商换取必要的东西可以冶造兵器驯养战马不过几年的功夫他们便能打造出更多的北狄铁骑。 回归汗帐的潞景伤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在他的灵活手腕下各部都把行将成年的少年牧民集中了起来并派了专人负责他们的骑射训练而潞景伤的长子潞怀珉更是因为在对周国大将孟明一役中立下功勋而得到了所有勇士的认可。作为上一代赤狄潞氏族主的外孙本代北狄天狼王的长子他很有可能在无可非议的情况下担负起将来统领北狄的大任。 相比起北狄牧民的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周国上下则是须得从头整理河山。若非本次北狄的劫掠只限于边地一带怕是损失更为惨重饶是如此那子哭其父妻伤其夫的惨景仍然让人们黯然神伤不过长新君樊威慊在此期间欲图篡位的逆举却被轻轻掩盖了过去。此时此刻周侯夫妇就是再咽不下这口气也得顾虑樊威慊在军中的赫赫权威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其余三国。 正是因为如此长新君樊威慊及其心腹人等在一夕之间退出丰都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身处一国之都的百姓奴姓远比边远城池的百姓要重一些这种时候他们的心中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往常一有动静就满城风雨的流言这一次却完全没了风声就连街头巷尾最好事的长舌妇都被丈夫紧锁在了家中丝毫不敢放出去多嘴多舌。 虽然对于北狄勉强算是胜局但上至周侯夫妇下至孟明这等统兵大将谁都没有大肆张扬的意思因此入城仪式简简单单而周侯樊威擎和王姬离幽更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宫城仿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似的。只有樊嘉装出了一副凯旋的模样和练钧如并排入城身后的其他将领却是不多这一次长新君之乱足足把周国的军权分去不少。如今长新君樊威慊安居封地手中掌握着周国一半以上的兵权赫然是和周侯分庭抗礼的势头。 “如弟今次要好生感谢你才是!”樊嘉而练钧如并骑而行态度极为热络“若不是你解了周国的这一场内斗怕是就要被外人小觑了去。”他偷眼一瞥远处的许凡彬等人嘴角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母夫人已经答应为你进言如此一来那储位就十拿九稳了!我要恭喜你才是未来的陛下!” 尽管樊嘉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听在练钧如耳中却不啻是重若千钧。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周围动静这才埋怨道:“大哥未免太过莽撞了大庭广众之下你怎可如此轻率?不提父王如今尚在鼎盛之年就凭我这区区义子的身份也决计不敢多作妄想你以后可不要再这般信口开河我可承受不起!”话虽如此他还是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倒是大哥这一次在后方调配有功到时候世子之位就在你的掌心之中了可喜可贺!” 樊嘉起先还觉得练钧如太过小心但听到最后一句时脸上的矜色愈浓厚直到看见前方前来迎驾的上卿孟韬和尹南他方才换上了庄重的表情。孟明虽是主将但此次一战并没有多少值得称许之处因此早早便下马立在了一旁孟韬和尹南却郑而重之地向着马上的两位贵胄行礼。见此情景樊嘉和练钧如连忙滚鞍下马一人搀起了一位上卿。果然樊嘉仍未忘怀尹家襄助长新君樊威慊的嫌隙搀扶的自然是孟韬而练钧如却是别有用心对着尹南嘘寒问暖极为客气热络仿佛丝毫不知此次尹家在内乱中扮演的角色。 尹南知道周侯如今在尽力栽培这位兴平君殿下见其待人礼敬而樊嘉却似乎故意冷落了自己心中更生感慨。 “兴平君殿下此次亲率大军前往协助抗击北狄此中高义我周国百姓都会铭记在心!唉一朝用兵过后千家万户都失去了顶梁柱这北狄真真是心腹大患啊!”不过数月功夫尹南便又显得苍老了几分前次长新君樊威慊确实曾经力邀他前往封地新野可是尹南自知自己是尹氏族长世袭上卿倘若轻易离开丰都那不仅坏了家族基业而且更会在世人心中留下污点因此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如今眼见樊嘉的态度冷漠他就只能想办法傍上这位兴平君殿下了。 “哪里哪里本君年少战场上也不过是麾下勇士用命而已哪里真有什么功劳尹大人实在是言重了!”他一边说一边顺势搀起了尹南的胳膊态度中是亲切中带着一丝恭敬“尹大人和孟大人乃是周国栋梁此次战事虽然是前方将士奋力杀敌的结果却也少不了你们在后方调度。孟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孟韬正在应付着樊嘉的问话突听练钧如问话愣了半晌才应了一声随即才省到自己的口误心中暗暗懊恼。内乱期间他身在丰都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关节对于尹南这个善于钻营的老东西他是打心眼里厌恶深深地希望周侯能够借此机会铲除了尹家。如今练钧如的言辞中分明就是为其开脱之意他又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的意思因此立刻便警惕了起来。一旁的樊嘉在听到了练钧如的这句话之后也是神情微微一动不由朝尹南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由于此战最多只是惨胜因此论功行赏的时候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兴致不足只有樊嘉始终怀着期待的心情听着座上的父亲在那里侃侃而谈。他心中清楚这一次的内乱早已迫使父亲下了决心世子之位决计不可能落在别人的手中。毕竟父亲的三个儿子中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而庶出的樊季被留在了中州为质另一个弟弟也并非嫡出。除此之外樊嘉还有一个最有利的条件那就是他早已娶了正妻如今早有了一岁多的嫡长子这才是真正可以延续国之大统的制胜一招。 “既然北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寡人有意册立世子。如今寡人嫡长子樊嘉已经成年此次更是立下了战功因此援引宗法中的立嗣制度寡人有意立樊嘉为世子各位可有异议?”周侯樊威擎笑容可掬地环视着底下的臣子终于说出了这个决定。 这立嗣一议群臣早已提过多次不过当年有不少人都是意在长新君而已。如今谁都知道长新君樊威慊是摆明了和周侯对着干哪里还会不识好歹因此几个重臣齐齐上前一步禀奏道:“主上英明嘉公子既为嫡长子平素礼敬父母兄弟此次更是调度后援物资有方深有国主风范正该册立为世子!” 樊嘉见话的重臣中夹着尹南的身影不由晒然一笑却不经意接到了练钧如的一个眼神连忙收敛起了那一点得色。宝座上的周侯也极为满意轻轻瞟了身边的妻子一眼便对孟韬和尹南两位上卿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此事便由孟卿操持尹卿协理好了!命太卜择出吉日趁着兴平君殿下留在丰都的最后这些时日把立嗣一事完成寡人也好全了心愿!”樊威擎看着犹如兄弟一般的樊嘉和练钧如心中得意非常长新君樊威慊是心腹大患不错但是他自有办法消除这颗毒瘤。 “姑母这么急召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朝议一结束练钧如就被王姬离幽请进了昭阳殿因此心中不免有几分忐忑。他在周国这大半年已是勉强摸清了各方的脾气可以这么说如果周侯樊威擎是笑面虎的话那王姬离幽就是一条真正的毒蛇他实在无法相信有如此妹妹的华王姜离会是一个软弱的角色。周旋于众多势力之间练钧如已是不知不觉地学会了最顶级的察言观色见人只说三分话这一条也被他挥得淋漓尽致。 “如儿本宫这儿有一封你父王的信你不妨好好看看!”离幽轻轻用两个手指拈起了那一块绢帛含笑递了过去“你今次使得长新君退让一步解去了我周国的大患所以我那王兄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练钧如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接过了那块绢帛展开之后却是先瞥了一眼那鲜红的印玺随后才匆匆浏览起来。上头的文字全都是官面文章除了褒奖了一番他的智计胆略之外就是一通丰厚的赏赐但任何有助于他此番四国之行的东西却是一样都没有。练钧如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始终未找到对王师无锋那七百人损耗的任何处置心中便立刻透亮了起来。 “虽说父王又因此颁下了隆恩但我还是要谢过姑母的进言之力!”练钧如躬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如今大哥已经即将册封世子我便在此向姑母道喜了!” 第十章 幕僚 周侯樊威擎赐给练钧如的府邸虽然并非毗邻樊嘉的公子府却也是相隔很近因此樊嘉几乎是无事就要来叨扰一番让孔懿等人不胜其烦。好在如今这府邸乃是独门独户所以孔懿在让明空重新补充满了虎豹营的五百人之后便让他将余下的人重新带回了边境再行整编。这些天来她是几乎忙得头晕目眩却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这心头的火气就愈大了说话都是冷言冷语连练钧如也是受了不少排揎。 话说孟准那一次在练钧如和严修的联手蛊惑下最终还是答应了离开孟家。果然只是事隔两天他便听说了自己被革除宗谱的消息顿时寒心不已。好在练钧如早已将他的母亲范氏和两个老仆接来另辟了一处院落让他们一起居住也抽空以兴平君姜如的身份见了他好几次。后来战事一起孟准便只能暂时待在丰都那内乱虽然牵涉广大却是没有扰到他的头上让他好一阵庆幸。不过练钧如回来之后却是连见他的功夫都没有他唯有日日在花园中闲逛日子倒也消遥自在。 这一日孟准闲来无事又见母亲精神不振便想着奉母到府中上的凉亭去赏赏荷花。倒是范氏觉着自己已经为此间主人添了麻烦执意不肯孟准好说歹说之下她才松口答应了。由于这府邸乃是周侯所赐因此一应仆婢都是宫中匀出的人手待孟准虽然客气骨子里却也是有些蔑视。好在孟准早已从练钧如那边得到了口风知道这主人的为难和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就只是当作没看见而已。待到他和母亲二人到了荷塘边却是看到不远处的凉亭中似乎有人影不由觉得有些诧异。 “准儿那里似乎有人你我寄人篱下还是不要去叨扰的好。”范氏的眼色却是厉害看清了里头似乎是女眷脚下不由有些犹豫。 “娘不碍事您老是闷在屋中也不好不过是略坐一会而已。”孟准忙不迭地安慰着极目远望之后他也难以断定里头究竟是何人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往那边行去。 待到近前他方才看清亭中女子乃是练钧如身边的亲近之人平素也是形影不离的。尽管其人面目不算十分出色只是颇有姿容而已但孟准只是扫了一眼就觉得此女并非寻常。光是那一对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就让他觉得心中咯噔一下枉论那不怒自威的气度了。如此女子又怎会安居妾婢?他愈摸不清练钧如这个主人的底细了。 “婉儿姑娘打扰了。”孟准不敢过于失礼因此还是略一弯腰先打了招呼“家母适才觉得屋中憋闷因此我才带她前来凉亭赏荷不知……”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觉得身边的母亲似乎身子一僵立刻又转头介绍道“娘这一位是兴平君殿下身边的婉儿姑娘不碍事的。” 那倚着栏杆观荷的正是孔懿她好容易找到一个空闲歇一会却又遇着了孟准不由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她倒不似寻常观人衣貌的女子虽然孟准身躯略显肥胖外表也是其貌不扬她却是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孟先生客气了你曾经是周侯封赠的下大夫我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女你不必如此多礼。”她瞟了一眼孟准旁边的范氏竟是亲自上前搀扶其坐下这才赞道“早闻孟先生事母至孝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这夏日奉母赏荷的兴致可并非寻常人能有的。”她说着又转向孟氏问道“夫人在此地居住可是还习惯么?” 范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往日在孟府中哪一个下人都敢拿白眼看她直到儿子为官出府别居之后日子才好过了一些。“婉儿姑娘我这儿子就只有一点孝心可嘉而已别的本事也没什么。殿下能够收容我们母子二人供我们吃穿用度这就很感激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惯的道理?不瞒你说准儿这个下大夫的职衔来得侥幸平素在朝中旁人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唉若非我是罪臣之女又怎会累得准儿至今只有这点出息?”她说着说着便拭起泪来脸上尽是黯然神伤之色。 孔懿自己就是苦出身被权贵逼得几乎家破人亡最终还是和妹妹失散后来在庙堂之上看惯了权力斗争性子也就愈冷漠了。此时听得范氏凄语不由激起了她心中那点沉沦已久的隐痛又觉得一阵感伤连忙用话岔了过去。“夫人我家殿下很是看重孟先生将来必定有他一展宏图的机会。”见四周无人孔懿的话语也就没有那么谨慎“如今孟家既然把事情做绝了你们母子也就不必再打回去的念头那个地方着实呆不得。”大约是第一次安慰人她竟是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到最后竟是只能呐呐而已。 孟准却能够听得出对方好意思忖眼前女子乃是练钧如的贴身侍女他的心思转瞬就活络了起来再想到之前召见之时练钧如若有若无流露出的那些心意他立刻便断定自己没有做错选择。孟家弃他母子若敝屣那他还需要恪守什么家族大义借助好风上达青云才是正道他倒要看看不识时务却被父亲孟韬捧在手心里的大哥孟明会有什么好下场! 孔懿瞥见了孟明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骛心中不由微微一动却是什么都没说。此时荷塘之上突然掠过一阵微风水面上的阵阵涟漪逐渐向四周荡了开来摇曳着那片片荷叶那娇艳的荷花在日光照耀下也愈显得婷婷玉立。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突然想到了练钧如曾经无意间写在纸上的一句诗词便曼声吟诵了出来。“孟先生所谓世家都是大染缸你如今既然脱得桎梏就请为殿下尽心竭力方才不辜负他的一番期待。”她抬头看了看日色又向范氏打了个招呼“算起来我也该回去了还有不少事情在手边刚才只是偷闲这就先告辞了!”她微微偏身行了一礼转身朝那九曲桥走远了。 “婉儿姑娘真是个善人!”范氏忍不住念了一声佛随即闭上了眼睛念叨不已。旁边的孟准却陷入了沉思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女论理不可能用那种口气说话而且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度风仪这其中难道还有蹊跷? 这一日夜晚练钧如终于再次召见了孟准如今周国权贵都知道自己无意间插手了孟家的事并将孟准收归了门下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避忌的。好在人人都以为自己收了一个累赘练钧如也就顺势造成了一个假相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注意到一个无名小卒的去留。 “孟准你在此地留了将近半年我却总共召见了你三次你可是觉得不解?”练钧如示意孟准坐下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府中仆婢皆是来自姑父和姑母指派未免就有些轻视了你。如今你也看到了周国之中纷争不断当日和你起过冲突的尹峰早已跟随长新君跑得无影无踪怕是不到长新君大人重掌权势他是不敢回来了。” 孟准却是洒脱得很“殿下言重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贵人您把我撂在一旁原也是应当的毕竟正事要紧。”他总觉得练钧如似乎更欣赏真性情之人因此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一阵牛饮待到茶盏见底之后他方才不好意思地擦去了额上汗珠“让殿下见笑了我从小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学不来那种城府所以家中无人看得起我。至于尹峰么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仗着自己的母亲乃是尹南面前得宠的姬人就时常嘲弄于我甚至连大哥那一头都敢于讥讽算不上一号人物无足挂齿!” 练钧如赞赏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感触不已若是设身处地将他和孟准倒转过来便未必能够像对方拥有这般才华。孟准能够舌战商国群臣其胆色、谋略、口才俱是上上之选又哪里是寻常人物?“好好!”练钧如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郑而重之地放在了桌案上“你乃是非常之人所以本君托付给你的也是非常之事。如今本君还要在周国盘桓一阵让你待在此地却是屈了才毕竟你为孟家所斥在这里也没有用武之地。一旦此地事了本君会前往夏国所以就请你先去夏国做好一应准备如何你可敢孤身前去?” 孟准愣了一愣随即却是大喜过望。练钧如能对他道出行程足可见他目前已然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然而他立刻就品出了别样滋味若是区区打前站的工作派出几个侍从家将也能够胜任为何练钧如单单找他?“殿下您如此煞费苦心应该不是做准备那么简单吧?”他把头凑近了一些声音变得更低了。 练钧如这才满意地笑了挥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轻轻道出了一番话。自然孟准这个打前站的有着诸多用处凭他那口若悬河的功夫何愁不能翻云覆雨? 第十一章 楚情 樊嘉的公子府中这些时日全是宾客盈门来往的车马足足将府邸前的小巷都堵得严严实实连风流倜傥的樊嘉也不得不减少了出门次数。自打朝议上周侯命两位上卿准备世子的册封事宜后街头巷尾便全都在风传此事。朝臣们议的是将来的国之大势而那些世家贵女们却全在殷羡即将成为世子妃的伯姬鲁氏因此最最高兴的人除了周侯夫妇之外便是丰都令尹鲁嘉佑了。 在公子府伯姬的房间内鲁嘉佑一边盘算着将来的荣华富贵一边在唏嘘着以往的经历。鲁家并非周国世家自他祖父出仕起如今也不过三代的官宦而已若非他从现任周侯为世子的时候便矢志效忠如今也不可能安居令尹之位。最关键的是前不久的丰都内乱他最终还是没有狠心投靠到长新君樊威慊那一边果然最后周侯安然归来他这个忠臣自然又是水涨船高。 “伯姬你须得记住今后你的身份不同了该贤淑的时候就得贤淑该下狠手的时候也不要手软。”鲁嘉佑凑近了一些声音变得低沉无比“你该知道当日嘉公子除了嫡妃尹氏之外还纳了七位世家女子为姬妾旁人皆以为你身世不显无法得宠。可最后怎么样?你拔得头筹生下了长子最终尹氏因为出嫁三年无出而郁郁而终你却凭借这个儿子和主上对我的宠信得封正室!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如果你以为将来就能够高枕无忧那就错了!记住一定要好生算计另外你还得设法和那位兴平君殿下攀上一点交情。” 伯姬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但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我自然知道居安思危的道理毕竟那些姬妾们都是虎视眈眈谁都想自己的子嗣能得享尊荣。不过男女有别兴平君殿下虽然和公子情同兄弟我一个妇人又如何见他?再者兴平君殿下迟早都是要返回中州的不可能干涉我周国事务啊!” 鲁嘉佑看看左右无人又亲自到门边观望了一阵动静这才回转身来脸色无比肃重。“伯姬你要知道按照一般道理兴平君不过一个中州闲散宗室主上为何要对他如此看重?不仅放任嘉公子和他结交而且幽夫人又频频笼络最后连上一次丰都的事情都是让兴平君做的中间人。中州那位陛下已经老迈不堪此时放出一个义子来无非就是一个讯息他可能就要立储了!一旦你的儿子能够和中州未来的陛下有所关联将来的世子之位又何愁不可得?你不要忘了天子毕竟是天子如第二十七世炎侯那般的逆举主上是决计不会做的。” 伯姬不由失声惊呼随即用手掩口悚然动容。“父亲你居然能够看到这些真不愧是主上的重臣!”她用力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道“您且放心虽然我从未见过兴平君殿下但是幽夫人送给他的两个姬妾我却是曾经见过有了这一层关系下点功夫也不难。” 鲁嘉佑这才露出了笑容“嗯很好一点就透不愧是我的女儿。”他说着便从座上起身竟是恭恭敬敬地朝女儿施了一礼。 伯姬万万没想到父亲会骤然以大礼参见一时手足无措待到受礼过后方才反应过来。“父亲你你这是何意?” “伯姬我鲁氏一门出身卑微自你祖父出仕以来如今终于真正登上了高位。你的兄长虽然争气却是仍不及你。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在为一国之母后能够扶助鲁家!尹家和孟家迟早会两败俱伤那么我希望有一天我鲁家也能同样身居上卿之位!”鲁嘉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目光中隐隐可见熊熊野心。 既然周侯已经出口留客练钧如便不好过分坚持要离开的意思好在由于筹备及时樊嘉的世子册封仪式就在一个月之后因此也不耽误太多功夫。这些日子无论是孟家还是尹家的两位家长都不时前来拜访说的话却含含糊糊不过其中似乎都有许婚之意听得练钧如毛骨悚然。 若要论姿色仪容王姬离幽曾经赐下的香洛和仪嘉两女都是上上之选无奈两女不但出自宫廷而且父兄都是周国士大夫所以练钧如对两女最初总怀着提防之意亲近得也并不多。两女也都是聪慧灵巧之人平日尽心侍奉起居竟是和寻常侍女仆婢无异不仅如此她们仿佛能体会到孔懿的敌意下了死力巴结这个练钧如身边的红人成天是婉儿姐姐长婉儿姐姐短的久而久之练钧如身边的人便逐渐接受了两女的存在除了机密大事之外旁的事情也不避着她们。 这一日樊嘉终于抽了空从府中脱出身来一路轻车简从地来到了练钧如的府邸却正好遇着了两女。他平日往来离幽的昭阳殿向来是不避忌这些宫女而香洛和仪嘉又是众女之中最为娇俏可人的若非离幽看得紧怕是他早就将两女弄上手了。如今眼看如花似玉的两个美人跟了练钧如他嘴上虽说着郎才女貌之类的俏皮话心中却是后悔不迭一双眼睛更是不住地在两女身上打量。 练钧如见樊嘉心不在焉频频目视正在削着瓜果的两女顿时心中不喜。“大哥这些天也是忙坏了今日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好事要带挈小弟么?”他趁樊嘉不注意向香洛使了个眼色这才笑吟吟地道“旁人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似大哥这等日理万机之人想必以不会无事登门和我闲话吧?你说好了究竟是想着何方美人又要我去和你凑趣?” 樊嘉见香洛和仪嘉摆放好瓜果后便垂离去只得恋恋不舍地收起略有些过头的目光。“如弟这是何话我就只能为了美人而找你么?”他倏地想起自己的来意顿时有些尴尬确实他今次前来就是为了那点寻花问柳的心思。如今他册封世子在即寻常公卿子弟哪里敢和他一起去那青楼楚馆之地自然便只能找上练钧如了“不过呢这一次确实是为了一位绝世美人此女乃是当世名姬新至楚情馆便惹来了四方豪客竞相出资直到如今尚未有人能得美人垂青所以我就前来邀你试试能否一亲美人香泽了!” 练钧如颇感无奈他还记得第一次樊嘉提出这等建议的时候外出遇到的那名刺客自此以后他就怕了这样香艳的邀约十次里头最多只去三次而且几乎是次次中途逃席怕的就是惹上了麻烦。说来也是奇怪周侯夫妇对樊嘉的风流行径却是置若罔闻最多也只是斥责几句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 “好了好了我算是服了大哥这就更衣和你一同前去这总行了吧?”练钧如双手一摊便唤人前来更衣忽地又想起一事转头取笑道“那楚情馆似乎不是大哥你常常来往之地你这将来的世子殿下一光临岂不是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 尽管算是微服出游但樊嘉的车驾和扈从还是不少再加上练钧如带着的严修和四个家将一行人抵达楚情馆时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直到此时练钧如方才现这楚情馆似曾相识待到看见那出迎的老鸨和几个美貌女子时他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上次他就是将孟明送到了这里似乎孟明的相好芮娘其身份还有些干碍。 大约樊嘉还真是第一次来此处因此并未被人识穿身份他也就顺势捏造了一个孟姓大摇大摆地和练钧如一同走了进去。进了大堂练钧如方才现此地和上次来时大相径庭无论是装饰布置还是那些服饰华贵的美女或是来往的客人都是足足提升了几倍想来应该是换了后台老板才对。上一次金壁辉煌的庸俗气无影无踪随处可见的姬人也都是一如芮娘当初的素雅打扮看上去气质高华大异于寻常倚栏卖笑的女子。 甫一坐定便有龟奴取来了女子名册樊嘉的心思本就不在这上头随意打赏了银钱之后便选了四个然后便问道:“我听说如笙小姐现在乃是你们楚情馆的头牌怎么到如今也不见人影难不成你们还敢藏着掖着?”他这话的声音颇大大堂之中的嘻笑声也微微一窒不少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位新来的年轻人。 “贵客莅临我这小小楚情馆又如何敢怠慢?”正当人们心中惊疑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便自侧门传来紧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个衣着各异的年轻少女脸上都带着局促之色。几个欢场行家对视一眼全都感到惊愕不已这楚情馆的老板北冥节轻易不出来兜搭客人此刻领着的竟是四个绝色处子难道刚才来的那两位客人竟是了不得的贵客? 第十二章 欢场 樊嘉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已是花丛中的老手一见到北冥节身后的四女时他的眼睛便放出了贪婪的光芒。只见那北冥节未曾在其他各席上停留半步直接来到了樊嘉和练钧如一席前躬身行礼道:“小人北冥节见过二位公子!楚情馆能得二位贵客莅临真是无上的荣幸!” 一众客人顿时更为愕然须知北冥节平日待客向来不卑不亢纵是权贵也不能令他退步毫分这才能护得那位艳名无双的名姬如笙周全。如今他竟然对那两个年轻人卑躬屈膝显而易见对方的来头之大。再说所谓公子都是国中的真正贵胄此刻一出现就是两位怎能不让人感到惊奇? 樊嘉哈哈大笑口气也就没有适才那么小心从对方的言辞中他便知这北冥节了然自己的身份故而愈得意。“北冥先生不必如此今日我只谈风月不论其他。”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练钧如又笑道“平日我都是混迹于其他倚栏之处想不到楚情馆换手之后竟有如此场面早知道我就早带兄弟前来见识了!” 北冥节连称不敢又奉上了一堆的逢迎话这才令身后的四名少女上前侍酒。在旁边的客人看来这四名少女都似是青涩的果实衣着上也大异于寻常青楼女子的暴露轻狂浑身上下尽皆遮得严严实实外头还另裹着一层轻纱。练钧如凝神望去只见他身边端坐的两女都是含羞带着浅笑眉目间流转的风情竟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婉约雅致不见一丝一毫的**之色。他心中惊叹之余却听樊嘉也是击节赞赏:“好好!我也见识过不少绝色却是今日最为满意!北冥先生我闻听如笙小姐美名是否能请得她前来见上一面?” 那些起先还心中嘀咕不已的宾客不由大喜须知名姬如笙一向是架子极大即便来的是炙手可热的权贵她也往往是信口拒绝丝毫不在意得罪人。此时樊嘉的话语虽然宛转却隐隐流露出命令之意谁都想知道北冥节这个老板该如何应对。 “公子既然有命小人又怎敢不从?”北冥节竟是爽快得紧“只不过如笙小姐乃是小人千方百计方才请来在楚情馆逗留色艺双全不假却并非小人能够说动的。若是公子真的有意不若亲至如笙小姐绣阁如此一来如笙小姐感动公子诚心一定会亲自作陪如何?” “如笙小姐乃是一代名姬怎可轻易在人前露面?若是你想要一见佳人便应当照规矩投上名帖!”还不待樊嘉出口答应或拒绝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便高声鼓噪道。其人不仅肥胖不堪而且面目极为庸俗言谈间也不放过身边的那个女子上下其手将一个美人弄得娇喘连连旁边的宾客无不侧目。此人本是夏国纨绔子弟自从奉父命来到周国后现了这一处妙地就流连忘返只可惜他虽然和楚情馆中的绝色美女**无数却连如笙的一根毫毛都未曾碰过。如今樊嘉一来这北冥节就奉承着要如笙侍客他怎能憋得住这口气。 “哦想不到如笙小姐如此金贵!”樊嘉本来已是有心答应听得他人竟敢在旁边帮腔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若是我不想这么麻烦而是直接想要一亲芳泽呢?”他一时气怒话便说得**的听得那胖子更加难忍。 “小子你不要猖狂!如笙小姐乃是一代名姬岂是你说见就见轻易亵渎的!”胖子狠狠一拍桌案倏地站了起来眉宇间狠厉之色毕露“别以为你是周国权贵子弟就可以无法无天告诉你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夏国斗家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樊嘉就动了真怒“来人将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扔出去直接送给令尹鲁嘉佑!本公子倒要看看这个出言不逊的肥猪有什么本事!”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随侍一旁的两个护卫立刻应承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准备动手。 “大哥且慢!”练钧如在听得对方说是夏国斗家时便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凑近樊嘉耳边低声打圆场道“不过一句玩笑话若是为了这点小事闹得朝野皆知岂不是正中了对方下怀?大哥要整治这种家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你若是真的想见那如笙小姐我为你上楼去请就是了!” 樊嘉这才冷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两个护卫回来。就那一会儿的功夫那个胖子的随身侍卫就全都被鼻青脸肿地扔了出去自己也是几乎遭殃此刻见对方停手撂下一句狠话后便如蒙大赦地准备开溜。“小子你等着惹了斗家人我和你没完!” 练钧如横竖看着这个胖子不顺眼砰的拍案而起道:“斗家人又怎么样如今夏侯的外甥斗昌就在丰都阁下是不是要他来和你一见?”他说着便露出了一丝讥诮和轻蔑的微笑“来人回府去看看斗兄是否有空让他前来见见这位同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品出了其中滋味。能请得动斗昌的又怎会是平凡人物?须知斗家不仅是夏国世家而且斗昌更是夏侯的外甥怎么想也比那胖子更尊贵。果然胖子一听这话就脸色大变嗫嚅了好一阵后竟是一跺脚就转身离开了和丧家犬没什么两样。 樊嘉不由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练钧如的肩膀一副解气的模样。“如弟好手段这种拿家名唬人的家伙就该如此处置!唔北冥先生既然你说要请如笙小姐我便请如弟代劳如何想必如笙小姐也不会拒绝吧?” 北冥节见那胖子离去仿佛也是吁了一口气笑容可掬地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若是这位如公子能得如笙小姐垂青怕是嘉公子就要失望了!”事到如今他竟是一语直接道破两人身份。一听到嘉公子三个字全场之中寂静无声不少人都在暗地捶胸顿足人人都知道公子樊嘉乃是喜好风月之人为何适才始终没有想到竟是失去了阿谀奉承的机会。 樊嘉先是一愣随后便朝着练钧如挤眉弄眼“如弟你听到了没有北冥先生已是说得分明若是你真能拔得头筹那我也只能认命了哈哈哈哈!”他见练钧如似乎有些尴尬便忙不迭地催促他上去反倒是没注意北冥节拆穿了他的身份。练钧如犹豫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又和身后的严修打了个眼色。 北冥节见目的已经达成告罪一声后便引着练钧如往后院而去。只是穿过一条回廊前院的嘈杂声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得无影无踪练钧如环视四周只见目之所及处尽是郁郁葱葱的林荫草木顿觉神清气爽。 “兴平君殿下如笙小姐的绣阁就在那小楼之上我未得召唤就不过去了!”北冥节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清雅小楼道“殿下能盘桓多久就得看如笙小姐的心情了。不过我还是想敬告殿下如笙小姐不是寻常女子您若是能得她青眼相加对您今后的大业极有帮助希望殿下能够把握机会!” 这话说得古怪练钧如本就是觉得有些蹊跷此时听北冥节话里藏着机锋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然而只看北冥节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女子他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北冥节能够在知道兴平君这个身份之后还说出这种狂言足可见其人身份并不寻常。 走出十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经意地留下了一句话。“北冥先生能够如此算无遗策看来你还真是一位能人经营这楚情馆似乎不是你的本业吧?不过我那兄长却并非好气性之人你还是去多多应付他才对!” 看着练钧如消失在了小楼入口北冥节不由苦笑那句话虽然平常警告之意却是清清楚楚。如今的情势愈来愈乱他之所以一改往日隐于幕后的习惯突然出现在前台交接权贵为的就是及时把握局势。他抬头望着头顶的朦胧月色深深叹了一口气这身不由己之说不仅适用于朝堂权贵也同样适用于他这种江湖草莽。 练钧如在两个侍女的引路下一步步地踏上了藏月阁。从进入此地的第一步起他的好奇心就情不自禁地被吊了起来。只看前头两个侍女的待客之道他就可以断定所谓的名姬之说怕只是糊弄外人的言辞而已。果然两女只是把他安置在了一间雅室之内便一前一后进了珠帘竟是连香茗也未曾送上一杯。 练钧如却是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仿佛如自己家中一样自在。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此地的一应陈设都露出一股天然亲切的意味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轻松了下来。阵阵清幽的香味不断地从珠帘之中散了出来引人无限遐想。 第十三章 如笙 “兴平君殿下让您久候了!”珠帘之内突然传来一个婉转柔和的声音“殿下在周国时日虽不久名声却是为诸多权贵称道就连我在这青楼楚馆之地也时常听到殿下的名字想来定是有非凡之才。今日我借机一会个中冒昧之处还请殿下宽宥才是。” 隔着珠帘练钧如隐约可见其后的那个女子风姿绰约的身影而先前两个侍女却不复得见。直到此时他还是不太明白对方的心意因此言语也只得谨慎一些。“如笙小姐客气了本君不过年少寡德之人哪里能得他人称道那些不过是些许溢美之词而已不足取信。不过请恕本君直言如笙小姐名冠丰都旁人欲求一面而不可得为何会拨冗一见我这无名之人甚至还有劳那位北冥先生苦心安排?” 练钧如只闻一阵清澈的馨香之风扑向鼻翼就见那女子突然掀帘而出周身上下尽是一片素白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白纱和寻常姬人喜爱的各式鲜艳颜色大相径庭。这名姬如笙任凭一头漆黑秀垂在肩头而不加任何修饰身上并无一点佩饰只是那纤纤玉手交合着拢在腰前莹白得令人不由生出遐思。如笙也不屈膝见礼只是微微颔之后便在练钧如对面坐了下来一双眸子中闪动着神秘的光芒。 “殿下若是我回答你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数月的结果不知您是否相信?”如笙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自打殿下入周国起我就注意到了殿下其人。须知中州王室始终是子嗣艰难似殿下这等年纪的更是寥寥无几天下诸侯无不着意笼络可却偏偏漏掉了殿下。如今时值陛下可能立储之际殿下横空出世虽在周国韬光养晦装出一副浅薄无知的模样但却恰恰解了长新君之乱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 她见练钧如突然身子一僵心中立时把握更大言辞竟也更锋锐了。“为了以求万无一失我亲自下令探听殿下自出生后的一切事实最终得到的却都是模模糊糊的消息仿佛一应行迹都被陛下和那位伍大人掩盖了过去。若是只照这些表面现象似乎您早已被陛下和伍大人隐藏了起来不想让各国诸侯早日接触既然如此倘若陛下真的要立您为储君又何必在如今让您游历各国那可是天大的危难!” 练钧如的脸色已是完全冷冽了下来听如笙的口气言谈不仅丝毫不惧他中州王族的身份而且似乎在各国都有相当大的势力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却隐于青楼楚馆之间其动机目标竟是完全朝着自己而来这些事实如何能令他心安? “如笙姑娘你居然这样大费周折究竟所图为何?本君自小便被父王秘密抚养个中详情没有外人得知你若是以为能够凭借一星半点不实的消息断定什么那悉听尊便本君就不奉陪了!”练钧如起身一拱手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而去。 就在练钧如正准备拉开房门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了如笙好整以暇的一句话。“使尊殿下倘若你真的不求自保那就尽管离去好了!”他只感到浑身大震周身上下都仿佛为冰水沁透一时间动弹不得。不管如笙是否真的识破了他的伪装只要她在外间一宣扬自己的处境就会变得无比艰难。此时此刻不管对方究竟意在如何他都不可能轻易地踏出门槛一步否则转瞬就是万劫不复。 “如笙小姐恐怕你要失望了如今使尊殿下正居于御城之内为陛下和社稷祈福又怎会轻易到这种险地来?”练钧如依旧没有回头声音中却带着深深的疲惫“至于你所说的什么安排我不过是一颗棋子所以做的也是别人吩咐的事情至于目的你认为我这个小卒能够明白么?”他说着便流露出了内心中最深层的情绪语气也变得无比自嘲“所谓我的出身来历都是他人的安排一应行动也都是在他人的监视下身份和荣耀更是陛下的赐予。事到如今难道如笙小姐还能够坚信我这么一个身份的人对你有用?” “世事沧桑谁能断定未来?”如笙似乎想起了过往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使尊殿下您不用矢口否认我既然能够一语道破您的身份自然便有可以倚仗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让外人知道。我想要的不过是和殿下的一个交易殿下若是能够答应不仅可以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也有了可以在列国之中周旋的本钱。殿下虽然骤登高位不久却也应该知道眼下的情势您虽有天子倚重使令辅佐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只不过是傀儡而已。一旦当今陛下驾崩而他又没有留下遗命那天下转眼便会陷入天大的乱局殿下欲求自保恐怕也难……” “够了!”练钧如倏地转过头来入目的却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顿时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天下竟有如斯相象之人他难以相信自入中州之后他最初彻夜难眠直到后来夜夜梦中皆会出现一个举止温柔的白衣佳人他方才得以安睡。如今那个令人梦魂萦绕的白衣身影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倘若真是那个人那么他还有什么秘密可以瞒住对方? “殿下我就是如笙至于身份么就是黑水宫少宫主。”如笙的面纱已经轻轻丢弃在了地上一双清冷的眸子中隐现寒光嘴角却仍旧挂着动人的笑意“殿下不会告诉我您未曾听过黑水宫之名吧?” 练钧如悚然而惊情不自禁地退缩了一步脊背一时贴上了那扇大门。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从如笙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察觉到对方并不是那位梦中的白衣丽人既然如此除了黑水宫这三个字给予他的震撼他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我自然听说过黑水宫想不到竟然能在此地见到少宫主大驾!”练钧如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许久才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悠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少宫主若是真的有意襄助我是感激都来不及。只不过少宫主既然已经断定了我是那个劳什子的使尊就应当知道中州的实权除了陛下之外都掌握在伍形易手中无论以后登上王位的是何人或是说所谓的使尊真有那传说中的秘术大能怕是都难以动摇此人的强势。” “殿下所谓棋子只是在棋盘中作为牺牲的而高居棋盘之上操控一切的巨手那才是真正的力量。”如笙回转身来朝着壁上那一管碧玉箫虚手一抓那箫便形同通灵一般到了她的手中。如笙微微一笑随即将其凑在了唇边一曲悠扬宛转的曲调立刻弥漫了开来无孔不入地朝练钧如周身侵袭了进去。练钧如只觉四肢五内都充斥着天籁之音浑身懒洋洋的竟连动一个手指都办不到。 尽管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沉沦但他的心神还是渐渐地沉浸在了这乐声之中无法自拔。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刀光血影的战场看到了哀鸿遍野的荒地流民看到了那嗜杀凶狠的强盗山贼这听似美妙的乐声中竟然藏着这么多杀机和丑恶一时令他难以回味。倏地那乐声嘎然而止就仿佛来得无踪一般去得也是了无迹象。 “殿下应当听出了其中意境如今的天下就是如此景象所谓的太平盛世也只是一个笑话只要天下格局依旧是诸侯鼎立无论中州有多么贤德的天子都没有一丝作用。殿下倘若不想为人操控希望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应该知道没有外力所谓的自保只是一句空话!”如笙的笑容充满着蛊惑的意味然后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庄严无比“殿下既然受中州民众爱戴这一点便是可兹利用之处。将来重建盛世功业未必会逊于当初跃马河山的初代天子。” 练钧如苦笑着摇了摇头心神却情不自禁地放在了门外。自从习练了绢册之中的口诀后他的感知力大大提升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察觉到门外那几个提刀虎视眈眈的人影。如笙的提议确实诱人他如今没有一星半点自己的班底行事往往要借助他人之力就是行走各方也要时时提心吊胆。倘若真的能和黑水宫达成交易今后的处境就容易多了。 “少宫主不用多说了你既然能在我面前如此侃侃而谈便说明你们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既然得益的是我这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小卒那我又岂会不识抬举?不过如今我既无一艺可以傍身又无别的势力能够襄助黑水宫大力扶助于我所谓的交换条件究竟是什么?”练钧如直视着如笙的眼睛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而冷漠。 “殿下果然是爽快人!”如笙见目的达到终于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笑意“所谓条件其实很简单殿下一旦获得了我黑水宫的襄助请在当今陛下驾崩之后扶助我们指定的一位王族子弟登上天子之位仅此而已!” 练钧如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一个虚有尊荣的中州天子之位不啻是隐忧重重处处掣肘黑水宫这么大的暗中声势为何向自己提这种要求?当他的右掌和如笙的右掌相击在一起时他只感到内心深处传来一阵深深的悸动仿佛他曾经真的见过面前的这个少女。 第十四章 庄姬 自从见过父亲鲁嘉佑之后伯姬鲁氏的言行举止便更加谨慎了一些对于樊嘉的风流行径只当没看见即便是连着守了几夜的空房也只是安之若素至于那些时不时到她面前来抱怨一番的姬妾她也是好言宽慰府中上下对这位未来世子妃的好感也就更深了。即便是喜新厌旧的樊嘉对于这位诞育了嫡长子的正室也是礼敬有加一应内务便逐渐都交给了她料理。 樊嘉在楚情馆中度过的这一夜伯姬鲁氏却并未安分地待在府中而是令仆婢准备好了几色精美小食以及一些罕有的布匹饰物之后乘着车驾来到了练钧如的府邸。由于她指名拜访香洛和仪嘉留在府中的孔懿也不便阻拦但却是亲身跟了进去。须知如今册立世子在即未来的世子妃突然来访孔懿自然不敢等闲视之。她虽然怜惜香洛和仪嘉两女的乖巧可人却始终记着两女乃是王姬离幽赐婚给练钧如之人所以分外担心伯姬鲁氏别有所图。 伯姬令随侍身边的两个婢女将东西摆放整齐便挥手命她们俩退了下去。她见孔懿和香洛仪嘉坐在一起似乎相处得颇为融洽不由笑着打趣道:“婉儿姑娘兴平君殿下有你在身边照料果然是莫大的福分。” 尽管孔懿生性清冷但如今出门在外经常要见到各色人等因此她也就渐渐很少端着那幅漠然的面孔只有在练钧如面前总是不苟言笑。此刻伯姬问话她却只是垂着头低声答道:“伯姬夫人谬赞了奴婢只是殿下身边的人奉了陛下之命伺候殿下起居而已您的话万万当不起。” 她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一旁的香洛便抢过了话头“婉儿姐姐你也用不着这么躲躲藏藏的谁人不知就是殿下也得让你三分在伯姬夫人面前就用不着如此了!”她一边说一边推了身边的仪嘉一把脸上的促狭之色愈浓了“殿下如今尚未迎娶正室你又得殿下信赖正是内室的真正女主人呢!” 孔懿闻言不由面色一变一缕红霞浮上了脸颊狠狠瞪了香洛一眼心中却着实有些异样。伯姬心中一动双手却取过一块紫色的锦纹纱“这是前些时候幽夫人赐下的东西本来公子的那些姬妾都喜欢我却寻思着没人配得上这颜色所以也就搁下了。今日想着要来看看你们就捎带着拿来了如今看来香洛妹妹和仪嘉妹妹似乎都不衬这姿色还是婉儿姑娘穿着合适。赶明儿我去请府中的衣娘来量了尺寸做出一身来一定可以艳惊四座才是!来快让我看看成色如何是不是配得上你?” 孔懿不好推辞只能依言将紫色锦纹纱在身上试了试却现不但轻薄透气而且颜色也确实衬得上自己。不过她见伯姬拿来的一大堆衣料之中只得这么一块锦纹纱不由觉得有些古怪“伯姬夫人这东西本就是稀罕之物您还是自己留着好了或者送给香洛和仪嘉也行。我若是穿着这么一身招摇过市怕是人人都得侧目就是殿下也会心中不喜。夫人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决计不敢领受!” 尽管孔懿的话说得宛转伯姬却仍旧听出了一点不同。论理香洛和仪嘉皆得王姬离幽赐婚都是有名有份之人她们称呼婉儿姐姐自然是为了客气但是孔懿应当不应该对两女如此随便才对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更是不妥如此看来此女身份确实不同。想到这里伯姬的语气更客气了一些“婉儿姑娘所谓衣料不外乎是给人穿戴的哪里有这么多规矩。再说了我送给香洛和仪嘉的都是上等的美饰不过送你一块锦纹纱而已无所谓招摇。” 香洛和仪嘉也品出了一点滋味连忙在一旁帮衬因此孔懿只得没奈何地答应了下来。她不过略坐了片刻外间便有人前来奏报她思忖着伯姬的来意怕是套交情居多也就打了声招呼先行出去料理内务只留下了香洛仪嘉二人。伯姬见孔懿离去不由对两女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人也会如此善于观风色想当初在昭阳殿里之时除了幽夫人你们何曾服过外人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香洛和仪嘉对视一眼目光中的神情不言而喻。两人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见确实无人隐伏后仪嘉方才低声对伯姬道:“伯姬夫人婉儿姐姐虽不是殿下的姬妾平素却是威权极重就是那些家将侍从一流殿下不在时也都听她的调派我们两姐妹不过是初来乍到怎么敢摆架子?” 伯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便将话题岔开了去心中却在打着算盘。如此看来想要通过香洛和仪嘉来左右这位兴平君殿下的判断并不实际而那位婉儿姑娘一看就不是容易相与的角色看来自己得多下一点功夫才行。 孔懿匆匆来到前院却觉明空含笑站在那里不由大喜过望。她这些天独立应付府中大小事务早已是忙得头昏眼花刚才还不得不抽空去应付伯姬。“好你个家伙居然还知道回来这府中上下大小事务就托付给你了!”匆匆撂下一句话之后孔懿竟是寒暄话都没有多一句急匆匆地快步离开留下明空一人在那里怔。许久他才明白孔懿是作起了甩手掌柜不由大吃一惊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边已是围了一群前来奏报的下人顿时只能苦着脸料理了起来。 炎国宫城之中炎姬正在御花园中抚琴三柱清香直上青云琴音袅袅回荡在天地之间逐渐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一旁的沁雪鼓着腮帮子只是不作声心中却是如同一团乱麻要知道早先炎侯来的时候似乎不经意地说出了一句让她大吃一惊的话那就是为炎姬招婿。沁雪自小入宫伺候的就只有炎姬阳明期这一个主子平素吃穿用度也都是第一等的更是被炎姬视为姐妹因此最能了解主子的心思。她知道主子是冰雪聪明不假可这情之一物愈是聪明人就愈是容易沉溺其中她已是不知不觉为主子操起了心来。 一曲终了炎姬却仍旧是愣愣地坐在那里目光中一片迷茫。她已是记不清怎么回答父亲的了仿佛是“但由父亲作主”亦或是其他说辞总而言之她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可是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奏出了一曲颇为悲凉的曲子?她无知无觉地立了起来命沁雪捧过琴之后便如同行尸走肉般向母亲的宫室走去此时此刻她似乎体会到了母亲当日的心情。 “殿下主上只有您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断然不会让寻常人亵渎您的!”沁雪实在不忍心看着炎姬这副模样忍不住出口劝慰道“天下间总有好男儿可以匹配殿下若是殿下真的不愿不妨向来者多出难题如此便可令那些纨绔子弟之类的男人知难而退主上想必也难以怪罪的。” 炎姬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父亲对自己的宠爱不过在国之大义面前所谓父女亲情也只有靠边站而已。父亲斤斤计较的是令炎国之威代替中州天子至于对她的些许宠溺也决计不会过国家大事。寻常贵胄子弟父亲当然看不过眼但是倘若真的有家世背景都能匹配她又是为父亲器重的男子恐怕无论她如何作势都非得允从不可。想着想着炎姬不由忆起了当日离幽对自己说的话以及自己的回答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奴婢叩见夫人!”眼尖的沁雪现了一众宫婢簇拥着庄姬缓缓行来立刻退到一旁伏跪于地。这一声请安却未曾惊扰炎姬的思绪她仍旧怔怔地立在那儿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庄姬心痛女儿怔忡的模样却不好在外人面前作挥手斥退了所有人之后方才上前将女儿揽在了怀中。 “母夫人!”炎姬讶然抬头失声惊呼道“您怎么知道我在御花园内?难道是沁雪这妮子多嘴多舌?”她不满地瞪了犹自垂跪伏于地的沁雪一眼回转头来脸上已是挂着些许笑意“母夫人我不过是一时想些心事并没有什么大碍父侯的心意我知道不会让母夫人为难的!” 庄姬勃然色变许久才冲着地上的沁雪道:“沁雪你先退下今日是你报讯有功待会本宫重重有赏!”她见沁雪叩头退下方才郑重其事地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嘱咐道“明期你父侯虽然有意为你择婿但还是得看你的意思否则即使那个人是中州的未来天子本宫也绝不会许嫁!你放心今次就算和你父侯撕破了脸面本宫也绝不会同意此事那些个求亲的使者就交给本宫好了。哼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也敢打你的主意真是无聊透顶!” “夫人你这是什么话!”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庄姬回头一看只见炎侯阳烈正满面阴云地站在那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期也不小了自然得考虑婚嫁之事。再说了寡人只是有意择婿未得你们二人允准纵是他人有惊天权势也决计不可能夺了明期去!” 庄姬愕然地看着丈夫许久才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希望主上能够一言九鼎妾身绝不希望明期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第十五章 殊遇 为了避人耳目在交换了一个个条件之后练钧如只得在如笙的绣阁中呆了一宿。往日他在和樊嘉一同光顾这种地方时逃席而去尚可以解释为看不上寻常庸脂俗粉但今日外人皆以为他得名姬如笙眷顾再矫情就似乎不妥了。好在如笙乃是见识广博之人就天下大势侃侃而谈挥洒自如犹若男儿隐隐约约的练钧如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股沉静的大气。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大亮望着窗外的那一缕朝霞练钧如不由生出了几许感慨。隐忍至今他总算是有了一个大援尽管这个盟友不见得十分可靠但是在大势未定也就是他们指定的那个人尚未登基之前应该不会对己不利。如此一来他就有了与伍形易和华王姜离周旋的本钱直到如今他还是不明白这一君一臣究竟在玩弄什么把戏。 整整衣冠下了藏月阁练钧如方才现北冥节早已候在了那儿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殿下看您的模样似乎已经和如笙小姐谈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他躬身一礼表情谦卑而自持“如笙小姐乃是眼高于顶之人少有在绣阁中留宿外人的。此次殿下得蒙眷宠将来定能一展大才声震天下!” 练钧如只是颔为礼却未作回答直到他看见严修候在园外时方才不经意地回头问道:“北冥先生如笙小姐已然说过如在周国有要事可以随时和你联络。你看到前头那个人了么?此人乃是本君心腹今后倘若我派了此人来便表示事情万分紧急半点耽搁不得还请北冥先生尽力襄助。” 北冥节连声应承见练钧如大步走出园子脸色方才阴沉了下来。须知黑水宫少宫主如笙向来都是对男子不假辞色除了他们这十二都护外旁的男人根本不可能见到其真面目如今练钧如竟在其绣阁中留了一宿难道真是被如笙看上了?他摇摇头驱赶出脑中纷乱的头绪急匆匆地赶至藏月阁下高声通报道:“北冥节求见小姐!” 片刻功夫楼上便下来了两个年轻侍女虚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上得楼后北冥节竟是破天荒头一次进入了如笙的内室虽然仍旧隔着帘子却比以往候在门外亲近了许多。突见这等殊遇他却有些心中忐忑坐在椅子上也是总觉不舒服直至帘后丽人真的现出身影他方才镇定了下来。 “北都护这一次你做的很好能够将这位殿下的底细来历探明乃是天都护的功劳但是在周国之内伏下众多暗棋在此次伺机而动却是你北都护的功劳!”如笙的声音不复夜间和练钧如攀谈时的温和变得冷漠无比“师尊早已定下未来大计我等身为黑水宫之人就当尽心竭力不能有丝毫懈怠。不过前次有人刺杀樊嘉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远在中州的樊季如今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决计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如今旭阳门偏安炎国一隅之地不可能朝此地伸手寒冰崖又都是女子平日行事也不甚妥当我倒是觉得那个号称能使天下无忧的无忧谷并不似传言那般光明正大你派人多盯着一些。” 北冥节略略欠了欠身神情又恭谨了几分。“少宫主过奖了属下尽是行分内之事这周国本就是属下所辖范围若是出了纰漏哪里对得起宫主和少宫主的器重?如今少宫主亲自坐镇周国为的就是拉拢那位殿下为我黑水宫所用属下自然不会懈怠精神。不过上次无忧谷万流宗前去谒见周侯双方在昭庆宫中谈了许久内侍宫婢一个都不得闻其中隐秘所以属下也认为无忧谷定是想择机而动。不过每代无忧谷传人行走在外的最多只有一二人要想盯住他们的行踪并不容易就连无忧谷的所在如今天下也没有一个外人得知这般鬼鬼祟祟的确实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大气。” 如笙点了点头缓缓离座而起在珠帘内踱了几步随即脱手掷出一物如同电光一般直冲北冥节胸腹。北冥节一愣之下立刻以二指轻轻夹住这才现是一柄黑色小剑剑刃上还流转着似金似银的光芒。“少宫主您这是……”他只是瞟了一眼形貌便大惊失色连忙出口问道。 “周国之乱已现端倪如有必要你可随时让其他都护前来协助。那位主儿即将离开周国远行那么我就必须跟随而去否则若有疏忽后果便不堪设想。”如笙见北冥节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由展颜一笑“你不必多想此物乃是我离宫之时师尊亲自所赐宫中仅有的三枚被我带出了其二这一次颁赐于你乃是为了大计你收好就是了。” 北冥节连忙起身郑而重之地谢过须知黑水宫十二都护向来不相统属只听从宫主一人之命这黑水符就是印鉴之一。如今如笙一开口就是调度之权无疑将他置于和十二都护之天都护龙滨海同等的地位之上他心中的兴奋就不用提了。 严修见练钧如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大庭广众之下他自然不能表现出过分亲密的架势侧身让练钧如走在身前之后他便低声传音道:“昨晚那位嘉公子见你一直未曾下来似乎很是意外随后打自己的侍从去了宫城兴许是向周侯奏报去了。那北冥节苦心安排的四个女子他全都要了直到现在也还未起身。听说他拿出了千金为这四个女子赎身可能是想将她们带回去。” 练钧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脚下却毫不停息待到行至自己的马车前他却现樊嘉的一众侍从护卫早已候在了那里瞥见自己时这些人都是一副惊愕之色。“兴平君殿下您您这么早就起身了?”樊嘉的一个近身护卫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家公子还未出来您是不是再耽搁一会和他同行?” “算了大哥想必是流连忘返本君还是不扰他的雅兴为好。”练钧如随口笑道“待会大哥出来之后你们替本君转告他一声就说恭贺他新得美人!” 一众人等顿时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大笑便目送练钧如登车离去。待到看不见人影了几个侍从便在那里嘀咕开了。“也不知这位殿下用了什么迷*魂*药那位如笙小姐平日见客时也都是拢着面纱隔着珠帘到了楚情馆这么久连一个得亲芳泽的人都没有!” “你还说昨晚公子听到那个北冥节来禀报时脸色都青了还得装作一副大度的模样真真是……” “你不要命了居然在暗地里说公子的不是?公子昨夜也是**十分你得知道那四个绝色处*女可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 …… 练钧如踏入自家府邸大门一入目就是一副繁忙的景象不由眉头微皱。这一处府邸虽然豪奢华美他却是没打算长住因此平日负责洒扫的仆役也并不多大多数仆婢都是在内院伺候外院却只有几个装点门面的人而已。此时此刻只见青石地上处处都是水痕几个身材粗壮的男仆正在卖力地打扫着四周的花草树木似乎也经过了一番修剪焕出别样的生机就连远处的亭台楼阁也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练钧如看得目瞪口呆见明空和孔懿两人迎了上来不由伸手指了指忙忙碌碌的众人不解之色溢于言表。“这些人都是眼生得很什么时候到此地来的?” 明空和孔懿相顾一笑还是明空把话说在了前头“殿下陛下已经来了旨意以您在前线抗击北狄有功为名通告天下为您加封地三城将虎豹营的五百人拨为您的随身扈从今后他们就是您的人了。周侯昨夜得了消息今早就派了这些人来说是体面要紧不能马马虎虎地传扬出去还道是他亏待了您。就连幽夫人也是遣人送了香洛和仪嘉一堆锦缎珠宝还让您得空进宫一趟。” 尽管听上去都是殊遇和恩宠但在练钧如看来这些举动无疑是将他架在火上烘烤而已。他本就是一个诱饵的身份行走在外已是尽量收敛结果华王姜离骤然间下一道这样的旨意既是更加引起了他人注意又让他的行动更加艰难。不过在孔懿和明空面前他却只能装作一副安然领受的模样敷衍了几句之后方才朝自己的内室走去。 不过他已是注定今日无法消停一踏进原本清幽的小院只见几个人早已是恭候在那里。除了和长新君有关的洛欣坚早已离开丰都之外许凡彬、斗昌和冯聿铭还是待在此地见他进来便齐齐起身相迎斗昌第一个打趣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如今不但陛下下旨褒奖您还得了如笙小姐的芳心想必这条消息转眼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第十六章 催情 练钧如见许凡彬也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面对着确是绝色的如笙他自然不可能不动心只是对方分明没有色诱他的意思他若是自作多情就没意思了谁想到这边的三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还口口声声说会宣扬得满城皆知这不是显然添乱嘛! 话虽如此三人都是他国贵胄他也不好拉下脸来只能苦笑一声应付了过去随后便赶紧岔开了话题。“三位今日你们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三人名义上算是这位兴平君殿下的侍从但暗地里却都有着监视之意无奈身处周国丰都他们纵是有十万分气力也使不出来何况提出邀约的往往是即将成为世子的樊嘉。如此一来他们便无法把握住练钧如的行踪再这么下去他们可就真的是无所事事了。 斗昌家世最显见其他两人没有打头阵的意思他便笑吟吟地上前一揖道:“殿下您在周国盘桓了也快一年了如今嘉公子册立世子在即您是不是也定下日期?我国主上频频来信催促说是全公子分外希望和您重聚再者殿下领了游历四国之名总不可能就在周国一地老是这么待下去吧?”他的话说得极为直接许凡彬和冯聿铭也是听得勃然色变就不提当其冲的练钧如了。 “斗兄此话虽然在理奈何此事决之于周侯我却是毫无办法。”既然获得了黑水宫这个强援长新君和周侯又已经真正决裂练钧如也早有了离开的意思。“一旦嘉公子被册立为世子我在周国的任务自然就告一段落了。”他含含糊糊地解释了一句却见许凡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不由一紧。直到如今他仍旧记得当日许凡彬的要求只不过比起夏侯和商侯来炎侯从未盛情相邀他纵是想去炎国一会炎姬也得有先后之别。 四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嗑牙直到半个时辰后斗昌和冯聿铭才告辞离去只有许凡彬一人留了下来。然而他的第一句话却是突兀无比:“殿下有一件事情也许我不该说不过前几日我接到了庄夫人的信函上头提到父侯有意为小妹择婿。虽然此事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我还是想和你提一提毕竟上次看起来小妹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就是为了这一句话练钧如奉诏来到王姬离幽的昭阳殿时完全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恰逢其时周侯一大早就前去巡视丰都城外的三处重镇宫里的一应事务便都是王姬离幽做主那些嫔妾一流也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自己的宫室中。练钧如一路行来竟是没看到几个宫婢内侍。 练钧如一脚踏进昭阳殿后头的大门就倏地关了个严丝合缝里头的灯火也突然昏暗了起来使得他不由心中一阵不安。然而大殿并未如那种小说野史所说窜出来一群持戈甲士反而是静悄悄的这种诡秘寂静的气氛一点点地缠绕住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姑母侄儿奉命而来就请你不要开玩笑了!”练钧如直觉地感到一阵不对劲停下脚步之后连声唤道“听闻您召见侄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内殿传来一个慵懒无比的声音。“如儿么你直接进来好了你我既是姑侄就不必拘于那些礼数了。我今日有些贴心话想对你说所以才遣开了内侍宫女没有其他意思。” 练钧如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挪动着步子朝内殿走去十几步的路程足足拖了好半晌。然而当他看见那斜倚在床沿的无双国色时还是忍不住心神失守整个人都迷失在那香艳的一幕中。 王姬离幽此时只穿着一袭轻纱瀑布般的秀全然释放了下来脚下的金缕鞋也无影无踪只露出一双小巧而纤细的玉足。大概是为了将媚惑挥到极致这位幽夫人的**翘得老高隐隐约约可见胸腹之间的大好风光再加上那眼眸中流露出的万种风情足以让任何男人颠倒迷醉。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离幽见练钧如犹自怔在那里心中既得意又好笑不由嗔怪地唤道。 练钧如这才如梦初醒使劲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双脚就像不听使唤一般一步步向前挪动。然而经脉中倏地流过一丝清流他已被欲火蒙蔽的眼睛瞬间回复了清明饶是如此他的呼吸声也愈粗重了。“姑姑母您究竟究竟要……” 王姬离幽轻笑一声猛地将身上仅剩的那一袭黑色薄纱掀在一旁一时间那玲珑有致无限美好的**躯体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呈现在了练钧如跟前。如玉肤色没有半点赘肉的平坦小腹馨红的两点红色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尽管再非风月场上的愣头青练钧如也再难以把持心中熊熊欲念懵懵懂懂地冲了过去身上的外衣已是在刹那间飘落在地上。 离幽早就在室中各处燃烧起了催*情药物只是没想到练钧如能撑到现在如今见对方终于降服她不由出一阵得意的笑声。她嫁入周国多年看过许许多多不同的男人除了周侯之外她甚至享受过那些道貌岸然的贵胄大臣的侍奉对于此道已是精熟。只是一抽一拉她就迅褪下了对方的束身中衣很快两具**的躯体死死地缠绵在了一起房中春色无边间或夹杂着阵阵娇喘和呻吟。 在双方交合的刹那练钧如就已经清醒了过来此时神智早已跟不上**的厮磨即便他心中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那形同野兽般的躯体仍旧在不停地驰骋挞伐仿佛是永远不知疲倦。终于在一次又一次地努力遏制心头欲念之后他终于疲惫地伏在了离幽身上浑身上下连一丝气力都使不出来。 “姑姑母你你为什么……”练钧如挣扎着问道目光中早已没了那熊熊燃烧的欲火。 王姬离幽也早已动弹不得却只是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屋梁许久才迸出了一句话。“如儿你知道我究竟有几个孩子么?” 练钧如闻言大愕他很想转头去看离幽的表情最终却只得无力地放弃了这个打算。“据我所知您只有樊嘉大哥一个孩子难道不是吗?” “你错了我根本就从未生过孩子!”离幽突然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大笑眼眸中的怒火愈来愈盛“嫁给樊威擎一年之后我就从太医那里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养育孩子也就是说不管他樊威擎能有几个儿子都不会是我的!”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吐露着那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对于丈夫也是直呼其名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恩爱。 “樊威擎很聪明他后宫中的嫔妾都是四国世家的名门淑媛如此一来假若我一直无所出就免不了要遭到休弃。那时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文昭适逢婚龄也可能会被嫁到周国。他喜欢我的灵巧善媚又听闻文昭乃是刻板的性子所以最终和我达成了协议先是让我佯装怀孕然后在临产时将让孟氏之女新产下的儿子记在了我的名下然后赐死了孟氏对外却宣称是母子皆亡而这个时候再向外界宣布我产下了嫡长子!” 这惊心动魄的隐秘听在练钧如耳中自然是格外骇人。然而他还是有些弄不明白为何周侯会绕这么一个大圈子还有王姬离幽出嫁时不过少女又怎会偏偏那么巧就无法生育? 离幽突然翻了一个身左手轻轻地搭在练钧如肩头一只大腿又搁了上来无时不刻地撩拨着他的欲念。“我那时心性单纯只想保住周侯嫡夫人的位子也未曾细想所以始终把樊嘉当作亲生子嗣养育。此事涉及到的所有内侍宫婢也很早就被灭了口只有那最初诊断我不能受孕的太医留了下来直到十年前才寿终正寝。我本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谁料南夷使者前次秘密送来了一种摄魂香料我一时好奇就在樊威擎身上试用了一次结果他在迷迷糊糊间道出了一切正是他用所谓补药夺去了我怀孕生产的机会然后处心积虑地安排好了一切就是想让中州血脉永不可能染指周国!”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练钧如突然坐了起来目光中尽是难以名状的恐惧。即便早知道周侯樊威擎乃是一个伪善之人他却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展到如斯地步夫妻之间相疑至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政治? “如儿大概我那兄侯没有告诉过你中州的血脉乃是出自传说中的伏羲天神故而才得天神谕示派了使尊前来辅佐。这虽然是遥远的传言并非一定可信但四国诸侯却无一人敢忽视这个传说所以中州许嫁各国的王姬一般都不可能诞下子嗣纵是女儿也逃脱不了早夭的命运。我自从得知此事之后足足暗中调查了许久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练钧如望着王姬离幽凄然的面庞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怜悯的情绪。 第十七章 重逢 ps:各位失踪了两个多月我终于回来啦!新书仍旧是架空历史类的书名是《高太尉新传》请大家多多支持!即日起凌云志异的解禁也将恢复正常但本周之内部分章节将转到新书的作品相关部分谢谢大家! 慈海缓步于丰都街头一身黄色僧袍显得格外碍眼路人无不频频侧目。这年头佛门子弟实在是不吃香佛宗除了几处大山头还有香火之外旁的小寺庙都是凄凉度日时常有和尚忍不住山居清苦而去还俗的。倒是道门在各国倾力支持下兴旺达天下四大门派中除了黑水宫行迹莫测其他三门都是道门一脉无忧谷甚至号称乃是秉承了老子正道。久而久之潜心慕道的越来越多而一心礼佛的则是愈来愈少除了些许固执老人之外佛门子弟竟是等闲难觅身影。 一个酒肆的伙计一见慈海的人影朝这边过来立刻就慌了想了想还是迎了上去孤身在外行走的僧道往往并非俗类何况慈海这人一看就是年纪不小他也只能打叠精神应付。“这位大师您是来化缘的么?小店内只是沽酒这斋饭一类可是……”他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还想再把话说得宛转一些谁料完全白费功夫。 “老衲说过要化缘么?”慈海冷笑一声没有半点出家人慈眉善目的模样“给我来五斤上好的烧酒要是有肉食也准备一些老衲还要带着上路。”以往在山间时他也时常猎些野味山民们要是求他救治总也会送上一些猎物他这个和尚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那伙计犹自目瞪口呆直待银钱入手之后方才如梦初醒连声应承后便转身冲进去操办。慈海也不顾旁人诧异和鄙夷的目光神情自若地拣了副临窗的座头只是瞟着街上的来往行人。待到酒菜上齐之后他就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起来心中却是转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自从埋下赵庄那数十具尸体后他就打定主意寻访元凶以及失踪的练家人谁料竟是形同大海捞针附近的清远城等地方都是半点线索皆无。然而数天之后时他便听到了中州使尊出世的消息而且巧合的是那位使尊殿下也是姓练这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千里迢迢赶到中州之后那位使尊殿下又在钦尊殿中斋戒祈福听说没一年半载不可能出来他觉得心中蹊跷只得到周国丰都来碰碰运气毕竟兴平君姜如也是新近冒出来的中州王族兴许能打听到一点什么。 突然长街之上传来了一阵车轮转动声宽阔的御道上那充作开路的十余名持戈勇士之后便是八名跨刀骑士再后头就是一驾围着重幔的马车。慈海极目望去只见其中隐约可见一个端坐着的人影只是无论如何都窥不透其人形貌。仅凭着一缕直觉他的心中便模模糊糊地窜上了一个念头难道里边的人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那个山野少年? 练钧如却不知道慈海为了找他而跋山涉水仅仅从那一次伍形易冷酷无情的表现中他就早已断定赵庄左右定然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几次噩梦之后他就下意识地暂时丢弃了过往只是一心一意地扮演好目前的角色。适才王姬离幽实在是对他交待了太多的东西多得令他无法接受那些封存已久的典故隐秘若不是从离幽的口中一句句娓娓道来他是决计不可能相信的毕竟无论是前世所知还是此世所见他的阅历和经验还只能够应付寻常的阴谋诡计。 “如儿你要知道王兄这个人的心思始终没有人能够琢磨得透这些年更是变本加厉。”练钧如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王姬离幽的话“从前王后虞姬的话他十句之中还能听进去七八句如今却也是不成了。中州后宫中曾经得宠的妃妾现在几乎都是夜夜独守空房而那些后来居上的嫔妾都是身份低微也没有一人怀有他的子嗣所以眼下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择谁为嗣。” 练钧如想到离幽那诡异迷蒙的眼神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个念头不知何时浮上了他的心头那就是王姬离幽已然识破了他的身份。正当他怔忡之际外头突然响起一声震天佛号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让他浑身一震那熟悉的声音和威迫感不就是曾经救过自己的那位慈海大师么?虽然练钧如只能算和这位高僧见过一面但记忆中的那些经史典故几乎全都是来自此人所以此刻他几乎未作考虑立刻掀开了那层帷幔。 四道目光倏地交击在一起尽管练钧如形貌已然大变但不同于那些和练钧如不熟悉的王侯贵胄慈海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脸上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丝微笑。“阿弥陀佛!”他又是高喝一声之后便大步朝车驾走来惊得那些扈从卫士连忙上前阻止。 尽管故人重逢让练钧如很是激动但他此刻心中谜团太多再加上一身之命牵扯到诸多旁人所以并不想让一个形同师长的人轻易牵扯进来。“大师半路挡住本君车驾想必是为了化缘本君自不会吝啬来人取百金赠给这位大师!” 被这变故吸引来的百姓不由出声声惊叹他们都知道车驾中是谁听闻一出手就是百金顿时看向慈海的目光中便多了殷羡和嫉妒。谁料慈海却似乎丝毫不领风色只是低头稽道:“老衲并非为了化缘只是见施主眉心暗恐有灾噩来临所以才想提醒一二。施主若是真的有心不妨容老衲拜访尊府以解后忧如何?” 练钧如的心情立时无比复杂狠狠心想要开口拒绝却听得身后严修低声传来一句话。“此人似乎有不凡之处你现在用人之际还是留下他为好。再说他自个送上门来你若是闭门不纳岂不是绝了旁人投效之路?” “大师既然如此说那本君就领了你的好意以求作法消弭灾祸。”练钧如终于开口道“唔大师既然年事已高想必不可久劳便请同上车驾如何?” 那酒肆的伙计掌柜已然看呆了待到慈海真的上了车驾之后他们方才如梦初醒。“想不到这老和尚居然一句话就能够蒙人!”看到那一行车驾远远离去伙计第一个出一声不平的牢骚“这都是什么老套的说辞佛宗的人还真是不可信!”随着他的这一句话人群中顿时出阵阵议论。 慈海却顾不得外人是什么心思身在车驾上他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始终闭目养神十足入定参详的模样。练钧如碍着四周耳目众多也是难以开口只得苦苦克制着心头情绪而已。直到步入内室他令姜明等人守住四周又命严修随侍方才定定心心地和慈海分头坐了下来。 “钧如这差不多一年没见你可是真的风光至极啊!”慈海一开口就是一句火辣辣的话“赵庄上下百多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归了黄泉你却仍旧富贵消遥这其中的道理你可否告诉我这个糊里糊涂的老和尚?” 严修听着就心头大震再看练钧如一脸黯然顿时省出了两人之前的关系只能懊悔自己的莽撞。他刚想代为辩解就被练钧如挥手止住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慈海大师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离奇到了十分除了严大哥之外我也没有他人可以倾诉你既然想听那么我告诉你就是!”沉默良久练钧如终于开始重新追溯那一段触目惊心的往事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哀也一点点从他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就连早已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严修也是觉得一阵心悸。 曾经沧海难为水慈海乃是经历过多次生死劫数的人足足听了一个时辰之后脸色终于微微一变。他见练钧如除了目光之外一如在陈述旁人的经历便轻声宣了一声佛号顿时满室皆静。 “如此看来那位华王陛下早已有了重振雄图的意思却苦于时机未到;而四国诸侯也是野心勃勃欲图等到中州王位虚悬之时借机染指大统;而那位使令伍形易也是自有主张手握大权不肯放?”慈海说了这几句话之后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想不到天下如今竟是如斯乱局看来我要想寻出杀人凶手着实不易。” 他的目光倏地冷冽了下来俯低身子直视练钧如的双目许久才出言道:“你的无奈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既然已经矢志要脱离他人的掌控那究竟是想要明面上的风光还是暗地里的一语千钧呢?”他的话异常犀利就连旁边的严修也忍不住心头一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师你的意思是……”这些时日来练钧如从来都是一个人瞎琢磨最多再就某些大事和严修商议一二一直都未曾真正摸清自己究竟该如何在人前人后自处此时一经提醒竟是一种拨云见月的恍然大悟。 “你看为了不在人前用使尊这个面目出现你不得不接受了华王的建议扮作他的义子那将来呢?若是有所变故他们还会同样做出同样的要求你就这么遂他们所愿?”慈海的话语中多了一丝蛊惑“既然你已经被他人拱上了神坛将来又何必死死地待在上边?如今伍形易已经想要借机走上前台你又何必学他?” 请大家多多支持新书谢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八章 世子 “上一次刺杀樊嘉的勾当是否你的手笔?”密室之中传来一个女子冷漠的声音“如今周国终于陷入了乱局难道这就是你希望的么?” 室内的灯火突然明亮了些许一个男子似乎不以为意地轻轻拨了拨灯芯回头微微一笑道:“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又何必追根究底?再说了樊嘉之事早晚自有公论他若没有欺母逼弟那么纵使那刺客临死前拼命一呼也不会有几许应者。如今他即将被册立为世子倘若中间真能有什么差池对于你我又有何害处?” 女子终于沉默了她的身影始终笼罩在黑暗之中无论从任何角度偷窥都丝毫看不见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也罢周国之事就交给你了我也懒得搭理横竖你也不会让他们消停的!为天下苍生谋福让乱战天下得以一统真是可笑我当初怎会相信这种鬼话!”一阵大笑之后女子的身影倏地一飘转瞬消失在密室的入口“你转告师叔他的严命我自会遵从不过我不希望师门多年声名就为了这权势名利毁于一旦!” 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丰朗俊秀的脸上现出一缕温和的神情只不过片刻又变得无比冰寒。“所有人都是苦心孤诣多年又怎会轻易放弃更何况那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你不在周国也好省得看到那些血腥场面污了你的眼眸。只不过明萱啊明萱若非你得师傅眷宠就凭你那脾气。又怎么可能存活至今?你可知道对于我族之人而言你始终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眼看樊嘉册立世子之礼日渐临近。练钧如却是愈难以安心虽然他和樊嘉并没有几分真正的交情可是事情若牵扯大了难免不会祸水外引只看那一日王姬离幽疯狂的行径和不寒而栗的眼神他就可以深深地体会到这个看似尊贵地女人已经接近了爆的边缘。她多年视樊嘉犹若己子。最后却得知不能怀孕全都是丈夫从中作祟又如何不气急万分? “孔懿丰都之内这几日情况如何。有没有听说行迹可疑之人出没权贵府邸?”练钧如自从留下了慈海之后。心结便解开了许多对于孔懿和明空的防范虽然仍在却已是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使用毕竟眼下如笙那边还未有真正的动作他能用地人太少了。 孔懿摇了摇头“这几日出奇地平静所有人似乎都怕沾惹上了是非。所以都在韬光养晦。倒是斗昌和冯聿铭两人很不安分一直在外头厮混甚至还有两天没有归府。殿下。说起来你该好好注意许凡彬其人他看似隐于府中却每隔一日就和炎侯联络一次我总觉得他似乎比斗昌那两人要难对付得多。” 她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就是那句提醒也是**的。 练钧如领教惯了她的脾气倒是不以为忤却转过头来看着明空。不待问明空沉声奏道:“陛下适才来急报说是长新君大人竟直接向华都去了奏疏虽然其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周国内乱的消息却是引起了中州群臣的慌乱。殿下难道这位长新君大人就真的有信心能够取周侯而代之?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这一疑问顿时令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练钧如虽然略知其中隐秘但得离幽警告哪敢胡乱多言因此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遮掩过去。“总而言之我们身在他乡是客只要看着就好若是真的多插手只怕会引起不必要地麻烦。”他却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未曾宣之于口“樊嘉究竟是否知道王姬离幽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呢?” 册立世子的那一日正值七月盛夏尽管襄坛之上地日头毒辣辣得让人难以自持但是周国上下和各国宾客依旧云集一堂等待着那尘埃落定地一刻。由于中州有贵为兴平君的练钧如撑着场面所以华王姜离只是钦赐了几件珍品而其他三国无不派出了分量颇重的重臣其中就有斗昌的父亲孟尝君斗御殊。其人频频打量着练钧如这一行人目光中蕴藏的深意让孔懿和明空提防不已。 冗长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时周侯樊威擎捋须微笑不已。除了喜好渔色从哪一点看来樊嘉都是一个合格的世子不愧于他多年的教养。为了让樊嘉从心中提防中州王室樊威擎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既要让他能够和王姬离幽以母子身份和睦相处又要让他学习制霸之道和驭下之道。樊威擎顺势瞟了一眼身边地妻子只见离幽面色沉静只有嘴角似有欣慰的笑容心中不由暗自得意。 突然空中响起了一阵明亮清澈的啼声引得众人无不抬头仰望。原本被周国十六位飞骑将牢牢护住地天空之中突然现出了一片巨大的黑影观其形状竟是比黑水宫流传于外的黑翅天鹏更为巨大。见此情景人群中不由产生了阵阵骚动周侯夫妇和樊嘉更是脸色铁青谁都知道此时的不之客一定是有所图谋否则又怎会选择这样的出没方式? 电光火石间那高高翱翔在天际的巨鸟突然俯冲了下来将十六位飞骑将的包围圈冲得七零八落自己身上的羽毛也是落得四处皆是。就在人人惊于躲避之时异鸟在着地之前鸟背上倏地飘落一人如同不着力一般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其人面目竟是和樊嘉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你这个冒牌货以为我就真的无法脱困么?若非有贵人襄助想必就要让你得逞了!天下竟有如此笑话一个冒牌货也想被册为世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练钧如和离幽也是一样谁都没有想到会生如此突兀的一幕然而只有周侯父子面色苍白似乎更多的是恐惧而非惊愕。 “父侯我被居心叵测之人暗地困住想不到这冒牌货竟然想被册为世子请您千万明察!”那黑衣人根本不看四周围上来的众多甲士竟是恭恭敬敬地跪地朝上头叩头道“父侯万不可被此小人蒙蔽母夫人请您分辨一二儿臣才是您的亲生儿子!”殊为诡异的是其人声音和樊嘉也是毫无分别旁听的周国群臣之中几个年老体弱的竟是支撑不住昏厥倒地顿时引起不小的混乱。 尽管是七月盛夏时节练钧如却感到浑身上下一片恶寒就连背心也是阵阵冷他见王姬离幽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更是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当初樊嘉生母孟氏产子之时乃是双胞胎而并非一个儿子?这些日子他隔几日便会见到樊嘉一次所以万难相信那个身着世子服饰的是冒牌货毕竟其人无论言行举止都没有任何变化。他愈想愈觉得可疑手足冰冷得几乎难以动弹既然如此眼前这男子就一定是假冒的那么又是何人将此人藏匿至今? “父侯此人突然从天而降分明是有心扰乱人心请父侯即刻命甲士予以诛戮!”台上的樊嘉根本就是慌了神忙不迭地下跪奏道“儿臣始终在丰都侍奉父侯和母夫人哪里有什么为人所困!还请父侯和母夫人明察!” 那黑衣人见四周的甲士都是面面相觑未曾严逼猛地撕开了外衫里面竟赫然是樊嘉平素罩在身上的深红色常服。“父侯母夫人儿臣好不容易脱困而归若是你们执意要相信这个冒牌货儿臣儿臣便没有存身之地了!” 人群中的骚动顿时更大了高台上的樊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射向那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和无奈。端坐在宝座上的周侯樊威擎已然完全乱了方寸他怎都没料到当初孟氏产下双生子后为了不让离幽生子一事在他日产生麻烦他命人将其中一子和孟氏一同除去谁知如今竟会出现如此状况。眼前那人的措辞举止像足了樊嘉平日的模样一时间他竟是难以分辨孰真孰假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妻子。 离幽沉吟半晌刚想要开口说话岂料台上的樊嘉突然狂笑不已竟飞身而下手中已是多了一具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弩箭对准了那人的心窝一只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对方射去。人群中顿时爆起一阵惊呼这么近的距离纵是神仙也没有回天之力。 嗖地一声那弩箭不偏不倚地命中了目标而那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却趁势连退了几步随后喷出了一口鲜血却仍旧安然无恙。周侯樊威擎再也难以抑制心头情绪倏地站起来大喝道:“快将他们两人全都拿下!”从那人中箭的态势来看他已是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须知樊嘉随身应有一块特制护心镜如今那人能中箭无事显然也是有这件东西如此一来真假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第十九章 托付 尽管册立世子乃是国之大事但以现在的形势却是无论如何都法继续下去。无论周国群臣还是各国宾客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了一个头昏眼花谁都辨不清究竟孰真孰假最后周侯樊威擎只得将两人分头软禁。 练钧如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由于他和樊嘉来往不少所以周侯夫妇竟是把他留下了然而最终他却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那真假樊嘉。周侯樊威擎亲自盘问了两人之后出来的时候就犹如老了十岁竟是连和妻子交待一声都没有就把自己关在了昭庆殿之内。见到这副情景练钧如和离幽两人情不自禁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无论何人是真的樊嘉两人都是周侯亲子这一条怕是坐实了。不仅如此那假的樊嘉怕是还握有什么把柄否则周侯樊威擎大可如同以往那样将其狠心除去。 果然就在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三天之后周侯诏告全国声称失散多年的儿子日前得以和他重逢由于其人面目和樊嘉一般无二所以引起了诸多事端并册封此子樊景为长莘君册封世子的仪式将赶在五日后重新举行。这一诏令一下不仅是周国群臣一片哗然就连列国宾客也是大为惊讶当日要死要活的真假之辨最后竟以这种形同闹剧的方式收场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经过这一场变故册立世子的典礼便显得有几分萧索了这短短数日之内足足有七八名周国老臣禁不住这迭生变故只得告病在家中休养。尽管各国宾客仍然都留在了周国彼此却密会了好几次想来都是在揣测周国形势。当初富甲天下繁荣昌盛的周国。先是遭北狄劫掠后是周侯兄弟反目最后册立一个世子也闹出如斯丑剧怎能不令其他三国兴奋非常?就连事先有所定计的练钧如在这种状况下也是决定冷眼旁观而且加紧了今后行程的安排。 照仪制穿上了世子服饰地樊嘉全然像个木偶一般参拜行礼临到仪式结束之后他竟是兴致全无。就连面对宾客时也不过早早退场这更是让一干人等心生疑窦。练钧如看着樊嘉颇有些落寞的身影再想到他往日张扬的模样。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而。不过顷刻间他就觉得腰间被人碰触了一下等到环顾四周时却没觉可疑人影。略略敷衍了一阵之后他便趁机上前向周侯夫妇告辞说是三日之后要远赴夏国。在此之前已经划拨给他的五百虎豹营勇士已经分批离开了丰都因此倒也无人意外他地请辞。 好容易撑过了众人的奉承乘车驾归府练钧如才忆起了开始的变故。连忙摸了摸腰间果然现了一块团成一团的绢帛上头只有一个时间和地点。下头的标记却让他浑身一震那图案样式和先前长新君樊威慊所赠的玉符一模一样如此看来这下书相邀的一定是长新君的心腹。思来想去他只得召来孔懿与明空商议了一阵最终决定由孔懿和严修陪伴前去赴会。 不过当练钧如一行在那所民居中见到长新君樊威慊时却着实大吃一惊。这种时候人人都以为这位周侯之弟在封地厉兵秣马谁知他却亲身到了此地。一别数月地功夫练钧如似乎觉得长新君樊威慊年轻了些许心中更觉惊讶口中却是客气得很。“长新君想不到今日能够在丰都再会。说起来如今情势纷乱我也即将离开周国您择了这个时候和我相会莫非是有什么大事么?” “无甚大事我之所以拣在这个时候和殿下一会一来是为了给殿下饯行二来是为了小儿欣远这三嘛则是想看看殿下是否会爽约!”樊威擎狡猾地挤了挤眼睛引得练钧如不由莞尔。 “想不到长新君居然会信不过我看来还真是我往日疏忽了!”练钧如自嘲地一笑随即朝四周看了两眼面色便有几分诧异“长新君适才所言似乎还为了洛公子有事找我可我怎么没看见他的人影?我这次到丰都也没来得及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想来真是有些遗憾。” 樊威慊抚掌叹道:“近日变故太多欣远自从获封嗣子之后我也不敢放他出来少不得我这老骨头多多劳动罢了。不过殿下以后可是得改口了欣远已经正式入了樊氏一脉今后世上再无洛欣远只有樊欣远。”他见练钧如回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便又站起身拿起一叠奏疏道“你想必也知道我频频向陛下送去这些东西如今你也该知道其中含义了。兄侯虽然勉强立了樊嘉这个世子但其后地风波想必也难以平息只要这件事情一日未完他就一日也别想消停。”他突然露出了一副凶神恶煞地神情看上去颇为可怖。 练钧如自是知道两兄弟之间的重重芥蒂但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此次之事樊威慊根本就是知情者这令他不由感到心中一沉。然而这种交锋的时候他万不敢露出心中情绪刚才那话也不好多作反应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不过如今洛欣坚和洛家都随我去了封地殿下此去夏国便没了周国贵胄随侍所以我已经分别向陛下和兄侯上书让欣远在夏国边境候着到时他就可陪伴殿下左右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樊威慊见练钧如不答话知道他心中还有一杆秤立刻便调转了话题“欣远这孩子虽小却是懂事得很至于身份嘛也决计胜过其他三人殿下应该不会觉得我诚意不够吧?” 练钧如连道不敢也寻不出什么道理来反对毕竟樊威慊敢于这样提出来想必周侯也早已答应了。不过此中关节却是极为蹊跷毕竟周侯樊威擎一直在拉拢自己如今放任樊欣远跟在自己身边不啻是给死敌帮忙。他思来想去也寻不到缘由也就索性不去想这些麻烦事只是打叠精神应付樊威慊的话语。 尔虞我诈之间练钧如也勉强相信了樊威慊的诚意不过对于这种动辄以人为质的作法他却是无法芶同想来乃是如今列国权贵的习惯。足足两个时辰后他方才和孔懿二人悄悄回到了府邸却得知上卿尹南已经等候了多时忍不住长叹一声。时值他离开周国前夕怕是应付这些人就得费去大笔功夫然而这些人情上地勾当他却着实无法拒绝只能勉强振作精神摆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匆匆往大厅赶去。 “兴平君殿下外臣有礼了!”尹南一见正主儿一行进门就忙不迭地起身欲跪却被练钧如一把搀扶了起来。“尹大人乃是姑父也要敬重几分的老臣我如何当得起你这一拜快快请起。你年岁大了还是坐在这里好!”练钧如拣了一个凉爽通风地位置让尹南重新坐下又喝令仆婢将冰盆挪开了一些以防这位看上去脆弱苍老的周国重臣吃受不住。 “殿下真是客气唉外臣真是老了。”尹南连忙欠身谢过见四周闲人退尽方才说出了自己来意“殿下您也知道主上为了先前的事对我尹家多有不满唉这都是我一念之差所致原本不该麻烦殿下。奈何外臣这上卿爵位也到了应该交付给长子的时候主上却一直未曾吱声所以所以……”他说着竟是难以为继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练钧如先是一愣随即便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随意地在厅中走了几步最后才点点头道:“尹大人放心若是可能我自会向姑父进言想来尹家和孟家同是周国支柱姑父定不会轻易冷落了你们。”他见尹南大喜过望又露出了几分告诫的神色“不过恕我直言尹大人位居上卿这所谓的立场就至关紧要了。姑父前些时日曾经透露过要重设国相一职这个么……” 尹南在官场厮混多年稍一深思便恍然大悟“殿下放心尹家绝不至于一错再错如今既然情势纷乱主上又心存芥蒂今后我尹家便只管国事不理纷争。所谓国相自是择贤外臣便不掺和到这一滩浑水中去了!” 送走尹南练钧如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他见身后的孔懿和严修也都是身心俱疲的模样连忙打了两人去休息这又唤人叫了明空来陪着。明空本就不耐烦府中俗务如蒙大赦地赶了过来言谈间就不经意地提到了练钧如托养的四只雏鸟。 诸事缠身的练钧如已经许久未曾过问那四个小家伙今日一被人提起便兴致盎然待到他带着明空兴冲冲地感到那蓄养异禽的鸟监时赫然觉四个胖乎乎的身影。数月不见四只雏鸟已经不复当初那稚嫩的模样颇有其父翱翔长空的英姿。它们倒是还记得练钧如这个主人扑腾着翅膀迎了上来。不知不觉的练钧如便想到了它们将来的飒爽英姿原本有些郁积的心情也逐渐好转了。始终保持低调的慈海却站在远处望向此地的目光中除了欣慰还夹杂着几分赞许。 第二十章 前奏 赵盐领着两个内侍急匆匆地往交泰殿方向走去他实在不明白华王姜离早已冷落了王后虞姬这一日又突然降旨说将在当晚驾幸个中情由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自从那一夜华王姜离召见伍形易之后他就总觉得这位陛下的脾气暴躁了许多平日易怒且不用说就连内侍宫婢也是落无数闹得人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交泰殿早已不复以前的盛景就连来往的奴婢也都是无精打采的在赵盐看来这衰败的气象怕是还得继续持续下去天子中宫的这位王后兴许……赵盐将些许杂乱的念头驱赶了出去便示意两个内侍退后自己上前高声通报道:“王后娘娘小人赵盐奉陛下之命求见!” 宫内的虞姬不由一怔许久方才醒悟了过来忙不迭地吩咐内侍宣赵盐进来又对着妆台左右端详了一阵这才仪态万方地坐上了王后御座。“赵盐陛下有何事吩咐你来交泰殿?若是本宫没有记错除了节庆日陛下已经很久没有派人来此地了。”尽管心中满怀着企盼但她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怨恨的情绪。 赵盐却只是充耳不闻依礼拜见之后就垂手奏报道:“陛下的心意小人怎敢妄自揣测?王后娘娘小人只是受命而来陛下今夜将驾幸交泰殿望您早作准备以免到时慌乱。”他又是恭恭敬敬地一礼之后从身后的内侍那里接过一个托盘双手呈了上去“陛下特命小人送来此物说是王后娘娘看了就明白了。” 虞姬将信将疑地接过那盖着红绫的托盘。只是一眼便几乎昏厥过去身子也摇摇欲坠口中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盐心中大愕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既然口谕已经传到王后娘娘又受了这东西请容小人告退!”叩头之后他慌忙带着两个内侍退了出去直到离交泰殿足足有几十步距离他方才停下脚步举起袖子擦拭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 “赵大人您这是……”其中一个内侍奇怪地问道。谁料话说了一半就被赵盐狠狠瞪了一眼。“你们两个给我听着今日之事不许传扬出去尤其是王后娘娘接了什么东西以及她地反应。宫里头死牢多着呢。要是你们不知死活。别怪我不客气!” 赵盐见两人闻言都是噤若寒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脚下步子也稍稍放慢了一些眼下华王姜离许是还在接见人没必要赶得太急往崇庆殿复命虽是正事但他可不想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入夜的交泰殿再次点燃起了明亮的烛光顿时引起了后宫其他嫔妃地注意。由于王后虞姬根本就是魂不守舍因此交泰殿中几个有头有脸的宫婢内侍就只得一一应付着众人的询问耐着性子将探听消息的人送走。直到华王姜离的鸾驾远远地现出了影踪那些嫔妃的心腹亲信方才逐渐散去。 “臣妾恭迎陛下!”虞姬盈盈拜下心中却是一团乱麻面目中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怔忡比起平日的端庄自持来此时的她更显娇艳。 华王姜离却是无暇欣赏面前美色挥手命其他仆婢退下之后便随便拣了一个位子坐下炯炯地眼神直盯着虞姬的双目。“朕派人送来的东西你应该接到了如今你该知道如何取舍吧?告诉朕那个孩子在哪里?” 虞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但随即心中便烧起了熊熊妒火原本低垂着地头也高高抬了起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那物件臣妾从来没见过并不知道陛下是何心意!”她说着胆气就渐渐壮了“陛下莫名其妙派人送来一个肚兜今夜又是亲自来兴师问罪不就是厌烦了臣妾这个王后吗?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废了臣妾就好!” “你以为朕不敢么!”姜离冷笑一声声音也不由高了起来“凭你当初做过地那些事情朕早就可以诏告天下废了你这个狠毒的王后!若非看着多年夫妻的情分又何必现在和你罗嗦?中州储君关系着社稷存亡你若是执意不肯透露那个孩子的去向朕便只能将你的罪行通告天下然后让有司审理你的罪孽。到时候就是你的家族怕是也难逃族诛之祸!”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虞姬再也难掩心中恐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右手死死捂注了胸口。良久她方才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仰天叹道:“陛下您变了若是当年您根本就不会对我说这种话!若是换作十年前雄心勃勃的陛下您一定会雷霆大怒当场作而不会在暗室让臣妾说出一切罢了罢了这都是命数!横竖臣妾再也难得眷宠所谓地罪孽一身担了就是!” 姜离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多说什么眸子中尽是冷漠看不出一点情意。在这种深深的压力之下虞姬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地透露出那一桩秘事藏在她心底十几年地秘事。 鬼谷之中虽是清苦之地王诩却也驯养着三两只蒲鸟平日向来是由苏秦和张仪负责喂养。虽然这蒲鸟只是异禽中的中品无论度还是战力都及不上各国诸侯的御用坐骑但对于寻常平民却是分外难得了。王诩自己却不肯出山只是赠送给魏方一件信物又借给三人两只蒲鸟以供骑乘这才再度决定闭关炼药。苏秦和张仪有感师傅的教导恩情目送王诩进了药庐之后又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转身离去。 苏秦和张仪得以跟着魏方出了鬼谷顿时对外头的世事憧憬不已。两人自从十三岁拜入王诩门下至今已经有足足十年了。十年的时光之中除了苦苦研习纵横一道的精髓他们就只有在一起想象将来的富贵和前程奈何这点梦想一次又一次地破碎成空直到遇见魏方两人方才看到未来的一线希望。 由于苏秦和张仪平日都只是在鬼谷附近的小城中置办生活用品因此对于一应路途都没什么见识。反倒是魏方早有准备一路上看着地图不断摸索终于抵达了夏国都城洛都。四国都城都是千年古都气象却是大不相同丰都气度恢弘殷都古意盎然绯都霸气磅礴而洛都却是始终笼罩在一片迷雾中显得神秘而阴沉正是和这一代夏侯的脾气秉性一模一样。 “魏先生您不把我们带往中州反而让我们到这洛都来究竟是什么道理?”好容易安置在了一处客栈之内张仪便再也忍不住满腹疑惑急不可耐地问道“如今传闻使尊殿下在华都御城之内斋戒祈福每月才见一次外客倘若不抓紧时间我们可就是难能见上殿下一面啊!名不正则言不顺总不成我们连一个实在的名分也没有吧?” 苏秦却比师弟沉得住气见魏方但笑不语思量片刻便试探道:“魏先生您既然肯向殿下引荐我们知道的应该比外人更多才是否则也不会轻易带我们来洛都。既然我兄弟二人已经打定了主意您可否让我们明白一点眼下的局势免得到时自找烦恼?” 既然是在客房之内魏方便也不再顾忌太多。他伸手蘸了蘸杯中茶水就直接在桌子上画起地形图来。直到四国四夷的大致地形已成他方才指了指中州那一隅之地“你们看看中州为四国围在当中虽然没有四夷侵扰却是战备不齐武事不盛再加上世家权贵都是经世累积而成哪里有你们存身的余地?以你们纵横一道的舌辩之能在四国之内足可挥洒自如到时候居中策应更能生奇效。” 他见两人频频点头直到他们都丢下了心中的那点执念不禁又笑道:“虽说传言中商侯和周侯都算贤君但如今北狄和西戎的攻势刚过相形之下还是夏国和炎国更为稳妥。你们两个自己选吧谁想留在夏国谁想远去炎国?” 苏秦和张仪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既可见勃勃野心又可见不可掩盖的惶恐。魏方既然可以说能为两人掩饰身份那将来就自然能够戳穿他们的伪装那么他们的一身荣辱已经是和他人的命运联结在了一起。不过如今四国势力大多定型就是最好贤士的商侯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们这种出身低微的士人既然如此他们也只能一搏命运而已。 “我想去炎国碰碰运气。虽然传闻中炎侯暴虐无道但一个真正暴虐的君主无法安坐诸侯之位那么久。”张仪第一个开口道语气中隐约可以听出一丝坚定。 “那么我就留在夏国好了听闻如今公子全归国之后很是风光也有礼贤下士之举相信我若是能应付得了身份盘查就能够留在他的身边。”苏秦也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意愿望向师弟的目光中却多了一点复杂的情意。 “很好你们两个都是有主见的人!”魏方起身大笑从怀中取出了两份文书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两人。他并没有透露这两份东西原本就是鬼谷子王诩为两个弟子准备的以练钧如这个使尊处处掣肘的处境又如何能有这般能耐?“殿下能做的事情我已经开始做了您是否真能够扫除一切障碍就要看您的手段了!”魏方负手走到窗前以往深藏在心中的张扬之色终于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