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逆流战神》 穿越 六月的下午,太阳火辣辣地挂在浙江中部的衢(州)金(华)盆地上空,把位于盆地东缘的一座新兴城市烘烤的似乎没有半点生气。义乌,这个全国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正承受着2oo6年可怕的夏季高温。 李宁宇,一个从江苏来浙江闯世界的年轻人,在这个时候不得不离开凉风习习的办公室,钻进被太阳晒得烫人的新款奥德赛里。这是公司新购置的公务车,这两天因为要忙着参加“住宅产品博览会”,所以才下放给他使用。 他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里面象蒸笼一样热。启动,调整空调,赶快逃出来!堂堂的大型房地产公司的广告经理可不能被蒸熟在里面,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呐! 趁着空调给车内降温的空挡,李宁宇躲在路边一个不大的树阴下,回想起最近在起点中文网上看的一本yy小说----《回到清朝当海盗》。书还不错,可作者人不咋地!老是在关键的地方就刹了车,要等到第二天晚上才上传新的章节,惹得李宁宇在心里骂了那个笔名叫“自由与荣耀”的老愤青最少一千回,可要不看吧又实在舍不得…… 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工作上的事情,从苏州到义乌来可不是为了看小说的。公司的项目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看在这次“住博会”上能不能打响了。说到底,还是要看自己主持的布展和广告推广计划究竟能不能吸引人?房地产,就是靠炒做,只要有一个七弯八拐能够挨着边的所谓“题材”,就可以砸上大笔的广告费,在电视里、报纸上吹个天花乱坠,不由得你想买房的人不上钩。 这一次,公司下了大本钱,在“住博会”上租用了最好的展位,投入了大笔的银两搞布展、打广告。今天是布展最后一天,明天一大早,这个城市的“住宅产品博览会”就会热热闹闹地开幕了。 李宁宇估计车内的温度已经差不多了,再次钻了进去。在手握上还有些烫的真皮方向盘时,眼睛也顺便看了看中控台上的电子钟。靠!怎么才一会儿就到14点了?得快一点了! 调整一下座椅,系上安全带,右脚踩住制动踏板,一手将五手--自一体变器拉到d,松制动,轰油…… 公司的楼盘和办公室都在郊外,要花上2o分钟的车程才能到达展会现场。“国产”的小日本车在痛恨小日本的李宁宇大力的“操”纵下,在郊区公路上“飕飕”地疾驶着。 开车,是件很无聊的事情,特别是在郊区的公路上开这种自动档的车,没错,是自动档!所谓的手动模式完全是他娘的小日本骗咱中国钱的玩意儿! 李宁宇想起这个就憋气,要换作是他自己买车,打死也不会买小日本搞出来的玩意。想想真是不爽,堂堂的中国地大物博,怎么在汽车上就斗不过小日本呢?郁闷啊,还是想想自由老哥写的小说吧,主角对付小日本的手段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化学垃圾处理场”。也对,“大日本帝国”那么“大”的四个岛,堆一堆化学垃圾肯定够用了。 损!真***损!真不知道作者是怎么想出这么个损招来的? 李宁宇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好象《回到清朝当海盗》里的主角就是自己一般。昨天看到哪里了?波斯人找中国请求保护,真不知道主角会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操他娘的自由与荣耀那王八蛋,要写就写完这最后一点点再睡觉嘛,搞得人看到半截心慌意乱的。 (作者“自由与荣耀”在电脑前狂打喷嚏,忙打开时空管理器看看哪个读者在背后骂辛勤的作者,片刻间,一副yy神态开着车的李宁宇出现在作者电脑屏幕上。这小子不要命啦?开车也敢走神?!靠!) 老天爷是不公平的。这李宁宇骂作者,作者就打喷嚏;可作者骂李宁宇,李宁宇却屁事没有!继续沉浸在小说的情节里面肆意yy着…… 其实,李宁宇是个不错的好青年。爱学习是他最大的优点,上起点看小说可以看通宵就足以说明了他的勤奋好学;第二个优点是不好色,26岁了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女朋友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至于非正式的、或者是临时的、或者是一夜情之类、或者是yy对象忽略不计);第三个优点是能吃苦工作认真,这么热的天还开着空调车在太阳底下跑路,谁能说人家不能吃苦?住博会明天就要开幕了,现在还在车里想着小说,谁能说人家工作不认真? 2o分钟的车程给了李宁宇2o分钟时间去遐想。他可以去把自己想象成小说里的许多人物,特别是那个主角。凭什么他可以去清朝,还娶了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而自己却老婆面都没有见到?不行,以后有机会我也玩一把穿越,穿越到哪里呢?去去去!穿个屁啊!yy!纯属yy! 宝石蓝的奥德赛以12o迈的度在奔驰着,前面的公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指示牌,用白色的箭头指示出义乌市区里那个著名的“国际博览中心”的位置。 奥德赛尖利地响着胎转过了环岛,这个时候的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就好象所有人都怕了这鬼天气一般。 李宁宇对这条路很熟悉,他经常跟公司里的同事吹嘘:我闭着眼睛也能把车开过去!因此,转动方向盘的动作基本不影响他把自己幻想成蒙古族的骑兵战士海山,骑着战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砍下了日本关东军司令官的脑袋,成为闻名世界的英雄。 一辆长的货车出现在前面。货车,! 李宁宇猛踩油门催动着自己座下的“战马”冲了上去,奥德赛那可怜的2.4升动机咆哮着使出四个汽缸的全部力气,扯着车身狂奔。 走神了的李宁宇没有看到国产大货车那微弱的转向灯。当奥德赛就快越大货车的时候,那货车突然一个右转把小车车道完全封住了(浙江中部的货车喜欢走中道,因此边道反而成了实际上的小车道)。 宝石蓝的、才挂上车牌不到一个星期的“国产”小日本奥德赛终于无可避免地被李宁宇“操”死了。“砰”的一声巨响,仓促间根本反映不过来的广州本田奥德赛连刹车都没有点一下就撞在大货车的车头右侧。 在安全气囊展开那一刹那,李宁宇的脑袋里闪出一个念头----自由与荣耀,老子被你害死了! (可怜的作者自由与荣耀再次狂打喷嚏,再次通过时空管理器一看,哇塞!天道恢恢,报应不爽啊!不对!怎么说也是我的忠实读者啊!默哀三分钟……哎,良心现一回吧,让这个走火入魔的家伙也穿越一回算了,也算是对他的小小奖励。穿越去哪里呢?这个李宁宇可不好安排,对了,明末农民大起义的时候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不是字“宁宇”吗?给这家伙一个当名将兼民族英雄的机会……) 001 沦为流浪儿 一片漆黑中,李宁宇的意识逐渐在恢复。 妈的!糟糕!刹车,踩刹车! 右脚狠狠地蹬了下去,甚至左脚也在跟着使劲。可是脚下蹬空了,空落落的感觉纠缠在心里好不难受。怎么回事?刹车呢?看看,好好看看。 眼睛睁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天和几朵悠闲地飘忽着的白云。李宁宇一个激灵恢复了全部的神智,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问着自己。 怎么没在车里?车呢?那大货车呢?几点了?妈的,快赶不及了! 一抬手,眼睛看到的是一只小得可怜的,拢在从没见过的破烂的衣袖下的手。哇靠!我怎么变这样了?做梦吗?大脑指挥着那可怜的小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疼啊!不是做梦,是梦就该清醒过来了。 李宁宇一翻身爬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倒抽了n口凉气。一大片望不到头的、没有几棵树,甚至连草都没几根的黄土山头。那山怎么那么熟悉呢?被雨水侵蚀的一道道丘壑,几乎快干裂开来的黄土,那不是电视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黄土高原是什么?怎么?撞车把老子撞到黄土高原上来了? 他抱着头苦苦的思考着,可就是在烂麻一般的脑袋中理不出一点线索来。良久,他才丧气地对自己吼了声:“滚你妈的蛋,老子不想了!” 声音怎么如此的稚嫩?完全是一个小孩子才有的声线!对了,还有小得可怜的手,脚和身体!我x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老子26岁就是这幅德行? 摇摇头,还是这样,再摆摆头,依然是这样。倒是头上象有什么东西似的晃悠着很不舒服。抬手一摸,头!扎在粗布下的、长长的头。再次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是这么一副德行啊?象什么?想想,好好想一想,这种式样的衣服见到过,肯定见到过。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瓜子的深处冒了出来:古代人的衣服!老子回到了古代?不会吧?自由与荣耀大哥笔下的龙剑铭(参见拙作《回到清朝当海盗》)可是坐时空穿梭机回清朝的,我怎么撞车也撞到古代了?可以肯定现在不是清朝,因为额头上不是光的,头再长也没有留辫子。 “啪嗒”一声,李宁宇又一屁股坐到了松软的黄土上。现在,他是在头脑清楚的情况下无力地瘫坐下来的。 事实很清楚了,自己回到了古代,没有象别人那样带着笔记本电脑和成吨的金条,甚至连象样的武器也没有,最糟糕的是自己居然有一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小屁孩的身体!还有还有,这个地方是黄土高原不假,可这究竟是什么个地方啊?什么省什么市什么县什么乡什么村?啊呸!这是古代! 命啊!老天爷啊!你老人家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呢?让我也可以做一点准备啊!至少,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朝代吧?还有,这是什么地方?还有,这个小屁孩是谁?**!不就是我吗?! 抱怨归抱怨,无奈总是无奈。李宁宇在了一大段时间呆以后勉强让自己振作起来。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撞车都没撞死,还倒回来活了十来年,白捡的便宜哎!想到这里,他傻笑了两声,可那笑声根本就不是真正捡了便宜的笑声,而是极度惶恐的苦笑。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严重的问题。 看自己的手脚身体不过十来岁,以后就靠这点力气在这个黄土高原上过活吗?再想想,坐下坐下!先确定一点,自己没什么力气。再确定一点,自己不知道这个鬼地方叫啥。然后确定一下,自己今后打算怎么办,生存的问题如何解决? 靠!什么啊?老子是21世纪的房地产公司广告经理也!动动脑子还不是银子美女滚滚而来?搞不准去撬了哪个皇帝老儿的位子坐坐,享受一下白天号令天下,晚上左拥右抱的滋味。对啊!古代的女人可比现代那些三八温柔多了?想一想,嘿嘿,真***好啊! 再次打了个冷战,心智还没有迷糊的李宁宇左右望了一下,没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有人啊?解开绳子扎着的裤头,一个光溜溜的小**可怜巴巴地正低头认错呢!还左拥右抱享受人生?就凭这点本钱能行吗? 巨大的打击把他心头刚刚升腾起来的欲念全部浇灭了!26岁的思维和不知道多大的身体,完全就不成正比。算了,不想古代美女了,什么西施貂禅王昭君杨贵妃全部滚一边去,等老子长大了,**长出头了再收拾你们!问题!还是问题,自己怎么活呢?怎么长大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必须得找到人,最好找个爹妈房子什么的,先有个住处混口饱饭再说。对,就这样!谁谁谁说的,生存是人生的第一要义。 李宁宇26岁的现代大脑指挥着幼嫩的身体站了起来,正式地打量身边的环境。 太阳灰蒙蒙地挂在头顶上,看时间是正午时分了。东南西北也分了出来,毕竟咱是有知识的,看这季节和太阳的高度,联系一下黄土高原的纬度,看看地上的影子就知道了方向。问题是:朝哪个方向上迈脚呢? 这是个难以决定的问题。抓阄?没纸!扔硬币?没钢蹦!管他娘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呸!通北京!再呸!谁他娘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都指不定还在西安呢!还呸!西安在古代叫长安。 下不了决定就随便走了!结果他那双小小的腿选择的是南方,也许是偏东一点点。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我也不知道……” 青天白日下,茫茫的黄土高原上,一个小孩子带着满肚子的心思和满肚子的饥饿感,哼着轻度改编后的《橄榄树》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终于在远处的山脚下出现了几座房子一样的东西。是房子,尽管和李宁宇兜售的现代化公寓和别墅相比……靠!没得比!确定是人住的房子就行了,来古代了还这么唧唧歪歪的没意思。 脚步加快了,那是他自己的感觉。实际上他的脚步在虚,小腿在哆嗦,肚子在闹意见,身上在大量地冒冷汗。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李宁宇用自己26岁的意志鼓励着自己孱弱的小孩身体,可惜陡然眼前一黑…… 002 搞清楚状况 一个声音把李宁宇从沉睡中吵醒了,不过他并没有力气一下子睁开眼睛,意识和身体的联系还需要慢慢的建立。因此,他还是闭着眼睛躺着,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身下应该是床铺。 “也不看看这是啥年头?带一个不明不白的流浪儿回来做什么?还嫌家里吃的不够少吗?”一个男人有些喑哑的声音好象在数落着谁,就是这个声音把李宁宇吵醒的。 醒了就醒了,反正身上没有什么力气,不如听听这男人在跟谁说话,指不定听出点什么来呢。李宁宇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身处在一个破烂的茅屋里,而且很可能是在床上。他没有继续查看,又闭上眼睛装睡。刚才那个男人的话很清楚地表达出不欢迎自己的意思,如果被他现自己醒了,岂不是又要被赶出去吗?先在这里赖上一会再说。 屋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劈砍着什么的声音,过了好半天,一个悦耳的女声才在屋子里响起。 “那孩子很可怜,要不捡回来,他,他会被人吃了。” 说我?被人吃?有人吃孩子?李宁宇紧闭着眼睛猜想着,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唉!这年月,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现在添了一张光吃饭的嘴,你,你,我看,我还是去投八大王算了!”男人沙哑着声音抱怨着,却并没有对屋子里的女人下狠话。 八大王?这个名词怎么那么熟悉呢?换一换字序不就是大王八吗?忍住!别笑!李宁宇暗暗想着,想到好笑处忙收敛了心神。 “你走了,我怎么办?”女人声音里带着忧虑,不过音色还是很好听的。 又是“啪啪”的一阵劈柴声,接着男人的呼吸声也稍微显得急促起来。屋子里暂时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倒是有一种木头和铁器接触的声音传出来,等了一会,一种明显是食物的味道弥散在茅草屋子里。 说实在话,现在的李宁宇很饿很饿,但是这个味道却勾不起他的食欲,他也无法辨别出这是什么食物出的味道,不过肯定不好吃!酸菜鱼、回锅肉、西湖醋鱼、鸭脖子、土鸡煲和啤酒才是他的最爱。 听动静听了半天的李宁宇明白了,明显是小两口的男女一个在煮饭,一个在劈柴往灶膛里塞。 李宁宇落得个耳根子清净,又开始寻思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小孩子的身体和力量该如何使用才能混到吃饭和睡觉的地方?总要先安下身来,才好慢慢打听这是个什么样的朝代,皇帝老儿是谁吧?看这小孩子都有人吃,青年夫妻都养不活自己的境况,这皇帝当的确实不咋地!要不来个李宁宇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屁啊!小孩子说话谁能听?难道当孩子王带一班1o来岁甚至更小的孩子造反吗?慢慢来,急不得,先把这家人的意思摸清楚再说。要是在以前,26岁的小伙子才不甘心寄人篱下呐!可现在,他娘的老天爷给了俺个小屁孩的身体,有什么办法呢?废物利用一下骗骗人的同情罢了!可怜啊李宁宇,英雄末路啊! 自怜自艾是不起作用的,活路还是要动脑筋才能想出来。可是有过晕倒经历的李宁宇实在没有多少能量来启动大脑的神经细胞,迷迷糊糊地,八大王这个可笑的名字又出现了。这一次是跟李宁宇的知识对了对号。八大王历史上有两个比较有名,一个是隋末大起义时候的一个短命鬼;一个是明末农民大起义时候的张献忠,这个人就是赫赫有名的了!历史书上对他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不畏强暴的农民起义领袖,一个大英雄;一种是土匪头子杀人恶魔,十足的大坏蛋。停!停!黄土高原、人吃人、饥荒、八大王,这些联结起来,不是明末崇祯初年时候的史实描述吗?靠!我来到明末! 确定自己所处的年代以后,李宁宇开始开动脑筋了。 一个小屁孩在这个乱世要吃香的、喝辣的、混出个样子来,最少要象那个起点作者自由与荣耀笔下的龙剑铭一样,那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结论还是找个靠山把自己的身体养大再说。现在出去,在这闹了两年旱灾、一年蝗灾的黄土高原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下饺子在锅里煮来吃喽! 要不也去投奔八大王或者是闯王?书上说起义军里都有老营孩儿营之类的,可以混口饭吃,以后搞不好还可以当个将军什么的!那不就可以成就本大人的宏伟构想了吗?!哦也!对啊。 对个屁!史书上张献忠连他儿子都没保住,还能保住你一个啥都不是的小屁孩?说不定哪天被官军逮住“喀嚓”一下就嗝屁了,那不是冤枉大了吗?算了,还是厚着脸皮在这好心人家猫着吧!那男人抱怨归抱怨,可似乎很听女人的话哦,那女人可是一心要救我的!听声音,一定是个大美女,不知道是不是? 色心和好奇心都他娘的魅力无穷,李宁宇无法抑制住自己,再一次偷偷睁开了眼睛。草屋里被灶膛里的火映照得有些红,破烂的窗户外面是一片漆黑,锅台旁立着一个大约15o公分左右的身影,看体形当然是女的了,还属于比较娇小的那一类,只不过因为她是半背着床,所以看不清楚模样。再看看,一个蹲在柴灶旁边烧火的男人出现在眼里。看样子体形不大,显得文文弱弱的,难怪狠劈几下柴都要喘大气。样子倒还普通,真显出一点书卷气来,想一想,找个毛病出来,让他配不上她!对了,声音沙哑…… 男人没什么兴趣看男人,还是看女人去。 “咦,你醒了?”恰好女人转身过来看向这边,一直装睡的李宁宇被逮个正着,这下子就不能再装了。 必须要面对现实,接受最后的审判,一切即将摊牌!寄人篱下还是被人吃掉?老天爷啊!麻烦你开开眼吧!我还是个孩子呐! 在这个想法升腾起来的同时,李宁宇也看清楚了女人的模样,直观评价习惯性地出现在脑海里:一般般,6o分。 003 救命稻草 啥叫一般般?那是仓促间没有看清楚! 李宁宇看着那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带着关切的眼神和欣喜的微笑向自己走来,在他的脑子里瞬间就把这个年轻的村妇升格成了美女一类的人物。面对美女,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做何种表示才好。26岁的思维和小孩子的身体,有的话是万万不能说,有的话是需要认真掂量一下的,否则一句话出去可能就惊天地、泣鬼神了! 不信?说句“哈楼,美女妹妹”试试?估计那烧火的男人马上会拎了柴刀把级登徒子砍成几块! 因此,只能装着没什么力气和惊讶的神情等着人家村姑走过来。 粗布的裙衩,没有丁点脂粉的面容,简单挽起用青色粗布包裹着的长,腰上缠着的一条围腰……完全就是一副劳动妇女的打扮嘛!不过,仔细看看,近距离看看,偏瘦的鹅蛋脸、营养不良的皮肤有些黄、没有装饰和修整过的面容,还是不算美女。算了,眯着眼睛看大效果好了!不错,有美女的基础!为什么?鹅蛋脸、青黑的弯月眉,扑闪着的有双眼皮的大眼睛,鼻子小巧而挺直,嘴唇,嘴唇,她嘴唇快凑到自己脸上了! 村姑凑近了李宁宇看了看,爱惜地摸了他的小额头一下,保持着微笑道:“小兄弟,你好些了吗?饭快做好了,吃点东西以后你就有力气了。哎,可怜啊。” 最后一句话,村姑是在转身回走的时候自己对自己说的,也许也是对灶边的男人说的。 李宁宇很想说两句话的,可人家压根就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啊!不行,既然醒了就一定要说点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留在这里的主动权抓住。 “谢谢大哥和大嫂子,我,我这是在哪里?”李宁宇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黄土高原这么大,先要把自己的准确位置搞清楚才是啊! “咦?”小夫妻俩同时惊叹出声了。这小家伙的口音不对!好在夫妻俩基本能听懂他的话,不过可以肯定这个看起来只有1o来岁的小家伙不是本地人。 那男人来了兴趣,抬手丢了一块木柴进火膛里后站了起来,操着沙哑的嗓音道:“这里是延安府米脂县王家堡村,小兄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听你口音象是南方人。” 李宁宇迅地寻思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嘴里却答非所问地道:“大哥,今年是什么年头啊?您们救了宁宇,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呢?” 有点书生气的男人并没有在意小孩子有些奇怪的表情和问话,在他看来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却知道问恩人的姓名,这还是好的。 “崇祯三年,小兄弟,我叫王元甲,那是拙荆秦氏。”男人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小孩子的问题。 王元甲?霍元甲还认识!不过王元甲现在也认识了,就一副落魄书生成农夫的德行!元甲是啥意思?考科举状元甲名的意思! “我,我是江南苏州人,跟着父亲到这里来访亲,可,可,汪……”啥?狗叫,不是,是大哭!一时间谎话没编圆,后面的说不上来了,只有仗着自己是小孩子的优势用哭来蒙混了! “相公,别……”秦氏显然是个好心人,看到小孩子这么个哭法,以为他遭遇了很大的不幸,自然那个话题就不要再提为好了。 男人讪笑着看了一眼妻子,示意妻子过来安抚一下这小孩子,自己怏怏地走到灶口火门上继续当烧火匠去了。 李宁宇哭着半坐起来,正好秦氏也走了过来坐在床边,很自然地把小孩子揽住,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地说道:“宁宇,是叫宁宇吧?很好的名字。不要哭了,你现在身子很弱,可别哭坏身子了。别哭啊,乖。” 善良的人啊!少*妇怎么能够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家伙有颗大大的色心呢!26岁的家伙用自己不相称的身体使劲地往少*妇怀里蹭,小脸就贴在少*妇秦氏温软而有弹性的怀里,心里在吃吃地笑着估计着少*妇的胸围……不过,抽泣几下还是需要地! “相公,他不会姓宁吧?好象作为姓氏不应该这样说。”少*妇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宁这个姓是去声,而不是刚才小孩子说的上声。 “我,呜呜,姓李。”李宁宇享受着少*妇的胸部回答着,天气不冷不热的,女人并没有穿太多的衣服,而且这个时候的女人也不懂得把塑料啊、泡沫啊什么的往胸前塞,所以那感觉是又真实又直接。而且,这个大(小)色狼完全不用脸红或者是担心不该起反映的部位出现问题。更过分的是,他还伸出手去抱住了人家秦氏的腰,就好象溺水的人抱了捆救命的稻草一样。 李宁宇知道自己不可能长期赖在人家恩人的怀里吃豆腐,这不太道德,反正想知道的问题都问了,暂时装做没有力气或者悲伤过度的样子,拨拉一下小算盘吧。 少*妇对小孩子逐渐软下去的身子很了解,饿的!没有力气!躺下吧,待会吃点东西就成了。于是秦氏把小孩子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又仔细地打量了小孩一下。模样还是很可爱的,特别是小小的年纪就有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指不定以后是个英俊的男人呢! 李宁宇的脸离开了少*妇的胸部,感受到心里空落落的,随即转了转念头,想起自己的事情来。 崇祯三年,算一算是公元哪一年?搜尽脑袋里的知识,才想起崇祯是17年吊死在煤山上的,那年是公元1644年。那么,现在是163o年喽?那么,张献忠才刚召集18寨起义,跟在府谷人王嘉胤、王自用两人屁股后头混。李自成呢?情况也差不多,都是农民起义军里的小头目。 这个时候的农民起义还不成气候,是分散成一股一股的,根本无法跟官军大队硬碰! 那么,自己现在就要想好了,究竟在以后稍微长大点,不得不离开这个看起来也穷得要命的恩人之家后,应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呢?不,是应该投身到哪个阵营里? 四个选择可以考虑。 一,大明朝廷。这是正途,可是不能不考虑崇祯皇帝连袁崇焕这样的柱石也杀,以后在他小子手下打工混饭吃,搞不好就小命玩完!不妥!何况,大明朝注定要败在这个志大才疏的皇帝手里,注定要在农民起义和满清崛起的双重压力下垮台。 二,满清。靠!老子是堂堂汉人,凭什么去帮满狗呢?就是这个满狗的王朝最后变成了丧权辱国的朝廷,否则,21世纪的中国也不可能那样受老美的气了!撞飞机、炸大使馆、支持**……我靠!对了,一个问题必须考虑清楚:我李宁宇被撞回明朝究竟应该干啥?古人说的好,人生在世有成者,在立志。盘算盘算,盘点盘点。对历史,是比较了解的,凭这个能不能改变历史呢?中国目前在农民起义,在关外与满人打仗,可西方国家这个时候已经把文艺复兴搞到极限,就快工业革命了! 不行,这种事情一定要改变!来都来了,不好好大展拳脚干他娘的一场说不过去啊…… 004 大恩大德 要做大事业,难啊! 投靠大明朝廷没前途,投靠满清先感情上就过不去,那么只有剩下的两个选择了。 大顺,不,现在的大顺头子李自成还在起义军里混资历哩!就算是大顺吧,李自成倒是个人物,帮他一把?算了,那个红娘子的老公叫什么来着?制将军李岩,一个有点见识和真本事的人,结果被牛鼻子(金星)陷害而死,这说明什么?说明李自成不会用人!我这个知道一点未来的大才在他那里岂不是更惨?不是被埋没就是被陷害而死,算了,下一个! 大西,好象是大西吧?就是刚才王元甲嘴里那个八大王张献忠。这个人倒是个汉子,敢作敢为,就是在政治上缺乏点脑筋,对,去提点他一下,成就一番大事业!至少不能让满狗把汉人的花花江山占去了,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到西天(方)去取经,让中国早早地富强起来。 这一番计较颇花了一些时间,等李宁宇基本上决定以后,王秦氏的饭菜已经做好摆在一张破烂不堪的桌子上了。不对,不是饭菜,而是土陶碗装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相公、小宁宇,吃饭了。”秦氏热情地用那悦耳的声音招呼着,就好象她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招待客人一般。而实际上,163o年的陕北,能够用小米粒、麦麸、野菜、树皮凑合着煮一锅饭的人家还是不错的!大多数的农民没有办法就去吃观音土(一种粘土),结果几个天后就腹坠而死,随即,死人的肉也被活着的人吃掉。死人吃光了,就吃小孩子。可自家的儿女怎么舍得吃呢?饿急了的人只有互相交换着孩子吃!这就是明末陕西三年大灾的真实写照。 “小宁宇?娘子,我看这小兄弟不小了吧?对了李家兄弟,你今年多大了?”男人在屋外的水缸旁蹲着边洗手边问着。 又是一个问题! 李宁宇应该如何回答那个有些书生气的王元甲呢?26岁?人家不把他当疯子处理才怪!那现在这副样子估计有多大?十岁?不行,不能说太大,那样的话很快就被小夫妻俩赶出去自谋生路了。要投奔义军,也得等到自己长大一点,等起义军成气候一点再去吧? “王大哥,我今年九岁了。”李宁宇也不能说自己才5岁6岁,总得根据现实的情况来扯谎啊!说完,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也许是胃和肠子的位置放顺了的缘故,腹部出一阵“咕咕”的怪响。 丢脸啊!李宁宇瞬间就脸红到了耳根。而离他比较近的秦氏显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却没有声张,还是保持着微微的笑意往桌子上摆了三副筷子。 好人啊!李宁宇慨叹着,自己虽然说命不大好,老天爷没打招呼就把自己弄这个鬼地方来了,还搞成一个小屁孩的德行,可碰上这对小夫妻俩可算是运气了。要真在外面继续闲逛或者昏倒后没有被他们现,兴许现在的李宁宇已经成了别人肚子里的肉渣了。谁他娘的说穿越好,穿越妙,穿越呱呱叫的?让他来试试!搞不好一来就死翘翘了…… 虽然很饿也很虚弱,可是对前世饭菜还有清晰印象的李宁宇,看着碗里黑糊糊的饭根本就提不起食欲来。他呆呆地看着,满脑子都是酸菜鱼和啤酒。 小夫妻俩香香地吃了几口,现客人并没有动静,疑惑地对望了一眼,随即,他们明白了。 敢情是小家伙还客气呢!是的,如今三边地区的日子不好过,很多人吃不上东西,可只要自家有,总不能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饿肚子吧?小孩子懂事了,知道这碗饭来得不容易! 夫妻俩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这样想的。 “小宁宇,快吃吧,今儿晚上吃了这顿,要到明天中午才有吃的。现在啊,一天有两餐还算王家堡不错的人家。你王大哥祖上是读书人,有几亩薄地,凑巧前年又卖了老房子换了些地和粮食,才有今天的光景。吃吧,我看你是饿坏了。”秦氏的心地很善良,尽量鼓励着对面的小孩子吃自家不多的食物。 “对啊,小兄弟,快吃,天不早了,吃过饭趁着肚子里有东西好睡觉,要不就睡不着了。”王元甲这个读书人实在是老实,一点读书人的面子都不绷一下。只有饿过肚子的人才有这样的经验,他们的晚饭一般很迟,吃过后收拾一下马上睡觉,否则那稀糊糊的晚饭几下就没了,那还能睡得着吗? 秦氏又轻轻地把李宁宇面前的土陶碗推了推,顺手又摸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示意害羞的小家伙快吃。 逼上梁山了! 这是啥东西啊?他们夫妻俩怎么能够当成山珍海味一样吃得那么香呢!?黑糊糊的,粥不象粥,糊子不象糊子,还说这是饭?连大米和小米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个!热腾腾是热腾腾的,可就散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来……酸菜鱼啊,回锅肉啊,一品香的肘子、鸭脖子啊! 没办法,吃!人家都说了,能吃上这个还算好的呢!现在不吃等会儿就更没东西吃了,吃! 李宁宇把面前的东西当成了敌人,硬着头皮哽着喉咙卷着舌头“哧溜溜”地几下就把那碗里的东西倒进了肚子,甚至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这动作落到小夫妻俩眼里又不一样了。他们觉得这小孩子很有家教,很招人疼爱,明明饿急了还客气了这么久。看来他也知道这个家的日子不好过啊!他刚才是舍不得吃吧?看看,真的饿急了,几口就吃完了! 秦氏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了自己的碗,用筷子从自己碗里往李宁宇的碗里拨拉了几下。 “小宁宇,快吃,我们女人家吃得少,快吃。” 铁石心肠的人碰到这种情况都要感动,都要掉泪,何况李宁宇离铁石心肠的境界还远得很!他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涌了出来。诚然,他不想吃这个东西,但是他知道这东西对现在的陕北三边人意味着什么!?人家好心好意把自己救回来,能够赏口东西吃已经很不错,是三生也报不完的大恩了!现在,现在还从自己嘴边再省下来给自己,这,这…… 淳朴、善良、热情、博爱,这些词在现实面前,在李宁宇的心里都显得很苍白。 大恩大德啊!所有的猥亵的想法都没有了,李宁宇现在只想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位心目中的美女村妇两口子当亲人奉养。 自由另外一本vip书,《回到清朝当海盗》,书名实在不咋的!貌似现在不会仆街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005 好景不长 被王家小两口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李宁宇就着泪水把那黑糊糊的东西吃进了肚子里,现在,他终于尝到了那被称之为饭的东西是啥滋味。带着淡淡的咸味,渗着王秦氏浓浓的爱心的晚饭,成了远比啤酒和酸菜鱼更为美味可口而且铭刻在心间的回忆。 他无法解释一向自诩为“比较冷血”的自己为什么如此容易动感情?也许是离开现代社会来到这里的孤独感,也许是因为灵魂和这个幼小的身体结合后产生的必然反应,也许是潜藏在他本心里的一面突然复苏…… 吃过饭就睡觉,这是穷人的生活,是面临食不过付景况的穷人的生活。王家,就这么一间小屋,连做饭的厨房带会客的客厅兼卧室,加上草草搭就的称为“茅房”的小草棚,也就是一间半的光景。这让三个人很为难,李宁宇怎么说也是现代社会里卖房子的经理人,自家住的地方一个客厅就可以把这个草房全部装下去了。而王元甲夫妇,只能在床上腾了一角出来,三个人就这么难堪而又必然地滚在了一个床铺上过夜。 善良和真情确实能够荡涤人的心灵! 有着小孩子外表的李宁宇此时在床上无法入睡,倒不是脑子里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和猥亵下流的想法,而是昏了半天后现在了无睡意。他要考虑很多的事情,一个26岁的现在灵魂要等着估计1o岁左右的身体慢慢长大,这本身就是令人恼火的!心里的计划,yy小说上的很多情节都要等着他“长大”以后去实现。当然,这些想法在经历了晚饭的感动后增加了一些元素,又剔除了一些东西,从而变得更加的符合这个时代的实际。 小说中的王霸天下、纵横四海、点石成金、美女成群在目前的李宁宇心中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生存,尽量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尽量地改善生存的条件,尽量地能够回报善良的秦氏和憨厚的王元甲!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没有去撬某皇帝皇位的想法,也没有了什么登高一呼应者遍地的意气,只有简单地活下去的打算。现实本来就是这样吗? 李宁宇听着人家小两口均匀的呼吸声,悄悄地、尽量小心地翻了一个身。随着翻身,他的思路似乎开阔了一些,历史知识和本身的意念可以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他想要生活得好一些,可现实是陕西三年大灾;他想运用自己的知识改善生存条件,可现实是明末清初的兵荒马乱并不能带来一个世外桃源;他想回报这别人,可是,怎么才能更好地回报呢?似乎,只有改变这个世道才能达成自己的这些小小的愿望。对、改变这一切,利用自己的知识来改变历史!这个想法不能动摇! 李宁宇躺在床上兴奋起来了,当然只是大脑神经的兴奋。他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目标。历史在他脑子里快地闪过,正如起点作者“自由与荣耀”在他书里所说的那样----“中国落后于西方,始于17世纪,爆于19世纪,3oo年的日积月累,造成了中国百年的屈辱。”现在,不就是163o年吗?老天爷安排我李宁宇来到这个时代,冥冥中是不是赋予了我这个任务呢?!是的!一定是的!明朝末年,中国才刚开始落后于西方,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躺在床上的李宁宇更兴奋了!人活着就是因为理想,有的人的理想是饱食终日,有的人的理想是出人头地,而李宁宇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确立了自己的理想----重写世界3oo年的历史!这个庞大的念头在平常人来说无疑是疯狂的,可是落在未来人、资格的愤青李宁宇身上,一切就显得那么地自然…… 想着想着,兴奋的大脑快地消耗着能量,终于,耗尽了晚饭陷入罢工状态。 太阳不客气地从东边的窗户孔钻进来晒到李宁宇的屁股上,良久,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的他清醒过来。左右一看,没人!可能是好心的两夫妻看这小孩子睡得香不忍心叫醒吧?这太阳都半竿子高了,咳,想混吃混喝也不应该这样啊!立即起床。 李宁宇在不大的屋子里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门口找到一个疑似洗脸盆的陶缸,走过去,捧起水往脸上一洒,舒服啊!埋头一看,吓了一跳!水缸里的水映照出一个跟小叫花子差不多的小男孩。寻思一下,不就是自己的小屁孩形象吗?仔细看看,除了头乱点,衣服脏点以外,总体来说还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伙,老天爷还是比较好心的,没给安个丑八怪之类的身体。 洗了脸走出门,这才把所谓的王家堡看了个实在。什么叫堡啊?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城墙之类的东西,充其量就是个小村庄,临着一条不宽的土路的小村庄而已。 信步在房前屋后左右邻居处看了看,没有什么人活动的迹象,估计人们都下地干活了吧?萧条的明末小村庄也就这样一个德行了。没有鸡鸣狗吠(人都吃不饱还养狗?),没有人声鼎沸(逃荒去也!),没有一派男耕女织、其乐融融的景象(想什么呢?太平盛世啊?)。因此,没有什么看头。 李宁宇正要转身往茅草屋里走,却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霍呦!终于有人来了,看看这些人长什么模样去。 两匹马一阵风地疾驰而来,李宁宇看清楚了,骑手是两名象是军人的家伙,头戴大沿镶铁头盔、身裹牛皮软甲、腰挎战刀,端得是威风凛凛啊! “吁……”随着一声轻喝,马儿停在了好奇的李宁宇面前,一个黑壮汉子在马背上瓮声瓮气地问道:“小孩,家里可有吃的?村子里还有多少人家?给爷爷我搞些吃的来!” 吃的?傻都不缺就缺这个!李宁宇对军人的问话一点兴趣也没有,转身就准备钻进茅草屋里去。对他这个来自2oo6年的人来说,不鸟一个当兵的很正常!小时候傻兮兮地跟在军人后面喊“解放军叔叔”,可长大后一看,当兵的比自己还小呢!不鸟! “***,小东西找死!”马背上的大汉气得啊差点就七窍生烟了。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人敢不回答边军老爷的话!找死嘛! 李宁宇一听到骂声才醒悟过来,我靠!现在是封建社会,不是和平年代!糟了!转身一看,那壮实军人已经下了马一手“铮”地拔出了亮闪闪、青幽幽的战刀冲了过来,另外一个则在马背上笑咪咪地看着。糟糕了!快跑! 没等他迈开小腿跑路,后领就被一只大手给揪住了,接着一股大力把他生生地提了起来,可怜的双脚怎么伸也接触不到地面。 “老子劈了你个小杂种!”一声狠狠的喝骂伴随着一股冷风袭来。 完了,还改变历史呢!?…… 006 大祸临头 “啊!不要!”一个显得惊恐而焦急的女声的传来。 李宁宇已经被恐惧的心理吓得闭上了眼睛,象小鸡一样被别人拎着的他已经准备等死了。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王秦氏的惊叫声。同时,他感觉到提着自己的军人“嘿”了一声把自己扔到了地上。 顾不得身上被重重摔下的疼痛,李宁宇左右一看,看到王秦氏正急惶惶地跑了过来,顿时一种儿时被母亲怜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小娘皮长得不错!游击大人,嘿嘿!”黑壮的军人不怀好意地朝着还在马上的军官笑了笑,手提着刀又做出了劈下去的姿势。 “军爷,边军爷爷,小孩子不懂事,求求您饶了他吧。”刚走近的王秦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哀求着。她可清楚这些边军的习性,一言不合算什么?他们对谁看不顺眼了,随时可以拔刀杀人,然后把人头当成剿匪的功绩报上去……在这个年代,这些骄横的边军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娘子莫慌。”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军官阴恻恻地说话了,边说边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那黑壮的军人。他走到跪伏在地的王秦氏身边,仔细看了看,嘴里啧啧有声地道:“看娘子吓得,裘盛,把刀子收起来,把那小杂种看好喽。” 王秦氏“啊!”的一声惊叫,背对着她的李宁宇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刀了,转头一看,那军官正一手抓住王秦氏的胳膊,一手在她的胸前揉捏着。 “住手!你们这些***!”李宁宇一急,带着江南口音的普通话就出口了,可惜,这种口音是陕北两个边军听不懂的,倒是他的神色引来黑壮军人的极度不满,“啪”地一声,蒲扇般的大手扇在李宁宇的脑门上。十岁的小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扇啊?顿时,李宁宇感觉到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觉。 那被称呼为“游击大人”的军官兴许是摸够了,看了看被手下打昏的孩子,道:“小娘子,爷们饿了,赶快搞些吃的东西来,要不,那小杂种少不了苦头吃!” 又羞又急的王秦氏现在死的心都有了!大好的清白身子就这样给玷污了,胸前是别人能摸的吗?这叫什么?叫失德**啊!在王善人家教书的相公回来,怎么跟他说呢?还是死了算了!不,不行,还不知道顶上升起了。他们栓好马就在外面等着,谁都不想这个时候进去。 “游击大人,等吃过东西后,您……”那叫裘盛的边军小声地对军官说着。 “嘿嘿,裘黑子,等老爷我尝过了就给你!妈的,去马上下点吃的,这穷地方有什么能吃的?”游击笑了一下,随即就想起了这王家堡的事情来。远近的人都知道,王家堡如今是十室九空了,除了自己惹不起的王大善人以为,穷人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这样的情况下那姿色还不错的小娘子能够弄出什么好吃的来? 裘盛嘴角带着笑把刀还进鞘里,从马背上解下一个袋子拎着走进了茅草屋。 “小娘子,军爷我给你送东西来了。就这个,好好打整一下,等军爷吃完了,兴许有剩的给那小杂种几口吃。” 裘盛说着把布袋放在了那旧木桌上,顺手在羞愤却不敢说话的王秦氏臀部抓了一下,引来一声尖叫后打着得意的哈哈走了出去。 王秦氏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李宁宇和这个破落不堪的家,再次压抑下自尽的念头和臀部和胸前还不时传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可她得想办法打走这两个边军啊!只要把这两个饿狼喂饱了,他们会走的。 她这么想着,继续操持着手里的活计,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个边军早打着歹毒的主意了…… “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和“啪啪”的肉响和着低而含糊的抽泣声把李宁宇那受了剧烈震荡的神经唤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睡在床前的地上,两条粗壮的大腿正鼓着肌肉在眼前抖动着。听声响,他已经明白这里生着什么了! 悄悄地打量了一下,王秦氏被捆着手脚塞着嘴一丝不挂地跪在床边上,雪白的屁股正承受着一个男人的撞击。衣服,散乱地挂在床边掉落在地上,一把战刀赫然就靠在床沿上。 这个时候的李宁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可脑袋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杀掉这个正在强*奸王秦氏的军人! 刀,缓缓而无声地离开刀鞘。他不敢一下就拔出刀来,因为战刀对他十岁的胳膊来说是沉重的,他更怕惊动了正在施暴的恶徒。一个现代和平时代的广告经理,学过简单人体解剖学的美院毕业生很快找准了那军人的要害,冰冷的战刀狠狠地扎了下去! 正处于快爆临界点状态的边军游击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体,还没等他反映过来,战刀就从他左肋间穿过扎破了心脏。这个半截活儿还在女人体内的家伙闷哼一声就软倒在女人的身上,腿蹦达了几下就断了气。 李宁宇从那具肮脏的身体中拔出了战刀,有些黑的血液从刀口激射出来,溅了他一脸。这个时候的王秦氏也感觉到不对劲,怎么那男人一下就不动了,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上?可她只能等而不敢去看,那只能带来更大的羞辱! “秦姐姐,嘘!”李宁宇费了好大劲才搬开了那游击的身体,把一件破烂的衣服搭在王秦氏下身的羞处后小声地喊道,边喊边解着女人手和脚上的布条。 “大人!您可真能干啊?哈哈!”外面传来黑壮边军士兵的声音,把屋子里的两个吓得一激灵。 也是这个时候,转过身来的王秦氏在急忙用获得自由的双臂掩住胸前的光景时,才看到了地上的尸体。还没等她叫出声,早有准备的小男孩就把手掩在了她的嘴上。不能惊动了外面那个人,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连那个边军一起杀掉!否则被他现了,两个人是怎么也斗不过凶悍的边军的! “姐姐,委屈您一下,唤那狗贼进来。”李宁宇在女人耳朵边小声地说完,操起刀溜下床躲到了门后。随后,又向王秦氏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谁!?滚蛋!老子在这里办事,无干人等滚远一点去待着!”门外的边军突然嚎叫起来。 “军爷,军爷,这、这是小人,小人的家。” 王元甲颤抖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李宁宇暗叫不好,转头向王秦氏那边看去,在床上的女人正抖索着拉起被子想掩住裸露的身体。 计划被打乱了…… 007 往投八大王 屋子里的王秦氏羞恼已极,丈夫就在门外,而自己的贞节已然丧失,更令她担心的是丈夫如果执意进来,必然惹恼门外心里有鬼的边军士兵!这些人,可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啊! 李宁宇担心的又不一样,外面眼看就要起争执了,不论谁先进来,看到床上的女人和地上的尸体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门外,那个叫裘盛的边军士兵已经恼火了,不识相的书生硬要望里挤,那不是惹游击大人不高兴吗?小小的伍长能有多少次机会巴结上游击大人的?一不做二不休,游击大人干了他老婆,老子收了他的命! 主意一打定,那裘盛故意闪到了一边,给心中惶急不安的王元甲让开了路。这王元甲现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门口是两匹战马,这边军在外面阻挠自己有什么目的?自己的妻子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话?连那个小男孩也没有声音,出事了!他心里一着急,也没寻思边军的心理就往里走,前脚刚跨到门边,脑后就传来风声…… “啊!”的一声惨叫从王元甲那暗哑的嗓门里刚刚出就中断了。李宁宇的心脏抽*动了一下,理智却告诉他要忍耐,杀了人的边军肯定要进来报告。他转眼去看床上,可怜的王秦氏已经昏厥过去了,白生生的身子露了大半在外面格外地晃眼。 那边军正如李宁宇所料,从背后砍倒王元甲后提着刀就往里闯。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呢?莫不是游击大人干那女人干出了问题? 带着一点担心和更多的猥亵心思,裘盛跨进了房门,一眼就看见床边地上的尸体,大骇之下连忙抢步上前。一把战刀半边锋利的刃口从后面准确地划过裘盛的脊椎,出刀的正是躲在门后阴暗处的小男孩李宁宇。 那裘盛也是凶悍至极,在刀刃入体的瞬间居然转身过来飞起一脚,把十岁的李宁宇踹飞起来撞在门板上半天没有动静。可脊椎受创后的裘盛再也没有动弹的能力,只能软软地倒在地上大口的出气。 屋子里,门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闷着一口气无法行动,甚至无法说话;正当中,一名黑脸的边军士兵仰天躺在地上,他的下半身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知觉了,血正从腰眼的伤口处汩汩流出;床前,一个裸着身子的男人瞪大眼睛早已经断了气;而床上,一个女人昏迷不醒。屋子外面,王元甲被裘盛一刀从右肩砍下,直破胸腔,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浓重的血腥味钻进了李宁宇的鼻孔,老天爷跟他开玩笑显然开过火了,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大好青年,不,大好小孩居然在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连杀两名官军!也不准确,还有一个活着,可能上身还能动弹,必须彻底地了结了他! 李宁宇不可能对自己的下手有什么把握,他只是本能地运用了脑子里的知识,感谢美术学院的人体解剖基础课吧!总算,憋在胸部的那口气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顺了过来,不过是伴随着大口的鲜血涌出来的。他强忍着对自己鲜血的恐惧和胸膛的烧灼感,拄着战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还不敢走近那个裘盛,因为边军手里也拿着刀,而且知识告诉他,腰眼被斩的边军上身应该还能活动?不过,不是太确切,美术学院教授的人体课与医生所学的差距太大了! 他灵机一动,脱下身上的破外衣在旁边的水缸里浸了水,尽量撒了开来向边军扔去。老天保佑,那衣服恰好搭在裘盛的脸上。 “1、2、3……6o、61……365!”李宁宇此时根本就没有杀人后和正在谋杀一个活人的罪恶感,数了1o分钟的数,那不能动的边军应该窒息而死了吧? 小心翼翼地提着刀接近,再用刀狠狠地戳了那黑壮边军几下,没有任何的动静,死了! 李宁宇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现自己的胸膛上乌黑青紫的一大片,钻心的疼痛立马传到大脑中,迫使他“咝咝”地抽着凉气转身出门。他知道王秦氏可能只是心痛而昏厥,重要的是先看王大哥王元甲! 到处是鲜血,看到王元甲身上的血迹也就不那么刺眼。他仔细地看了看扑在地上的王元甲,没救了!有现代化的医院和12o急救车来兴许还可以,可惜…… 没有力气去移动王元甲,现在能够走动,对李宁宇来说就是极限!危急关头一过,气一松,无力感和疼痛感足以泯灭一个人行动的意志。他好不容易回头进了屋,刚走到床边就支撑不住软了下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吸气,然后“咝咝”地出气来抵消疼痛,来集聚体力。 这个时候,床上的王秦氏醒转过来,惊呼一声就抱住了床前耷拉着脑袋的李宁宇。可这小家伙现在确实没有力气动弹和说话,只有呼吸还在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女人很快就弄清楚了情况,两个边军都死了!那,丈夫呢?她连忙跳下了床,却现自己一丝不挂,连忙又扯了床上的被子裹着身体的要害,急急地找了一件衣服穿上,也顾不得那被撕破的衣服会暴露一些春色,就跑出门去。 半晌,嚎啕大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声音,是完全可以撕裂人心的凄厉惨呼和伤心欲绝的哭泣。李宁宇现在好过了些,眼前还是一片白花花的女人**,心志却告诉他,出去看看,莫不要大嫂子想不开啊! 李宁宇刚走出去,就看到那王元甲悠悠地醒转过来,可能是在冥冥中听到了妻子的哭泣声而不舍,强自从奈何桥上转头回来吧。总之,形似死人的王元甲居然醒了,居然说话了。 “燕柔,走,走,带着孩子去、八大王、北边。活着、一定要活……” 就这么几句话,两眼圆睁着不舍娇妻的王元甲断了气。李宁宇被这夫妻俩的挚爱之情感动得一阵呼吸急促,“哇”的一声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 秦燕柔抱着丈夫的尸体连声痛哭,却又担心那孩子的伤势,一时间真的是无所适从。不过,有一点是基本可以确定的,那孩子在吐血!这让已经萌生死意跟随丈夫而去的她犹豫了。 这个小孩子是勇敢的,是他杀了两个边军!可他受了伤,必须要想办法医治才行,必须要有人照顾才行啊。 这个时候,远处的几个邻居总算听到呼天抢地的哭声过来了。一阵惊呼一阵议论是免不了的。最后,一个4o来岁的妇人拉起了还抱着王元甲逐渐冰冷的尸体抽泣的秦燕柔,道:“王家媳妇啊,快走啊!要被官府看到了,你、你们就走不了啦!走,这里,我和乡亲们来处理!” 秦燕柔总算回过神来,是啊!丈夫不是要自己带着那孩子去投八大王吗?也许,跟着起义军那孩子还有活路,把孩子送到八大王手里,自己、自己就……再不及时处理这里,恐怕就要连累众乡亲了。 008 官军的计划 众乡亲又是一番劝说后,留下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准备帮助遭遇不幸的王家清理一下。哪知回过神的秦燕柔竟然委婉地拒绝了乡亲们的好意,只是在进了一下屋子后又出来,央请两个人把王元甲的尸身整理了一下,然后抬进草屋放在床上。 当然,那裸着身子的边军军官已经被一张草席蒙了起来,进屋的人隐约猜到出了什么事,却也看不出究竟来,这让秦燕柔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她不想自己的丈夫带着污名往登极乐,有的东西,就埋藏在自己心里,自己承受好了! 乡邻们只道是现在的王家媳妇还不太正常,居然在屋子里堆了三具尸体。那可能是两夫妻感情太深厚的缘故吧?摇着头叹息着,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临走不忘招呼了一声:“王家媳妇,有事要帮忙就叫一声啊!” 李宁宇一直蹲在旁边看着,现在他可以回想起整个事情来了。很显然,是自己给王家带来了这场灾祸!内疚、愧疚、无颜面对王家嫂子秦姐姐啊。他转身进了屋,收拾起里面边军留下的物事来。 很快,他就那游击散乱的衣服和门口尚在的马匹(平民是不敢动军马的,军马的后臀一般有火印,现平民私藏军马是要杀头的)背上找到了不少东西,银两、文书、火镰火刀的一大堆,还有两把战刀两张弓,可惜,这种三石弓是李宁宇无法拉开的! 隔壁的茅房不停传来水声,那是秦燕柔在擦洗身子,可心灵的烙印是无法驱除的,那种屈辱羞愤的感觉已经和记忆融为一体了。水声和压抑住的抽泣声搅得李宁宇特别的难受,终于他忍不住了,就在屋子里对隔壁的秦燕柔道:“秦姐姐,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你,打我吧!要不一刀把我杀了,我心里还好受些!” 隔壁没有了声响,半晌,又有了穸穸梭梭的穿衣服的动静。秦燕柔走了进来,这次,却让李宁宇吃了一惊。因为眼前的秦燕柔完全不同了,脸色不是黄黄的,而是白皙中带有一些灰青,却比昨天年轻漂亮了许多,最多也就2o来岁的光景。这让李宁宇很快联想起床上那白花花的身体,原来,这姐姐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美色,无非就是要避过这乱世的纷扰。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切的伪装因为李宁宇的到来失去了作用。 “宁宇,不能怪你,只怪姐姐的命不好。”秦燕柔经历了一番劫难后,也很自然地把李宁宇当成了亲人。她已经想清楚了,无论如何自己要坚强起来,带着这个小弟弟去找到八大王,让他有条活路!说着话,她把胸口上还有大片血迹的李宁宇揽在了自己怀里,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流着眼泪。 过了好半天,他们才分了开来。不过,那种孤零零无依无靠的感觉没有了,两个人已经有了相依为命的灵犀。姐弟、母子或者是其他什么样的感情,在两人之间就这样悄然产生了。 “这是什么?”秦燕柔看到了桌子上的文书,边问边撕开了火漆封口拿出里面的信纸来。 “宁宇,快些收拾,我们快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因为她手里是延安府参将(隶属延绥镇总兵)写给三边总督的密信,相约两军在8月15日的晚上合围张献忠的起义军。 王家的草屋被推倒了,随即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带着两匹战马的李宁宇和秦燕柔不能走大道,大道上随时可以遇到官府的人,也随时会有人疑心那军马而盘问。所以,他们只能顺着一条河谷小道往北,风餐露宿,盲目地向北。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八大王起义军具体位置,也不敢去问路人,只能由着马儿顺着河谷向北! 秦燕柔不会骑马,而李宁宇还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去过跑马场,能够勉强地驾驭着军马慢慢赶路。幸好战马都经受过良好的驯养,不用太多的技巧就可以照着他的意思前进;而另外一匹,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 李宁宇是个小孩子的身体,而秦燕柔的身材也是娇小玲珑,所以一副马鞍稍微挤一点完全可以容纳下两个人。一眼看去,仿佛是小男孩在女人的怀里坐着,实际驾御战马的却是李宁宇。 “姐,三边总督是个什么官儿?”李宁宇舒服地靠在秦燕柔的怀里,这个时候的他还真成了一个小男孩,对秦燕柔并没有半分的邪念。他脑子里,现在装得是那封军队文书里面的内容。 “姐也不太清楚,好象是个挺大的官。”秦燕柔又搂了一下小男孩,她有点害怕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啊!她不懂得用双腿夹紧马肚子,也不懂得用腰力来维持稳定,只能死死地把李宁宇当成稳定的木桩抱着而已。 “总督,大官儿。”李宁宇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随口就说了一句。他知道明朝的总督跟清朝的总督有区别,他也知道总督实际上叫住“总督xx地区军务钱粮”或者是其他什么名堂,明朝军队里最高级的人物是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和临时委派的督师。平时就是些总兵官管理军队,不过总兵的权利和地位又比清朝的要大一些。历史书上记载着一个叫左良玉的总兵,最鼎盛的时候麾下居然有2o万军队!也许,这个人以后可能会遇上。不过李宁宇现在正走在一条与朝廷为敌、以官军为敌的道路上!本来还有的四个选择,现在根本就不存在了。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牵引着。恍惚中,李宁宇无法清楚地判明,自己将来的命运到底是自己的还是目前这个小屁孩的? “宁宇,累了吧?你受了伤,要多休息,反正离8月15还早。” 李宁宇的恍惚很快就被察觉了,两人现在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任何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变化都不会瞒过对方。 抬头看看天,日头开始偏西了,应该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弄点吃的休息一下。在这个河谷里赶夜路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一个并不熟练的小骑手控制着一匹高大的战马。 河谷下,是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两人选择了河边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吃了些干粮就依偎着说着话沉沉睡去…… 009 月夜野狼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将清冷的月光洒在无定河谷边那两个可怜男女的身上。黄土高原临近中秋的夜,刮着微微的西北风,把西北的寒冷逐渐地浸透人的单薄躯体。 李宁宇被寒意激醒了,可能是因为受伤而且年龄小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两天生了太多巨变的缘故,奔波一天的劳累居然抵不过寒风的侵袭。他小心地爬了起来,看了看在旁边就着马鞍和包袱熟睡的秦姐姐燕柔。 清丽而憔悴的脸上,眼角的泪痕在月光下被李宁宇看得一清二楚。他那26岁男子汉的心理在活动着,眼前这位对自己有大恩的女子,待自己如亲人的姐姐需要自己的保护!不能再让别人伤害她了,要让她在自己的陪伴下、保护下渐渐忘掉过去。 这一刻,李宁宇心里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的位置,那些事情是在闲得无聊的时候才去想的,那些计划依靠自己十岁小孩的身体是无法成功实施的。生存,保护着好姐姐活下去,活得快乐才是目前最急迫的要求。 又一阵冷风刮了过来,风在河谷中聚集了一下,显得比其他地方要有威力一些。李宁宇交抱着手臂摩擦了几下,感觉到一点暖意后,他决定搜集一点干草生个火堆。既然自己醒着都觉得冷,那秦姐姐睡着了岂不是更冷?一念至此,他从包袱里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了秦燕柔身上,那衣服是王元甲的遗物。 八月初八的月亮照射着河谷,在这个已经大旱两年的河谷边上,收集一些干枯的树枝和衰草花费不了多少力气。真正费力气的是如何用火镰打火点燃干草!从来没有用过这些东西的李宁宇“啪啪”地打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呜……”的凄厉长嚎。 狼!是狼!电影里面、电视里面的狼就是这样嚎叫的!传说,月圆之夜的狼最喜欢嚎叫,可现在,月亮虽然并没有圆,但是在长期的无云天空中,显得是那么的明亮。 李宁宇有些心慌了,他担心狼会找到自己和秦燕柔,狼群的凶残可怕早已经深入到了意识之中。他抖抖梭梭地再次打着火镰,可始终没有出现一点的火星。 “呜……”凄厉的嚎叫声显然更加接近了。 “啪嗒”没出火星,再打!“啪嗒”,还是没有!只有点燃篝火才能安全地在这个夜晚躲过饿狼的攻击。可心越急手越不听使唤,完全比不上昨天在草屋里连杀两人的镇静。 一双手按住了李宁宇有点抖的手,那手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修长洁白,皮肤上似乎还镀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我来吧,不用火石怎么能打出火呢?”秦燕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接过了李宁宇手中的火镰,再在包袱中翻出火石和火折子,就着衰草摩擦了几下然后轻轻一打,“嗒”的一声,火星引燃了火折子又点燃了枯草,火苗很快就出“噼啪”的爆裂声升腾成一堆熊熊的篝火。 李宁宇这才现自己是如此的无用,习惯了用打火机根本就用不来这火镰、火石、火折子之类的东西。而这个年代,哪里有什么打火机啊?凭一个连火都不会生的小男孩就想改变历史?笑话吧? 黯然中,那狼嚎声似乎又近了一些。 李宁宇警醒过来,转头看到秦燕柔正坐在火堆边抱着膝盖看着闪动的火苗呆,神色间的忧郁是越聚越浓,明亮的大眼睛反射着火苗的光芒,却没有一点能够让李宁宇能够察觉出来的任何情绪色彩。似乎,狼嚎并不能影响这个姐姐陷入她悲苦的回忆中。 一路上,两个人其实都在尽量避免那个难堪而沉痛的话题。但是深深埋藏在记忆中的事情不是不去想、不去说就能够解决的!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如今的秦燕柔除了要把李宁宇送到八大王那里讨个生路外,已经是在行尸走肉了…… “咴咴”,一匹战马不安地刨着蹄长嘶了一声。受过训练的战马可以不被远处的狼嚎吓倒,可是对临近的威胁却不能不有所表示。 李宁宇看了看战马,又回头看了看对一切都似乎无动于衷的姐姐,提起了沉重的战刀,慢慢地把刀拉出鞘来,接着就站了起来趁着月光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不远处,两只绿幽幽的狼眼出现了,对,可以肯定是狼眼!没见过狼还没见过狼狗吗?种种关于狼的传说瞬息之间就涌上脑海,恐惧的感觉顿时攫紧了李宁宇的心脏。他不是具有26岁思维和26岁身体的李宁宇,他无法用26岁的思想去指挥1o岁的身体做26岁人的事情!杀两个边军,完全就是热血上涌、潜能挥加上算计和运气。要真是一对一面对面地跟边军打,李宁宇估计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而在他的意识中,似乎狼比边军更为凶残一些。 绿眼睛在逼近,两匹战马不停地喷着响鼻躁动着,李宁宇则攥紧了手中的战刀。自己是男人,身后还有一个恩重如山娇柔无力的姐姐,需要自己这个男子汉保护的姐姐!男子汉、小男孩,现在根本就分不清楚也没有情绪和闲暇去分清楚。 一条毛色灰白的草原狼出现在李宁宇面前,呲牙咧嘴地低吠着,显然并不打算把个体小小的李宁宇放在眼里。狼是聪明而凶残的动物,它的目标不是人、而是马!但是人手上战刀的味道它是能够嗅出来的,这个威胁解除了,才能去享受没有多少动弹空间的马肉。 “姐、姐!看好马儿,别离开火堆!”李宁宇带着颤抖招呼着秦燕柔。这个时候,秦燕柔才从魂游太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才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她“啊!”的惊叫了半声就收了口,不想活下去与本能的恐惧是两码子事。她确实不怕死,但是并不是说就不怕眼前的狼,不担心与狼处于对峙状态的李宁宇了。刚才的狼嚎她并没有听到,只是李宁宇打火的声音惊醒了她。 秦燕柔迅站了起来,小心地走到战马边,抽出了另外一把战刀后站到了李宁宇的旁边。她知道这个小孩子身上有伤,而且是随时可能吐血的伤,不能让一个九岁(李宁宇说的,实际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究竟有多大)的小孩子去面对一条与他差不多大的野狼! 李宁宇稍微往姐姐这边靠了靠,说实在话,秦燕柔的到来给他一种安全感,他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对付眼前的狼,因此一直都未曾挥出手中沉重的战刀。 两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狼面对两把亮晃晃的锋利战刀也不敢轻易地进攻,人却是实在缺乏足够的力量、度和勇气来熟练运用手中的武器杀掉或者赶走恶狼…… 010 月光女神 那毛色灰白的野狼显得很有耐心,一直保持着对李宁宇和秦燕柔的压力。凶残狡猾是狼的本性,而有耐性则是一条老狼的特点。 耐心,在不敢贸然挥刀的李宁宇这边也有,可是耐心和耐力是两码子事。对一个只有1o岁孩子身体的,而且是受伤身体的他来说,长时间拿着沉重的战刀,保持着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显然不可能。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视界在黑,口里又有了一种咸咸的味道,总是能够看到一些闪亮的小星星就在眼前飘来飘去,人也似乎在跟着飘来荡去,脚下的大地就象棉花一样柔软。坚持不住了,可一定要坚持下去啊!身边,还有人需要自己的保护。 拼了! 李宁宇大吼一声壮了壮自己的胆气,然后奋力一刀劈向面前的野狼。就在劈出这一刀的同时,脑袋也嗡的一声,腹部有一股躁热瞬间冲到了喉头,冲破了牙关急射出来。 野狼轻轻地向后跳了跳就躲过了战刀的锋芒,却没有避开从李宁宇嘴里喷出的鲜血。黑夜里,狼也不能看清楚突然而来的东西,因此这野狼再次后退。 “扑通”一声,小男孩扑倒在地。 “宁宇!”秦燕柔又惊又急,正要去看小家伙到底怎么样了,却听见一声低吠,那狼重新扑了过来,目标正在倒在地上的李宁宇! 这个时候根本顾不得害怕,也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究竟能否斗过野狼,秦燕柔使劲地挥出手里的战刀,不停地挥动着。战刀在月亮的冷辉下划出一道道弧形的光芒。她没有办法去砍中狡猾而敏捷的野狼,只能这样吓唬着,保护地上的李宁宇。 一个娇柔的女人要长时间地挥舞沉重的战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半晌,秦燕柔的动作就不可避免的慢下来了。而那野狼则狡猾地在女人动作稍微慢一点的时候就凑上来低吠,吓得女人不得不全力加快挥舞战刀的度,也加快自身体力的消耗。而秦燕柔,在担心和恐惧的心理作用下,也没有想到过停下来,保持戒备就行了,她盲目地挥动战刀,不时出焦急的惊呼声。 换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也许秦燕柔早吓得瘫软了,可现在,身边有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小男孩,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小家伙。那她就没有选择,只能勇敢地面对一切。实际上,如果没有李宁宇的存在,秦燕柔极可能放弃抵抗,让狼把自己的命收去,好去追随惨死的丈夫。在阴间好好照顾丈夫,以偿还自己对他的歉疚,是的,是偿还!自己的身体是他的,可自己没有好好保住…… 李宁宇没有昏迷,他的意识很清楚,只不过是1o岁的身体实在应付不了26岁灵魂的需要而脱力罢了。秦燕柔的娇呼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也知道现在娇柔的她在与狼对峙,可是,幼小的身体无法支撑起一个男子汉的雄心和血性。他只能等,积聚力量,等! 等待是痛苦的,这个时候的李宁宇在焦急中惊讶地现自己竟然如此地关注秦燕柔的安危!不是报恩的情绪,不是那种关乎**的**,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能够引起大脑和身体震颤的关切。仿佛,她和他就是一体一般,她的安全她的需要就是李宁宇本体的安全和需要。 很快,秦燕柔也支持不住了,她感觉手臂已经无法挥动了,而脚也在软,似乎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狼的低吠声却无比清晰地钻进了耳朵。甚至靠着听觉,她就能看到恶狼露出的森森白牙,就好想那个杀千刀的边军在撕开自己衣服的时候出声音和露出狞笑一样! 在力竭绝望的时刻,她突然现眼前的狼变成了那边军向她扑来,在那瞬间,身体那种被蹂躏的感觉一下就被回忆起来,激成无比的羞辱。她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倒地前把几乎无法掌握的战刀扔了出去…… 野狼被扔出的战刀幸运地刺中了,它出惨厉的嚎叫声却仍然向女人扑来!李宁宇喷出的鲜血加上狼本身血液出的腥味和眼前两个无力栽倒在地的人,引了狼的凶性。 战刀的光芒再次闪现,这次,李宁宇咬破了舌尖后挥出来的全力一击。 “啊呜”一声,狼带着砍在脊背上的战刀倒下了。对任何脊椎动物包括人来说,脊柱受创就是丧失战斗力甚至是丧失生命的重伤。 李宁宇看着那狼蹦达了几下腿,他没有去取砍在狼身上的刀。因为他本身是爬不起来的,刚才那刀也是情急之下就在地上半躺着砍下去的。他费力地爬在秦燕柔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软绵绵的没有动静。显然,这位姐姐已经象自己刚才一样脱力了。可是,为什么她为昏迷呢? 他不可能知道秦燕柔在昏迷前的感受!当然也就不知道她是在羞愤和脱力的双重打击下才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的。李宁宇担心地把手伸到秦燕柔的鼻端试了试,有气息。他放心了,又爬到已经快烧尽的火堆边添了些树枝,拿了件衣服,又艰难地爬回来搭在秦燕柔的身上。然后,感觉再次没有力气的他就呆呆地看着,看着昏迷过去的女人。 散乱的头跑到她的脸上,那是需要理一理的,否则会挡住李宁宇看她的视线。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对她,一个仅仅认识了两天多时间却共过患难,而且曾经搂他到怀里的女人,一个对他有莫大恩德的女人,一个刚刚失去丈夫而又惨遭蹂躏的女人,李宁宇无法说出自己对她的感觉。只是在深心里,要保护这个女人,要给她幸福生活,要陪伴她一生的想法却愈地坚定。 命运,真的是很难搞清楚,老天爷的安排总是奇怪而玄奥莫测的。这两天,李宁宇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车祸、穿越、小孩子的身体和成年男人的思维、恩人、杀戮、死亡……这些,似乎在昭示着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河谷、经历了这样一场劫难的男女,孤苦的男女应该会生什么事情。可老天爷显然疏忽了、大意了,错给了李宁宇一个小孩子的身体! 显然,1o岁的他和2o岁的她是不匹配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感情在以每秒递增的度展。26岁的他爱上了她,这,已然成为事实。 26岁的李宁宇的思维,指挥着1o岁的身体把手伸到秦燕柔的脸上,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之后,那手就被一种对她的怜爱之情控制下,在她显得冰凉的脸上摩挲着。 “秦姐姐,你真美。”李宁宇喃喃地说着,对自己说着,对昏睡的秦燕柔说着。确实,月光下的女人是很美,没有任何修饰的美,也是最自然最真实的美。她沉沉地睡着,身体很放松地形成了优美的曲线,稍微显得瘦削的鹅蛋脸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更激起男人的怜惜之情。微微憋着的娥眉,紧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略微上翘的睫毛,小巧而挺立的瑶鼻,还有显得青的嘴唇,在这个夜里,在李宁宇的眼里完全地搭配成了圣洁的月光女神的形象。 他的手,在摸她的脸,但是没有带着一丝的欲念。那是抚摩至爱之物以表达内心的爱意,而不是去享受肌肤相亲的刺激和快感。爱和欲,在这个时候有着泾渭般的区别! 011 玩回劫道 李宁宇完全地陷入了对秦燕柔的爱恋之中。这不以意志为转移,也可以无视十岁的小孩子身体,更没有在意那些过去或者是两个人的身份不同,什么鸟时空,在这个时候算个屁! 就这样,李宁宇趴在秦燕柔的身边,小声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却根本不能很好地用语言来表达心里的感受,最后,干脆念叨着“姐姐,我爱你,我要娶你”歪倒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时间,无情地流逝,太阳,热情地爬了出来驱散河谷夜晚的寒意。 秦燕柔醒了,她被正射在她脸上的太阳光吵醒了。一个没有梦境却有太多恐惧的夜晚,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些什么,却又不那么真实。 小心地移动身子,让自己腹部耷拉着的小脑袋可以耷拉的更舒服一些。身上,小男孩给她披上的衣服也转移到了还在沉睡的李宁宇的背上。 对秦燕柔来说,这两天的时间也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贞操、失去了家,只得到痛苦的记忆和一个本来毫无瓜葛现在却关系紧密的小男孩。他杀了欺负自己的边军军官,也为丈夫报了仇,他是勇敢的,他的勇敢表现在昨天晚上对自己的极力维护中!他在支持不住的时候还让自己待在火堆边,而用幼小而伤重的身躯去抵挡凶狠的野狼。对,野狼! 秦燕柔同样小心地撑起半边身子来,看到那狼已经死了,背上还有一把战刀。显然,是李宁宇杀死了野狼。这个孩子,多勇敢啊!他应该活下去,应该很好地长大成*人,也许,他可以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 女人,从本性上就很自然地崇拜勇者、男子汉。阳刚的气质是大多数女人为之沉迷的,而秦燕柔,在一个小男孩身上看到连丈夫都不具有的豪气和挚情,这,就是阳刚的味道吗?难以回答,因为她不知道他实际上拥有一个真正男子汉的灵魂。女人,天生就需要保护也渴望着有人保护!尽管现在秦燕柔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保护者还是个孩子,有时候也需要自己的保护这个事实,她仍然为枕在自己腹部的保护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她,看着他熟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体会着内心不断变化的情感。不过,她始终把这种情感归结为姐弟或者是母子之情,而不愿意去猜测另外的可能。 “姐姐,让开!” 一个声音打断了秦燕柔的沉思,她惊醒过来一看,原来是小家伙在说梦话呢。她对自己,也对说梦话的小男子汉笑了笑,用她满含柔情的手抚摩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有一个宽宽的额头,长大以后一定会很好看,很有男子汉的味道,不,他现在就是男子汉,是秦燕柔的依靠。 她决定了,她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直到他长大。无论他将来是个英雄还是普通人,她都要好好照顾他。至于,再往后的事情,就不是现在可以想象的了。也许,在哪个时候去见丈夫,他也会理解自己,他也会赞许自己这样去做了。 睡梦中的小孩子吧嗒着嘴翻了半个身,随后又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梦话。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秦燕柔听清楚了,他说的是:秦姐姐,我要娶你。 一时间,她仿佛觉得在梦里的不是小男孩而是自己。因为在沉睡中、在惊恐的间隙,她也似乎听到过类似的话。 不,自己不能!不能去想,不能再去听,不能让他再说这样的话!自己的身子是肮脏的! 眼泪从秦燕柔的脸庞悄然滑落。她激动、她后悔、她惭愧自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保住贞洁呢?在那两个该死的边军抓住自己之前,就没有看透他们的狼心狗肺呢?小孩子,他也许不懂得什么叫娶,他可能以为在过家家呢?但是,事实是自己连做他过家家玩伴的资格也没有! 她心里悲苦啊,可又不愿意放声大哭,甚至刻意地控制住自己不表现出来,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无助和无望。也许,只有陪伴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成为一个男子汉,才是这个人生唯一的希望吧? 清泪,不小心滴落在李宁宇的脸上。他醒了,看到的是一个黯然哭泣的秦燕柔。 “姐,怎么哭了?”李宁宇明知故问道,边说边坐了起来,很自然地拢住了秦燕柔的肩膀,把哭泣中的女人的脸庞靠在自己的单薄的胸膛上。“不哭了,姐,宁宇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要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一定!” 女人,感动的一塌糊涂,而内心的愧疚越地强烈,止不住地就靠在小男孩的胸膛上大哭出声…… 李宁宇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把她又搂紧了一些,却因此触动了胸口上的伤。 “呃”的一声痛哼把秦燕柔拉回到现实中,她正要出声询问,却听到了河谷的轻风带来的声响。 “有人,有人来了。宁宇,会不会是官军?”秦燕柔从李宁宇的怀里坐了起来,随即又站了起来看向风来的北方。 “姐,你躲起来,我去看看。”李宁宇边说边四下打量了一下地形,很快就确定了可以藏身的位置。他迅地解下战马的缰绳,把两匹战马的缰绳头子拽在手里,腾出一只手拉了拉还在向北方看的秦燕柔的手,随即就握紧了,拉着她和两匹走向一个小山坳。 秦燕柔这个时候没有了主意,也许,在李宁宇拿不出主意来的时候她还能坚强一些、主动一些。可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 “姐姐,你就躲在这里,无论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出来,记住,我不喊你你不要出来!”李宁宇再次叮嘱了一番后小跑着回头河边,从野狼身上拔下了战刀,紧紧握在手里,走向山谷的小道。 他无法预知前面逐渐接近的有些嘈杂声音究竟是边军还是其他人,是军队还是普通百姓。但是,对两个杀了边军的人来说,碰见其他人,9o%的几率就将注定一个悲惨的结局。他不想把秦燕柔暴露出来,他要她好好地活着。可是他必须为了1o%的希望去看一看究竟。常识告诉他,官兵不愿意走难走的小路,因此,在这里碰上普通百姓的可能性比较大,也可能会碰上起义军。不过,这个希望就太渺茫了。张献忠的队伍还在北边几百里以外吧? 不管怎么说,该男子汉站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有个男子汉的样子! 因此,李宁宇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个横刀劫道的大盗,这样,可以让他并不是十分勇敢的心坚强起来。 原来,劫道也可以是这种玩法?不是,人家并不想真正的劫道,而是被逼无奈而已。俗话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大好青年,第一天得了个小屁孩的身体,第二天就杀了两个边军老爷,这着三天一大早上的,就开始横在山谷小路的中间,干啥?求生存罢了! 可远处的秦燕柔不会这么想、这么看! 被人保护,被人体贴地、周到地保护起来的感觉是蚀骨铭心的,尤其是在这种危险而无奈的境地中。此时,她的心奇怪地暂时摆脱了丧夫之痛、**之辱,甜蜜而揪心的感觉主宰了她的灵魂…… …………………………………………………………………… 厚颜无耻地说句:兄弟们,砸票吧!我准备进军分类新书榜了。砸吧,自由不怕脑袋上出现青疙瘩!! 012 西营义军 无定河谷在前面折了个弯,主流折向西边,一条已经干涸了的支流河床在北边。因此,处在李宁宇这个位置上还暂时看不到什么情况,只是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的脑子在快地转动着,毕竟这个十岁的小孩子有一个具有26岁现代人思维的大脑,而善于分析,则是一名广告经理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不是军队,军队行进的时候肯定不允许这样大声吵嚷,无论换到哪个朝代,都应该是这样。那么就是老百姓喽?也不象,听动静人很多,象这么一个年代的这么一个地方,哪里有会这么多老百姓吃饱了撑着了聚拢到一起走荒芜的河谷小道?不是老百姓!那,那会是……义军!只有这种由老百姓组织起来的所谓军队才会这样,而且是刚刚组织起来的,还没有打过什么仗的义军! 不能不佩服他的分析能力,而他本身也为自己得出的结论而骄傲,自己把自己佩服得一塌糊涂。 他当然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担心地看着他,好啊!男子汉小丈夫的气势一定要做足,否则又怎么会在秦姐姐,不,燕柔妹妹,也不,就燕柔吧?怎么能在她心里树立一个顶天立地的形象呢? 因此,已经几乎确定前面来人没有威胁的情况下,这个小家伙笔直地站在小路中间,凝神肃立,一手横刀。没多久,那横刀的手就软了,不得已,换个手,反正这不影响英雄好汉的形象。 妈的,这戏也演得太容易出效果一点了吧?从来没有演过戏的家伙只用做出一个背影来,就把一个美女的心紧紧地栓在了他身上。(靠!改天也去大马路上背对某美女摆这样一个扑死?死去吧,大小汽车等着你垫轮胎呢!) 李宁宇得意非凡地看着前面出现的人们,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一群穿着老百姓衣服却拿着刀枪的义军。 打头的几个同时也看到了前面路中央站了一个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把不错的战刀,那气势不就象拦路剪径的强人吗?不会吧?这么小就出来当土匪?莫非,左右有埋伏? 打头的一名棕衣大汉举起了右手,他身后的队伍在吵闹声中停了下来,能看到前面情况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接着,几个人离开了小路,向河谷左边的山上爬去,他们显然是受命去搞侦察的。接着,那名棕衣大汉提了一把铡刀向李宁宇走了过来。 李宁宇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笑着这起义军也太松散、太稀松了吧?要真有埋伏,你们都走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是伏兵四起杀个血流成河啊?唉,靠这样的起义军讨生活,真他娘的悬乎!可是,人家都走来了,该说点什么话来欢迎起义军呢? 急切间还真想不出来,倒是刚才准备劫道的心理左右着大脑,想起了《水浒》里李鬼兄弟的一句台词,脱口而出:“呔!来人听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次处过,留下买路财!” 幼稚的童声带出这番话,着实把人唬了一唬。那棕衣大汉又抬头看了看山头上,山上的兄弟跟他打了个平安的手势。他这才稍微放心,又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道:“小、兄弟,莫非开玩笑么?我们是黄虎八大王手下,打这路过去米脂,兄弟,让让道,行不?” 棕衣大汉实在摸不清楚玄虚,所以用商量讨好的语气说道。 李宁宇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什么啊!?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犯神经病了!可戏演到这个份儿上怎么收场?也不能折了我李宁宇连杀两边军,给八大王报信的威风啊?要不以后怎么在起义军里混呢?他实在是又后悔又惊喜又失望。找到起义军是惊喜,可起义军是这德行?失望! 不管想什么,眼前的话要回答。李宁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棕衣大汉,大约17o公分高,长得也比较结实,不算魁梧型的,跟瘦小也挨不上边,脸上一双眼睛颇有神采,显然也是个比较机灵的人物,就是鼻子塌了一点,嘴巴大了一点,跟帅哥的形象实在扯不上关系。他忙道:“八大王给三边人讨活路,自然是不用掏钱买道。不过,你怎么能证明你是八大王的人呢?莫不是打着八大王的旗号蒙我吧?” 小小的年纪做派不小,说话也是有条有理,纵然声音稚嫩,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的感觉。(废话,26岁的脑袋1o岁的身体嘛) 棕衣汉子想了想,实在找不出什么办法来证明啊?!他没有想到,其实眼前这个小孩子也未必见过黄虎本人。因此,他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兄弟,我们确实是八大王的人,大王在后面十里路,我张会成是打头探路的。” 李宁宇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什么起义军啊?这么容易就把主将的位置透露出来了?看来,要依靠这些个人去改变历史,去做大事业,悬!真他***悬! 他正要说话,突然身后传来秦燕柔的惊呼声:“宁宇!” 咳!怎么把几个上山的人给忘了呢?糟糕了,穿帮了!他连忙转身就走,却没有料到面前的棕衣汉子几步跨了上来一伸手就扭住了自己的右手,啪嗒一声,战刀落在了黄土上。 “小混蛋,跟爷爷我装神弄鬼的!看我不收拾你!”棕衣汉子一把提起了李宁宇恨恨地说着。 “那大哥,别,别伤了他,他是小孩子不懂事,我们,也是投八大王的,有紧急的事要告诉大王。”这个时候的秦燕柔反而显得镇静下来,小靠山如今掌握在别人手上,不能不靠自己了。 说着话的秦燕柔是被两个汉子用刀比着向张会成走来的,另外两个人则拉了战马跟在后面。 “头领,就这两人,包袱里有这个。”一名约莫18、9岁的义军拿了那封官信交给了张会成。 张会成左右接过信来一看,真是盖了火漆印子的官府信件,心下对秦燕柔的话信了八成。右手一松,“扑通”一声就把李宁宇扔在了地上。 “哇”的一声,落地后胸口受震的李宁宇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接着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一下把秦燕柔急得眼泪直流,不顾身后的刀子带着哭音喊着“宁宇”就扑跪在地上,抱着小孩子大哭起来…… 013 八大王 那叫张会成的棕衣汉子一下就愣住了。这些最初的起义军都是些淳朴老实的庄稼汉子,不得已了才走上造反求生存的道路。他一看自己把小孩子摔得吐血了,心下大骇,这大男人一个欺负小孩子算什么?人家盘问自己是对的啊!要不错投到什么地主民团那里去,岂不是坏事了吗?唉,张会成啊张会成,你的手怎么就没有一点轻重呢! 他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又看,可最终在女人的哭泣声中还是确信是自己这手弄伤了小孩子。怎么办?还能咋办呢?赔不是啊! “大、大嫂子,不,小,不,我说,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们西营有个艾神医就在后面,马上就可以来给小兄弟看看。你,去通报大王,你们,来帮忙把小兄弟抬到那边去,这太阳,唉,别晒着。”张会成是真心实意地道着歉,又指挥着手下的弟兄帮着把李宁宇抬到了山边阴凉处。 秦燕柔听了,也止住了哭。她现在已经相信对方是起义军了,也听说起义军里有神医,那不是宁宇的伤有希望治了吗?一激动,这眼泪啊就又流下来了。不过,是无声的眼泪。 张会成一看人家漂亮的小娘子又流泪了,心里更是慌乱,急切间又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人。索性一转身,拿了手里的信就往回走,希望尽快见到大王,让大王来对付这个事情。 起义军里,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汉子,对一个还算漂亮的小娘子和她的孩子没有什么坏心思,一个个都觉得对不住人家,讪讪地左右看看,也溜到了一边等着。 在他们眼里,是一个母亲和孩子来投大王闹了误会。现在头领伤了小孩子,这错的是起义军呢! 母亲?孩子?对,就是这样,那秦燕柔又用黄泥化水涂到了脸上,看上去有24、5岁的光景,在那个年代,14、5岁结婚生子很正常。所以她有一个看上去不到1o岁的孩子也就很正常了啊。 过了一会,北边的河谷小路上开来更多的起义军,接着,一个高大黄脸的汉子走了过来,站在秦燕柔和李宁宇的面前拱手弯腰道:“我是张献忠,小娘子,是我的人不对,伤了孩子。我,给您赔不是来了。小娘子,我们队伍里有医生,让医生看看孩子,行不?” 张献忠,黄虎,八大王! 李宁宇头脑是清醒的,看人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确实是一个敢作敢当的汉子!历史书上说他对穷人弱者好得要命,对富人官员是格杀勿论,现在看来确实是个性情中人,豪杰本色。投他算了,本来也他娘的没什么选择。不过,现在他不好说话,人家是跟燕柔说话呢。 秦燕柔能怎么着?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以后还要靠大王找活路呢!她双膝一软款款跪下给张献忠磕了一个头,吓的张献忠往后退了半步,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怔在那里一时也没有说话。还好,秦燕柔马上说话了:“大王,我们是没有活路了来投奔您的,边军杀了我丈夫毁了我的家,孩子的伤是边军打的,怪不得那位大哥。请大王看在我们送信的份上收留我们吧。” 张献忠脸色好了些,至少没那么紧张了,不过,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上好的战刀,还有战马呢?有点可疑,必须要问清楚。来路不明的人混进队伍里可不是件好事情。 “小嫂子,你们从哪里来?孩子怎么受的伤,这战刀和战马,还有信件是怎么来的?” 秦燕柔刚才说事情的时候就在尽量避免去想那些事情,可现在,却不得不想,不得不回答啊!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李宁宇忍不住了,他不要看到燕柔这样,忙道:“大王,官军是我杀的,这伤也是官军打的,战刀、战马和信件是从一个叫游击的军官身上找到的。我们是王家堡的人,不信您可以去问问。” “你?你杀了军官?两个?”张献忠有点不相信地问道,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说话的小孩子。这个时候他相信本家兄弟张会成的话了,这小孩子一点都不怕生人,说话有条理,真可能做得出扮山贼套底细的事情来。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孩子可不简单呢! “先杀了一个在我家抢吃的,后来又杀了一个。是这样……”李宁宇半真半假地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不过完全隐去了燕柔受辱的事情,直接就说官军到家抢吃的还打人杀人,最终被自己一个一个地干掉了。 一番话说完,张献忠和身边的众起义军兄弟都呆了半晌,等到叫艾神医的约莫5o来岁的医生来后,才回过神来。心里,对李宁宇的话信了九成九,也对这个小孩子开始刮目相看起来。 确实,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地方和疑点。一个女人和一个带伤的孩子走到这种地方来,在这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里也是值得绝大多数人同情的。因此,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医生给小孩子诊治伤情,只有被触了伤心事的秦燕柔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 老医生看了看了李宁宇的面色,又让小孩张嘴看了舌苔,接着就把脉。半晌,老医生“咦”了一声,拉开了李宁宇的衣服察看前胸的伤势。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摇摇头道:“大王,这孩子脉象奇特,当属非常之人。” 人群中出了一阵议论声,在三边的人都知道艾老神医的厉害,他这么评价一个小孩子,可是希奇得紧啊。 张献忠道:“神医,此话何解?” 老医生没有马上回答,又在李宁宇的头顶上摩挲了一阵,才道:“脉象,有浮、沉、迟、数、滑、弦、涩……等28种,此子脉象却不在28种之列,因此,定非常人。看他伤势颇重却头脑清晰,眼光明亮有神,头顶生气会聚,当有出奇之际遇。待老夫用温灸之法试上一试。” 他刚一说完,一个3o来岁的汉子就背了药箱过来,翻检出用于温灸治疗的艾卷来,又掏出取火的工具打着了点燃艾卷,递给了老医生。 李宁宇对老医生的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认同老医生几句话,那就是“此子当属非常之人”,废话啊!从21世纪来到17世纪的大好青年待在小屁孩的身体里,还不算非常之人啊?他当然不知道,他这个身体在被自己的意识侵占的瞬间,曾经遭遇过一件离奇的事情…… 014 变成姨侄 李宁宇颇不以老医生的话为然,但是其他人可不象他那样,而是认真地看着艾神医的一举一动。脉象分为28种,老神医说了就算,可为什么这孩子却又不在28种之列呢?很多人,包括极度关心李宁宇伤势的秦燕柔都是满肚子的疑问。不过现在只能看着医生,等着他的下一步诊治,或许能看出、能听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宁宇看着老医生把艾卷伸到了自己小小的胸膛上,那里有一大块的青紫,中间的部分已经在黑了。点燃的艾卷随着青烟出一股药味,红红的火头就在离他胸膛皮肤不过半分的地方慢慢游移,灼热感就随着红头的游移逐渐布满了整个前胸。 “老二,再来一根。”头已见斑白的老医生似乎很吃力,额头上开始看到了汗珠,眼看手上的艾卷快燃尽了,又招呼着那背药箱的男子再燃上一根。 张献忠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很注意那个小孩子的神态表情。这位当过边军的农民起义军头领很清楚现在边军的习性,他基本相信了那妇人和小孩的话。现在,他所关心的就是这个孩子的伤势。小小的胸口上几乎被青紫布满了,也不知道内腑有没有受震破裂之类的情况。不过,小孩子显得恬淡的神色着实令他费解,最后只能用“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自己伤势的厉害”来解释。 又一根艾卷燃了大半的时候,老医生舒了口气又把手搭在了小男孩的脉门上。半晌,他站了起来,拉了拉张献忠的胳膊袖道:“敬轩,我们旁边说话。” 体型干瘦的老神医和高大的张献忠走了几步又回头来道:“小娘子,你,也来一下。老二,给孩子理理脊背活活血,淤血还没吐完。唉,可惜,可惜。” 秦燕柔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老医生说的最后两个字,心里一下就空荡荡地象什么东西都没有似的,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磕着头道:“艾神医,老先生,您就慈悲救救我家宁宇吧!” 本来很好听的声音现在却如此的悲戚,几个心肠软的义军都别过了脸去。他们都看到了小孩子胸口上的伤势,再一听女人如此的哀求,顿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开始起热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艾神医急急地转身过来轻轻地托了一下秦燕柔,道:“小娘子起来,你儿子能好起来,我们这边说话,来。” 李宁宇正脱了身上的小褂,让那汉子给自己拿背,一听这话心里就很不高兴了。既然都没事了说什么可惜可惜的啊?不是骗我的燕柔给你下跪吗?死老头子,就知道占老子便宜。算了,看在你帮我看这鬼伤的份上,哼! 张献忠、老医生和秦燕柔又走了十来步才停了下来。 “小娘子,你儿子真没什么事。吃上几服药,每天推拿两次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不过,有句话您可听好了。”艾神医说了这里,停了下来,认真而担心地看着秦燕柔。 秦燕柔点了点头,道:“我听,我不说,您老请讲。” 艾神医看了远处的小孩子一眼,确信他听不到自己声音后,才继续道:“小娘子能否让老夫把脉一次?脉象由天生也由母定,只有确定娘子的脉象才可印证老夫的猜想。” “啊,神医,您误会了,宁宇不是我的孩子,他,他是我姐姐的孩子。”秦燕柔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要是医生把自己的脉号了,按照母子的关系去对照的话,那不是害了宁宇吗?于是她心念一动就编了个两人之间关系的谎话出来。 艾神医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道:“既然无法印证,那只能由小老儿的推断来了。此子无常人脉象,实在是身怀异秉,来日必成大器!只可惜心脉受损,即使痊愈从此也活不过3o年了。” 秦燕柔刚一听还惊喜万分,在她的感觉里,宁宇就有一个大将军的威势,可后面的话把所有的欣喜驱赶得一干二净,震得她肝肠寸断,面无人色,只不过脸上敷了黄泥水,强自坚持着不让远处的小孩子看到自己倒地而已。 张献忠看到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子在不停地战抖着,心下实在不忍,道:“小嫂子,不管怎么说他还有3o年可活,艾神医兴许还有办法延他寿命呢。男人,能够一世有所作为,也不枉来这世界走了一遭。我看神医说得对,这小孩确实不凡,能连杀两人,能唬得了张会成,遇事不惊不诧,将来必定能成大器呢。你两姨侄就跟着我们吧,队伍里,会尽量照顾你们的。我张献忠还要谢谢你们通报敌情,请受我一拜!” 说着,张献忠就抱拳向秦燕柔拱了拱手弯下腰行了个礼。 秦燕柔这个时候眼泪花花的,心里啥念头都没有,只是觉得慌乱无比,连张献忠对自己致谢行礼也没注意到。好一会儿才略微回神过拉,抬手擦了眼泪转身向李宁宇走去。 李宁宇已经推拿了片刻,看见他的燕柔走了过来,心里一甜,正想问她自己的伤势究竟怎么样,可刚一吐气,一口黑血又喷了出来。 “好了,孩子,你的淤血吐尽了,以后每天我给你推拿两次,吃点我爹开的药就没问题了。”那叫老二的站了起来,大咧咧地说着。原来他是艾神医的儿子。 秦燕柔走近前蹲下身子,用衣袖把小孩子嘴角的黑血拭了干净,又帮他穿上了衣服。 “小子,今后你和你姨娘就跟着我八大王了,张会成,送他们去老营,让小孩子把伤养好咯,以后,指不定是员上好的战将呢!”张献忠也跟着走了过来,在旁边大声高气地说着。实际上,他是想宽秦燕柔的心。 姨娘?燕柔成了我姨娘?李宁宇愣了一下,迅即就明白过来了,两个人年龄差距这么大,是该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行哩。管他的,姨娘就姨娘,我要好好照顾我燕柔姨娘呢!呆会,再问她我这小屁孩身体究竟他娘的怎么回事?怎么会老是吐血呢?那老王八蛋屁神医究竟说了些什么? 咳!不管了,反正现在暂时安全了,燕柔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015 李定国 张献忠招手唤来张会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拍了他一下肩膀,提声道:“你带孩子,嘿,还不知道什么名字呢!那小嫂子,怎么称呼啊?” 秦燕柔站了起来,搭手屈膝微微埋头,正式向张献忠福了一福,道:“小女子本家姓秦,名燕柔,他是我侄儿,叫李宁宇。” “大老爷们叫宁宇?喊着拗口,我看那小家伙胆色不错,将来能成大器,要不改个名儿叫、叫安邦,不,太文,叫定国好了。李定国,神气!哈哈。会成,好好带他们去老营,那马也带一匹去,让他们娘俩省点脚力,哦,那战刀,也还给小家伙。”张献忠被秦燕柔正儿八经的行礼引得显然很高兴,也顾不得人家愿意不愿意,直接就把小家伙的名字给改了。在这个地方、这个队伍里,还不是他一个说了算吗? 别人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李宁宇却着实地又惊又喜! 敢情这历史上的南明抗清名将李定国是这么个由来啊?妈的,自己这个小屁孩身体竟然是一民族英雄的身体哎?现在,李定国是谁?不就是自己吗?! 心里一阵激动却没有引吐血了,在众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他骨碌就爬了起来,按照这个时代的方式给张献忠磕了个头,道:“李定国谢谢大王改名。” 机灵的家伙!现在,现代人的尊严算个屁!知道了自己在这个时代要充当的身份,自然要按照这个时代的做法来行事了。李定国,会成为张献忠的四个养子之一,这是历史注定的事情,现在表示一下,那以后可就轻松多了。古板的、执拗的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受到欢迎。 在张献忠爽朗的笑声中,张会成牵过了一匹战马,把李宁宇,不,李定国小心地抱了上去,然后又埋下身子,托了下秦燕柔的脚底。看着娘俩都坐稳了,才牵着缰绳朝北面走去。而起义军的队伍则继续向南。他们得到了官军的计划,就可以先对付延绥镇方向的官军了。实际上,这些起义军是被人排挤出府谷,南下自己打局面的。 张会成拉着战马并不太爱说话,倒是刚才吓了他一大跳,搞得他手足无措的李定国在马背上不停地问着问哪的,很快就把起义军的情况摸清楚了。 一切跟历史书上记载的差别不大,也许改变了的仅仅是李定国一个人吧?张献忠带领18寨农民起义后,投奔了先期起义的府谷人王嘉胤、王自用。不过,三边经受了三年的大灾,根本就无法供养起这么的起义军和家眷、饥民,因此,在府谷很快就产生了矛盾。张献忠和他的部下受到了有意无意的排挤,一气之下就离开府谷到南边来,准备打下米脂开创局面。而官府,也正是得到这个消息联结起来,准备对付这支分散了的,不过2ooo来战斗力(所谓的)的小股起义军。因此,李定国和秦燕柔从边军游击身上找到的信件,成了拯救这支起义军的重要因素,也成了张献忠迅决定将计就计拿下米脂县城的依据。 当然,出来打仗的,都是起义军的精壮,而老弱妇孺的家眷组成的所谓老营,还在北边5o里开外的桃山铺。张会成正是要带秦燕柔娘俩去桃山铺休养。 这小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跟牵马的有说有笑,可在他身后搂着他的秦燕柔却是强忍着悲戚。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似乎太残忍了!经历了劫难和巨变后,她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归结在这个自己倾注了感情的小孩子身上,可是现实再次打击了她!孩子,注定只有3o年可活了!身上,老神医开的那张药单就是证明。不过,这也增强了秦燕柔要活下去,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长大的决心。 想着想着,秦燕柔不自觉地把小男孩抱紧在怀里。对这么点大的小孩子,是不需要男女之防的,而他的梦话,不过是过家家的游戏罢了! 李定国很享受这样的旅途,身边有人陪着自己说着话,身后靠着美丽的燕柔的娇躯,那对柔软而有弹性的**正好在他的后脑勺下方,撩拨得他心猿意马。可惜,只是心猿意马而已,他小小的身体还没有分泌出足够的荷尔蒙,来支撑他的欲念在身体上产生反应。 “宁宇,我想,你爸妈给你起的名,就当作字好了。李定国,字宁宇,好不?”秦燕柔本来想跟小孩子说以后要好好待着养伤的,可话一出口就现自己叫的名字已经不对了,干脆就提出了这个建议,也省得去改口。 “好,燕柔、姨娘,我听你的。”李定国故意打了一个顿,在他心里,他只认定了燕柔这个称呼,姨娘是应景的。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燕柔真的变成姨娘呢?那自己爱她岂不是成了**?不干,万万不干,打死也不干! 秦燕柔并没有听出玄虚了,只觉得他姨娘叫得亲热,叫得贴心,又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头顶上。这样,她才觉得实在,觉得安生。从深心里,她依然需要这个孩子的保护也愿意享受他的保护。她想不到,这个孩子是用他26岁的灵魂真正地爱上了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是般配的。可惜,老神医也无法对这个奇怪的孩子揣摩个透彻,当然就不能揭露小孩子纯真面孔下那颗有着欲念和爱意的心灵。 5o里的路,在天黑前终于结束了。桃山铺,这个本来只有3o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如今住了大约6oo来人。这些人都是起义军的家眷。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男人出去找活路,去打仗了,可女人却无法从干裂开来的土地上找到粮食让老人和孩子活下去。不得已,只能跟在男人后面,等男人打破了豪强的坞堡或者县城后抢了粮食来养活这些老小,养活起义军本身。 这,就造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找活路的起义军实际上不是生产者,而是单纯的掠夺者!起义军本身,不可避免地进行着对社会生产力的破坏,而不是建设。这就是农民起义之所以很难成功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李定国到达桃山铺后的第一个直观感受。 他在想着起义军的漏蔽,可人家张会成则很卖力地从不多的房子中腾了一间条件相对不错的来,供他们娘俩居住。随后,还找了一些粮食…… 新的生活,开始了。 016 玩笑过火了 张会成真的是能干,三两下就帮着秦燕柔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又去外面挑了两桶水,抱来一大捆柴,就这样,一个临时的小家就粗具规模。 李定国在做什么?他在刚铺好的床边坐着呢!大人不愿意这个受伤的孩子下地做事,让他只能傻愣塄地看着张会成出卖自己似乎用不完的力气。这个家伙,摆明了就是故意接近我的燕柔、讨好我的燕柔嘛!不过,初来乍到的他可不能在神色上表现出什么来,人家是起义军的头领,是八大王的本家兄弟,没必要得罪就犯不着给脸色看。 “啪啪”的劈柴声响了一阵就停了,身板壮实的男人是秀才般王元甲那样的男人不能比的,当然是指在劈柴这个事情上。 “张大哥,就在这里吃晚饭吧?麻烦您这么久……”锅台边的秦燕柔有些怯生生地说道。 “不啦,我婆娘,噢,我娘子给我留了饭。这样,事情也差不多了,小嫂子和小兄弟有什么需要就招呼一声,我就在左边第三个屋子里。”张会成挥了下手,边说边收拾好劈好的柴,搬到火膛口子上。他能够觉察出人家小娘子是好人家出身,看似知书达礼的,可不是自己这样的种地汉子般说话粗鲁。 李定国在床上一听张会成说他已经有了婆娘,心情一下子非常地畅快起来,真真切切地说了句:“张大哥,你真好,以后宁宇一定报答你。” 秦燕柔还待客气几句,却见张会成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道:“子里就奇怪地安静下来。秦燕柔在锅台边照看着,时不时地看看灶膛里的柴火。李定国试了几次想下床去帮着看柴火,都被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的秦燕柔制止了。不过,被制止的李定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因为他的燕柔是用稍微嘟起的嘴和风情万种的眼神来制止他的。 不能去帮忙,那说话总行吧?说什么呢? “燕柔、姨娘,我在这里看不清楚你。”坏小子打起了鬼主意。 “我就在这里,怎么会看不到?”秦燕柔头也没回地说了句,她知道这个小孩子兴许是在撒娇,就是想下地来胡闹。唉,真是奇怪,遇到危险时候的那个男子汉小丈夫去哪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秦燕柔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其实,一个女人天生就有两种需求,一是渴望被人照顾、被人呵护;一是照顾别人、呵护别人。丈夫和孩子,几乎是那个时代女人生活的全部。而失去丈夫的秦燕柔在小孩子的勇敢保护下,体会到了丈夫的存在;在此时撒娇的孩子身上,开始挥起自己天生的母爱来。 “燕柔、姨娘,我要看到你的脸。”十岁的孩子继续着他的计划,而这个计划本身很简单,他要找个机会夸赞他的燕柔的美丽。他知道没有女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秦燕柔突然觉得一种没由来的羞怯,依然没转头嗔声道:“好好躺着,老神医要你好好休息的,不许再说话了。” 失败,失败!小家伙失望了,人家燕柔就背对着你,你能怎么地? 不过,她的背部线条也是很美的。转移了欣赏目标的李定国老老实实地斜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 良久,秦燕柔把饭都端到灶台边上了,才呼了一声:“宁宇,吃饭了。”说着就转过身来走向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 孩子怎么了?怎么痴痴的? “宁宇!”秦燕柔马上坐到床边仔细查看。小家伙就是不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秦燕柔无法猜度目前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凭着直觉认为是小孩子的病情有了反复,神医的话始终是她心里的痛,任何与之相关的情况第一时间就会让她想起这个孩子只剩下3o年的生命! 李定国没有听到老神医的话,他现在是故意地不说话,因为燕柔刚才说过“不许再说话了”,他借此来装疯卖傻,想逗一逗燕柔,却没有想到燕柔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眼看着,她的眼泪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他哪里还坚持得下去呢?看到燕柔这样,他的心都开始抽紧了,悔啊!怎么忘记她才遭遇了巨大的不幸呢?玩笑显然开过火了。心念一动,他忙反手抚上了泪湿的脸庞,那道道泪水已经把燕柔脸上的黄泥冲了开,露出了白皙的本质。 “燕柔、姨娘,我没事,真的没事,不是你让我不许说话吗?我逗你的,真的。” 秦燕柔一听放下心来,可是担心与被戏弄的心情的交织在一起,让她又喜又恼又悲苦,不禁嘤嘤地哭出了声,眼泪更是不住地流了下来,小手却捶打着枕头,仿佛那枕头就是淘气的小男孩一般。 小家伙的26岁心灵此时也是又欣喜又苦恼。欣喜是因为他看出燕柔很珍惜他,很在乎他;苦恼则是如何才能让燕柔不再流泪,收拾好自己摆下的烂摊子。他看着半撒气半哭泣的秦燕柔,一时间那娇嗔与悲戚混合的神态完全迷住了他,不觉间,他用手擦拭着她的眼泪,说了声:“燕柔,你真美。” 这下,真见到了效果。秦燕柔的娇躯微微一震,半晌才回过神来,红云登时爬上了被泪水差不多洗净的粉脸上。她再一看小孩子,那小鬼正迷醉而担心地看着自己呐! “小鬼,尽瞎说!以后再这样,我,我……”秦燕柔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不忍心也不愿意说出“不理你了”几个字。一时间羞怯之情大生,又感觉到小家伙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干脆一扭身坐了起来,走到了灶台边沉声道:“吃饭了,还装!” 这个时候,小家伙也暂时找不到下文了,一边看着燕柔一边胡乱地爬下床穿上鞋子,啪嗒啪嗒地走了过去。正伸出手去拿灶台上的碗筷,“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十岁小手挨了一下。 “洗过手才能吃。” 一看,秦燕柔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态,却实在唬不了人,只能迷住那个26岁的灵魂。 暗笑一声,走到水桶边用葫芦瓢盛了些水,就着门边冲洗那双小脏手。 017 偷窥燕柔 这一顿本来简单到没有丝毫滋味的晚饭着实吃得有滋有味。 秦燕柔埋着头吃饭,却能够感觉出小孩子在不住地偷偷看自己,似乎每看一下,这心就会加跳动,脸就会增加一丝红晕般。可她偏不好意思去呵斥小家伙,她只是主观的认为这是小男孩的恶作剧,故意在逗自己笑。可她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自己会脸红? 刚成为李定国不过大半天时间的小家伙,则就着昏黄的油灯不时地看他的燕柔一眼,享受着“秀色可餐”的完美境界。看一下吃一口,再没有滋味的饭(其实不能称为饭)也吃得是口舌生香、津津有味。 到了后来,羞涩的秦燕柔实在忍不住了,举起手里的筷子在小家伙的土陶碗上敲了一记,道:“快吃,吃了去睡觉!” 这个时候,李定国突然想起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那么,在没有了可怜的王大哥横在中间后,嘿嘿…… 三两下解决完,急匆匆地再次洗手外加洗脚,整理一番后,上床去也! 迟迟地,秦燕柔没有过来,屋里的油灯也仍然亮着。李定国想了想,忙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心里却考虑起自己身处的环境来。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个身体属于一个未来的名将。连张献忠也说了“日后成大器”的话,可是李定国不相信什么预言什么看相的,他只能按照一个现代人的想法来决定自己未来的行动。而基础,则是现在的处境。 要成为历史书中那样的李定国,加上自己对历史大走向的了解,拥有的现代知识,似乎改变历史的想法要实施起来并不太难。不过,先自己要成为真正的“小尉迟”李定国,要成为张献忠手下最得力的年轻将领,要网罗一帮子人在自己麾下。而这些,都要求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乱世中,惟有强者才能生存,才能服众,才谈得上有机会主宰自己的命运从而改变世界! 对,自己要变成强者!这是最为关键的第一步。也只有自己足够强壮,才能保护燕柔,给她更好的生活。 十岁的身体如何强壮起来?要想办法搞到更多的吃的!这是一个最为现实的问题。没有吃的就没有精力,没有精力就无法按照现代的办法来锻炼身体,无法从身边可能有的所谓高手身上学到打仗杀人的本事。没有吃的,自己连燕柔都无法照顾得到!是啊,总要让她能够吃饱穿暖吧? 李定国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而秦燕柔在故意慢腾腾地收拾好后,又拿出包袱,把丈夫遗留下来的衣服一一检点了一次,她要利用这些珍贵的布料给小孩子做衣服。让宁宇吃饱穿暖了才有可能治好伤,才有可能长大成*人。 可一摸到那些衣服,一看到那些东西,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了惨死的丈夫王元甲,也想起了自己遭受的凌辱。不过,这次她没有掉泪,因为这些天来眼泪已经流得足够多了。 如豆的油灯,光线是昏暗的,在昏暗的环境中,本来就精神恍惚人似乎更容易产生幻觉。她看到了丈夫临终说话的样子,看到了边军军官扯下自己衣服时候的表情,甚至又感受到了下体那种羞辱的震颤…… 她放下衣服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了看天,然后关上了门加了木杠。转身小心地走到床前,可爱的小孩子已经香香地睡着了。她伸手在他宽宽的小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微微叹口气离开了床前。 李定国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有些亢奋地盘算着未来,也在等待燕柔的到来,只不过在门杠声音的提醒下故意装睡罢了。 油灯熄灭了,窗外一如昨天晚上明亮的月光洒了进来。 燕柔没有过来,仍然没有过来。就在李定国觉得失望的时候,耳朵里钻进了哗啦的水声。哦,原来燕柔要洗一洗,啊!洗一洗!? 确实,秦燕柔要洗一下,刚才恍惚中的记忆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很肮脏,那种感觉至今还在,而且到了晚上就会变得更强烈!她要洗掉这些污秽和恶心的感觉。不过,她却不知道小男孩并没有睡着,而是睁大眼睛趁着月光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外裙脱落下来,一个光洁的脊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洁白,柔和的线条从肩颈的部位一直起伏向下,在略微显得瘦小的腰肢处收束了一下,又逐渐向下舒展开来。脊背上,一根细带也解开了,接着是腰上的一根细带,随着她的手臂移动和转身,一件白色的肚兜也卸了下来。没有约束的饱满的**象半个月亮一样洁白、细腻,骄傲地挺立在前胸,只有从侧面看过去的时候,才真正看清楚那两团突起的形状,原来,还是有些下垂的倾向,显得上部比较平而下半部非常的饱满。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使然。 李定国静静地看着,欣赏着那具在他眼里无比美妙的**。没有邪念,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产生邪念的资本。他可以去想象淫秽不堪的情景,却无法使自己的身体起丁点的反应。这是一个老天爷与他开的玩笑。 哗啦的水声轻轻地响起来,显然秦燕柔也怕声音过大惊扰了孩子的美梦。 擦洗了一阵上身后,她蹲了下去,用手撩起清水去洗濯她觉得无比肮脏的地方。那个地方,曾经被肮脏的东西强行的侵入过,而且是用无比羞人的姿势粗暴地被侵入。她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姿态,那是将女人的羞处完全暴露出去,任由别人蹂躏的姿势,也是在她心里无比淫荡下流的姿势。 为此,她不愿意原谅自己,尽管是被迫的,尽管当时自己已经被两个强壮的男人捆绑起来,可那姿势确实是自己身体做出来的,而自己的羞处确实被那边军侵入过,反复地侵入过。真正不能让她原谅自己的,是她在某一刻感觉到了快感! 传统的道德观,封建的贞洁意识和人体生理的必然反映就这样冲突着、折磨着秦燕柔。 在床上偷窥的小男孩明白了,也许他的燕柔一辈子也无法抛开那心理的阴影!他担心着,哪一天她会把那本来就柔嫩无比的地方给擦破,更担心着,自己有没有办法和能力帮助自己的燕柔摆脱阴影的纠缠、过上没有负担的开心日子! 这个时候,他的心灵是纯净的,没有一丝邪念的纯净。 018 同床共枕 中秋临近的黄土高原夜晚是清冷的,刚用凉水擦洗了身体的秦燕柔穿了一件肚兜毫无戒备地走到床前。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下那“熟睡”的小脸后,才轻手轻脚地摸上床,靠着近墙的那头侧身而睡。 只能欣赏不能有所行动的李定国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起燕柔扭动腰肢走过来时的情形。在感觉到旁边的她皮肤冰凉以后,心里一紧的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燕柔的腰上。脑袋里,却装满了月光下那对颤动着的玉兔。 小孩子的翻身和手搭在自己腰上,秦燕柔都是清楚的。这些并不会引她的不快。相反地,孩子对她的依赖让她觉得心理舒服多了。她能够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失去双亲沦落为乞儿的痛苦,那是与自己的痛苦相比还要深刻一些的。对这个孩子,她的感情先是怜惜,一种母亲对孩子的怜惜;其次才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确实,在这个世界上,她和他,只能相互依存着活下去了。 秦燕柔稍微转了转身体,因为这床实在不够宽,而她需要给孩子腾出相当的空间出来,尽量避免在睡觉的时候碰触到他的胸口。因此,最好的方式是侧身面向着小家伙睡觉,而不是侧身背对。 这样一个小小的调整,就让秦燕柔勉强躲藏在肚兜下的白兔跑了大半只出来,成为小家伙一个晚上都在欣赏的对象。直到在确信秦燕柔睡着了以后,他才大着胆子把自己的脸靠在那饱满的白皙上,得到心理的满足之后,疲倦就开始折腾起他来…… “定国兄弟,小兄弟!”张会成在床边喊这贪睡的孩子,他要尽快把这家伙弄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老营的小家伙们都开始操练了,这小家伙就算有伤不能去也该在旁边看着。 “啥?燕柔,哦,张大哥,我姨娘呢?”李定国被叫醒了,直到看清楚了眼前人,回味起那声音后,才连忙改了口。 张会成并没有听出什么来,他看小孩子已经醒了,就走到一旁拿起了那把战刀抽出一半来,道:“定国兄弟,在西营里的男人都要操练,女人都要去做手工。你姨娘一早就去了,她托我来唤醒你去看看别的人操练。快一点,精神点!” 满脑子姨娘的小白兔的李定国甩了甩脑袋,这才想起自己的计划,对啊!操练,不管怎么样先看看操练去。至于没有早饭吃的问题嘛,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喽。 三两下穿起了衣服,到门口舀了一瓢凉水胡乱地洗了脸漱了口,顺手接过了张会成手里拿着的自己的战刀,蹬上布鞋跟,道:“张大哥,在哪里操练呢?” 张会成依依不舍地看了那战刀一眼,道:“跟我走,今天钟师傅教刀法呢。”说着抢先走了出去,他不想再看那把诱人的战刀了。那种战刀是镔铁的,在边军中都只有军官才能配得上,而身为西营小头领的张会成,至今都还提着一把农村人用来铡草的铡刀。怎么不为那把战刀眼红呢?可是,八大王下了话,让孩子保留了那把战刀,那是对他杀了两名官军,为起义军带来重要情报的奖励。 桃山铺着实不大,操练场就在村落外面的小河谷上。李定国一眼看去,2o来个1o多岁的小男孩们正在一个大约5o岁左右的男人带领下,“嗨嗨”有声地拿着木棍操练“刀法”。切!这算哪门子道道啊? “兄弟,你下场不?老神医说你要休息一段时间,等他和二哥回来再给你推拿几下,那才可以下场去。你就在这里看着,成不?”张会成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又叮嘱了两句。 “好,张大哥谢谢你,忙去吧,不用管我。”李定国根本就没有打算下场跟一群小屁孩操练什么木棍刀法,索性就坐到了地上看热闹,听“嗨”声。 张会成点点头,回身走了几步又停住脚,立了一下走了回来道:“定国兄弟,你不下场去,那能把刀借给旺儿用用吗?” “旺儿?谁?”李定国疑惑道。 “喏,就第一排那个最高的,他就是旺儿,八大王的义子。看他长得又高又壮实,大家都叫他一堵墙。”张会成蹲了下来指点了一下。 旺儿?义子?孙可望!操,就是这副德行啊?难怪以后会下黑手对付老子?不给!哎?不对,来这个世界就是改变历史的,先把他改变了再说,何况他已经是张献忠的义子了,可不能得罪了,免得以后不好混不说,还可能连累燕柔。一想起燕柔,李定国的心里就甜丝丝的,对孙可望的观感竟然也好了些。 “好,给他用用!”李定国把刀伸到张会成面前,一脸爽快豪气的神色。 张会成没有想到这孩子真这么大方,原来他还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开口的呢!他接过了刀也没有说谢谢之类的空话,而是朝着场地里喊了一声:“旺儿,过来拿刀去耍!” 约莫15岁左右,长得高高大大虎头虎脑的孙可望连忙乐哈哈地向前面的师傅告个喏,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四叔,怎么有刀了?好刀哎!战刀!”孙可望一把拿过了已经出鞘的刀爱不释手地看了起来。 张会成把刀鞘还给了李定国道:“旺儿,这是你新来的兄弟,叫李定国。这刀可是定国从边军手里夺过来的!他也受了伤,不能下场,你先用着,完了还给定国兄弟,啊!?” “夺的?”孙可望看了看刀,又不相信似的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定国。他不好说凭他那年纪那身板能打过边军?看这刀的成色,不是普通边军手里的货色呢! “夺的!定国兄弟杀了一个游击一个伍长,今后,你们好好亲近些。不过旺儿我告诉你,定国有伤,啊!”张会成知道这“一堵墙”的脾气,在确定地回答以后又点了点他。说完,拍着屁股上的黄土就走了。 “你叫李定国?” “是,字宁宇,叫我宁宇就行。” “这刀,不错,你也,不错。够汉子,我还没杀过边军呢!好了,你在这里看着,我去耍耍刀,操练碗了一准儿还给你。对了,我叫孙可望,你叫我旺大哥就成。”最后两句,是孙可望快走到场子上时回头说的。 旺大哥?***熊!我要让你这个张献忠的大义子变成我小弟!老子26了!小屁孩…… 019 刀法要旨 孙可望不会听到李定国肚子里面的话,他提着战刀刚一走进操练的队列,那操场上就乱了营,2o来个孩子也顾不上前面的师傅了,纷纷围了上去观看,不时爆出惊叹声来。 这边李定国在心里唏笑着,不过他却把注意力集中在场中那个抱着膀子不动声色的半老头子身上。那被称为钟师傅的家伙穿了一件土灰色的衣服,腰上扎了软靠,满脸的虬须倒是威武得紧。看他如何收拾如此混乱的局面?呵呵! 钟师傅还是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着,直到那堆半大孩子们有人惊觉出一声“归队”后,他才扬声道:“真汉子凭自己本事夺刀,看别人的刀何必如此起劲?刀靠人使才能伤人,刀靠人使才能救人,刀有刀性,人有人性,人性刀性合为一体,才是练刀人的追求!” 半大孩子们纷纷归队站好位置,垂手肃立聆听着。这番话很多人都听不大明白,但是“真汉子凭自己本事夺刀”这一句,是人人都清楚的。 伤人、救人,刀性、人性……李定国在旁边把这几句话听得甚是入耳。小小的刀道跟战争的本质何其相似?跟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何其相似?刀是工具、军队是工具、权力也是工具,关键就在于人! 这老头,不错! 李定国此时对指挥着一大群孩子用木棒练刀法的老头产生了好感,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视之念。 “刀法,没有定势,所谓套路无非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用最小的力量让战刀得到最快的度和最佳的攻击角度,从而让用刀者可以节省体力延长作战时间并取得最好的攻击效果。你们之所以要练刀,一是通过练刀强身健体,增强力量和身体的协调能力;二是在战场上比你的对手更能保护自己,能更快地结果对方。孙可望,你手里的是战刀,战刀为战斗而生,只有真正的战士才可以佩带战刀使用战刀。好看不顶用,花架子不顶用,在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谁能够掌握刀性,谁就能有机会活下去。”满脸胡须的钟师傅大声地说着,边说边在队列前走来走去,象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视着场上的所有半大孩子。他知道,这些孩子迟早都要上战场为自己和家人拼杀出一条活路来。现在,只有把自己从战场上打滚生存下来的经验教给他们,他们才有可能在今后的战斗中存活下来。 “好!”李定国在旁边欣然鼓掌叫好,那钟师傅的话确实是最淳朴的至理名言,战场定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场边这个小家伙的身上,而且这个小家伙也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不仅仅是他叫好的声音,还有他胸前还无法换洗下来的衣服上有一滩的暗黑色。谁都知道,那是血液凝固以后的颜色。 钟师傅有些讶然地打量了场边的孩子一眼。自己教了面前这些孩子好几个月了,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鼓掌叫好。对了,莫非这个孩子就是张老四所说的李定国?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连杀两名边军,能够抢夺两匹战马,能够在重伤后“拦路劫道”唬住张老四!这孩子的勇气、心计、见识都非常人可比啊!难怪,张老四会说老神医下了定语,说这孩子来日必成大器。看来,他是真的听懂了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才会忘我地鼓掌叫好。 “练起来!”钟师傅对着场内的孩子们吼了一句,接着就边看着孩子们操练,边走到了场边有些纳闷的李定国身边。 李定国为什么纳闷?他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包括孙可望都不为师傅的精彩讲话鼓掌叫好呢! “孩子,你是李定国?”钟师傅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躬下腰问道。 李定国连忙一骨碌地爬了起来,道:“师傅,我就是李定国,您可以叫我宁宇。” 早已经在脑子里给这个孩子下了评价的钟师傅对小孩子的礼貌很满意,轻轻地哼了一声,按住小孩子的肩膀道:“坐下,听说你受了伤,回去吧,晚上我去找你。刀,先给一堵墙用着,回头我给你送来。等你大好以后,再说操练的事情。” 李定国本来就不是来操练的,胸口的伤不可能允许他太剧烈的活动。不过现在,他已经从眼前这个满脸胡须的半老头的话里听出了味道。那,就走吧,等着这位钟师傅晚上来找,看他能说什么?不过,以后可要好好跟他学学刀法了。能够说出这样道理的人,肯定不是一个庸手。 主意打定,李定国又微微躬了一下腰,给老头子行了个礼,道:“师傅,我走了,晚上等着您。” 说完,他拿着那个空刀鞘尽量掩盖着自己内心的高兴劲走回了桃山铺。对他来说,不是26岁的身体,当然,26岁的那副李宁宇身体也干不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也不敢拿到血肉相见的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显摆。咳,真他娘的想要一挺机关枪啊!呸!这辈子连手枪都没摸过,还他娘的机关枪呢?就算是机关枪,这副身体能够扛多少子弹?子弹一打完一样是死翘翘。算了,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先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环境,用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来解决问题。再想那些21世纪的事情实在是无聊,飘渺。 走回村口,他看到几十个老的小的年轻的女人正在各自忙着,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人象他一样清闲。这,可不大好意思呢。想一想,找个什么轻松的事情做一做? 对了,去找找燕柔,帮她做一些事情。可不能把心肝小燕柔给老子累坏了。 在这村落里找了一圈,最后他在自家门口看到了秦燕柔。 “燕、姨娘,我回来了。”他本来准备口花花一下的,可一想到附近就有两个半老太婆在旁边,这些人的观念和嘴巴,嘿嘿,不敢恭维,还是收敛一点好。要口花花,晚上有的是时间,一定要让燕柔从自己的赞美声中恢复生机。 “怎么?不是张大哥带你去看操练吗?你,不喜欢看?”秦燕柔听到声音惊喜地回过头来,却想起这个孩子现在应该做的正事,因此正色问道。 “宁宇去过了,师傅说我现在不能练,看也没有用。对了,姨娘,师傅说晚上要来看我呢。”李定国边说边走到秦燕柔旁边,看着她把好端端的衣服拆了,一片片的布料整齐地放在膝盖上。 秦燕柔转忧为喜,朝着小家伙笑了一笑,又埋头拆着衣服。可她没有注意到小家伙就象被雷劈中了一样愣了半晌…… 020 小丈夫 李定国的小脑袋里26岁的思维混乱了好一阵子,啥叫回一笑百媚生呐?就是刚才脸上不再涂上黄泥水的秦燕柔那个动作与表情产生的媚态。稍微上弯的眼角,挑起的眉毛和好看的嘴唇在白皙的脸庞上制造了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好一阵子过去后,李定国才回过神来。他在暗自想着要是燕柔能够穿上新衣服,能够有胭脂水粉,能够有好看的饰,那,会怎么样?天啊,一定要让燕柔的美丽永远留驻在心里,不,留驻在燕柔身上。这个想法,随即就引起了李定国内心强烈的占有欲。打着坏心思的他就愈赖在做针线的燕柔身边不走了。 秦燕柔自然察觉了身边的小家伙没有动,眼看手里的大人衣服要拆完了,就抬头柔声问了一句:“宁宇,怎么不去找其他孩子玩儿呐?去吧,家里有姨娘就行了。” 咳!李定国跟其他连操练资格都没有的小屁孩们玩?说什么啊?怎么玩?跟他们讲成*人故事?不去不去,那根本就是个地狱!儿童团长不是咱这号人当的! “燕柔、姨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跟那些小屁孩儿一样。”李定国委屈地解释着,话音却带着十足的撒娇味道。 这孩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呢?哪里有大人睡觉还用脸紧挨着姨娘的**不放的?看他样子就是奶气还没脱呢!呵呵,真好笑。 秦燕柔暗自笑,却又不好立刻赶孩子走。他不愿意去就算了,本来他就应该好好养伤的,磕着碰着反坏了事。不过,燕柔的余光还是扫到了孩子正痴痴地看着自己,那表情分明就是很不乐意被自己看成是小孩子嘛。好,逗逗他。 “那,我家宁宇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在姨娘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心啊,顷刻间就凉了大半截!李定国感觉这天地都在慢慢旋转了。不,老子不是小屁孩,是大男人!我一定要把燕柔娶下来。 “我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你要把我看成孩子,而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呢?”李定国愤愤不平地为自己的形象争取着。 秦燕柔强忍住笑,又稍微侧过头瞟了一眼那生气的小家伙,还真生气了呢! “好好,宁宇不是小孩子,是男子汉大、是小丈夫。” 有语病!抓住乘胜追击!李定国一下就听出了问题,“小丈夫”好啊,马上确定下来!于是他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燕柔道:“我就是姨娘的小丈夫。” 刷的一下秦燕柔的脸红透了,她羞急地轻轻啐了一口道:“小家伙讨打!” 含羞带嗔的秦燕柔真的举起了粉拳,就在要落在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小孩子身上时又化成了轻柔的抚摩,目标当然是他小而宽阔的额头了。她现在终于感觉到小孩子的异样,哪里有这么大点的孩子看女人看得这么痴的呢?难道,难道失母之痛让宁宇他在这方面有些跟常人不一样?可怜的孩子啊! 这样想着,薄嗔变成了满腔的柔情。她轻轻地拍了拍李定国的脸,又转手伸臂把“可怜的”孩子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这个时候,相依为命的感觉是这么的真实而动人。 李定国此时虽然无法猜到秦燕柔的心思,但是她的动作和表情已经在宣布,女人的似水柔情和天生的母爱泛滥了。这个时候不撒娇把最新的身份确定下来更待何时? “姨娘,让我做你的小丈夫吧,我永远也不让你离开我。”年轻男人的心思用童稚的、带点哀求味道的腔调表达了出来。 “离开他?”秦燕柔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执拗地要做自己的小丈夫?他是怕自己离开他啊!可怜的孩子刚刚开始得到自己的照顾,他怎么不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留下来照顾他呢?他需要母亲!离开了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会怎么样? 燕柔把小孩子搂得更紧了一些,忍住又带着鼻子那种酸酸的感觉道:“好,宁宇不是小孩子,是姨娘的小丈夫。姨娘一辈子都会跟着你,照顾你。” 说到“一辈子”几个字,秦燕柔又想起了这个孩子被神医认定只有3o年可活的事情。眼眶里滚动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掉了下来,抱着小孩子的脑袋嘤嘤地哭出声来。 这下李定国就算是有26年的人生经验,也猜想不到燕柔为什么会哭,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干脆就任由她抱着自己了。 旁边不远处,几个老年的村妇看了看这边,互相摇了摇头。在她们眼里,这刚来的两母子也着实的可怜啊!可,有什么办法呢?造孽啊,老天爷不开眼呐! 好在秦燕柔很快就想起这是在家门口,哪里有跟孩子在家门口抱头痛哭的呢?强忍住内心的酸楚,又哽咽了几下才恢复过来。她向怀里的孩子看去,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是一暖,一下想起自己在孩子面前无端地哭,会不会让孩子想起医生诊治的事情产生怀疑呢?看来,以后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不能再软弱,不能再哭泣了。在这个世界上要带着孩子生存下去,就只能选择坚强。 秦燕柔警醒了,挤出了笑脸故意拿小孩子打趣道;“小丈夫看到姨娘哭会不会笑姨娘?”她想转移开孩子可能的注意力。 咳!这李定国正沉浸在自己成为燕柔的“小丈夫”的成功里,哪里会去想到什么老神医的屁话啊?只要死不了,他就要娶燕柔,就要给燕柔幸福的生活,在这个时候,这个想法就是他的最高追求。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李定国立即警惕地站了起来,手搭凉棚望路口上看了看。原来是张会成骑了自己缴获的那匹青花战马奔驰而来,这个张大哥,原来是过骑马瘾呢! 没兴趣!自己身体太小,要熟练地驾驭战马可不行。算了,进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一早上不吃东西真不舒服,主要是这肚子还没有适应这样的生活习惯。 他刚转身进屋,张会成就在屋外停了马跳了下来,一边把从集市上配的药给秦燕柔一边大声吼道:“定国兄弟,快去通知钟师傅,定边城的边军大队朝这边来了!快去!”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刚安生了一夜,又要遭遇到边军,谁知道下面会生什么事情呢?不过,还是得去通知钟师傅。 李定国两步跨出了门向操场跑,一想起燕柔还在门口好象呆一样坐着,立马又转了回来,一把拉起秦燕柔就跑,边跑边说道:“姨娘,跟我走,我能保护你!” 事态紧急的时候,他心里先想到的就是燕柔的安全…… 021 再次逃命 拉着秦燕柔的李定国紧跑一阵就来到河谷操场边,还没跑过了就喊道:“钟师傅,边军过来了,张大哥让我告诉您。” 他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有没有应付边军的办法?在这里不过一夜的时间,才刚把这个小村子搞清楚,其他的完全来不及问。因此,他现在的脑袋是空空的,不知道目前的形势,不知道村子里真实的情况,他就无法去做出判断。 不过,有一条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战刀必须拿回来,那是自己保护燕柔的唯一本钱。 这瞬间,钟师傅就在操场上跟孩子们说了几句,接这就看到那2o来个孩子三三两两地四下而去,不过,不是往村子里,而是跨过干涸的河流爬上对面的山头躲藏起来。不能想象用这些孩子就抵挡残暴的边军。 秦燕柔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似乎她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了,身体还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那钟师傅看到孩子们都钻进山里躲起来回后,这才转头过来现两母子还在傻呢!他一跺脚道:“小子,带你娘上山躲起来,快!刀,刀给你,不到我来叫你不准出来!” 李定国这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想起自己不过一个1o岁的小屁孩而已。投机取巧杀了两个边军与正面跟边军抗衡那是两码子事,显然现在是不可能去这样选择的。莫要男子汉大丈夫没做成,反而丢了小命,那燕柔谁来照顾呢? 拉着有些木的燕柔与钟师傅对面而行,没有多话,就在交错的时候,钟师傅把战刀塞给了他,低声一句:“保住自己的命!” 没有时间去说什么了,也不可能拿来浪费掉。他再拉了一把秦燕柔,边跑边道:“燕柔别怕,跟着我就行了!” 两人很快过了干涸的小河,正要上山去时,他突然看见河床上杂乱的脚印,心念一动下又拉起燕柔顺着河床跑了一大段路,才折向爬到河边的山上,找个山坳藏了起来。 秦燕柔急促地呼吸着,一阵亡命的奔跑把她累坏了。不过她马上就想起了身边的小家伙,转眼看去,糟糕,他的嘴边有血丝,看来真是给累的。她抽出藏在怀里的一方布料,本来是准备做手帕用的,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马蹄声远远地被山风从北边的陶山铺小村带到李定国的耳朵里。不久,一队边军就出现在了河床上。一阵嘈杂后,大约5o名边军分成了两队开始搜索孙可望他们藏身的山头。 很显然,这里并不安全。边军很有可能会搜索过来! “燕柔,我们走,再向南边。”李定国勾着腰又一次拉住了秦燕柔冰凉的玉手。两个人小心地溜到山背后,再向南边逃去。 “宁宇,你,不行,不能再走了。”秦燕柔边小跑着边观察着身边的小家伙,那红殷殷的血又从他嘴里渗出来,而一直咬牙坚持的他脸色已经青了。 李定国确实没有多少力气了,剧烈的运动对他来说完全就不适合。现在,胸口疼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一阵阵闷气和恶心袭来,加上头脑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身体也在脱力,使他根本就没有听到燕柔的话,只是拉着她向南、向南!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离陶山铺越远越好!直到,他的所有的意识被黑暗取代时,他才停住脚步倒在秦燕柔的怀里。 完全的黑暗被有着点点亮光的黑暗代替了。这是李定国醒来的第一感觉,也在醒来的这一刻,他才生起了对自己这个小屁孩身体伤势的疑问。在恢复大脑清醒后,他现自己正躺在燕柔软绵绵的怀里,而燕柔,显然抵抗不了困倦正在打盹。 试着动了动手脚,似乎力气恢复了一些。天已经黑了,他也无法想起或者说是判断出这里究竟离村子有多远,因为他来的时候就基本处于无意识状态。现在,除了燕柔和身边的战刀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比从王家堡跑出来的时候还要潦倒狼狈。肚子饿了,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受,没有能量的身子在一阵阵地冷。 他试着想站起来,一下就惊动了打盹的秦燕柔。 “宁宇,你醒了,没事吧?”秦燕柔带着惊喜和担心拢住了小家伙问道。她现在可不会再担心害怕地哭泣了,她已经决定自己要坚强起来的。 “燕柔,我没事。”他忘记在后面加上“姨娘”两个字了,这样使得他的语气显得有点怪。其实从家门口开始,他就在着急中一直使用“燕柔”这个称呼。 关心着他的秦燕柔并没有听出不妥当来,只现小家伙在不由自主地抖。 这么个荒山野地的,孩子冷了怎么办?他在抖,他有伤,严重的伤! 秦燕柔没有选择,只能脱下自己的上衣强裹在了孩子的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只能掩住前胸最关要地方的肚兜,还把仍在抖的孩子紧紧抱着,让自己的体温温暖小孩子。 “不,燕柔、姨娘。”李定国觉得自己好受多了,可燕柔的身体却逐渐冰冷下来,特别是手臂和背部。他挣扎开来,把身上的衣服重新掩在燕柔身上,道:“我回去看看,燕柔,你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不,我们一起,往回走。” 本来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先去看看情况,可一转念想到在这个夜晚山野里燕柔留在这里,岂不是让她更害怕吗?所以他改变了主意勉强站了起来。 秦燕柔寻思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伸臂扶着小孩子往回走。 幸好,河谷给他们指明了回去的方向。在这个月亮奇怪地半遮半掩的夜里,一个女人一手提了把战刀,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在山野荒谷里摸索着…… 黄土高原上,诺大的空间,只有那个晌午时分逃离的桃山铺才可能给他们提供栖身之地。他们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个小村子,再远的地方,莫说是带着内伤的小孩子,就是一天未进滴水粒米的秦燕柔也不能去想象。 此时,桃山铺的情况究竟如何呢?边军有没有离开?那里安全吗?这些个问题都无法去猜想了…… 022 惨不忍睹 “谁!?” 一声喝问把李定国和秦燕柔吓得一颤,要是有足够力气的话,他们估计马上就要掉头跑了。不过,这么个简单的事情对他们俩来说是无法办到的。在稍微回神过来后,还有余力的秦燕柔对着前面快走来的黑影抖声说道:“你、你是谁?” “秦家大妹子?我是钟国柱,我们在操场见过。”黑影显然已经认出了他们,遂报出了身份,很快就走到了半搂半架着李定国的秦燕柔面前。 “给我,这孩子,哎!”钟国柱接过了李定国背在背上,又顺手把秦燕柔手里的刀接了过来,他已经找这母子俩大半夜了。 “钟师傅,是您吗?”到了人家的背上,小家伙才勉强提起气问着。黑夜里,他虚弱的身体无法给他一个正常的视力甚至是知觉。 “大妹子,跟着我。定国,咱们走,坚持住!”夜里,钟国柱也无法判断孩子的情况,只能给他打打气,尽快回村子里。 少了一个大负担大累赘的秦燕柔也并不轻松,不过好在现在又有了依靠,至少不在被恐惧和无望主宰着了。她已经在这一路上搀扶、搂抱着小家伙的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以至于现在连话都无力回上一句,只能咬着牙关默默地跟着钟师傅走。 这些天,似乎只有昨天晚上才度过了一个稍微安详踏实的夜晚。其他时候,一直就伴随着紧张、恐惧、危险、屈辱、担心,命运就是这样在戏弄和折磨着秦燕柔,也好象在考验着她和小男骇一样,也许,这种考验会在未来的生活中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桃山铺终于到了,可是这个落脚点,这个被称为老营的地方并没有带给三个人一丁点的欣喜。南村口,还躺着几具尸体暂时没有人收殓,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村子里的草房显然经历过火烧才被扑灭,地上随处可见一大滩一大滩的鲜血,而不时有老人和孩子的哭泣声钻进耳朵里。 在钟师傅背上的李定国这才彻底地醒悟到这个世界的残酷性。这里,没有被称为子弟兵的军队,只有以残杀平民、欺凌弱小、强*奸妇女为乐的所谓边军。这些人打着剿匪的旗号做出此等非人的勾当来,无非就是要拿更多一些的人头去邀功请赏! 这就是历史上的大明王朝的军队? 现实就是这样,不由得李定国不相信,不由得他不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现在,他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内心愤怒的情感了。 “秦家大妹子,来,收拾一下,你们是住这屋吧?”钟师傅用没出鞘的战刀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啊!”的一声惊叫从秦燕柔嘴里出,在黑夜显得那么恐怖、令人毛骨悚然。她看见,一个黑影就扑在门口的地上,从外面射进去的微光恰好洒在那黑影身上。秦燕柔立时就吓呆了,只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颤抖着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移动半步。 钟国柱把李定国放了下来,让小孩子勉强地靠在门边站着。接着他掏出火镰等物引燃了火折子,这下,他们才看清楚了屋里的情况。还有一个人,上身趴在锅台上一动不动,脚下是一大滩的血迹。庆幸的是,这个屋子并没有其他什么破坏,连秦燕柔放在一个小木凳上的旧衣服布料都还在。显然,边军来的目的是杀人! 整个屋子里因为有两具尸体而充满了血腥味。 钟师傅叹了口气,仿佛眼前的景象只能引起他叹口气一般。他走了进去找个小油灯,用火折子点亮了又仔细察看了一下,才放下油灯去拉起地上的尸体,翻扛在肩上。在那瞬间,秦燕柔认出那尸体不就是旁边那屋住的老太太吗?眼泪,又开始流了下来。不过,她还得收拾这个屋子,兴许以后还要在这里住上许久呢? 尸体被钟国柱移到了外面的坝子上,那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们无声地堆积了十多具尸体,尸体中老的小的都有,却没有一个壮实汉子。 这个时候,秦燕柔似乎有些适应了。大着胆子忍着对地上鲜血的恶心感收拾起了屋子,一直到钟师傅从井里挑来水冲洗了一下地面后,屋子里的血腥味道才减淡了些,她也才开始拾掇着生火做饭。 边军,慈悲地没有烧掉这个房子,甚至没有打破水缸,没有搜出房子里的那一点点粮食。也许,这些人在屋子里杀了两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后,也觉得老天爷迟早会劈了他们吧? 李定国站了一会儿,又软软地就着门柱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面对着一切,他只有愤怒和无力感,因为他,连自己都无法保住,甚至也无法保护他的燕柔姨娘,甚至是燕柔的拖累! 这样的事情是偶然的吗?不,是必然会经常遇到的!他必须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付德行对燕柔来说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在某天的某一刻,再次成为燕柔活命的负担?一个柔弱的女子,要带着一个受伤的孩子逃命,只能上演出今天这样一幕来。如果,钟师傅没有找到自己和燕柔,如果今天没有摆脱边军,会生什么事情?自己会死,这是必然的,可是燕柔,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比豺狼还凶残的边军面前,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想起了那天苏醒后听到的燕柔的哭泣声和边军游击淫亵的闷哼声。不能再拖累燕柔了,这个地方已然被边军知道,说不定边军会三天两头地开过来! 可是,燕柔离开自己后又怎么办?她怎么生存下去?没有这个所谓的老营和起义军,她一个孤零零的女人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对了,她应该有娘家人啊!问问,对,去问问。 他慢慢地挪到了面无表情地忙碌着的秦燕柔身边,又沉吟了一下才道:“姨娘,我想问你,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这话刚一出口李定国就后悔了!秦燕柔但凡有一点生路,会和自己来投奔起义军吗?这不是屁话嘛,而且,很可能会触及燕柔的伤心事来!两年大旱、一年虫灾、遍地起义、兵荒马乱的陕北,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想象的呢?他连忙又走了步上前,身手抱住了秦燕柔的细腰道:“我、我不该问,姨娘别生气,别生气。” 门外传来“唉!”的一声叹息,那是钟国柱听到屋子里孩子的话和小媳妇止不住的抽泣声后出的。他能怎么样呢?面对眼前柔弱的女子和受伤的孩子,面对村子里那一堆尸体,无非也是重重地叹息罢了。 老天爷不让人活命啊!北京城里的皇帝瞎了眼啊!三年大灾的陕北,朝廷不仅不赈济,反而加派了所谓的边饷!那不是把人往绝路上推吗? 023 稚子豪情 李定国内疚地把脸贴在燕柔的背上,感受着她极力压抑住的抽泣。他的个头,比身形娇小柔弱的秦燕柔还矮了一个头,这一来就刚好能用手臂半环着她的纤腰,用脸很自然地贴着她的背,听着燕柔似乎有些变调而激烈的心跳。 半晌,秦燕柔稍微镇定下来,转过身轻轻按住小孩子的肩,柔声道:“宁宇,姨娘没什么,你,你去休息,啊。” “唉!”外面又传来重重的叹息声,相依为命的姨娘和孩子,似乎把年近5o的钟国柱的情绪也拨乱了。 这一声叹息比前一声叹息对李定国的冲击要大得多,刚才,他沉陷在自责和对燕柔的担心中,没有去在意那声叹息,而现在,这声音就象重锤一样击打在他的心灵上。 哭泣、叹息、恐惧……这些都无法改变现实,无法改变这个世界,无法改变目前三个人的命运。李定国不相信所谓的命运,要真有命运的话,那就是他的意识的存在!他相信,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命运之神!如果,他还是21世纪的一名经理人的话,他绝对不会这样想,可是,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就是叫李定国的小屁孩。突然的身份改变给了他对世界不一样的认识。 这个时代叫做大明王朝崇祯三年。历史知识告诉他,大明之所以从辉煌走向衰落,是因为封建王朝在统治延续过程中,土地被高度集中,人们的思想被禁锢,封建意识压制了文化的繁荣、科技的进步。要彻底改变自己和燕柔的生活状态,要实现自己在心里千百次对燕柔的承诺,就必须改变这一切。要改变这一切,就要获得这个世界最高的权力!对,哭泣没有用,内疚自责叹息都没有用,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攫取到一切可能攫取的权力,才能改变世道,也才能实现那个看似“伟大”的目标----改变历史,改变民族命运。 实际上,这个时候对李定国最为关键的,是他的燕柔姨娘的未来。为了燕柔,他才真正地把改变历史的目标与自身的需要结合在了一起。也许,没有燕柔的存在,他的宏图大志永远都是存在于脑海中的一句空话。 “姨娘,别哭,别哭了。宁宇长大了,宁宇要改变这个世道,让所有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把皇帝、把那些狗官、边军统统杀掉!这个世界必须要被彻底地打烂,才能重新建设一个公平的、幸福的世界。”李宁宇完全沉浸在下定决心的激动之中,本来没有半分血色的小脸上居然也出现了红晕。 他说得慷慨激昂,字字掷地有声,却偏偏没有现门外的钟国柱已经讶异地伸了半个脑袋进来看着他,也没有现他的燕柔姨娘同样吃惊地呆立着。 钟国柱看了看那个兴奋地向床边走去的小小的背影,他听到了,看到了一个十岁男孩子的话和坚决的神情。天呀,那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具有的,那是一个男子汉,有着霸王般豪气的英雄人物才能拥有的神色气质。十岁,还是昏头昏脑到处嬉戏的年纪,可眼前这位,说出的话完全跟他的年纪、体型不相称啊! 这位边军的逃兵,本来是想把身上的这点本事传给这个有些见识的孩子,可今天看到了他孱弱的身体,几乎已经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因为小孩子的身体根本就不能适应练武。可现在,要向李定国倾囊以授的想法不可遏制地冲上了大脑!身体不行?那就治伤,补!补上去!先天不足后天补! 寻思了一阵,钟国柱起身走了进来,他才现秦燕柔似乎还在呆,忙道:“大妹子,灶里的火。” “噢,噢,火。”秦燕柔清醒过来,刚才她完全沉迷在小家伙突然迸出来的男子气概里了,要不是钟师傅提醒,可能一时半会还醒转不过来哩。 秦燕柔和钟国柱都想象不到,那是小孩子体内26岁的灵魂在作怪!他们无法去解释,只能把小家伙刚才的表现视为奇迹,把这个已经被神医批注为“必成大器”的小男孩看成不世出的英雄豪杰的转世。思想本来就局限在传说、神话里面的他们,也只能如此去解释刚才的生的事情了。 钟国柱看着秦燕柔开始给灶膛里添柴了,边从怀里抽出一本小册子边走到床边,把书放在兀自不觉正抱头躺在床上呆的李定国身上。接着,他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道:“定国,你记得早上我在操场讲的话不?” 那自不用问,印象太深刻了。李定国疑惑地看了看钟师傅,又拿起胸前的:“记得,全部记得。人有人性、刀有刀性。我想您可能少说一句,就是以自然之势,成*人刀合一吧?” 钟国柱大骇,腾地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变色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书的第一面写着呢?这书怎么没名字?奇怪。”李定国觉得这钟师傅太神经了一点吧?所以说话的语气更带着迷惑不解。 咳!钟国柱出了口长气,这不是嘛,书在孩子手里呢! “孩子啊,这书是刀谱,不过没有图,没有招式。你认真看,多看几次就明白什么叫以自然之势成*人刀合一了。记住,人身体的力量本来是有限的,可是只要能够挥动战刀,战刀的力量就会带动人体的力量,人力刀势能够巧妙运转、衔接流畅,那,人刀合一的境界就成了!记住,我先走了。”钟国柱看着孩子的眼睛认真地说着,从他的眼睛里,钟国柱能够看到智慧的存在。 还没等李定国从他话里回过味来,他就噔噔地走到门口,略微停了一下,对秦燕柔道:“过两月,我会再来看他。我这去找张会成,他会照顾你们娘俩的。大妹子,照顾好定国。” 说完,扭头就走。 两母子不解愣自不用说。单说这钟国柱摸黑找到了正指挥人收拾村子的张会成,把他拉到一边道:“老四,我去趟塞外,孩子们就,唉,也没几个了,你就教教吧。跟敬轩说一声,我两月准回来找到队伍,照顾好定国母子,啊!?” 这钟国柱现在还真是急性子,拍了下张会成的肩膀就要走,还好张会成反映快一把拉住了他,问道:“钟师傅,您去塞外做什么?” “咳!定国那身子骨,你不懂,反正照顾好他,别让娘俩再受惊受伤了。我去塞外找点药材,找点肉食回来给他补补。这年月,唉!”钟国柱说完,就在这样的黑夜里上了路,远赴塞外…… 张会成摸了摸脑袋,嘀咕了两句。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张献忠)和钟师傅为什么这么着紧那个孩子,难道是因为他送信?还是因为能吓唬着自己?不可能啊!? 管他的!反正以后加紧看好他们娘俩就行了…… 024 如豆油灯 钟师傅说走就走,连让李定国和秦燕柔反应过来出声挽留的机会也不给。这忙活了大半夜的,总应该吃一点东西再走吧? 没奈何,两人草草地吃了饭收拾一下,就准备熄灯休息。一天的惊慌逃命,这个时候也确实有些疲累不堪了。李定国洗了脚正要去吹油灯,却听见秦燕柔惊叫了一声“不要!” 他顿时就醒悟过来。这个屋子里前不久还有两具尸体,他的燕柔怎么能在黑暗中睡着呢?他自己都还觉得有些心虚呢!李定国把灯芯压了压,屋子里的光线又昏暗了不少,这才小心地端了油灯放在床头旁边的一个架子上。这样,他的燕柔就不会害怕了。 秦燕柔看孩子利索地脱得光溜溜的钻进了被窝,突然想起孩子的衣服还没做,他这身衣服也该换下来洗洗、补补了。于是又披上搭在床头的外衣坐了起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身子会曝光,身边的始终是个小孩子,只不过有异常的男子气概罢了。 李定国这个时候可留意上了秦燕柔,不再去想那些有些飘渺虚幻的计划了。有色心是正常的,毕竟他的灵魂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没本钱,是现实的,十岁的营养不良、育迟缓的小男孩有屁个本钱啊!美人在旁只能去欣赏,让色心在胸腔里挣扎,却无法使身体产生一点点的生理化学反应。衰啊! 秦燕柔看孩子睡好了,轻手轻脚地摸了起来,走到墙角端了那盛着布片和女红的草编篓子,又摸上了床,斜靠着床栏就着昏黄的灯光做起了针线。 色心泯灭了,被燕柔的母性感动得快要掉眼泪的李定国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色心啊!?累了一天,惊慌了一天的燕柔还要在豆点大的光线下为自己做衣服,她就没有一点怨言吗?只有一个解释: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她已然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孩子,她唯一的亲人了…… 亲人,是啊!燕柔是亲人,此刻的她跟母亲又有什么区别呢?想一想,在另外一个世界听到自己车祸身亡噩耗的母亲、父亲会怎么样?揪心啊! 做着阵线的秦燕柔突然觉得自己的右腰处有点湿润,她放下了针线一看,小孩子在哭,在无声地哭。现在的他哪里有刚才那般英雄豪气啊?他还是孩子,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也许,他现在想起了什么?他的母亲?家人? 秦燕柔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看见小孩子把眼睛闭得紧紧地在装睡,怜惜之情让她放下了草篓脱去了披在身上的外衣,一手挽过孩子的头缩了缩身子,这样,她就可以抱着李定国哄他入睡了。秦燕柔没有孩子,并没有哄孩子入睡甚至是照顾孩子的经验,只是凭着母性的本能在做事。 燕柔的体香钻进了李定国的鼻孔,让他暂时忘却了在另一个世界哭泣的父母。他偷偷地眯缝开了眼睛,燕柔丰满的胸部就在小小的肚兜下微微向下坠了一点点,美妙的曲线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一道迷人的神秘沟壑,一边的玉兔甚至露出半边红嫩的眼睛,不停地挑逗着26岁的心灵。可惜,李定国除了觉得大脑兴奋外,身体其他部位仍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诱惑啊!可惜…… 这一番转移注意力后,李定国在诱惑的玉兔面前慢慢地睡了过去。毕竟十岁的身体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是不会太听那个善于挥霍体力,勉强身体做乎常规事情的大脑使唤的。 秦燕柔放心了,又撑起身子做起了针线,直到疲倦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摧毁了意志的防线后,她就那样斜靠着床栏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的她被一股凉意激醒,才钻了进薄薄的被子下,本能地搂住小孩子沉沉睡去。 李定国的梦里,老是出现那只玉兔露出的半边眼睛,深刻的印象成了他梦境的主宰。日有所思,自然就夜有所梦了。在梦里,似乎有些约束不复存在了,有的欲念可以不受阻碍的表现出来。忍不住诱惑的他,一嘴就吻上那红嫩之处,享受着燕柔的体香和丰满柔嫩。渐渐地,嘴唇下的红嫩起了变化,变得有些硬实了,正好可以含在嘴里尽情地玩耍…… 一下子,李定国惊醒过来。他现自己的脸真的全贴在燕柔胸部的鼓胀处,而那只已经变硬的红嫩真的刚刚脱离他嘴唇的控制。他心下不由得大骇,自己这算什么?偷吃燕柔的**?她可是把自己真当成了她的亲人她的孩子啊? 不!不要燕柔姨娘,要燕柔老婆!管***什么理智不理智的,燕柔就是自己的老婆,现在自己是她的小丈夫,今后,就是他的大丈夫! “恩”的一声,熟睡中的燕柔无意识地出的轻吟,而她的胸部也稍微地向着李定国的脸凑近了一些,那突出的小点自然就在他的嘴边磨蹭了一下。 李定国的灵魂不是初哥,当然跟什么纵意花丛的情场老手相比,还差的太远。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判断,燕柔是结婚已经三年的女人,身体已经建立起了对男女之爱的依赖。在这个疲劳了一天后夜晚的沉睡中,也许刚才自己的偷吃已经激起了燕柔的需要。那挺立起的红嫩不就是证明吗? 那可爱的突起已经到了嘴边,没有不继续爱怜的道理啊。李定国这个时候开始履行起小丈夫的责任来,一口把那突起含在了嘴里香香地吮吸着。那感觉就好象小时候吃糖葫芦,吃完以后现手指上还沾了些,绝不浪费地把手指也吃下去一样。 丰满嫩滑的肌肤,柔软而有弹性的**,带着女人淡淡的肉香,极大地满足了李定国脑子那个不安分的灵魂。而沉睡中的秦燕柔,却下意识或者说是无意识地放纵着自己的身体需要,任由身边人把胸前的要害拨弄得更加胀大。这种感觉,就跟她平时在夜里也能尝试到的一样,朦胧中,似乎是王元甲在爱抚着她的身体…… 没有不醒的梦!沉睡的秦燕柔最终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自己身体的需要并没有被满足,反而愈地强烈起来。她在睡梦中摸索了一阵后,终于找了源头,可就在手指碰上那更加柔嫩湿滑的地方制造出强烈的快感时,她清醒了。 李定国感觉到燕柔身体的微微痉挛,忙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偷吃的家伙始终是心里有鬼不敢面对燕柔。 秦燕柔醒了过来,春梦一场啊。可胸前突起的红嫩处,还有湿润的感觉,还在坚硬地挺立着。她顿时羞红了脸,这淘气孩子把自己当成他母亲了…… 025 米脂大捷 整夜都几乎没有好好入睡的李定国再次晚起了,在他睁开眼睛时,太阳光已经从窗棂钻了进来,而他的燕柔也照旧不见了踪影。只不过这一次,在锅台上放了一碗昨天晚上本来给钟师傅准备的“饭”。 他的身体和大脑还有一种困倦无力的感觉,不过,燕柔在夜晚出的异样声音也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也就是记忆罢了,他能怎么样呢?承担起真正的大丈夫责任?省省吧! 起床、吃饭,然后拿出钟师傅留下的书册认真的看。所幸的是,繁体字是小时候练习过书法的他勉强能够认全的,因此才能看懂这本薄薄的小书册上的内容。 “……遇阻则转、遇涩则变,刀势之猛来于快,快则来于畅,流转顺畅则刀势沉猛……” 这完全是在血战中凝练出来的至理名言,大开大阖比不上挥洒自如,再有力的身体也架不住蛮打蛮攻的巨大体力消耗。战场上,一是靠力气,二是靠技巧,三则靠勇气。光有蛮力和勇气,面对战场上的众多敌手,始终有力气耗竭的时候,所以,掌握了用力、用刀技巧的人,可以从对手的攻击、格挡中借力,从自身身体运动中生力,协调全身的每一条肌肉,使动作流畅不滞,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快的刀和更强的攻击力量了。这些道理,李定国是能够理解的,特别是在他现在的力量还很微弱的时候,他更容易理解,也更希望自己能够掌握这些方法。可惜,跟昨天晚上一样,只能看不能去实际行动。这就是现实情况带给他的悲哀。 没办法,等身体养好了再说吧! 晌午时分,秦燕柔回来了,看到小孩子在认真地看书,心里感觉到了极大的安慰。实际上她的心里,这个孩子已经被她不自觉地寄予了希望。而两人之间的情感,从昨天晚上开始又有些微妙的变化,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变化。 “姨娘,我,我……”李定国刚叫了一声,却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心里有鬼啊,在他闭上眼睛装睡后,他清楚地感觉燕柔曾经看过他好久,燕柔会不会恼了? 秦燕柔看那孩子突然脸红了,立刻也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一阵羞急袭来,忙匆匆地趁着放手里的草篓侧了下身子,免得孩子看见自己脸红的样子。稍微镇定了一下后,她从草娄里拿出改制的衣裳抖了开来,这才转身面对李定国道:“你看,姨娘把衣服给你做好了。先不看书了,来试一试。” “好咧!”李定国正愁找不到话题打破尴尬,立马放下手里的手窜到秦燕柔面前就要拿衣服。 “哎,先把脏衣服脱下来再穿。”秦燕柔挡了他一下,又侧开了身体让小孩子的手抓了个空。 “哦,好。”李定国嘴里答应着却并没有动静,眼睛直朝打开的房门看。晚上睡觉是晚上睡觉,现在大白天的脱下衣服可不是个事啊!怎么说也是26岁的小伙子,啊不对,是1o岁的小伙子小丈夫了,怎么能……要知道,他这个身上连内外上下就两件!一脱,嘿嘿,现原形喽。 秦燕柔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害羞啊?她走过去把门掩上,把新衣服放在小家伙的面前后,又假装收拾东西背过身去。心里却忍不住吃吃地笑着。 “燕柔、姨娘,你在笑我?”李定国完全瞎猜瞎蒙了一下,却猜个正着。 秦燕柔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心里怎么想小孩子也知道,那昨天晚上自己的事情,他莫非也知道?不会,他确实睡着了啊。算了,他不明白的,小孩子嘛。 “没,没有,快穿给姨娘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还得改一改。”秦燕柔没有转身,从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开始洗锅准备做饭。 一会儿,一双小手环住了秦燕柔的纤腰,李定国从背后抱着她深情地说道:“谢谢姨娘,我永远都当你的小丈夫。” 秦燕柔心里甜丝丝地,正要转身去看换了衣服的小家伙,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就听到几个男人此起彼伏地喊着:“八大王在米脂打胜了,去县城啊!” 还没等秦燕柔反应过来,李定国就跑到门口拉开了门,呼溜一下就钻了出去。她也放下手里的帕子刷子,双手在围裙上揩了两下水,跟着走了出去。 几个骑士快地策马跑到南村口下了马,边走边喊着同样的话。老营里幸存的人们6续地走了出来,却并没有显得特别的高兴,相反,还有一种浓重悲伤意味。这就好象在外面受了欺负挨了打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父母一样,就是这样的感觉。 “三子啊,你,你妈去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当头的那骑士一下愣住了,他就是被称呼为三子的起义军小头领。迅即,他回过神来两步迈到说话的老人面前,双手搭在那大约5o来岁的老头子肩膀上道:“爹,娘,娘怎么了?” 一下子,整个桃山铺都是一片哭声。 李定国默默地看着,只感觉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心里象憋了一团火一样好不难受。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啊?在众人眼里,他不过是个幸运的,没有被边军现而遭残杀的孩子而已。 张会成走了过去,把抱头痛哭的父子俩拉了开来,又扯着杨三走到村口,边走边跟他说着昨天生的事情。张会成不想在村子里说,那样只能勾起全村人的痛苦回忆,让整个桃山铺陷入凄风惨雨之中。 “老三,是定边马守备的人干的,你娘腿脚有毛病,边军又来得快,就,就被砍到那屋子里。你回去报告大王,多派些兄弟来护着家眷去米脂吧。这里再也出不得事情了。” 杨三看了看张会成,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下眼睛,那血红的眼睛盯了西北定边城方向好久,才哼了一声走到战马边解了缰绳,道:“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听张老四调遣,我马上去求大王打定边,我日你妈啊马国正!” 蹄声带着杨三变调的哭声消失在了南边,村子里的人在哭了一阵后也收敛起来,各自回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毕竟,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米脂大捷的消息,根本就无法冲淡人们失去亲人、遭遇惊变的痛苦。战乱时代,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消息比自己的亲人还活着,还在自己身边更重要! 026 一袋白面 “张四哥!”李定国见张会成转头要走,忙出声招呼了一下。 张会成的脸色很难看,转头朝着李定国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又向村北那边走去。他认为那孩子不过就是招呼自己一下罢了。 “不能去打定边啊!四哥,告诉八大王别去定边!”这边的李定国却是真有话要说,刚才杨三离开的时候恨恨地说话,已经让他略微感觉到不妙了。凭着目前的西营两千来号战斗力去与边军硬碰,那不是找死吗? 张会成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略微迟疑了一下转身走了过来。看到李定国正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自己,那副神情根本不是象个十岁的孩子。他知道,不能去定边,那里有三边总督丁起睿三镇边军,惹不得啊!六月的时候,盟主王自用的部队跟边军碰了一阵,结果连人家的皮毛都没伤着,自己倒损了几百号弟兄。因此,在目前36营起义军中都有一个默契:尽量不去惹边军,只打各地卫所的主意。而西营的主帅张献忠本身就当过边军,了解起义军与边军之间的巨大差异,战斗力上的差异。因此,西营的展方向是南边而不是北边。说不得,这次在马国正手上吃的亏暂时还没办法拿回来呢! “宁宇,说说你的看法,为什么不能去打定边报仇?”张会成很好奇,连杨三这样的头领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不相信这个孩子能想明白。因此,他故意地称呼了李定国的字。 李定国想了想,兀自蹲在门口找了根树杈递给了张会成,道:“四哥,您能画一画这周围两百里的地图吗?” 张会成呆了一呆,也跟着蹲了下来接过了树杈,就在地上边画边说道:“这里是桃山铺,向南走两天就是你们王家堡,这里一条岔路,就是无定河边的岔路,向西北去定边。村北的那条路也通定边,往北走大概三个时辰就有岔路,左边是定边,要走一天一夜,右边去府谷,要走两天一夜。东边翻过两座山头,你就可以看见黄河了。目前,在定边有边军三千多人,他们还只是三边总督下的小部队,在长城一带,边军总共有两万多。去年哗变了一部分投到王盟主那边,不过,边军的势力还是相当强大,因此,定边我们西营不会去打。” “南下、东进都有出路。张四哥,陕北三年大灾,人不是逃荒就是饿死,十室九空。在这样的地方要壮大西营,要筹措粮秣都很困难,劝大王不要在陕北久留,南下或者东进,到河南、山西或者陕中南,只要打破县城、坞堡开仓放粮,就有大量的人会参加起义军,西营就不用这样苦哈哈地过日子了。”李定国操着他尚且稚嫩的腔口大咧咧地说着,仿佛他就是整个西营的主帅一样。 他没有察觉身边的张会成已经惊呆了! 这个,这个是十岁的孩子吗?他说的这些,跟上月底大王在府谷带西营出来时跟头领们说的一模一样啊!那时候这个小孩子还在王家堡喝奶呢! “定国兄弟,这话谁教你说的?”张会成惊疑地问道。 “什么?没,我只是想啊,打得赢才打,打不赢就走,天下穷苦百姓多的是,越走咱们西营的力量就越强大。大到一定时候了,就可以摆开阵势跟官军干一场!人和粮食,就是西营的方向。你说对吗?张四哥。”李定国完全沉陷在自己对历史的回忆中,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张会成丢下了树杈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下巴。他真有点担心自己的下巴会吃惊到脱臼,不过好象目前还没有什么问题而已。也许,只要跟这个小家伙在一起,迟早一天会脱臼的!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人和粮食就是西营的方向。”***,大王就未必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神医,神医真他娘的神了!这小家伙也真他娘的神了!难怪啊,钟师傅连人都不教了,出塞外给这小家伙找药材找肉食!就凭那两句话,就值! 张会成猛地回头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这次他是站在门口对里面正忙着生火做饭的秦燕柔说道:“小嫂子,别急,我给你和定国兄弟拿点好东西来,我兄弟可要补补身子的。对了,昨天那药煎来吃了吗?” 里面的秦燕柔忙“哎”地答应了一声,边在围裙上揩着手边走到门口,满脸歉意道:“那药,昨天弄没了。” “妈的马国正,。 “噗”的一声,袋子就在锅台边上放下来。 “杨三手下的兄弟们带回来的,先给你们改善一下。定国兄弟的身子要紧。小嫂子,你也够累的,也补补啊。下午我去趟沙家店重新配两副药回来。” 张会成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门口。 秦燕柔忙拉开了口袋口子上的活扣,理开一看。 “白面!”她又惊又喜,就算是在家里,她也有快大半年没看见过白面了。而现在,这锅台沿上居然有一口袋的白面,少说也够娘俩凑合着吃上十来天。 “燕柔、姨娘,我要吃月饼,今天是中秋。”李定国也是两眼放光啊。这些天来天天吃四合饭(麦麸、干野菜、树叶、小米),现在看到这并不算白的白面,就好象看到啤酒和酸菜鱼一样,不,不是,是看到满汉全席一样! “中秋?对,是中秋,今天,姨娘烙饼给小宁宇吃。”秦燕柔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一边说一边就开始动手做准备了。 李定国这个时候不太痛快了,什么叫“小宁宇”啊?不是说好自己是燕柔的小丈夫吗?不行,得明确这个事情,以后没别人的时候,就让燕柔叫自己小丈夫。 “姨娘,我不是小宁宇,我是小丈夫,是燕柔姨娘的小丈夫。”李定国走到燕柔正面,稍微踮起了脚认真的看着他心爱的燕柔,郑重其事地申明着。 秦燕柔本来还带着听小孩子撒娇的心情暗自笑着,可一看到李定国认真得完全不象个孩子的表情和炯炯有神带着期待的眼神,她的心“咯噔”了一下,顿时觉得眼前的孩子似乎长高了(踮脚的原因),长大了(本来就是人小“鬼”大),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了!那神情,就如同在逃亡路上时候一样,完全是个认真、严肃、勇敢的男子汉的神情…… 027 中秋月夜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话也不尽然正确。在崇祯三年的黄土高原上,似乎夜夜的月亮都这么圆,人们总希望有一个雷雨交加的中秋夜,可惜,今天晚上的月亮同样的又圆又亮。嫦娥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久矣,自然也就忘记了人间众生的疾苦了。 不过,在这一天夜晚,秦燕柔却觉得月亮特别的美。没有其他的原因,就因为她的锅台上有了一小袋白面,她的孩子现在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烙饼看月亮。 “姨娘,你怎么不吃?”李定国早注意到他的燕柔根本就不曾动那簸箕里的白面烙饼。他这样问着,其实答案就在他心里。燕柔是故意留给自己吃的!因为这袋白面吃过后,下一袋在哪里?没人心里有底。可是,他还是要问,他要借问题来引燕柔说话,只要说话他就有办法让燕柔吃烙饼。 燕柔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又转头去看天上的广寒宫去了。嫦娥仙子有玉兔,可自己有更可爱的宁宇,相比之下,似乎自己比嫦娥仙子还幸运一些。 李定国重重地把手里的烙饼放在了簸箕里,他明白了,自己在燕柔眼里始终都是孩子,是需要照顾的受伤的孩子!不,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老子要疯掉了!必须要让燕柔知道自己是男子汉!现在,必须要让燕柔吃她亲手烙的饼! “怎么了?”秦燕柔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月光下孩子撅起的小嘴。 “你不吃,我也不吃!”李定国现在只能使出这么一招来了,他不能对燕柔说:我26岁了,我是广告经理,我是撞车撞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些话一说出去,不是燕柔疯掉就是燕柔认为自己疯掉了。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丢掉男子汉气概,做一个小孩子惯于做的事情----撒娇加要挟。无奈啊!堂堂男子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居然只能玩出这么个臭招数来。 “哎哟,我的小丈夫怎么要哭的样子了?”秦燕柔看到孩子眼里滚动的泪花花了,忙半打趣半认真地说着,希望把孩子逗笑。 她失败了。 李定国现在满脑子都去想着在王家堡时燕柔腾给自己那几口“饭”,去想着昨天夜里昏黄的油灯下燕柔认真做着针线的神情,去想着燕柔抱着自己失声痛苦时候的悲戚……这些事情只要一件就可以让他的胸腔感觉到堵塞,让他的鼻子酸眼睛热。 秦燕柔把自己身下的小凳子挪了一下靠近了小孩子,伸手把孩子揽进怀里,道:“宁宇有伤,要多吃一点才能好的快,等宁宇身体好了,就有力气保护姨娘了,对吗?” 没用! 李定国只会去想到在清冷月光下燕柔显得有些嶙峋的肋部和瘦削的香肩,还有因为营养不良而略微下垂失色的骄傲。自己吃什么,燕柔就应该吃什么!不,应该是燕柔吃好了,自己才能吃!男子汉大丈夫连个娇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还有脸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吗? 秦燕柔没有办法了,拿起了一个烙饼掰了一半送到嘴边小口吃起来。接着就拿了一个塞在李定国的手上,故意装着满嘴烙饼的模样说道:“姨娘在吃了,宁宇快吃,凉了就不脆了。” 李定国多大了?能吃这套? “姨娘吃一个,我才吃一个,你先吃,我看着。” 把戏被拆穿了,可秦燕柔一点恼怒的心思都没有,却因为孩子对自己的体贴而感动得“呜呜”出声。白面烙饼真的很好吃,大半年没见过白面,整整两年没有这么奢侈地用纯白面来烙饼吃。说实在话,烙饼对秦燕柔是有极大诱惑力的。可她知道这白面来得肯定不容易,而孩子的伤需要白面,就算没有伤,孩子要长个子,也需要白面!白面啊,就是黄土高原上生活着的穷人们这辈子的最高理想了!能天天吃上白面,就算少活2o年也值得! 在她怀里的小男孩心疼地伸出手,去擦拭燕柔脸上的泪水,将自己的脸紧帖在燕柔的胸部,听她的心跳、感受她抽泣时身体的痉挛。在这个世界上,他和她,就是一体的,她的感动、悲伤、痛快、快乐,也就是他的感受。相依为命,相依为命,终有一天男子汉要拿出自己的勇气和力量来,为他心爱的女人打造一个能够遮风挡雨,能够快乐、幸福过一辈子、不,十辈子、永远的天堂! “燕柔。”小孩子在秦燕柔的怀里说话了,因为这个时候的女人很听话地在吃着烙饼。 “恩。”秦燕柔的内心还在激动着,甚至忽略了这一声稚嫩的“燕柔”里面包含了一个小孩子无法拥有或者说是赋予的意味。 “你真美,象月光仙子一样。”沉迷在女人怀里的李定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其实他根本就愿意保持自己这个身份。他无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他的女人确实很美。 “你?小鬼!”秦燕柔醒悟过来,这个小家伙怎么了?他是赞扬自己?他怎么能够赞扬他的姨娘呢?这是男人对女人说的,不是小男孩对女人说的话啊!她吃惊,她又有点兴奋,甚至为孩子说这话而隐隐约约觉得高兴。不过,理智始终是理智,她迅地想起了满2o岁已经3个月了,而怀里的小家伙,还是在梦中想着吃母亲**的孩子。不能让他再这样胡思乱想了! 因此,秦燕柔作出了一副愠怒的表情,举起了粉拳警告着小家伙。 “我是姨娘的小丈夫,姨娘,你就是宁宇心中的月光仙子。”李定国才不怕呢,他已经吃透了秦燕柔的脾性,所以继续口花花着。不过,这些话没有虚假的成分,完全出自于他内心藏了很久(其实也就几天)的感受。 小孩子痴痴地看着秦燕柔,根本就没有惧怕被惩罚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一副“打死我也要说真话”的模样。 秦燕柔在他的注视下,在耳边、脑海里响着那些话的情况下,理智在渐渐地退缩,她喜欢听这些话,也许女人都喜欢听到这样的赞美;她喜欢他这样痴痴地看着她,完全不设防地躺在她的怀里,她甚至有把他紧紧抱住忘我地亲吻一下的冲动! 在银色的月光下,她真的这样做了…… 028 自毁长城 秦燕柔深深地在小孩子宽宽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脸紧紧帖在李定国的脸上,无言哽咽。 “不好!”怀里的小孩子突然惊呼出声,着实吓了秦燕柔一跳,忙抬起头来用手捧起小家伙的脸问道:“宁宇怎么了?怎么不好?” 李定国本来陶醉在燕柔的亲吻之中,却有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冒了出来:今天是八月十五,明天是八月十六,那,袁崇焕就该在明天被刚愎暴戾的崇祯碎尸万段了!这个事情,是大明王朝彻底走向失败的标志。李定国在那一瞬间,并没有朝廷与百姓,官军与义军的概念,只有一个满清与汉明的概念。他曾经非常推崇袁崇焕袁督师,也为这个民族英雄被自己的皇帝杀死而惋惜,这跟南宋时期的岳飞多么的相似啊!站在民族的立场上,他为之失声惊呼,因为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丝毫的改变。桃山铺依然生了屠杀,袁崇焕依然会被处死,民族的长城依然会就此倒塌。 他无法回答燕柔的问题,这个世界还没有生的事情他不能说,不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这样话,而是他只有一个1o岁的身体。无法去改变即将生的悲剧,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如果袁崇焕不死而以“五年平辽策”战胜了满清,难保起义军将来不对上袁崇焕的军队。那个左良玉、吴三桂不都是袁崇焕的部将吗?那时候,民族之战就变成了阶级之战!不过,显然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产生出这个如果。 立场,这个立场太难以把握,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这个国家的封建统治者造成的! “没,没有什么,姨娘,我突然想到万一八大王去打定边怎么办?”编个理由蒙混过去吧,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来操这个心,该由男人去想的、做的,只能由男人去完成。 秦燕柔就着月光把小孩子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以后才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孩子在刚才瞬间所露出的神色,一直印在她的心里。也许神医说得对,要不怎么会被称为神医呢?这个孩子,以后一定是个大将军,一定能出人头地。这,从刚才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至少秦燕柔在刹那间有种看不透这个十岁小男孩的感觉。 亲密的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可以暴露出来一些东西,李定国想要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保守秘密,自然也会被一直极度关心他的秦燕柔看出异样来。 两个人就这样偎依着,吃着白面烙饼看着皎洁无暇的明月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千里外,北京城的天牢里。 “大人!”袁升高和程本直看到粗大的栅栏后那个清瘦矍铄的身影,那不是督师是谁?两个人花光身上的银两买通了牢头不就是要在最后这个夜晚看看他老人家吗?! “谁!?景之?沔奇?!”袁崇焕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来人,不由得又惊又喜。 “督师大人,您……”袁升高哽咽着,说了半句就无法再说下去。自己从东莞跟随大人到辽东抗金,到北京城下勤王,却眼睁睁地看到大人蒙受不白之冤,明天就要被朝廷以九大罪处以磔刑,这心里,是又恨又悔又急,偏生面对这天牢却无计可施! “小七(袁升高在家族内升字辈排行第七,是袁崇焕的族侄),哭什么!?沔奇,哭什么!?死则死尔,这天下乾坤颠倒、黑白难辨,帝王受小人蒙蔽、社稷被阉党祸患,惟有我袁崇焕以死来警世人,以死来报陛下了!君子坦荡荡,死有何可惧,名有何可恋?你们,走吧,回岭南去守着一家老小过日子,总好过在辽东拼杀浴血却如我一样不得好死!”袁崇焕从栅栏里伸出手拉住袁升高的手道,他不想让这个勇敢的,仅仅只有16岁的、曾经为自己挡了必杀一刀的族侄再去宁远了。大明王朝的气数已尽,自己,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没必要再让家族子弟,亲朋好友跟着受累。 “督师啊!我想不通!十年以来父母不得以为子,妻孥不得以为夫,手足不得已为兄弟,交游不得已为朋友,您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为京师安危千里勤王,不能决死于沙场,反……” “沔奇!”袁崇焕看到自己这个挚友已经快控制不住情绪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了,忙出言打断了程本直,要知道,旁边就有牢头看着呢! 程本直愣了一下,随即从袁崇焕的眼睛里看到警醒的目光,遂放低声音道:“本直不才,愿追随大人而去,不愿在这是非不分的天地间苟活,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本直一样追随大人,甘为犬马!” 袁崇焕的热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跺着脚嘶哑着声音连连道:“袁崇焕已经对不起大寿(祖大寿,袁崇焕部下总兵,在他入狱后带兵反明投清,被袁崇焕在狱中急书劝回)兄弟了,沔奇切不可胡来!小七,你给我看好喽!” 三人热泪长涌,在这生离死别之际,却又无法再用语言来劝慰、开解其他两人,只能六手紧握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快走快走,万一被部堂大人知道,我也脱不了干系,走吧!”牢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就象催命无常的鬼叫一样阴森、暴戾。 “小七,记住我的话,看好你程叔,回岭南去吧!”袁崇焕看着两人被牢头推攘着频频后退,干脆转过身去大声地嘱咐着。 “隔别又经年,今来再执鞭。相看人未老,忆旧事堪怜。兵法三申罢,军容万甲前。诸公同努力,指日静烽烟。千里勤王急,万年骂名传。大梦今已觉,何需扰尘寰?痛快!痛快!哈哈……” 袁升高和程本直在袁崇焕的大笑声中流着热泪走出天牢。 第二天,也就是崇祯三年八月十六日,袁崇焕在北京被处以磔刑(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割去皮肤、肌肉,直到鲜血流尽死去后再斩,是古代最残酷的死刑)。尤其令人扼腕的是,许多不明真相的北京市民还向袁崇焕扔垃圾,粪便,乱菜帮子,这些京师人认为去年清军攻打北京是袁崇焕引来的!也是这些人在14年后打开北京城门欢迎满清军队进京。 可怜一位杰出军事家,抗清民族英雄,忠心耿耿的大明督师竟落得如此这般的下场!不能不说,大明王朝的气数已尽矣。 三天后,程本直在袁崇焕的墓前自杀,践行了他“追随大人”的承诺。随即,袁升高在返回广东的路上,连接了一批原辽军的义士,在北直隶(约为今天的河北,明朝有北京、南京,也有南北二直隶)举起了起义的大旗…… 029 孙可望 张会成骑着李定国缴获的那匹青花战马“啼啼嗒嗒”地从沙家店配了几副药就往回赶。从昨天中午开始他就在寻思着那个十岁小孩子,想一想也真是的,带着伤能够把带着上百号兄弟探路的自己唬得愣,能够说出一番大有道理的话来,确实不简单!要是他身体养好了,长大了,练一身本事出来了,这西营不就出了员大将吗?还是二哥(张献忠)说得对,大将啊!可惜,要是一堵墙不被边军抓去,那也是一员大将! 这张会成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快跑,艾神医给开的药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了,要是神医回来说要推拿什么的,一问药吃没有?没吃!那不是找骂是什么?二哥八大王把他母子交给我,可不能在这个事情出点漏子。 马蹄阵阵中,张会成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初时还以为是幻觉,摇摇头继续跑,接着又听到了。有人在叫“张四叔!” “吁……”张会成勒马左右张望,终于在路边的山腰上看到两个身影正在跌跌撞撞向这边跑来。再仔细看看,大喜!那不是一堵墙孙可望那小子是谁呢? “旺儿,驾!”张会成喊了一声又掉转马头跑过去。等两人近前来才看清楚他们的狼狈像。孙可望的衣服上斑斑点点都是血,左膀子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约莫两寸长的口子,右手提的什么?战刀!一把普通战刀。 “耶,你小子,四叔以为你被边军抓了去呢?这都两天了,说说,跑哪……” 张会成还没有说话就看见两半大孩子脚在软已经在往地上倒了,孙可望手里的刀也“桄榔”一声掉了,他忙跳下马来,先把孙可望扛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再去拉另外一个孩子,仔细看看,原来是冯双礼。没说的,也横在马背上。显然,这两个孩子遭了不少罪哦! 捡起刀牵着马往回走,捞回了两个孩子的张会成心里还蛮高兴的,刚想到如果着一堵墙还在的话,以后西营就有两员大将了,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出来了,看样子还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给累的! 好在那地方离桃山铺已经不远了,大半个时辰后,张会成就牵着马进了村,自然先是去给李定国送药了。至于马背上的俩孩子,吃点东西睡一觉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秦家嫂子,定国的药。”张会成在门口吼了一声就停了脚步,等秦燕柔出来拿药。 “张四哥,我来拿。”李定国正在屋子里看书瞎琢磨,一听有人叫就跑了出来。“这,孙可望?他怎么了?” 李定国认出了马背上横着的人,不就是孙可望吗?于是一边问着一边接过了药。 张会成正要说话,却看孙可望在马背上动了一下,接着呼溜下了马来,摇摇晃晃地站着左右找什么? “四叔,我的刀,刀呢?” “这,四叔给你拿着呢!”张会成笑着把刀递了过去,这家伙体力是不错,现在还有精神下马来找刀。 孙可望接过刀抬手亮了一下,侧身过来再亮了一下,对李定国说道:“我也搞了一把,怎么样?钟师傅说,真汉子才配玩刀,你能抢来刀我也能!” 李定国看了孙可望手里的战刀一眼,心里迅地寻思着,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先跟这家伙搞好关系! “望大哥,你真不赖!说搞战刀就搞到了,说说,怎么来的?” 孙可望张了张口,道:“水,先给我水喝。” 李定国一转身,小跑回屋去放下药包顺手舀了一瓢端了出来,看着孙可望蹲在门口“咕嘟咕嘟”几下就喝光了,身上滴满了水迹。看来,这家伙是真得渴了。 “还要不?” “不要了,我跟你说,这刀是我和双礼杀了一个边军抢到的。看看,就这里还挨了一下。”孙可望带着些炫耀抬了抬左边的胳膊,把伤口给李定国看了个实在。他心里想着:你能抢刀我也能,你受了伤我也受了伤,今后钟师傅不会说我孙可望不是汉子了吧? 李定国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这个“望大哥”搞好关系,毕竟他现在是正经的八大王的养子,搞好关系错不了!何况自己以后要做事情,还得要很多人帮衬着才行,一个人能干啥?啥也干不了! “哟!姨娘,姨娘,望大哥受伤了。”李定国半托着孙可望的膀子朝村口那边喊着,他的燕柔姨娘在那里帮人做针线。 “没事!死不了,走了走了,旺儿,回去吃点东西睡他娘的一觉,明天再跟定国好好亲热亲热。”张会成努了下嘴说道,边说边拍了拍孙可望的肩膀,牵了马就走。 孙可望也真的是累了,冲着李定国感激而得意地笑了笑,反提着战刀跟着张会成走了。 这个时候,秦燕柔才紧赶慢赶地里。 秦燕柔一眼就看到了小桌子上的药,忙打开来看了看,又四下找了一阵,拿出一个陶罐来。 “宁宇,以后不兴叫张四哥了,要叫四叔。老营的孩子都这么叫,孙可望比你大五岁也这么叫法。”秦燕柔三两下洗刷了陶罐,就着李定国拆开的药包装药,嘴里却也没闲着。在她看来,人家张会成很照顾自己和小家伙,应该要尊重一些。 “哦,知道了。我来生火。”李定国一想也是啊,人家张会成看模样也2o多岁了,自己在燕柔心里才九岁十岁,是该跟着孙可望叫四叔! 秦燕柔见他如此晓事,心里也高兴,伸手打了李定国拿火镰的手道:“去看书,这些事情姨娘来做,小丈夫要多看书才能有出息。” 小家伙一愣,今天可是燕柔主动叫自己“小丈夫”呢!嘿嘿,这太阳还真的能从西边出来!心里一乐,自然对他的燕柔的命令是照办不误了。 其实,在屋子里看着书,听燕柔收拾屋子忙碌着的声音,趁空偷偷看上一眼,那才是人生一大乐事!高兴了,还可以说几句好听的话,哄来燕柔又羞又嗔的白眼,最好是她用粉嫩的小拳头在自己身上轻轻捶上几下,那就更好喽! 这李定国就这样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张会成显得有些焦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着,人就出现在门口。 “定国,他姨娘,马上收拾一下,一堵墙刚才把事情说清楚了,他们是杀了马国正的人,估计很快那***就会来这边报复了,快收拾,马上到村口集合去南边米脂!” 张会成说完就通知其他人去了,留下两姨侄在屋子里忙乱地收拾着东西,也在心里叹息着:这安定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啊? 030 米脂的坑 刚刚装进药罐准备煎服的药又浪费掉了,这些天来,李定国这个受伤的小孩根本就连一滴药水也没喝过。秦燕柔三两下就收拾了两个大包袱,一个挎在柔弱的肩膀上,一个挽在手臂上,李定国也很快就收拾好了,他需要的东西无非就是两件:战刀和书。 两人刚走出门,南边又来了几骑快马,打头的正是昨天回米脂请援的杨三。 “四哥,这是怎么回事?”杨三边翻身下马边大声地问道。张会成连忙把孙可望杀边军夺刀的事情匆匆说了一遍,然后又回头指了指李定国与杨三耳语一番。 杨三牵着马走向李定国和秦燕柔道:“小兄弟,你和你娘上我的马。”说着,就一手接过了李定国手里的战刀,下意识地拉开来一看,惊道:“好刀!” 对于农民起义军的小头目来说,边军里游击职分军官的战刀自然是罕见的好刀了。可惜那游击与参将、副将、总兵的职位无缘,甚至与这把刀无缘,白生生地死在了李定国的手上。 李定国也不推辞,只是先把秦燕柔扶上马坐稳了,自己才在杨三的帮助下上了马,任由杨三牵着向南而去。 米脂县城里,一股股的起义军忙着开官仓、打富豪,后面跟着的是一大群被官府和地主们称为“穷杆子”的饥民。这些老百姓忍饥挨饿留在受灾的家乡,无非就是不忍心、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土地或者说是自己租借来的土地而已。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清楚,他们脚下的农民有强大的忍耐力和生存力,就如同这些在米脂城里一群群面带饥色、衣衫褴褛的农民一样。起义军来了,他们跟在后面讨口吃的暂时维持着生存,可要加入起义军去南征北战,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不愿意。只有那些青壮的,没有拖累牵挂的,才积极地投身到起义军中去…… 张献忠带着几个亲随在县衙门口迎来了一位客人----“曹操”罗汝才。 “曹操,你的人来了多少?”张献忠并没有怎么把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起义军头领放在嘴里尊敬着。因为他们同属于以王自用为盟主的三十六营。 “敬轩,你这次够胆大啊?居然吃点延绥镇1ooo人马,看看这城里的西营人马,个个衣甲明亮、刀枪精良啊。敬轩老弟,这打下米脂了横财也别忘了哥哥我啊。”罗汝才眯着眼睛拉着张献忠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他要比身材高大的张献忠矮上半个头,不过这样刚好可以掩盖他闪烁的目光。 说话间,两人来到大堂上分主客入座。 罗汝才象看稀奇景儿一样四下打量了一下大堂,等张献忠的人奉上香茶后才收摄眼神,笑道:“敬轩,别多心,我这次来不是分你功劳的,盟主派我来向你带个话,36营准备南下了。” 张献忠眼睛里神光一闪,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却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茶的手势。他听出罗汝才的话还没说完,也知道盟主让这位“曹操”来做什么!?妈的!把老子挤出府谷南下找出路,害得老营家眷被马国正偷袭,损伤惨重啊!这个时候一听老子打下县城,就跑来要南下?哼!不卵他! 罗汝才敏锐地捕捉到了张献忠眼睛里一闪即逝的敌意,知道自己这个说客不太好做,盟主交代下来的事情多半难以完成。不过,完不成任务也要给自己部下带点什么好处回去吧?于是,这位号称“多变擅谋”的头领道:“兄弟,鸿基(李自成原名)和高大哥在我南下的时候说了,咱们36营必须南下,3万多人不能在府谷一带坐吃山空啊。月初你出来的时候不是说了给大家打条出路来吗?眼下,米脂打下来了,可延绥镇的兵也在集结了,说不得,丁起睿正在往这边扑呢!” 张献忠听出意思来了,曹操是说即将西营面临强敌,36营要南下帮助自己守米脂呐! “哈哈,我说盟主不会看着我西营孤军出来找活路的吧?曹操啊,还得请你累一累,派人回去通报盟主,边军一动我就撤,绝对不和姓丁的王八蛋硬碰。盟主和高老大他们要带主力南下,我张献忠就当前锋!什么时候出?请盟主示下给个明话。” 罗汝才愣了一下,张献忠居然表现的这么大方豪气?难得?不!有鬼!但是这“鬼”在哪里呢?先不管,既然已经这么顺利地得到张献忠的准话,那就完成了盟主交代下的任务,沾点便宜走人是上策。 “那,我就马上回报喽?” “罗大哥不会亲自去跑一趟吧?献忠问你带了多少人马来,够不够守这米脂城?”张献忠做出一副严肃的神色望着罗汝才说道。他可不想守城当傻瓜呢!西营在黄家梁子伏击官军缴获不少,打下米脂城后又招募了不少精壮,筹集了大量的钱粮,这个时候正是振奋南下的时候,哪里能够等着三边总督的大军开来打硬仗的?不是拿鸡蛋砸石头吗?!走,是上策! 罗汝才一时没想通,还以为张献忠问自己带了多少兵马来帮他守城,等候盟主的主力呢!这位头领忙道:“我带了4oo人,都是有战斗力的亲随。敬轩,你看够不够?” “差太远了嘛!”张献忠拍着大腿站了起来,走到罗汝才身边,突然放低了音量道:“不瞒罗大哥,我打算把这米脂让给你呐!西营还要南下。” 罗汝才睁大眼睛抬头看了看张献忠那副认真的表情,疑惑道:“敬轩没有开玩笑?” “没有!绝对是真!” “哈哈,敬轩,真有你的!我跟着你一起走,把这县城留给盟主好了,怎么样?”罗汝才迅地明白了张献忠的意思。西营埋伏了官军打了县城,这陕西巡抚,那三边总督很快就会调重兵来攻,依靠现在36营的力量想守这个破烂的米脂城是不可能的!刮了地皮招了新兵就走人,让官军捞不着鸟毛去找主力的晦气……不能不说这个主意真的很高明,不过对盟主他们来说就损了一点。但是,张献忠的想法自己能猜到,那高迎祥和李自成也能猜到。说不得到时候只有那些傻瓜蛋来填米脂这个坑了! “就知道曹操会猜出来,张献忠佩服。怎么样?边回报边调人,明后天开拔?”张献忠见自己的主意被看透,忙当机立断把罗汝才拉到了一起,不管怎么说,多一支部队多一分力嘛。 可是,张献忠和罗汝才都不想用自己的部队来填米脂这个坑,那么又由谁来守城牵制边军,让部队顺利南下呢?在起义军里,同样存在着弱肉强食的现象…… 031 虚晃一枪 行军是痛苦的,特别是对几乎全部是老弱病残妇孺的西营老营人马来说更是如此。当然,事物也不绝对,至少李定国很享受靠在秦燕柔身上,坐在马背上晃荡的感觉。至少他可以在马背上打盹而不担心摔下去,因为身后的秦燕柔还是一上马就紧张,再劳累也睡不着,还把前面的孩子当救命稻草一样抱住。 一路平安无事,沿着无定河的这条小路因为米脂的攻陷出现了很多的起义军,西营的,河西十八营的都有,所以这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队伍经过一天半的时间就到达了米脂。不过,等待他们的不是休息,而是随着大队继续开拔。 张献忠勒住战马站在路边,看着自己手下壮大不少的队伍逶逦南下,心里自然有些得意。靠着那个受伤的小家伙送来的信,西营在米脂南面的黄家梁子伏击了从绥德出来的官军,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斩杀俘获官兵近千人。这可是十八寨起义以来的次大胜利啊!现在,队伍扩充到了36oo人,加上老营的家眷,怎么也有4ooo号人了。粮食、兵器、衣甲的情况也得到了改善,至少手下几个得力的兄弟不再拿着柴刀、铡刀跟官兵拼命了。 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到尽,最后停在了身边。张献忠回头一看,原来是罗汝才到了。 “敬轩,高大哥的人已经到了米脂,我的部队就在后面。怎么样,动作还够快吧?”罗汝才带着些讨好的意思说着,边说还边用马鞭子指了指后面。 张献忠手搭凉棚向北看了看,果真是一队人马跟在西营后面。也好,让他们保护家眷还可以。不是张献忠瞧不起罗汝才的人马,是因为西营吃了肥肉后装备好了很多,战斗力也经过实战提升了不少。至少那些刚放下锄头的汉子们现在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情了,知道在战场上只有听指挥拧成劲才能活命,才能打胜仗吃油水。至于罗汝才的部队嘛,这些方面自然就比不上西营了…… 张献忠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脆脆的童声在招呼自己“大王”!一看,哟,不是那个李、对了,咋能忘呢?李定国嘛。 当下,张献忠就带着笑意回了句:“怎么样小子?药吃没有、伤好些了吧?” 杨三见大王在打话,就把马牵到了路边与张献忠面对着。秦燕柔在马背上勉强福了一下后捅了捅小家伙的腰眼,怪责他打扰了大王和另外一个看似大王的人谈话。 “药,吃了!”李定国怎么能说没吃呢?那不是给张四叔找麻烦吗?不过,跟张献忠打招呼可是有话要说的,虽然他稍微扭了下腰避过燕柔的骚扰,继续道:“大王,我们是去南边延安府方向吗?” 张献忠看着这个有些鬼机灵的小孩子,居然也生出耐心来,毕竟人家小家伙立了功应该给些颜色嘛,否则以后的手下怎么带?于是伸出手用马鞭头子挨了那家伙的小脸一下,和声道:“过绥德地界再说,延安是延绥镇的驻跸地,官军太多,咱们可不想去硬碰。” “大王,我能和您单独说句话吗?很重要!”李定国眨巴几下眼睛,做出很认真又带点企求的神色说道。 “好,小嫂子坐好喽!”张献忠一声提醒后,夹马靠近李定国,然后一把把小家伙从马上提到自己怀里,咳!十岁的孩子怎么这么轻飘飘的呢?这老四怎么照顾的? 战马载着一大一小跑到了一边,而罗汝才也没有跟来,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献忠跟小孩子磨蹭时间。一个头领跟啥也不是的小东西有什么好说的?莫非?说那马背上漂亮的小娘子的事情?不管,先他娘看个饱再说,也不知道这美女跟张献忠是啥关系? 秦燕柔顿时感到一股色迷迷的眼光在自己的脸上,胸脯上来回打量着。忙侧了身道:“杨三哥,我们过去接宁宇。” 这边,李定国见附近没什么人了,才道:“大王,您看我们按照这个度走下去,还要擦着绥德参将的地盘向南恐怕很吃力吧?而且延绥镇的军队大部分在绥德和延安之间。越往南越危险,遭遇大队官军的可能性越大。而且队伍行军度很慢,容易被官军前堵后追包围起来。” 张献忠听着孩子的话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说的有道理啊!这个孩子的见识果然不凡,前些天唬住了张会成,今天又说出这个道道来,没亏我让老四和钟大哥好好照料着他! 李定国见张献忠没有说话,就略微在马上动了动,转头看着张献忠下巴上已经有点长了的胡须,道:“南下不如东渡。延安也遭了灾,加上官兵多,实在不是好去处。不如经吴堡去山西,大王,山西应该比陕北好过一点吧?” “你说,怎么个去法?”张献忠来了兴趣,故意向这个孩子讨着主意。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接受了小家伙的建议,准备继续向南吸引官军注意力后突然加向东直扑吴堡,渡河去山西展。 “虚晃一枪、声南击东,行吗?”李定国也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小命不丢在陕北,也就顾不得他娘的什么小孩子身份,什么藏拙之类的了。他和燕柔要靠西营保护,供养,怎么也要指条明路吧?要不张献忠继续南下,去碰个头破血流再回头?省省吧?西营去碰头谁他娘的最倒霉?还不是小孩子和女人吗?! “虚晃一枪!好你个小子,怎么想得出这个主意来?你姨娘教的吧?啊?”张献忠心里的主意竟然跟小孩子说的一模一样,自然是又惊又喜,当然他不认为这么大点的孩子真能出这个主意,一定是他姨娘教的,那娘子一看就有些,可惜不好意思跟咱说话而已。好,就当着小家伙是个应答传话儿好了。 两人说话间,杨三牵着马过来了。张献忠再次轻夹马肚靠近了秦燕柔道:“小嫂子,接好了,谢谢啦!”说着话又把小家伙提起来放到对面马上,然后用鞭稍在马屁股上打了一记向罗汝才那边跑去。 当天夜里,起义军突然加转向东边,一部精壮在张献忠亲自带领下兼程急进,于崇祯三年八月十九袭占了守备松懈的吴堡。同日,绥德参将何修芳带领3ooo精锐从绥德向北扫荡,而三边总督丁起睿则严令手下从北向南猛扑,两股明军在米脂碰上了三十六营起义军盟主王自用的主力,双方迅即展开了血腥撕杀…… 032 住进傅家 米脂之战,是相对松散的农民军被明军卫所军和边军杀得血流成河的单方面屠杀。一群群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在比他们稍微强一点的所谓头领、大王的带领下向阵势森严的明军动冲击,其结果,是在半道上就被弓弩箭石击倒一大半,剩下的人们在求生欲念的驱使下,也倒在了盾牌墙前的长矛下。明军,根本就不屑于动用火炮,就将起义军盟主王自用的队伍杀了个七零八落,一万余人的起义军主力最后逃回府谷结集的只有3ooo来人。 轰轰烈烈的陕北农民起义在经过了两年的**后陷入了低谷。 36营起义军,现在只剩下张献忠的西营在罗汝才部的配合下尚有较强的战斗力。当米脂的战火熄灭后,张献忠也在吴堡基本扎下了根,击败了官军几次小规模的攻击后,因为官军一部抽调去辽东而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李定国和秦燕柔再次得到了特殊的照顾,被安排在吴堡镇街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里休养。这家主人姓傅,老两口大约5o岁左右,带着媳妇和孙女过日子,而两个儿子,大的举家迁到了河南;小的是边军参领,去年跟随大同镇总兵满桂战死在北京城下。 傅家,确实算得上是个殷实人家,而且老两口和守寡的媳妇对这些穷苦人出身的起义军也没有什么恶感,所以李定国住在这里还是比较舒服的。白天看看书,或者逗一逗战死沙场的参领的女儿----7岁的傅明珏,或者去军营里看看操练。晚上则会有老神医来给他瞧瞧,推拿一下,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这不,八大王又派张会成张四叔送来了一挂羊肉,好东西啊! “宁宇哥哥,今天可以吃羊肉吗?”扎着两个小环髻的傅明珏等挎着战刀的张会成一走,立马就活跃起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着李定国问着。 哥哥?唉!咱怎么说也有26岁了吧?还叫哥哥?!都是这小屁孩的臭皮囊惹得祸,让小丫头成天缠着,烦!被燕柔当孩子看,更烦!不过他再烦也得接受现实啊! 所以,他手一抹脸,把不耐烦的表情换成了亲热的笑脸,转身下蹲,道:“哎哟哟,这羊肉怎么这么重?快来快来,明珏快来帮我!” 一挂羊肉也就3-4斤重吧?十岁的人拿不动?哄小孩子还差不多!正好,那傅明珏正是小孩子。所以一听就连忙伸出小手接住看似快要掉地的羊肉。可是,这生山羊肉可是油油的膻得紧,狡猾的李定国是隔着油纸拿的,而小女孩子却是生生地用手去接。 两个小孩子“好不容易”把羊肉“抬”进了厨房交给正在做饭的明珏娘吴氏和秦燕柔。 “哎呀,明珏,看你手和衣服!”吴氏初时还高兴,最少今天可以喝上羊肉汤了,可一看女儿的小手和衣服上的油污就生了气。这个时代只有皂角和洗衣棒来对付脏衣服的,倘若有了油污,那还不把洗衣服的人急死啊? 吴氏约莫23、4岁的年纪,也算是小家碧玉出身,嫁了个威风凛凛的参领,本来应该有很美满的生活。可惜,这一切都被满清偷袭北京给毁了!其实,满清偷袭北京城不仅仅毁了这个家庭,也毁了大明王朝的长城。蓟辽督师袁崇焕就是被崇祯以守边不力、私通番外、勾引满清等罪名处死的。这一次满清绕道偷袭北京,明朝真正是社庙不稳,国本动摇。光总兵一级的将领就损失七个,其中包括袁崇焕手下第一猛将宁远总兵赵率教,也包括跟袁崇焕有些过节的满桂。这一战,彻底结束了崇祯想要中兴大明的梦想,也充分暴露出这位皇帝的刚愎暴戾和无能诿过的性格,彻底断绝了有能之士报效之路。随着这一战,袁崇焕之事又牵连了大批官员、将领,朝廷内本来已经占有部分优势的东林党人受到阉党的趁势打击,基本失去了对朝政的主导权,完全丧失了对皇帝的影响力!做着中兴梦的崇祯再次陷入阉党的包围之中,一直到1644年亡国上吊。 吴氏的遭遇和国家的危亡就这么着扯上了一点点的关系。由于其夫是跟随满桂战死,而满桂则因为“作战不力”,“守土有亏”被朝廷打击,他部下的将士们在血洒国战疆场后,却不能为自己的家人带来一丁点的朝廷优抚。这也成了这个人家怨恨朝廷而同情农民军的主要因素。 明珏是很懂事的,一看母亲有些火了,忙把小手背在了身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吴氏却不敢说话。李定国这个时候把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多大人了?还害得小姑娘被责骂!唉,真他***失败。没办法,求情啊! 眼看着吴氏在找柴禾棍子了,李定国闪身站了小丫头的面前,道:“吴姨娘,不怪明珏妹妹,是我没拿稳,都怪我,明珏是帮我忙才弄脏衣服的。” 旁边的秦燕柔一看李定国这么着紧小丫头,忙拉了吴氏道:“姐姐,都怪我家宁宇,呆会让明珏换了衣服我去洗,啊,别打明珏了,看她多可爱多可怜的。” 吴氏本来就只是想吓吓女儿,免得以后再顽皮弄脏衣服。这一听马上就下了台阶道:“妹妹说什么呢,不好劳烦妹妹。” 两个女人说着话,李定国趁机把小丫头拉了出来,先把手洗干净再说。咳,差点害她挨打,害燕柔洗这么难洗的衣服,笨啊!更惨的是,还要就着水缸给这个奶气兮兮的小丫头洗手,衰啊! 好不容易把那小手整理干净了,秦燕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捂着嘴吃吃地笑着。待李定国回头去看她时,她笑着道:“宁宇给小媳妇洗手呢。”说完转身又进了厨房。 李定国这心里郁闷得啊,真想找块新鲜的豆腐一头撞死算了!烦人的小娘皮,引得燕柔又笑话我,哼!走人,不理你这个,看他拿起了书看,就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知道,别人看书的时候不能出声,这个娘早就教过了,所以,她只是用小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想着等这个好哥哥看完书了,也许会陪着自己玩一会儿吧? 李定国现在哪里有心思看书啊?燕柔说的话早搅得他心慌意乱了,什么意思?小媳妇儿?她?小丫头?不,我的小媳妇儿是秦燕柔!痛苦啊,那丫头在看什么?在看我?真是麻烦!打不得,因为她挺可爱,骂不得,因为她挺可爱,甚至不忍心做脸色,还是因为她挺可爱!可爱的灾星啊…… 自由与荣耀另一本vip书&1t;回到清朝当海盗>,请朋友们去鉴赏.连接在下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033 终于吃肉了 “咕”的一声在宁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刺耳。 不是肚子饿了在叫,而是厨房那边飘过来的羊肉香味实在勾引人,口内生津直至爆满,不得不一口吞下肚子里去,响声就是这样来的。李定国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就没有吃过肉,现在的羊肉香味足够过他在记忆里埋藏着的所有香味了。 旁边的傅明珏听到了那声音,本来想笑却又怕打搅了哥哥看书,遂悄悄地走了出去,让李定国放下心来再次猛吞口水。总算,这个小尾巴走掉了,幸事啊!燕柔也不想一想,26岁的男子汉怎么能够跟一个7岁的小女孩扯到一起呢? 厨房里传来了“咯咯”的笑声。李定国找到了放下书本去厨房猛嗅的借口,遂三两步走进了厨房,哪知里面两大一小三个女人一看见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不用说,是小丫头去告密了!把自己吞口水的事情告诉了燕柔!丢脸啊! 红着脸转身就走的李定国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丫头,快出门口时,秦燕柔的声音传来了。 “宁宇,我们烤馍吃怎么样?羊肉泡馍。” 口水啊,再次狂流!记得有次去西安出差,咳!不想了! “好啊,姨娘。”因为脸红和流口水,所以李定国头也不回地匆匆走掉了。回屋看书去!羊肉泡馍总会被自己吃上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他的表现落在秦燕柔眼里就不一样了,她敏感地觉得,这个小家伙有点生气了!略微一回想,不是为笑他,也不是为用那袋白面做馍,他不是小器的人,那是为什么?明白了,自己说他和她的事!这个小家伙对自己太依赖了,是很不正常的依赖。这些天里秦燕柔也在观察别的孩子和母亲的关系,却从来没有现自己和宁宇这样的。渐渐地,她也觉察出来,这个孩子真的不正常,对自己不仅仅是孩子和姨娘那种爱,还包含了另外一种! 可是,就算不去考虑年龄的差异(那时候童养媳多得要命),也不去考虑别人说什么,但是自己的身体是脏的,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她在尽量地引导小家伙去注意别的小女孩子,甚至故意地开他和明珏的玩笑,就是想让他不再对自己抱着那个心思。可秦燕柔的内心里,又时刻因为自己这样去想、这样去做而隐隐后悔。这是一种复杂的感情,就如同李定国对她的感情一样复杂。 他似乎生气了,这让秦燕柔很担心。老神医叮嘱过不要让他有心气郁结,这样才能好得快,得去看看。 秦燕柔向吴氏交代了一下,也急匆匆地回到屋子里,却看见那小家伙好端端地在看书。她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却突然现他的眼光根本就不在放在哪里去了。 “宁宇?宁宇!”秦燕柔走进去打断了胡思乱想中的小孩子的沉思,接着就把手伸到了他宽阔的额头上摸了摸,似乎一切问题都可以从额头的温度上试探出来一般。 她的手被抓住了,接着热乎乎的嘴唇印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羞急惊喜之下忙抽回手来,却引来小家伙一下抱住了她的大腿。 “燕柔,我是你的小丈夫,我不要什么小媳妇儿。”李定国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秦燕柔可怜巴巴却又蛮横地说道。 秦燕柔心里一热,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小丈夫真的有那种说不明白理不清楚的关系。她喜欢他时而表现出的男子汉的气概,也喜欢他这个时候撒娇的神态,甚至为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会不禁地微微颤抖。不过,这不能够泯灭她的理智。在这个乱世中,她不能给丈夫守墓戴孝,甚至还没来得及给丈夫怀下骨血,却不得不面临着这个小孩子奇怪的感情。太乱了,完全乱套了,这是没有多少人世经验的秦燕柔无法承受和作出决断的。 “宁宇,我是你的姨娘,知道吗?”秦燕柔软软地说着,接着就蹲了下来捧起了小孩子的脸,这样,就可以让他看清楚自己认真的神情。她甚至在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在他伤好长大成*人后尽快地离开他,或者是尽快地给他找一个比自己好看,比自己温柔,比自己更爱的他的好姑娘。 她的决定,总会表现在眼神中,有温情、有决绝的眼神分明就在宣告着她目前的无力和彷徨。 这样的眼神落在一个成熟男人的眼睛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李定国这个小孩子正有这样一个成熟的心灵,他忍不住伸颈快地在秦燕柔的小嘴上亲了一下,然后痴痴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秦燕柔如同被电击了一样呆住了,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明显颤抖起来。唇上感觉清晰可见鉴,他的眼神中蕴涵着爱意也是一目了然让人无法拒绝地滚滚而来。她彻底软弱下来,刚才在心里升起的决定在这一刻又烟消云散了,她甚至希望他立刻就能够长大成*人,然后带着她到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过上一辈子…… “秦家妹妹,馍好了,吃饭了。明珏已经去叫老人了,快点啊,宁宇,快点吃肉喽!”吴氏不合时宜地在厨房叫开了。 吃肉,有那么重要吗?对,很重要! 李定国再次吻向秦燕柔,这一次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把燕柔的红唇吸进自己嘴里…… “啊!”一声低呼,被吴氏唤醒了理智的秦燕柔怎么能容这个小家伙继续孟浪下去呢?忙推开了他站起来,转身去擦拭一下嘴唇后,微声道:“宁宇,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我是你姨娘,走,吃饭去。” 这个时候的李定国可不在乎秦燕柔说什么了,在刚才那**的瞬间,他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燕柔埋藏在深心的真意,有这个,足够了!随便燕柔开什么玩笑都可以,反正,她的心已经被我李宁宇打上了烙印,嘿嘿。吃肉,今天真的吃上燕柔的红唇。 秦燕柔看他的神色,也大致猜到这个很坏的小家伙在想什么,忙抬步往外走,却不料被李定国一下拉住了手。 “姨娘,带我去吃饭。” 这个时候的李定国又开始得意地回到他应该站立的位置上来了。占了便宜的家伙象世界上最乖的小孩子一样,被无奈的秦燕柔牵着走了出去…… 034 带妞逛军营 李定国被秦燕柔牵着进得堂屋,傅老爷子一家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这两姨侄了。面对这个年头难得吃上的羊肉泡馍,谁也没有过分的去客气,打招呼、入座、开动! 不过,大人们是很有节制的,也就是浅尝辄止地表示了一下而已,谁都知道,这羊肉和白面是给受伤的小男孩疗伤养身子骨的。就连坐在李定国旁边的傅明珏也很懂事的尽量不把筷子伸到中间那盘羊肉中去。倒是李定国这个时候又变了心情,小媳妇儿事件被燕柔的香唇平息下来,这个时候的小丫头就不是他眼里甩不掉的尾巴了,而是着实惹人疼爱的小姑娘、小妹妹。因此他不住地给小丫头夹羊肉,也时不时地给他另一边的燕柔夹上一大筷子。 小丫头抵挡不了羊肉的诱惑自然是跟着吃,可秦燕柔却怎么也吃不下这珍贵的羊肉,往往李定国给她夹上,她又抖落在盘子里。 “唉!”傅老爷子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憋闷,把筷子一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连小丫头都看着爷爷不敢说话也不再吃碗里的羊肉了。她不明白,爷爷不是因为她吃羊肉而叹气,而是为不能经常给她吃上羊肉而气恼。 山羊、绵羊,本来是黄土高原上的特产。想当年可是三天两头的总能沾上一些,可现在,还算殷实人家的傅家都把这羊肉当成了珍奇,什么世道啊?老人的心里,又怎么会不想起战死沙场的儿子呢?将士拼命卫国得来的是什么?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四乡揭竿,天下大乱啊! 儿子战死,留下这孤儿寡母的,以后靠什么在这个乱世生存呢? 老人越想越生气,最后竟然侧过身子狠狠捶了一下大腿蹦出一句话:“我不吃了,难受!” 李定国约莫能够猜到老人大体的心思,忙劝道:“傅爷爷,天下大乱是改朝换代,重归升平的征兆啊。有大乱才有大治,大明王朝两百多年来的积弊也只能通过大乱来荡涤。乱世有乱世的活法,能够活下去就有希望看见天下大治,盛世重临。” 嘿!这家伙也不想想自己是啥岁数? 也算是读书人的老人家转过身来瞪着眼睛仔细打量这个小家伙,从他来自己家就没听他怎么说过话,今天这饭桌子上就来了个一鸣惊人啊?! 精辟,真的是精辟!那番话句句值得回味,字字含有深意。经大乱而大治,大乱荡涤两百年积弊,乱世有乱世的活法,改朝换代重归升平…… “宁宇,这些话谁教你的?”老人家自然不相信这些话是十岁小孩子自己想出来的,要这样的话,自己5o岁为什么想不到呢? “我,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可惜那书在路上丢了。”李定国也知道自己劝慰老人的话说过头了,忙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算了。 “奇书、奇论、精辟、有理!可惜,可惜,唉,吃饭!”老人家还真被劝回了头,一边为那书的遗失而惋惜,一边转过身子来重新拿起了碗筷。 在那个年代,读书人看的都是四书五经,还是被程朱学者重新批注了的四书五经,象今天这小家伙说出来的话可以说是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但是稍微有点知识的人回头去看看史书想想历史,还不是这样吗?元末天下大乱,红巾军兴;唐末黄巢起义,直接敲掉了大唐王朝的最后一根支柱,结果被猪瘟(朱温)轻轻一推,就哗啦啦地倒了下去;隋末也是群雄并起烽烟不熄,再往上,东汉末年黄巾大起义,西汉末年王莽乱政后的绿林、赤眉起义……大乱后才有大治确实是至理。 经历了这么个波折,羊肉泡馍大宴匆匆结束了,不过,李定国也算吃了个足饱,还用眼神威逼着他的燕柔也吃了一些。这一放下碗筷忙招呼起小丫头就跑,为什么?怕被傅老人家拉住问东问西的问出马脚来啊!这么些话说了出去,那老人家还不再问问那“丢失的奇书”里还有些什么内容才怪!难道搬出世界历史和唯物的生产力展观给他老人家上几课?算了吧! “宁宇哥哥,我们去哪?”被李定国牵着小手一通小跑后的傅明珏喘着气问道。 对啊,去哪? 李定国随即就有了主意,他要去看看西营部队的操练去。按说现在刚吃过午饭,那么再等上一会儿的时间,那操练就要摆在架势了。这时间,也许刚够带着小丫头磨蹭到军营吧? “走,我们去看练兵的。” “好啊好啊!我爹爹就最会练兵!”傅明珏忙拍手叫好,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战死在北京城下。 李定国却是灵机一动,停下脚步蹲下来面对小丫头认真道:“妹妹,你爹爹可有什么练兵的书留在家里?” 傅明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一副苦恼的样子就出现了。显然,小丫头也有为难的时候。她知道家里有爹爹的书,但是那书匣子是娘亲在夜里想爹爹时候要用的。小孩子还不懂事,她只知道娘亲一看到书匣子就会抱着流眼泪想爹爹,盼望爹爹能够早点回来。她,何尝也不想呢?至少,她知道那书是娘亲的宝贝。因此,不能说也不能拿。 李定国看了那模样也暂时没辙,不过他已经知道傅家有兵书了,找个时间央求燕柔跟吴氏借来看一看也是可以的。好了,带着小妞逛军营去也! 两个小家伙牵着手一路上说一路闹,走到军营的时候操练已经开始了。 所谓的军营并没有什么高墙,也没有森严的岗哨,无非就是在河滩地上平坦处扎了几根拒马搭了很多草棚而已。起义军的将士们就住在这里,每天操练不息。张献忠有过从军的经历,知道军队的战斗力一来自纪律,二来自装备,三来自技巧。这操练可是一举三得,让战士们遵守纪律,熟悉手里的武器并运用自如,这样大规模集中操练几个月下来,西营的战斗力必然还会有所提升。 李定国这个小家伙是很多起义军战士认识的,他们曾经看到过大王抱着这小家伙骑在马上说话,因此,担任岗哨的军士也没有阻拦李定国和他牵着的小丫头。 待李定国在场边一个土包上坐定扫视一遍操练场后,一个骑着战马正在练习挥劈的身影引起了他强烈的嫉妒心…… 035 诱惑小丫头 只见孙可望骑在一匹青花战马上,挥舞着战刀“呼喝”有声,威风凛凛地快冲向操练场上捆扎的草人,随着“嘿”的一声猛喝,战刀闪电般劈向草人的头部,竟生生地斩断了支撑着草人的木骨架。 “好!再来!”长身黄脸胡须飘飘的张献忠在一旁大声喝彩,显然他一直在观察和指导着孙可望。 李定国蔫了,心情可以说坏到了极点。他能够看出张献忠对孙可望很满意,而自己要在将来取代孙可望的地位,最终去领导这支起义队伍干一番事业出来,就必须要让张献忠看到自己比孙可望更有能力、更出色、更忠顺。可惜,现在没有李定国表现的机会,拖着1o岁小孩子的受伤的躯体,远离军营住在镇街上,既不能练武也不能和张献忠很好的沟通,怎么能够越孙可望呢?何况,张献忠一直以为自己背后是燕柔在出主意呢! 啥心情现在都没有了,看到操场上的孙可望就有火,就灰心,不如不看。走!象个1o岁小孩子的样子痛快地玩去。玩什么?泥弹子?拉倒吧!捉迷藏?去去去,没兴趣!打道回府跟燕柔磨蹭去也。 “宁宇哥哥,就要走了吗?”傅明珏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被李定国拉了一下,不解地偏过脑袋问着。 李定国这才想起,小丫头怎么一直看得这么认真呢?稀奇真稀奇,女孩子喜欢看操兵?算了,看她可爱就陪陪她吧。 于是李定国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没有,我们不走,继续看。明珏,你能看懂吗?莫不是看他们走来走去的热闹吧?” 傅明珏摇了摇头,嘟了下小嘴说道:“他们没有爹爹的兵操练的好。不好看,我们走吧!” 这李定国原来还摸错了小丫头的心思呢?可能这丫头以前去他爹那里看过吧,总之,这西营操练兵马确实看上去就不怎么样。别说看过官军精锐操练的小丫头,就连只在电视上看过现代化军队操练的李定国也觉得这操练有些稀松,有些问题。可问题在哪里?对这个时代的战争了解无多的他自然回答不上来了。 再次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黄土,又拉了小丫头一下,顺便帮她也拍了拍,两个小家伙就这样兴致勃勃的来,看了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就走了。 心情不怎么好的李定国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惹得小丫头反过来逗他。 “宁宇哥哥长大了会当将军吗?” “会。” “宁宇哥哥你那把刀使得动吗?” “能。” “宁宇哥哥你能骑马吗?” “能!” “宁宇哥哥……” “我说,小丫头,你烦不烦哪你?!”李定国被问火了,方才在操练场上憋着的气无可阻挡地泄了出来,可这一泄就后悔了,人家小丫头不过是想让自己说说话,开心一点吗? 傅明珏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丢开了他的手,站在当地不再走动,眼睛开始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小嘴一瘪,“呜……” 这下惨了,一个男人把小孩子当街给吼哭了,怎么收拾?丢脸啊!这还在其次,那小丫头一哭,这李定国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就象自己给亲妹妹委屈似的。 没办法,哄!他转身走了两步蹲了下来,伸手扶住小丫头的肩膀软语道:“明珏不哭了啊,是哥哥错了,不该吼你的。明珏最乖了,哥哥保证从今以后好好陪着明珏。” 傅明珏也是被他吓了一下觉得委屈而已,听了哥哥的保证后,揉了揉眼睛收敛了哭声道:“真的,宁宇哥哥一辈子对明珏好?” “真的!”李定国做出一副很坚决的表情承诺着。 傅明珏彻底不哭了,又伸出了还有眼泪的湿湿的小手给李定国牵着走起来。 人家说六月天孩子脸----变得快,还真他娘的准! 李定国有些无奈啊,不过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承诺和当时坚决的表情,在小丫头的心里扎下了根,尚不知道已经失去父亲的小明珏很自然地把对父亲的情感寄托在了身边的哥哥身上,所以,这种潜藏着的烙印很深很深,甚至在某些时候足以影响她的一生,当然,也影响到了他的一生。 李定国不能再不答理小丫头了,他怕万一明珏又哭起来就不好收场了,所以,这一路上话和回答的人掉了个。 “明珏妹妹,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啊?”(昏倒了,当跟现在的小学生谈理想啊?) “跟着宁宇哥哥。” “明珏妹妹喜欢军营吗?”(招收女娃娃兵啊?) “喜欢。” “明珏妹妹想当女将军吗?就象你爹爹那样的。” “想。” “明珏妹妹要当女将军可要学会看兵书哦。”终于,李定国说出心里的阴谋。他打算先用明珏去拿兵书,不成在让燕柔去借。因为他实在无法确定吴氏对那些小丫头嘴里的书如何看重?如果看成是对丈夫思念的信物,那就麻烦了,借恐怕很难借到。只有……这样利用无知的小女孩达到个人目的的卑劣行为,说不得也要做上一次了。他想明白了,就在刚才不耐烦地回答明珏的问题时,他想通了。孙可望算个鸟东西?不就身材高大有匹夫之勇吗?老子要读兵书成大将之材,以后你这冲锋陷阵的家伙还不得听老子的命令啊!所以,了解这个时代的军事知识,就是目前李定国很迫切需要做的事情了。 “哦。”傅明珏怎么知道身边的“哥哥”包藏的祸心呢?只能答应一下了,反正,人家心里还不太高兴呢!就答应你一个字,什么也不说,包括爷爷的房间里有很多书也不告诉你,等高兴了再说! 看看快走到傅家门口了,李定国停了下来认真地看了看她的脸,哟,还有哭过的痕迹,擦掉!不能让燕柔她们看出来小丫头哭过,要不就有麻烦了。怎么说1o岁的哥哥也不能欺负妹妹吧? 收拾了一下,临进门的时候李定国灵机一动,小声道:“明珏喜欢听故事吗?” 傅明珏黑油油的眼珠子立时绽放出无比欣喜的光彩来,连声道:“喜欢,喜欢,宁宇哥哥能给我讲故事吗?” “能!不过明珏要非常听哥哥的话才行,这样吧,回屋我给你讲一个,讲一个小红帽的故事。走!” 心里有企图的李定国得意了,讲上两个故事再吊吊胃口,想来小明珏也会…… 036 戚继光的书 未几日,李定国脑子里不多的故事眼看就要讲完时,效果出来了。 午饭的时候,李定国老觉得有些不对劲。小丫头好象有心事般的比平时吃饭的度慢了很多,仿佛要数清楚碗里究竟有多少颗小米粒。而一道老辣的眼光老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搞得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噗噗”狂跳。 心里有鬼自然就心虚,一心虚就马上想到脱离“苦海”。三两下解决完碗里的任务,放下碗筷一抹嘴,准备下桌子开溜。 “宁宇,别慌着走,等会老朽有话跟你说。”傅家爷爷说话了。 李定国心里一沉,莫非小明珏“借书”的事情被现了,傅家老头儿要找自己的麻烦?糟糕了,这次可是栽倒家了! 秦燕柔是知书达理的,看小家伙还傻愣愣的连话也不答,就伸手在他腰眼上捅了捅后又丢个卫生丸过去。 “噢,噢,是,傅爷爷,我就在屋外等着您。”李定国醒悟过来一边回答着一边偷眼观察周围人的神色。吴氏面色平静,倒好象对女儿今天吃饭的表现有点担心似的;傅家奶奶还是一副慈眉善目一心向佛的菩萨样;燕柔似乎因为自己没及时回答长辈问话的不礼貌而有些嗔怪神色;最关键的是外去想想对策和待会的说辞。 不一会,老人背着手出来,“吭吭”两声咳嗽招呼了一下,一老一小就一前一后就进了书房。 “傅爷爷……”心虚的李定国见自己完全落进了人家手里,忙准备主动坦白献媚,刚一开口就被老人家抬手作势打断了。 老人家自顾自地在一把看起来挺古旧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用手理了一些因为吃饭显得有些散乱的胡须后,才道:“宁宇想看什么书?” 一句话就把一切都揭开来了。顿时,李定国满脸通红,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行为,虽然说课本里以前有过“读书偷书不算偷”的说法,可是自己撺掇着小丫头来偷书可就不对了。 “爷爷,我错了,不应该让明珏……” “爱书没错,让明珏来拿行事欠妥。自己来看看吧,喜欢什么书径自拿去看,这个房间你随时可以进来。难得啊,这个世道这个年头还有你这样想看书的孩子。”傅老爷子压根就没有责怪李定国的意思,小孩子那天说的话很是不凡,今番想方设法来取书,倒也值得理解。 李定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惊讶地说道:“真,真的?”嘴里说,脚上就开始行动了。他已经看到这房间里有一大架子书,说不得培养出一个参领儿子的傅爷爷也有兵书呢!不对!明珏刚才可怜巴巴的又怎么解释呢? 一想到这层事,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再次做出恭顺的样子面对着老人。 老人一直把他的动作表情收进了眼里。5o多岁的人了,对一个就算是26岁的人也能看个**不离十。敢情这小家伙考虑事情还是比较周到呢? “明珏被我说了两句,不妨事儿,尽管挑拣喜欢的拿去看。下回可不能再让明珏做这样的事儿了。”老爷子极其大度而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边说边站了起来走向立在:“宁宇要看什么书?” “兵书!”李定国心里的石头一落地,心里的想法立时就脱口而出,对慈爱宽容的老人无须去隐瞒什么了。 “为何要看兵,眉间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他似乎从眼前小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和神情。 “兵可引灾也可弭祸,大乱将起非兵不可。定国想学兵法平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李定国没有对老人有丝毫的隐瞒,他已经能够从老人的神情中读出点东西来了,甚至,他还把自己的志向有些夸大了。实际上,他现在最盼望的是尽快给燕柔建造一座天堂。 “还天下一个太平?”老人的神色肃穆下来,这可是罕有的孩子啊!罕有!小小年纪啥不看看兵书,看了兵书不图富贵荣华一心平乱造福。难得! 老人转头面对书架,略微一搜寻,抬手拿下一个蓝绸包裹的书盒子递给了李定国。 “里面是戚南塘(南塘是戚继光的号)总督大人的三部书,《纪效新书》、《练兵实纪》和《止止堂集》,都是石刻版,拿去好好看吧。练兵、制械、阵图、军略具齐,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石刻版?戚继光的兵书?老人对戚继光尊敬的称呼? 李定国捧着书没有动,心里颇有些疑惑。 “小鬼头,心思颇多啊!”老人看出李定国的疑惑,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道:“老朽的父亲是戚老大人的副将,拿去吧!” 哇噻!达了! 李定国心里狂喜,捧着书恭恭敬敬地向老人鞠躬行礼后,一阵小跑就乐呵呵地回到自己屋里。奶奶地,戚继光的戚家军可是中明以来中国最强的军队了,平倭寇戍蓟辽威风八面一时无两。老子有了他的书,好好研读一下,结合着历史上那么多的经验教训,就不怕整治不出一支象样的军队来,就不怕孙可望那小子不被自己比下去,就不怕没机会给燕柔建造一个天堂! 先别胡思乱想了,看书,看书!别激动,深呼吸,平心静气地看书。 说到戚家军,就不能不说明朝的军制。明朝以卫所制设军,军人为世代相袭的职业,按照军队编制管理户籍,称为军户。平时屯田操练,战时应召拒敌。如戚继光就是在17岁那年(1544年,嘉靖23年)承袭父职担任登州卫指挥。这种制度本来具有军费开支小,军队战力能够长期保存的好处。可是随着土地被官僚地主大量兼并,军户也被波及,土地减少生计维艰,自然也就无法专心练兵了。到后来甚至出现军户大量逃荒、避役的现象,卫所制在土地兼并的打击下完全崩溃,以至于连小小的倭寇祸患也不能平息。直到戚继光因势利导招募农民、矿工、小手工业者组建新军,明号令、勤操练、修器械后,才建立了一种新的军制----募军。而戚家军则是募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可惜的是,戚继光在朝廷中被排挤,竟然被郁闷而死在岭南边地.戚家军也因此不复存在。大明王朝唯一一次强军的机会就被昏庸的皇帝和疾贤妒能的奸臣所断送。以至于起全国之精锐与后金在萨尔浒大战时几乎全军覆没!以至于明金(后金)沈辽大战、广宁大战的惨败结局。现在的明军,也就只能勉强去对应一下刚起的农民起义军罢了…… 037 军学入门 “……古今名将用兵,未有无节制、号令,不用金鼓、旗幡,而浪战百胜者。器械精利、搏杀有方,而无号令以一其心,虽有艺,与徒手同也……” 自得了兵书后,李定国的生活就多了一大乐趣,每日学习不缀,甚至规定了“会客”时间。在非会客时间,连秦燕柔到了身边也不会去说话,去分神。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现代的职业经理人不是军人,更不是这个时代的军人,要靠在小说里,课本里,电视里看到那些所谓的军事知识在这个世界打天下?扯淡嘛!电视里那些镜头是为哗众取宠准备的,看那一个个大将单枪匹马冲锋陷阵、以一敌万端得是威风。可惜仔细一想,仔细一看,原来是演戏耳,说书耳! 军学,是一门极其严谨的学科,无论是从军械、纪律、营制、战法、军略等等各方面,无一不反应出科学性。试想一下,成千上万人组成的军队,这些战士们是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兴趣、习惯,如何合理地组织这些人形成战斗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再根据敌人情况、地形、补给、战略要求合理地使用军队,这又是一个层次。再往上,还要树立出军队自己的特点来,还要实战中开始使用谋略、懂得奇正相生、呼应,懂得根据形势去揣摩对手的心思,取得绝对的主动权。 正如戚继光所说的那样,为将者必须具备三大条件:一,勇武而知兵。军队是男人的群体,在这里自然就形成了以勇力来区分上下的潜规则,没有战功的人是不可能服从的,没有在士兵群中摸爬滚打出来,也称不上知兵。连自己带的兵想什么,需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可能为将。二,懂军学,精军略。这是兵与将的分野,当兵的只用掌握号令,遵守纪律,练习武艺战阵就行了,可为将者就要会选兵、选器、人器搭配,军种搭配,要会建军、会操练、会制械、会阵法、会机谋。三,仁厚与严苛兼具且无私心。军法严肃无情,袍泽生死之谊,二者之间能够运转自如,无私心私欲,不滥提拔、任用私人,维持公正、无私、仁厚、威严的军营形象,才能真正的服众让人踊跃听命。重情谊,知疾苦,爱护下级,才能让军队上下为之效命! 古往今来,真正能够做到这三点而恰好够运气的人,确实为数不多。很多人够勇敢、够义气,也可能有智慧有韬略,可惜一上战场就不幸阵亡了,将军的位置就永远停留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当然,大多数的军人都是普通人,一辈子能够混个汛长(明朝卫所制军的最小单位为汛)、把总、千总什么的就满足了。成为名将的人,如白起,为伤口生蛆的士兵吸去毒血;如孙武,为阵列纪律可以斩杀君主爱姬;如李广,与士兵食同灶寐同帐,还经常代替体弱的士兵值勤守更。军队,是由人组成的,人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有感情。自私的、寡情刻薄的人无法成为士兵拥戴的将领,士兵不拥戴将领,那么在战场就绝对不会卖命。将领可以去杀不听号令者,但是能够在根本上起作用吗?不能!不解决根本问题,最终会杀到杀无可杀,手下无兵可用的境地。因此,名将也是很难当的,一旦了解了这些,很多本来怀揣着名将梦的人退缩了、妥协了、沉沦了。 可是李定国则不然,他要当将军,当号令将军的统帅!来这个世界一次,背负了燕柔的恩情,怎么也要做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出来嘛。 掩卷苦思的李定国明白了,名将最重要的就是个人素质的修养。 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接着就听到张会成的声音:“定国、定国,你钟师傅回来了!” 钟师傅,一个仅仅跟李定国打了一天交道的老兵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在这个世界上,他觉得在燕柔怀里和钟师傅的背上最温馨、最安全。在那个逃命的夜里,是钟师傅连夜找到了彷徨无计而几乎脱力的他和燕柔,而钟师傅在那个夜里连夜出塞为自己找药材的事,也通过张会成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因此,他始终记得钟国柱那夜的重重叹息声…… 李定国放下书就往门口跑,正好碰上张会成带着钟国柱走了过来。 “钟师傅!”一声招呼出口,后面的话就被堵住了,因为看到风尘仆仆扛着个布袋子的钟师傅后实在是激动难平。 “小子,这两个月好象长结实了些,来来来,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钟国柱赶前一步放下肩膀上布待按住李定国的肩头说道,边说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孩子。 李定国咧了咧嘴做出个笑脸来,道:“没事了,宁宇还等着您回来教我刀法呢!我看兵书上戚继光将军说花刀花枪的不实用,还是要在战阵上用得着的才好。” 钟国柱大喜,道:“哪里来得兵书?” 张会成在一旁插话了:“钟师傅你不知道,最近这小子人面都见不到,成天躲在屋子里跟大闺女似的抱着书看,我就不明白了,看了那书能咋的?能变出力气来杀官军?” 李定国唏然一笑,转身带着两人往自己屋里去。 “老四,你懂个屁!关云长还读春秋呢?想当好将军,不读书是不行的,就算是从行伍里混出头的将军也得读书。三国里那个老黄忠不就行伍出身吗?读书明理知事,好。”钟国柱在后面提起了布袋边走边数落着张会成。 张会成也不敢犟嘴,自己那几下把势还是钟师傅教的哩。 “看看,这次出塞过大青山到察哈尔部找了几个蒙古老朋友,东西得了不少。熊掌、虎骨、鞭、老山人参、猫儿草、肉干子……这些,让你姨娘给你弄来吃,过两年保证你小子长得比一堵墙还高大威风。”钟国柱解开布袋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显摆着。 张会成诡笑着拉了一把钟国柱,假意小声地说道:“哎,钟师傅,这小子用不了虎鞭吧?” “去去去!我说能用就能用,要不你找艾神医来问问。这小子受伤呕血是你说的吧?男人怎么能没血气呢?这个东西最好提血气,对吧?定国,不怕冷就解开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利索没有?”钟国柱说着推了一下不正经的张会成。 李定国怎么会不知道张会成的意思呢?怎么说也有26年的人生经验了吧?忙拉开了衣服露出前胸,那团黑青已经消退了,只留了一小块显得带紫红色的淤迹。他期待着能够早日练习刀法,过硬的本事才是将来在西营服众的基础…… 038 战器初解 钟国柱显完宝后自己找个小凳子坐了下来,顺手就拿起李定国读的书翻看了几下,稍后,就一脸喜色的说道:“这鸳鸯阵谱可比以前我看的要完善得多,定国,你得好好看看。打仗对阵是啥意思,就是比战阵优劣呐!营阵之制在官军里是越荒废了,唉!这次到关外可听说了很多事情,金人在蒙古也准备把二旗扩大成八旗,这些都是骑兵。看看,这里说的,对付骑兵以车之火器,知道什么叫车吗?” 李定国对这个时代武器兵种的见识仅仅来自于西营起义军和朦胧不堪的记忆,要说什么叫车兵那自然是不懂了。反正绝对不会是春秋战车时期那种马拉战车的玩意儿。所以他忙摇了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钟师傅。 “车,用于军中有两大利。一为载运物资粮秣兵器,二则用于行军临时结阵应敌。车比人结实,可以抵御、阻扰骑兵的攻击。我听说戚继光大人当初在关外打鞑靼札克图汗的时候,就使用了武钢、架火两种战车。武钢战车体形大,靠骡马之力移动,可迅地安装上钢矛用于对付快的骑兵;车上开有链孔,车与车之间可以用铁链连接固定以结阵,是步兵对付骑兵的法宝啊!架火战车更厉害,是以独轮车为基础,上装六个一窝蜂,两条火铳,两根钢矛,有时候还可以装陶蒺藜等物,两个人操作起来威力极大,对付那种骑兵群,嘿嘿。”钟国柱这位逃离军营的老兵说着说着自己也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以前的大明军队是强大无匹的,可惜现在连东夷(原指满洲、朝鲜、日本,到崇祯年间就特指满洲了)也打不过。 李定国听得津津有味,作为一个对这个时代军队基本没有了解的人来是说,钟师傅的这些话简直比看几天、几月的书还来得实在。当下一见钟师傅打住了,忙道:“什么叫一窝蜂?” “火箭!”旁边的张会成搭了一句话。 “是,是火箭。不过这火箭不是扎上油布用来放火的,而是在箭杆前面捆上火药筒点着了冲出去用箭头伤人的。一窝蜂是把36支火箭装在一个箱子里,火线头子捻在一起,战时举火一点,36只火箭就飕飕齐,端得是厉害无比啊!只要使用的人操练纯熟,有百辆架火战车,定国你算算,那该一次放出多少火箭?”钟国柱回过神来,看小家伙一脸的专注,忙一五一十地掏老底子出来,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一部战车六箱火箭,一箱火箭三十六支,百辆战车,那一次就可以216oo支火箭!”李定国迅地计算出了报了结果。 张会成在旁边“咦”了一声,这小家伙的脑子怎么这么快,一下就算计出来了?废话,人家会乘法算嘛! 李定国想了想,不对啊!这些火箭都不是由人一支支张弓瞄准射出去的,那岂不是效率很差吗?这又转念一想,妈的,这是啥时代?不可能搞个制导火箭出来吧?!能够有这么大的齐射威力就不错了。想一想,这东西用来对付骑兵群,飕飕的一片箭雨冲进高前进的骑兵中,那自然是…… 钟国柱见小家伙一脸迷醉的神情,本不想去扫他的兴,可一想自己是有意来教他的,不与他说个清楚明白还算教吗?忙道:“这战车之法如今已经荒废了。” “啊?!”李定国顿时傻眼了。 “兵器再好也要人用啊,人再多操练兵器再纯熟也得听号令,可惜大明军队从上到下都不听号令,总兵官不听经略督师的,副将、参将不听总兵的。与金狗几番大战下来,这些家伙就只知道去想如何逃命更快,更稳当了。当官的怕死,当兵的能怎么样?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啊呸!现在军队里就根本没总兵愿意装备笨重的战车了!广宁之战,车阵被破是因为军心不稳,号令混乱,为将无能。可从此,明军中的战车就逐步凋零了。没了车阵,大明军队怎么去对付满蒙骑兵?”钟国柱始终是老边军出身,所以还时时在习惯性地提起“大明”与后金的战争。 “骑兵用炮兵对付啊?”李定国面对钟师傅的设问,冲口而出就回答出来。 “对,也不对。炮是个笨重的家伙,移动苦难。骑兵则呼啸聚合,行动自如,除了守城可以用炮外,浪战绝对没有可能快调炮轰骑兵。小炮稍微好一点,可以在有准备的时候、在车阵的掩护下使用,可惜威力太小而车阵已废。大炮重达千斤,不能跟随大军转移。所以,炮这利器更有利用于进攻者。金狗如今也搞到了西夷大炮,叫一个佟养性的汉人管着,因此是越的厉害了。车阵不用,大炮难用,器械兵器,大明已经输给金狗了。”钟国柱不无遗憾地说道,而这个时候,连旁边本不太爱听这些的张会成也听入了神。 李定国沉吟了半晌,道:“戚继光大将军的书里有制炮之法,可惜是用生铁而不是精钢,所以大炮是笨重无比,如果能够用精钢制炮岂不是可以减轻重量了吗?”他边说边想着炮弹落到敌阵中爆炸开来的景象,很是陶醉。可他没有想到,开花弹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所谓的大炮不过是装填火药后再装铅子铁砂甚至石头,就象火铳一样射出去,与他脑子中的榴弹炮相差不是千里万里的距离!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精钢造炮的啊?没有规模化的钢铁的生产,没有钢铁生产需要的工艺和炉具,精钢注定就是极稀有的物事,只能用在少数人使用的所谓“宝刀”上。比如他缴获的那把镔铁战刀,就是精钢打制而成的。镔铁,是大马士革钢的中国俗称;玄石,是民间铁匠对精纯的铁矿石的称呼。总之,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钢炮出现的可能性。 当然,这番话出去以后自然没有什么效果了。好在钟师傅还是把他当一个奇怪的要成器的孩子看待,没有把那番白痴话当回事情,也就没有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去看他。 “一两精钢一两金,宁宇啊你还小,不懂得这些事情,以后就慢慢明白了。”钟师傅显得有些无奈地说道,算是对小家伙的话一个比较正面的回应。 李定国再次傻眼了,要用精钢造炮那岂不是天方夜谈了?精钢等于黄金?! 039 战刀霍霍 重伤痊愈的李定国在钟国柱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刀法的练习。几个月来的纸上谈兵和苦思的心得一旦与实际结合起来,进展也是相当的神。 艾神医也调配了几副生肌长力的药,用钟国柱带回来的药材、补品搞成了“大补汤”,在秦燕柔的精心煎制和严厉监督下给小男孩服用,也是大见成效。 锻炼、营养、药力三管齐下,由不得李定国的体力不飞成长、刀法日见精纯。说到刀法,钟师傅传授的不过就是几个基本的招式而已,是在战阵搏杀中最用得着的刀法,没有任何的花巧,使出来也并不美观好看,一切都是增加身体的协调性,激出最大攻击度和力量的简单的法门。 “腿、腰、背、臂、腕都要使力,再来再来!”钟国柱坐在傅家后园的花台边上呵斥着练刀的小孩子。他可不会去“怜香惜玉”;对时常在旁边偷看一眼,露出担心神色的秦燕柔视而不见不予理会;对时而跑来捣乱的傅明珏也是毫不客气地赶将出去。既然小孩子要当将军,那就得从战场上搏杀出来,就得有一身过硬的本事,来不得半点虚假和仁慈。 简单的挥劈动作要练习几千次几万次,要真正能够把身体的每条肌肉,每个关节都协调完美,击出的战刀才能具备最大的威力。很多时候,这样的练习是需要用心灵去体会的,自己的肌肉在怎么运做?该如何运做?这些别人帮不了忙,只有李定国一个人去体会。好在,解剖知识再次帮助了他,他知道人体的机构,肌肉的分布和运动着力的方向,在招式和钟师傅大声而无情的呵斥下,他能够很快地找到挥自身最大力量的感觉。 刀法,锻炼和追求的就是度和力量,而好的刀法,则会加快度和力量的增长,能让人很快就能够在不同的状态下很自然的采用最有效的手法流畅有力地去挥出战刀! “好!这一刀使得好!休息,清洗一下去吃饭。”这是整个白天练习的结束语,钟国柱赞许地拍了拍全身汗湿的李定国的肩膀,算是对一天练习成绩的最好评语了。在他眼里,经过四个月练习的李定国已经初步掌握了刀性,掌握了自己的身体,这是刀法入门最基础的两大要素。 李定国拿起搭在旁边木架上的布帕略微揩了下汗,也例行地说了句:“师傅,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吃吧。” 冬去春来四个月,钟国柱都是在军营里吃饭睡觉,而白天则几乎全部待在了傅家。 “不啦,今天晚上敬轩找我有事商量。”钟国柱大手一挥起身就走。 李定国愣了一下,以往师傅都会说“我回营吃,不跟你争食!”,今天可真有事。算一算,西营在吴堡休整训练快半年了,在米脂搞到的粮食估计也消耗殆尽,在这个地方同样又得不到补充,看来真的是要结束这段稳定安逸的生活开拔了。 “师傅,可是要走?”李定国有些担心地问道。他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半年来跟傅家人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想到就要走了,实在有些不好受。 “对,昨天府谷那边来了消息,今天大王派出了四拨探子,看来东渡黄河是在所难免了。也好,这队伍可不能有吃的就停,没吃的才走啊!这样下去是没有办法壮大的。好在,这半年也练了支象样的队伍出来。不说了,去洗洗吃饭,一身臭味别熏了别人!”钟国柱说了几句,摇着头走了。 李定国立在原地想了一想,师傅说的话道出了现在西营起义军的一个弊病----求活不求展!说白了,这支起义军在目前还是以打地主找吃的活命为根本的目的,而不是去展壮大实现一个政治目标!这样下去绝对不行,由农民组成的军队不能让农民的意识控制住。咳,也不知道八大王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碰巧了可以在张献忠面前说上几句话,可真正能够起作用的话并不多。那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仍然了解太少,对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了解太少。诺大的中国、诺大的黄土高原,自己不过就是从王家堡到了桃山铺,然后又过了米脂到吴堡而已,狗屁股大一点的地方,能够见识到什么?能够通过所见所闻想出切合实际的建议吗?恐怕不能。既然不能那就免开尊口吧!保持一个说话就准就形象很重要,废话说多了,自己在八大王面前就会贬值。 呆里了半晌,李定国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来,就在井边脱了上衣和长裤洗将起来。 “宁宇哥哥,姨娘叫你吃饭了。” 傅明珏清脆悦耳的喊声从厨房那边传来,让想着就要离开这里的李定国心里猛地沉了一下。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吴堡,再见到明珏小妹妹。长期的相处产生了感情,这感情有时候还真的可以让他忘记自己的心理年龄,把小丫头当成妹妹而不再是小尾巴、小屁孩。 收拾一下,穿了衣服提了战刀,随手挽了两下,霍霍的破风声就立时入耳。改变,是不知不觉生的。想当初他刚来这个世界摸到战刀时,那可是沉重得紧啊!现在,战刀已经在他手上运用自如了。 一进堂屋,战刀归鞘坐在桌旁,他还要例行地回答傅爷爷的每天不同的问题,这些问题也是饭后学习的开始。 “宁宇,长筅(毛竹或者铁制的特长矛)手在战阵中有几个变化。”傅老爷子对戚继光兵法是滚瓜烂熟,了然于胸的,随口一问就是关键。 “三般变化,一可伏立阵前戗敌骑兵,二可侧身盾牌后攻敌步兵,三可列于车上四方攒刺。” “吃饭!”得到满意回答的老爷子拿起筷子敲一下碗边表示今天的考校结束,而那一声敲碗的清响就是对小家伙的褒奖。 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是李定国还练不出本事来,还真愧对了这个名号、这些个人…… 040 转战前夕 傅明珏一看爷爷露出满意的微笑就拍起小手喊道:“好啊好啊,宁宇哥哥要成大将军了!”小丫头一门心思就放在哥哥身上,惟恐他过不了爷爷那关,现在一见,自然是笑逐言开了。 傅老爷子“吭吭”地整了整嗓子,看小丫头住了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才道:“今天,老大从河南来信了,要我和他娘去河南住几天。翠雯媳妇儿,你和明珏也一起去?” 吴氏欠了欠身,把刚盛好的饭放在公公面前,默然地没有说话,眉头上却显现出忧色来。她不愿意去投奔大伯和嫂子,虽然丈夫有这么个哥哥,但是终归是两家人啊。何况,自己还是个寡妇,说不得还有人会说是自己克死了明珏她爹呢! 傅老爷子瞟了一眼还是眯着眼睛微笑不语的老菩萨老伴儿,唉了一声。他明白媳妇的心思,她不想离开吴堡,山后有儿子的衣冠冢,那是她的命根子。在这个世道里,“行天道,灭人欲”的理学让媳妇严格地遵守着三从四德,为妇纲常。可惜了,是傅家亏欠了这个儿媳妇,算了,由她去吧,留在家里看看家也好。 “不去不去,我喜欢在家里看宁宇哥哥练刀。”傅明珏可紧张了,看母亲半天没有答话,实在忍不住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好,不去就不去,明儿我和你奶奶找人套个车子送我们过去。吃饭,吃饭!”老爷子也觉得媳妇的情绪不太好,忙趁机下了决断结束了这个难堪的话题。 李定国也感受到了饭桌上的异样,忙夹了一筷子菜给小丫头,顺便使了个“闭嘴”的眼色。很快,一餐饭就在不冷不热的气氛中结束了…… 西营大帐里,张献忠、罗汝才和手下几个心腹头领也聚在一起边吃着简单的饭菜边商量着事情。 “自王盟主他们在府谷跟丁起睿的边军接触后,延绥镇也有了动静。我估摸着如今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也该出兵来拔掉我们吴堡这根脚上刺了。盟主他们要向西转移,最终是南下;我们这边,应该配合一下主动出击以以吸引绥德府的官军注意力,配合盟主他们南下。不过,要能引也能跑,可不能把绥德和三边两方面的明军都搞我们头上来搁着,大家说说该怎么个打法?”张献忠停住筷子说完,眼神就开始扫视着帐内众人。 罗汝才的地位是特殊的,可以说是盟友,也可以说是张献忠的副手,反正,他现在是带着部队跟西营走。在这个大帐里,自然也就是第二号人物了。他有“曹操”的诨号在头,也素来对自己的智计颇为自负,因此忙点了点头,道:“盟主他们要西进折向南边,路线怎么确定?大概什么时间能够完成?没有个时间我们这边就不好动手。动早了,官军主力压向我们,咱们5ooo来人可不能跟如今当面的三万官军硬磕;动晚了无济于事,还不如不动。另外,如今粮草接济已成问题,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吃食的地儿。敬轩,现在跟府谷的交通困难,要不咱们派个营(起义军编制,一营有3-4哨,每哨1oo人)往米脂方向走动一下,看情况等消息?这边,咱们主力东渡黄河取柳林、过中和去汾阳,那一带比较富庶,可以为咱们筹集不少钱粮。” 张献忠皱着眉头寻思着,曹操的意思很明白了,保存实力去山西,盟主那边也就是佯动一下应应景儿而已。但是这样做,派出的那个营就很可能会被官军给吃掉,明显是丢卒保车应付老帅的局。 “复臣,说说河(黄河)东的情况。”张献忠没有马上去答复罗汝才的话,而是转头问自己身边的心腹头领王复臣。 王复臣也是个年轻精壮的汉子,约莫25岁左右,一身软皮甲,胸前还镶了块铜制护心镜。他一拱手打了个团揖,道:“回大王,柳林三汛(指柳林一带三个汛的卫所军)的官军早已经抽调到大同、宣府、太原三镇去了,其中大同和宣府两镇前年北京勤王损失惨重,到现在还没有回过气来。太原总兵手下年前刚抽调了5ooo兵马去辽东,可以说,如今的晋中很是空虚。咱们打过去应当没有大问题,只要不被太原镇的兵缠住,就可以随战随走,随走随战。大王,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在吴堡跟延绥兵干一场再走……” 张献忠抬手打断了王复臣的话,他知道这个心腹要说什么。经过几个月的整军,西营战斗力提升了不少,很多人正跃跃欲试要跟官军摆开了较量一下呢!这种想法根本就要不得,5ooo人的起义军,能跟官军怎么耗?何况,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吃饭。去山西!曹操的主意虽然对盟主他们有点损,不过对西营来说是最好的法子了。 “就按罗大哥的法子,复臣,你看谁带去米脂的营?”张献忠否决王复臣的提议却继续在问王复臣,这就体现出他对王复臣的信任。 “干系太大,4oo人的生死,大王,我去吧!?”王复臣再次拱手道,不过这次是专向张献忠打礼。 “复臣,你统着中营,还是我去吧。”钟国柱伸出手按了一下王复臣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在西营,他是特殊人物,按照资历来说还是张献忠在的边军时的上级,当初张献忠犯事儿还是他去求主将陈洪范为张献忠脱罪的。起义后,他因为年纪稍微大了,一直在教孩儿营练武,而实际上,西营很多头领都是他教出来的。 张献忠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人比钟国柱更合适了。论经验,钟国柱最丰富;论武艺,钟国柱也最强;论见识,钟国柱当之无愧占头名;说到威望,恐怕这西营除了自己就是他了。 “钟师傅,那就偏劳你了。牵制不是硬拼,表示一下及早脱离才是上策,我在河东等着你。不过,什么时候行动还得看府谷的消息,我看也就是最近两天的事情了。复臣,在你的中军调一个最强的营出来给钟师傅。” 一个关系到西营起义军上下5ooo多号人命运的决策就这么定了下来。 041 旖旎的夜 油灯微弱的黄光在一根蜡烛的协助下,才勉强把书本上的字照得清楚。李定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球放下了书,今天晚上心里老想着就要离开吴堡了,心里有些担心也有点难受,书也就没怎么看进去。 平静、安逸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他和燕柔将要面对随军征战,四处跋涉的生活。可以想象得到,那样的生活肯定又艰苦又危险。因此他才担心秦燕柔能不能够适应今后的生活,也因为要离开可爱的傅明珏而有些不舍。 李定国细小的动作也被秦燕柔捕捉到了,她停下了手里的针线道:“宁宇,累了就早点休息,天也不早了。明早钟师傅还来看你练刀呢。” “噢。燕柔、姨娘,你也休息,那软靠我也不急着穿。”李定国应了一声收拾起书册后走到秦燕柔身边柔声说道:“光线太暗,时间长了会成近视眼的。” “近视眼?”秦燕柔听到一个新名词后诧异地抬起头看了李定国一眼,却在两人的目光交会那瞬间躲了开去。 “就是眼睛坏了,要凑很近才能看清楚东西。所以叫近视眼。”李定国脑子很快,忙上就随口敷衍过去。对他来说,此时重要的不是什么近视眼,而是燕柔刚才避开的目光。这几个月来,虽然啊和燕柔仍然睡在一起,可燕柔却故意在用脊背向着他了,都是那天偷嘴留下的后遗症啊!眼看这就要开拔了,这个问题似乎应该尽快解决掉。 秦燕柔朝门口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把针线和为李定国做的束腰软靠放在草蒌里,边整理边笑道:“以后晚上别看书看太晚了,万一真成了近视眼可怎么办?小将军,你可不能等人家凑近了才认出是官军吧?咯咯。” 李定国忙做出一副赖皮的样子道:“燕柔,我已经看不清楚你了,我是近视眼,真看不清楚你了,离我近点,近点。” “呸!”秦燕柔含笑带嗔地啐了一口,站起身来作势要打小赖皮,可粉拳刚一举起就放下了,口气一转道:“看不清楚最好,去,提水去!” 李定国有些失望地“哎”了一声,跑到旁边屋里提来半桶水,又去拿了木盆来,等燕柔洗过以后再三两下收拾了坐到床边。这个时候,秦燕柔已经侧身背对着他睡下了,所以他只能看到被子没有遮掩住的光滑肩膀和一溜脊背。 “燕柔、姨娘,今天钟师傅说队伍最近要离开吴堡,我估计着会过黄河去山西。明天,傅爷爷也要去河南,真不知道明珏和吴姨娘她们……” “这么快?哟,宁宇也知道担心小媳妇儿了。”秦燕柔并没有转身,在惊讶地追问了一句后又禁不住逗了逗李定国。 “你!”李定国最烦的就是他的燕柔提起小媳妇这个玩笑了,不过他刚想使一下脾气却回味出燕柔的语气里有了一些不同的味道。细细一想,自己是只说了担心明珏娘俩却没说担心燕柔受苦嘛。显然,燕柔是有些失望了,才这样来说自己。一想通,他就抬了脚往床中间靠了靠,道:“我是担心你,这一离开吴堡进山西,就不知道要走多远的路,要吃多少的苦。燕柔,你留在吴堡可好?” 秦燕柔的身体在被子下轻轻地抖了一下,一阵伤感陡然就袭上心头。宁宇的伤好了,书也看了,刀法也练了,也许现在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了!让自己留在这里,是因为今后自己会成为他的负担,是这样吗?她伤心地想着,对李定国的话根本就不想去回答。 李定国本来也是想消解秦燕柔的些许怨气,表示自己非常不愿意让她受苦,可这话说出去后却得了反效果。真他娘的笨啊!难怪26岁了都没骗到老婆!于是他忙急急地分辨道:“燕柔,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那个意思,就是不想看到你为我受罪。” 秦燕柔身子未动却稍微转了下头来瞟了一眼满脸惶急的李定国,心里一下又觉得暖洋洋的,看来是自己小气了。这样一想,她又迅地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可笑的小气呢?姨娘在小孩子面前耍脾气真的很好笑,不,他不是小孩子了,几个月来他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身上开始很自然地流露出一股男人味道来。男人,他是男人,所以自己…… 秦燕柔忙别过了脸,她觉得自己的开始烫了。 “姨娘,你知道吗?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李定国并没有现秦燕柔的细微变化,还在那里苍白无力、一门心思的解释着。 秦燕柔觉得心理甜丝丝的,似乎他越惶急自己心里就越踏实一般。所以她没有开口去说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回着脸去回味刚才看到他脸上的神情,这样的回味是一种享受。 “打仗,谁也说不准会生什么事情,就象桃山铺那样。燕柔、姨娘,傅家是军户又出过参领,官军肯定不会骚扰他们。在这里,你才最安全。宁宇长大了,可以上战场杀敌立功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一定打出一片大大的天地来,将来接你去过最好的日子。我是小丈夫,不,是大丈夫!我不能拖累着你千山万水地跋涉辛劳,也不能……” 秦燕柔偷偷地抬手擦掉脸上幸福的泪水后,边转身边说道:“宁宇是小丈夫,你走哪里姨娘就跟到哪里。我们不是说好不分开的吗?姨娘不会离开你,就算是到了沙场上也不。” 李定国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不由得又喜又忧。忙理开被角钻进了被窝,燕柔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己就是她的一切,她绝对不会离开自己或者让自己离开她。对,就是这样。 秦燕柔看着他放心地睡下来了,忙支撑起身子捻熄了油灯。这一下可让小色鬼饱了一次眼福了,肚兜微微晃动着的那对玉兔在熄灯后很久都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可见。 又一个旖旎的夜晚在中断了几个月后重新出现了…… 可耻的广告: 自由的处男作,已经2oo万字.连接在下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ap?b1_id=83252target=_b1ank>回到清朝当海盗&1t;/a> 042 临别依依 黎明时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把李定国从酣睡中惊醒。他敏感地聆听着马蹄远去的方向。随即,他就得出结论,米脂那边来消息了,也许西营开拔的信号很快就会响起。 他就着天光看了看尚在熟睡的秦燕柔,忍不住凑上去在她的脸庞上轻轻地啄了一口。然后溜下床穿了衣服提起战刀就出了门.醒都醒了就没有必要赖在床上混时间,刀法还得勤加练习才是。真正要在西营军中逐步建立地自己的地位,还是要依靠自身的实力来说话。 所谓的对历史的了解,不过是了解了一个大概的走向而已。具体生的影响大势走向的事件,却基本上是记忆模糊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凭这些记忆在西营里、在乱世里想要混出个名堂来绝对不可能。历史的潮流,只有在自己掌握了一定权力,站在相当的位置上以后才能去逆转。因此,只有先强大自己、充实自己,才有可能在未来实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价值。 抱着这个心思,李定国开始了他新一天的苦练。顿时,清晨小小的院落里响了战刀破风的霍霍声和他力时的轻哼声。 秦燕柔其实已经醒了,战马奔驰而过的声音同样也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而李定国留在她脸上的那个亲吻却使得她宁愿窝在被子里去回味而不愿出门打搅他练武。 这个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他有主见,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完全不用秦燕柔去监督、去催促。这使得秦燕柔尤其地安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在他未来的生活中帮不了多少忙,相反地,随着他不可避免的长大,自己还会成为他的负担、拖累。是的,是负担,是拖累!他要去打仗,在战场上去拼杀以博取男子汉的荣耀,自己帮不了忙,反而会因为这个想法而揪心。更严重的是,这个孩子对自己有很大的依赖感,不是生活上的而是感情上的依赖感!秦燕柔隐隐地觉得,他已经真的把自己看成了他的媳妇儿,所以他会说“我要娶你,秦姐姐。”所以他要无赖地亲吻自己,所以他对自己开的玩笑会恼怒、会赌气。实际上,自己这个不洁之身,不祥之人已经成了妨碍他今后生活的关键因素。他1o岁了,看上去已经有了11岁12岁小孩子的个头,力气也比那些小顽童大的多。也许,他再过两年就可以说上一门真正的媳妇,或者是等到小明珏长大以后……不,这心怎么觉得堵呢? 秦燕柔呆呆地摸着被李定国亲吻过的脸颊思想着。在这个清晨,她惶恐地想明白了,自己也爱上了这个孩子,不,是小丈夫。不是姨娘对孩子的爱,也不是姐姐对弟弟的爱,而是媳妇对男人的爱。李定国的身上,有越浓烈的男子汉味道。在练刀的时候,在看书的时候,那种专注的神情往往会让秦燕柔迷醉。在昨天晚上,他的想法显然已经象大人一样了,懂得在生活即将生改变的时候替别人着想,这,也许就是一个孩子已经逐步成为男人的表现吧? 是的,宁宇不再是小宁宇了,而是李定国,一个要替自己建造美好天堂的、有担当的男子汉。 秦燕柔闭上了眼睛,去想象此刻在外面练武的他的样子。忽然,一股凉意随着一个念头袭了过来。自己,能嫁给他当他的媳妇吗?不能!那,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难道,现在就是去找元甲的时候了? 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想尽量驱散心里的烦闷和惶恐。 没有答案,她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离开李定国?这个念头一产生就会令她茫然不知所措,令她觉得全身无力而心脏抽搐。留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倔强地要求自己嫁给他呢?现在看来是肯定的。因为在他眼里就根本没有别的女人存在,如果真要勉强算上的话,小明珏长大以后也许行,可现在小丫头还是小丫头。不能嫁给他,他要成为大将军、大英雄就不能因为有一个不干净的媳妇让他受辱,阻碍他的展。是啊,自己是他的姨娘,他的姨娘呢!不是媳妇只能是姨娘,今天是以后也是! 下了这个决心的秦燕柔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定国,宁宇,开门。”钟国柱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秦燕柔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却没有起身,她尽力地让自己集中精神去听外面的动静。因为,李定国在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把房门带得很严实。 “师傅,您来了。我正练着哩!”随着“咿呀”一声的门响,李定国的声音也钻进了屋内秦燕柔的耳朵里,引来她一阵莫名的心悸。 “不了,我来告诉你一声,很快就要开拔了,你赶快和你姨娘收拾起东西,待会老四来接你们。我,要带人去米脂就不能看着你了。记住,每天练刀之外还要练腿、腰、背、臂的力量,等你能拉开三石弓的时候,我再教你。好了,我走了!”钟国柱急匆匆地说着,这个时候院门外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显然有很多人再向西开拔。 “师傅,等一等。”李定国还没弄明白呢,忙出声喊回了已经转身迈腿的钟国柱。“您怎么去西边,不是去山西吗?” “小孩子懂什么?声西击东你明白吗?我要在米脂--吴堡之间牵制着官军,你们才走得安生不是?好了,时间很紧。”钟国柱的声音里真的带着焦急。刚才的快马报告,盟主王自用的部队已经出动了,就等着自己带人去米脂闹上一回牵制官军呢! “师傅,求您件事?”李定国倒提着战刀出了门,跟着钟国柱的脚步走着。 “啥?” “我担心这吴堡也会打上一仗吧?到时候,到时候请您照看一下傅家妹妹她们母女,成吗?”李定国急急地走着也急急地说着。这个时候,还在屋子里的秦燕柔已经听不到他的说话了。不过,他也不知道他的燕柔已经醒了,而且他的话也完全没必要躲着燕柔说。 “成!”钟国柱一口就答应下来,转头笑着抬手拍了一下李定国的肩膀,道:“回去吧,练刀!小家伙,就想着小媳妇儿了!” 身边的起义军战士们出了一阵哄笑声。 “师傅,师傅,您可小心点儿。”李定国回头走了几步又转身小跑着赶上钟国柱。 “回去吧,我知道,你给我小心点才是。”钟国柱大手一挥再次示意小家伙该干嘛干嘛去。 李定国停了下来,看着师傅带着队伍越走越远,这才现这队伍的人也太少了点,区区四五百人而已。当下心里惶急,扯开嗓门就喊:“师傅,小心点啊!” 钟国柱没有再回话,只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自己的手下是弃卒…… 043 东渡 李定国带着惶惑和担心,一直呆呆地看着师傅带着那营队伍消失在视野里。声西击东,就派这么点人去对付大批的官军也叫声西击东?当我是三岁小儿么!?这声西的队伍怎么连一匹马也不带?那声了西还能在官军重兵下回得了东吗? 很显然,钟师傅他们正在踏上一条决死之路! 李定国此时只能看着他们远去而不能对其有任何的帮助,面对他们九死一生的出击而束手无策。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大时代里,一个十岁小儿能够起到作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算他有些知识和26岁的灵魂,同样无法左右乾坤…… “铛铛”的铜锣声在吴堡镇街响了起来,也惊醒了无可奈何望着西边呆的李定国。他转身回头,看见两名西营士兵正提着铜锣边走边敲,间或喊一句:“八大王有令,西营人等快快去渡口集合。” 是,得赶快通知燕柔收拾东西,也要抓紧时间去跟小明珏和傅家人告别。咦?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 李定国边匆匆地望回走边凝神看了看两个那提锣吆喝着的西营士兵。哟,不是孙可望和冯双礼吗?只见孙可望一身软甲、腰靠,腿上也是准备出远门的紧扎绑腿,挎着战刀拎着铜锣好不威风。这小子,敢情是进了八大王的亲兵队,不再是孩儿营里面的小头头了。 瞬间,一种失落感和随之而来的急迫感就涌上了李定国的心头。他定了定神大步迎了上去,微笑着道:“望大哥,几日不见好威风啊你。” 孙可望也认出了李定国,在这个清晨的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他看到那个受重伤的小兄弟如今已经长得高大壮实了不少,特别是他手里倒提着的战刀,那可是好货色哎。当下,孙可望迎了上去,道:“宁宇兄弟,赶快收拾一下去渡口,我这还要去通知别人呐,回见!” 李定国听他说的亲热,心里一怔。看来应该好好跟孙可望交往一下了,历史对他的评价是前半生功勋卓著、仗义豪情,后半生恃功跋扈、争权夺利。人都是因为受环境的影响才改变的,自己也许可以真心地和这位未来的战将好好交往,进而有机会去影响他。人之初,性本善嘛! 当下,李定国伸出手去迎上孙可望的手互相拍了一记后急急忙忙走进了傅家宅院。 傅家老小都在自己和燕柔那屋里忙活着呢。外面这么大动静早就惊醒了几乎全镇街的人。两个老人拉着秦燕柔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吴氏则忙着收拾起被褥、衣服、吃食和李定国的书籍。小丫头傅明珏却呆呆地在旁边坐着出神,仿佛是没有睡醒一般。可一看到李定国回来,小丫头就来了精神蹦了起来。 “宁宇哥哥别走,你走了明珏怎么办?别走嘛!”傅明珏一把拉住李定国的胳膊,带着撒娇和乞求的哭音说着。眼看天上掉下来一个好哥哥就要走了,她怎么舍得呢?玩伴、保护人、崇拜的偶像三位一体的李定国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李定国也是心里一暖迅即又觉得酸酸的,半年里,小丫头已经从讨厌的小尾巴变成了自己心里认定的小妹妹。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似乎小丫头和燕柔成了他在精神上的寄托和依靠。 “明珏,哥哥长大了,要去打仗,要当将军。等哥哥打完了仗就回来看你,好不?很快,很快就可以的。”李定国放下手里的战刀顿下身子搂住小丫头,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许诺着。可他心里清楚,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到这个黄河西岸的小集镇来。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一把刀、一支矛将自己的小命收了去。总之,今日一别,重聚几乎无望了! 小丫头看了看哥哥认真的神情,又转头去看了看屋子里的大人们,他们也在点头印证着哥哥的话。 “那,你要早点回来啊。明珏还有好多书呐。” 李定国差点把持不住自己的感情流下泪来,小丫头也知道自己喜欢看书对自己的诱惑力,她这么说,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够早些回到这里啊。他定了定神,再次做出轻松而认真的表情,道:“明珏在家要好好听姨娘的话,知道吗?” 说完,他轻轻地挣脱了小丫头抓住他的手,站起来收拾着东西。 “宁宇,这些书你都带去吧,放在这里没人看不如跟着你。一路照顾好姨娘,保重自己。啊!?”傅老爷子一把拉了李定国,指着桌子上的一扎书说着。 李定国心里一热,双膝一弯跪下来给老爷子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起来起来,老朽记住你的话,等着你做出来让老朽开开眼界呐!天下大治,盛世重临,好!”傅老爷子一把扶住了李定国的胳膊用了下力,却没有阻止住他下跪磕头,心念一转,也罢!就当是自己多了个孙儿吧。 说话间,张会成带着一个兵丁出现在门口。看屋子里的人已经收拾妥当了,忙进来拿了东西就走。 黄河渡口上。 几千人聚集在西岸等待着仅有的三条渡船驳运,这个时候要东渡的不再是西营的几千人马和家眷,还有吴堡本地没有出路的一大批百姓。西营在这里有严明的纪律,获得了本地上一致的好感,如今起义军要走了,没有活路的人们也只有跟着起义军去河东讨生活。 大约三百米宽的黄河在源头的化雪大量注入下,显得异常地汹涌。河水快地从北向南流动着,打着旋涡出“哗哗”的水声把驳渡的木船掀动得左右摇摆。 李定国不怕水,江南来的家伙原本就是个水耗子。只不过现在他也得老实地待着,因为秦燕柔一上船就头昏,不得不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而且,岸边的小丫头则在母亲的怀里咬着小嘴红着眼睛看着船上的哥哥。 “开船喽……”艄公一声吆喝引来其他船工的号子声。 船离开了岸边,渐渐向河西移动。 傅明珏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越走越远就快看不清楚面容了,一直咬着的小嘴张了开来,撕心裂肺地向着船上的李定国哭喊:“宁宇哥哥,早点回来呀!” 李定国胸口一窒,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而他怀里的秦燕柔也是低泣出声,身体轻抖。船上的人们也都听到了小姑娘的喊声,顿时引了背井离乡的哀愁,哭声叹息声响成了一片…… 044 战柳林 “铛”一声巨响,船上的叹息声哭泣声被完全地压了下去,人们诧异地回头一看,一个虎头虎脑英气十足的西营小兵“咣朗朗”地丢下了手里的铜锣虎声道:“哭?哭有什么用?有本事咱们还打回来!” “对!打回来!”李定国立即出声应和着孙可望,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敬佩这个16岁的亲兵了。 “打回来,一定要打回来!”船上的起义军战士和家眷纷纷相互鼓着劲。谁愿意离开家乡啊?要他娘的在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时候不想念家乡?一条黄河,远远不能够阻碍这一船的人在今后打回家乡的强烈愿望。 孙可望看了看李定国,小心地从人群中挪了过来蹲在旁边道:“宁宇兄弟,你姨娘没事吧?” 李定国摇了摇头,道:“没事,姨娘身子弱有些晕船,过会就好了。望大哥,刚才你真象个大将军,看看,全船的人都服你呢。” 李定国不是故意去拍马屁,打着接近孙可望建立交情的主意的他还是不习惯去夸大其辞地赞扬一个人。不过这次,孙可望确实让他看到了强势的一面,至少在豪气方面现在的李定国是比不上孙可望的,而豪气正是张献忠具有的最大特点。说不得,这就是孙可望能够得到张献忠青睐的根本原因。 “没事,谢谢孙家兄弟。”秦燕柔抹了一下脸上残留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答了话。 孙可望也是有心跟李定国交好。不为别的,就为李定国小小年纪能智杀两官军送密信,能够为八大王出个虚晃一枪的主意就值得去结交。因此一看秦燕柔这个长辈说话了,忙拱手道:“姨娘好好休息,我跟宁宇兄弟说会话就好。” “望大哥,你入了大王的亲兵营,那岂不是可以上阵打仗了?”李定国一脸羡慕地边说边打量着孙可望身上的软甲。 “怎么?想打仗?义父说了,你可是个活宝贝,可不能急着去打仗呢!你那么小,再在孩儿营里猫两年再说吧,你只要长到跟我一般高,我就去跟义父讲,要你跟我一起当亲兵。”孙可望看着李定国羡慕而贪婪的表情暗暗笑,不过他说的却完全是真话,在张献忠身边他确实听到了这个说法。 “活宝贝?”李定国一阵惊喜又一阵黯然。喜的是张献忠看出了自己的价值,可一想到还要跟孩儿营的小屁孩们一起猫两年,心里就一阵阵的失望和着急。 “当然啦,义父说你小小年纪见识不凡,又喜欢读书,将来一定有出息。不象我,傻大个儿一个,嘿嘿。”孙可望这个时候终于露出了一点半大小子样,虎赳赳的气势也被憨厚的笑容消减了不少。 李定国也跟着“嘿嘿”傻笑了两下才道:“望大哥,只要我长到你那么高,就真的能进亲兵队?” 他想起史书上对他成年后的描写:身长八尺。按照现在的尺寸来看,那最少也该有18o公分高吧?现在自己衡量一下,也有14o公分了,说不定一年之内就呼溜一下长高了呢? “没问题!哎,要到河东了,我去拿锣招呼着。”孙可望边说边站了起来,摆摆手后又小心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在船舱地板上找到刚才豪气时丢下的铜锣和棒槌。“咣”地又是一声响。 “都听着,船到岸后中间的人先下,然后是两边的,千万不能乱动乱挤!” 船上的人一听,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样安排是对的,可以保持这不大的船身的平衡,也避免了拥挤造成*人落水甚至船身倾覆。于是众人杂乱地回道:“是,听大兄弟的吩咐。” 孙可望得意地看向李定国,恰好李定国也在看他,两个人挤了挤眼睛做了个会意和赞许的表情。友谊就在这种天然的默契中开始萌、生长起来。 这边刚一船,河东柳林码头上就来了一匹快骑,骑士还没下马就高声叫道:“有敌情,有敌情,王头领(王复臣)有令,中军营所有的人马上跟我走!” 顿时,码头上起义军战士们迅开始站队整理武器,在低声地呼喝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中向柳林镇而去。 “望大哥,小心点。不过要多杀几个官军啊,我还差副弓箭呢!”李定国扶着还有些不着地的秦燕柔朝孙可望的背影喊了一句。孙可望是亲兵队的,也属于中军营,因此刚才的命令同样也适用在他的身上。 孙可望边跟着队伍小跑边回头来挥了挥手…… 柳林镇东15里处,大约两百官军和一大群地主民团与起义军的前锋营遭遇。民团仗着熟悉地形抄了前锋营的后路,把三百多起义军将士包围在一片沙杨树林边上。 民团不敢过于逼近起义军,因为这三百多人在头领张化龙(也是张献忠的堂弟)的带领结成了方阵缓步退到树林边上,还打退了官军的一次进攻。半年的训练确实收到了效果,从战场上表现出的素质看,官军比这前锋营还差上一些,那些民团就更不敢贸然进攻了。 不过,不贸然进攻和近距离进攻不代表不能用弓弩射击。随着“绷绷”的弓弦声,一支支利箭飞向起义军方阵,缺乏足够盾牌的起义军立时吃亏不小,忙组织起弓弩手还击。这种单纯比数量的弓箭对射于起义军方面颇为不利,张化龙耳听身边不时有兄弟倒下,着急之下灵机一动,举起盾牌边退边喝令道:“退进树林,刀盾手押后,矛手、钩镰手集中!” 前锋营得令后有秩序地退进了树林。 “飕飕”利箭被树枝和树干挡了大部分,少量的也被盾牌手挡住,利箭再也不能对起义军造成有力的杀伤。 官军和民团在一个骑着战马,穿着守备服色(明铠和文饰腰靠)的家伙催逼下纷纷涌上前来,在刚才的弓箭战中杀伤了几十个起义军的他们现在总算有胆气冲过来与前锋营近战了。 树林里,显然不适合拉开架势近战肉搏,张化龙紧张地看着敌人的行动,估计着两边人马的距离,嘴里下达着命令:“各队注意,刀盾手在前,矛手在后,弓弩手殿后!” 树林里,因为树木的阻挠,前锋营显得有些凌乱地勉强组织好了队列。 张化龙知道,真正的血肉搏杀就要开始了!忙大喝一声:“杀出去咬住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这位前锋营头领就抢先立盾挺刀冲向树林边缘的敌军…… 045 惨重的胜利 张化龙的勇敢极大地鼓舞了受过半年训练但缺乏战斗经验的前锋营,三百多人呐喊着扑向刚刚接近沙杨树林边缘的官军、地主民团。 “靠上去!杀!加快,靠上去!”张化龙已经看出了战斗成败的关键,那就是贴上去缠着敌人打,拼得就是起义军求生的意志。一手包铁皮盾一手战刀的他边急促地提醒、命令着手下,边大声暴出“杀”的大喝声,力挥刀劈向当面的一个敌人。 这种步兵近距离的搏杀先讲究的就是胆气。高呼酣战显然可以壮己威灭敌胆,一声闷哼随着飞溅的鲜血,张化龙手里的战刀劈开了对手的锁骨深入胸腔。 随即,身后的长矛和钩镰也挥了作用,这些战士在刀盾手的身后就可以攻击敌人,制造杀伤和巨大的恐怖。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张化龙的布阵恰好地结合的几种兵器的长处又形成了互补,加上刚出林子时就砍翻了几个民团激了前锋营的士气和战意。所以在一阵金铁撞击和惨叫怒喝之后,当面的官军和民团抵挡不住起义军纷纷后退。 “靠上去,追上去!”张化龙知道对方有弓箭的绝对优势,所以竭力地指挥着手下贴着溃退的敌军猛打。 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明军守备露出一丝阴笑。他手一摆,一名旗号手就挥动了令旗,位于起义军左右两侧的官军迅地接近起义军快移动的阵列,封住了前锋营退回树林的路线。 “弓弩,火箭,准备!”守备再次抬起了手。他不打算去照顾还在起义军正面苦苦支撑的部下了,反正那些大多数是民团。 “头领,张三爷,后面,后面有官军!”一名小校拉住了还在往前猛冲的张化龙报告着。 张化龙回过头一看,大约一百五十名官军已经在前锋营背后列阵了。腹背受敌之势已然形成,来不及去后悔不该出树林,也来不及去细想敌人的企图。张化龙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危机,忙大声喊道:“后退,后退,打后面的!” 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前锋营转头向身后的官军冲去的时候,本身在起义军当面的民团趁机脱离了与对手的接触。 “放!”守备一见,心里更是大快。泥腿子显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现在,可以不用牺牲那些民团了。 “绷绷”的弓弦和机括声中夹杂着火箭火绳燃烧的“滋滋”声,瞬间“飕飕”的成百支的弩箭、火箭就飞向起义军的阵列。 一排放过又是一排,拥有1oo多名弓弩手的官军和民团这个时候完全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挥出弓箭的强大威力。 “蓬蓬”的箭矢扎进皮盾声和“噗噗”的入体声在前锋营的已经显得凌乱的队伍里响起。中箭的战士往往是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力量推了自己一把后才栽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声立即传来开来。 张化龙的后肩中了一箭,他一把拔下了箭杆任由鲜血猛淌和阵阵彻骨的疼痛侵袭身体。也许,痛苦反而使他的脑筋清醒了一些,明白中了对手诡计的他知道,只有尽快击破当面的15o名明军才有可能返回树林。 “拼了啊!兄弟们!冲过去杀进林子就有活路!”他猛地一声喊,脚下加快了步伐带着残存的1oo多号兄弟与守在树林边缘的明军搅在一起搏杀起来。 以逸待劳的这15o名明军在一个哨长的指挥下并不胆怯,因为起义军的队列已经混乱了,根本就无法形成阵列而陷入各自拼命各自为战的境地。对付这样的队伍,哨长和他的手下还是有把握的。 这边的守备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他掉转了马头得意地干笑了两声,道:“压上去,砍了逆贼的脑袋给总兵大人报功去!张献忠的人马也不过尔尔。” 他身后的民团动了起来,很快就加冲向了前锋营仅存的那百十号战士。 “报!杨大人,西边,又来了逆贼!”一名骑兵从远处飞驰而来,边跳下马边向杨姓守备报告着。 “什么?!你娘的看清楚了没有?”杨守备勒转马头扭着脸恶狠狠地问道。 “看、看清楚了。那些逆贼很多都有软甲,应该是张逆的主力。大约6oo来人正在往这边赶来。”那斥候并没有惊慌,他已经跟随这位守备大人几年了,了解他的脾性。 守备再次勒了一下显得不安的战马,道:“撤了,撤了!让民团的人押后,马上撤!” 旗号和金锣声立即把命令传了出去。 张化龙和手下的弟兄们顿时感觉压力一空,当面和背后的敌人都在纷纷撤退。这个时候任谁都知道,自己的人来了,援军到了!就在刚才还在为生存浴血的他们现在陡然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丝毫的战意,左右看看,将近四百人的前锋营经历这不到两个时辰的光景只剩下不到8o人站着了…… “扑通”,一个战士软了脚倒在了地上,接着更多的人也感觉全身无力满嘴苦先后倒地。胆气在现实面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刚才肝胆勃浴血奋战时回涌到嘴里的胆汁味道才最真切。 张化龙怔怔地看着敌人逐渐地退去,他没有一点下令追击的心思。他愣愣地看着王复臣带着中军营的兄弟赶来,竟然也没有一点点的喜悦泛起。惨烈的战斗、生死的搏杀,把这些放下农具不久的汉子们着实从头到脚的洗礼了一遍。这是以2oo个朝夕相处的兄弟的生命换来的洗礼。也许,经过这一战,幸存的前锋营的人才真正地成为了军人、战士!这也包括了张化龙本人。 王复臣带着人马追击了一番,在感觉足够安全后又撒了一队探子出去,这才折了回来巡视战场,指挥救护伤者。可惜,真正的不能行动的伤者根本就不存在!最初在树林边的伤员退进树林,等战场移动到树林外后,这些伤员就惨遭包抄的明军毒手。而后来被弓箭杀伤的战士,则被当面锣对面鼓打硬仗不行的民团一一戕害…… 王复臣咬咬牙,强忍着在眼眶里滚动着的泪水挥手招来了孙可望,道:“旺子,回去报告大王,如实报告这里的情况。我,收拾一下回柳林。” 官军退了,这使得这场不大的战斗好象是起义军赢得了胜利。但其实质则是一场伤亡惨重代价巨大的没有任何战果的胜利。西营起义军,在未来的征程上还将面临一场又一场的血战…… 046 制弓师傅 李定国跟着张会成把秦燕柔安顿下来后,就提着战刀跑到柳林镇东头的小山坡上等待前方的消息。没多久,他就看到孙可望气喘吁吁地按着腰刀拖着圆盾在山间的小道上出现了。 他一下站了起来,就着小山坡的坡度稀里哗啦就溜了下去,站在路口上等着孙可望。 身材高大壮实的孙可望是急匆匆地跟着大队小跑到沙杨林增援前锋营的,这下又要以最快的度回报八大王前方的军情,一来一回足足不停地跑了24、5里。他一看见李定国站在路边,顺手就把圆盾递了过去,一把搂住李定国的肩膀喘着气道:“宁宇,去报告大王,前锋营,前锋营损失惨重,沙堡的官军和民团退了!” 李定国见他跑得满头大汗脸孔通红却嘴唇青,知道这位绰号“一堵墙”的兄弟实在没有力气再跑路了,忙应了一声“好”,提着刀拽着盾转身就往柳林渡口跑。估计这个时候张献忠还在指挥着摆渡呢! 刚跑到渡口,他就看见张献忠站在一个斜坡上和罗汝才在说着什么,忙跑了过去大声道:“禀报八大王,前锋营在沙杨林打退了官军,不过据说损伤很大。” 张献忠初时有些讶异,怎么把孩儿营的这个宝贝疙瘩派来报信了?可一听说情况后立马就严肃起来。他转头对罗汝才道:“罗大哥,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前面看看,娘的,不是说柳林三汛的官军都抽调走了吗?” 罗汝才应承了一声,却对面前的小孩子产生了兴趣。不,是因为这个很面熟的小孩子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一个美女。他立时打了个主意,笑盈盈地走到尚自看张献忠骑马挥鞭急驰而去的李定国身边,伸手拍了一下小家伙的肩膀,道:“小兄弟是孩儿营的还是前锋营的?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熟?” 李定国忙转身弯腰行了个礼,回道:“禀罗大王,我叫李定国,是孩儿营的。” “噢,噢!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让老张抱到马上的小家伙,哟,长了一头哎!”心怀鬼胎的罗汝才把脸上的笑意挤得更浓了,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着。 李定国是大概记得面前的大人物绰号叫“曹操”,凭这个绰号想必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豪杰。于是他暗自留了心,不过表面上却是不太懂事的孩子模样,傻愣愣地没有说话。他就是要看这位罗大王跟一个孩儿营的小家伙能够说些什么? 罗汝才再次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后指了一下旁边的一堆土坷拉,坐了下去,道:“坐下说话,这大概半年功夫没见到,你娘还好吧?” 李定国可不想去坐在那里,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拱了下手,恭恭敬敬地回答:“不敢,定国就站着回话,我姨娘很好。” “唉,这兵荒马乱的,苦了你们娘儿俩喽,对了,这过河后今天有没有安排到住处?没有的话我叫人去给你安排。”罗汝才满脸的怜惜和关切,语气也越来越亲热。 李定国瞬间就明白了。曹操在打燕柔的主意呢!***问老子住处无非是想知道燕柔在哪里而已。娘的,老子偏不告诉你,你总不能拉住西营的别人问吧? “不苦,跟着八大王就有活路。”李定国还是很恭敬地回答着。 罗汝才微微地皱了下眉头,迅即又舒展开来。他一时也找不到其他话来继续套消息,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究竟是因为什么回答的总是这么简单而得体,却始终没有说出自己关心的信息。 这个时候,渡船又摆来一船人,远远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属于老营的,年纪比较大,还夹杂着不少的妇女和小孩子。罗汝才想起了自己的责任,忙叫过一个亲兵道:“下去招呼着,叫人不要慌乱,保持顺序下船。” 亲兵应了一声,很快就跑到岸边招呼着船上的人们。一船人三三两两地下了船往坡上走,有几个还挑着些沉重的东西,显得颇为吃力。 李定国一看,向罗汝才打了个礼后就跑了下去准备帮那几个挑东西的中年男人拿一点东西,以便分担一些重量。 “嗨嗨嗨,小家伙乱拿啥?那东西能随便拿吗?胶都还没干呢!” 一个4o多岁的中年汉子边说着话边抬手挡了一下李定国伸出的手。 “大叔,我看您这么吃重,想来帮忙拿点东西。”李定国帮人不成反挨了挡,心下却也不着恼不灰心,因为汉子在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看清楚那东西是弯弯的弓臂,只不过还没有最后成型而已。看来,这汉子兴许是营里专司造弓造箭的吧?工匠,那可得好好巴结一下,以后有大用处呢!而眼前,能够搞到一张好弓也是不错的小主意嘛。 汉子笑了笑却又做出不耐烦的表情道:“去去去,你挡道了,真添乱!” 李定国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站在人家面前不正挡了道吗?忙伸了一下舌头闪到一边不死心地道:“大叔,我能帮您拿什么?” “汪师傅,走啊!”后面有人估计不耐烦了,肩膀上有重家伙,谁不想早早地到了地面儿上卸下肩来休息啊? “不用,就走。”汪师傅居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回了一句,不过他的话却是先对李定国说的,老工匠对这个热心帮忙的孩子有了极大的好感。 李定国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干脆走到后面用手帮汪师傅略微抬了抬,这样也算减轻了重量。 行到坡上,有人喊道:“放这里吧。” 人们把重物卸了下来站在旁边看着,也顺便歇歇气。那姓汪的师傅这个时候才换了笑脸道:“孩子,谢谢你啦,真不错的孩子。” 得到好评的李定国眼珠子一转,道:“老汪大叔,您这挑得是什么东西啊?还说有胶?” “制弓的玩意,昨天上的胶,里层还没有干透,所以啊我怕你一伸手不知道轻重窍要搞坏了。”汪师傅也没多想,反正就当没事跟孩子闲聊而已。 “里层?这个弓还有几层啊?”李定国又仔细地看了看,反正他没有看出那玩意还有什么里层外层的区别。 “有,有三层呢!现在扎起来固定好了,所以你看不到。咳!制弓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汪师傅顺口了说了两句,看孩子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干脆又说道:“弓分三层,内层胎铁,中层夹桑杂硬木,外层敷软木,用上好的牛骨胶粘合起来干透了、固定好了,再扎上麻绳校正弯度和弹性才能上弦。麻烦,一张好弓十年功啊!” 制作一张好弓要花十年的时间?夸张了吧!反正,李定国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因此对这匠人活计产生了一丝兴趣…… 047 喜得宝弓 汪师傅埋头在挑子的箩筐里找了一下,拿出一张看似有些小巧的轻弓在李定国眼前晃了一下,逗笑道:“小子,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宝贝。” 李定国大喜,忙接过弓来用刚才听到的关于弓的知识仔细地打量着。他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这弓肯定是汪师傅用上好的材料特制的。他见过边军那倒霉游击军官的弓,跟手里这张弓有些不同。主要是分量,手里的弓象它的外型一样有些轻巧。拉不开5石长弓、3石复合弓还拉不开这纯粹的轻弓吗? 看着这弓如此的轻巧而且有些精美的雕饰,李定国的小心思就活动开来了。“汪师傅,这弓这么轻,恐怕是给小孩儿玩耍的吧?” 汪师傅眼珠子一愣,脸色极度不豫地伸手过来拿弓,却被李定国侧了一下身避了开来。他不好意思再伸手了,遂道:“小孩?小子,你能拉开这张弓的话,我老汪就把这宝贝送你了!” 李定国暗喜窃笑却没有在表面上露出半点来。嘿嘿,这汪师傅真是个直肠子,轻轻拿话一激就着道了。他伸手试了试弓弦,轻轻扯动了一下,弓弦出轻微的“嘣”的声响来,还微微带着颤抖的余音。果然是宝贝,刚才汪师傅不是说了嘛,弦一上就听弓,听啥?声音呗!余音约长,那弓弦的弹力就越大,相应的弓臂的硬度和韧性也越强。换句话来说就是越难拉开。 管他娘的!好事在前哪里有不尝试一番的?不过,心里有些谱的李定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腿分开成弓步,沉腰屈膝,双臂贯力。左臂前伸微屈成抱月状,“嘿”地一声力,在弓臂轻微而清晰的“噶噶”声中,右臂使劲向后牵引硬生生地拉开了这张轻弓。 汪师傅傻眼了。眼前不就是一个11、2岁的小孩子嘛!?他怎么可能拉开四石的弓呢?那弓看上去是轻弓,可是实在地采用了精钢内胎,千年桑根和最好的牛筋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制成的! 汪师傅后悔了。他想不到一个小孩子居然有比青壮汉子还强的膂力!要知道的话,他绝对不可能拿自己这张压箱底的宝贝弓来开玩笑了。要知道,一个成年男人也要经过训练才能拉开三石弓,而自己这张弓的力道是普通的长弓不能比拟的! 汪师傅心痛了。眼看着小家伙得意洋洋地收了弓看着自己,眼看着旁边也有十来号人在看稀奇,他怎么能够食言呢?怎么能够对一个***真奇怪的小孩子食言呢?没办法,还真的只能让小家伙把宝贝疙瘩拿去了,最多,自己以后再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搜集材料重新做一张出来…… 李定国看汪师傅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却一阵青一阵白的,忙笑道:“汪师傅,您是说着玩儿的吧?” 小家伙说这句话可就存着两个心思了。一是试探汪师傅的真实意图,如果他舍不得,就说明这弓对他确实很重要,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就退而求其次要一张稍微差一点的弓;如果他绷面子逞豪气,那这番话下去就基本决定了这弓以后就姓李了!二则故意用这话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同时用天真的语气来拿住汪师傅让他不好反悔,只能在自己刚才说话的前提上选择给这弓还是给其他弓,总之,是要给! 汪师傅的脸一下就从青白色变得通红起来,他左右看看那些围观的,突然现那个罗大王也在笑吟吟地看着。咳!在小孩子面前丢人就够糗了,还要在大王和这么多人面前食言,那以后怎么混呢? 光棍脾气一上来,汪师傅豪气地一挥手沉声道:“拿去吧!” 李定国的小心肝啊“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不过他没有忘记给汪师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连声道:“谢谢汪大叔汪师傅。”说完,还干啥?溜人啊! “等等!”汪师傅一看那小孩子把弓背在身上就跑,心里又舍不得又心痛。别误会,这个心痛不是舍不得而心痛,而是看见自己的宝贝弓被这样糟蹋而心痛。匠人和艺人都一样,都珍惜自己的作品。何况着精钢宝雕复合轻弓是他十年的心血呢?弓弦要维持强度和弹性就必须要好好保养,弓臂也不能长期处于微微弯曲的状态,那样会使两臂的曲率不一,从而导致弓力不均衡,影响射程不说,最主要是降低了精度。 捡了大便宜的李定国生怕人家反悔所以跑的飞快,这一声“等等”入耳,他心里就直叫“完了,完了,汪师傅反应过来了”。要知道,这弓来得可太有些轻巧了,完全是汪师傅被自己一句又一句话给激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可带有些欺骗的意味在里面了。骗敌人可以,骗自己人可是怎么想都不地道的事! 因此,他怏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过来,你小子会用弓吗?来,给你弓囊,还有这箭壶。”汪师傅为了他的宝贝弓在落到小孩子手里后不受苦,只好送了马儿又送鞍辔了。 李定国会过意来,心里大呼“运气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好!”这个时代的陕北汉子还真淳朴,哪里象前世那些人一般啊?个个又奸又滑,见了人就恨不得把人骨髓给榨干……这个时代的人是要比物欲横流的21世纪善良得多啊! 他拿了弓囊箭壶,小心翼翼非常珍惜地把身上横背的取了下来,用手拢了袖子在弦上擦了擦,才更小心地把弓放进了弓囊扎上了细绳。接着再次连连鞠躬道谢后带着占了天大便宜后的一丝不安和不好意思的情绪走掉了。 这边,汪师傅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息道:“但愿这孩子能够配得上我的宝贝。”在他心里,弓有弓品,人有人品,好人配好弓,好汉才当得起自己的宝弓。 这个时候汪师傅当然不会知道,再有几年,就应该说“自己的宝贝能不能配得上那孩子”喽! 048 有意试探 李定国喜滋滋地没有走多远,迎头就碰上了孙可望。孙可望看来已经恢复了,远远地就向李定国这边招手。 李定国正要打招呼,却听孙可望喊道:“罗大王,八大王请你到东口上商议军事。”他回头一看,哎哟,***没安好心的罗汝才跟着自己呢!一股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太高兴了,甚至忘记了那个摆明了对秦燕柔有心思的家伙。 罗汝才见李定国回了头,气恼之下却没表现出来,而是把手一招唤来了亲兵牵过战马,随即就跃上马背急驰而去。不过他却气恼孙可望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并喝破了自己的行藏,所以根本就没有等着孙可望一起去东口的意思。 孙可望却不急,他看罗汝才走远了才对李定国道:“兄弟,大王叫你也去东口,快去跟姨娘说一声。” “我?”李定国呆了一下,西营开军事会议要自己去? “快去,别误了事情,我先回去复命。”孙可望笑着拍了一下李定国转身就走。 李定国是又高兴又疑惑。高兴的是张献忠居然让自己去参加军事会议,那么显然并没有把自己当成运气好说对了事情的小孩子来看待了。这就是说,自己在张献忠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分量。疑惑的是,这个时候开什么军事会议呢? 他边走边想,从西营东渡的目的到刚刚生的损失惨重的战斗理了一遍思路后,大概猜测到了这个军事会议要说些什么了?不就是要拔掉威胁柳林这个重要渡口的沙堡嘛! 思想间,他已经走进了分配给他和秦燕柔的那间草房。 “咦?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找地方练刀吗?可不许偷懒!”秦燕柔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地说道,语气里更多的是疼爱和鞭策。她还没等李定国回答,就看见他身上的新东西,忙道:“这是哪里来的?” “别人送我的,燕柔、姨娘,我马上去找大王,他找我有事。我怕你担心所以先告诉你一声。”李定国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朝着燕柔担心地看了一眼就出了门往东口而去。今天罗汝才的表现让他多了一层忧虑,在起义军里也有他娘的需要提防的人啊!而且这个人还不能去得罪了他,必须要想个妥善的法子来对付。 十岁也就多一点的小孩子心事重重地走到了东口,这个时候张献忠、罗汝才以及一群头领们正围坐在地上边说边画着什么。 “定国,来来来!”张献忠正好是面对李定国走来的方向,因此他最先看见小孩子走过来。之所以要让小屁孩来参加这个会议,他是想彻底地验证一下小家伙和他的姨娘究竟是瞎猫碰了死耗子还是真的有本事、有见识。因此他故意让孙可望吩咐李定国去跟他姨娘打声招呼。想来,那个女子如果真有心计的话,肯定能够明白自己找个小孩子参加军事会议的用心。 如果,这次李定国还能说出一番有道理的话来,那么就足以证明老神医的话不假,就足以让自己继续吩咐张老四好好地照顾他们娘俩。 李定国按着腰上的刀柄躬身行了个礼,这还是他从电视里面学来的东西。好象古代的军人就这样行礼吧? “哈哈哈!”张献忠一见乐了,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有礼数有教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军队的规矩。在这个充满农民的队伍里,象他这样正经行礼的还是独一份儿呢!“快坐下,定国,你猜猜我们今天要商量什么事情?” 旁边的罗汝才和一众头领露出惊讶不解的神色。看到小家伙来倒也罢了,反正是队伍里的人。可此刻张献忠居然啥也不说地先问起小孩子来了,这可够稀罕的了。 李定国当然能够感受到众人惊讶的目光,不过他毕竟有26岁人的心理素质,要不是小孩子的身体影响了思维和感情的控制力,说不得他的心理成熟度还比年仅25岁的张献忠强一些呢。 “回大王的话,咱们西营东渡黄河一是为了解决粮秣,二是为了打开局面。实际上这两个目的是一致的,解决粮秣就要打堡子打豪强,打了豪强就有粮秣来源也有了百姓的拥护和加入,咱们西营就能不断扩大。现在咱们刚刚过河立足未稳,也刚刚跟官军民团交了手吃了亏,这也说明沙堡的官军、民团随时可以威胁到柳林渡口。如果不拔掉这个钉子,队伍南下时,这些家伙肯定会占了柳林甚至尾追咱们,那时侯麻烦肯定不小。因为西营有大量的家眷随行,家眷们的行动慢,总是会在队伍的后面。这股家伙不除去,迟早会给西营带来巨大的威胁。” 惊讶的目光更加重了,甚至带来了如有实质的压力感。包括罗汝才在内的头领们都瞪大眼睛听着一个小屁孩在那里侃侃而谈,偏生说的话又是极有道理。娘的,这是***十岁小孩子吗? 张献忠心里本来就有些底,所以就不象其他人那样用看怪物的眼神去“吓”小孩子。他“吭”了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变相给已经显得有些拘谨的李定国解了围。 “沙堡必须拿下来,那地方的富户就比柳林多得多了。王复臣,说说你的探子回报的情况,这次,可不能再大意出错了!两百多个弟兄啊,等会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后面的家眷们开口呢!” 张献忠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些情绪,责备的、抱怨的、希望的、惶惑的都有。 王复臣的脸顿时红了,在起义军里,头领们也不过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在一年前他们大多还是老实种地刨生活的农民,论人生的经验是一个比一个短浅,这脸面也是一个比一个薄。他“哎”了一声,道:“沙堡里的官军有3oo来人,也是昨天晚上才到的,另外有大约6oo人的民团。官军就住在镇子上,这沙堡还真是个堡咧,背靠小淮山,三面有寨墙,易守难攻啊!” 王复臣读过些书,他边说边用箭杆在地上大略地画了一个示意图,连图带说,基本上把情况交代清楚了。 张献忠沉吟了一下,扫视了所有的人一眼,道:“沙堡必须拿下来,越快越好!大家说,怎么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一时之间没有个说话出主意的…… 049 收为义子 张献忠又埋头看了看王复臣画出来的所谓地图,半晌,他抬起头左右扫视了一番,脸色渐渐地难看起来。 这么多头领还包括号称曹操的罗汝才都拿不出一个办法来? 其实张献忠现在已经有了主意。可他不想自己先说出来,而是想锻炼锻炼手下的几个重要头领,听听他们对此战的看法。可是到现在,这些家伙还在左右观望,希望别人能够拿出一个主意来。这让张献忠感到很失望很恼火!手下要没有得力的将领,自己凭什么去跟官军打仗,去跟朝廷角力? 又是半晌的沉默,时间就在沉默的尴尬以及恼火的期待中消耗掉了,就在张献忠的耐心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李定国开口了。 “大王,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否行得通?”李定国把张献忠的脸色变化看了个一清二楚,因为他不是头领也就没有压力,不用去回避张献忠的目光,可以在别人都有意无意地躲闪的时候仔细地观察八大王的神色。这就是有一副小孩子皮囊的优势。 张献忠又意外又惊喜地看了看李定国,他没曾想李定国会话。很明显的,李定国的姨娘可以根据目前的情况猜测到要打沙堡,可她没有听到王复臣汇报敌情,也没有看到地上的图啊!那么就有一种可能,以前的主意是小孩子自己的想法!不过,得先听他说一说才能够最后来确定。 “说,定国你尽管说说你的想法。”张献忠修整了一下神色,微笑着鼓励小家伙。 李定国能够用余光看到旁边罗汝才异样的眼光。没办法了,自己他娘的小孩子一个怎么跟罗汝才斗?只能依靠张献忠这座大山了,张献忠越重视自己,罗汝才就越不敢贸然打燕柔的主意。因此,这个时候也就顾不得会不会让这些人掉眼珠子了,直说算了! “大王,定国在营里也有半年多时间了,我看军中并没有多少象样的火器,要靠现在的兵器去攻取沙堡肯定要受很大的损失。所以不能硬攻硬打,只能想办法把敌人引出沙堡的寨墙予以歼灭后才能去攻城。定国以为,可以派一支人马作势绕道沙堡去中阳,主力则潜行接近并设伏在半路上。只要敌人一出来就可以伏击或者合围他们,我想今天官军和民团占了便宜,心里会小瞧了西营。他们看到有机会再咬我们一口时,多半不会放弃。只要他们没有了寨墙的依托,沙堡就可以轻松拿下,也可以报上午的一箭之仇了。所谓虚张声势、引蛇出洞、半路腰击然后趁虚而入,这样花代价小,得到的战果却会大得多。” 张献忠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说实话,他是越听越惊讶,这小家伙的说法跟自己的想法几乎一样!这不是他娘的今后的,不,现在的得力助手是什么?别人想不出来,偏生一个小孩子能够想出来,还说得是头头似道。捡到宝贝喽!不对,今天小孩子露了一手又一手,会不会让其他人嫉妒?看那曹操的神色就不太对劲啊! “定国,难为你能够想出这么个主意,唉,奖励你点什么东西好呢?对了,如果你姨娘不嫌弃我老张的话,我就认了你这个干儿子和她那个亲妹子,如何?”张献忠边说边注意着小孩子和旁边一众人等的神情。 李定国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今天献计的结果会是这样!尽管他一直希望这个事情的生,可当张献忠这个时候说出口来时,也禁不住惊喜地有些如在梦境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忙改坐为跪,啪啪啪地在软软的黄土地上给张献忠磕了三个头道:“义父在上,请受宁宇一拜!” 他成张献忠的义子,燕柔成了西营八大王的义妹,那以后自己的前途自不必担心,而旁边那个***罗汝才想动坏脑筋也得掂量掂量了。 张献忠哈哈大笑,并没有去阻挡李定国给自己跪拜磕头。得了这个鬼精灵的儿子,假以时日就多了一员上好的战将,就算是现在,也可以让这个小家伙多多参与军事,多多出些主意。 划算呐! 张献忠觉得划算,李定国也觉得划算。其他的头领倒也没有什么,他们都是些朴实的汉子,这个时候只会为大王和小家伙高兴。只有当他们更多地接触了外界、接触到利益纠葛从而激起私心杂念后,朴实的汉子才会逐渐地蜕变。 可旁边的罗汝才却有些失落了。刚才听了李定国的话,结合起在码头土坡上和李定国的说话,以及目睹了小家伙摆明是骗了良弓的事情,他几乎已经打消了对秦燕柔的邪念想正儿八经起明媒正娶了,这样自然就收纳李定国了。可惜他迟了一步!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当着张献忠和众头领的面去拉拢小家伙,只能是看着两父子暗自叹息后悔了。不过对他来说还是有机会,今后只要说服了张献忠,娶他干妹子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很快就收敛了失落的心情。 张献忠高兴地“哈哈”笑了一阵后收敛了神色,道:“宁宇起来,咱们这就说正事,说完后我要去看看大妹子呢!罗大哥,你带手下8oo人大张旗鼓造声势去中阳;王复臣,你带左中右三营在半道埋伏,待官军一跟罗大哥他们交手,你就先以一军截断后路,再三营齐出包了***饺子!马元利、张广才,你们二人就听王头领的号令,知道不?” 众人拱手应了声“是”,也就结束了这个小小的军事会议。待众人散去各自准备后,张献忠唤来了在一旁的孙可望,俯耳唧咕了几句。 等孙可望密密地点头笑着跑了开去后,张献忠才拍了李定国的肩膀一下,道:“宁宇,咱爷俩看你姨娘去,走!”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人没走几步,就碰到一群中营和前锋营的人抬着阵亡兄弟们的尸身远远地走了过来。两人神色都是不禁一黯,大好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只得在路边站定了,肃穆地看着一具具鲜血未干,生气已绝的西营战士的遗体经过眼前。 没多久,柳林镇子上就传出一阵阵悲痛的号哭声…… 050 燕柔心思 张献忠走了几步,突然重重地“唉!”了一声后道:“不去了!娘的,哭得老子心酸!” 李定国颇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到,高大刚猛的八大王眼珠子红红的,泪光就在眼眶中闪现。他机灵地没有去答话,而是转身跟着张献忠往东边的小河谷方向走去。 小孩子不说话,可张献忠在情绪波动中却把刚认的义子当成了安全的倾诉对象,象个妇人般地长吁短叹着。 “……兄弟们跟着我张献忠是讨生活的,是求活命的,我,咳!定国,你说说,要有一天你死在战场上了,你姨娘会怎样?我会怎样?!可现在,我不能向你或者任何一个兄弟们下保证说,明天死的人就不是你!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呐!” 两人坐在干涸的河谷边,李定国当着忠实的听众看着张献忠黄黄的脸上突然出现的浓重的沧桑感,听着一个被历史扭曲成“杀人魔王”的真汉子泄最淳朴的感情,展露出最简单质朴的人性。这才是真正的张献忠吧?一位年仅25岁的西营八大王,带着穷兄弟们讨活路的起义军领袖。不过很显然的是,这位领袖并没有意识到单纯的讨生活、闯活路的想法不能够从根本上去改变穷兄弟们的命运! 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是不适合滔滔不绝地向张献忠灌输什么“人类社会展观”,什么“唯物主义革命观”的。情绪激动中的人听不进这些飘渺的、闻所未闻的理论,只有张献忠再经历一些成功和挫折以后,有些话才能起到积极的作用。 张献忠泄了半天,终于有些累了也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假装咳嗽了两声豪迈地挥手道:“走吧,回镇上去,打仗嘛,哪里有不死人的?” 李定国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也急着想回镇上去看看,不知道善良心软的秦燕柔现在哭成什么样子了? 柳林镇上的哭泣声已经变成了抽泣声,人们在这个乱世里似乎已经习惯了死亡,习惯了亲人突然地离开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必须要面对老天爷安排下来的命运。 镇子西头的黄河边上,一个大坑里摆放着216具西营战士的遗体,在哭无可哭的家眷们、同营兄弟们的抽泣哽咽声中,黄土逐渐地隔绝了生死阴阳。在这个连人都吃不饱的时代,没有香烛纸钱,也没有木棺草席,活着的人只能愧疚地看着他们真正地光溜溜地来又光溜溜地去,仅仅在这个时间留下了不到2o年或者3o年的记忆,可这记忆却可以随着活着的生命永远传递下去…… 李定国在中营的大帐前与张献忠分了手,小跑着回到自己暂时的家。不出所料,他的燕柔正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做饭开小灶。 “姨娘,我来吧!我可是大厨子的材料呢!”李定国放下弓囊箭壶和战刀,边吹着牛边走到柴灶边看了看火。他有意这么说着,无非也是逗引秦燕柔转移注意力而已。 李定国哪里知道,他的燕柔此时脑袋里想的全部是他!所以,他的玩笑话没有带来秦燕柔抽泣声的停止,反而因为玩笑话显示出来的孩子的可爱而引了山洪爆、情感决堤。在秦燕柔心里,孩子要长大要当大将军,可是今天这么多的西营战士死去了,那么……就算他不去打仗而做一个普通的孩子,普通的庄稼汉子或者读书人,他的生命也不过只有3o年了!秦燕柔是为此而哭。 李定国兀自做鬼脸扮傻样逗着秦燕柔,也许是他样子确实好笑,也许是秦燕柔醒悟过来了而主动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总之,暴风雨过去了。 “刚才,大王找你去做什么?怎么你走了不久张四叔就送来这么多东西?”秦燕柔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搅着锅里的“饭”问道,她确实有些不解,以前是因为小孩子有伤,所以大王派人特殊照顾着娘儿俩,可现在宁宇他的伤已经好了,怎么张四叔还在不停送东西呢? 李定国脑子都没用就回了句:“大王收我当义子了。” 秦燕柔一愣,初时还有些惊喜,可马上就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充斥了她的全身。 “啪嗒”一声木勺掉在了地上。 李定国诧异地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秦燕柔,俯身捡了木勺舀了些水冲洗干净后放在了锅台边。他明白了,自己这个大嘴巴没有做好铺垫就说了不该说的话。燕柔担心了,她担心自己有了义父忘了姨娘,因为义父是英雄好汉,而姨娘在未来只能成为男子汉的累赘。 “燕柔,我要娶你。”李定国走到了秦燕柔的面前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秦燕柔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精彩的涟漪,可是她马上背过身去拿起了木勺,把自己的脸以及神情全部隐藏起来。她不想去回答小孩子疯的话,尽管这些话听到耳朵里是那么的舒服,能够让每股神经都兴奋地痉挛起来,让全身都禁不住地微微颤抖。可是这个话,即使是他当了真,秦燕柔也绝对不能当真!一个年轻的寡妇,失去贞节的寡妇,充当小孩子的姨娘已经是很羞愧的了,何况,何况是去做他的妻子呢!?想都不用去想,而且,必须要想办法打消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的这些个怪念头! 李定国再次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不过他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足够让燕柔安心了,燕柔可能只是害羞而已。急不得,慢慢来,至少得让自己的身体有了真正男人的本钱时,再来提这个事情。也许那个时候一切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实在不行还可以霸王硬……去!去你娘的李宁宇,想什么呐! “定国兄弟。”孙可望突然出现在门口喊了一声,也不用人招呼就进了门说道:“义父说今天他来不了了,明天再来看姨娘。姨娘,我和宁宇是真兄弟了咧!好了,我走了,说话间中营已经开出去了吧!” “你要去打沙堡?我也去!”李定国看孙可望这么急,知道队伍肯定已经准备好要出了,忙拿了桌子上的战刀弓箭就走。 孙可望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一转身手一摆道:“哎,谁说让你去了?跟姨娘好好待着去,小屁孩儿也去打仗?” 李定国的脸立马涨红了,他最怕最讨厌人家说他小屁孩(其实他不也老骂自己小屁孩嘛!)不能去打仗,这不是在燕柔面前落自己这个小丈夫的面子吗?他硬要闯过去,不过大了他5岁的孙可望号称“一堵墙”,卡在门口哪里有给他钻出去的道理呢? 051 大圈套 李定国始终没有去成沙堡,他被孙可望蛮横地挡了一下后,秦燕柔就把他完全缴械解除了武装。开玩笑!一个小屁孩子就要去打仗拼命?在那战场上不是送死是什么? 其实,李定国也知道这些,只不过一时被孙可望的话激起的性子而已。怎么说小男人的面子也该撑一撑,要不怎么能够在燕柔面前继续保持男子汉大丈夫的形象呢?归根到底,男人的勇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女人的存在,有感情的存在。就好象他李定国一样,要不是对秦燕柔有感恩的心理,绝对没有胆子去连杀两官军;要不是为保护爱人,他也无法在关键的时候杀死野狼。至于劫道的事,则完全是投机取巧的做面子工夫了。 他清楚自己的斤两。是!练过刀法读过兵书,也吃了补药有了点力气可以拉开强弓。可真要用那弓准确地射出利箭杀伤目标,那还是没谱的事情。不能用弓箭杀敌,那只能用战刀喽?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胆子真的用战刀去面对面搏杀一个敌人! 既然秦燕柔拉孙可望挡,那就趁势下了台阶吧。 不过不去战场并不代表李定国就不担心了,特别是在目睹了阵亡兄弟们遗体,听到了家眷们凄惨的哭声以后,他更有一种因为责任感而生的惶恐。自己的主意拿了出去被采纳,就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说起来,当初送信给张献忠让西营得了情报占了米脂是运气使然,却让燕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米脂那虚晃一枪的主意也是出于保住自己的小命的动机,不希望西营去跟官军硬拼;而今天这个主意可就牵扯到真正的战斗了!所以,这个时候的李定国隐隐觉得后怕,万一自己的办法不灵让队伍吃了亏,那咋办?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涉及战争,一个不好就是几百上千条人命!可不能自己没有任何实践经验做底的小聪明而坏了起义军的大事呐! 想到这里,李定国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当时为了显摆引起张献忠对自己的注意从而让罗汝才有所忌惮,那才凭着自己的认知、兵书和实际的情报想了个主意出来。可现在一冷静下来,无数个“万一”就蹦了出来!万一官军不离开沙堡呢?万一官军想到了起义军会来这手,预先在某地埋伏邀击起义军呢?万一沙堡的官军跟太原镇的官军有什么配合计划呢?万一罗汝才那狗东西不能造出声势引起官军注意呢? 悬啊!太悬了! 现在,只能祈祷官军傻兮兮地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走了。不,不能这样去想,把5ooo人的生命,包括燕柔和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官军犯傻上简直就是玩命嘛! 心里有事的他和秦燕柔吃了饭,练刀的心思也没有了,简单地洗了洗就上铺去猫着。他要好好想一想、理一理思路,在明天两军交锋之前如果找到什么大漏蔽的话,兴许还可以挽回局面。 秦燕柔见他抱着脑袋想得痴了,也没有去打搅他,自顾自地就着油灯做那怎么也做不完的针线。她准备给李定国做一副皮甲呢!小家伙一门心思要上战场、要当将军,这也扯着秦燕柔的心呐!可是在这个乱世上,在这个起义军的队伍里,小家伙也似乎只有当兵打仗这一条出路了。秦燕柔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把所有的心思集中起来做一副皮甲,希望皮甲能够代表自己在未来的战场搏杀时保护他。 李定国一会儿把自己摆在张献忠的位置上,一会儿又成为官军的头头,想着双方已知的各方面情况,从中找出双方在战场上最有可能采取的策略。有一个原则是可以肯定的,没有目的的战争和战斗并不存在。只要有战斗就一定有战斗目的。 沙堡的官军为什么主动出击柳林?难道想凭3oo官军和一些民团吃掉拥有5ooo人马的西营?不,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沙堡的官军最佳的攻击地点应该是柳林渡口,而不是柳林东面的沙杨林!他们的企图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眼看就要全歼前锋营的时候又全部撤退了?难道中营的增援部队连最后一点时间也没有给官军留下吗? 李定国心烦气躁地翻了个身,他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最实质性的东西。他预感到官军肯定有计划,有阴谋,可是他无法猜出官军会采用何种手段来对付起义军。 一河之隔半年时间,山西的官军不可能这么放心大胆地等起义军坐大。当然,他们没有选择从柳林渡河西击起义军,那是因为有黄河这个天然屏障。谁渡河强攻谁吃亏,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啊!那么,官军就应该坚守柳林并配合陕西官军的行动,西压东拒,把西营5ooo人消灭在吴堡以绝后患才是。可为什么官军没有这么做?难道他们都是酒囊饭袋吗?那今天前锋营遭受的损失又如何解释呢? 只有一种可能,陕西官军把注意力放在了王自用那边,对西营则只是警戒和提防,故意放西营东渡黄河进入山西,最后由山西方面来围剿西营。围?围剿!?柳林,柳林西边就是黄河,东边是坚固的沙堡,南边和北边是南北走向的黄土大山。官军完全可以用陕西的力量消灭钟师傅他们以后占领吴堡断了后路,然后山西官军在东面坚守沙堡,而太原和晋南的主力则对进柳林!对,柳林是圈套,沙堡也是圈套,这就是一个官军精心谋划好的大圈套!一方面诱使起义军5ooo人马分散开来好一一击破,一方面打击柳林这个唯一的根据地断了依托。是这样啊,官军在自身兵力不足的条件下也只能这样做才合理! 那么,现在的柳林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所在,一个极其虚弱的所在!西营主力都撒了出去,剩下的就是后营8oo人和老营的老少*妇孺,依靠这样的力量是不可能坚守柳林等待主力回援的!危机,危机啊! 李定国琢磨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甚至已经感觉南边、北边都有官军沿着黄河河谷向柳林合围过来!必须阻止起义军的行动! “糟糕!” 他失声大喊着连布鞋都没有穿,光着脚丫子打着赤膊就跑了出去,跑到门口后才想起燕柔会担心,回头说了声:“姨娘,我去找大王有急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秦燕柔的视野中…… 052 隔岸观火 李定国跑到中营,却得知张献忠改变了下午的决定亲自带领人马去了沙堡。徨急无计间,他只能问了前锋营张化龙的住处,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张化龙因为身上有伤,所以被安排在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人家里,恰好老神医也在。李定国这一蒙头蒙脑地闯进去后不禁大喜,他知道这两个人一是前营大头领、八大王的堂弟;一是老营里数得着的德高望重的神医,八大王也尊敬着的人。 “六叔,老神医,事情不好了!”在两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李定国丝毫没有因为莽撞地撞入而羞愧的意思,整一个十万火急的德行。光着上身赤着脚,满头大汗语无伦次的小孩子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内心的焦急。 艾神医对这小家伙是有底的,忙接口道:“定国有事好好说,别急。”说着话,老神医手上却没有停顿地给张化龙扎了伤口。 李定国一想也对,急有什么用?乃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稍微安静下来后才道:“沙堡是陷阱,是官军的圈套,去不得!” “啊!?你说什么?”张化龙腾地从炕上跳了下来,却因为动作太大牵引了伤口疼得扭歪了脸。 “六叔,您别急,听我说。”李定国这个时候也劝起别人来,浑然忘了刚才自己的着急样。“我怀疑柳林、沙堡是官军故意设置的大陷阱、大圈套,您们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官军的作为。” 艾神医拉了一把想说话的张化龙,皱着眉头道:“定国说的很有道理啊,官军没有理由让西营在吴堡安生半年,也没有理由让我们这么轻松就过了河!老六,马上派人通知敬轩,另外,向四周派出侦骑搜索方圆百里之内。别急,通知所有在柳林的头领马上去中营大帐。小家伙,回去穿了衣服整顿一下马上过来。走!” 这个时候的老神医俨然就成了西营的临时主帅,把张化龙也吆喝得挺顺溜的,偏生张化龙也真听他的话,拱了手不多话地匆匆出门而去。 李定国也和艾神医一起出了门,一个南去中营一个北回草屋的各自去准备。而几匹快马则毫无顾及地在骑手的呵斥下放踢东去,接着又有更多的骑兵的向南向北地出了柳林镇。 留在柳林的大大小小2o来位头领很快就挤满了中营大帐。 “……大王没有回柳林之前,老朽不才暂时代大王行令,各位可有意见?” “没有!愿听老神医吩咐。”众人都知道八大王和神医的关系,也都敬重老神医的能耐,自然没有人不服从。 艾神医挤了个笑容出来算是回应了众头领,接着就凝色沉声道:“当下敌情不明,主力未归,只有先在柳林边做御敌准备边等候哨探回报再做打算。后营刘进忠,你立即召集手下人马收集物料,连夜抢修柳林寨墙,墙外需挖陷阱、壕沟,马上去办!” 刘进忠是个长身精瘦约莫3o来岁的汉子,得令后答了声“是”就拔腿出了营帐。 “老六,前锋营还有多少兄弟能战?” “不过8o。”张化龙瓮声瓮气地回答着,任谁听能听出他的鼻音和心酸来。 “老四,把老营里的人清点一下能够挤出多少能战的?”艾神医又把话头转向了张会成。 张会成满脸难色地琢磨了一小会儿,回道:“加上孩儿营不到两百人。” “都叫上,编成队连夜抢修寨墙做好准备,另外,老四,你派个得力的人去河西联络钟师傅他们,看能不能及时拉他们回来。说不得,今天晚上官军就可能袭击柳林。”艾神医这个时候完全没有了医者的慈悲模样,只有满脸的焦虑。也许正是这样,他才是西营大帅有了差距,论定力,估计张献忠要胜老神医一筹。 “慢,四叔!”李定国叫住了张会成,道:“柳林位于晋中,距离太原、大同、宣府三边重镇比较近,北边应该是官军主力来的方向,南边的敌人应该虚弱一点,现在情况不明,而依靠柳林的寨墙和地形要抵御大量官军很困难。不如一边修缮准备固守,一边养精蓄锐做好向南攻击转移的准备。等哨探消息一到,是固守是南走马上就能行动。另外,老营人等也应该编组成伍做好连夜转移的准备。” 张会成站在那里看向艾神医,等待神医的决断。 “有谁熟悉南边地形的?老四先等等。” “沿河南下八十里是三堂铺渡口,沿大嘴子山小路一百三十里是王家店。三堂铺大约有百十户人家,渡船也有几条;王家店方向偏向东南,过去就是群山了,从王家店再走三天才是县城。”一名头领回答着。 李定国一听有了计较,忙道:“那位大叔,王家店有多少人家?可有寨墙坞堡?” 那头领是知道八大王今天收义子事情的,忙答道:“大约三百来户,有个王姓财主倒建了个寨子,比柳林要强得多。” “老神医、四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官军不会走三天的山路经王家店到柳林。要不派上百十号人先护送老弱马上去王家店躲避,也顺便拿了那地方给全营留个退路?” 李定国这话有了私心,他要把秦燕柔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虽然官军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得到哨探的印证是否如他所料,不过左右想想,官军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别的选择。也就是说目前的起义军也没有别的选择,硬抗优势合围而来的官军是不现实的,何况西营已经没有几个存粮了,没有坚守的本钱!提前走一步就多一分的保险。 “老四,你和定国马上带人走,前锋营和孩儿营能战的都归你指挥,遇事多跟定国商量,别看他年纪小,见识谋事比你我都强。去吧!” 事不宜迟,柳林镇上立即喧闹忙乱起来。 张会成去召集人手安排队伍,李定国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也没心思帮忙,一溜烟地就钻了回去。刚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跟秦燕柔说话,就听到外边有人大声地喊起来:“吴堡!吴堡起火了!” 他心里猛地一沉,自己的估计完全是正确的! “燕柔,快收拾东西,队伍马上要走!”说话间他提了战刀挂了弓箭走出门去向西一看,河对岸的吴堡腾起了几股火柱,火光把黄河水也映照得通红。 明珏!师傅!吴姨娘!他们可都在西岸呐…… 053 夜走王家店 李定国“铮”一声抽出战刀,正要往渡口跑去却被一个人大力地拉住了。 “定国,带你姨娘快走。”张会成带了一队老弱妇孺刚好走到这里,及时阻住了李定国的意气用事。 秦燕柔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看见西岸的大火越烧越熊,竟然也是张开小嘴说不出话来。 张会成一见不是个事儿啊,他明白这母子在西边的吴堡还有牵挂,可这个时候可是半刻也耽误不起的!他干脆放开了李定国,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弯腰就把秦燕柔扛上肩紧走几步后放在一辆马拉大车上。 “走啊,定国!” “宁宇,走!”秦燕柔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也没时间去羞怯,只想着快点招呼小家伙快走。这夜里,西边烈火熊熊,东边人心惶惶的,她从本能上觉察出巨大的危险来。在这个时候,她是打死也离不开李定国这个小丈夫的。 李定国咬了咬牙,还刀入鞘正准备走,却看见东边划了一条船去西岸。紧接着,西岸码头上就闪烁出火花和划出一条条红光弧线来。官军在放火铳和火箭! 他小跑几步赶上了秦燕柔所在的大车后又看了河心一眼,那条船已经燃烧起来,在失控的状态下被汹涌的河水冲向下游。此时,他心里反而涌起了一种轻松感,因为就算他想杀到河西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对钟师傅、小明珏和吴姨娘的担心冲得一干二净。 大约5oo人的队伍其实只有1oo来人有武器,其中还包括象李定国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他们仅仅依靠黑夜的月光向南迁移,一路上不时有更小的孩子出不满意的啼哭声,更多的是老人们担心的叹息。 张会成在队伍前头大约5里的地方安排了几个前锋营战士探路,自己提着战刀在队伍中间不断地巡视着,尽量维持着队伍的行进度和秩序。黑夜里,最怕的就是有人支持不住掉队了。毕竟从柳林到王家店有12o里路要走,按照这支“队伍”的度,怎么也要走上两三天才能到达。 李定国拒绝了上大车享受特殊的待遇,队伍里并没有多少辆大车,还有很多老人和比他还小的孩子在步行。当然,要让他的燕柔下来走路是万万不行的! 走了大约1o来里地,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张会成带来2o来个兄弟立即停在路旁搭弓引箭戒备着,李定国也有样学样地拽出了弓搭上箭,不会骑马还没见过马儿跑吗? 来人能够猜到这些,所以在箭程外就喊道:“四哥,我是杨三。” 这边张会成等人松了口气刚收拾了弓箭刀枪,杨三就急驰到了面前。 “艾神医让我带话过来,定国兄弟猜得一点不错,北边和南边河谷里都是官军,哨探们就着夜根本数不过来。八大王那边也回了口信,他们从沙堡直接南下,先行去攻取王家店等候你们。这边,神医和老六,刘头领正在柳林给官军下套子,怎么也要搞死几个才行啊!”杨三急急地说完情况,从马背上拿了皮囊“咕咕”地喝了几口水。他是先去柳林北面侦察回来后,又不停顿地赶到这里给张会成带信。 “知道了,我们走慢一点,让大王安心地拿下王家店,是这个意思吗?”张会成拍着杨三的背边走边说着。 李定国没有等杨三回话就抢着道:“我们这里到王家店近还是沙堡去路近?” “肯定是柳林了。” “四叔,不如抽前锋营加快度赶到王家店先摸清楚情况,等大王的主力一到就一气拿下王家店。明天官军扑了空一定往王家店赶,时间!时间最重要。”李定国猜估的意思跟张会成恰好相反。 “对,神医就是这个意思。你们知道了,我这就回话去!”杨三说着就翻身上了马,拱手行礼后掉转马头一声轻喝,那跑了半夜的马儿只得载着他又望回走。 张会成和李定国加快了脚步赶上队伍。 “快,快,加快度。前锋营,留左队听小爷的号令其他人跟我走!” 李定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小爷”是谁,看着张会成带着5o来号人跑远了才醒悟过来,不就是自己嘛!娘的,现在居然混成小爷了,不错,确实不错!可惜是他娘的逃命队伍的小爷。 …… 沙堡这边,张献忠得到了消息后立马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神医着人带来的话句句在理,容不得作为主帅的张献忠不去仔细思量。可不是嘛!西营去年八月伏击了官军攻占了米脂,回合了河西罗汝才手下千把号人,可以说在规模上与吃了败仗的王自用差不了多少。可半年里官军就紧着王自用打,让西营安安稳稳在吴堡待了半年,要不是粮食吃紧恐怕也不会东渡黄河了。官军算准了西营在米脂所得粮食并不多,可以说是故意地让西营东渡。而山西方面也故意放开了柳林转而坚守沙堡,那意图一经点破就足够张献忠心惊肉跳了。 他来不及招呼已经带着队伍绕过沙堡的罗汝才了,只派了两个兄弟去报信,自己则带了左中右三个营3ooo来号人就近抄沙堡到王家店的小路南下,这样做无非是尽量吸引官军跟着自己走,给老营人马创造安全转移的机会。 三千来号人,在山区里怎么也能跟官军周旋一阵了。不过,粮食的问题决定了张献忠必须要走一步棋----急袭王家店。因此,他又派出王复臣带了中营精锐加前行,希望能够在官军尾追过来和王家店地主民团有防备之前拿下坞堡。 …… 同样在这个夜里,太原镇、大同镇、宣府镇和山西南部七卫所的官军也在向沙堡--柳林地区合围。总数达到一万三千人的官军在山西都指挥使黄能显的指挥下,形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向西营起义军撒来。不过,官军的配合并不紧密,就如李定国预料的那样,南线的卫所兵没有北线的三镇边军能吃苦头,不愿意走隰县到王家店的山间小路,一古脑地走黄河河谷的大道向柳林进击,给起义军生生地留了一条活路。 孙子兵法上说行军要走小路,那是对精锐的军队而言。卫所军制早已废弛,卫所军队哪里还记得孙子的话肯去吃苦走小路呢? 054 打仗就是走路? 一夜的兼程赶路,老营的队伍还是在天亮时分被艾神医、张化龙、刘进忠带着的后营人马赶上。 短短的一天时间里,西营起义军就从吴堡渡过黄河到柳林,脚还未站稳又从柳林走到了这个名叫大嘴子山的地方。可现在的老神医显然还不太满意老营这支老弱妇孺队伍的度,在休息了一柱香的功夫后,又吆喝着人们起来向南走。 整夜都在赶路,且不说抵挡不住的困倦在不断地袭击着人们的神经,就说那双腿也是象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最要命的是腰臀部位因为长时间运动而酸痛难当,让人走不上几步就想坐下来揉一揉。李定国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知道秦燕柔在大车上时不时地会睁开眼睛来看看自己,所以再累也要忍住,也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出来。总不能自己和燕柔换个位置吧? 在老神医等人的吆喝下,队伍又缓缓地动了起来。不过,行军的度却比黑夜里摸索着前进还不如。几个头领拥着老神医想办法,可老神医也不是真正的神仙,不能一动手指头就让疲惫不堪的人突然来了力气行走如飞。 “宁宇,来一下。”老神医看到了李定国,忙招手呼唤了一声。有的事情他还真的愿意听一听这个没有正常脉象的小家伙说一说呢。昨天晚上不是李定国提醒,估计这会儿,所有的人都死在官军的刀下了。 李定国暗骂了一声,现在他的状况是多走一步路都觉得费劲划不来,这艾神医可好,一招手话,就害得李定国要多走百十步的路,那不是存心找骂嘛!不过,还得去,至少应该了解一下柳林的状况。 他颇费了些劲才勉强维持着走到艾神医面前,一屁股坐到地上就问:“老神医有什么事?后面情况如何?” 其实,5o多岁的艾神医比任何人都还累一些。年纪大不说,还在后面组织后营人马设陷阱忙了大半夜,现在又急匆匆地赶上老营,能不累吗?“昨晚哨探报告,宣府镇张家口参将手下的骑兵也来了。催着大家走是怕那些骑兵追上咱们,宁宇起来,再坐下去等会儿就走不动了!” 李定国斜眼看去,秦燕柔坐着大车已经走远了,心里一松劲干脆仰八叉地睡到了地上,老神医的话只能当做耳旁风了。 “老六,拉宁宇起来。”艾神医摇了摇头,嘴里吩咐着张化龙心里却在怜惜这个小家伙。十来岁的孩子走了一夜还能在他姨娘面前绷着精神,有孝心还在其次,这毅力也不赖,难得!可怜! 李定国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躺一会,见张化龙真要来拉自己,忙作出可怜样求道:“六叔,我就歇一会,躺地上脑子灵活想事也利索对不?” 张化龙这铁打汉子被小家伙的可怜样激了一下,也就没有动手去拉,反而转头看向老神医。 李定国这一躺下心思还真就活动开了。刚听说官军可能出动骑兵来追,那得想办法把骑兵给干掉啊!这里离王家店还有十万八千里路,按照现在的行军度,官军迟早得追上来。那时侯人疲马乏的起义军就只有伸着脖子等人砍的份了!不行,这种疲劳奔命战术不可取! 一有想法人似乎就精神了,他坐了起来看看周围的地形,突然惊喜出声:“不走了,六叔!不走了,不走了!” 老神医和张化龙以及几个头领苦笑着互相看了看,这小家伙真会耍赖啊! “真不走了。咱们就在这里打他官军的追兵一下,省得被追着走那么累。老神医,六叔,你们回头看看那个山嘴子,不就是天然的隘口吗?骑兵要过来最多也是两马并行,那……” “对呀!”张化龙一拍大腿差点就跳了起来,李定国这么一说还真是个办法,与其被敌人追着,不如把追兵给干掉。打骑兵在柳林那边的平地上不行,可这大嘴子山道上不正合适打他娘的骑兵吗? 李定国一见自己的想法被人肯定了,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打了骑兵兴许能搞些战马来骑,这腿啊,好象没知觉了似的。” 老神医四下看了看,众头领也是一副不想再走想拼一拼的容色,遂咬咬牙点了点头:“好,就在这里埋伏一下。老六,进忠,你们说怎么打?” 两位头领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各自估量了一下手下的力量和地形山势,顿时又觉得没有什么把握了。 “怎么打还得到那山上才清楚,打埋伏不看地势怎么成呢?六叔,哎哟哟,拉我一把起不来了。”李定国边说边伸出手去,心里却对这些啥打仗经验都没有,还不看书学习的傻农民极度地鄙视起来。农民起义闹事,十起九灭还真有道理。扳着指头数一数,根本就没有单纯农民起义能够长久的,能够搞大的都是在起义队伍里有读书人出点子。看来,自己目前这身板也只有出出点子的喽! 张化成一把拉了李定国起来站定,略微活动了一下,一众人等又去干一劲费力的差事----爬山! 这个时候的李定国真他娘的后悔啊,啥点子不好非要出个要爬山的?不过想一想,在这里还真就只有伏击一条路可以走了。不上山去实地看一看,又怎么能够合理地排兵布阵呢?特别是西营这些人马、头领,似乎都没有打骑兵的经验,还得自己这个饱读兵书(其实也就看过三国演义,戚继光兵法而已)的人指点一下。 还好,刘进忠在半山腰上看小孩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心里不忍干脆把李定国扛了起来走到山顶上。 站在山顶上,旁边一堆人等着听指点,嘿!这怎么也有点指点江山的大人物味道了。可惜,这大人物是让人给扛到山顶上来的。 “各位叔伯你们看,柳林到王家店的山路从两山之间穿过。东边那山比较陡峭,可以安排弓箭手和一些掩护的刀盾手;我们这山北坡比较缓,要想安排弓箭手射住山路就要在北坡安排刀盾和长矛手防卫,以防敌人放弃道路下马仰攻北坡。另外,路口上要安排一些人堵住万一冲过去……” “宁宇,小爷爷,你直接下命令谁谁谁做什么得了!听得六叔我都犯了糊涂。”张化龙听着小家伙说东又说西,说山上又说路口,脑袋里早就搅成糨糊,实在忍不住干脆开口打断了李定国罗嗦而夹杂不清的话。 艾神医也没怎么听明白,看张化龙把话说了出去,也跟着一点头道:“行,都听宁宇的命令。” 这一来,有8oo人的后营指挥权暂时落到了李定国的手里。人们显然忽略了这个掌握指挥权的家伙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而已…… 055 伏击 李定国当仁不让地笑纳了指挥权。这个时候不能去谦让,要是换个刚放下锄头不久的人来指挥,结果可想而知。反正李定国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就得想办法控制这8oo战力,所以这指挥权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情。 “让老营人的停下,马上埋锅造饭。吃饱了休息足了才好跟官军拼命。刘大叔(进忠),你的后营是如何编制的?”李定国拿出了主将的精神气度来,要不是身材确实小了点,声音实在嫩了点,还真有点象那么一回事儿。 刘进忠抬手指了指一名小头领,道:“快去传令,愣着干啥?!”然后转身来回答李定国的问题:“后营有八队,每队1oo人上下。有弓弩手18o名,抬杆、火铳手3o名,长枪(矛)手3oo名,刀盾手2oo名,大盾手5o名,骑马哨探2o名。现在,这里就有八队头领中的六个,刚才传令的也是队头领。” “宁宇,后营的装备不错,在米脂搞到的武器大部分都在后营和中营了。”张化龙忙插了话,不过话里表现出十足羡慕的味道来。 李定国有底了,看来边军出身的张献忠基本还是按照官军的营制来编组部队。不过,如何让这支人马在这个特定的地形上挥出作用来,打败甚至歼灭官军的骑兵还得动动脑子。先的问题就是战场通信和号令。 “现在有第一队弓弩手2o,刀盾手5o,长枪手5o,大盾5面(每盾为两人并举,其中一人配有斩马刀)。待机位置在隘口向南2oo步,号令为三角红边小旗,旗动人出堵住敌人。第二队弓弩手8o,刀盾手2o,位置在对面山头。号令为鼓,鼓响则弓箭齐射住山道。第三队弓弩手8o,刀盾手第二队相同。第四队大盾2o面,长枪手2oo,刀盾手1oo。号令为大旗,旗动则抢出山道两面列阵掐断敌军队型。其余人为第五队,配合抬杆火铳守住北面缓坡。请刘大叔掌握第一、第四队,这两队人是卡住敌人的关键,绝对不容许后退。两头卡不住,那设在两面山头的弓弩就没有意义了,咱们也只有等着官军砍脑袋的下场……” “定国兄弟放心,我的人绝对不会给西营丢脸。”刘进忠很规矩地抱拳拱手应承下了差事,尽管这个差事很吃重,但是他知道张化龙身上有伤,也不能指望老神医和小孩子主将去卡敌人。所以在这里,还就只有他最合适了。 “两边山头上的二、三队就交给六叔指挥。五队在这北坡上,我和老神医可以看着。另外,派两个得力的人去北边那座山头上放哨,敌人来的是步兵就摇旗画圆,来的是骑兵就画叉,然后上下举旗报人数,一上一下就是一千人。还有,等老营的父老们休息一会吃饱饭后选百十个人出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要。就等在这坡下,敌人一出现就往隘口里跑,一直跑过第一队的地头才能停。这样,可以让官军产生错觉麻痹大意,为了杀人抢攻他们兴许就没有功夫来观察两边的地势了。这队百姓,就让刚才报信的那头领率领着。最后,哨探队由杨三哥带着,只要我这边一冲下去,骑兵就出动追击。各位叔伯,你们看还有什么问题?” 李定国这一番话半命令半解释地总算把心里的主意说了个清楚。 众人略微想了想,杂乱地答道:“没有问题,照着宁宇的话做就是。”废话!如此详细的命令和合理的安排哪里能够容他们挑出毛病来的? 当下,众头领各自领命分派人手准备去了。李定国也大失风度的连滚带爬地下了山,此时,炊烟已经在南边的山坳间升起。李定国陡然想起这个蔽漏,忙拉住一名头领道:“传令下去,饭一好火就灭,不得有一丝烟火。” …… 宣府镇万全右卫参将周得功是此次“剿逆”的主力干将。因为他手下有两营精锐骑兵,是总兵官麾下的绝对王牌。而此次来柳林会剿张献忠,周得功亲自带了一营骑兵一营步军充当北来边军的前锋。 柳林,周得功的人马扑了个空,还因为误中陷阱折了1o多人马。他大怒之下挥军直扑沙堡,走到半道上遇上沙堡杨守备下面的军兵才知道起义军已经南下。考虑到沙堡到王家店的山道更崎岖难行,他又掉转马头经柳林追了下来。 老神医和刘进忠他们一路上没有少给官军下绊子,铁蒺藜三角钉时不时地扎到一堆骑兵,把个周得功气得是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从宣府长途奔袭到柳林,原指望杀起义军个血流成河的,可起义军没见着,自己的手下还三三两两地受伤倒地。凭这些,还捞个鸟毛灰的战功啊? 因此,周得功既愤怒又无奈,只得小心翼翼而执拗地带着骑兵继续追击,把步军远远地抛在了后头。前年他跟随宣府总兵侯世禄带兵赴北京勤王,结果落得个全军溃败,所幸大同总兵满桂及时救援,才让周得功收拾了残兵拖到北京保卫战后回到万全。当初的所谓精锐在该战损伤大半,现在的右卫骑兵营只得躯壳而已。不过,周得功大约知道农民起义军的情况,不就是一伙子造反的农民吗?打不过满洲人,还不能杀泥腿子立功吗? “大人,前队来报,逆军就在前面,不过,不过都是些老弱妇孺!”一名哨官回马来报。 周得功大喜之下眼珠子一瞪,道:“明明是逆军,追上去!杀,巡抚大人说了,按级论功!” 6oo人的万全右卫营骑兵无法在山道上展开,在参将大人一声令下后,随即就呼喝在拉成一条长龙风驰电掣地追向那群“惊慌失措”的逆军。 对敌人的轻视终归酿成了苦果。等周得功带着部下猛冲过大嘴子山隘口时,才讶然现那群刚才还在逃命的老百姓居然七零八落地坐在路边休息起来。还没等官军上下回过神来,伏击猛然动! 056 大有斩获 就在官军大部分冲进隘口后一愣神之际,刘进忠看到到山头上那面三角旗摇动起来。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挺着长枪喝道:“冲下去!列阵!列阵!” 几乎在同时,起义军第一队也在老百姓面前出现,迅组织成大盾长枪配以弓箭的防骑兵阵列。在狭窄的山道上,这种阵列具有天然的优势,正面狭窄用人少,可以布置成几层,足以阻挡并没有多少度的官军骑兵。而两边山头上的弓箭手也纷纷现身,飕飕地射出一**的箭矢。 官军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急切间勒住战马引来的吆喝声、马的嘶鸣声、受伤的人惊恐的喊叫和呻吟声,夹杂着尘土把这个小小的战场渲染得无比血腥和杂乱。还没闹明白出了什么事的官军后队骑兵,在被迫降低度后突然遭遇刘进忠的大盾斩马刀和长枪弓弩的袭击,生生地退后,与前队失去了联系。刘进忠也趁势组织好了两面都有盾牌掩护的防骑兵阵列,死死地卡在了隘口上。 周得功毕竟是经历过与满洲兵大战场面的老将,他立即滚下马来免得成为弓箭手招呼的对象。 “后退,冲开隘口!”他稍微观察了下一下形势后,作出了最准确而无奈的判断。自己被包围了,只有与后队会合,才有机会冲出去讨条活路。 “砰砰”的火铳声成为参将大人命令的回答。铁砂子、石弹被黑火药的爆炸力激出来,撒向密集的官军人群,一片片地打倒那些惊慌得有些可怜的骑兵。 官军后队在一名游击的指挥下也迅地分成两股,一股猛冲刘进忠的阵列,一股则下马爬向北坡,企图抄袭西山头上起义军伏兵的后路。可惜,这些动作都落在了李定国和艾神医的眼里。 三角小旗又摇动起来,第一队的阵列缓缓地向隘口逼近,进一步压缩了官军的活动空间,把大约两百名在第一波攻击存活下来的官军挤迫在一起,而两边山头的弓箭手们则几乎不用瞄准地拼命朝着官军堆里放箭、再放箭! 官军后队1oo来人在游击军官的带领下刚爬到北坡的半山腰,一阵劲箭就随着轻微的弓弦声射出,前面一排官军象葫芦一样栽倒,滴溜溜地滚了下来。随后,刚重新装上火药和枪子的抬杆、火铳再次打响,“砰砰”的一阵轰,立马打翻了那名游击军官,把残存的人赶到了坡下就着土坎和小树桩子向山头上放箭,仅此而已。 最激烈的搏杀是刘进忠所处的隘口上,两面列阵、两面被攻击的起义军着实承受了最大的压力。不过,大盾和长枪的配合对付骑兵相当有效,在小队头领的大声吼叫命令中,长枪从大盾中刺出,把敌人举着手盾(明军骑兵专用的盾牌,比步兵的圆盾小了一半,主要用于抵挡箭矢)纷纷刺破、捣烂,失去保护的官军也只有在长枪以及后面的斩马刀(扎在短杆上的厚背重刀)的威胁下后退,去承受两边的弓箭袭击。 李定国把整个战场上的形势尽收眼底。 “喊话,投降者不杀!”稍微显得稚嫩的声音把命令送出去,很快就被显得心服口更服的起义军战士们化成了厉喝。 周得功在几个亲兵身后看到自己的手下三三两两放下了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禁又惊又急。现在的他身处险地,随时都可能被一支箭,一把刀要去小命。而隘口那边显然是无法冲过去的了,绝境啊绝境,说不得只有先保住小命再说了。 于是,这位参将大人也抛下手中的战刀,大声喊着:“兄弟们,都放下武器。” 仅存在隘口内不到百人的官军本就绝望了,一听大人都这么下命令,哪里还有继续抵抗的念头了。不过,在隘口外还有大约两百人在游击军官死了以后,见势不妙骑上马就狼狈而逃。 一场伏击战持续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结束了。起义军的战士们看着灰溜溜逃跑的官军也不兴奋地大声欢呼起来!也难怪大家如此激动,从去年8月在米脂的黄家梁子打了一场胜仗后,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尝到胜利滋味了,还被官军在沙杨林占了便宜,尾追到了这里。可现在一场漂亮至极的伏击战,打败的居然是官军里最精锐的骑兵!换在昨天甚至是战前,都没有任何人敢于想象这个结果,连一手指挥、布置这场战斗的李定国也不敢想象。 李定国极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兴奋,主将嘛要跟别人有点区别,不能跟普通的战士一样举着刀枪笑啊跳啊的。他在老神医恭恭敬敬的陪同下走到路边的家眷人群里,先得看看刚才有没有家眷受伤。毕竟打仗是战士的事情,家眷们上来诱敌帮忙要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杀风景了。 “宁宇,我在这里。”秦燕柔远远就看见李定国在人群中左看右看,她以为小丈夫大将军在找自己呢,忙出声去唤。她哪里知道自己自告奋勇混进这群家眷的中的事情,小家伙还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了,那她再自告奋勇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李定国一听,立时愣住了,冷汗随着事后无穷的后怕立时就冒了出来。他找了几下,才看到秦燕柔在那里微笑着招手,急忙走过去抓住燕柔的手上下打量,一副惟恐他姨娘少了几根汗毛的样子。 当然,有的话在这里是不能说的。那些战士和家眷们现在正用崇敬地目光看着这个半大小子呢! “定国兄弟,小爷!”刘进忠远远地喊开了,对李定国的称呼也从兄弟由衷地变成了“小爷”。也难怪,天天都要面临战斗和死亡的人们,对能够带自己打胜仗活下来的人,是不分年轻大小、身份高低来崇敬的。 刘进忠挤了过来,掩不住兴奋地拱手说道:“小爷,抓了个大官儿,是宣府镇的参将官呢!” “刘叔,我们的兄弟损失情况如何?缴获多少?”李定国暂时没有把那大鱼放在眼里,他要关心的是队伍的情况。说不定官军会很快派出救兵来,那时候还得恶战一场。所以先掌握住队伍的情况才是要点。 “伤了2o来个,有个兄弟中了刀,没办法救了。其他的都是轻伤,包扎一下几天就好利索了。缴获嘛,哈哈。”刘进忠说到有个兄弟阵亡的时候还拧着眉头,一说到缴获就连声打起了哈哈,笑了几声后才收敛住,道:“战马217匹,马上就能用;还有1oo多匹伤马,整治一下也可以用;其他死马有1oo多匹,刀枪弓箭盔甲等等还没来得仔细清点。麻烦的就是那1oo多号官军和那官儿了。” 李定国其他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想到有了这么多战马,就可以在西营里编出一支合格的哨探队来。这次东渡黄河,西营就是因为探马太少险些吃了大亏…… 057 为自己打算 饱食一餐马肉后,李定国又令刘进忠将后营人马分为三队,轮流列阵警戒,缓缓南下。 有了足够的战马就意味着老营的行军度有了空前的提高,一夜半日没有休息的李定国也可以上得大车,蜷缩在秦燕柔怀里回归成一个半大孩子酣然入睡。 半夜时分,老营人马到达了已经被王复臣和张会成拿下的王家店,而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张献忠也亲自迎了出来。在张献忠眼里,这个义子完全当得起自己出迎3o里。他救了西营在先,打了胜仗在后,完全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小福星小将军了。 不过,张献忠心里的小将军形相很快就被在秦燕柔怀里吧嗒着嘴巴做美梦的小屁孩形相所取代。没办法,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要用来当面表扬一下的,现在只能忍回了八大王的肚子里。小家伙始终是小家伙,就算脉象不凡也只是十来岁的身体,正是瞌睡多的要命的年龄,何况还经过了一夜跋涉和一场战斗呢? 第二天一早,睡足了李定国天还没大亮就醒了过来。现自己身处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旁边的秦燕柔睡得正甜,颇有点**帐暖的意味。暂时没有了危险,身处的地方又这么舒适安逸,自然就让他的那颗27岁的色心蹦达起来。 秦燕柔不知道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李定国指挥作战时候的男子汉气概,也许是在她怀里熟睡流口水的憨相,也许是其他别的什么梦境,反正她在抽*动着嘴角微笑着。正是这个清晨,美人臃懒地在沉睡时出的微笑,构造出一副迷人的画卷。散乱的黑,白皙而泛着红晕的脸庞,惬意地微微上翘的睫毛和略微上提的嘴角,让李定国萌出一种狠狠亲吻秦燕柔的冲动。 最要命的是掩盖在晚春薄被下的美妙身躯,在色心大动的“小屁孩”的注视下,露出一些春衫和香肌,胸前的起伏巧妙地吸引着视线往幽深的神秘处延伸…… 李定国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他要摆脱眼前活生生的诱惑。不能去侵犯秦燕柔,因为侵犯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无法依靠自己的小屁孩身体来结尾了。忍,继续他娘地忍!要怪只能怪老天爷故意捉弄自己。 他悄悄地摸下了床,距离秦燕柔远一些才能稍微打消心里的欲念。还是为自己的将来扒拉一下小算盘吧! 昨天那一仗看似轻松实则凶险。如果没有那个天然的地形,如果老营和后营是在进山前被骑兵追上,那后果就不是官军大败而是起义军被屠杀了。大嘴子山呐,救了一千多号老小的性命,也成就了李定国在西营里的小小威望。 不过,正是这个威望让他犯了愁。世界、人,都是一样的,都按照着一定的潜规则在运转。李定国现在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依仗的不过是一些知识和八大王义子的名义而已。那么在以后要维持这种地位,要打消某些人可能,不,绝对会产生的嫉妒心理,从而避免他们在暗中下绊子、搞阴谋,就只能做四方面的工作了。前世的办公室里勾心斗角的经验,完全可以移到现在来用。一方面是讨好老板,加强八大王对自己的信任;一方面要尽量低调,以免引起别人的不满;再一方面要拉拢一批有能力的人,形成自己的班底;最后,还要在所有人面前显得可爱、可亲、可以信任。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西营起义军里稳固的地位,才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拉起人马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改变历史。 左右看看,掰着指头算一算。 艾神医,应该可以继续拉拢。自己在他面前建立了很好的印象。而且这个神医跟张献忠的私人关系很密切,对张的影响力颇为强大。而且,这个神医有个9岁的孙子----艾能奇现在孩儿营里。这个小家伙未来可是张献忠的四义子之一,有名的敢打敢冲敢拼命的悍将。说不得,他的工作就要从他爷爷开始抓起,不是有名言吗?革命工作要从孩子抓起…… 张会成,这个人跟自己的关系走得最近,不过他对孙可望也不错。这次战斗胜利应该可以加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孙可望,这个人现在看来是个耿直勇敢的少年,有那么一股子豪杰味道。目前和他关系不错,是不是可以在思想上给他灌输点什么?是不是故意结纳,搞成水乳交融的亲兄弟关系呢?答案是肯定的,要!有心算无心,自己有大量的时间去注意、去准备、去引导,应该不会让他走历史上记载的老路才是。 刘进忠,在大嘴子山一战后对自己恭敬有加,而且他也是西营难得的勇将,实力派人物。应该搞好关系拉拢拉拢,分功劳是当然的,今后少不得多给他出出主意,让他的地位更稳固一些。 还有张化龙、杨三、王复臣等人,似乎…… “宁宇,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秦燕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李定国的身后。 李定国当然不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在想怎么拉帮结派搞小山头。”那样会吓住单纯的秦燕柔的。不如,来点肉麻的? “燕柔、姨娘,我现在很害怕,你知道吗?在战斗结束后我看到你在诱敌的人堆里,脑门子一下就昏沉沉的全身出冷汗。” 秦燕柔哪里经得起小油嘴这么一说啊!?说这孩子说话委婉吧?不是,他说出了最直接的感受;说直接吧?也不是,那话委婉地表达出一些秦燕柔想要又怕要的东西。至少她早就确定了,孩子对她的感情不仅仅是对姨娘的感情,还有一些男人和女人之间才有的心思。现在,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这样的话,却足够让秦燕柔暂时抛开一切的想法,沉醉在被人关心被人爱护的幸福之中,沉醉在被小家伙的挚诚的爱意里完全不能自拔。 她俯身一手搂住李定国越显得有力和宽阔的肩膀,一手则带着复杂无比的心情抚摩上他宽宽的额头。 “姨娘让宁宇担心了?那是姨娘相信我的宁宇有能耐,一定能够打败官军才去的。” “骗人!”李定国一下就拆穿了秦燕柔的托词,他现在很清楚她当时的心态,不就是担心自己出事而主动到前面来想照看自己吗?!“姨娘就是不放心我才,才……总之,我是男子汉了,今后是我保护燕柔。我是小丈夫,不是吗?” 被人拆穿后的秦燕柔并不着恼,反而因为李定国显得有些蛮横的说法而欣喜。女人,始终都需要在内心深处建立一个可以依靠的,能够给予自己安全感的影子。现在,这个影子愈显得强大起来…… 058 趁虚南下 秦燕柔的欣喜眼神被李定国看在眼里,他的胆子蓦地大了起来,反手就揽住秦燕柔的纤腰稍微用力,措不及防的女人出半声惊叫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嘴也被火热的嘴唇给紧紧堵住。稍许的挣扎了两下,秦燕柔在愈显得有力的李定国的拥抱中软了下来,闭上眼睛红着脸任由这个家伙轻薄放纵…… “宁宇!”院门外传来讨厌的孙可望的声音。 李定国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秦燕柔的娇躯,让身子有些软的她靠在了门框上,然后转头没好气地回了句:“来了!” 走了两步快到门口时,李定国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对,不符合自己拉拢孙可望的既定策略,乃换了副亲热的口气边拉门闩边道:“是望大哥?哎哟,这两天我可天天在想着你呢!” 孙可望本来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痛快都被李定国的热情化解了,他怎么能够想到面前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家伙肚子里的坏水呢?他一把拉住李定国的胳膊,又欢喜又羡慕地说道:“兄弟,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走,老爹要见你。” “噢,我去拿刀。” 李定国一听忙转身向屋里走,在张献忠面前应该建立一个能打仗的形相,刀是最好的道具。 “不用,走吧!老爹快等不及了。”孙可望再次伸手拉住了李定国,两人急匆匆地从这个王家地主的偏院赶到了寨子正中的正房大堂屋。现在,这里成了西营起义军的中枢之地。 张献忠远远地站着看院子里一群穷哥们带着家人来地主仓房门口领粮食。王家店的景况跟陕北也差不多,或许受灾的程度要轻微一些,但是穷苦农民一样没有存粮,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月份,大多人家早已经揭不开锅等着挨饿或者准备逃荒了。所幸的是西营起义军突然占领了这里,还开仓放粮、分了王大财主的钱银田产牲畜,让当地的老百姓又觉得有了活路。 不过,张献忠知道自己迟早要带着队伍走的,这个地方并非久留之地啊!北边距离沙堡13o里地,西北边离柳林11o里,南边到隰县三天的山路,西边到河渡口也就大半天的路程。官军在柳林扑了空,在大嘴子山垭口吃了大亏,肯定会想办法在近期内进攻王家店。因此,西营还得走,不过要等到罗汝才的人马回来,等到跟河西的老钟师傅取得联系后才能走,要不,今后越走越远就很可能无法联系起来了。 “拜见义父!”李定国和孙可望同声向张献忠致礼。 张献忠转过身来,笑道:“还是叫老爹听着踏实顺耳。来,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吃早饭去,听说是小米粥和白面馍,夹小青菜和马肉条。” 父子三人就在大堂屋里摆开了架势。刚要动手吃,却见李定国站起来道:“我先跟姨娘送去。” “咳!宁宇,你姨娘那里我已经着人送去了,少不了她的。你小子,哪天记挂老爹也这么上心就好喽!”张献忠嘴里抱怨着,可眼神里却满是赞许之色。做人的义就是孝顺,孝顺长辈的人怎么说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 三个大中小男人稀溜溜地喝粥吃馍,三两下就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放进肚子里。 “老爹,罗大王他们什么时候到王家店?”李定国揣着心思呢,所以一放下筷子就问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大嘴子山那的一场小胜不足以让官军停止进攻,而张献忠在西营还不是足够强大的时候,也不会放弃罗汝才那1ooo人马。但是,必须要先开口引出张献忠的意思来,才好找机会进言。现在的西营四面都是官军,也不过4ooo来号人,不能不让李定国担心啊!当然,他和秦燕柔的命运现在跟西营战车是紧密联系的,这就是他主动来关心“大事”的动机。 “现在还没准信过来。前天晚上走得匆忙,唉,我也为这个事情担心呐。现在官军势大,曹操一千来人还真不好过沙堡来这里会合。”张献忠摇着头说道,他是实在地为曹操的人担心。自己的主力跳了出来是因为现早、行动快,可罗汝才的人原本是执行诱敌任务,所以绕过了沙堡摆出去中阳县城架势。这样一来,罗汝才部的行动就在官军的掌握之中,而要快地与主力会合,就需要通过沙堡。 现在的沙堡不是只有3oo官军的小寨,而是官军在未来进攻王家店的指挥中枢! “老爹,河西有消息吗?我钟师傅、明珏妹妹还在吴堡呢。”李定国得到了北边的消息,现在转头打听西边的情况了。他不是头领,也就得不到哨探队的消息。傅明珏和钟师傅,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秦燕柔外最亲近的人了。 “没有,探马根本无法过河。官军把所有的船只都控制起来了,看来,***还真想把咱们围剿在王家店!”张献忠恨恨地说道,他跟钟国柱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李定国的话无疑激起了他的担心。“要不老子打回河西去!” 李定国吓了一跳,转眼看看孙可望还在似懂非懂地出神,忙道:“老爹,不可去西边!现在,官军想把我们绞杀在王家店已经是定势。西营势单力孤无法硬拼,只能走,只能边走边联络河西的队伍和罗大王的队伍,也只有通过走,才能牵动官军,让官军露出缝隙来,给河西和罗大王的队伍留出生路来。” “往哪里走?向南?”张献忠约莫听出了味道。 “对,向南做出打隰县的架势。前日我听说南边的官军是卫所兵,都沿着河谷北上了,那隰县一带必然空虚,只要西营往那边一动,就不怕官军不乱阵脚。官军的部署一乱,罗大王就有机会趁机运动过来与西营会合,河西的义军也能找到机会过河。现在,整个棋局的窍眼就在隰县。”李定国搬出了自己的主意,这个主意无非就是劝阻张献忠不要去打硬仗,专找官军的软肋下手而已。 避实就虚,可是兵法的基本原理;而依靠自身运动调动敌人,也是最有效的作战手段。只要自己保持主力的凝聚,在转战中随时可以找到敌人的虚弱处来上一下狠的!敌强我弱的时候,还真得非这样做不可了…… 059 晴天霹雳 张献忠沉吟起来。南下隰县的问题他也考虑过,昨天晚上连夜审问那个叫周得功的参将让他清楚地了解了西营面临的危机。 从外部环境来看,几万官军正在重新组织大网,准备把西营再次包围起来一举歼灭。而王家店的地理位置已经决定了没有太大的闪转腾挪的空间,而地形因素也不能提供坚守的可能。官军可以源源不断地开来,而起义军只要困守一地,就没有兵员补充、没有粮草军资补给,就算是再得民心也必然难逃失败的结局。 从西营的内部问题来看,打下王家店只能解决一时的粮草问题,而4ooo来人的战力实在是消耗不得也消耗不起。队伍要壮大就要走,走一地吃一地招收一地的穷哥们,顺便打击当地的官府豪强,为当地百姓出一口气,给西营起义军在山西留个好名声,将来实力壮大了,能够官军硬憾了,还要依靠这个名声来取得老百姓的支持建立政权呢! “走!树挪死人挪活,西营越挪越壮大。宁宇啊,你的想法很好,可都是从戚继光的兵法里得来的?”张献忠拿定了主意,转而开始关心起眼前这两个大有前途的义子了。他是不喜欢看书也瞧不起读书人的,但是他需要看了书的李定国时常给自己出出主意。 “是,老爹。”李定国总算放下心来,只要张献忠不硬拼,这天大地大的哪里都有西营起义军的活路,也有自己这个小屁孩长大的余地。 张献忠点了点头,收敛起脸上赞赏的神色转头道:“旺儿,去请各营头领来议事。” 孙可望忙站了起来,抱拳躬身行了个礼后“噔噔噔”地走了出去。那满身掩饰不住的虎气让背后的张献忠欣喜不已。在张献忠的心里,现在的两个义子可谓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将来还少不了这两个左膀右臂哩! “宁宇啊,你看我娶了你姨娘,你也改姓张如何?”等孙可望一走远,张献忠就顺口问道。他这个心思却是在昨天晚上才升起的,直到昨天晚上他才有闲心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秦燕柔,这一打量就让秦燕柔的影子纠缠了他几乎一整夜的时间。在他想来,李定国一定会为自己的这个主意欣喜不已。 李定国傻眼了,这是他娘的晴天霹雳啊!才走了个罗汝才,现在身为自己保护人的张献忠也对燕柔起了心思,怎么办?怎么办?!拒绝,对,一定要拒绝!慢,慢,慢!拒绝的后果是什么?不行,只有拖一拖了,但愿张献忠哪天碰上个比燕柔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转移了心思…… 张献忠见小家伙傻愣着不说话,还以为他高兴成那样了呢?遂得意地笑道:“这样,宁宇,宁宇!” 李定国被张献忠喊回了神,忙做出专心听讲的样子来。 “你先回去问问你姨娘,这个事情先还要问她愿意不愿意才行。” 李定国一下被提醒了,对啊!关键因素是燕柔嘛!忙站起来道:“是,老爹,我这就回去问姨娘的意思。” 说着李定国行了个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张献忠还补了一句“不急,啊!” 张献忠也挺为秦燕柔着想的,毕竟一个年轻寡妇带着个孩子需要找个依靠,当然,在这个世道的礼制观念里,很多寡妇都宁愿守节而不愿意再嫁。这个事情是急不来的,说不得自己还要在女人面前表现表现才行呐! 李定国一路上脑子可就动个不停了,心里那个担心呐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这个话不告诉燕柔是不行的,张献忠随时都有可能问起这个事情,甚至是直接去问燕柔。因此瞒不了,只能说。可是,燕柔会怎么想呢?在她眼里自己究竟是小丈夫还是一个半道上冒出来的“姐姐的孩子”?一个年轻守寡的美貌女子,能够等自己长大成为男子汉以后承受世俗的不解眼光嫁给自己的侄儿吗?不可能!那叫他娘的**! 脑子里这个结果一出来,李定国就心慌、脚软,找个土疙瘩一屁股坐了下去。是要想清楚了才去告诉燕柔,她要真成了自己的姨娘加上个义母的头衔就完蛋了,是自己完蛋了!什么给她建造一个天堂?什么自己是她的小丈夫要守着她一辈子?全他娘的完蛋! 可是,自己凭什么去跟张献忠竞争?一个小屁孩跟西营八大王、自己和燕柔的实质上依靠斗?想都不用想!何况,小屁孩能够给女人欢乐吗?不能!看看人家张献忠,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一身的男子汉气概。不用比了,必败无疑! 现在的李定国在主观上完全把张献忠当成了情敌,一个自己无法竞争的情敌。当然,他的想法是从21世纪的世俗观念衍生出来的,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封建礼教加上女人思想上的束缚,也没有去想到秦燕柔万一就不喜欢张献忠而喜欢自己这个小屁孩呢?成*人的思维,男人的思维都是喜欢去比拼,而很少会从其他的角度看待面临的问题,特别是这种男女情事的问题。 彷徨无计的李定国在路边的土疙瘩上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最后,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先占有燕柔的身体再说!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也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燕柔承认了自己不再是小屁孩而把身子交给自己以后,才能跟她说起张献忠的问话。当然,最好的时机就是今天晚上了。 等他回到偏院的时候,他现自己和秦燕柔真的享受了八大王义子和义妹的待遇。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一问,才知道是张献忠的亲兵托了家眷里的黄家婶婶送来的。这样一来,秦燕柔就不用每天张罗着做饭了。 心里有鬼的他吃饭的时候不住地去瞧秦燕柔,他实在没有把握啊!11岁的身体真是讨厌,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收燕柔的心,单单依靠现在两人之间虽然浓厚却说不准性质的感情是不行的,**的融合才是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一个男人一辈子的保证。 秦燕柔察觉到他古怪的表情和动作,本能地,她感觉到小家伙的眼神里带着什么东西?仔细一想,早上在房门口的那个热吻立时就浮现在脑海里,那种甜蜜的感受在自责和惶恐的心情下反而显得印象深刻,让她禁不住地想去回味一番…… 060 流水作业 秦燕柔不禁有些羞怯,忙屏住念头,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他是孩子,我是姨娘……”看着李定国还在偷眼瞧自己,乃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正色嗔道:“吃饭都这么不专心,给姨娘说说,大王找你去做什么?” 李定国颇有些失望地想起了张献忠的话,再一看燕柔的美态,一种复杂的悔恨感油然而生。 小屁孩凭什么要霸占着秦燕柔?眼看西营四面受敌处境艰难,心思为什么不用在怎么破敌上,却偏偏在儿女情事上纠缠不已?燕柔有燕柔的选择,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活,真正要她高兴、幸福,不就是尊重她以及尊重她的想法和选择吗?咳!怎么能对她动那种念头!?算了,不能想,还是想想自己怎生帮助老爹把西营整治出来吧!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出个人样来,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先得依靠一支强大的西营起义军! 主意一打定后,李定国觉得脑袋也清醒了不少,不在一个狭窄的圈子里转来转去摸不着头绪了。看看燕柔还疑惑地等着自己的回答,忙道:“燕柔、姨娘,我们还要往南走,这里也不安全。噢,对了,八大王要我改姓张。” 秦燕柔吃惊地呆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看着李定国,用更认真的语气说:“姨娘常听人言,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姓氏和身体肤是父母给的,父母之恩不能忘,这姓氏……” 李定国听明白了,也为燕柔在寄人篱下时仍然保守着的骨气而折服,忙道:“姨娘,我没有答应,只推说跟你商量一下。” 秦燕柔微微地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不对啊!按常理,这孩子改姓的大事八大王该先知会自己以后再跟孩子提起,哪里有先跟孩子说,再让孩子跟大人讲的?人言道:黄虎行事豪侠仗义而不失礼节。这不应该是张献忠的作为。难道是宁宇说错了或者是有别的因由? 她是读过一些书的,并不象那些大字不识的乡下农妇般蠢笨,于是凝色追问道:“大王还说了什么?” 李定国一见燕柔的神色有异,略微一想就明白漏子出在哪里了!张献忠是先娶燕柔,让她从了张氏后才让自己改姓,这样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可自己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难怪燕柔会有疑惑。可是,现在是时候说吗? 秦燕柔见孩子又开始木噶愣了,知道这家伙肯定在想着些什么事,再追问了一句:“大王还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的李定国才初次领教到秦燕柔的聪慧,以前没怎么说谎话也没怎么生那些坏心思,所以也就不怵她时有的追问,可今天这个事情可是关键性的大事!说吧,说了就等候判决!反正,她觉得高兴就成! “老爹说,说他想娶你,然后再让我改姓。燕柔、姨娘,我不想改姓。”李定国还是在最后加了一句,他是实在害怕秦燕柔答应了张献忠,在那瞬间,感情和理智的交锋下,秦燕柔对他的重要性再次占据了上风,也只有在那瞬间,他才明白秦燕柔在他心里的地位。她是他的恩人,是他想念前世父母的替代,也是他真心爱慕的女人。这些种种感情掺杂起来,才是他本能地觉得离不开这个女人的最深刻的原因所在。 秦燕柔心道,这才对了。李定国在最后流露出来的眼神着实让她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她想了想,很坚决地说道:“宁宇,你记住,姨娘叫王秦氏,相公姓王。八大王要问起来,你就这样回答,知道吗?” 李定国明白了,现在是彻底地明白了。从秦燕柔听自己说话后那一刹那的温情到现在的凝重,他能够体会到她同样复杂的情感,也许,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抹去她心里的烙印,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就是这样的吗?真不知道是应该叹惜还是应该尊敬。不过,至少燕柔不会成为义母了,至少她永远都会是自己的姨娘!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早上的那些个打算在坚决的秦燕柔面前,在理想中的大事业面前烟消云散、不知所踪。不过,他心里还是隐隐抱着希望,希望年轻的秦燕柔不要抱着礼教的牌坊就此过一辈子,人生不应该这样! “姨娘,我一定要给你建造一个大大的天堂!” 李定国只能这么去说了。他不能直接表露出自己的爱意,现在不是时候,起到作用可能与想要的结果正好相反。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有能耐了,能够真正地庇护燕柔了,有些话才能说出口,才能真正地被燕柔认为是一个男人的话。现在,不过就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子罢了。 …… 心里杂念一除,意向更加明确后,李定国却也没有直接去回张献忠的话。这些话还是等张献忠问起的时候回答好一点。他吃过饭就拿了弓箭战刀去老营的工匠队,他想找汪师傅学学怎么使用弓箭。这宝贝可是这个年代战争中不可缺少的主要手段了。 要说什么三点一线,什么重力因素、箭支的初和射程、准头之间的关系,他也懂,现在的膂力也足够拉开手里的轻弓,可是如何使用弓箭却实在不太清楚。 李定国在老营的知名度估计是最高的,老营的人是亲眼看到这个神奇的小子指挥着后营一班大老爷们打了胜仗,因此个个都显得很亲热,李定国也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汪师傅。 “啥?你还不会用?”汪师傅一听李定国的来意,就差一点把下巴惊讶地落到地上了。 “汪师傅,得空你教我一下,行不?”李定国利用小孩皮囊的优势,摆了一副让人难以拒绝的神情架势出来。 汪师傅为难地看了看周围1o来个工匠,这里还需要他指点着造弓制箭呐!这弓箭是西营主要的、最缺乏的武器了,八大王可是一再嘱咐要加紧赶造的,难得王家店的材料比较齐,牛胶、木材(直纹)、牛筋踺、铁料都有,不趁这机会多制点出来可说不过去了。 李定国看出了汪师傅的为难,他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作坊,很快就现了问题想到办法。“汪师傅,您要教我一个时辰,我就给您出个主意,保管您这里每天制造的箭支数量翻个倍。” 汪师傅本想来句“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儿去”把说大话的家伙撵走的,可一看到李定国的神情很认真很有把握,又想到他怎么也是大王的义子,还想到这个小家伙可是能指使大人去打仗的人物,也是硬蒙了自己宝贝的小滑头,指不定他真能出什么主意呢? “先说说你的主意,要真能成,我每天教你三个时辰都行!” 李定国暗笑了一阵,故意嗫嚅了半晌才道:“汪师傅,做箭有几个工序?” “六个,打造箭镞、刨制箭杆、炮制尾羽、漆刷箭杆晾干备用、上尾羽箭头、制销安箭鼻(箭杆尾端搭弦的装置)。”汪师傅自然是张嘴就来说了个清楚。 “定国怎么看不出有六道工序呢?师傅,您看,13个人每个人都负责制造一支箭,那多浪费时间?!不如把他们分成六个组,第一组就负责铁器活,第二组负责木工,第三组负责羽毛炮制……这样,每个人要学习的技术就少了,少就能精,度就可以加快,而且,还可以制作一个标准的模子来,以后都按照这个模子来做。这样一来,制造度上去了,质量也会有很大的提高,您说行不行?”李定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现代化的生产流水线和标准工艺的概念就着箭支制造说了出来,他并不真正了解制造箭矢,不过涉及到工业制造的事情,大多都是可以套用流水线生产的嘛! 汪师傅转身走回了作坊的工棚,认真看了看手下这些刚招来不久的学徒们,突然啪地一声拍了下大腿,道:“成!这个法子好啊!走,定国,咱们找个地儿练箭法去!” 传统的师傅教徒弟,都是手把手地教会所有的工序,看着能够独立操作完整地做出活计来以后才出师。这就是明末年代手艺人的生产观念和技术传承的主要办法。现在李定国的一番话实在地给汪师傅的脑袋开了窍,对啊,一人负责一道工序,又快又好,节约时间不说还能提高质量,好! 061 练箭也取巧 隰县,位于吕梁山脉南麓,相对柳林、沙堡以及陕北要显得富庶一些。 明思宗(崇祯)四年(1631年)六月,张献忠率骑兵三百由王家店急袭空虚的隰县城,未经战斗就拿下城关。两天后,西营起义军大队人马赶到,更席卷了县城四周乡村。起义军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抓捕官吏打击土豪,赢得了隰县老百姓的拥护,起义军从4ooo人一下字就展壮大到近万人。 张献忠起义军跳出陷阱以转战主动出击攻破隰县,完全打乱了官军的部署。惊急之下,官军调兵沿吕梁山南麓追击,却为罗汝才所部留下了空隙。官军主力前脚走,罗汝才后脚就拿下沙堡,随即又攻克了没有防御的柳林。 山西起义军的活动很快就引起了36营起义军盟主王自用的注意,此时另一重要头领王嘉胤已经战死,高迎祥成为三十六营起义军的第二号人物。他主张各营起义军结束各自为战的局面,联合起来共同展,放弃重兵驻守的陕西东渡。这一思想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很快,三十六营主力在陕中南突然折回陕北,甩掉了尾随的官军主力,在府谷渡过黄河。 山西官军闻讯大骇,马上命令开往隰县的太原镇、大同镇、平阳府以及直隶宣府镇万全都司各部掉头北上对付三十六营主力。这样一来,就给刚刚到达隰县的张献忠留了一段喘息时间,得以从容地在刚刚麦收不久的隰县整兵备战。同时,张献忠命张化龙引一军回击中阳等地,联合罗汝才策应三十六营主力在官军尚未合围前进入晋中地区。月底,三十六营起义军在平阳府西南的高树林会议。 整个陕北农民大起义的局面因为三个因素大大地改变了。因素一,张献忠主动离开米脂转道吴堡休整展。这使得王自用的起义军主力成为官军的重点打击对象,而张部则得以壮大。因素二,东渡山西跳出包围圈,这给在陕西苦苦支撑的起义军主力指示一条转战山西展的出路,从而避免和陕西的重兵血战。因素三,张部主动出击隰县彻底打乱了官军的阵脚,使西营得到继续壮大,也使陕北起义军在晋中会合成为可能。 这三个因素,从军事角度来看属于局部的战术机动,却造成了战略上的有利态势。而李定国,这个11岁的半大孩子却在这三个因素中间挥了巨大的作用,因此成为张献忠眼里的真正的宝贝疙瘩,初步在西营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定的地位。 南关,成了西营起义军的大军营,李定国也在这里摸索出了一些射箭的法门。在王家店出了流水作业的点子换汪师傅的指点似乎有些亏了,因为汪师傅在教了他引弓控弦搭箭的方法后,只留下了三个字----自己练! 引弓,需要沉腰、收腹、含胸,双肋微收、力贯双臂从下到上边抬臂边引弓才能稳稳地拉开李定国那张特别的四石弓。这中间左臂的力量通常比右臂的力量小,从而出现左臂抖的影响取准的现象。因此,一名神射手先就要解决左右臂力量不均等的问题。 控弦搭箭也有学问,特别是左手握住弓臂成拳后形成了指关节的天然凹凸,有经验的射手就是根据估计目标距离、自己视野水平线和左手关节的对应关系来取准,来决定射击某一距离上的目标时应该让箭枝与水平线形成多大的角度。这个时代的弓可没有专门的瞄准附件,那些玩意在射箭运动中有用,可不方便作战携带和使用,何况,现在也没那技术去制造一套来固定在弓臂上。 李定国对着箭垛试了几箭后就开始愣了,箭是射出去了,可与自己想象中的成绩相差太远。3o步的距离上都不能命中目标,那再远一些呢?5o步会怎么样?1oo步又会怎么样? 愣了会神的他找到了问题所在----不懂科学! 汪师傅用他的经验和知识说的法门跟自己学到知识和经验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挂钩?所以啊,练箭法还得靠自己来! 看着箭垛上那褪色的红心,李定国很快就理清了思路。现代的枪支有照门、活动表尺和准星,那自己也可以在手上这弓臂上做点文章啊?真要去花大把的时间练出“感觉”来,那还不等猴年马月去了!? 他在地上用箭头画了画,很快就找到了关键性的几个要素。目标距离和射击仰角的关系,射程和弓力的关系,左右手相对位置和左右准头的关系。这些一明确后,就是实地的试射和数据收集了,有了讲经验和数据,在弓臂上做一个简易的的表尺还不行吗? 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试射了上千次后,双臂酸痛得几乎无法抬起的李定国终于大功告成了。2o步、5o步、1oo步、15o步、2oo步距离上的瞄准点被他刻在弓臂的握把下方,又央求着秦燕柔取了彩线缠在记号处,这才算把简易的表尺,只适用于他本人的表尺做好了。 这一天,得意非凡的他拉了秦燕柔、请了汪师傅、叫了孙可望和张会成,公开展示他的成箭法。这些人可都知道:这家伙练箭也就十来天的工夫而已。 在众人以及好奇的起义军战士的注视下,李定国拂去了得意和浮躁的心情。站定后左手持弓自然下垂,右手取箭搭线,暗暗吸了口气抵消臂膀上还残留的酸痛感,“嘿”地一声抬臂引弓,用右眼找到了3o步的记号和箭头顶点的位置,再体会了一下左手和右手的直线关系,瞄准3o步外的箭垛红心,右手控弦夹箭的食中二指一松,“绷”的一声弦响,箭出嗖的破空声飞向箭垛,“笃”地扎在红心上。 三十步,不算啥!平常人苦练一段时间也行!因此,旁观者们除了不太懂的秦燕柔高兴地捂着小嘴偷笑外,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反映。 立刻有好事的军士去搬动箭垛安放在5o步的距离上。 弓力不变的前提下,三十步的距离于五十步的距离其实没有多大区别,惟有对眼力提高了要求而已。重要的是,箭枝的仰角要稍微提高一些,这个李定国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法炮制! “笃”的一声,再中红心。 “好!宁宇好箭法!”孙可望先叫了起来,这是因为他在5o步上也不一定能中红心。 张会成看了一眼汪师傅,他想不出这个工匠教了些啥东西给小家伙。看到汪师傅同样有些惊讶的神色,他不解地转过头,向旁边的军士努了努嘴。 两个军士又跑了过去,这次是把箭垛放在了15o步的距离上。在这个距离上,遍数西营一万来号人,还没有人能敢说百百中箭箭红心的! 一箭射出,偏了!却离红心仅有一指的距离。李定国看了看营地边上的旗帜,知道是自己对侧向风的影响估计不足。于是再次搭箭引弓,嗖地射出了第四箭。 顷刻间,彩声雷动…… 062 经验对标准 周围一阵喝彩叫好声! 15o步的距离对强弓劲弩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一个11岁的半大小子在这个距离上能够一箭接近巴掌大的红心,第二箭就直接命中,就算不用“神乎其技”来夸赞,也该得旁人真心地为之喝彩。 张会成看了看有些得意的李定国,又看了看15o步上的箭垛,有些搞笑地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箭是在红心上哩! “旺儿!你来试试。”张会成对李定国和孙可望是很清楚的,李定国能拉开四石弓已经让人掉眼珠了,现在还成了神射手?不信!坚决不信!莫不是今天撞了什么好运气吧?哪里有练个十来天箭法的人就能这般厉害的? 孙可望也有些疑惑,听四叔这么一喊,忙从腰上取下弓箭来。他也有一张复合弓,也是过四石的力不到五石的样子,与弓箭手们装备的标准弓不一样。(弓箭部队装备的弓力量完全一致,以求的最好的箭支射击覆盖效果,李定国和孙可望的弓都不是标准弓。) 15o步,孙可望心里有些怵。16岁的少年身高体壮能开重弓不假,可要在15o步的距离上准确命中红心,那可需要艰苦的磨练和用心地体会,这样取得的手感和经验才能造就出一位“神射手”来,也只有好的射手才能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红心。所谓百步穿杨术,跟这个15o步上中红心差别不大,至于什么“蹬里射”“翻身射”“铁板桥射”则是在基本功上练出来的花招了。 扣箭搭弦引弓举臂,放! 没中!箭扎在箭垛红心下方半尺左右的地方。 “唉!”周围出了一阵叹息。这声音反而激起了孙可望的好胜心,他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来,“绷”的一声再次射出。 还是没中! 再射,也没中! 李定国一直仔细地看着孙可望的动作,在他眼里,孙可望的动作很自然流畅,似乎只是凭眼力和手感就射出了箭,不象自己一样要用三点一线的概念,要取巧搞个表尺,还要去考虑风力的影响等等因素。很显然,孙可望的箭术在自己之上,咳!才练习几天呐?屁个箭术!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四叔,望哥,不射了,不射了!我是取巧的,你们看看我的弓。”李定国拉了一把还要开弓的孙可望,转向张会成和汪师傅的方向,把手里的弓递了过去。 张会成疑惑地看了李定国一眼接过了弓,左右看看却没看出什么取巧来,于是就顺手递给汪师傅。 “咦?这些线条子是怎么回事?”汪师傅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宝贝弓上生的变化。握手处上下两方都有些宽窄不一的彩线缠绕着,难道古怪就在这彩线上? 李定国没有去回答,他的想法跟汪师傅想知道的答案是两回事情。他转向张会成道:“四叔,望哥练了多久?” “四年,他12岁就能开三石弓。”张会成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不知道这个怪小子又有什么主意,反正,先回答着才是。 “队伍里跟望哥一样的射手有多少?”李定国诱导着问。 “不到两百,这些都在中营的强弓队里。” “那就是说我也可以进强弓队?”李定国心里一喜,有门了!沙杨林一战,前锋营吃亏就吃在弓弩手少上。弓弩,是冷热兵器混用的这个时代战场制胜的利器,想那半月前在大嘴子山垭口那一战,不就是把弓弩手当成了主要杀敌力量吗?只不过那里的地势相当有利,5o步不到的距离当然让平常的射手也可以准确地杀敌了。 “能!当然能!不过,等你长到你姨娘那么高再说吧。”张会成会错意了,他以为这小子想离开孩儿营去中营当亲兵呢! 李定国笑着回头看了看在一脸赞许又一脸不解的秦燕柔,现在,他只比她矮小半个头了。不过,今天的问题不在这个事情上。 “我练了1o多天就能射中15o步的红心。不是我箭术好,是我有标准。这个标准可抵得上望哥那四年经验了。汪师傅,您看。”李定国说着从汪师傅手里拿过弓指点着上面的线条,道:“射箭要取左右的准头,这个准头要求的是左右手的方向协调一致,练习一下就能成。难点是距离(上下)的准头,角度该怎么拿才能准确射中目标?” 李定国看众人还有些不解,干脆蹲下来在黄土地上画了个三点一线的示意图来,指点到:“假设基线是水平线,那射击线跟水平线成45度角,就是这个角度的时候,箭飞得最远。我这个彩线条就是根据不同的角度箭头的落点来缠的,5o步的时候,白线边和箭头成一条线,再去对准目标。1oo步的时候用红线边,15o步用金线边。就这样,我就能射中红心。望哥,你来试试?” 孙可望在旁边愣了一下,看李定国把他的弓递过来了,才下意识地接住。他还没有明白李定国说的什么角度,什么准头的原理,毕竟他脑子里对这些东西完全是空白。 在李定国的指点下,孙可望很快就“瞄准”了红心,嗖的一声射出一箭。偏了一点点,没中红心。但是孙可望立即意识到这种射箭的方法跟自己的方式不太一样,忙又抽了支箭出来,再次射出。 中了!正中15o步上箭垛的红心。 孙可望傻了,张会成傻了,汪师傅还有周围的人都傻了。这李定国搞了这么个小机关就有这么大效果?那箭法练来做什么? 李定国能够猜到大家的心思,忙道:“这个法子只能用在弓箭队上,真正单人上阵用弓箭杀敌可就没时间去瞄准了,凭的就是手感和经验。各有各的用处,嘿嘿,四叔,咱们西营的强弓队才2oo来人,太少了,用我这个法子,能开五石弓的人练习几天就能进强弓队!那以后打仗就不会再吃弓箭的亏了。” “对,对,对啊!”汪师傅先反应过来,他虽然没有什么物理、几何上的知识,但是手艺人的经验和悟性让他明白了:李定国说的办法确实是快增强西营起义军弓弩部队的法门。 张会成还是半懂不懂的,不过他知道,要是汪师傅照着李定国的法子在弓上做点手脚,那自己也可以拉开五石弓射中15o步上的箭垛了(红心?还没去想过。),如果营里的汉子们都用这样的法子,那,官军确实就要倒霉了! “成!等二哥回来就请他话,搞一个大大的强弓队出来,不!能开三石的也成!” 张会成的话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回过神来的汪师傅脸色就变了。那要多少人来制弓造箭才够队伍打仗用啊?这可恶的坏小子,怎么尽出坑我的主意?! 063 朝廷换将 张献忠很快就从高树林赶回了隰县,一到县衙里坐定就召集了主要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当然,这次他没有忘记派人通知李定国。在张献忠眼里,这个义子完全应该参加这样的重要会议。 李定国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张献忠脸上凝重无比的神色。在号称合营2o万人马的起义军会师后,八大王不应该是这样的神情,那么,唯一能够让他变色的,就只有明王朝的新征剿计划了。先别瞎猜,也不急着献宝,看看情况再说了。 张献忠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按住杵在地上的战刀刀头,看着手下的头领们基本来齐了,艾神医也站到了旁边后,才重重地“吭”了一声,道:“情况很不妙!” 众人惊讶地看着张献忠,以前西营单独作战的时候还没听八大王这么说过呢?现在起义军合营以后,有2o万的规模,那还怕了谁去? “二哥,您倒是说个囫囵话啊?”张化龙的性子急,看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头,忙向张献忠打听究竟。 张献忠暗自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脸色后才说:“朝廷换马了,三边总督现在换成了一个叫洪承畴的家伙。他一来就改变了以前一手招抚一手围剿的法子,软硬两手换成了强力的围剿。现在,西北的宁夏中卫、西宁卫、凉州卫以及陕西、山西各镇卫的兵马大权都集中到他身上,这个人要对咱们下狠手了。黄河西岸重兵猬集,山西北面和支隶的官军也压了过来,看来,山西咱们也待不住了!” “大王,不是我们有2o万人吗?”马元利不解地问道。 “屁!三十六营加起来有1o万老小就顶天了,说给官军听的话你也当真?看看咱们西营,算是最强了吧?一万战力,三千家眷。其他营都是在陕北血战苦捱过来的,要不是在晋北扩了些人,有的营连3oo人都凑不齐!我说这个话不是给大家伙儿泼冷水,掂清楚咱们的斤两才好打主意跟官军斗。神医,你给大家说说。”张献忠立马把马元利的幻想给打破了,三国时候曹操16万人就号称83万,现在起义军号称2o万也跟曹操的心思一样,唬人的!可惜,显然没有唬住洪承畴。 艾神医是跟着张献忠到高树林会议了的,他整了整嗓子道:“朝廷在辽东松了口气,因为满州鞑子正跟蒙古的林丹汗打仗,没工夫在辽东搞事。这样一来,朝廷就腾出手来对咱们来硬的,边军精锐纷纷往山西地面上开来,洪承畴也不是杨鹤、丁起睿,他的军事布置是三面挤压,压我们到黄河边上然后一举歼灭。狠呐!” 张献忠有些舍不得刚刚拿下的隰县,可他知道高树林会议上李自成的说法是对的,要走,还要走,不走活不了!问题是西营怎么个走法?是跟着大队走还是继续地独立作战? 艾神医继续说道:“王盟主要我们西营先行南下打头阵,大家说说,这个头阵怎么个打法?” “那就提了人马打他娘的!听说晋南和豫北没遭多大的灾,打到那里也好享受享受。”中营王复臣手下一个叫金广文的头领虎汹汹地站了起来吼着。 李定国担心地看了看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一眼,再转头去看张献忠,恰好张献忠也正看向李定国。两人目光一碰,李定国赶忙躲了一下,不是说他做了什么坏事心虚,而是他知道张献忠想要找自己说话出主意,要不按照张献忠的脾气早就给金大傻劈头骂过去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李定国知道,他清楚自己这段时间在西营出的风头够多了,再不收敛一点就要招人嫉恨,惹来麻烦。不是不给张献忠出主意,而是现在具体的情况不清楚,也不能在这个场合上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啊。何况,即使有主意也最好在私下里向八大王建议,这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又有几个头领呼喝着南下打汾水两岸的县城州府的,张献忠愣是神色平静地没有火。他算看出来了,这些家伙也就是领了人上战场打生打死的材料,要决定大事还真不能依靠。 打头阵?有那么好打的头阵吗?目前西营是最有战斗力,也应该去担当这个重任给起义军打出一条通路来。可张献忠一想起去年给人排挤出府谷就窝火,一想起自己打下米脂就有人要来参股就涝心。现在的三十六营名义上是会师合营了,可事实上还是各干各的,王自用根本就无法把大大小小的头领们整合在一起,形成真正统一号令的起义军。说不得,还有不少人盯着隰县这块有些油水的地盘呢!西营傻忽忽地去打头阵,人家后脚就来占了隰县。你打胜了倒好,也不必回这地方了,可一旦出个什么问题,那怎么办?真要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三十六营的“兄弟们”有谁能真心地帮助西营帮助他们的“敬轩老哥”? 实力!实力决定一切! “算了算了!今天也议不出什么来,散了吧,瞅个空再议这个事情。各营都提前准备好喽,说走就得马上走,别到时候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张献忠挥着手说到,再听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无非就是直接南下还是向东折南的区别而已。 李定国总算可以不在这个场合里被张献忠压迫着说话了,心里一轻松,脸上就不自觉地表现出来。 他神色的改变立刻引起了张献忠的注意,看看小子要跑,忙道:“宁宇,留一下。” 李定国一愣,马上就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莫不是张献忠问自己要回话了吧?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转身,老老实实地走过去,等这堂屋里只剩下张献忠、老神医、王复臣、孙可望以后,才陪着小心叫了声:“老爹。” 张献忠左右打量了一下,摆手道:“都坐下说话,刚才人多,把这脑子都炒糊涂了。现在清净下来咱们好好议一个主意出来。南下是要南下,要不盟主那里说不过去,可现在官军三面压迫,南边的情况不明,我西营孤军南下,前途莫测啊。我不想带着一万多号兄弟老小走一条死路,那我张秉吾就对不住陕北的父老兄弟们了。宁宇,刚才看你好象有话想说又没开口,现在说吧。” 厉害!真他娘的厉害! 李定国现在是不说都不行了,忙拱手道:“老爹,南下既然是必须就应该快,以快制敌才能出其不意。想那洪承畴上任不久,军令下达,军队调动尚需时日。而且重兵在东、北、西三面,南边即使有官军也应该在黄河以南。朝廷要三面压迫我们把黄河边上,就不会在南边河北布置重兵。因此,快南下可以打沿途各地个措手不及,得到最大的战果,壮大西营。南下,不单单是蒙着头向南,忽南忽北、忽东忽系,西边黄河,东边太行,这中间还有很大的周旋余地,只要队伍动起来,就不愁找不到机会钻出去。” 众人听了,都深以为然,看来兵书要读啊!读了兵理都是一套一套的,哪里象刚才那些傻人一样就知道打哪里攻哪里的?这听李定国一说完,目光就全部集中到了八大王身上。 主意还得张献忠来拿。 064 拉个顶雷的 张献忠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晌却没有最后表态。 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西营能不能到南边打开局面的问题,还有更多的因素要考虑。起义军内部的不团结如何能让人放心离开地盘孤军南下?西营南下后牵扯着官军部署可能生哪些变动?在南边打开局面后怎样维持?官军主力如果跟随西营追着打又怎么去应对?这些,都不是小家伙所说的快行动所能解决的。何况,拖着几千老小怎么能够快得起来呢? 李定国见张献忠半天也没有拿出决断,左右人等倒有些着急的神色,心念一动又打了个拱手说:“老爹,天下这么大,未必非要留在秦晋两省,干脆打个主意跨过黄河下河南。中原之地比黄土高原更富庶,越是这样的地方,穷人就更穷,富人就更富,西营就更能扩展壮大。实在不行还可以退到河南、湖北、四川、陕西四省交界的大别、桐柏山区。那些大山听说物产远比这吕梁山更丰富,在山里跟官军游走足够西营自保。瞅个空子钻出大山,则可以东出安徽、南下湖广、西进川陕,北上中原。立身于此,进退自如,远比呆在山西要稳当得多。现在,官军是东西北三面硬,压迫我们去黄河。如果能够尽快地影响盟主主力跟随西营快跳过黄河,则洪承畴的毒计不逞,而义军又可打开新的展天地。” 张献忠眼睛一亮又马上黯淡下去。策略是好策略,去河南是比目前夹在黄河和汾水之间要自在得多,不过,突破官军黄河防线,还真的需要三十六营同心协力才行。问题是西营去年让王自用填了米脂的坑,独自转移到山西来展,这个事情在很多头领中留了疙瘩,现在能够说服他们相信自己合营南下展吗? 李定国不再说话了,他目前能够说的也就这么些东西。不在其位,难谋其政,没有真正处于张献忠那个位置,就无法用他的思维来考量问题做出决断。 “这个事情,我还得好生思量一下,今天暂时就不拿主意了。”张献忠也不藏拙,没主意就是没主意,他不想去瞒身边的这些人装出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来。不过二十七岁的张献忠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比较直爽豪侠的人,打马虎眼儿事情在自己人面前是做不出来的。 众人见状,知道八大王还要考虑考虑,纷纷起身作礼就散了出去。 李定国也跟着走了出去,刚出门,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转头一看,艾神医神叨叨地“嘘”了一声,低声道:“走,我那里去坐坐。” 艾能奇这个名字一下就浮现在李定国的脑海中,忙笑嘻嘻地说:“老神医莫非要给我开药?” 艾神医曲着手指敲了一记小家伙的宽额头,道:“药不曾有,酒倒是不少,你敢喝吗?” 李定国跟着老神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被艾老头抢白了一下的他也没有心思继续去打屁开玩笑了。喝酒?省了吧!他这样想,可艾神医却偏偏要想着法子灌一些黄汤给这孩子,虽然说有点损,但是能从他嘴里掏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来回复八大王也好啊! 张献忠带艾神医去高树林的一路上,把自己对秦燕柔的小心思透露了一些。听张献忠有些抹不开地说小家伙至今没有回话,这才让老神医起了念头要旁敲侧击一下,可他知道要跟鬼精灵的李定国掏话,那还得使点儿手段才行。 李定国没有回话,心里想着如何跟艾家拉好关系,为未来的“大业”拉一根粗壮的台柱子。 一老一小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到了老神医的住处。李定国失望了,也惭愧了。比他小一岁的艾能奇已经在孩儿营里配合张会成管理那帮越来越多的小屁孩了,平时都住孩儿营的帐篷里,根本就没有跟他爷爷和叔父在一起。 一盘盐渍羊肉,一盘菜油炸的花生米就成了老少两人谈话吃饭的“好菜”。艾神医诡秘地拿出一个酒葫芦在李定国面前晃了晃,道:“小子,想不想快点成男人?” “想!怎么不想呐?只是,不能喝酒!”李定国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一脸严肃地回答着。不过他清楚,酒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必须忌讳的东西。每天和心仪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心里本来就象千只猫爪子在挠了,加上酒?那结果想都不用去想!可是,伤害燕柔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去做的,那些个淫秽卑劣的心思还是少动一点的好。闹不好,姨娘都没有了! “那,算了。咱爷俩就边吃边说?”艾神医悻悻地收回了酒葫芦,又取了另外一个葫芦打开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那葫芦里真的是宝贝,可老人家不想喝了酒没处泄干些失德的事情出来。对小孩来说,那是滋养的玩意,对老人来说,那就是出乖露臭的祸根了。 “边吃边说!”李定国话音未落就夹了一片羊肉塞进了嘴里,嚼了几口后突然失声道:“糟糕,我没跟姨娘说不回家吃饭!老神医,这,这……” “没事,我叫老二去说了。宁宇,有个事,唉,我还是想问问你。”艾神医激孩子喝酒不成,只得在这个时候把话端了出来,他见李定国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等下文,遂横了心道:“八大王想娶你姨娘的事情,你到底给传话没有?莫不成还要我这个老家伙去说?” 李定国的脑子转得很快,忙道:“对啊,就得您去说!常言道,明媒正娶,我姨娘出嫁与否,可不能让我去当媒人说客吧?老爹说这个事情有一段日子了,可我不好开口问姨娘啊。她和姨父情深意笃,我要去说,非被她把嘴给撕烂不可。老神医,艾爷爷,救命啊!” 这个小子古灵精怪的!把着艾神医的话头就顺竿子爬了上去,也算是非正式地销了差。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神医就不能不去顶缸了。 艾神医的脸色一红一白的,心里直埋怨自己怎么多了一句话给小子抓住了头子。问话就问话,少说一句又不会死人!咳!这小子,难缠! 其实艾神医也知道张献忠想娶秦燕柔的心思。无非一是秦燕柔着实好看,性子又好,谁娶了谁享福。二是张献忠很着紧李定国这小家伙,希望在义父和养子的关系上加把火,让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已经惊人”的李定国变成张定国。 就这样,张献忠以西营八大王的身份,没去找黄花大闺女,单看上了秦燕柔这个俏寡妇。在这个时代,也确实是罕见得很。 “那,瞅个时间,我去问问你姨娘的主意?不,不,还是我找个老婆子去说好一点,媒婆媒婆,这说媒拉线的事情老爷们怎么做得来?” 李定国心里偷笑嘴上奉承:“对啊!还是老神医明事理,老爹那里,还请您多说说,我怕老爹哪天问起我来,没信?板子伺候!那就冤枉大了。” 一顿饭吃得没盐没味,倒是李定国就此甩开了一个包袱,可以把心思完全放到自身的成长上了。 065 河西消息 在艾神医那里交卸了包袱还蹭了顿羊肉吃的李定国在天摸黑的时候才一摇三晃地走到家门口。 “宁宇兄弟。”门口一个小校(起义军里小头领)服色的人闪了出来,拉了李定国到一边招呼着。 李定国定神一看,原来是中营哨探队的杨三哥杨方培,忙道:“杨三哥,怎么不进去坐坐,走!”他拉了杨三的手就要进院门。 “不,不了,就两句话,咱就在这里说。”杨三甩了一下手,愣是不开步。 李定国略微一想,明白了。这个时代男女之防很被看重,朱熹那老不死的死了以后还留下这些糟粕贻害天下后世。是啊,自己一个小孩子,家里一个年轻寡妇,男人是不好涉足进去的,于礼不合。 “三哥,那,就委屈您了。什么话?”李定国现在是八大王养子的身份,而他本身的能耐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因此自然有了在西营里的些微地位。不过,他可是打着大主意准备做“大事业”的,对身边每一个人都不放过拉拢的机会。这个杨三给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在桃山铺被边军攻击后,死了娘的杨三那句“我日你妈啊马国正!” 杨三打了个拱手后道:“今天,我才从河西泅水回来。张四哥托我打听钟师傅和傅家母女的事情,有点眉目了,所以先跟宁芋兄弟说一说。” 李定国一听大喜,忙追问道:“怎么样?”这段时间来,老在梦里见到明珏妹妹和钟师傅,那一晚的情形和有心无力的感觉以及时时的担心,现在终于有个结果了。 “钟师傅的人被打散了,十个去了九个,吴堡的人说,官军火烧镇子的当晚,看见钟师傅扛着个小女孩牵个妇人去了西边,应该是安全的。钟师傅在边军里混了2o多年,人头熟不说,跟大青山外的蒙古察哈尔大汗都有交情。宁宇兄弟,放心吧,没事!让你姨娘也别担心了。”杨三说完,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就走了,一会儿,就消失在夜幕沉沉的大街上。 李定国现在是既高兴又感动得一塌糊涂。钟师傅真是一条汉子,答应自己的事情果然做到了,只要他们安全就好,就有再见面的机会。这个消息,得告诉艳柔去,免得她一说起就长吁短谈的吃不香睡不好。 他走进了院子来到后面的他和她的寝室。现在,两人在一起同吃同睡已然成了习惯,就算这里房间再多,也没有想到姨娘和侄儿应该分床分屋来睡。 秦燕柔正在收拾着什么东西,一听门响转头一看,脸红红地道:“宁宇,你回来了,老神医给你把过脉了吗?” 李定国一愣,马上回过神来,敢情是老神医叫艾老二来扯谎啊?把个屁的脉!不过,不能说破,忙道:“老神医说我很好。” 秦燕柔“噢”了一声,脸上的红晕更盛了。她还担心老神医让李定国去把脉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毕竟,去年就下过断语,这个孩子还有3o年可活。这一直是秦燕柔的心病。她一听说李定国被神医叫去就紧张,老担心他万一知道真相会出什么大问题。现在也就放心了。 “宁宇,刚才艾家二爷还送来了一些东西,说是大王叫他送来的,你来看看?” 李定国在肚子里骂着老神医走了过去,只见床上铺展着几匹衣料,还有一个比较精致明显是饰盒的小匣子,心道:“莫不是老爹送这些东西来想拐走燕柔吧?” 秦燕柔却不知道这些,兀自高兴地拿了一匹红底描金团花的锦缎围在自己身上,问道:“好看吗?” 女人就是女人!没有女人不爱美,不喜欢新衣服的,何况这料子可不是一般的棉布、麻布,而是一般人根本买不起的锦缎。这料子可是这个时候达官贵人们才有资格有实力去享用的东西。 李定国看得呆了,本来就不知道为什么秦燕柔今天脸红红,加上这锦缎在她身上围着,衬托着娇好的身体,把粉嫩的脸蛋映得更加绯红溢彩,又怎生不让心里有她的李定国看傻眼呢? 秦燕柔转了一圈身子,看小家伙色咪咪地看着自己,忙羞怯地轻啐了一下,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道:“不许这样看姨娘!”实际上,她这样做也就是在潜意识里想象着穿上这样的衣服给他看的。 李定国回过神来,压下脑子的歪歪念头,赞了句“真好看”接着就正色道:“姨娘,河西来消息了,吴姨娘和明珏妹妹被钟师傅接走了。我想有两种可能,一是去塞外躲避一段时间,二是去下陕南后出关去河南找傅爷爷。反正,她们安全了。” “真的?!谢谢老天爷。”秦燕柔惊喜地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脸上露出的也是无比的欣喜和虔诚的祈祷。 李定国突然想起那日渡河时明珏妹妹的那声哭喊,心里也忍不住一酸。唉,这个年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小丫头见面了。 …… 张献忠瞻前顾后地考虑了一夜后,还是下不了决心放弃隰县孤军南下,派人去通报王自用、高迎祥后,依然屯军隰县。可是,局势却在日渐紧张起来。 起义军主力过河后壮大的很快,山西的穷苦百姓踊跃地加入起义军,使起义军里实际能够作战的青壮人数大为增加。不过,相应地粮草给养和装备问题就要解决,就要通过攻打周围的府县来解决。因此,各营分头出击,有胜有败地折腾了一年的时间。 说来也巧,关外的后金在跟蒙古察哈尔部摩拳擦掌半年后突然偃旗息鼓,又转过头来对付辽东的明军,在大凌河城(今凌海市)包围了明军前锋总兵祖大寿的三万人马。引得朝廷连忙放弃了三面合围的计划,抽调大量的兵力到辽东增援大凌河城,这样,对起义军的压力就小了很多,也让起义军在山西展壮大了不少。 明军增援大凌河的军事行动行动总共有四次,由大学士孙承宗抱病指挥,可惜孙承宗在军事方面的才能比不上他的知交袁崇焕,锦州方面四次增援,大凌河的祖大寿四次组织突围都归于失败。甚至在当年九月二十七日,第四次增援的部队四万多人,在监军(文官)张春、团练总兵吴襄(吴三桂的老子)、山海关总兵宋伟(娘的,姓啥不好?偏姓被女真金兵欺负个透的宋!)率领下被后金军全歼,彻底断绝了祖大寿的援兵希望。 十月二十九日,祖大寿以斩杀誓死不降的副将何可刚为信,取得了后金皇太极的信任,当夜诈降突围而去。这一战,连当时最能打仗的总兵祖大寿都只能以诈降的方式在损失两万人马后突围,这就造成了辽东再也无可与后金一战之军。而何可刚,这位袁崇焕在军中最忠实的追随者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使得明军将佐再也没有心思去抵抗后金进攻了。到后来,就是大量的明军将领带领部队投降清军的局面。 如果说,杀袁崇焕是崇祯因为个人喜好和中离间计而自毁长城的话,大凌河这场在军事战略上并不重要的战役,是明军彻底输掉将心士气的关键。 战役结束后,突围而出的祖大寿镇守锦州,而抱病指挥增援的孙承宗却被撤职。明王朝不思在关外整军励志,却再次把眼光和战略重心转移到山西闹腾地欢实的农民起义军身上来了。 对起义军来说,局势,这才真正开始恶化。 066 官军夜袭 张献忠因为起义军内部的问题和本身不愿意放弃隰县(州)地盘,在明军再次抽调重兵出关增援辽东的最佳时机里,并没有趁机东进直隶或者南下河南。而是据隰县以壮军到两万多人马,到明思宗崇祯六年(1633年)四月,才感觉到危机来临。 因为李定国的出现,这位农民起义军的领袖人物少走了许多的弯路。至少,他以先东进山西改变了陕西起义军在重兵合围之下的不利态势,促成了如今山西农民起义军真正拥有了接近2o万老少的盛大规模。但是,人都是有局限性的。李定国的话没有说服张献忠以急袭的行动南下开创新局面,从而导致了几乎使西营起义军灭顶的一场灾难。 明王朝从辽东腾出手来后,开始给三边总督洪承畴添兵添饷,令其正式实施其拖延了一年之久的“三面合围、迫贼南遁、背水歼之”的战略。 洪承畴其人,字亨九,生于1539年,福建泉州南安人。原本是当地望族,却在其父早亡后家道衰落。幼年贫苦而好学,得同族先生赏识免费授业,喜读《史记》、《资治通鉴》、《孙子兵法》等书,其师洪启胤曾在洪承畴的一篇文中批下“家驹千里,国石万钧”的评语。后举廪生,复于1616年参加会试,中二甲14名,是为进士,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任事6年。天启二年(1622年)擢升浙江提学佥事,以才高识士,所选人才皆俊奇,为朝廷所器重,2年后升迁两浙承宣布政左参议。天启七年(1627年),升陕西督道参议。1628年,陕西农民大起义开始,当时三边总督杨鹤身边没有得力将领,洪承畴自荐引军得杨鹤嘉许,随大破起义军,斩杀3oo余人。从此,就赫然成为杨鹤手下的得力干将,夸为文武兼备。几年内,就从小小的参议升延绥巡抚、再任三边总督。可以说,洪承畴是踩着农民起义军的鲜血和尸骨步步高升的。 洪承畴手下有一员参将曹文诏,在明王朝军队中也是大大有名。此人原是辽东督师袁崇焕手下得力之中级军官(游击),曾经跟随督师参加了以9ooo骑兵击溃后金八旗四贝勒之28ooo精锐骑兵的广渠门血战(前文所说的袁升高为督师挡刀就是在这一战中)。袁下狱以后,辽军将佐颇受排挤,曹文诏走了同乡(他是大同人)的路子被调到陕西升任副总兵,从此在杨鹤和洪承畴麾下效力。 这一次,曹文诏受命节制陕西诸军东渡围剿起义军。他审视度势下,把隰县的张献忠作为第一攻击目标。 5月7日,曹文诏亲自率领两军一万七千余精锐,以其侄曹变蛟为前锋官,从宜川悄悄东渡后,昼伏夜行潜袭隰县。只要拿下隰县(州),在晋中的36营起义军就不得不再次东渡汾水,转道河东平阳府被迫南下。这是断绝起义军可能的依靠吕梁山区长期坚持作战的最佳办法。 曹家叔侄都是骁勇善战之人,曹文诏更是受过袁督师的亲自点拨,后来被称为“第一良将”。这一次,他们摸透了西营久驻隰县,依仗北面有起义军主力而疏虞防范的情况,尽起部下精骑偷袭起义军。这些骑兵部队,大部分是曹文诏从辽东带回来的所谓“关宁铁骑”,作战经验相当丰富,整整5ooo人的先头部队,在5月11日凌晨抵达隰县西城关时,竟然没有被起义军的哨探和四门大营驻军觉,惨剧就此生。 5ooo铁骑一声喊燃了火炬,齐齐冲向熟睡中的起义军西门大营,火箭、弓箭、铁矛、战刀、马蹄齐下,将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还没找到东南西北的3ooo起义军如同砍菜切瓜一样屠杀怠尽,在北门起义军由王复臣率领着增援西门时,又被已经准备好的骑兵一阵冲杀,损失惨重,在夜色中四下逃遁一空,王复臣只得带了随身的3oo亲兵把守北城关。 城外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惊醒了秦燕柔,她惊恐地把瞌睡如同死猪一样的李定国摇醒,刚刚穿戴好,张会成就在外面喊叫开来。 “定国,护着姨娘到东关来,快!” 李定国这个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毕竟十三岁的少年人正是多眠的年纪。他忙装束停当,牵了在后院的战马扶简单收拾好的秦燕柔上马,然后背弓箭、挂战刀,提条混铁长矛牵了战马就往东关跑去。此时,西关外的起义军已经全军覆灭。满城的百姓看着西边的火光都哭天喊地乱成了一团。 到了东关,还没看见张会成,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冲出去,向东跑2o里到汾水边上会合!” 李定国也无暇思索,这个时候了,他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城外有没有官军埋伏,更没有时间找到中营或者老营的队伍。只能抱着拼死也要杀出去,保护姨娘平安的想法,牵了战马跟随组织混乱的大队军民冲出城去。 在隰县待了一年多,城东到河边是他平时练习弓马术经常到的地方,因此非常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边跑边找身边认识的,或者是听他招呼的一脸惊慌的人们,不出五里地,就暂时拉了一支2oo来人的队伍听他指挥。此时的李定国已经不再完全是小孩子的形象了,接近13岁的年纪,身高已经过了六尺五,加上一身披挂,活脱脱的就是一副西营小将军的模样。 刚刚在跑动中把这2oo来号人根据装备情况分成了长矛、刀盾、弓弩和骑兵四队,南边就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接着,混乱的起义军人群里就出“官军骑兵来了!”的惊呼声。 急切间,李定国拉过一个平时熟识的粗壮汉子道:“于叔,你带我姨娘去河边等我们,快!” 不管马背上的秦燕柔如何惊呼不从,那姓于的小校牵了马就往东跑。李定国一见,忙在后面道:“先向北,跑1o里再向东!”那人遂折向北边狂奔而去。 “不要慌!听我的,后退,后退。到左边小山上列阵!骑兵队去山脚大路边听候命令。”李定国一转身,就对他的这些临时手下们下达了命令。很显然的是,官军骑兵有的是度优势,起义军混乱的人群在晨色目标太大,绝对不能摆脱追击。只有自己带着这些初步组织好的人抵挡一阵后,才能给大家争取跑路或者是组织起来应敌的时间。 张献忠义子的身份帮助了他,2oo号人立即退到了大路左边的小山包上列阵。这个时候不用去说如何列阵了,对付骑兵就只有刀盾在前,长矛在后,弓弩辅助的唯一选择。 曹变蛟带着5ooo骑兵屠了西关又击溃了王复臣后,竟然又回头折向西关把企图从西关冲出去的几百义军堵了回去,分兵2ooo给一名游击后,又带着剩下的3ooo人杀进南关大营酣斗。后来曹文诏的大队人马赶到,这小子又率领部下直扑东门。 眼看起义军混乱地退向东边大路,曹变蛟一声“追!”就纵马率队杀了上来。晨曦中,杀人杀起性子的他以及手下军兵都没有看到,在小山包西边暗影中列队的那一小撮起义军…… 067 千钧一发 曹变蛟时年19岁,以悍勇称著于三边,手下皆辽军中久经战阵之士,其中不乏经历广渠门骑兵大战的老兵。在按次战斗中,袁崇焕督师和祖大寿总兵亲自带队突击后金满八旗,蒙二旗,取得了有明以来骑兵对战,以寡敌众下的辉煌胜利。因此,这3ooo骑兵的战力可以说是当时明军中屈一指的。 经过了屠杀三门的胜利,将骄兵狂的明军一声喊就快马加鞭尾随混乱的起义军直向河边大道而去。 李定国站在山包的暗处放心下来,至少,燕柔的安全有了保障。现在,是用勇敢血战来挽救这一大群起义军老小的时候了! “敌前队,放!” 7o来名弓弩手听命后齐齐射出一轮箭矢,马上又搭箭引弦做好再次射击的准备。 明军前队眼看就要追上起义军,很多人都在挽弓搭箭了,却遭到暗处一阵箭雨的打击。没有思想准备的明军立时生了不小的混乱。这大路口子上,两边上黄土山包,中间不过丈二宽的道路,哪里能够容纳3ooo人齐齐冲入的?此时前队受袭,后面的骑兵就不得不勒了缰绳停住战马,免得践踏了自家兄弟。 一时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只不过这热闹是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而已。 曹变蛟在队中现了前队的变化,已经有五年从军经验的他立即判断出自己中了埋伏,便边打量地形边大声令道:“后队,撤!” 这个命令在此时是非常正确的,如果曹变蛟此时来个“全队,撤!”那么混乱的状况只能加剧。因为遭受伤亡的前队肯定立时就会往后退,而尚未得到命令的后队又向前冲,那么在队伍的中段就必然生人马践踏的情况。到那个时候,部队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 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曹变蛟的军事指挥能力在19岁的时候已经不同寻常了。 飕飕的箭雨在不停顿地打击着明军精骑,不过明军很快就判明攻击来自左边的山头,在用护手圆盾防卫的同时,纷纷掉转马头有序的退了回去,在箭程外重新列队。山包间的路口上,横七竖八地躺下了2oo多具明军尸体。 李定国忍住了想踩地皮的冲动。官军太狡猾了,没有被这阵突然的袭击搅乱阵脚,反而判清了形势列阵停当。这个小山包,即将面对大队骑兵的无情冲击。 2oo多人的步兵,在这个缓坡的山包上,绝对不可能抵挡住黑压压一片骑兵的攻击!只有寄希望于山道边那6o骑兵在最适当时候能够听令出击,攻击敌军阵腰制造混乱了。 “刀盾手,团身背盾,长矛后,挫地立枪!弓弩,15o步,准备,放!”李定国那略显得带有些没完全变嗓的童音坚定而简洁的下达着命令。这个声音里面没有恐惧,因为在这个时候无论你有多么的恐惧都不能逃脱官军骑兵的追杀。只有镇静下来,勇敢起来,才有可能在官军的攻击中拖延时间,等候隰县撤退出来的大队来援,掩护一众老小安全地撤退到河边! 起义军里,很多人都有家眷在那混乱的人群中。根本不用李定国去絮絮叨叨地解释,这种情况下,几乎每个人都能了解自己的处境!只有战斗才能救自己,救家人。其他?别无选择!步兵就算要逃,也绝对逃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曹变蛟已经大致看清了黑影中的农民军,他年轻的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一摆长柄厚背砍刀大声道:“前队四列,后两列弓箭准备,冲!” 久经战阵的关宁铁骑立即堪堪排成四横列,一声呐喊打马狂奔,只有在平地上加到极限后,才有可能在缓坡上保持足够的冲击力。骑兵,靠的就是冲击力加强手中武器的力道,造就万钧难挡之力杀伤敌人。当然,战马狂奔、铁蹄翻滚的气势也是制胜的法宝。在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在白刃战还是主流的时代,士气是决定胜负的最大因素! 李定国这个时候有点怕了。主观上,他知道不应该害怕,应该保持心脏那种急迫的跳动,保持头脑在清醒之余的一阵热。只有这样,人才可以不去考虑“如果?可能?万一?”这些事情,才能让自己的身体每一股肌肉保持爆的临界状态。 刚射出一波箭矢打击明军游骑的起义军,又准备好了新一轮的射击。 李定国用手、小臂和肘牢牢地控住手中的混铁矛,高高举起又闪电般落下,一声大喝“放!”随之炸响。 一阵飕飕声后,他又继续命令道:“八十步,放!” 两轮箭矢给明军骑兵带来了巨大的杀伤,农民军的弓弩手都是些“投机取巧”的家伙,箭矢攻击的准确性极高。不过,奔驰的骑兵只给了农民军那7o来名弓弩手两轮的机会。在损失近1oo人马后,明军骑兵的轻弓射了,前排的骑兵离农民军小小的战阵也不过2o步的距离。 “迸迸”箭矢着盾声和中箭着的闷哼声几乎同时响起,8oo人的明军前队有4oo人在放箭,一波箭雨打击就把充分防护的农民军杀伤了7o多人。 此时,铁蹄已经开始踏到了伏地的刀盾声跟前。 “起盾,出矛!”李定国的声音在铁蹄席卷中依然清晰。 农民军的刀盾手们一下就改半跪半蹲为躬身屈膝前箭步,同时竖起了手中的盾牌,几乎在同时,刀盾手身后的长矛刺出,扎向骑兵和战马。 这种战法在阴暗的地方特别有效,因为马的视野并不是跟人一样是立体的,马只有两维的视觉,不能分辨静止状态的东西,何况是晨色微露的山丘阴暗的西坡。只不过马眼睛分布在两边,能够看得更宽一些而已。因此对突然出现的盾牌阵,马匹陡然一惊,不过战马毕竟是战马,除了度降低以往,还没有乱方寸,还是在向前冲击。 不过这一变化,对防守者来说就足够了。马匹突然减让骑兵必须用腰腿的力量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从而减弱了手臂上挥劈的力道。而此时突然扎来的铁矛,则成为前列骑兵的催命符。 一阵马嘶和惨叫,前列骑兵的度几乎降低为零,后列的骑兵也被迫降低度,这个时候,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也许就只有居高临下了。 又一阵箭矢随着李定国的命令射出,这次打击的是敌骑兵中列。 金铁交击声和战马长嘶,战士大吼力或者是受伤惨叫声立刻充斥在这个小小的山包上。李定国一矛刺出,将一名骑兵生生从马背上捅了个对穿,自己也因为对方的冲劲“噔噔”地退了几步,来不及撤回长矛,手在腰上一抹,战刀在手立即横劈向另外一名失去战马的骑兵。那骑兵随手用圆盾来挡,却被连臂带盾砍为两截,随即就惨叫着滚下了山坡。 李定国略微一愣,他想不到自己的力道有如此之大,竟能挥刀开盾了!形势容不得他迟疑,在闪身补进刚才被冲击而退出的阵位后,大声叫道:“杀!骑兵,出击!”就在这一声喊而略微失神的时候,一支冷箭带着风声射来,刮走了他左肩一大块的皮肉。顿时那个部位有一阵凉凉的感觉,而疼痛则要等身体从瞬间的麻痹中复苏才能刺激脑神经。 山道边隐蔽的骑兵呼喝着出击了! 但是,明军阵中的曹变蛟把这些看得一清二楚,长刀一挥,又有八百骑兵成四横列加冲来。7o骑兵对8oo骑兵,想都不用去想!而山包缓坡上,是1oo来人的步兵对5oo多下马的骑兵,也是想都不用起想。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西边传来了一阵喊杀声和战马奔腾声。西营残部在经过整顿后,由张献忠亲自带领着出了西关门,冲到了这去汾水渡口的大道上…… 068 小胜一阵 李定国精神一震,肩膀上火辣辣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尽管援军还只是可望而不能马上帮助到山包上以寡敌众的百余战士,但是有希望总比自知必死要好得多吧? “后退,列阵,列阵!” 阵形已经残破就不能挥出战阵的威力,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李定国只能用空间换取时间,通过大步后退来重新列阵,挥战阵的威力。现在,对方的骑兵因为上坡和受阻而度锐减,再被弓弩手射杀一轮后,都纷纷下马投入战斗。这样一来,骑兵就变成了不通战阵的步兵,对付的却是起义军1oo多人组成的小小战阵。实际上,这样是给了李定国以及临时部下们一条生路。 起义军战士们纷纷后退,重新组织了战阵,顿时,正面的压力小了许多。骑兵在马背上凶悍,一下地面对盾牌和长枪战刀弓箭组成的战阵还一时不能适应,攻势也就减缓了不少。 李定国在衣服下摆撕下一片布,草草地包扎了左肩膀上的伤口,又挺起长矛加入到战阵里。多一人多一分力量,战阵就是依靠集体的力量来挥威力。何况他相对特殊的身份能让身边的起义军战士们更加感动而奋力拼杀。13岁的八大王义子就在身边,自己算个吊毛灰啊!?不拼命可真对不起身后的家小,对不起这个勇敢的小兄弟了。 官军是经验丰富的关宁铁骑,在略微迟疑后立即组织起来,骑兵钢矛成排地刺出,后面弓箭则是凑个冷子就射。起义军也不弱,个个眼看援军就在山下了,哪里还不奋力搏杀以求的活路的? 一时间呼喝有声,金铁相交之声大作。 山下,曹变蛟一边着人回去通报,一边命令14oo人的骑兵转变阵列,分成了三队,左右翼各5oo人迅向起义军大队出击,意图阻止起义军向山腰上陷入混战的骑兵进攻,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在战场上拼杀的人们最怕什么?不是怕对手的强大,而是怕自己身后没有保护,怕自己身边的兄弟突然逃跑。一旦背后出现敌军,人的战意就马上会减低到冰点。这也是战争中为什么热衷于包抄和两面夹击战术的根本原因。 当然,如果是大规模的战役,包抄的目的大多数是断退路和粮道了。 曹变蛟的应对是颇有章法的,而且他手上还掌握了4oo精锐骑兵,随时可以左右策应,维持战局。只要山包上的起义军被消灭而又抵挡到叔父大队赶来的话,张献忠的主力就会尽丧隰县东关和这山道之间了。 张献忠也很快看清楚了形势,山包上的部队必须要保住!否则自己的去路就被截断,被有度优势的骑兵一拖住的话,很可能是全军覆没之局! “老六!带你的人,杀上去,不管多大的代价,杀上山包!刘进忠,带你的骑兵策应老六,盯住官军中队!王复臣,给我组织亲兵营来,弓箭手,列队准备!” 一阵命令带来了起义军大队的阵形变化,大约1ooo多起义军步兵在张化龙的率领下了一声喊就向山包上冲去,侧翼,是刘进忠带领的6oo多骑兵(他的后营在大嘴子山伏击战中了战马财)攻向官军骑兵左队5oo人。而弓箭手则很快做好了准备,飕飕地向官军右队射出了密集的箭矢。 战斗打到这里,就开始进入白热化的近身拼杀了。不过张献忠手里还掌握了最精锐的亲兵营,随时可以应对变局。 整个战场分成三大坨。以山包和山脚为一块,是李定国的人在死战拖延时间,他同时牵制了敌人1ooo多兵力;另一块是刘进忠和张化龙在尽量地争取向山上靠拢,面对他们的官军5oo骑很快就支持不住了。仗打到这个份上,骑兵都不是用冲击、交手、转马再冲击、再交手了这种战法了,官军骑兵要阻挡住起义军向山上增援,就不能去来回驰骋给起义军以机会,只能在马背上面对优势的起义军左挡右砍勉力支持。最后一块是起义军领张献忠带着王复臣等人在以防御态势打击官军右队骑兵。 曹变蛟看出了不妙,可是也不能后悔在山包上投入了16oo兵力啊,这个时候不可能让已经投入进去的撤回来重新组队杀向起义军大队。这样的命令白痴才会下,一下,那么山包上的人肯定统统溃退下来。 “中哨,跟我上!”曹变蛟大刀摆动间两腿猛夹马肚就率先冲了出去,身后的辽军骑兵也是悍不畏死的狠角色,一见小将军都出战了,也拍马紧跟着杀将出来。 张献忠露出了笑脸,赢了!曹变蛟始终还年轻,耐性差了一点,要是他把握着最后一点力量不投进战场,那4oo骑兵就能压制住张献忠的亲兵队不敢动弹。但是,曹变蛟显然因为左队骑兵的劣势而心急了,没有去想到山上起义军更危险的状态,匆忙地投入了最后的力量。那张献忠只用等这些骑兵跟张化龙、刘进忠缠战在一起时,派出亲兵营就能鼎定大局了。 “王复臣,成刀盾阵押阵,亲兵营,跟老子冲啊!” 张献忠不等中营统领王复臣回神,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亲兵营12oo号人就跟着八大王骑兵前步兵后一窝蜂地压了上去。 这一着,立即改变了战场上的力量平衡,官军山下的骑兵吃不住劲纷纷后退,山腰上的一见有被合围的趋势,也顾不得当前6o来号人组成的起义军战阵了,跟着退了下去。一个退,十个就退,十个退就会殃及整营人马的斗志和阵形。 曹变蛟在起义军人群中杀了两个来回,砍倒六七个起义军后也感觉吃不住劲了,回头看看,援兵还没有影子,而自军的队形已乱、度丧失,失去了骑兵对敌的优势,要跟起义军优势步兵缠战在一起就太划不来,关宁骑兵啊!这样损失了可真的是浪费。没办法,闪人了! “撤!”曹变蛟当机立断,圈马转向回头就跑。骑兵要摆脱大部分是步军的起义军,还不是几个呼吸间就能完成的事吗?立时,山上的山下的官军骑兵立即上马,回头,撤退! 官军的骑兵跑得也真快,丢下6oo多尸体和1oo多伤者后脱离了战场。 张献忠也不追赶,让王复臣押了阵脚缓缓退向大道,亲兵营和后营骑兵在两翼侧后掩护以防官军反扑。自己带了孙可望等几个亲兵上得山包,看到5o来个弟兄早已经累得瘫在地上只有扯气的份儿,至于山下那7o名骑兵,在8oo官军骑兵的铁蹄下成为冰冷的尸体。 李定国早就没有力气了,十三岁的身体要跟成*人一起搏杀,加上肩膀上的伤口鲜血狂涌,还要来回跑动策应整个战阵,体力消耗得比别人快了无数倍。这官军刚一退就眼冒金星两腿软,这看见张献忠带人上山来了,心里道“老子不管了,睡觉去!”一头栽倒在地上…… 069 凄风惨雨 孙可望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李定国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也是一身浴血,只有急促呼吸的劲儿了。 “宁宇,兄弟,我来了!”孙可望一把搂了起李定国,横抱着就走下山放到马背上,这才去检查伤势状况。 张献忠一直皱着眉头跟着,一见孙可望看着李定国流血不止的伤口手忙脚乱,遂扯了他一把道:“旺儿闪开,我来,去收拾定国的兵器,莫少喽。” 细细看了一下,左肩头少了半巴掌大小的一块肉,血流得倒不是很厉害,只是露了白生生的肩骨有些碜人。张献忠扯了战袍搓成布条子,穿过没有知觉的李定国的腋下引到肩膀上使劲扎紧,这样可以暂时减缓失血的度。再摸出随身带的伤药,扯开李定国自己胡乱包扎的布条抖了些上去,重新包扎好了才算完事。 这个时候,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队伍也随着山道在保持着阵形慢慢撤退。张献忠叹了口气,打个手势让孙可望带了李定国走,自己闪到路边骑上战马观看队伍行军。 昨天还蔚为壮观的两万多人马,现在不过三、四千人的残部;昨天还据有隰县,今天就成了丧家之犬。张献忠的心里能好受吗? 悔啊!悔不该太看重内部利益的纠葛留恋地盘,悔不该不听小家伙的劝告早日东进或者南下。现在,兵马折损了一大半,重要的是主动权已经从手里丢失掉了。前途茫茫,过了汾水以后还要遭遇到什么?说不清楚啊! 队尾突然骚动起来,“官军来了!”的惊呼声很快引起了张献忠的注意,他策马赶到队尾,远远地看到黑压压一片官军赶了上来。左右看看地形,他了然了。官军不会在这山间大道上跟起义军交战,因为在这里,骑兵没有优势,人数再多也施展不开。 “别慌!保持阵列后退,他们不敢来攻!”张献忠提气声,洪亮的声音立即让人感受到力量和安全。个人魅力和声望在人群中是约束、统御部下的有效武器。 曹文诏大队都是步军,因此晚来一步,现在他只能看着起义军缓缓撤退了。他不想再跟张献忠的残部在这山道上拼杀一场,反正拿下隰县,歼敌三万(包括家眷、平民)已经是了不得的战功了。 双方很有默契地各自收兵,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特色之一。 太阳初升,红彤彤的阳光投射到汾水哗哗南流的水中,把周围的景色都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一幅日出的美景带给渡口的千余老少的感觉却是满眼的血色和无穷的担心。 秦燕柔站在渡口的凉亭里焦急地看着西边的大道,她的魂还在隰县东关外,那里有她的命根子。当时,根本就没有时间给她去抗拒李定国的安排,那时候的他就是一个将军,一个说一不二的将军,一大堆的男人们都要听他的指挥,何况秦燕柔呢? 不情愿也好,担心也罢,总之她不能陪着他去投入必然生的战斗。从撤到渡口的人们嘴里,她知道他带着两百战士在最后掩护老营的妇孺兄弟。她也正是为此忧心似焚,难以自禁。 她不敢往坏处去想,一想那心就要跳到嗓子眼上停摆,或者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下拽,拽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来才作罢。她不能去想象没有他以后怎么活,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去想过也不愿意去想,只能看着西边的大道祈求老天爷保佑她的小丈夫平安无事。 秦燕柔并不孤独,她身边也有带着相似心情的一大堆老少*妇孺在等待亲人。战争无情,刀枪无眼呐!因此,绷紧神经的人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说话,只是一门心思眼巴巴地看着远处,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第一时间活蹦乱跳、须无损地出现在眼前。 “来了,来了!”有人失声喊道,立即把等待的人群的心绷紧到了极限。谁都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临的其实是判决,是生离死别的苦痛或者是劫后重逢的喜悦,就完全看老天爷爷的心情了。 先撤下来的,是一队驮着阵亡战士尸身的马匹和一队中营将士。当队伍来到近前的时候,哭声立即压倒了笑声,很快仅有的喜悦也变成了完全的悲戚。 秦燕柔的泪水也不断地涌出来,她还没有看到他,他究竟怎么了?驮着尸体的马匹完全走过了,战士的遗体就摆放在渡口边的一片空地上。秦燕柔根本就不知道害怕,一具一具地去看,因为他的身材已经跟成年人差不多,她只能去看那些没有生命的、血迹斑斑的人们的腰部,因为他的腰上扎着她精心缝制的绣花腰靠。 没有,确实没有。 她放心了,他肯定没事!是啊,是没事,这里没有他,他就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担心呢?他聪明、勇敢,他懂得保护他的姨娘也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秦燕柔突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脸颊和耳朵也有些热。自己真的是他姨娘吗?不,不是,他是小丈夫,在他心里,自己不是单纯的姨娘那么简单。在自己心里,他早就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接着下来的还是马队,还是血迹斑斑的人,不过,这些人能够说话能够活动能够叫疼。又是一番哭叫和慰问,场面乱糟糟的,中营亲兵队的战士不得不好言把人们劝开,受伤的人需要及时的治疗,不能因为亲情的纠葛而耽误了时间。 秦燕柔更放心了,她甚至心情轻松地主动找到了老神医和艾老二,去帮助他们照顾那些受伤的将士们。 “姨娘,秦姨娘!” 秦燕柔转过身来,看见孙可望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对着人群东张西望地喊着自己。还没有等她开口回答,她就看清楚那马背上驮着一个人,那人横在马上根本就没有动弹!秦燕柔心里一惊再仔细看去,那马背上人分明就是李定国!他腰上扎着腰靠就算剩一小片她也能认出来! 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去回答,而是眼睛突然黑一阵晕眩栽倒在地上,唯一的意识就是:此生无望了。 这边忙活着艾神医听到“扑通”一声,糟了!女人昏厥过去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让老二顶着,这女人重要啊,是八大王的心上人儿,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边掐人中边左右看去,孙可望那小子还在喊着“秦姨娘”牵着马左右张望。 “吼啥!?一堵墙你个缺心眼的,看把人吓得!老二,去看看定国!”艾神医终于明白这秦燕柔为什么昏厥过去了,还不是马背上李定国给吓的,咳!这个时候下来的怎么会是死人呢!?笨女人,女人就是笨! 孙可望被骂得呆了呆,回过神来一看,哎哟,还真做错事了…… 070 百人队长 张献忠带着后队缓缓退到渡口,安排了两营人马在路口戒备后,才到渡口组织部队过河,两条木船是近5ooo人的西营过河的工具。万幸的是,河对岸出现了罗汝才的人,隔着3oo步宽的河面远远打着招呼,随后就招来了罗汝才部的大队人马控制了对岸的渡口。这样,才让西营脱离了危险,只用派兵守住山道就可以从容过河。 凉亭内的喧闹很快就把松了一口大气的张献忠吸引过去。 他看到,秦艳柔一脸惨白的躺在地上,艾神医正在人中、劳宫的反复按摩着。张献忠心里一紧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艾老头的动作,希望秦燕柔能够快快地醒来。 孙可望在一旁看到了义父的表情,隐约地明白点什么。又转头看看秦燕柔,再看看难得出现失神状态的张献忠,刚刚18岁的青年明白了。他红着脸着低下头象做错事情的大孩子一般挪到张献忠身边道:“老爹,都是我的错,吓着了秦姨娘,她,她太着紧宁宇兄弟了。” 张献忠回过神来,拍了一下孙可望坚实的肩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又转头看着地上的秦燕柔,好半晌突然问道:“定国呢?” “在那边,艾二叔看着呢,没事,说是脱力了。”孙可望忙回答道,他还为吓晕了秦燕柔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只听秦燕柔悠悠地出了口长气醒转过来,眼睛还没睁开就眼泪狂涌压抑着哭泣起来。老神医掉头看了看张献忠,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道:“好了好了,大家散开些,这地方可够热闹的。” “哭啥!?宁宇好好的你哭个啥?”张献忠受不了在心中有地位的女人这么个哭法,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安慰那个小寡妇,只有狠声暴气地吼了几句。 秦燕柔的哭声立时停住了,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红了脸,表情却由愕然到怀疑、从怀疑到欣喜、再由欣喜到害羞。她被吼了几句,被因为知道李定国没有什么大事还好好活着而高兴,为自己突然生出对李定国的别样情愫而害羞。至于,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的窘况,现在的秦燕柔还没有惊醒到,即使惊醒到也不会太在乎。只要她的宁宇没有事,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在她看来,自己当初忍辱活下来就是为了看着他能够在重伤之下活下来,能够看到他长大成为大将军。在不知不觉中,这种意识已经被强化成为她活着的唯一动力、唯一的希望。这种感情是外人根本无法知晓的,也无从去理解的。 她迅地站了起来,这才看到吼自己的人是张献忠,看到他眼里闪动着带有些说不出来意味的神色。秦燕柔忙向张献忠福了一下,道:“谢谢大王。” 没头没脑的话让张献忠愣了一下,突然才想起,不就是说李定国没事了吗?这女人,也太护着那小东西了。不,不是小东西,而是真正的自己的得力战将!没有他组织那两百号人在山包上拒敌,这里的人早就死个精光了,而西营残部的这些人,也会在大道口和东关之间被官军歼灭。西营,将不复存在! 张献忠想到这里,心里因男女之情而生的柔情变成了对李定国的极度满意和赞赏。他忙拱手道:“妹子,跟我去看看定国,可好?” 秦燕柔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小丈夫掩护大队撤退的功劳到底大到了何种地步,不过她知晓张献忠对自己的情意。如果,自己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有李定国这个小丈夫,也许这个男人真得值得去依靠。不过,小将军的形象占据了她整个的灵魂,这是不可替代的。自然,对张献忠的所有表示,包括现在殷勤的建议,只能用平常心去对待了。她点了点头,随即就跟着张献忠走出了凉亭。 李定国的身边同样围了一大群的人,他们都是劫后余生的那两百战士中的幸存者。这个时候,他们对李定国这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只有敬佩、只有感激、只有崇敬。经历了死战,可以每个人都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又回来,谁都清楚,是李定国这个八大王养子救了西营,救了自己。没有他的指挥,两百人兴许就跟着散沙一样的老少队伍遭到官军屠杀了,哪里还有在山包上建立下的赫赫战功,以2oo人之力抵抗关宁铁骑三千之众?乱世的军中,崇拜勇者,更崇拜有大智慧的勇者,这个躺在地上昏睡的少年,正是有大智慧的勇者。 “大王来了,姨娘来了。”稍后些的人连声说着,提醒前面的兄弟让路,这个时候,因为心理作用的关系,很多年龄实际比秦燕柔还大的战士都称呼她为“姨娘”。经历了生死后,很多人都会本能地把李定国当成生死兄弟,他的姨娘正是自己的姨娘,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张献忠挨个拍打着身边战士的肩膀和背,点着头没有说什么,不过他的神色、动作却给了这些起义军士兵以赞赏、感谢、鼓励自己的感觉。 “老二,小家、定国怎么样了?”张献忠一开口就觉得不合适,忙把小家伙三个吞进肚子里。是,这小家伙是小,可他娘的本事却蛮大的!以后,让他统着这些跟他血战的兄弟们,怎么说也是头领了吧?不能再喊他小家伙了。 秦燕柔抢前了好几步蹲在李定国身边,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这人啊,就是这样的。现李定国的时候,她要伤心地昏厥;醒来知道他没事的时候,她要微笑;现如今到了李定国身边一见他昏迷不醒、满身血迹的模样,又要心疼地哭泣。 “没事,估计等会就醒了,不过我爹说了,血流多了以后要补血才好得快,看他嘴皮,青白青白的,好好调养个把月,兴许能恢复。”艾老二在一边说着,他是个实在人,几乎就不会说安慰人的话。 这话确实不太安慰人,反而让秦燕柔注意到李定国青白的嘴唇,忙抱住他的头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尴尬了,有几个胆子大的纷纷道:“姨娘,定国兄弟没事的,养养就好,养养就好。” 张献忠心里很是恼了一阵艾家老二,忙伸手去扶秦燕柔的肩膀,刚一接触到心里就一漾忙象被电了一样缩回手来,讪讪的道:“妹子,没啥大事,宁宇以前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有神医在,调养几天就成了。我还准备给他一支百人队带带呢,这小子,有出息!” “我!” “大王,我!” “我跟定国兄弟!” 一时间,这里就热闹地开了锅,汉子们一个个连声吼着要跟李定国。 “好,凡是跟定国在一起血战过的,都算上!不够两百,从中营亲兵队里调,怎么也要搞出个两百决死队出来,还原咱们西营这支功勋队伍吧!” 张献忠忙一口应承下来,兄弟们的心意他明白,他更知道一个队长下面都是铁了心的兄弟后,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可以成倍的提升。 071 喘息之机 孙可望有些黯然了,李定国比自己小五岁却屡立功勋,如今又有了两百手下。纵然孙可望现在并不太在意这个名位上的事情,但是军中自然形成的一种竞争氛围始终牵引着他的情绪。 “喏,这个队先分成两哨,先由旺儿带着,等定国伤势好了,各掌一哨。以后有了新兵再扩成营、大营、以后就成军!”张献忠察觉到孙可望的情绪不佳,遂改口安排了一下,两百人队改成了两个百人队。 众人也没有意见,毕竟孙可望也是军中出了名年轻勇士,还是八大王的大义子,李定国的义兄,这样安排下来自然是公道得紧了。 在众人的纷攘中,上游又来了两条比较大的木船,接着就有哨探来报:“大王,是罗大王找的船只,接咱们过河。” 有了船,渡河的度自然快了不少。很快就安排到了暂时归属老营的伤员们。秦燕柔看孙可望和老于把李定国抬了上船,心中竟然也不害怕那船晃悠悠的了,三两步就跟着上了船坐到李定国身边,很自然地把他抱在怀里让他的头斜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现在才明白孩子长大了,已经是西营里面公认的英雄好汉,是汉子了。这不,他的脸已经脱去大部分的稚气,宽额头、高直的鼻梁和脸部逐渐明显的棱线,是个汉子了。只有好汉子大丈夫才能做出为大家伙儿的安全不顾自己生死的壮举来,这样的男人会受到别人的爱戴和崇敬,却注定要让自己一个把心放在他身上的小女人担忧一辈子。 船上,几个跟随李定国的起义军士兵还在小声地谈论着,他们目睹李定国挺矛把急冲来的一名明军哨官捅下马来,也看到这个少年人受伤之下还勇敢地补上阵列的战位,杀了不少的官军。这些个事儿在对李定国心存感激的人们嘴里当然地加了点作料,然后又被惊讶地听去了的人作为传奇再加工了一番流传开来。几个月后,一个“万人敌”的形象就出现了,所谓“众口铄金”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秦燕柔凝神地听着,那些人说得也着实很精彩,说到李定国被箭射伤时,秦燕柔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背上和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冷汗。再一低头看着睡得香甜的李定国,那心情自然是又欣喜又踏实又担心,甚至有种让这怀里的男人重新变成孩子,让自己可以每时每刻地看着他、抱着他,不让他去冒险作战,不让他再让自己涌起那种撕心裂肺的担心。 经历了这么一场变故,秦燕柔总算彻底明白了自己对李定国的感情。这是一种有些象母亲对孩子,实际是妻子对丈夫的感情。 等李定国醒来以后,西营已经穿过了平阳府。张献忠根据罗汝才提供的情报和隰县被偷袭的实际,认为南下之路已绝,遂决定先做出东进的态势,出太行山闹腾一阵,吸引官军东向后再折回太行山麓,转道向南。 北直隶,是明王朝统治的中枢之地,由不得那些官军不回师东援。当然,张献忠知道凭借自己目前的实力,就算加上起义军36营主力,也不可能在北直隶扎下根来展壮大。西营的去处还是选河南,还是李定国说得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跟官军在山里兜圈子的桐柏山、大别山、伏牛山、武当山一带。 明思宗崇祯六年(1633年)五月初六,张献忠带领西营在平遥、武乡一带转悠了一大圈后,突然钻进了太行山。跟在西营后面的官军被引得昏头昏脑,走得疲惫不堪后,干脆放弃了对西营的打击,开始全力对付在晋中、晋北活动的王自用起义军主力。 这样一来,张献忠所部就赢得了在和顺小镇的一小段休整时间。 李定国的伤在此时已基本收口,逐渐地又开始活跃起来,开始兴奋地带着自己的百人队象模象样地操练战阵。 大嘴山山和隰县的战斗让李定国清楚地认识到,面对有骑兵、火器和数量优势的官军,起义军必须加强有效的训练。这种训练不是去加强某一个人的武艺,而是让整支部队的所有人能够成为一个整体,在战场上挥出千人如一人,以千万人对敌百十人的威力来。战阵,这个李定国从戚继光兵法里了解到的东西,无疑是快提高装备不良的起义军战斗力的有效手段。 在大嘴子山,是依靠地形加合理的阵形轻松的赢得了胜利。那一战,敌人的数量少,而起义军有充分的设伏、准备时间。 在隰县东关的战斗中,仓促组织的部队和战阵在李定国的全力维持下依然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当然,因为众寡悬殊,他的两百人队最后只幸存5o人不到。就算这样,战绩依然是值得夸耀的,战阵,依然是李定国下定决心要操练纯熟的。 只不过,刚到和顺,其他部队都在各营头领的带领下到周围地区打土圩子筹粮招兵去了,能够给他使唤着操练战阵的,无非就是他和孙可望的两百人中营亲兵队。 营阵训练是把个人和集体有机地结合起来。李定国根据手下战士的情况,年少敏捷的担任藤牌战刀手,年长一些有战斗经验的则用长矛或者长筅,有膂力的训练使用弓弩,另外配以火铳手,基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能够独立作战的百人队战阵。 训练分成四大部分。一是单人的武艺训练,这里的武艺不是指花拳绣腿好看不好用的民间斗殴的玩意,而是实实在在的战场杀敌的没有花巧的功夫。二是营阵训练,这是挥战斗力的关键。三是体质训练,要求平时训练时兵士要用比平时重的兵器,手脚上裹沙袋;而专门的长跑则是以一次一里,脚裹沙袋跑完不气喘为标准。四是行军训练,要求无论白天黑夜行军都能保持队列不缺人,能够随时以完整的战阵应付突法情况。 除此之外,李定国还制定了勤务和战时的纪律、口令,基本完善了这两个百人队的军制。这实际上是李定国正式地实践和运用戚继光兵法的开端,他的百人队在此后的转战中是最有战斗力、损失最小的部队,最后从百人的基础上展成为起义军中赫赫有名的健伍军。 和顺镇西的训练场上,杀声阵阵,长矛手们的每一次突刺都会伴随着有力的“杀”声,刀盾手们的每一次格挡挥刀也会带着这个能够激力量,能够振奋人心的声音。 对西营起义军来说,经历了隰县战斗的巨大损失,一大半的兄弟倒在官军的屠刀下,必然会引起活下来的人们对官军的仇恨。洪承畴的“严厉追剿、格杀勿论”的血腥政策,也让这些身在起义军中的人们没有退路。一句话:战未必死,不战则绝对会死! 因此,经历失败的起义军士气很快就告恢复,甚至高于以前。 李定国吊着肩膀满意地看着,也在琢磨着自己的伤什么时候好彻底,可以加入战阵中和属下的兄弟们一起操练。将是兵魂,领头的队长如果一直在兄弟们身边成为战阵中的一分子的话,那个战阵必然是最为坚固的战阵,这一点,从东关山道的战斗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唯一让他为难的是:究竟该不该离开温暖的小家,去营帐里跟手下的兄弟们住一起,寝同席、食同镬、战同列,生死与共,建立深厚的袍泽之情呢? 072 艾老头 李定国有些羡慕孙可望,这个义兄比自己高大威猛(废话,人家18岁了),比自己有精神头(还是废话,人家没受伤),正在操练场上跟兄弟们练习刀盾格挡术。 说起来,军中的武艺实在很简单,翻来覆去了不得就是1o来个招式动作,不过要求的是军兵们把这些动作操练纯熟到成为本能的反应,成为军阵中整齐划一的攻击动作,这就决定花拳绣腿是无用的。拉1oo个所谓的武林高手跟1oo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对阵,武林高手必败!不过,单对单也许就是另外一回事情。可惜军队里强调的就是整体作战,否则就无所谓军队、无所谓纪律、无所谓战阵了。 看着孙可望跟士兵们练习简单的起盾动作,一板一眼地特别认真,这让李定国有些感动。义兄确实本性不坏,相对来说还豪爽仗仪,对自己的练兵法子也领悟很快,现在负责训练部队的其实就是孙可望。听别人说,那天是孙可望把自己抱下战场的,这让李定国在无形中又对孙可望增加了不少好感,开始真正地从兄弟相交的角度去跟孙可望建立兄弟般的友情。而且,最近孙可望对秦燕柔的态度简直好得不得了,当面一口“秦姨娘”,后面一个“秦姨娘”的,也让李定国逐渐淡忘了历史书上记载的孙可望中年后如何如何的坏,如何出卖南明搞内讧不成投降清军。 “小将军!艾神医请你去一躺。”一个亲兵营的小校老远地招呼着,现在,西营里对李定国和孙可望的称呼都变了。李定国被叫做“小将军”,孙可望则是“小爷”,这种称呼是人们自转变的,因为在大家的眼里,这两人都是勇士,都不是小孩子了。 李定国跟来人点头微笑道:“呃,马上去。”说完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表示感谢,可人家不敢拍他肩膀啊! 眼看天色已晚,快到收队的时候了,李定国决定再等一会儿,不能手下的战士还在操场上卖命训练,当队长的却既不参加训练,还要提前溜号吧? 片刻间,一名伍长敲响了铜锣,散布在操场的上两百人立即聚拢过来整队,刀盾前、弓弩后的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没有拉开的战阵。营阵意识,是随时随地去培养去强化的,李定国可不愿意放弃每一个细节来强化这一点。 听孙可望简单地说了几句表示满意和鼓励的话后,随着他手一挥,战士们成伍成伍地再次散了开来。李定国看得很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战阵中最小的单位就是伍,由持长矛或者长筅的老兵担任伍长,其他是两名刀盾手,另一名长矛手,再加一名弓弩手,今后火器的配备跟上了,还要增加一名或者两名的火铳手。那时候,伍这个建制就不是特指5名战士了。 “宁宇,还不去?!艾老头那脾气等久了肯定作,快去快去!”孙可望见李定国还在若有所思地站着傻笑,忙提醒了这个兄弟一下。他知道老神医找李定国什么事,还不是看看伤势如何了嘛! 李定国笑了笑,做了个“你真行”的手势,转身去找艾老头,不艾神医去了。西营里,也许只有孙可望敢叫老神医为“艾老头。” 一路上笑容可掬地跟人们打着招呼,持续不断地去建立一种“宽厚、随和”的形象,等走到老神医的住处时,李定国都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酸痛了。没办法,为了未来的大业,现在什么都要注意,形象,是他娘的第一关要的东西。 “咦,以为你不来了,小东西我可告诉你,别看伤口封皮了,不注意点儿崩开来,左膀子可就废了哟!老二说你天天泡在操场上,是不是?”艾神医背对着刚进门的李定国在一个瓷缸里碾着药材,他一听走路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这小子走路总是“噔噔噔”的,节奏均匀有股子正气。 李定国现在必须讨好人家,晾了老神医一阵子,自然要赔个不是了。 “老神医,这不是我的人在训练嘛,不去看看怎么行?劳烦您久等了,我这给您作揖赔罪。” “少来!你跟一堵墙学坏了。过来,我看看你膀子怎么样了?”艾神医根本就不吃李定国那一套,以前这小子属于老营的孩儿营没机会更孙可望多接触,现在搞成一队了,那少不了要受那坏小子的影响。说不得在背后也“艾老头、艾老头”的叫得欢实呢! 拆开白布缠住的左肩膀,新生的肉粉红粉红的,皮肤显得很薄,肩骨附近的肉还没有长结实,突兀的肩骨还能够清晰地看到。再看看小子的脸色,嘴皮子还是青白青白的,这是失血过多还没补上的征象。 “喔,血气不足就恢复的不够快,现在伤口基本封皮了,可以补补肾补血气了。不过,我可再次警告你,这次是补血气的药酒,吃了跟我好好待着去,一破皮那就可完蛋了,我老神仙也救不了你。拿去!每天睡前喝一两,平常的药也不能断。”艾神医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来,他其实知道这小家伙一门心思地想早点恢复,好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显摆显摆。只是这要快点让伤口恢复如初,就要补血,一补血就要避免破口,这是必须说在前面再三警告的。 其实李定国也知道一些道理。酒活血嘛,药酒就更活血了,加强血液循环的同时促进红血球再造,那血量很快就恢复到健康水平,伤口自然就好得快了。不过,血液循环加快后如果伤口破裂的话,血往外流的度也就更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他接过老神医递来的酒葫芦,心里还嘀咕着“老子终于要在这个世界上破酒戒了”,可一看手里的东西,咋这么眼熟呢? “老神医,这不是您的男人酒吗?” “废话,不用这个用什么?!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就因为气血比女人强,快滚回去吃你的小灶,别在这里瞎磨蹭。”艾神医被李定国的话勾起了那门子不太好的心思,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忙打这个可恶的小家伙走人。 “老神医,您今天又有羊肉和花生米?”李定国故意涎着脸问道,看老神医的脸色不善,忙边走边说:“算了,不跟您抢肉吃了,小气。” 身后,传来老神医在屋子里破口大骂的声音:“老子小气?小东西真不知道好歹,给老子把药酒还回来!回头,回头找你姨娘去,一定要你落个扯耳朵的下场!小东西……” 李定国充耳不闻,几步就走得远远的,听凭你艾老头在屋子里嚎叫去,东西在我手里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呢?!别做梦了,艾老头! 073 狗日的艾老头 不知道是李定国沾了秦燕柔的光,还是秦燕柔沾了李定国的光,反正他们这个小家庭的餐桌上一直是比较丰盛的。张献忠让张会成密切地注意着这个家,但凡缺少点什么,还不用去说,很快就被细心的张会成看出来给补上了。 李定国在养伤、在长身体,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是张献忠用来特殊照顾这姨侄俩的理由。不过李定国和秦燕柔都清楚背后隐藏着些什么东西,只是彼此都不会去说破,而是做出高兴的样子来享受这一切,当然,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享受着。 还没进门,在心里取笑着小气的艾老头的李定国就现门口放着一个草笼子,里面居然有一只灰不溜秋的野兔。顿时,那野兔的皮毛就不见了,成为李定国脑子里的香辣兔丁摆放在桌子上。 再一看,屋檐下还挂着一张绷好了的兔子皮,哎哟,今天肯定有兔肉吃了!太行山啊就是好,比那陕北的穷山沟好多了。 “姨娘,我回来了,今晚可是吃兔子?”这家伙一边解着身上的战刀一边大声地吼着,早就蓄在嘴里的口水呈星子状跟着气流喷了出去。 “哎,就来,就来。”里屋传出了秦燕柔的声音,等她端着饭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定国把酒葫芦“笃”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李定国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变化,忙道:“这是老神医给的药酒,说补血气用的。” 秦燕柔容色稍霁,逐渐摆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道:“这个兔子也是老神医让张四叔送来的,他老人家真好。” “门口的,也是?”李定国已经从碗里的肉块中分辨出那正是高蛋白的食品----兔肉。 秦燕柔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点了点头,道:“张四叔说他安了卡子,抓了两只都送过来了。这只眼看活不了,就整治出来今天晚上吃。” 女人啊!看不得弱小的、可爱的动物被人吃。可李定国则不然,男人天生的是肉食动物,想当初在吴堡傅家的那顿羊肉可是勾引了他不少的口水呢!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来就开始狂嚼兔肉。味道可以不管,只要有盐就可以,香辣兔丁的记忆如今完全被嘴里的兔肉取代了。 秦燕柔看着李定国吃得高兴,神色黯然中却有些欣慰。兔子可怜是可怜,可是能够给他补补身体也算是功劳不小,阿弥陀佛,兔子啊,下辈子也做人吧。 李定国见秦燕柔光看不吃,忙停了下来,夹了坨后腿肉到秦燕柔的碗里,嘴里边嚼着肉边含混地说道:“燕柔、姨娘,你也吃啊!吃过饭跟你商量个事。” 秦燕柔哪里肯吃啊?不是不够多,而是看看门口那可爱的小兔子,想想这碗里的肉块,她就没有任何的食欲了。 “说吧,什么事情非等吃过饭再说的?” 李定国迟疑了一下,做出一副笑脸后马上埋头继续消灭兔子肉。他突然想到,自己要去跟营里的兄弟们一起吃喝拉撒的,燕柔肯定要担心,会不乐意的。最好还是吃过晚饭以后再说了,免得她又吃不下饭。哎,女人,就是麻烦。不!不是麻烦,是很难处理,很难说清楚那回事。 秦燕柔见他不说,心里也隐隐约约能够猜到他要说些什么了。他难以开口的话,一般都跟自己有关系。平时他总不自觉地说艾能奇怎么怎么,孙可望怎么怎么的,那两个可都是住军营的。所以,秦燕柔早就察觉到李定国也有那种心思了。 他真的长大了,想去军营里住,是免得在兄弟属下们落个“离不开姨娘”的名声,那是个男人的天地,容不得一个被女人照顾着的男人在那里出头逞威。可真要同意他去军营,秦燕柔又万分舍不得,惟恐他会从此渐渐疏远自己、离开自己。毕竟,他是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 李定国不敢说了,就算是吃过饭也不敢说,秦燕柔本来已经有些水色的脸黯淡得可怕,是一种带着青白之色的黯淡。换一角度想一想,离开她去军营生活,确实对她很残忍。算了,等再长大一些,原形毕露后再说吧!那时候男女之间混在一起就说不过去了,姨娘也该跟侄儿分开住了。十三岁,真他娘的可恶的十三岁。 两人之间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秦燕柔怕李定国提出那个事情来,李定国怕秦燕柔追问,因此都憋着,偶尔眼光互相接触到,都立即闪避开来。 看了一阵子书喝过汤药后,李定国决定开酒戒了。 上一辈子喝酒还马虎,酒量不算高也不算低,反正啤酒来个六、七瓶还能开车,白酒那玩意很少去碰,遇到场合上了也能喝下四五两应应景儿。这辈子换了个小屁孩的身体,怎么说也养了三年了,看看究竟喝酒怎么样? 秦燕柔一直注意着他,见他拿酒葫芦了,忙去拿了一个碗来放在他手边,又躲到旁边去做怎么也做不完的针线。张献忠送的衣料,怎么也要做出衣服穿在身上试试的。 葫芦塞子一打开,一股子浓烈的药酒味道就溢了出来。李定国皱了一下眉头,靠!这么难闻?还真他娘的是“男人的酒”,没点子豪爽劲儿男子气的人还真不好喝下这比药还难闻的酒。 倾了大约一两在白瓷碗里,可以看到这酒是暗红色的,也许是北方的高粱酒和药材一起炮制出来的,才成这么副德行。 端起碗来沾湿了嘴皮子,用舌头舔一舔,苦,一种带着怪味的苦,还和着酒本身的辣,不好喝! “不好喝?”秦燕柔一直在偷眼看着他喝酒,一见他眉头都皱紧了的模样,忙担心地问道,说完话就马上埋头做针线。 李定国苦笑了一下,不过他知道秦燕柔不会看到自己这个表情。***,不就是一两药酒吗?喝就喝,就当最苦的汤药一口闷下去,难不成还会死人?可别在燕柔面前丢了做男人的脸面。 “药酒,就这滋味吧?我喝!”李定国说着,其实一大半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一仰头“咕嘟咕嘟”就把那一两药酒喝了个干净。然后很豪气地“笃”的一声把碗放到了桌子上。那意思是:你看看,你小丈夫怎么样?够勇敢吧? 秦燕柔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着啥呢?三年的朝夕相处,他嘴一张就知道要说什么,手一抬就知道要什么,还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她忍住笑,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上。 突然,李定国怪叫一声:“***艾老头!” 秦燕柔讶然带嗔地看过去,却见李定国连滚带爬地就望里屋的卧房里跑。敢情是他喝了酒头晕了吧?第一次喝酒就这么急,难怪会这样…… 074 是药三分毒 秦燕柔暗自笑着,不过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蒌走进卧房去看情况。她刚一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李定国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她被李定国的样子吓住了,忙跟着跑了几步,却看见他直接就冲了茅房,遂停住脚步担心地问道:“宁宇,你,怎么了,肚子疼?” 只听李定国在里面干嚎道:“是啊,那酒一到肚子里就开始疼,哎哟!” “啊!?你等等,我找老神医去!”说完,秦燕柔就略微收拾了一下,慌慌张张地直奔老神医的住处而去。现在她明白李定国为什么要说“***艾老头”了,原来是喝了药酒就肚子疼的关系,想来疼得很厉害吧? “蓬蓬”地敲了几下门,艾老二在房间里说了声“来啦”就拉开了房门,一脸惊讶地看着秦燕柔夺门而入。 “老神医,宁宇喝了药酒肚子疼得厉害,您,您快去看看啊。”秦燕柔看到老神医还在喝着小酒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里就更急了,也来不及行礼什么的,直接就说了出来。 “兔肉可吃了?” “吃了,您……” “喝下药酒就作?” “是,是的,老神医您……” “没事,半个时辰准好,这是给他清清肠毒呢!老话说是药三分毒,你那小子吃了这么久的药,也该清理一下子。明天,那酒照样要喝,不过,肚子就不会再疼了。老二,送秦家妹子回去。”艾神医简略说了,也不留秦燕柔直接让儿子送女人回家。 秦燕柔心里打着鼓谢绝了艾老二的护送急急地往回走。是药三分毒,对呀,那药酒是不是也有三分毒呢? 她回到住处,见李定国已经出了茅房坐在桌子边看书了,刚一放下悬着的心,却又听他怪叫一声放下书就往茅房跑,哪里还有小将军应该有的镇定模样? 老神医说得很准,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李定国前后两次蹲茅房的时间真的是半个时辰,却是只蹲不拉、狂放臭屁,还疼得满身透汗。秦燕柔见了就烧了一锅热水,等李定国坐了一会儿,确定肚子不再疼也有些精神了,就劝他洗洗身上的臭汗早点去休息。 李定国也是被折腾的够戗,洗浴过后也没心思继续看书到三更了,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扯着轻酣睡了过去。 一夜过去,李定国一早起来刀法也不练就怒气腾腾地直找艾神医而去,进门没多久就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走了出来。为啥?人家说的有道理啊!这叫去毒去邪,五谷之毒不用拉,只用放屁就可以排出体外,所以人家艾神医好心好意地请张会成打了兔子以后才给李定国药酒喝,主要是先用温和的兔子肉稳住缺血虚偏阴寒的体质,再来个头杯药酒,实际上就是去毒扶正的效用,自然要肚子疼出虚汗闹上半天了。 兴师问罪不成,李定国对昨天晚上肚子疼出洋相的怨气也只能憋下来了。看看天色还早,回家吃那五谷去,憋个几年再来闹一回? 一进门就看见秦燕柔蹲在门边和草笼里的兔子说着话。 “宁宇,你看这兔子真可爱,快来看看。”秦燕柔转过头来招呼着。 李定国看秦燕柔难得地露出天真的神情,心里一热,是了,燕柔实际上还是个23岁的女子,也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只是在人前人后要承担姨娘的职责,故而很少露出这般情怀来。难得她这么喜欢兔子,咳,是不是漂亮温柔的女人都喜欢兔子呢?那老子来世也当回兔子,想一想,那嫦娥不是成天都抱着那玉兔吗?滚!当兔子就被人吃的命! “姨娘,你要喜欢,那我们就养着它,也好给你做个伴儿。”李定国柔声说道,心里却想着给燕柔找个伴后自己也可以去军营厮混了。 “真的!?可,张四叔说今天要杀它炖着吃呢!”秦燕柔心里漾起了一丝希望,可一想这兔子是给他补身子调伤势的,又低下头道:“还是,还是吃了吧。” 李定国被她眼神闪过的那丝欣喜和眼下的黯然撩拨得连兔子都不吃了,拍着胸脯道:“我不用吃兔子肉一样能好,不是昨天还吃过吗?哪里有天天吃兔子的?留住吧,我看那兔子也很可爱,瞧那眼睛,就象我姨娘一样。” 秦燕柔啐了一口,站起来作势要打,却看到他肩膀上包扎的白布,生生的收了手,脚一跺提了草笼就出门去。到了门口才回头说了句“早饭在桌子上,我去找兔草。” 李定国暗自笑,秦燕柔的小儿女情态一显露出来,实在是好看,好看,真好看!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番好心到晚上就坏了大事。 晚上照例是看书,喝那难喝至极的药酒。只是这次喝下去后没有出现肚子疼的问题,倒是脑袋瓜子热,晕乎乎地又看了几页书就感觉瞌睡难忍。破天荒地早早上床睡觉,却又睡不踏实,一闭上眼睛就做梦。 梦里的景象是混乱的,毫无逻辑可言。不过在梦里的感受是最真实的,人的反映也最真实。 至少当梦境中出现官军骑兵向自己冲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的感觉竟然是极度的恐惧,第二感觉才是自己不能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牵挂。因此,才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挺矛将那骑兵捅下马来。 半梦半醒中,他仍然剧烈活动的意识跟梦境结合起来,似乎在梦里剖白着自己。 梦境中又出现了秦燕柔,她在大嘴子山伏击战后身处诱敌人群中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是女人对男人的眼神!可是自己,为什么在出汗、在后怕,哦,因为爱她所以后怕。刀光剑影中、血肉战场上,她的出现总能引来那样的担心和后怕。 梦中的李定国不自觉从背后抱紧了身边的秦燕柔,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平常的搂抱,而是在梦中带着别样的情怀和感觉的搂抱。 很快,因为这种搂抱带来的梦境又变化了,变化成朦胧的月夜,在月光下昏睡的秦燕柔,变成在房间里沐浴的秦燕柔,变成李定国那个成年人思想里想要的秦燕柔。 他梦见,在一个现代化的酒店里,自己和秦燕柔结婚了,在许多人的祝福声中热吻着。他能够看到她娇羞而幸福的眼神,曾经无数次他因为这个眼神而几乎失态,暴露出潜藏在小孩子身体里的那个成年人的色狼本质。现在,一切担心都不用去计较了,因为她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 梦境在变化中,在朝着人性的本质和他最想要的方向变化着。 “宁宇,宁宇,你,你?”秦燕柔努力地摇晃着这个睡梦中露出傻笑的家伙,只不过秦燕柔也才从自己的梦境中清醒而已。只是她感觉到他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因为这个变化她感觉到欣喜,更多的却是害怕和惶恐。 他已经是真正的男人了! 075 男人的誓言 秦燕柔终于成功地把李定国给摇醒来,却又因为他醒来后放开了对自己的搂抱而感到失落。他真的醒来后事情反而变得很尴尬,两人在现异常后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说破,只好各自转过身保持着距离,睁着眼睛装睡。 李定国面对自己生变化的了身体某部分是又高兴又烦恼。 高兴是因为自己总算是个大人了,至少有了资本说自己是个成*人,那就表示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军营里与手下们宿营帐、滚通铺,去建立在军中的威仪和仁德形象,去赢得一批死士的绝对效忠。 烦恼的却也正是这个事情,放弃这三年来已经习惯了的与她同床共枕的生活,正式与小孩子的伪装以及相应的待遇告别,那就不能不从负责任的成年人的角度来安排秦燕柔未来的生活。 为她建造一座幸福的天堂! 这是一直以来的想法,可如今真正要从自身的角度去建造的时候,他疑惑了。 他明白秦燕柔对他的感情里面包含了什么内容,也知道从今天开始以后,其中一项最重要的可能排斥开别的情感成为她对自己情感的主导。可是,真的娶了她吗?在这个时候,合适吗? 答案是----不合适! 因为李定国还不具备给她建造天堂的能力,说到底,只不是一个建立了小小功绩的百人队长而已。所有的一切,都还将倚赖于张献忠这个义父的赐予。而张献忠对秦燕柔的心思,是几乎整个西营都在暗中议论着的了! 想到这些,李定国心如刀绞。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手心,是秦燕柔对自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感情和在生存意念上的倚赖,不辜负她----恩人、姨娘、爱人,似乎只有娶她给她幸福生活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李宁宇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跟秦燕柔卿卿我我过一辈子的话,那他毫无疑问会立即转过身去要了她。可惜,还有手背在牵扯着,张献忠这个义父一直以来对自己和秦燕柔的照顾,他的信任和支持对梦想中事业的影响,这些不能不考虑进去。在这个关头上,在西营上下都明白某个事情的关头上,自己要了秦燕柔无疑是在八大王的黄脸上打了一耳光,把自己的事业和在西营的前途挥霍的一干二净。不能啊! 不用去说那些被官府欺压的老百姓需要一个最适当的人去拯救,不要去说几年后清军就会入关,大汉天下就会沦亡,决意逆流的自己必须要适时地站到浪尖潮头,扭转乾坤。这些似乎太飘渺、太遥远了,目前的问题是:要燕柔就会失去前途! 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去拖延时光,拖延到自己足够强大了,对张献忠的倚赖性最小了,那个时候再来考虑自己和燕柔的事情,这,似乎才是唯一的出路。 李定国背对着秦燕柔,心里暗自说着:“对不起燕柔,请你务必再等我几年时间……” 可是,一个女人有多少年华可以花费在等待上呢? 秦燕柔其实在热切地盼望着、等待着。瞬间的害羞和惊惶过后,她想到的则是:他长大了,他以前说的话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呢?为什么他还没有动作?是因为我的年龄比他大、因为我老了吗?不,他是嫌弃我? 女人的心思是感性而相对狭隘一些的,很容易就钻进了牛角尖再也绕不出来。特别是对于秦燕柔这个有着悲惨遭遇和痛心回忆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她久久没有等到他的转身,只能暗自面对着冰冷的黄泥墙落泪,还要强自压抑着自己悲苦的哭泣。 咫尺之隔,李定国的神经就算是再麻木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在哭。经历了一番苦思后,身体的异样自然暂时消失了,可头脑里的天人交战还在继续,两种**还在激烈地争夺着对思想的主宰地位。他不敢出声也不敢转身去劝慰,因为自身是脆弱的,他惟恐自己这样去做会引心志的泯灭,从而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良久,似乎天边都有鱼肚白了,当一丝天光透过窗棂射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李定国才起身下床,穿戴的整整齐齐后,拿过一张小板凳坐在床边等着秦燕柔“醒来”。 秦燕柔一夜未曾入眠,也一夜未曾停止过掉泪。她知道他在床边等着有话要说,可那明明就是宣判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啊!所以,她不敢转身过去,也担心地收敛了微微的抽噎,神经高度紧张地听着、感觉着他的动静。 邻家的公鸡开始打鸣了,通常这个时候李定国回出去锻炼身体修习武艺。不过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思,不把秦燕柔的心安抚下来,做什么事情能上心呢? 想一想也真他娘的奇怪。 通常是男人占了女人的身子后会说一些安慰的话,而现在李定国却因为应该、能够占有秦燕柔而没有这么做,需要对她说一些安慰的话。当然,这个话不是这么容易说的,要真正让秦燕柔相信自己的话,相信自己的心意,就必须要把自己未来的大业拿出来作为最有力的佐证! “燕柔,我知道,你醒着。有一个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这个事情跟我们的未来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听完我说话以后,你可能就明白了。”李定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温柔,不过正在变声沙哑的喉咙却怎么也不出想象中那样有磁性、有魅力的声线来。 秦燕柔保持着姿势没有动,这让李定国不由担心她会不会是因为身体麻木了才会这样? “我跟傅家爷爷说过,我要改变这个世道、要成为大将军、要杀灭天下的贪官污吏,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的世界。这是我的理想,理想就是我这一生最想去做、去实现的梦。我跟你说过,我要娶你,你不是我姨娘是我注定的妻子,我要给你建造一个最幸福的天堂。这些,跟我的理想并不矛盾,只是现在,在某些方面生了问题。” 床上的秦燕柔动弹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转身。 “男人活一世,也就那么几十年。如果是太平盛世,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跟你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可是这么个世道,我们想过的生活根本就没有,哪怕是平平安安地过上两个月、三个月,不见刀兵不见血光也不行。只有改变了这个世道,我才能放心,你也才能真正的开心,不是吗?名和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就应该让女人真正的幸福,燕柔,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能急着去做一些承诺过的,也非常想做的事情。等,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立刻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成为我的妻子!等我,成吗?等我真正的强大了,不怕任何人的时候,这个时候绝对不会遥远,几年,最多五年的时间,我就可以成为强大的李定国!” 李定国自顾自地说着,甚至自己陷入了自己的思想里,直到女人的双臂把他环进温暖香柔的环抱时,他才蓦然惊醒…… 076 东顾北直隶 两人说着贴心的话不觉间天已经大亮了,匆匆地整治了早饭正吃着,一阵马蹄声就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孙可望粗声粗气地就在院墙外吼开了。 “宁宇,老爹叫你赶快去!金兵劫掠宣府和张家口啦!” 话音未落,马蹄声再度响起,顷刻间就跑远了。 李定国匆匆地喝完碗里的粥,略微整顿了一下就提着战刀走了出去,到门口了停顿了一下,回头向看着他的秦燕柔道:“我,晚上住军营。” 秦燕柔白皙的小脸没来由的一红,看李定国要走急道:“不!要去也等伤势大好了才去。” 李定国愣了一下神,点点头算是答允下来,转身大步朝军营走去。 中营大帐里,早已经聚集了各营头领。 张献忠见人来得差不多齐整了,摸着下巴的短须说道:“探马来报,月初金军攻口外察哈尔蒙古部大胜,转掠大青山内张家口和宣府镇万全、万沟堡各处,北路官军纷纷回师。各位,北路压力大减正是西营出太行山再行展的好时机,都说说,往哪个方向上打?” 李定国一路上就在琢磨着这个事情,机会真还是机会,只不过官军去得快恐怕来的也快,毕竟这顺和地面离太原镇太近,西营一出山,必然引起官军的注意,重新成为朝廷的追剿对象。现在西营的力量不是隰县时候的两万余人,而是重整后的残部三千余人,与东渡黄河时相比还有些不如。依靠这样的力量想出山展就必须要想到退路,这一次就不是重新躲回太行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向北与王自用的主力汇合?依照老爹的脾气,以前声势壮大的时候有这个可能,现在决计行不通。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三十六营盟主帐下好歹还有高迎祥、李自成、马守应、罗汝才等人,号称黄虎的张献忠以现在的实力去合营,肯定会受尽窝囊气!性格刚烈的他当初从府谷冒险南下,不就是因为受不了排挤吗?显然,向北一途纵然安全却万不可行。 向西打回隰县?不行!陕西军还没有撤离,曹文诏还留了三千人马在隰县,要去就是一场硬仗要打。现在的西营根本就不适合打硬仗,一个不好还真就是全军尽没的结局。此路不通! 向南?晋南官军并没有被金军的劫掠行动触动,几个月下来的布局已经很是严密,难以找到钻过官军大网的缝隙。官军不动,西营就没有多大机会跳出大网向南展。只有想办法调动南边的官军,才有可能从官军的变更部署中找个漏洞钻出去。调动敌人,如何去调动?依靠西营这么点本钱去调动?不行,不如等王自用的人马动起来以后再看风向行事?这是个办法!机会,王自用也能够看到,他肯定要动,他一动南线的两万多官军势必要被牵动,那时候隐藏在太行山的西营就有机会南下展了。 向东也是一条出路,不过在明王朝统治的中枢之地想要展壮大困难重重,很容易就招来大军的彻底围剿。现在西营不仅仅是要展,根本的问题先要考虑自保、考虑生存。 李定国在思考,其他人则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时间东南西北都有人建议,其中主流的思想是打到平阳去与主力会合。这样一来,张献忠的脸色就逐渐地沉了下来。 “吭吭!”艾神医注意到了张献忠的神色变化,忙出声咳嗽了两下,把各人的声音压了下去,但是他在军事上也不在行,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这场面就此冷了下来。 站在张献忠背后的孙可望突然虎声虎气的道:“老爹,诸位叔伯,我看去北直隶闹上一场也行,听说保定南边有个什么山,有支千余人马的义军在那里活动,联络上他们一起,指不定可以壮大不少声势呢!” “是啊,听说那山寨的头领原来也是官军,跟袁崇焕还有一点关系,口口声声要杀了皇帝老倌替督师爷爷报仇。”王复臣也想了起来,遂跟在孙可望的后面说了两句。 张献忠的眼光掠过不动声色的李定国后转到一旁,道:“神医,你说呢?” 艾神医有些为难了,支吾了两声道:“东去不是不行,只是河北之地官军众多,而且过了邯郸向北就是一马平川,万一……” “老爹,定国有一建议。”李定国见老神医说起话相当为难,忙抱拳打礼插上了话:“直隶义军可以联系,能够并入西营自然壮大了声势,但是全军尽出东向则有些不妥当。如何决定行止还要从长远的展方向来考虑,向东展危机重重,不如向南,南下则又有官军严密布网,只有以东向直隶腹心之地调动南边的官军才能为全军南下创造机会。” 李定国边说边看着张献忠的脸色,见他容色渐缓才继续道:“以一部先沿太行山隐蔽向北,同时派人与直隶义军联络收拢,如果联络事成,则北行之军从井陉出山策应直隶义军西向。这么一来,官军一方面无法知道我西营主力的所在,一方面在河北造成了义军会师的声势,附近的官军必然调动,南线的官军肯定也会随之调整部署。这样一来,即使我们与直隶义军无法会师,也可以找到南线的机会跳出官军的大网去河南展。再不济,出井陉的人马也可以向西靠拢王盟主的主力后化整为零6续回和顺大营。这样做,对西营而言就不会造成太大的风险,只不过有些移祸江东的嫌疑罢了。” 张献忠脸色的愈加和润起来,不过他没有马上表态,很多个关节他还要仔细地考虑一下。李定国的主意确实不错,在确保西营不招致官军注意的前提下,利用与直隶义军的会师在河北制造声势,吸引官军调动往援,从而给准备南下的西营创造机会。这是利用直隶义军作为诱饵的妙棋,成与不成,对西营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再者,如果南线的官军没有被调动或者会师不成,北出的人马又先西向靠拢盟主主力,然后突然消失的办法,把官军的吸引力转移到晋中,这么一来,官军就更不会注意到在和顺这么个山旮旯里的西营了,而南线的官军必然会向北推进,准备配合北线实施合围。这样,再次为西营向南钻出包围圈创造了一次机会,只是这次,被利用的诱饵就是王自用盟主的起义军主力了。 这倒是个显得有点损却稳妥的法子!只是,谁去联络直隶义军?谁又带领北上的队伍呢? “好主意,各位,你们看这个法子行不行?”张献忠自己拿了主意后却显得有些多余地问着身边的众头领,他要让这些兄弟们都接受了这个方案后,才好调兵遣将啊! 众人心里略微一想,也都明白了这个战略的奥妙,毕竟李定国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利害关系也摆放的很正,没有值得去置疑的东西。于是大家纷纷表示了赞同。 “那,我们就东顾北直隶!马元利,你的左营隐蔽北上,注意多带口粮,尽量不要出山,专捡小道北进到孟县以南的井陉口前待机。张会成,这次你跑一趟河北联络直隶义军,成则转道孟县联系马元利,两军做出夹击井陉口的声势,不成则与左营向西转移,到平阳府附近分散后折回太行山南下与大营回合。明白吗?”张献忠立即点了将派了兵,他这番安排也用了心计,张会成这个堂弟实际上担任最艰巨的任务,那执行北进呼应任务的马元利自然就无话可说了。本来,在西营顺风顺水的时候完全可以不考虑这些,但是现在形势不同了,必须要考虑手下头领的感受,毕竟北上人马也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是!”两人忙拱手答应下来。 明思宗崇祯六年7月11日,张献忠的西营起义军派出左营8oo人向北潜行。同日,老营头领张会成也乔装打扮准备出,却在临行前被李定国拦了下来…… 077 总督心事 李定国拦下张会成,嘀咕了几句后很快找到了张献忠。 “老爹,柳林的埋伏、隰县的偷袭都暴露出一个问题来,就是西营单靠哨探队打探情报的方式不够完善。宁宇刚才想到,如果在北直隶撒一些精干的人手负责军情收集,不断地为西营传递朝廷军事调动的最新动向,那就会主动很多。这次,四叔过邯郸去保定,完全可以顺便把人撒出去,逐渐向京师渗透。假以时日,西营就可以耳目通灵、少吃官军很多亏了。” 张献忠听了,拊手大笑,当即就唤来王复臣计议一阵,很快就调拨了三十名精干兄弟带着三千两银子跟张会成而去。他和李定国都没有想到,这个情报网在农民军对明王朝的战争中没有挥多少作用,却在后来的抗清战争建立了殊勋。 明思宗崇祯六年7月24日,后金军队结束对蒙古察哈尔部的征讨和对口外的劫掠满载而归。这一仗基本斩断了明王朝的左臂,倾向于明朝的蒙古林丹大汗势力锐减,再也不能协助明军对付后金的进攻了。可笑的是,虚弱的明军在长达三个月的草原战争期间没有出动一兵一卒去帮助自己的盟友,去加强自己的左臂的力量,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察哈尔部被击败,从而远遁宁夏、青海一带躲避后金的兵威。刚愎自用、无情刻薄,空有中兴理想却胸无长策的崇祯,加上一群庸碌的、只会在阉人和党人的争权夺利中推波助澜的文人大臣们,就是这些人构成了大明的末代王朝! 自此,中国失去了两个重要的战略同盟(另外一个是朝鲜,此时的朝鲜已经与后金订立城下之盟,尊后金为宗主国,基本断绝了与中国明王朝的往来),而后金则占领了长城以北的广大地区,并逐渐加强了对这五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控制,形成战略上的全面压迫、全面进攻态势。 明王朝的对策不是从根本上去变法,去解决国内的土地矛盾,至少是用赈济去解决饥荒和流民的问题,从而解决与求生存的农民军长期战争的问题,而是在边事稍缓的时候,立即从边镇抽调精锐南下镇压起义军。 洪承畴,这位逐渐被朝廷倚重的三边总督并没有从政治上解决农民起义问题的见识,只是处于统治者对起义军的仇恨,利用手中的力量残酷镇压农民起义。到这一年的八月,晋北一带的农民起义军被剿灭一空,晋中的军事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不过,三十六营主力很快就在压力下聚拢到一起,挟2o万之众,令洪承畴一时也不敢贸然进击,只是不停地调兵遣将,积蓄实力,意图一战而平秦晋两省的农民起义。 此时,洪承畴正借太原总兵衙门为总督行辕,高座堂上接受诸文武参拜。 待太原、大同、定边、前锋诸帅(总兵官俗敬称为帅),延绥、平阳、汾运巡抚等人以及诸副、参将一一见礼后,洪承畴才把目光投到前锋副总兵官曹文诏的脸上,笑容微露地点了点头又转移开去,拱手向东朗声道:“洪某身受皇恩、承皇命追剿匪乱数载,今东夷满兵尽退、各路大军齐集,正是一举剿灭王自用诸部逆军之时。今探明,王自用会逆军2o余营于平阳西吕梁山东麓,意图东窜为患。又接保定总督飞檄传警,直隶有袁逆(崇焕)旧属作乱三载有余,今突然举寨西来,直逼井陉,似有与王自用联结沟通之意。诸位大人,在洪某看来,此时正值以一战竟全功之良机,望各位同心戮力共讨逆军于晋中,为朝廷除此祸患!” 诸人哪里有不躬身作答、连声应承下来的。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对洪承畴也不是没有意见。至少在这堂内就有四股势力在争斗,其中两股来自朝堂,以阉人党羽为主,东林内阁残余为副,加上对刚才总督大人嘴里“袁逆”一词极度不满于心却不敢表露的原辽军将领和山西本土缙绅出身的官员。这四帮子人对洪承畴而言观感不一,阉人是不太看得起这个以文职建军功出身、在北京城里没什么背景的总督;党人则有意拉拢,奈何洪承畴也极为机灵,对自袁崇焕一案倍受打击的东林党人不愿意表示过于亲切;边军将帅的对内骄纵对外怯战已经是痼疾,只有一个从辽军转来的曹文诏能战,还给一句“袁逆”搞得极不舒服;而本地的官员则对朝廷这些个军队心有余悸,谁都知道,匪军流民如过梳子,过了以后还能留个一半左右的光景,可边军则如篦子,一过之后就是四乡凋敝、鸡犬不宁。 所以,看似齐整的应诺却是心怀各异的并不搭调。 洪承畴不是不知道这些,而是知道也没有办法去解决,只能避了开来道:“这一战,朝廷拨饷银4o万两。本督在此言明,励饷以军功论赏,以匪军人头为数计。若有玩忽怠战之人,饷银全无不说,洪某必铁面上奏九五参他一本!若有纵军为祸、以民命为匪冒领军功者,军法从事!” “是!”众人心里很是不耐,却慑于洪承畴目前手握兵权,颇受皇上的器重,这从此战得拨饷银四十万两就可以看出来,如今的洪总督可以通天呐! 一番排兵布阵后,众人纷纷领命散去,洪承畴送诸将出辕门后转身长叹。他清楚,边军善趁平乱掠夺百姓,善观望不与农民军力战。这些都跟朝廷连年用兵,饷银不济大有关联。 万历末年以来,连年大灾,大明国力日渐窘困。偏边事不断,民乱不断,这些又让朝廷不得不增征了练饷、边饷,穷民力以应军事需要。大灾增饷,这本身就是令天下大势愈靡乱的笨法子!出身穷苦的洪承畴知道问题在哪里,还不就是农民没有地种,家里没有存粮嘛!可是知道又如何呢?不能说也不敢说,他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朝廷的官,站的立场就是统治阶层的立场。牺牲统治阶层的利益去消弭祸事?恐怕这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拖出去枭示众了!前朝有人变法,张居正以内阁辅倡行变法,又有什么结果呢?到现在,那些所谓的变法成果在哪里?全都被篡改了!而主持篡改之人就是天启皇帝,当今圣上的哥哥! 反正,从洪承畴的立场上是无法解决中国的根本问题的,他只能跟随朝廷的意思,带领大军来扑杀这注定扑杀不尽的农民起义…… 078 全局牵动 王自用、高迎祥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主力在晋北边军的压力下,被迫于八月初向东进军,企图甩开大同诸镇的官军精锐后南下。 主力的动向实际上正符合张献忠所部的需要。 在今后的展方向上,起义军主力和西营是一致的,都是想南下取得更大的展空间,在中原地区壮大起义军的实力。不过,张献忠此时尚不愿意与规模大、实力强但是目标也大的主力会合。从他这个出身于边军的起义军领来看,起义军主力的战力其实比较低下,还处于半民半军的阶段。跟随如此庞大而战力不济的主力行动,还不如西营自己凭借着3ooo多有实战经验、装备、训练都比主力出色的部队,掩护着老小趁主力和官军战略移动的时机钻到河南去呢! 此时,马元利已经和张会成取得了联系,而张会成正和直隶义军的头领袁升高带着千余部众转入太行山区,把尾随的官军注意力引向了正在东进的王自用起义军。 同时,南线的官军在三边总督洪承畴的高压下也纷纷向北推进,按照官军推进的度,再有几天时间,西营从和顺出山后,就将位于汾运官军主力六千余人的侧后方,可以从容的南下。 有意的,无意的战局变化把张献忠的西营从官军的视线中排除开来,给这五千余人留出了生路。当然,主要原因是在洪承畴的眼里,被曹文诏叔侄打得大败的张献忠所部已经成不了气候。区区千余残部与王自用的2o万之众相比自然是入不得总督法眼。 不过,张献忠所部人马现在也在等待时机,一方面是要迎接北上部众和直隶义军,另一方面是等着官军与起义军主力正式交战。这样,西营才能直泻南下攻掠虚弱的晋南州县,在壮大实力的同时配合起义军主力的南下。 崇祯六年八月底,官军与起义军连续在文水、清徐、隰县进行了几次战斗。在高迎祥的实际指挥下,起义军以少量兵力牵制北边和西边的官军精锐,而大部则主要攻击南线的汾运官军。 八月二十九日,张献忠所部以一千精锐攻袭襄垣未下,又绕道连夜进攻屯留,三十日凌晨,屯留县城落入起义军之手。 南线官军被高迎祥派遣的李自成、罗汝才等部紧紧咬住,无法回援晋东南。使得张献忠所部又连下长子、安泽,有截断南线官军粮道的趋势。 南边是西营势如破竹、迅猛展,北边是王自用所部节节抵抗、在官军的高压中缓慢南下。这样一来,洪承畴的阵脚被完全打乱,他企图在晋中围歼起义军的战略无法达成,只好转而执行其两年前提出的迫敌于黄河北岸一举歼灭的战略。幸好他在文水、清徐、隰县的战斗中指挥边军四总兵麾下1o万之众,通过连续的战斗先后消灭了起义军断后部队7万余人,取得了也算是显赫的战绩。 战略失败,战役胜利,是洪承畴在山西中、北部围剿起义军的真实写照。 九月十二日,太原总兵麾下游击廖文光率军3ooo余追击王自用部,结果在漳河边的河神庙遭遇李自成部的伏击,官军3ooo人全面溃散,游击廖文光被击毙。自此,官军的急追战术开始转变为稳步南压,步步进逼的全线整体推进战术。 月底,王自用、高迎祥起义军主力2o余营(其他被打散,有的投降)在高平与张献忠的西营会师。此时,起义军主力在北边经历了连番恶战后实力锐减,而张献忠的西营则在南边频频攻下县城、开仓放粮扩大队伍,短短一个月内又拥有了三万人马的声势,成为起义军合营以后的绝对主力。 三十日,诸路义军领在高平州府衙会议。 高平,是西营攻下来的最大城池,有四千户人家和坚固的城垣。此时正由西营与王自用盟主所部共驻,而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马守应等部则驻防在周边,连营四十余里。 李定国和孙可望一大早就持矛执刀带领属下亲兵队在州衙门口担任仪仗警卫,着实引起了不少起义军领的观望。当然,李定国也是在这一天才认清楚了高迎祥、李自成。也是在会议的时候才认清楚所谓的三十六营起义军的实质。 三十六营,以紫金梁(王自用)为其,余八大王(张献忠)、扫地王、邢红狼,黑煞神、曹操(罗汝才)、乱世王、闯将(李自成)、撞塌天(当即闯塌天刘国能)、满天星、老回回(马守应)、李晋王、党家、破甲锥、八金刚、混天王、蝎子块、闯王(高迎祥)、点灯子(赵胜)、不沾泥(张存孟)、张妙手、白九儿、一阵风、七郎、大天王、九条龙、四天王、上天猴(刘九思)、丫头子,齐天王、映山红、催山虎、冲天柱、油里滑、屹烈眼。都是陕西农民起义的领,彼此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从属的关系,只是以势力最大的王自用为名义上的领而已,却往往自行其事,互不相干。这一次是被官军逼到了绝路上,才齐齐地东渡黄河进山西,又南下到了晋东南和河南、河北(北直隶)交界的地区。 论这些起义军的战斗力,张献忠是绝对看不起的,李定国就更看不上眼了。还是一句话:一半是流民,一半是贼寇。只不过这些贼寇一般不与老百姓为难,而专事掠夺富户和官府(老百姓在这个年代里也没有油水),甚至有的队伍还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如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这里要说明一点,高迎祥和李自成之间也没有从属的关系,都是三十六营的领,其中李自成的部队叫八队或者老八队,是纪律严明,颇有战斗力的队伍)。 起义军没有统一的号令,没有严格的组织形式,更没有真正的革命纲领,却因为在晋冀豫三省交界处造成的声势,引来了官军更大规模的合围。可以说,西营率先进行的南下已经造成全国震动,牵引了明王朝更为关注的目光。 临洮总兵曹文诏(曹前职前锋总兵是个临时的官衔,地位仅仅是军镇副将)统辖陕甘镇兵率军三万在西;大名兵备道卢象升的七千余“天雄军”会同保定总兵一万六千余在东;三边总督洪承畴会同宣大总督,连陕西、山西、延绥、太原、诸边总兵近八万大军从北向南;河南巡抚所属左良玉、邓屺两镇同13卫则沿黄河布防。这样,就形成了以黄河天险为底,三面合围的态势。欲将起义军各营彻底地消灭在黄河以北地区。 所以,在高平州府大堂里面会议的领们争吵了整整一天,还没有拿出一个真正有效的办法来。而局势则在不可避免的一天比一天更恶劣起来…… 079 假投降 作为大门口的执戈卫士,李定国和孙可望不可能知道里面的领们是如何吵作一团的,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似乎就是笔直而威严地站着,看着一个个名声大大的“贼寇头子”从眼前经过而已。 为了充门面也因为这天确实冷了点,两人都是全副行头,一身完整的甲胄和刀戈弓矢齐备。如此打扮站得久了自然会累,这个时候说说小话儿也不会有人提意见。 戴着宽檐黑铁头盔的孙可望“嘘”了一声,引起旁边的李定国注意后道:“***,腰好酸咧!” “傻啊望哥,把战刀望后腰上挪一点,这样就可以用刀鞘垫着屁股靠着墙了。看我!”李定国头也没转地保持着对前方的警惕木然地说着。门神就应该有门神的样子嘛,虽然年龄小了一点,脸上也没有长胡子,但是一身行头还是不错的。刚进去的那位什么盟主的还说自己是“小尉迟”呢! 孙可望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转头来仔细一看,嘿这小子真鬼!难怪站了半天还是那么有精神,原来是在战刀的位置上下了功夫。当即,孙可望二话不说地有样学样起来。还别说,后腰和屁股有墙作为支撑后,感觉真轻松了不少。 “嘿,宁宇,那个王盟主你看怎么样?要不是我介绍你还不认得呢。”孙可望这一开了口就止不住了,又找了话跟李定国摆了起来,希望这时间也因此好打一点。他说的是事实,在此之前李定国除了曹操罗汝才之外,其他头领一个都不认识。连名声响得把北京城里皇帝老儿(崇祯也不过2o郎当岁)从床上惊醒的紫金梁王盟主夸他是“小尉迟”都没反应! 李定国哪里是没反应,而是在想:“这王自用怎么还没死呢?” 历史上,王自用在崇祯六年的六月间战死,现在都入冬了,人家还好好的活着当盟主呢!是了,是自己一不小心杀了个边军大官(游击)搞了密信成就西营的米脂大捷改变了历史,也改变这些历史人物的命运。不过,眼见得四方的官军压了过来,这些不知道自己命运已经有了小小改变的人们会如何应对呢? “那个王盟主,好象管不了其他头领呢?我看了半天,你说的老回回倒是个豪杰,看样貌听声音,也跟老爹是一个脾气的人。”李定国还是保持着门神的姿势回答着孙可望。 孙可望瘪瘪嘴,又“嘘”了声道:“宁宇,老爹喜欢你姨娘呢!”他是看李定国一本正经地当门神,自己跟他说话连正面都见不着感觉怪怪的,故意拉了这个事情出来刺激一下李定国。 果然,李定国马上就转过头来横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孙可望,道:“去你的!这里不兴说这个事情!”说完,又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青石街道。 孙可望颇为得计,又道:“咱以前有个义母,姓高,可以崇祯二年老爹起事的时候给洪疯子抓去杀了。唉!说说,秦姨娘当咱义母才好呢。总不能你一个人享受吧?” 李定国见孙可望抓住了自己的软肋有说个不停的趋势了,忙道:“望哥,你说咱们今后走哪个方向?西渡还是南渡?” “要我说还是西渡好,听说留在陕西的那几股子(起义军)已经造出声势来了。”孙可望说完,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人啊始终还是觉得家乡好。 李定国淡淡的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反正孙可望的心思已经转移到陕西去了,再不会拿燕柔来说事。呃,等会下了值该去看看她了,好象有十多天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 正想着,里面突然喧闹起来,接着几个汉子就气呼呼地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回头呼喝着:“假的?老子假的也不去给那些官杂种磕头!” 门口两人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有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头绪,再去听动静,那几个头领都快走到大门口了。 “猴子,回回,你们回来!”紫金梁王自用这个盟主的声音响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嘛,又不是真的,来来来,我们就这儿说几句,成不?” 孙可望没有李定国那么“门神”,偷偷地别了头向里面望去,只见王自用拉了三个头领蹲在照壁旁边就小声地说了起来,看样子是劝老回回、钻天猴、扫地王他们回到堂上去继续议事。 接着,高迎祥走了出来,道:“马哥,大家兄弟伙有话好好说嘛,闯塌天说的也是个办法,走走走,进去说。” 在盟主和高迎祥的劝说下,三个人还有些扭捏着走了回去。 “宁宇,头领们说着要假投降呢!”孙可望回头左右看了看,街面人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自家的兄弟,于是小声地给李定国透了消息。 李定国其实听得很清楚,不就是假投降吗?好事啊!现在黄河北岸这一大片地方已经被朝廷给封锁了,三面大军合围,一面滔滔黄河,起义军似乎走到了一条绝路上。可惜啊,老爹还是太看重眼前的利益,在晋东南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当时一直南下不停顿,这个时候的西营早就在河南西部稳住阵脚大展了! 人啊都有弱点,老爹是豪侠仗义中带着点好面子的意味,手里有三万人马后就想起了帮助兄弟们了,就忘记曾经被排挤也拉过其他兄弟垫背的事情了。面子这东西,害人啊!那,自己的弱点又是什么?燕柔,就是她!连孙可望都知道用“秦姨娘”来挑衅自己了…… “那个老回回,是高闯王的部下?”李定国思量过后忽然觉得冷落了孙可望,忙找了个问题说了起来。 孙可望得意地笑了笑,心道:原来你还是想说话的,不是真正的门神嘛!嘴里却回答着说:“是的,听说他属下的骑兵很厉害,有回回人、蒙古人和汉人。高闯王的队伍里多是官军哗变后的跑出来的,要论战力啊,跟咱们西营差不多。” 李定国瘪了下嘴,他是真的看不起起义军的战力,按照他的设想,如果自己的百人队装备齐整了,对付三百人的西营亲兵队都可以,更别说其他的队伍了。不过他并不是自大而是在担忧,也可以领会到里面的头领们为什么要假投降了。 十三家三十六营起义军,只有西营在这段时间没有打过恶仗。要靠这些力量和成群的家眷去抵抗十万官军显然不太可能,以前有机动的空间,现在呢?黄河封锁了西、南两个方向,西北面有曹文诏三万精锐,这些精锐曾经在隰县让西营吃了大亏,李定国也差一点点就死在那小山包上。这些精锐只用一半凭借黄河就足以堵住起义军西去的想法了。东边是河北军,那个卢象升也是名将,只不过是李定国心目中的名将英雄而已。正面跟他手下的7ooo“天雄军”交手,李定国估计砸上西营三万人马也不太够。北面就更不用说了,据说关外还调了一个叫祖宽的副总兵来。祖家在这个年代是中国最有名的军人世家,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祖宽四总兵,吴襄(某国贼的老子)也算是祖家一系(吴襄娶了祖大寿的妹妹,也就是说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舅,实际上吴三桂也是祖大寿一手提拔出来的,如今是辽军的一名游击),再加上参将、游击的一大堆,简直就是一个总兵官的啊咯窝了。 可以说,真正的关宁铁骑有一半掌握在祖家手里。这个祖宽到山西来绝对带来了比曹文诏麾下更多的精锐辽军,也是碰不得的主…… 崇祯六年冬,农民起义军三十六营中的绝大多数都向各自当面的官军表示“愿意接受招抚”。因为北京城里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上了当,而且在围剿起义军的诸路将领中也有支持招抚的,这假投降还真蒙住了明军,暂时稳住了局势。 洪承畴根本就不相信起义军会投降!假投降真喘息的花招起义军在陕西就耍了不少回了,何况,朝廷在招抚以后如何安置这3o万人呢?没有好的安置办法,即使是真投降最终还得变成假投降!不过,事情由不得他了。他是三边总督,该管陕西、宁夏、甘肃的边事,现在围剿大军分属三总督(三边、宣大、保定)两巡抚(河南、山西),事情就不是被起义军称为“洪疯子”(指杀起义军杀得疯)说了算! 080 高闯王 起义军的假投降热火朝天的进行着,不断有朝廷官员带着护兵进入高平来商谈招抚条件,而起义军也趁机加紧操练兵马,和周围的官军、百姓大做生意,筹备过冬的物资。 天,眼见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按照往年的经验,再过上个把月就该下雪,黄河就该起凌,而假投降的戏就该唱到底了。不过,官军中除了三边总督洪承畴外,还有一个人不相信起义军的投降,他就是大名兵备道卢象升。因此,他的7ooo“天雄军”还在沿黄河西进。 起义军盟主王自用遂把义军的主力拉到晋南的垣曲,以避免与官军生战斗,破坏假投降的大好局面。照他的想法,有三到四个月的时间,十余万官军在饷银上就要出问题,特别是西路的曹文诏部,陕甘军在饷银方面几乎每年年关都要闹上一闹的,都要哗变一下的,那时候起义军合三十六营的力量向西进击就有机会了。 可是卢象升在保定总督的支持下,在三边总督的暗示下似乎吃了猪油蒙了心一般继续向西推进。十一月初二,王自用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一万三千人马从垣曲出动,意图阻挡卢象升西进。 王自用的人马前脚离开,张献忠后脚就带着三万西营军兵,两万余家属赶到了垣曲城外,因为高平当面的官军也不太耐烦了,频频调动人马要进驻高平,监控西营改编归降。 这一日深夜,一阵急促的战马奋蹄声打破了冬夜的沉静。十余匹战马直接奔向了垣曲南门外的西营中军大帐。 李定国从中军大帐旁边的营帐里钻了出来,带着武器招呼上部下就拉到了大营门口。却见值更的头领举着火把带着一伙子人直接就往中军大帐闯。 “谁?!站住!”李定国把手里的混铁长矛一摆,手下的人呼啦啦地就站到了大帐门口。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小尉迟呐!八大王在否?” 说话间,李定国看清楚了来人,原来是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曹操罗汝才、不沾泥张存孟、老回回马守应以及闯塌天、黑虎星等人。在瞬间的犹豫后,他故意沉着声道:“请各位大王留步,待定国请八大王出来迎接各位。” 说着,他对手下小校于至忠(就是保护秦燕柔出隰县的小校)作了个“戒备”的手势,然后转去大帐后张献忠的营帐。该留点神啊!历史改变了,但是历史上李自成带1oo精骑夜闯罗汝才大营斩杀罗汝才的事,李定国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走了两步,就见张献忠披了盔甲提着战刀走了出来,后面跟随着王复臣、孙可望等人。 张献忠拉了一把李定国,手里暗暗用力表示“赞许”,嘴里却道:“各位兄弟,小儿定国不省事,怠慢各位老哥了,请,请走大帐会话,旺儿,掌灯备酒!定国,回帐里好好反省!” 张献忠嘴上的语气是严厉的,但是心里却对李定国满意到了顶点,对他手下那1oo号亲兵也是满意到了顶点。这么个夜晚,只有这一个百人队反应最快,警惕性最高,武装得最齐整!完全有精锐之师的模样了。他如此说,无非就是说:“没事了,你们休息去吧!” “哈哈,小尉迟就是小尉迟,敬轩莫责他,该好好奖赏一番才行呐!”高迎祥打着哈哈说了两句,接着声调突然一转,道:“出大事了!紫金梁在济源遭遇河北军,经血战把4ooo大名兵打退了,不过,盟主却伤重而死。” 李定国听到这里,也就装做灰溜溜的样子离开了大帐,把手下分成了两个5o人队,一队跟随自己休息,一队由老于带着保持警戒。 该来的终于来了,王自用终归还是死在了济源,那么,起义军是否能够在月底脱离困境呢?黄河是否会在十一月二十三日当晚上冻呢?官军是否会因为王自用之死而暂时停止军事动作呢?那高迎祥会否因此成为十三家三十六营的新盟主,从而使分散的起义军基本上扭成一股子劲呢?看来,今天晚上他们夜闯西营就是为这个事情! 高迎祥有老回回、钻天猴、闯将等人的竭力支持,手下能够调动的有九营人马,算起来比西营只多不少。老爹手里只有西营,跟其他头领的关系并不显得交好,就只有罗汝才、扫地王等人关系近一些,还未必肯推老爹当盟主。算了!老爹暂时没有希望当这个盟主呐。 李定国在计较着,张献忠在大帐里也表了态。 “闯王,如岳大哥!依献忠看群龙不能无,这盟主之位还得您来担着,西营3万兄弟绝对听从高闯王的号令!”张献忠说得是斩钉截铁,边说还边从大帐的主座上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打出手势请高迎祥上座号施令。 高迎祥沉吟了片刻,道:“也好,如今情势紧急,我就忝居盟主之职暂时号令各营,等脱困之后大家再会议推举新的盟主。国能,说说你的主意。” 高迎祥并没有去主座上,而是拱了拱手请张献忠还座,客大不压主嘛。 刘国能,绰号“闯塌天”,听着名号象是个粗豪的汉子,其实却是一个3o来岁的身材中等显得瘦弱的文人。一身甲胄却搭配着头上的文士巾,加上脸上有几颗显眼的麻子,看起来着实有点不伦不类的。不过,他可是真秀才出身。 刘国能站了起来,抱拳施了个全礼后走到有些尴尬的张献忠身边,搭着张献忠的肩膀把他推回主座上去,道:“敬轩莫太讲究礼数了,现在情势危急,三十六营上下3o万口子人如何出路才是大事。来来来,坐下听听小弟这个法子如何?” 张献忠也不再客气,趁势回到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刘国能也摸着下巴说了开来:“今年这天格外寒冷,只见降温不见降雪,黄河的水位也比往年低了不少。我看再有得十天半月,黄河很可能上冻!黄河上冻就是我三十六脱困的良机。这一段黄河,以渑池一带水流最慢也最容易上冻,因此可以把渡河点定在渑池。现在我们要定的是,上冻后如何安全渡河?向西还是向南?我考虑了一下,西边曹文诏领兵出来后,陕西的起义声势又大了起来,而南边是中原腹心之地,也是连年灾荒不断,似乎更适合我们展。因此我建议还是向南。黄河、长江之间地域广阔,有足够的地盘,有足够的人力兵员,而且,河南无兵大家都知道,趁虚南下正当时也。现在,各营可令军兵多备门板,沙蒌,黄河一上冻就下铺门板,上铺沙土,全军南渡!如何?” “各营如何安排?谁先抢渡?谁断后?谁居中策应?闯王,您只管决断吩咐下来就成。”张献忠面露喜色,更是极力地拥护高迎祥做决定了。 高迎祥抱拳向在座的头领们打了拱手,道:“那,如岳就斗胆下令了。刘国能,你带本营充做渡河前锋!张献忠三万西营随即跟进,鸿基(李自成),你和我、满天星三支人马阻挡西北、北、东三个方向上的官军,无论如何也要保障三十万老小安全过河以后才能撤退。曹操,你在中间调度策应,要尽量缩短渡河时间!明天,我再以新盟主的名义跟官军联络一下,稳住洪疯子和卢象升,各位,你们看如何?” 高闯王的安排是合理的,甚至是大公无私的。他让刘国能打头阵南渡,是因为刘国能有最完整的筹划;他让张献忠跟进,这样可以用战力比较强的西营稳固、扩大南岸的突破口,迅打开局面。而最艰巨的是在黄河北面的阻敌任务,则是由他的部队和跟他关系最好的李自成等人的部队担任。 众人当然是没有意见了,只有张献忠补了一句,道:“我派后营刘进忠跟随闯王向东,给河北军一点压力,同时调动河南河防官军向东,以便大家在渑池渡河。” 一番计议下来,三十六营起义军的作战方向基本达成了共识。第二天,高迎祥就派人到官军那边抗议以王自用之死为借口拖延归降时间,并调派起义军向东抗拒河北军的西进。 崇祯朱由检此时不过24岁,身居北京宫城之内哪里知道战地的实情,一听招抚一事有变,就严厉斥责了卢象升等人,命令山西巡抚代表朝廷与起义军重开谈判,命令河北军从济源退后7o里。 此时,河南巡抚玄默却看出了危机却找错了方向,忙把左良玉所部一万余人从靠近渑池的义马调到洛阳,以图在“万一”之时确保重镇的安全。实际上,这样又帮了起义军一个大忙,渑池一带左右5o里,就只有2ooo官军负责把守,面对的却是起义军三十万老小的夺路而来…… 081 天意难测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夜,气温陡降、狂风怒号。垣曲南门的西营大帐内,众多人围聚在一起的热气被不时掀开布帘的奇寒狂风席卷而去,火把、蜡烛也被狂风吹得明灭不定。 大小头领们没有去抱怨这个鬼天气,却在边搓手跺脚的功夫里热情似火地期待着哨探的情报。 “报!大王,河面起冰半寸!”探马队长杨三带着寒气乐滋滋地冲进了大帐。 张献忠脸上一喜,道:“再探,半个时辰一报!慢,杨三,喝杯酒暖和一下再去。” 当下有亲兵捧了一碗酒来,杨三接了一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然后就抱拳道:“谢大王赏酒!” 话音未落,人就随着一股冷风消失在大帐之外。 张献忠扫了一眼脸露喜色的众人,突然道:“旺儿,着人抬口大缸子到这大帐外,装满水!” 孙可望“喏”了声,边寻思着到哪里找大缸子边快步走了大帐。刚走出去,凉风这么一灌,头脑立时清楚多了。原来老爹要在大帐门口就测量结冰程度咧!也对,这样免得哨探队的兄弟们在冷飕飕的河边受那老天爷的气。 半个时辰在平时倏忽间就过去了,可今天晚上可让西营的众头领们一番好等,在孙可望搞来一口大陶缸注满水后,哨探队的探马才打马而来。 “报!大王,河面结冰盈寸!” “好,喝碗酒再探!给杨三传令,四更收队回营。” 探马一走,张献忠就正色道:“传令下去,全营4更造饭,5更整队。宁宇,你去老营帮着老四打点一下,所有家眷人等务必不得落下一人。” 李定国忙用最利索的动作抱拳躬身沉声答“是!”,然后一转身就出了大帐。现在待在张献忠身边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了,显然老爹是知道自己记挂着“姨娘”,故意让自己带队去帮张会成的忙。 明天天一亮,只要黄河的冰层能够过人,西营乃至整个的三十六营就要南渡黄河。真正的转战才开始由此拉开帷幕,不到十四岁的李定国要面临的是万里的征程,作为大王的亲兵,今后想要照顾秦燕柔也不会有太多机会了! 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李定国对明天的渡河又期待又担心。担心的是她,秦燕柔能不能够适应今后颠沛流离的生活,寻思着是不是找一个人家把她安置下来,过些时候起义军稍微稳定了以后再接她出来相聚? 想是这样想,可仓促间哪里能够找到合适的人家来安置她呢?这垣曲最少有一半的人要跟着起义军走,剩下的都是不可靠的人,把“张献忠的义妹”交托到这些人手里,还不成了将来献给官军的大礼啊?算了!走上了“贼”路,就只能走到底了!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中营亲兵左翼前队,集合!” 李定国走到自己队伍的帐篷前,把浑铁长矛往地上一杵,扯开嗓门就喊了起来。在军营里没有大小老幼之分,只有上级下级,只有英雄狗熊的区别。在他的队伍里,李定国就是一个少年英雄的典型,论战功,顶个的!论见识,顶个的!论武艺,也是顶个的!男人的圈子里,恐怕除了讨论女人他沾不上边外,样样都让部下们折服。 话音刚落,一个个提枪带刀的身影就出现在营帐前,简单地整队后由棚正(棚,非战阵编制,是宿营时的编制单位,一棚一般为两伍,大棚则是十伍,完全根据起义军装备的帐篷来划分)带领着小跑到李定国这个队目面前列队。 “都有了!老于带5o人留营,4更造饭,5更整队,其余的,跟我去老营帮忙,走!” 雄赳赳的下完令,神气十足的接过一名伍长递过来的马缰绳,略微一圈马头,左腿认蹬,手上长矛一杵地面,身子就借力翻上了马背坐了个稳当当。 手下们低低地喝了声彩,该跟着的就跟着,该去准备拔营造饭的就去准备。一时间,1oo人的小队就这么忙碌起来,不过却是人人有事,秩序井然。 李定国美美地打马小跑着,心里却想着自己制定的营律是不是可以报给老爹推广推广了?说实在的,老爹虽然出身边军,但是这个时候的明军根本就不是戚继光时代的戚家军了!营制杂乱不说,营律根本等于没有。这些,可以从张献忠治理西营的手法看出一些端倪。 换句话说,就是军队的内政勤务条令和编制、纪律必须要完善,要强力的执行下去。 寒风怒号掩不住蹄声“得得”,更雄壮的是5o人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和身上的兵器挂链抖动撞击的“铿锵”之声。这半队人在黑夜的大营里可惹了不少人的注意,到南门城墙边的老营驻地外百余步,营里就有人在喊:“咳!来的是小将军吗?” 李定国抬手一举浑铁长矛,手下就整齐地停了下来,他两腿稍微用力一夹马肚跑了十来步才大声回道:“正是!奉大王之命来见张头领。” 老营,住的是家眷、匠人、医官、孩儿营、娘子队,也是整个西营三万将士心目中最重要的地方。在桃山铺那个血腥的夜晚后,张献忠刻意加强了老营的防卫力量,把一整营25oo号人交给张会成带领着。因此,这里的警戒丝毫不比五大营差(前后左右中五大营,每大营又设小营,数量编制不定)。 一名小头领挑了灯笼看了看,喜道:“真是定国兄弟!开门!” 木栅门这才打开。要是来的是敌人的话,木栅门后面就会“飕飕”地射出一排箭来。因此就算是李定国在黑夜里要进老营,也得在百步外停了部队,先来打个招呼。 再一挥矛,远远列队的部下们又起步小跑过来,跟随李定国进了老营营盘。 老营扎在垣曲的城墙下,这样可以省了一半的栅栏,不过两万人居住的地方也着实够大,黑夜里举着火把也走了一小会,才到得张会成的营帐前。 按照老营的规矩,男女不能同处一帐。所以李定国也不等通报就喊着“四叔”进了营帐。正好张会成在整理自己的东西,他已经得了命令要准备拔营了。 “四叔,老爹让我来帮你忙。”李定国站在张会成身前,叫的欢实说得亲热。 张会成暗笑,帮忙?我25oo号兄弟一人看1o人还不行?!二哥担心“妹子”,这小子担心姨娘了。乃转身道:“把你的人留下,你去帮你姨娘收拾一下。” 烛光下,张会成面前是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将军,一身鱼鳞甲,头扎镶铁英雄巾,身上刀枪弓箭齐全,实在是英武逼人哎!不是逼人,是喜人!张会成跟李定国相处了三年,早已经跟亲叔侄一般了。何况他知道张献忠的心思,要不是最近实在是战事紧急,说不定早就让这小子姓了张。 “那,我去了?”李定国见张会成有些呆了,觉得老大不好意思,嘴里说着转身就走。 说来也奇怪,这一走出张会成的营帐向秦燕柔那草屋去,李定国的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 082 抱着美女过河 迎着刺骨的寒风,李定国怀着莫名紧张的心情大步走到秦燕柔的草屋前停了下来,甲胄上的铁片“哗哗”的抖动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草屋没有门,所有的门板、草垫都被征集去河边了。因此门口只有一匹薄薄的麻布被风吹得直晃悠,可以想象到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住在这里会有多么的冰冷。 “姨娘!我来了。”李定国大声地喊道,旁边还有其他人住的帐篷和草屋,因此他丝毫不敢去口花花地占便宜。 秦燕柔在屋里回了声“宁宇,进来。”接着就挑亮了灯罩里的油灯,暖和的光线多少抵消了一些李定国进门时带来的寒意,不过仍然让她在转身看他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定国心里一丝抽痛,晃眼看了一下这个草房内,秦燕柔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物品无非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包袱而已。他没有说话,走到床边哗地抽下了草席抖了一下走到门口,从腰上箭壶里抽出箭来“嘭嘭嘭”的三下,用箭在那四处破风的门帘后钉上了草席,顿时,这个草屋里就显得暖和了许多。 “燕柔,你受苦了。”李定国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下去很可能会让自己和燕柔控制不了情绪,忙道:“既然收拾好了,那将就着休息一会儿,再有一更天就要开拔过河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一双纤手从身后抱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秦燕柔把脸贴在他背后的牛皮软甲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呆呆的站着。而李定国也知道这是她在抱怨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看她,心里又温暖又愧疚,却走也不是,推也不是,只能站在当地。 半晌,秦燕柔大概知道他不会马上走了,就松开了手柔声道:“来,试试新棉袄。”说着,她就解开包袱拿出一件棉衣来,看那尺寸身量,正是李定国的。 李定国转身来只一眼,就看出那棉衣的里子,用的是张献忠给燕柔送来做衣服的鹅黄色的缎子。难怪燕柔一直舍不得用来做自己穿的衣服,敢情是留着给他做冬衣呢! “燕、姨娘,我,你。”李定国一时间觉得胸口堵了一大块什么东西,想说的话在瞬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倒是脑子一阵热,张臂就把秦燕柔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炙热的、冰凉的两双唇很自然地就结合在了一起。 秦燕柔盼望很久了,也梦过无数回了。在热吻真正生的时候,瞬间就被融化掉,手上的衣服掉到了地上也没有察觉。直到两个人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而呼吸急促时,才“啊”的一声挣脱开来捡起了棉衣。 李定国也回过神来,告诫着自己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了。老爹对姨娘的心思谁都知道,在这里自己任何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传到老爹耳朵里去,成为败坏自己大事的诟病。可是,要把燕柔推给老爹,那是绝对做不到事情。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再依靠裙带关系在世上、在军中立足的?宁愿在战场上再他娘的挨几刀,也不愿意把心爱的女人变成自己的“义母”。 “快试试,别愣着了,看你傻傻的样子。”秦燕柔见他半天没什么反映,娇嗔地说着动手解他肩膀上的皮索。 李定国压抑着心跳,一手按住了秦燕柔冰凉的手道:“你,你该给自己做衣服!唉,我自己来。” 说完,三两下穿上新衣重新披挂停当,又转身说道:“姨娘,早些休息,我在门外守着。” 不等秦燕柔在失望之余出声阻止,他就拉开草席和门帘出了屋,在门边划拉了一块稍微干净点地方就蹲坐下去。继续留在屋里的话,一更天两个时辰绝对要出问题,还是在外面的寒风里恢复头脑的清醒和冷静吧。 屋里,秦燕柔突然低声抽泣起来,就在李定国快扛不住已经站起来要重新进去的时候又停止了,接着就再没了动静。李定国猜想着燕柔应该想通了,干脆一手持矛背靠着泥墙打起盹来,明天渡河前后肯定有恶战,说不得自己也有可能要被拉上去跟河南的官军杀个你死我活的,现在最好是尽量休息一下。有燕柔新做的棉衣在皮甲里,似乎这寒冷冬夜的狂风也不那么冷了…… 四更的梆子刚一响,李定国就惊醒过来,侧耳听屋里没有什么动静,就向张会成那边走去,一路上,亲兵营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了,到处闪烁着柴禾燃烧时出的火光。 “啪”的一声,张会成从背后拍了一下李定国的肩膀,用赞许和怜惜的语气道:“好小子,在姨娘门口站着睡觉也比在四叔营帐里睡床舒服,是不?” 李定国回过身来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四叔,给个地方眯一个时辰可好?” “滚你的!去看看娘子队、孩儿营和工匠队编组好没有?你去合适点,我这个大老爷们去娘子队要被起哄。”张会成这个时候哪里还肯让他去睡觉,这黑灯瞎火的大冷天要把那些婆娘孩子们吵起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来人!跟我去收营帐,我看没了营帐他们还怎么睡?!”李定国趁势大步走了开去,边走边招呼附近的兄弟们。 张会成一听急了,忙道:“站住,你小子想挨揍是不?”说着就赶了上去,却见李定国转过来做了鬼脸露出一口白牙道:“开玩笑的,四叔。” 咳!谁不知道北方人晚上睡觉是光身子?真要去掀帐篷扯被子之类的,估计这一走着去就只能被抬出来了。陕北出来的农村女人,哪里有秦燕柔那般的好性子哦。 五更刚过,中军大营的传令小校就来了。紧接着,老营上下人等也组成了五个营队扶老携幼络绎出。李定国和部下被张会成编在了中营,这样他就可以用战马驮了秦燕柔和包袱,让她少走那二十里夜路。 天渐渐亮了起来,在西营老营的队伍刚刚到达黄河边上时,刘国能已经率领六千部下在黄河上铺了三条门板加沙土的道路,冲过了黄河在南岸与官军混战起来,西营的大队也以袁升高的新营前锋为,6续而快地跨上冰面冲向南岸。 “下马,统统下马快走!中间不许停顿,要快!”中军的小校们骑着战马在队伍里反复的大声嘱咐着,惟恐哪一个人因为自己的错误导致冰面迸裂,那时候就不是一个遭殃了! 男女老幼扶的扶抱的抱,有些乱纷纷地冲上了冰面上的三条门板土路。 李定国把战马缰绳交给了部下,一手拿着长矛一手牵着秦燕柔紧跑,刚上冰面没几步,秦燕柔就“哎哟”一声跌倒在门板上,李定国一看,她的左脚踩在了门板间的缝隙处了。后面的人根本就停不下来,因为更后面还有大量的人在小校们的催促下小跑着赶上来。顷刻间就有人会踩到秦燕柔的身上了,他来不及考虑,将长矛一掷俯身抱着了秦燕柔后,半扛在肩膀上,一脚勾起冰上的浑铁长矛接在手上,开步就跑。 跑了几步听秦燕柔呼痛了,才醒悟过来,这样扛着人跑不让燕柔颠个半死才怪,遂把手中的矛递给身边的部下,把女人放到了双臂上,紧紧抱住跑向南岸。 脚下的冰层在“嘎吱”作响,随时都有可能崩开一块成为冰窟窿,把上面的人陷进结冰五寸有余的黄河之中。那样,是必死无疑的!这个工夫没有人会存了心思去营救落水的人,那样的结果是更大面积的冰面崩裂! 李定国边跑边急促地招呼着身边的人“快,别停下,快跑!中军亲兵左翼前队,过了河立即集合!” 他浑然不觉怀里的美人儿早已经是双颊生红、一直用含情脉脉的双眼盯着他看了…… 083 陷渑池 八百米河面上,三条人龙快地向南岸涌动,寒风席卷战旗,在一片人喊马嘶声中出猎猎的声响。 李定国到了南岸把怀里的眉目含情、两颊微红的秦燕柔放了下来,边接过部下递来的长矛边走到一旁大声道:“左翼,集合!” 一百人的队伍迅就在他的身前肃然列队,在这个杂乱无比的河滩地上显得格外醒目。旁边有不少老营的人停了下来,看这支精悍的队伍在李定国的号令下检查着武器。 “宁宇,怎么不走了!?上渑池,快!”张会成赶了上来,见着亲兵队在一旁没有动弹,奇怪之下大声吼道。 “保持队形,跟我走!”李定国沉声命令到,在走动着拉过牵马的老于,低声道:“于叔,护着我姨娘跟着老营。” 于至忠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腰上的刀鞘牵着马走到一边,把行动不便的秦燕柔扶上战马,跟着老营大队就走。他明白小将军的心思,队伍要整理好了才能快临敌反应,才能快拉到渑池城下参加前面的激战,没有队列光靠匹夫之勇的事情小将军是不会做的。在这个光景下,他肯定要带着队伍上去拼命,那么,照顾他姨娘的责任就很自然地落到了自己头上,谁叫上次隰县突围也是你倒霉的老于呢! 此时,闯塌天刘国能的队伍已经堵住了渑池城关,把河南巡抚衙门的中军官田作奎的2ooo兵马围在城里。不过,6ooo起义军要攻取2ooo官军把守的城池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刘国能只是指挥部下把守了四门等待西营前锋的增援。 西营前锋新营的袁升高带着自己从河北拉过来的部下一到北门上就组织起了攻城,一时间杀声震天、箭飞铳鸣。官军依靠两丈五高的城墙和起义军硬捍,袁升高手下的原辽军精锐竟然也对之奈何不得。 袁升高急了,这是他拉着队伍在张献忠麾下的第一战,八大王把新营称作“虎营”,就是看这些饱经战阵的关宁战士拥有强悍的战力和对袁崇焕督师的忠义。要是这一战不能制敌,新营就不是丢袁升高自己的脸,而是丢堂叔袁崇焕的脸了!因此第一次攻击被官军用火铳和箭石打下来后,他一声虎吼“长梯来!跟我上!老子就不相信拿不下个小城池!” 他手下1ooo多号人不等命令就自地排列成四队,火器手很快地涌上前去,噼里啪啦放了一通火铳,接着就是弓弩飕飕地狂射上城头,几乎在同时,口咬战刀,一手持盾一肩扛梯的战士们就呐喊着冲向北门城楼子旁边的城墙。 城墙箭垛后,一排人影闪动,砖石、箭矢、木料段子齐齐砸下,纵然有不少人被城下的箭矢射中,却也有不少的起义军被砸倒射中。一轮刚过又是一轮,起义军冲城的战士还没有来得及架好长梯就遭遇了大量的伤亡。 张化龙骑着一匹通体黑色,头顶一绺白毛的战马急驰而来。看到新营的人乱纷纷地退了回来,城墙脚下横七竖八倒了二、三十个兄弟,而袁升高正胀红了脸提着战刀向前冲,不由得大吼出声:“回来!袁头领,你这样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啊!” 袁升高又冲了两步才站住脚,看着兄弟们纷纷退了下来,而顶头的前锋营头领又喝了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兀自回头道:“攻城,哪里有不死人的?!在军中,我们就这样的打法。” 实际上,袁升高对手下的伤亡也心疼,也知道自己这种硬冲会遭遇更大的伤亡,可是一来是想立功,二来是被头领呵斥了面子抹不开,因此尚在那里嘴犟。他在辽军中也算是个低级军官,平时受的训练也确实是这种方法,不过,在对后金的作战中从来没有实践过而已。 张化龙经历过柳林镇沙杨林的血战,也经历过隰县的惨败,因此对手下的命看得比较重。而且起义军一直都是专找软柿子捏,从来不象这样打硬仗。在器械不全,装备不及官军的时候,西营宁愿多走路也不愿意去硬拼,就更别说强攻城池了。 “不行!不能这样打,先看住北门,等大王来了以后再做计较!”张化龙也拿不出办法来,只能等着张献忠上来以后再行动。 两个人互相瞪着眼,过了半晌,袁升高才一跺脚走了回来,大声高气地整顿着自己的队伍。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李定国带着他的百人队上来了。 “宁宇,二哥来了吗?”张化龙急忙问道,因为李定国是中军亲兵队长,他的出现一般就意味着张献忠快来了。 李定国一看,城墙上又人影闪动,城墙下一片狼籍。忙道:“老爹还在后面,六叔,其他几门情况如何?” 他这话问得正当时,话音刚落,东、西两门就传来一阵喊杀声。听阵仗,又是有头领捺不住性子看城墙上的官兵少就起攻城了。要知道,此前西营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攻城准备,凭着急切间搞来的几架长梯,人数再多也没有用! 张化龙怔了怔,显然也没有想到左右两大营的人已经在行动了。 “六叔,袁大哥。”李定国也察觉到这里气氛的异样,看了城墙下的尸体后自然猜了出来,这大、小头领拧着劲呢!袁升高本来比李定国大了不过7岁,自然就被他称呼为大哥了。“我有建议,兵法说,围三缺一,半道歼之才是攻城上策。现在不知道南门的情形怎么样?渑池守军不多,被合围必然心慌想尽快突围与洛阳一带的官军主力会合。他们不敢拖时间,因为时间一久,我军的攻城准备就越充分;我们也拖不起时间,官军肯定尾随我们过河,没有多少时间去找器材来攻城。我看,北门加紧攻城却只近前用弓箭火铳打,不登城。东门,是官军到洛阳的方向,前锋营可以在东门外大道边埋伏,让左营退下来撤开一条生路给官军。然后……” 李定国说着,把拳头一攥,后面的话就被他的动作代替了。 “就这么办!”张化龙和袁升高同时喊道,喊完又互相对瞪了一眼。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一个是官军出来的,袁崇焕的堂侄;一个是农民出身,张献忠的堂弟,起义军并不严整的纪律和当前的形势下,上下级之间自然就产生了一些对立的情绪。 “六叔,你去东门,我和袁大哥在这里看着。行不?”李定国站到两人之间道,现在可不是两个自己人扯皮的时候。 张化龙哼了一身,甩了下马鞭就翻身上马,手一招:“前锋营,跟我到东门!” “慢,六叔,先后退到城墙上官军看不清楚你们时,再折向东去。”李定国紧跑两步急急地说道。 张化龙立时明白了,赞许地挤了个笑脸给这个既聪明嘴巴又甜的侄子,然后打马到了队伍前,领着4ooo人马沿来路返回。 李定国目送前锋营走远后,才转身走到袁升高身边道:“袁大哥,东门那边如果有动静的话,这边城墙上的官军人数肯定会大量减少而且没什么战意,那时候,就是您带着兄弟们猛攻的时候了。现在,您先休息着,我去攻上一阵看看。” 一番话说的有道理,而且语气又着实亲热,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您”,这让在官军里打混过的袁升高很是受用。确实,他有些看不起大老粗出身的张化龙,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对张献忠不满意、不忠心。此时见李定国如此说,忙拱手道:“那,升高就在一旁看定国兄弟的了。咦?你就带这点人去?” “咳!不是有您押阵吗?官军人少不敢出来。袁大哥,得空调几个兄弟去搜集点木梯,待会儿肯定有大用。”李定国笑道,那模样怎么也让袁升高看不出面前的是一个奶气未脱的半大小子。 没等袁升高回话,李定国手中的浑铁长矛就高高举了起来,缓缓指向北门城楼。 那1oo号人在诺大的空地上显得实在太少,却在整齐如一人的稳步推进中让旁边的前辽军战士们看傻了眼。一线第二列中,李定国很快就补上了居中的位置,长矛整齐地斜向指出,随时可以保护前面的刀盾手,后两排则是一排机弩手一排弓手。 整齐的脚步声中,亲兵队距离城楼门子还有12o步时整齐的停了下来,就如同一直在那里没有移动过一般。12o步,是火铳的杀伤距离,也是一般三石弓的准确杀伤距离。 城墙上的官军见起义军以一个百人队就来进攻,纵然队列严整,也不禁有些轻视。这面城墙上少说也有4oo名官军,按照守城时以一当五的比例来是算,起义军最少也得准备器械齐全的两千人来进攻吧? 把守北门的千总冷笑连连,接着就命令手下向那“好看不好用”的队列射火铳、弓箭。 “蓬蓬”的一阵乱响,官军的攻击没有丝毫的作用。一波刚过,起义军的阵列开始快移动到8o步的距离上,接着就是一阵弓弦机括声,“飕飕”的利箭飞向城头毫无警惕的官军。8o步,对李定国的百人队5o名弓弩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城墙上一阵慌乱和惨叫,立时就有2o来个官军栽倒下去,有几个挣扎了几下失去重心的,还带着绝望的叫声掉下城墙来。 百人队一击得手立即后退,等官军的弓箭重新射时,已经不能对起义军造成多大伤害了。至于火铳,放了一阵后还得装火药填子弹,要放第二轮,早着哩! 旁边的袁升高看得是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原本有的一些轻视之心消失的无影无踪。啥叫战阵?今天可看到堂叔说的战阵威力了,百人如一人,纵使人数少,地形不利也可以杀伤敌人后从容后退。值得敬佩啊!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东门那边开始有了动静,城头上的官军也有了后退的迹象。这个时候,李定国拉了一把袁升高,道:“出击!” 袁升高的部下也不等他下令,就扛着梯子一声喊蜂拥着冲了上去,李定国也带着手下保持着阵列小跑跟上,接近城墙后就对着城门楼子“飕飕”的一排箭矢,把尚在犹豫着“退还是不退”的官军压了下去,不敢冒头。打仗,哪里有给人选择的?一有选择一有后退的想法,什么士气都消失了! 官军看着城下一、两千人一窝蜂冲过来的架势,再想想刚才挨得那顿打击,转头看看东墙上的人正快的消失,顿时从那千总开始就掉头往东城跑去。这边起义军架了长梯顺利地攀登上城,一股追杀溃退的官军,一股下了城墙打开城门放大队进城。 渑池城破了!残余的官军在东门外也遭到了起义军的伏击,大半被杀,中军官田作奎只带着5o余人逃回洛阳 084 河南着火了 明思宗崇祯六年11月24日,山西三十六农民起义军飞渡黄河,进入明帝国的腹心之地----河南。中原地区,是中国历代王朝的中心地域,也是古来征战的四战之地。如此战略要地现在挤进了三十万起义军,而河南本地的兵力在连年的灾荒和边境战争中已经显得异常薄弱,河南的军政官员也没有与起义军作战的经验,渑池的失陷带来整个河南西部地区的动荡。在这么个重要的地方出现这么个危机,自然是朝野震动、庙堂惊悚。 河南巡抚玄默立即八百里快奏到了北京,请求朝廷火增援。12月4日,崇祯帝朱由检下令:“贼既渡河,豫境邻壤地方,俱宜严防奔突。秦、郧准各抚通著选调将士扼要截剿,豫、晋抚监亟督左良玉等合力追击,仍严饬道府州县等官,鼓励乡兵各图堵御。务刻期荡扫,如再疏泄误事,必不轻贷。” 随着这个命令,四面八方的官军向河南扑来,其中以左良玉部为河南军的主力。 左良玉,字昆山,临清市五里庄人。幼时父母双亡,由其叔抚养,他身材高大魁梧,力大过人,乡邻都称之为红脸大汉。虽未曾上学,但聪颖过人,自幼习学武艺,尤善弓射,娴熟左右开弓。从军后更有用武之地,加上他多智多谋,很快晋升为辽东车右营加衔都司(相当于现在的少校)。1628年宁远十三营因朝廷欠饷和辽东通判张世荣歧视军人而哗变,哗变先从援辽的四川、湖广军开始,迅扩散开来。后新任蓟辽督师袁崇焕单骑出关到军中才得以平息。在这次兵变中,宁远14营驻军只有祖大乐一营没有参与。左良玉的部下也被席卷进去而他本人没有阻止,遂被撤职,后又复官至游击。在曹文诏援玉田、丰润等四城时,因作战有功,加上士兵又都拥戴他,所以在隶属昌平督治侍郎侯询部下时,由侯恂推荐为副将。侯恂是东林党人,因此左良玉也成为东林党影响下的重要将领。 此时,手下只有几千兵马的左良玉万万不敢跟起义军正面对抗,而左右援军也需要时间才能到达。因此他进见河南巡抚玄默出了个主意:联络乡绅官员上书,以河南之贼来自秦晋且流窜成性为由,请朝廷设立总督协调各抚镇军队的行动。这样一来,他在没有得到协力的情况下就可以暂缓出兵,免于今后的严旨责罚了。战不能胜那就只有拖下去。 这样一来,起义军在河南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纵横驰骋,影响越来越大,从陕西、山西的疥藓之痒彻底演变成明王朝的心腹大患。 河南,可以说是农民起义军最适合生存、壮大的地方。在崇祯六年早些时候,明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在《中原生灵疏》内描述了河南当时的形势:崇祯三、四、五、六年,连年大旱,“秋既无收,麦又难种。野无青草,十室九空。于是有斗米值银五钱者,有工作一日不得升米者,有采草根树叶充饥者,有夫弃其妻、母弃其子者,有卖一子女不足数餐者,有自缢空林、甘填沟渠者,有饿死路侧者,有鹑衣菜色而行乞者,有枕比而毙者,有泥门担簦而逃者,有骨肉相残食者。” 在这样的大荒之年,明政府不但不加赈济,“而且加之以诛求,重之以供应,而且责之以兵粮、器械、米豆、刍茭,悉索敝赋以应河北(辽东)之求。而且正赋之外,有加派焉,而且尽追数年之旧逋,而且先编三分之预征,而且连索久逋额外抛荒之计禄。……旧额未完,新饷已催;新征甫毕,旧逋又下,额内难缓,额外复急。村无吠犬,尚敲催呼之门;树有啼鹃,尽洒鞭朴之血。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常闻鬼哭。触耳有风鹤之声,满目皆荒惨之色。欲使穷民之不化而为盗不可得也,欲使奸民之不望贼而附不可得也……。” 左良玉不敢对付农民军,这就给三十六营一个喘息和扩大影响的机会。但是,起义军很快就现一个问题:壮大了的队伍靠河南本地的产出根本就养不活!老百姓之所以起义就是要找活路的,急剧扩大的起义军和比陕西、山西还穷困的河南一比照,自然不是久留之地。因此,起义军迅分成了两路,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等八营部众十余万西入武关,企图与留在陕西的起义军会合;高迎祥、李自成、马守应、张献忠、刘国能等部则进入河南西部山区,向湖广、四川展。 伏牛山,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难行,时值隆冬,山区里经常有纷纷洒洒的小雪,更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张献忠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老营的妇孺代步,这个时候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队伍在山间穿行。李定国一直走在张献忠的侧后方,他是一路走一路在想着问题。 在他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这些知识、阅历要在当前的情况下变成符合实际的系统的建议还不太可能。没有战争天才和政治天才的存在,就算是李定国,也不过只有统帅8oo人打个伏击,协助别人攻破小县城的经验而已,真正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需要积累现世知识和增强能力。不过这些,并不妨碍他在适当的时候就一些考虑成熟的“小问题”向张献忠建议。 “老爹,定国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张献忠边走边侧过头来,眼光就越过了李定国和他部下的5oo人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秦燕柔,略微愣了下神后才示意李定国赶上自己并肩而行,要说话总不能一个伸着颈项一个扭着脖子说吧? “你小子就是礼数多,早说了,有话就说!” 李定国心里略微有些慌乱,他知道老爹刚才看谁去了,因此迟疑了一下才道:“老爹,最近几天西营壮大了不少,可是人多军械少,青壮多能战之士少,各营队的军械一下子都分配不过来了。现在西营的战力不升反降,应该整顿一下营制和营律,拣选精壮入营,再设立一个新营编制其他青壮慢慢训练和装备。老兄弟和新兄弟混合在一起,平均分配军械兵器的法子只能降低西营的战力。” 在山路上走着说一大通话是吃力的,李定国说了大概的意思就停了下来,一是为调匀呼吸,二是看张献忠的反应。 “喏,说说怎么个编制法?”张献忠倒是很干脆,既然李定国提出来了,也有一定的道理,那就看这小子心里有没有成熟的想法了。应该是有的,他的脾性就是没想好的事情不会轻易开口的。 李定国长吸了口气,道:“定国最近检点了一下,西营的兵器大约只够15ooo人之用。不如去弱留强只装备15ooo精锐,其他的编为后备,随时补充主力的损失。营制上,也应该仿效官军的营制,这样在作战时候也方便衡量敌我力量,调度人手。一万五千人可以编成五军,一军三千,由统制官掌领;一军分五营,每营6oo人,以统领管带,严格上下级统率关系,避免、避免……” 张献忠挥了一下手,李定国趁势收了口。 这是个比较敏感的问题,西营里有不少人是从官军中起义、哗变而来的,这些人拥有最强的战斗力,是西营的核心力量,连张献忠本人也曾经在定边游击陈洪范手下当兵。渑池生的事情,可是全军上下近五万人的眼睛都盯着的,实在不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处理、去表态。而且,改变营制必然要裁汰、合并一些营,这就会造成农民出身的和士兵出身的战士、将领之间的矛盾。 这些,是李定国没有深思到的,他只想到袁升高是官军出身,能够逐渐成为今后西营号召官军来投的旗帜,却没有想到自己改变营制的建议如果在此时实行的话,会把本来就敏感的问题搞得矛盾尖锐,更难处理,反而更加影响西营战斗力的形成。 兵器是靠人使用,人的思想出了问题,再精良的兵器都没有用。 张献忠知道李定国的建议大致是正确的,但是现在不能实行,甚至不能过多的去提起。 这个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李定国的精兵之梦由此延后了好几年才得以在小范围内实现…… 崇祯七年(1634年)春,起义军的足迹到达了河南南阳、湖广襄阳、陨阳和川东、陕南等地,声势也越来越大。明朝廷大臣们又再次提出了统一事权的问题。他们认为义军之所以能“流突无定”,是因为“各镇、抚事权不一,互相观望。宜以重臣开督府,统摄诸道兵讨贼”。在人选问题上,大臣们推荐洪承畴,朱由检却认为,三边同蒙古部落相邻,洪承畴肩负边防重任,“未可轻易”。于是,“进延绥巡抚陈奇瑜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视贼所向,随方剿抚。” 陈奇瑜是洪承畴的部下,在陕西镇压起义军很是买力,这个时候一下子成为比三边总督还高了一些的五省军务总督,这或多或少地引起了洪承畴的不快,也因为这样,给起义军留了一个在绝处逢生的空挡…… 085 矿盗的本事 总督五省军务的陈奇瑜很快就驻跸均州,指挥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各路军马采用前堵后追的办法,意图将起义军消灭在川陕豫鄂交界的山区。 1634年二月,八大王张献忠所部起义军与闯塌天刘国能所部见南北两面官军压迫甚急,遂从长江北岸的大巴山、巫山山区转道西面,向川东重镇夔州府(治所在今奉节县)潜进。初三日,转战两个多月、疲惫不堪的起义军到达夔州府东北3oo里处的高家坪,转入短暂的休整。 小小的高家坪处于湖广、四川交界处,东面是尖耸入云的神农顶,南面是透三峡而过的滚滚长江,西面是旖旎迷人、静静流淌着的巫溪,北面是山峦起伏的莽莽群山。实际上,这个地方是个闭塞得要命的两不管地带。几十户人家在群山环抱中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几百年的大明皇朝都没有把这个地方的人纳入管理之中,任其自生自灭。这样倒好,在起义军这些被朝廷压榨的没有生路、穷得叮当响的人们看来,这里的人简直是生活在天堂之中了。 起义军的到来,打破了高家坪的宁静,也让这里的人们了解到山外生的大事。没有多少朝廷、官府概念的当地人对这些操着陕西、山西、河南、湖北口音的穷兄弟们抱以了深深的同情,也很热情大方地接纳了这些穷竿子们。不过,对参加起义军去对抗不知为何物的官府,当地人自然是敬谢不敏的了。 八万多起义军6续来到这里,刘国能部驻扎在东边,张献忠部驻扎在西边,两部的大帐则友好地紧挨着,方便两部的交流。李定国,如今是统领着5oo人的头领了,在所谓休整的时间里并没有放弃对手下的训练和教育。 他的建议因为张献忠的顾虑没有在西营实行,却不妨碍他在自己的5oo人左翼营中强化开来。这一次,他不是单纯的去搞军事训练,还出动了他的姨娘、八大王的义妹秦燕柔,每天早晨操练下来就教授这些大字认不得几个的起义军们识字。后来,张会成见亲兵左翼搞得如此热闹,就拉了孩儿营一起,大小混杂着听秦燕柔授课。 孩儿营,尽是军中战士的子女,按照起义军的编制也成伍列队进行军事教练。这一跟李定国部下参杂到一起,也便宜了李定国。他有意地和孩儿营的两个队长拉好了关系,一是刘文秀,二是艾能奇。 刘文秀,时年第一批边军逃兵,在初期的黄龙山一战中丧身,那一战,张献忠也丢了家人的性命。此后,刘文秀就在孩儿营中跟随西营转战,竟然也逐渐成长为老营头领张会成的得力助手,与艾能奇两人成为孩儿营里当然的头头。 刘文秀和艾能奇是羡慕三个人的,都有谁?孙可望、冯双礼、李定国,其中李定国又特别让他们羡慕。论年龄,刘文秀比李定国还大两岁,艾能奇也不过小一岁,三个人的个子都比较高大出众,可偏偏人家李定国成为全西营交口称赞的“小将军”,成为八大王的亲兵左翼头领。就算孙可望吧,如今也是亲兵右翼的头领了,那冯双礼则在马元利大头领下面当了个小校,一个个都比孩儿营里的两个人来得威风。这一次跟亲兵左翼混合在一起听全西营响当当的大美女授课,还能看到李定国操练手下那5oo比自己大得多的部下,也正是给刘文秀和艾能奇提供了一个机会,蜕掉身上“孩子皮”的机会。 因此,两人对李定国的有意识的接近和亲热,当然表示了百分之两百的热情,三个人没几天就混得跟亲兄弟一样了。 这一天,李定国在一旁看秦燕柔给众兄弟授课,一时间看得痴了,也把秦燕柔搞得心慌意乱的。还好,李定国及时醒悟过来,不敢继续打搅,乃偷偷地溜到一边,准备去找孙可望“联谊”一番。 走了没多远,就在高家坪西边几座草屋后现了情况。自己手下四个豫西投军的新兵没有去学认字,却跑到一旁来躲在人家院落外的矮墙边吹牛哈大气! “左翼,列队!”李定国有些恼怒地按着腰上的战刀腾腾地走了过去,嘴里下着号令。 进了西营两个月的四个新兵不算迅但也很快地跳了起来,在与他们相比一般高的李定国面前站好了横队,眼神里却露出不太了然的意思。 “梁彪,为什么没去学认字?”李定国走到最左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那叫梁彪的约莫2o来岁,身体粗壮结实,脸上一些敬畏的神情让李定国给立马变成了愕然。他没有想到头领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还是一脸平和而带着些真诚的稚气跟自己说话。作为一个刚参加起义军的新兵,能进亲兵队的都是身体好有点武艺底子的精壮中的精壮,平时也就有些骄傲的心气。不过,目前这个头领年纪虽小,却由不得梁彪不好好尊敬着,人家的传说在西营里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十岁时候杀官军游击,指挥8oo人歼灭官军骑兵6oo余,十三岁指挥两百人抵挡官军骑兵几千人…… 梁彪确实愕然,他本来想着小将军一定会责罚自己的,以前在矿上做事的时候不听招呼或者偷懒,师傅的拳头和脚就早招呼上来了,何况这是军营呢!他犹疑了半晌,见李定国的脸上有些气恼,更多的确实宽和询问的神情,才大着胆子道:“小人,学过一些,这些兄弟们也认识些字。秦奶奶(这里不是指辈分,而是尊称)教的字,我们都认得,所以,所以……” 梁彪不敢说下去了,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是认得字就可以偷偷溜出来的,亲兵左翼营规明明白白的写着“营伍同、号令齐”这样的话,意思是:有特殊的事情跟上面的头领打了招呼得到准许后,才能脱离自己的队、伍单独行动。 “噢,梁大哥在哪里学的?以前做什么活计?”李定国一看对方的脸色就不打算用训斥的方式了,讲道理才能服人心,现在对方显然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了,就没有必要搞得紧张兮兮的,最多稍微提点一下就行了。 梁彪一听,脸上显得有些紧张的肌肉略微松弛下来,这才想起还没行礼,忙拱手道:“回小将军的话,小人读过村塾,进西营前是矿盗。” 李定国微笑道:“哪里是矿盗?都是官府乡绅的蔑辞。梁大哥在铁矿还是铜矿上?”他清楚西营在豫西招收了一千多所谓的矿盗,这些人原本是河南的普通老百姓,原本也还能活下去甚至念念书的,可是这几年灾荒、赋税、土地兼并、官府压榨后,很多人都跑到山区开矿为生。而开矿是朝廷的专利,盐铁铜在任何朝代都是控制在朝廷手中的营生。因此,这些老百姓就被称为“矿盗”。真要说来,是朝廷、官府、地主先偷了老百姓的生路,老百姓才铤而走险去开矿、去起义的。 “谢小将军,小人在铁矿上做配药的活计。”梁彪一脸感激地把腰弯了一半,竟行了个大礼。 李定国忙托起了他的手,***,送宝来了!配药的?这个配药可跟药材铺子里那配药的不同。矿上配啥药?火药!火硝、硫磺、木炭的一参合,就是火药?屁!火药成分的配比不同,配置程序不同,最后产生的威力和效用就有显著的区别。行军打仗,冷热兵器混用的时代,这个配药的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疙瘩嘛! “梁大哥会攒孔爆破不?这边几位大哥也是矿上出来的?”李定国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保持平静询问着。 “会,都是矿上的来的,三喜跟我一样,铁柱和栓子是火工,铁柱还会打铁煅钢。”梁彪是个极为机灵的人,他从小将军托自己的手上传来的颤动中明白了些东西,忙简单地顺着李定国的话介绍了一番。 靠!宝贝们都在啊?火工,是捻线的活计,就是把棉绒纸裹了火药制作成引线,手艺好的人还可以在外面加上丝线、油纸,能够捻出粗细、药量完全一致的火线来。也就是说,这些火线的燃烧度是一致的,跟大工业标准化生产出来的引线相比差不了多少。那个能打铁煅钢的就更了不得了,摆弄生铁是普通铁匠都会的活计,但是要开矿就得有比生铁更坚硬的金属工具,因此矿上一般有煅钢的师傅,能够把性质脆、容易崩断的生铁锻造成具有坚硬度、柔韧性兼有的钢。只不过,这个年代叫煅钢而不叫炼钢,产出量也是大相径庭差得天远,要不钟师傅也不会说“一两精钢一两金”的话来了。 李定国手一沉,一抬臂,“铛”地抽出了腰上的战刀。 四人吓了一大跳,却不敢躲闪,刚刚缓和下来的紧张心情立时就绷紧了。 “铁柱大哥,你看这战刀的钢质如何?”李定国心里暗笑着把手里的刀倒递给最边上的铁柱。 那叫铁柱的看面相比梁彪要大上一些,圆脸粗眉厚嘴皮,完全就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他双手接过了刀迎着阳光看了看,伸出手指弹了几下,又把刀喂到嘴边伸舌头舔了舔,一脸肯定地道:“这是上好的镔铁宝刀!” 李定国大喜,这个时候的喜气是再也藏不住了,一手拉住了铁柱的胳膊道:“铁柱大哥贵姓?这镔铁你能煅出来不?” 不由得李定国不高兴啊!镔铁的工艺自宋代以来,掌握的人是越来越少,要是眼前这个家伙能够搞出镔铁来,再加上自己出点小主意,提高产量和质量后,军械就可以大量采用这种“珍贵”的金属了。今后,说不定还能用钢材来铸造大炮呢!那时候,满清鞑子的红衣大炮算个鸟啊? “小的姓张,张国柱,大家伙都叫俺铁柱。这镔铁小的煅不出来,不过小的听我师傅说他认识一个人能够煅出。”铁柱也学着梁彪的模样给李定国施礼后,将手中刀奉还给小将军。 李定国忙追问道:“张大哥,你师傅呢?” “在老营工匠队里,小将军,俺去叫俺师傅?”张国柱并不傻,立即体会到小将军敢情是对镔铁一事产生了兴趣,忙讨好着要主动去拉师傅来。 李定国这个时候当然不会莽撞地找人,遂道:“不用,你师傅怎么称呼?我得空去看看他老人家。” “胡长庚,矿上的人都叫俺师傅胡二爹。”张铁柱略微有些失望地回答道,心里寻思着得空就去知会师傅一声,说小将军要见他哩!少不得是为了镔铁的事情。咳!保密做甚?会煅镔铁是好事情嘛,怎么师傅一直让自己不承认哩? 张铁柱哪里知道镔铁的巨大价值啊?他要知道李定国心理的想法肯定会惊掉下巴和眼珠子的。镔铁等于黄金,在这个时代会煅镔铁的手艺人本来应该是宝贝,可惜**的政治、贪婪的官员把这些宝贝人才都赶进了深山,而镔铁拥有的巨大价值又使得身怀绝技的人不敢轻易泄露,惟恐因此招来灾祸。怀璧其罪,怀艺就更是有罪了! 匠人,最好的出路是去工部或者兵部的冶铸监,可那地方一去就没有了自由,还要受上官、管事太监的盘剥欺凌,在这个鄙视“技术”的世道里,匠人的社会地位真的是低到了极限。 “今日之事就不做责罚了,不过,以后不可再犯。改天我找几位大哥再好好叙话,回营吧。”李定国一边盘算着怎么从那胡二爹的嘴里掏出“会煅镔铁的人”下落来,一边在嘴上把几个犯事的部下打回营。 四人拱手唱“喏”后齐齐退去,李定国也还刀入鞘继续自己的行程,去西营大帐右边的右翼营地找望大哥。 086 攻克夔州 李定国找孙可望当然不是只为兄弟间说说话,彼此拉拢一下那么简单。在上次给张献忠的建议没有得到采纳后,李定国觉得这跟秦燕柔至今没有答应张献忠“更妹续弦”的要求有些牵连,自然在面对张献忠时心理上就有些怯意。这个时候,有话借孙可望之口递上去是合适的办法。 右翼的营地与左翼相隔并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孙可望的营帐前,在右翼军兵亲热的“小将军”招呼声中,李定国的脸上挂着惯常的谦逊微笑一一点头作答。这可是了不得的功夫。要知道,他英勇善战之名是早已称著三十六营,前盟主王自用称他为“小尉迟”,一方面是因为他恰好那日担任门禁警卫,一方面就是他的故事已经不自觉地在起义军中传开来。英勇的小将军,谦虚宽和的小将军,这两个形象一重叠起来,那在军中就不得了啦! “望哥在否?宁宇找你说说话儿。”李定国在孙可望帐外站着,提声喊了句。 孙可望从里面拉开了幕布露出魁梧的身躯和一张国字脸,喜道:“宁宇,快来,你我兄弟还需客气?” “望哥,没事的话出去走走?这帐里又黑又闷的,不如去河边透透气。”李定国反拉了孙可望一把,两人搭着手出了右翼营地。 孙可望对李定国的观感是复杂的。两人相差五岁却同是八大王的义子,孙可望很自然地有照顾兄弟的意愿;李定国的勇敢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方面孙可望也不亚于李定国,因此又是惺惺相投;不过,李定国一救西营于柳林,二救西营于隰县,功劳大到没了边,要不是年纪实在小了点的话,指不定早就领一大营人马了,在这一点上,孙可望是羡慕李定国的。加之刚刚成年的青年人,对儿时渴望被照顾的感觉记忆犹新,李定国有姨娘照顾,孙可望则只能跟着他的兄弟捞个“姨娘”叫叫,这也是孙可望羡慕李定国的一方面,也是他愿意接近李定国的原因。人,始终是人,在感情方面的依赖是不自觉的潜意识。这些还不是全部,孙可望有些嫉妒李定国了,因为老爹也好,头领军士们也罢,似乎都在交口称赞自己这兄弟,在所有人的眼里,自己这个大哥似乎要逊色不少。男人之间相处,不争强好胜是不可能的,因此,孙可望对李定国又有些嫉妒的心理存在。 二月的山间寒风阵阵,却对两个携手并肩而行的戎装青年造不成半分的影响。远处,是偶见白雪的大山群峰;眼前,是潺潺流过的清澈小溪;旁边,是意气相投的异姓兄弟;身后远处,是古老的村寨里一片鼎沸的人声和起义军的五色号旗随风招展。 两人都是一身甲胄,在白天里,甲胄和武器是不离身的,这是战争时期对军人的基本要求。尽管,两个人都没有多少纯粹的军人概念,却在不自觉地追求自身强大的同时迷上了铠甲和兵器,并逐渐形成了不可分割的关系。铿锵的脚步声是因为铠甲的铁片互相撞击而成,自然成为两兄弟谈话的伴音。 “我听袁升高大哥说,五年前在北京保卫战中他曾经见到川中女巾帼秦良玉大帅。望哥,这个女豪杰可就在四川啊,她手下三千白杆兵精锐勇猛,可以说是当世第一长兵。搞不好这次去夔州要碰上这支精锐。”李定国是想借孙可望之口提醒张献忠,他的历史知识实在是浅薄得很,完全记不住张献忠起义军与秦良玉白杆兵的三次战斗是哪几年,只有先提醒在这里。反正,三次战斗西营败了两次,最后是依靠人多才取得了胜利。 孙可望有些惊讶,自己这兄弟怎么了?居然害怕起官军来了!?遂笑道:“宁宇莫非是怕那姓秦的娘们?” 李定国沉吟了半晌正色说:“望哥,她是巾帼英雄,来,我跟你详细说说她的事情。秦良玉不是汉人,是忠州(今忠县)归化苗人,自小读书习武、文武双全。后嫁与石柱宣抚司马千乘,夫妻俩遂训练出三千白杆兵威镇四方。马宣抚早逝,这秦良玉就成了大明朝的第一位女宣抚司,先后平息了好几次地方土司的叛乱。几年前,还率兵去北京勤王抵抗金狗立下战功,当今的皇帝赐她一品服和四诗以示褒奖。这班师回蜀后又碰上倮倮(彝族)土司作乱,白杆兵再次扬威四川,收复重庆、成都各地,生生地将八万叛军击败。这女将军可真是了不得啊,5o多岁的人了还可以盘弓控弦,还可以夜行山路如履平地,不可小看,小看则轻敌,轻敌则易吃亏。这秦家,也算一门忠烈良善,在地方上没有恶行只有善政。女将军之兄,死于抗金的广宁之战;女将军之子,也在辽东被金军射盲一眼。如今,她是朝廷之人不得不与我西营为敌,但是此等巾帼英雄不能不让我等折服。从国家民族来看,西营与官军之战,是兄弟之争;而金狗与汉人之战,是民族之争。望哥,尊重对手,尊重国战英雄,就如同我们尊重袁崇焕督师一般。” 这番话,更多的是在影响孙可望了。这位今后大西军的重要领导人,最后竟然因为私利而叛国投清,成为令天下不齿的汉奸2臣,也成为南明在大好军事形势下迅失败的原因。这个时候,李定国看不出忠勇而豪气的孙可望会成为那样的人,也相信人是可以塑造可以改变的,因此在借孙可望之口的同时影响他的心性,树立民族大义的意识。 孙可望若有所悟,沉思半晌后羞愧的笑道:“这女英雄,应当尊敬,何况,跟咱姨娘是一家人呢。宁宇,你说我们要是碰上白杆兵,那打还是不打?” “打!不是说了吗?国战是国战,咱们揭竿子起义是另外一码子事情。她要打我们,我们就要狠狠地打她那白杆兵。只是,需要对那白杆兵小心提防才是。据说,那支白杆兵可以攀悬崖出奇兵,而且善于长枪战阵,对刀盾、骑兵有相当大的杀伤力。以后碰上尽量远远的用弓箭射住切不能短兵相接,早晚有一天,我也练一支长筅兵出来!”李定国恨声的说着,心里却很有些无奈。走到今天的贼路上了,就必然要跟属于官军的白杆兵交战,就如同要跟卢象升这样的人交战一样。但是要让自己去投靠朝廷,那又是万万不能的,连袁崇焕这样的人都不行,何况自己呢?腐朽的房屋下是不能住人也经不起改建的,只能依靠几根大木头支撑着,可那傻瓜崇祯宁愿相信太监宫女也不愿意相信“大木头”,还不是某天轰然倒塌的结局吗?浑水,咱不趟! “宁宇,那姓袁的,你还是少交往为好,六叔很不喜欢他。”孙可望突然想了起来,真心实意地提醒着李定国。 李定国苦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远远的有人喊道:“两位小爷,大王找你们议事啦!” 两人迅地检视了一下自己,又互相看了看,才举步快地向大帐走去。一进帐,赫然现刘国能也端坐在张献忠的身边。这两支起义军以西营为主,自然在联合作战的形式下,刘国能就俨然成为副帅的角色了。 匆匆而端正的行礼后,两人很自然地站到了张献忠身后,一左一右充当门神护卫,顿时把居中而座的张献忠的威势提升了不少。 “这个,先请国能老兄说说情况。”张献忠也是很会做模样的,整了整嗓子却把言权转交给刘国能。 刘国能文绉绉地拱手道:“探子回报,夔州城内官军止6oo兵马,各位,何不立即起寨杀进夔州好生享受一番?敬轩,我看事不宜迟,你我即刻起程联手打进夔州,再下忠州如何?” 张献忠着笑着却沉默不语,迅地扫视了一下帐内的诸头领后,看着袁升高道:“景之似有话说?” 袁升高站了起来,拱手道:“标下认为,夔州可下,忠州不可轻夺。” 他身后,一众西营头领显出了不满的神色,以张化龙为最。而在张献忠背后,孙可望却快地给李定国递了了意味深长的眼色。一是表达“果然如此”的意思,二是提醒李定国看看众头领对袁升高的态度。 张献忠眼中掠过了一丝怒色,不过很快就消逝掉了。他现了底下的人对袁升高的孤立和不满,这是不能容忍的!且不说袁升高作战勇猛,就说他的身份,也应当在西营里得到尊重。是,袁升高有缺点有错误,但是不能成为营中诸人敌视他的原因。张献忠和颜悦色道:“景之兄弟,不妨说个详细。” 袁升高并不在意身后的目光,大声道:“夔州乃四川门户,一旦落入我手,必然引来川东官军蜂拥而至。且忠州南12o里有石柱宣抚司3ooo白杆精兵,在川东多山之地作战从无败绩,威镇四方。攻下夔州必然引得秦良玉出兵来战,大王,升高斗胆说一句,3ooo白杆虽不善火器,但足以抵挡我西营两万精锐。不如……” “放屁!3ooo土司兵抵挡两万精锐?袁头领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还是忘不了在辽军的威风啊?”张化龙边说着边站了起来,语气中有愤慨也有嘲讽。 张献忠大怒,“蓬”一声拍翻了面前的案子喝道:“老六,滚出去!望儿,定国,给我把张化龙撵出去!” 全帐就一片愕然,孙可望和李定国互相看了一眼,苦着脸从张献忠背后走下去一左一右架了还在惊讶之中的张化龙走出大帐。身后,张献忠还在咆哮着:“堂堂军议岂能这样没有规矩!张化龙身为前锋营头领居然如此不晓事,必当重罚!” 张化龙出了营帐听了这话才反映过来,挣扎着想回去,却被两个侄儿大力地扭住,恼道:“放开老子,你们两小子要咋地?!” 孙可望手上紧了一把嘴里却说:“六叔,老爹在气头上,别回去,还不是做样子给姓袁的看吗?消消气,走,去前锋营里歇息一下。” 李定国有些黯然,默默地搭着张化龙走了几步,又改了姿势夹住他胳膊,做出两叔侄亲热的走路叙话模样,那边孙可望也会意地改了姿势,叔侄三人在张化龙兀自不服气的絮叨声中走到了前锋营中帐。 “定国,二哥最听你的,你给六叔说说去,两万人怎么就打不过3ooo人了?那姓袁的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为什么不能拿忠州、万州、重庆?咳!真他娘的窝囊。”张化龙一到帐内坐下就大脾气。 李定国是赞同袁升高主张的,虽然袁升高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不过他能够猜出袁升高的意思,拿下夔州后应该北上川东北,避开官军的主力,特别是石柱白杆。在李定国的心里,两万西营还真不好对付那3ooo白杆呢!何况,官军在万州等地的驻军不少,这一源源开来,实际只有两万多有效战力的起义军(包括闯塌天部)面临的就是血战了。 “六叔,今天是您不对……” “啥?你也向着那姓袁的?!对了,难怪你帮他拿下渑池呐,你这小子胳膊肘怎么外拐起来?”张化龙一脸的不豫,额头上暴着青筋,手指就快指到李定国的鼻梁上了,这个时候可什么气话都能说出来的。当日打渑池可是前锋营的功劳,主力在左卫营的配合下歼灭了官军突围部队,才有了属于前锋营的新营突破城防的战绩。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前锋营的嘛!可现在一拉扯上两人的矛盾后,这事情就成为张化龙泄怒气的由头了。 李定国无奈苦笑着看了孙可望一眼,孙可望也是耸了下肩膀表示没办法。李定国只得轻声道:“六叔,您听我说完行不?” 张化龙“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袁头领说话对与不对,那是在回答老爹的话,今天有外人在,您就不应当打断并责骂他,那不是说咱们西营内部有矛盾,给人看笑话吗?老爹气恼的是这个事情,您说对不?”李定国避开了那说不清楚的关键部分,从另外的角度找了理由出来劝说张化龙。 张化龙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唉”了一声头埋在两手之中自己想了起来。 这边,张献忠采纳了袁升高的建议,并命袁升高带前锋新营配合刘国能作战,西营大队则随后跟进。 崇祯七年二月二十一日,起义军攻克夔州府,全川震动…… 087 断粮困境 夔州府失陷,引起了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的巨大恐慌。给朝廷办事的官员们其实都悬着一颗心,惟恐军事失利被皇帝责罚。从万历年间到现在,有杨镐(辽东经略)在萨尔浒大战中失利而被朝廷处斩、熊廷弼(辽东经略)因广宁大战战败被“传九边”示众、有老阁部孙承宗的辞官归老、有满桂战死后山西边军的悲惨下场(最后很大一部分加入起义军)、更有袁崇焕的“九大罪”磔刑分尸并弃市。 皇家无情啊!用人时高位以待、极尽荣耀,失利时则严刑峻法、株连九族。可这战争之事决非百战百胜,剿贼之战是愈剿愈烈啊!陈奇瑜知道贼势猖獗的部分原因,天灾为、**为次似乎是大部分人的说法,而为官多年的陈奇瑜则知道,实在是**为、为最,天灾只不过是加了把柴薪而已。 起义军从陕西到山西、到河南、河北、再到湖广、四川,可以说是越聚越大,越难以剿灭。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某一天也会走上杨镐之路甚至是袁崇焕之路呢? 还好,夔州失陷之事只是兵部来函斥责,这让陈奇瑜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至少,皇帝还在给自己机会。 为了保命、也为了立功,陈奇瑜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恶毒的办法:撵困!撵是纠集五省官军四面进军,将起义军压迫到川东北、陕南、豫西、鄂西北的大山群中。困是不直接进攻交战(怕打败),而是断绝交通、粮草盐铁之往来,山区产出有限而起义军人数众多,时逢春季,在麦收之前必然能够引起义军内部的大饥荒。那时候,几十万起义军不自动溃散或者是主动请降才怪咧! 明思宗崇祯七年(1634年)春,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檄调五省边军、卫所兵、土司兵、民团2o余万向起义军展开反扑,官军主力先集结于陕州而后南下均州、竹山,南线四川官军、民团、土司军则步步北上,把起义军的活动空间逐步压缩到四省交界的山区。 张献忠和刘国能的起义军没有在夔州府久留,随即就转进到川东北,又出川到鄂西北与李自成部会合后,转移到陕西东南部的兴安(今安康)。这一系列的转战都是途经崇山峻岭,到六月,农民军的给养问题就凸现出来。 白河,这个陕西与河南、湖广交界的地方暂时没有遭遇到官军的威胁,遂成为起义军各部汇集之地。 大帐内,各营头领在激烈地争论,此时,李定国和孙可望就只能在大帐周围担任游动的警戒哨头领了。毕竟亲兵营翼长跟各路起义军的领之间还有很大的差别,是没有资格进帐参与其会的。不过,似乎起义军的领们个个都是大嗓门,在帐外走动着的李定国们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可在其他的领带来的亲信跟前,又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李自成带来的护卫是他的义子李双喜,罗汝才的护卫是绰号叫“东山虎”的24、5岁的大汉,众人很有默契地在中军营帐外游动,时而友善地笑一笑,偶尔还小声的交谈几句。 “……逑!老子就不相信都到陕西老家了还不能打回陕北去?!各家老哥,要不我蝎子块当一回前锋给大家伙杀出一条生路来,怎么样?” 里面传出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粗豪声音,把帐外的护卫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大帐里面。走动的、停止了脚步,说话的、闭上了嘴巴,一个个都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作为亲信护卫,他们都约莫地知道目前的困境。诸营起义军里最好过的是刘国能部,而李自成部则最恼火,眼看就要断粮了。谁都清楚断粮对起义军意味着什么?农民为了求生存才起义,并没有多么高尚的、远大的目标,这起义军里找不到吃的活不下去了,那队伍可能就会在朝夕间崩溃掉。因此,现在摆在领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打破官军的包围和封锁,分散开来在各地展、筹粮? 大帐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一个洪亮中带有些磁性声线的声音响起:“各位哥哥,我看咱们先移动到汉中一带,那地方比兴安要富庶一些,历来是陕南粮仓,能够全军向汉中进,则极有可能合我4o多万之众突破曹(文诏)贺(人龙),拿下汉中。在没有解决粮秣问题打破封锁之前,兵力宜合不宜分,分则力弱,容易被官军各个击破。” 李定国听出那是李自成的声音,不自觉地看了眼一脸青色的双喜,突然想到自己包里还有个窝头,忙走了过去掏出窝头暗塞到双喜手中。八队(李自成部)的日子难过啊,看双喜这个闯将的义子都是一脸菜青色就能够猜测出一二来,只是想不到李自成饿着肚子还能如此中气十足的说话。汉子,确实是汉子! “合?这么多人怎么合?难道合在一起饿死吗?”刘国能的声音不再有那种文绉绉的腔调了,他是不愿意合兵的,那意味着他手里的余粮早晚得分给大家,可眼前四面都是官军,天老爷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突破重围呢!?自己的粮食自己捏着,那可是保证自己部下稳定和实力的关键。 双喜脸上现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手里的窝头也被捏得变了形。去年晋中清水一战,八队可是帮了刘国能大忙的,要不廖文光早把刘国能给撵上杀个鸡犬不留了!可现在,有粮食的刘国能却是这副德行?! 李定国走到一旁的孙可望身边,小声道:“望哥,那刘国能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以后可得请老爹多留心一点。” 孙可望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大帐里张献忠道:“鸿基的话不错,我看,鸿基的队伍里缺粮,大家伙儿各自凑上一点,西营出2ooo斤,另外向汉中进军的事儿也算西营一份儿。各位,我觉着全队向汉中也不尽妥当,这样,西营现在力量最强,我出前锋,左右卫和中军跟蝎子块、张妙手作为先锋;鸿基、国能带大队随后策应,如何?” “好,另外闯王的队伍极可能会从甘肃回师,如果破得了这关,那么各营义军则可以在汉中左右会合,重振声势了!”李自成对张献忠的建议自然是非常赞成的了。他知道,张献忠这个主意有帮自己的意思,也给了蝎子块的面子,对刘国能的要求也不算多,可以说是目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自此,张献忠和李自成才真正开始密切合作,两军配合作战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的时间。 蝎子块、张妙手两领也没有意见,纷纷附和,而刘国能见这个阵仗自然也不好再坚持己见,也不好继续“小器”下去,遂道:“那,我出5ooo斤。” 大帐内显得紧张的空气在一阵笑声中化解,帐外诸人也松了一口气,李定国向李双喜看去,见他正背过身子开始吃那窝头,心下不禁一阵恻然。各营出的万斤粮食,还不够有18ooo余众的八队吃一天,今后,起义军该怎么在官军的重兵围困之下脱离险境呢? 思量间,张献忠走出了大帐,喝了声:“我儿,走了!” 孙可望忙答了一声去牵马匹,李定国则回过神来走向张献忠。 “定国,我寻思着,等这次拿下汉中府就正式娶你姨娘过门,你望哥也看上了老营孙家的闺女,嘿嘿,要不我爷俩一起办了喜事,你看咋样?”张献忠的心情似乎很好,也难怪,在三十六营中他一直没有过硬的朋友,今天一会,至少李自成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蝎子块也得卖西营八大王的帐了。 李定国心里一阵慌乱,急道:“我姨娘不是我……” 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说明白自己和秦燕柔的关系,不是摆明了要让张献忠下不来台吗?不是把自己摆在张献忠的情敌位置上了吗?不能说啊!只能看秦燕柔最后的态度了。 “啥?不是啥?!”张献忠略微有些不高兴地追问道。这个事情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他不想再拖了。要说西营娘子队里还有不少模样不错的姑娘家,可他却偏偏中意那个在夜色中抱着孩子一脸温柔的女人。只是,义妹这个身份要转变成婆娘还有些难度,几次派媒婆去说,都被秦燕柔用“妹子不能嫁兄长,有悖伦理;贱躯不能配大王,有失大王身份;燕柔一日为人妇,终生为人妇”的诸多理由拒绝了。这一次,眼看着能够过汉中回陕北了,怎么也要最后一次征询秦燕柔的意见。此时,从李定国嘴里能够得到一些信息也是有帮助的。 “老爹,我姨娘一向温柔而严苛,不是定国能左右或妄加揣测的。”李定国在张献忠的追问下忙改了口,前后言联系起来也没有什么破绽也寻。 张献忠叹了口气,喟然道:“你姨娘也是一忠贞奇女子,这次,老爹也不会勉强她,愿则成,不愿则罢,唉!苦命女子这是何苦啊!?” 李定国心里一阵猛烈的抽*动,老爹对燕柔的感情在这几句话里表露无遗。有爱、有敬、有怜惜、有无奈……难道,自己真的能够给秦燕柔幸福吗?难道还要让她等自己几年吗?自己,是否相比老爹来显得自私了?如今,最有资格说能给燕柔幸福的就是老爹了! 李定国猛然觉得,自己应该再给燕柔一次选择的机会,遂道:“老爹,回营后定国试试与姨娘再说上一说。” 张献忠“呵呵”一笑,伸手在义子的肩膀拍打了一下,调侃道:“我儿就不怕姨娘扯耳朵吗?” “得得”的马蹄声伴随着孙可望的招呼声来了,也省得李定国尴尬。其实秦燕柔何曾扯过他耳朵来?只不过平时他对她执礼甚恭,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而已。也不知道哪个长舌头的想了这个话来到处说,惹得张献忠也拿这个事情来开玩笑。 父子三人在亲军的护卫下回到白河武当山西北麓下的营地,张献忠故意让李定国放了假,自己招集头领们商议出兵汉中的事宜。 行军营地内人口烦杂,李定国到了老营就把秦燕柔扶到马背上牵了出营,上到一座不高的山上观看风景。 六月的山区与陕北的山间完全不同,似乎一条渭水之隔就把陕西分成了两个世界一般。陕北是贫瘠的黄土高原、满眼的荒凉,陕东南则是山清水秀、一派大好风光。 秦燕柔知道他有话要说,要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老营来找自己出来看风景了。因此,她一直在等待着,等待身边这个又见高大了的十四岁少年向自己开口说话。侧面看去,他宽阔的额头上两对眉毛似乎挤到了一起,明亮的眼睛看着远处,挺直的鼻梁象刀削一般的有力,脸颊的棱线已经显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坚毅和冷峻。这是一张经历了血战的小将军的脸,是秦燕柔心目中的大将军的脸,也是她一生希望的源泉。 “姨娘。”李定国故意省去了燕柔两字,尽管这个称呼在平时也是正常的、经常使用的,但是在这里,当两字一出口,他心里就有些抽痛了。 秦燕柔“恩”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话,眼睛却也看向前方山下的一条小河,孩儿营的大小孩子们正光着腚在河里戏水玩耍,隐隐有嘈吵和欢笑声传到山头上来。 李定国突然觉得很难开口,遂转身拉了马到一棵老松树下系好缰绳,道:“姨娘,那里当着太阳,不如到树下来凉快。近日老营的伙饭可好?” 秦燕柔走了过来,靠在巨大的松树树干上,看了一眼满脸关切之色的李定国,双颊不禁飘上了两朵红云,又立即察觉了转过脸去小声说了句“还好”。又觉得自己回答的不清楚,他肯定要追问,就补充道:“跟平时差不多,只是分量少了一点,我够了,可那些孩儿营的小兄弟们不够吃。” 困境,在西营的粮食供给上已经显现出来。按照张献忠的规定,孩儿营的每餐伙食是优先保证的,他们都不够,其他人就更不够了。这两天在白河刘国能营中蹭饭的李定国顿时愁上眉头。 进军汉中,是解决起义军肚子问题的关键。可攻下汉中,就将成为秦燕柔和李定国的关键…… 088 被围车厢峡 山下孩童们嬉闹的声音逐渐散去,秦燕柔则担心地看着李定国这个不轻易露出愁容的小将军,半晌才柔声问道:“宁宇,在想什么?可是姨娘耽误你做事了?” 李定国从自己的思想里惊醒过来,忙挤出笑容转头看了秦燕柔一眼,却见她满脸的关切,心里一热,伸手就拿住了她的手道:“没,今天就是为陪你而来。” 秦燕柔稍微用力想抽出手来,却在遇到一丝阻碍后就停住了,任由自己的手在他宽大厚实的手中停留,脸上的红云却是越来越浓。娇羞万状地用另一手的手背掩住嘴道:“你……” 一阵山中的清风吹来,眼前的人儿鬓飘逸,一双媚眼儿满含秋水,惹得李定国心里一荡,却又在潜意识中惊骇地放开她的手退了一步。今天不是来放纵情怀的,而是要给燕柔一个最公平、最理性的选择机会! 秦燕柔有些失望了,失去了宽厚的大手就仿佛失去了一切东西般,心里空落落的好不难受,可又不能直言自己心中的感觉,生怕自己这个不洁之身在他眼里成为一个没有自尊的**荡妇。只能看着他一下改变了的眼神暗自担忧,显然,他心里有事!莫非,是八大王是为自己的事情逼迫于他了? “宁宇,可是你义父又说起了那事?”冰雪聪明的秦燕柔一下就猜了个正着。 李定国本来就准备说这个事情可一直难以启齿也害怕启齿,这一听燕柔一说,顿时乱了方寸,连声道:“不,不,是,是。” 秦燕柔哪里看不出来呢?他心里有自己!要不,也不会这么为难地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要知道,他在五百个汉子面前是如何的镇定自若,在千军万马中是如何的冷静勇猛,可是现在他胆怯了,因为他在意自己!就如同自己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她走进了两步,干脆抛开了羞怯抛开了刚才还顾忌着的自尊把身体依偎在了他的身上,把一头青黑的乌丝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小声道:“宁宇,你明白我的心意,对吗?大王固然是大王,是你义父,可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富贵和荣华换不走你,和我,对吗?” 李定国明白了,现在是彻底的明白了。 他无法说话去表达心里的激动,在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小小亲兵5oo人头领与八大王之间,燕柔毫不忧郁地选择了自己,那,自己又怎么能够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呢?!把她强推给老爹,诚然可以给她创造更好一些的生活条件,也给自己换来在西营更高、更稳固的地位,可是,对燕柔而言是残酷的,对自己,又何尝不是满心滴血呢?世间上,什么都可以融合在一起,只有这感情是绝对不能够去强求、强扭的! 李定国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娇柔的身躯,在燕柔欣然抬头看他时不失时机的深深吻了下去,手也在她的背上游移起来。前世已经有了男女之事的经验,在这个时候就成为一种本能的东西爆出来。 昏天黑地的一阵狂吻和爱抚,让秦燕柔觉得莫大的幸福一阵阵地涌来,这种幸福感和深藏在内心的屈辱和自卑感不断的交战,而她的身体也在这种交战中逐渐软化下来。 清风拂过,凉凉的感觉从裸露的肌肤处传来,一下就惊醒了秦燕柔。“不!”她焦急地低呼了一声开始挣扎,在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不贞节的操守,这样的自己是无法与一个英武不凡的小将军匹配的,他该拥有的是一个清白的女人,一个更爱他、更体贴他的女人,总之不是自己,不是秦燕柔!内心的渴望和现实的理智,秦燕柔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智,他需要她,但是不能因为这个落成他一生的污点,被西营上下几万人看不起的笑柄! 李定国讶然地松开了怀抱,看到秦燕柔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出来,心里不由得腾起了万般的怜惜。她,现在还不愿意,是了,自己还小,还不能给她建造承诺中的天堂!不能勉强她,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老大一块伤疤,勉强,只会使这个逐渐愈合的伤疤突然血淋淋的迸裂开来。 看着秦燕柔慌乱地把衣衫整理好,那曾经露出的柔肩和落入掌心的玉兔重新被衣衫覆盖住,李定国竟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了半晌,都在想着不尽相同的心事,都在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也都在回味刚才的**。 远处,张献忠已经在整理队伍了,急骤的鼓声随着那恼人的山风传到了山头上。李定国猛然地挥去了一切儿女情长拉了拉秦燕柔道:“燕柔,我们要出了。” “去哪?”秦燕柔随口问道,她情愿他一直在自己身边,纵然不能再同床共枕,可他在身边的那种踏实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汉中!”李定国急急地答道,手上却揽了秦燕柔的纤腰把她扶到马背上,解了缰绳后牵着马快步走向军营…… 崇祯七年7月初,从白河向西挺进的起义军2o余万人,与从甘肃、陕西而来的起义军在兴安县的车厢峡落入了官军的包围圈。早已经算定起义军会急于解决粮秣问题的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调集了八万多各镇官军团团围住了起义军老小近3o万人。 经历了半个月的突围战斗,起义军在装备了炮车和大量火器,有边军骑兵助阵的官军阵前死伤惨重,一次次从攻击战斗中垮了下来。战力的巨大差异是现实摆在眼前的,不是起义军的将士们凭借想突围求生存的想法就可以扭转的差异。何况,这个时候的起义军各部已经到了吃草根、树皮的境地,眼看着高迎祥(从陕甘边而来)、李自成、张献忠、张妙手、蝎子块的起义军就面临着总崩溃的结局。而在包围圈外的刘国能则转向东南回到了白河,然后在2ooo官军的尾追下又逃到豫西,把一大帮子穷哥们彻底甩给了官军。 车厢峡的地势十分险恶,四周高山耸立,山路陡峭,中间仅有一条破败的官道逶迤而过。八万官军把守住了两端和山间的道口,而陷入其中的起义军实际只有不到五万的战力,再经过连日的激战,只有四万精壮还可以勉强作战。这四万人却要负担起装备不全或者是毫无战力的老少*妇孺2o多万! 西营,在车厢峡的西北口子上把守着,防止官军突进峡谷,也积极地组织着一次又一次的突围。 张献忠站在一座山丘上,看到左卫营的两个千人队再次败退下来,峡谷里回荡着喊杀声和火铳、火炮的轰响声。 “咳!”张献忠不再骂马元利、张化龙或者是王复臣无能了,这些头领们跟他们的部下一样打着赤膊冲在前面,一样浑身是血的退了下来。显然,他们尽了力。在拥有两个车营的曹文诏军面前,张献忠想起了李定国在伏牛山中的建议。因此,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有对突围的彻底绝望,有对西营上下六万人的担忧,有对自己决断错误的悔恨,也有对李定国的建议没有及时采纳的遗憾。 李定国就站在张献忠的身后,而孙可望则带着部下在前一轮的冲击中败了下来,还在山下休息。显然,硬冲是不行的了,在狭窄的山道上,官军的火力、箭石轻易就封锁了峡谷口子,任何的冲击都只能是伤亡惨重的徒劳。 “老爹,晚上我带兄弟们上山找路,不要再冲了,前锋、左卫都没有几个兄弟了。” 张献忠的黄脸此时黑得可怕,拳头一直紧攥着,突然大喊一声:“老子要撕了你们这群王八蛋!” 李定国一愣,随即明白了老爹的情绪在部下惨重的伤亡下有些失控了,忙一扶着似乎没有力气的张献忠下了山丘。他暗自决定,今天半夜里怎么也要上山去探条路出来,否则,西营就彻底毁灭在这里了,自己和秦燕柔也只能把这车厢峡定为来世相见的地方! 半夜里,亲兵左翼四百精壮无声的集合起来,在徒步持矛的李定国带领下向东北边的山头摸去。李定国照常留了老于带1oo人护卫着张献忠和秦燕柔,同时,他小心的把几个矿盗留了下来,以免万一突围成功却没有人才来协助完成自己的大业。 四个百人队以伍为单位,在熟悉山地的河南籍兄弟带领下悄悄地摸索着上山,七月中旬的月光可以为探路的四百战士照明,却也把这些人暴露在官军的岗哨眼下。 “飕”的一声风响,一名亲兵闷哼一声向后栽倒,随即就骨碌着滚下山去。李定国知道不好,忙低喝了声:“止住!” 可惜一切都显得迟了一些,前方的山脊上突然竖起了一排火把,接着就一连串的火铳声和“飕飕”的箭矢破空声。居高临下的官军在现起义军的探路部队后,展开了毫无顾忌的大屠杀。 半山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供人闪避,左右都是自己人,狭窄的山路旁边就是山壁或者悬崖,唯一能够提供掩护的就是一些矮树丛和不大的树木了。 一堆堆的起义军亲兵营战士都火铳的铅子或者是被箭支命中,惨叫着跌落悬崖。李定国心如刀绞,这些兄弟可是自己训练了半年的啊,是自己未来建立一支强军的基础,如今,却这样死在这个鸟地方!顾不得想其他的了,撤退,眼前的官军显然有了坚强的防线,根本无法突破! “刀盾,背身立盾,后队做前队,依次下山!不要慌乱,越慌乱越危险!”李定国大声地呼喝着,站在一名刀盾手后面指挥着有些慌乱的部下梯次撤退下山。 “小将军,檑木!小心!”一名伍长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刚一说话就“啊”的一声,胸前中了几箭栽倒在地。 李定国转头定神一看,官军正在一**的把石块和木段子砸下来,一个黑呼呼的影子带着破空的风声快地朝自己飞来,忙双臂惯力挺起手中的浑铁长矛向那影子横扫过去。 “蓬”的一声响,铁矛将那木段子挑到了一边,远远地落进了旁边的山崖,半天才传来一阵轰响声。 一个刚去又来一个,上面的官军在起义军退出火铳的射程外后利用地形,连续地用最有效的滚石檑木来杀伤登山者。李定国挑了三根檑木,躲过几个石块后,才在队伍的最后面退到了山下一个凹处,暂时避过了官军的打击。 山上的动静引来了山下西营的其他部队,后营刘进忠很快就带了一支人马摸了上来,一看,中营亲兵左翼的惨状吓了他一大跳!李定国双膀麻连长矛都抓不住,胸前还扎了两支箭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其他2oo来号人几乎也是无一不带伤,无一不是气喘吁吁一脸的狼狈。 “架了人,走!三眼猫(后营一个头领的绰号),带你的人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亲兵队的兄弟。走,快走!”刘进忠以为李定国的状况是那两支箭造成的,挥手让手下太了他就着火把后边走边查看,半晌才放下心来,那两箭刚刚穿透皮甲入肉不过半寸,没危险。他哪里想到李定国是力挑了三根百斤的椴木才累成这副德行的。 一百斤的东西就着山势飞落下来,那力道就不是一百斤而是三百斤甚至是五百斤,十四岁的少年连挑三根,不成那德行就成二郎神了! 刘进忠还不知道,李定国今天晚上的行动并没有得到张献忠的答复,只是在张献忠激动万分的时候说了一声,就在半夜里赔上了一百多兄弟的性命。 “刘叔,送我,去姨娘那儿,不去中营!”李定国是清楚的,搞不好老爹要骂人了!不管怎么说,先恢复过来再去找老爹请罪。现在这副模样去,肯定自己受重责不说,还要连累自己的顶头上司王复臣。毕竟,自己带队出来而王复臣竟然没有察觉,就是中营头领的严重失职! 刘进忠没闹明白其中的缘由,见他求得真切也就点了点头,令手下两个亲信把李定国背着搂着的去老营,而他手下的人则先安置在后营先处理伤情。不过,刘进忠在安排妥当后还是把情况通报给了中营头领王复臣…… 089 故技重施 两个后营军士把李定国背到老营,那里立刻就炸了窝,黑夜里人们是一传十、十传百的立刻传遍了老营大小人等。老营的人对秦燕柔和李定国是有感情的,特别是李定国在隰县东关大道一战,拯救了老营几千口子人的性命,更是让这些人有感恩戴德的心思。如今一见李定国胸口淌血、双臂软垂地被背了回来,以为出什么大事情了,都纷纷挤到秦燕柔的营帐前打听。 秦燕柔开初也是小脸煞白的珠泪涟涟,还好李定国说了句:“没事,累的。”这才让秦燕柔回过魂来张罗着。 “闪开,让一让,让我老头子过去。” 艾神医好不容易排开众人进了营帐,嘴里叨叨地说着:“你这小子又带兵出兵硬拼,是不?我说定国儿,你能安生些不?老头子可是第三次给你看伤了。”说是说,手却没有停,拉开李定国的软甲,剪开被血浸了的衣服后才道:“他姨娘,没大事,这软甲厚实着呢,小东西没伤着筋骨内腑,搭把手,摁着他的肩膀我挑箭头。” 李定国现在只能是苦笑以对,心里却担心着包扎好了怎么去跟老爹交代?一时意气没有军令就带人上山开路,就算成功也最多将功折罪,可现在是损失了1oo多个好兄弟,还被官军狠狠地打了下来,这,这么跟老爹说,怎么对得起兄弟们呐!? 秦燕柔又担心又害怕地摁住了他的肩膀,颤声道:“宁宇,忍住疼,啊。”说着,光滑细腻而颤抖着手就抚了抚他宽阔的额头。 “没事,小伤我忍得……喔!” 艾神医趁他娘俩说话分神的时候快挑出了一支箭头。箭镞这东西都是有前尖后宽的,扎进去容易挑出来难。中箭的地方了不得是寸把的口子,可要挑出箭头来,那就要开上两寸有余的口子才行。 这一阵巨痛把李定国的汗水一下激了出来,头上青筋暴绽牙关紧咬愣是不敢开口,惟恐一泄气就要惨叫出声,越忍意识就越模糊。 “没麻药了,这几天伤亡这么大,早用光了,小子,别怨我,忍住啊!”艾神医也是一脑门子的汗,心里对这小子的坚毅劲儿还是很赞赏的。 秦燕柔看得清清楚楚,她眼见着李定国的胸膛上被老神医用刀子划开大口子,鲜血汩汩地流着,带着肉的血淋淋的箭镞生生地被神医用夹子镊了出来。这,足够刺激她的神经了,感觉着手下的他一阵痉挛后软了下去,她也眼前一黑晕眩了。 “咳!外面,来个人!”艾神医现在双手都是血,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快拔下另外一个箭头处理好伤口,那血可就白流了。 一个瘦长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搬开秦燕柔后摁住了李定国的肩膀。老神医埋头看着李定国的胸膛伤口道:“摁紧喽!” “恩!” 李定国这个时候已经疼得头晕眼花了,明知道有人再次摁住了自己,也知道还要再来一次,也只能闭上眼睛咬住牙关不吭气。 没有麻药,那就是说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冰冷的刀子划开皮肉,能够感受到全身神经都在痛,痛得连大脑深处都似乎有钻子在钻动一般。最可怕的是明知道会这样也得忍住,不能忍也得忍,总不至于让别人一闷棍把自己打晕了才拔箭头处理伤口吧? “***,有种!” 张献忠的声音在李定国已经模糊了的脑际响起,大咳之下似乎伤口也真不疼了,睁开眼睛一看,摁自己的哪里还是燕柔,早换成老爹了,难怪自己想动一动都不成! “老爹,我……” “别说话,现在只疗伤!艾老,听说这小子连挑三根椴木梁子。说书的说那挑滑车的谁,也不过这样吧?”张献忠喝住了李定国,他知道一张口泄气就疼得更厉害,自然是不许这义子再说话了,倒是和老神医说说话也能分散李定国的注意力。 艾神医揩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应声道:“这小子,再长大点就是赵子龙似的万人敌了,敬轩收得好儿子,啧啧!真想再扎他一刀看看他吭不吭疼。” 说话间,挑箭头、上药、包扎的活计已经做成了。也巧,那边的秦燕柔也悠悠地扯了口长气醒转过来,可李定国却是再也抗不住了,已然昏了过去。 张献忠看了看秦燕柔,眼中掠过一丝柔情,又转头把李定国看了看,道:“妹子,好生看住这小子,最近,不准他回中营去。”接着,张献忠又朝外面吼了声:“老四,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弄些过来。” 这一声出去,立时把一堆子人引了进来。王复臣、张会成、张化龙、马元利、孙可望、刘进忠、袁升高,还加上冯双礼、刘文秀和艾能奇。 “耶?这小子人缘不错,走走走,这么多人挤进来还让人安生不?都出去,敬轩,我看你也出来吧?”艾神医忙站起来把药箱望艾能奇手上一塞就轰着众人。 张献忠又偷眼看了看正给李定国整理衣服的秦燕柔,“吭吭”地整了整嗓子却没有说话,站起来手一挥,跟着众人就出了营帐。走了几步后道:“正好人都在,去大帐有事商量,艾老,洗了手赶紧来。” 中军大帐里,众人都是一脸的严肃,面对着整个起义军生死存亡的最关键时刻,谁都在小心翼翼的呼吸着。这半个月来,伤亡大自是不必说了,粮草断绝才是重要的问题,战马已经宰杀得差不多了,可是老营里仍然有人饿晕甚至饿死。各营,偷偷逃跑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而守卫以及头领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反而希望这些人能够逃到官军那边得条生路。其实在三天前张献忠就说过“只要不透露峡谷内的虚实,留下武器,想走的都可以走”这样的话了。 白天,最后一次进攻失利,半夜,折腾出这么一桩子事情来,这些足以证明西营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没有人有心情去说李定国私自行动该如何如何处理,实际上谁都明白,小将军是为全西营找活路呢!就算去怀疑李定国有带兵逃跑的嫌疑,可一看到秦燕柔还在老营里,那话就决计说不出口了。 “找大家来,就是商量个事。现在,还只能再用假投降这一招了。大家看看如何?没问题的话就商议商议如何假投降真突围。”张献忠的心情是格外的沉重,身为西营主帅,堂堂的八大王亲口说出这样的主意来,实在是要跟自己的自尊较量一番才行。 王复臣拱手道:“听说陈洪范也来了,在峡谷的西南口子上跟张妙手的队伍面对面。如今这位爷已经是副将了,大王,要不通过他跟练国事(陕西巡抚)、陈奇瑜搭上关系请降?” “这样就要惊动其他营了,也就是这车厢峡内的兄弟们要合心才行。也罢!我来开这个口,把杨三找来,我给老总爷(陈洪范,张献忠曾经在他手下当兵,很得陈的看重)写封信着他送去。”张献忠见没有人反对,也就下了决心。恰好有陈洪范这条线索可以用,估计成功的机会要大上不少。 当下孙可望就走出营帐去唤杨三,张献忠则让艾神医就着烛光展开笔墨口授给陈洪范的信。 …… 天刚蒙蒙亮,杨三就揣了张献忠给陈洪范的信,徒手穿过张妙手部起义军的营地到了车厢峡西南边的谷口上,举着双手喊着“给陈洪范大将军送信”稳步向前走去。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腿肚子也是尽量地约束才抖得不那么厉害,才能保持步向前走。这么个两军阵前,背后起义军倒不用怎么担心,面前的官军可是随时会射出一排箭来把自己射成刺猬,或者一阵火铳把自己打成血筛子。 又边喊边走了十来步,在这峡谷里满是“给陈洪范大将军送信”的声音时,前面突然闪出了一队官军,也是弓箭火铳齐备,远处栅栏间的炮车上,黑黝黝的生铁炮口隐约可见。 “站住!谁给陈大人的信?拿来!”一名把总服色的边军军官提着战刀走了过来,他后面跟着挺了长矛的三名边军。 杨三不敢多话,忙从怀里掏出了信件,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他从那把总的口音里已经听出是定边人,自然是给陈洪范的手下了。 “张献忠?娘的,对面不是张妙手吗?信送到了,你回去吧!看你也是定边人吧?快走快走!”把总似乎有点念乡土之情,拿了信晃了一眼就催杨三离开。 杨三抱拳鞠躬了一个,道:“总爷见谅,小的要等大将军的回复后,才能回去,要不这、这回去交不了差要喀嚓脑袋的。” 把总疑惑地看了看,手一挥,身后就有两把长矛指住了杨三的胸膛,另外一名边军小兵则舍了矛来搜杨三的身,一番查点后,那兵道:“大人,没有家伙。” 杨三心里暗骂道:“你他娘的才没有家伙哩!老子不是魏阉!”可脸上,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密密地点头哈腰。 “带进去,见了马参将大人再说。”把总手转身边走边说着,两支长矛就押着杨三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过了官军设在路口上的栅栏、拒马、铁蒺藜阵。 “总爷,可否打听个事儿?马大人的名讳可是国正?”杨三略微凑进了那把总,讨好着问道。 “正是,咦,你这流寇也认识参将大人?候着,我去禀报,***,下次这样出来得带些好处来,不看你是定边人的份上,老子早砍了你脑袋请战功了!”把总骂骂咧咧地走了,把杨三和三个小兵留在营门口等待消息。 杨三还是堆着笑,心里却在滴血大喊:“我日你妈的马国正,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他恨啊!恨这些凶残的边军对桃山铺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的残杀,恨主事的马国正,恨这个世道怎么这般乌黑不见天日。原本是老老实实的小商贩的杨三,如何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还不是官府的压榨吗?还不是身负了母亲的血海深仇,背了父亲的郁郁而死的重担吗?! 其实,杨三这个探子队长很清楚,自己只是陕北无数个破产小商贩、小货郎中的一个,投奔义军为的就是一条活路!就象小将军经常说得那样: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朝廷不给老百姓活路,老百姓就自己找活路,就联合起来推翻朝廷!娘的,改朝换代不就是这样来的吗?他朱明天下不就是在元末起义的时候依靠老百姓打出来的吗?忘恩负义的朝廷,忘了祖宗和出身的边军! “送信的,跟我来!”把总的声音打断了杨三的思想,他心里大喜,精神集中到了眼睛上,跟着边军士兵边走边看,把这敌营的布置一一牢记在心。 走了半晌才来到陈洪范的大帐前,只见两边甲士林立,帐前帅旗招展,原来这陈洪范是以副将衔独领一军呢! 被推攘着进了大帐的杨三立时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抖抖索索地连声道:“小民见过大人,给大人行礼了。”说着就连连向上拜着,连头也“不敢”抬。 “起来吧,秉吾这时候想起我这个老上官了。咳!早知道他要起竿子,当初就不该给他小子求情,让军棍打死才好!说!他叫你带了什么话?”陈洪范语气有些别扭的说着,他一身镏金甲胄,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端得是有一副大帅的威势。 杨三还是保持着害怕的样子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洪范就立马埋头道:“我家大王求老总爷看在他以前的曾经为您效力的情分上,代他向朝廷求情准降。老总爷爷,小的可不愿意再回去了,大王要降可其他几个头领不同意,要是他们知道是小的送信,一定会劈了小的,老总爷爷救命啊!” “噢!都有谁不愿意降?献忠儿都降服不了吗?”陈洪范听杨三说的可怜,老总爷爷的叫着也挺舒服,口气略微和缓了一些。 杨三装做害怕和心虚的样子左右看了看,才道:“是,马元利、王复臣等人,不过,我家大王能够降服住他们,只是对小的,小的怕他们心里不忿暗中斩了小的。现在谷内还有很多人吼着要跟朝廷决一死战,还好,大王能够压住他们。老总爷爷,我家大王的能耐您最清楚啊,大王说,以后愿意在老总爷爷麾下继续效力。” 陈洪范“哈哈”大笑,面前这家伙确实窝囊得紧,把谷内的情形大致都暴露出来了,看来还真打主意不回去了。不行,还得让他带个口信回去! “你叫啥名?” “回老总爷爷,小的叫杨三。” “你还得回去,带口信给献忠儿,总督大人那里本将自会去说说好话,让他安心压制着手下,老老实实地候着消息。三天,三天之内本将肯定给他送信答复。杨三,你不错,以后过来给你个小官儿做做,回去吧!”陈洪范说完挥了下手,转身又抖出张献忠的信看了看,等那送信人走远后,才喝了声:“备马!” 090 逃出生天 “……所部之人,或逃散、或因饥而毙、或战伤无药、或因亡生疫,十去六七矣。吾等众人原为小民或军卒,只为存活于世,或因二年兵变才沦为贼寇,与朝廷天兵为敌。今生路已绝、无处可依,惟有乞总督陈大人体上天好生之德,惜吾等无奈之境,准予乞降,愿领农具、种子归乡务农或成为军户远戍边塞。诸部四万余人,惟求活耳,再三血泣,望列位大人体民意开罗网罢军兵,吾等必举家来降,永绝叛乱之念。” 陈奇瑜志满意得地亲自拿了起义军的《乞降信》念着,语毕,则顾左右的幕府众人和领兵镇抚,征询这些人的意见。 陕西巡抚练国事偷眼看了看眼前的上司,心里则快的盘算着。他知道陈奇瑜的仕途颇为顺利,是因为这位总督背后有福王、唐王撑腰。从万历44年中进士开始就交好运,放就是洛阳知县。要知道,洛阳这个地方可不是寻常地方,也不是寻常的进士可以去当知县的!洛阳,也是福王藩邸所在。六年知县,得了个“颇有惠政”的名声,回京后就是户科给事中的职位。到天启六年,又放为陕西按察副使,升右参政,却驻守南阳,南阳是唐王的藩治之地。如今的唐王朱聿键能够承袭王位,据说这位大人出了不少的力气。从天启六年到今天这崇祯七年,前后九年的时间,陈奇瑜从按察副使到延绥巡抚(明设九边之一,其他为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宁夏、固原、甘肃)到挂着兵部侍郎衔的五省军务总督,还与兵部尚书结成了儿女亲家,可谓是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作为下级,练国事自然不愿意得罪这位有臂膀支撑的上官了,也就很注意地观察着,希望能够说出一番令上司满意的话来。当然,作为这个地方总督以下的当然第一言人,他已经从总督的神色中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督师大人,陕西剿贼已然十年有余,从未有此次般之大好局面,想那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穷凶极恶、纵横无常,却不得不在大人面前俯请降,可喜可贺啊!”练国事说着,施施然给陈奇瑜行了个礼。其实在去年,他们还是同级,同在陕西为巡抚,只不过一个是行省的巡抚,一个边镇的巡抚而已。 陈奇瑜被练国事的马屁拍得很舒服,对这位同科僚友(连国事也是万历44年的进士,官宦路上,很多人都以这同科为同学,借此拉拢彼此关系)很是满意,却不失理智地故意问道:“练帅(巡抚也管一省军事,故可以称帅),流寇莫非是去年河北武安乞降之重演?不得不防啊!” “禀督师大人,此正为下官忧虑之事。流寇反复无常,不能以君子相待。想陕北不沾泥匪部两番诈降,张献忠此人,在高平与保定督抚虚与委蛇,却最先攻破渑池。在下官看来,如今军事形势大好,再困上十数日,流寇必然统统饿死在车厢峡内,以绝后患了。”练国事听总督大人这么一说,心里的话“哗啦啦”地就流了个干净。 陈奇瑜皱眉道:“流寇三十万人如今仅存四万余,倘若真心归降而我等不允,莫非要将这三十万人全部毙于车厢峡内乎?!有伤天和,有绝人伦呐!何况,今边镇重兵远来,九边国防空虚,能早一日平息匪患调兵北返就早一日让陛下安心。练帅与我都是万历44年同科,那年女真建后金,如今后金坐大两掠关内,不能不让为臣者担心呐!何况,练帅当日在杨督(前三边总督杨鹤)之下也倡行招抚而有所成,只不过最后因些须钱粮事宜功亏一篑罢了。此次剿贼钱粮充足,足够使得这些诚心悔悟之人走上正途。去年,皇上不也说过,流民还是子民的话吗?你我为国为朝廷办事,也得担着个小心不是?” 练国事脑门上出汗了,七月的大热天听了上司隐含着威胁的话,怎能让他不紧张呢?什么叫担着个小心啊?人家总督把边事搬了出来,把崇祯皇帝的圣谕搬了出来,把两人之间的地位从属搬了出来,陕西巡抚还能怎么样?等着上官拿了自己然后再望上面递个折子吗? “督师大人考虑得周详,是练国事多虑了。”练国事忙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失言之过抹了开去。 陈奇瑜很满意这为陕西巡抚的态度,实际上两人在以前的交道中相处的并不很和谐,现在练国事已然就范,那招抚一事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实施开来了。 “各位,对本督和练帅之议还有何建议?”陈奇瑜说完,看了看堂下众人并无人有提议的意思,继续道:“其实本督也担心着流寇诈降之计重现,只是上体天意不得不冒险纳之。如此,即刻宣示流寇,以车厢峡为界,分为5oo路,每路由官府大军出接引官,分六日分路接引出谷安顿。这样,流寇想聚也聚不了,何患之有呢?” “是!”堂下抚镇官员和幕府僚属齐声应答。后台硬实的总督大人都决定,还有谁不识相的去提意见?何况,这个流寇4万人分5oo路之后,每路仅8o人,派上一伍人马监看着就足够了,8o人想闹事也闹不起来的!总督大人不愧是老谋深算啊,对这样的决定,将官们自然是大力拥护了,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这一群流寇就抚后朝廷会给自己头上落点什么赏赐下来。 陈洪范一接到五省军务总督的命令后,立即派出中军营前都司方子梁带了一些酒肉和自己的书信、总督大人的训令前往车厢峡内找张献忠接洽招抚事宜。 …… 张献忠用1oo银子做了利市打走那官军都司方子梁,转身就道:“旺儿,请各路领到我这里来一聚,酒肉准备,噢,给定国送一些肉去。复臣,我们详细计议一下这5oo路分兵之事。” 两人重新进了中军大帐计议不提,只说那孙可望传达命令后,拎了一块两斤多重的上好腿肉,还偷偷抱了一坛子酒,一溜烟地就来到了老营找李定国。他也不知道避着人的眼睛,远远就喊道:“宁宇,老爹让我犒劳你来了!” 这老营里的人们看见那腿子肉都谗得直咽口水,连续三天来都只能对付着吃一顿半饱稀饭的人们,对孙可望手里的那货色只能用眼光去“吃”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又是李定国去给大家找活路才受了伤,是该得到犒劳、该吃肉! “望哥,你这么招摇着就来了?”李定国一把将孙可望扯进了营帐,抱怨道:“大家都吃不饱的时候送这玩意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那口水吞进肚子的声音可是谁都能听到的。老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个节骨眼上,完全是就是人为食亡的境地了。 “嘿嘿,宁宇,你望哥我还拿了坛子酒,***,你连挑三根段子的事情也该着喝点酒,你知道前面的兄弟们怎么说?小将军是万人敌!你的那些部下啊,把你成天阶的挂在嘴上,还故意在我右翼的兄弟们面前说,你说,这酒、这肉,该有你望哥一份算是赔罪吧?”孙可望笑嘻嘻地说着,脸色和眼神中没有嫉妒的意味,只有调笑兄弟和眼前的酒肉。 李定国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说,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坐到了铺上。 孙可望笑意未减继续道:“秦姨娘呢?这肉可要整治出来才好吃。” 营帐门帘一挑,秦燕柔边说着“什么肉啊?”边走了进来,一看孙可望面前的物事,喜道:“望儿,哪里来的?” “回姨娘,老爹赏的。今天官府来人了,同意咱们分批出去受降,老爹正找了各营大领商议着呢。他说:旺儿,给你兄弟拎块肉去补补,我就拣了这最好的一块肉过来了,姨娘,你看这肉咋样?” 孙可望如今都19岁了,高大威猛的小伙子,却一口一个姨娘地叫得亲热,把秦燕柔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可一想自己八大王义妹的身份和李定国与孙可望的关系,也就勉强受了下来。 “姨娘,麻烦你送一半去孩儿营,咱们留一半,望哥,你去叫文秀和能奇来,咱们哥四个今晚也闹个聚会,如何?”李定国这个时候考虑成熟了,一半腿子肉在几千孩儿营的锅里也能飘点油气,重要的是把四个人聚拢到一起来,彼此热络一下,为今后自己的大事做点基础也好。 秦燕柔还没有答话,孙可望就放下酒坛子拔出腿上捆扎的短刀割了一半(不到)的肉,站了起来就走,回头笑道:“秦姨娘,我去叫文秀他们顺便送肉去,这里就麻烦姨娘了。” 说完,孙可望就大步走远了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哼着陕北小调。李定国突然想起张献忠说孙可望中意老营的孙家闺女,就是娘子队里的小孙二娘孙菊香,咳!这望哥非要喜欢一个同姓孙的,莫非是看人家老孙家没有男儿只有俩女儿想入赘不成?对了,待会一定好好笑笑他! 李定国想着别人的事想得痴,竟然露出了古怪的笑脸。旁边拾掇着的秦燕柔偶然转身一看,(哎哟,这人花痴呢!)笑道:“宁宇想什么呢?” “噢!”李定国回过神来还是掩藏不住笑意道:“在想望哥与孙家二姐姐的婚事呢。” 秦燕柔愣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打理着手上的肉。 李定国这个时候真想挥动双手狠狠地扇自己两耳刮子,娘的笨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燕柔现在能听得这些?老子扇!“哎哟!”胸前的伤口处立马阻止了他想给自己脸上增添色彩的举动。 秦燕柔背对着他,听到他呼痛也不由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起身还是洗涮着手里的猪腿肉。要说她心里的感受,这个时候是最复杂的。本能中,想到别人的婚事很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对李定国的感情,这种感情的归宿是婚姻。可一想婚姻和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做他的妻子。心如刀绞是什么滋味?秦燕柔可是在时时品尝着,也时常会没来由的在心里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怨气来,只不过平时就自己承受不表露出来而已,只能怪老天爷造化弄人,把他深深地植入了自己心里。这个时候他一声呼痛,就能引来秦燕柔本能的颤抖,却又在莫名其妙的怨气下故意忍住对他的关心不转身、不询问、不安慰。实际上,秦燕柔心里也恨啊!更多的是恨自己! 营帐里,只有秦燕柔在桶里洗肉的声音,一会儿,秦燕柔也走了出去,她得找伙头军借锅灶那些物事去。 李定国一直不敢吭气,连试图安慰一下她的念头也不敢生出来。他清楚,只要自己说上两句,她肯定会眼泪刷刷地猛流,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足够把自己的心脏扯得四分五裂。咳!不说,淡去吧…… 明思宗崇祯七年8月初,张献忠、李自成等部起义军伪降,被包围在车厢峡的十万(其余战死、逃散)余众分成5oo路6续出峡,在最后一路出峡后突然齐齐再反,杀了押送的官军接引官后,分头进攻西安附近地区和甘肃庆阳、巩昌、平凉一带,声势大振。 这一行动挫败了明五省军务总督的合围计划,也让陈奇瑜的招抚梦想完全破灭,从此丢失了前程。 陕西巡抚练国事领头上奏弹劾陈奇瑜,在陕甘地区起义军纵横的背景下,把一切的责任就塞到了陈奇瑜的头上,而当初妙算合围起义军于车厢峡,消灭起义军大部的功劳也完全被所有人忽视掉了。不过,还没等练国事参倒陈奇瑜,陈奇瑜就让亲家在北京城里做了手脚,把罪责大部分推给了练国事,而事实上,起义军也是在陕西军的地盘上再反的。由此,练国事先被撤职、勒令归乡反省。 不过,崇祯面对西北剿贼的失利和越来越大的起义声势,还是习惯性的没有放过陈奇瑜,十一月,一道圣旨就把陈奇瑜拿了去配充军,以洪承畴(练国事跟洪的关系不错)则以兵部尚书,总督山西、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军务。这时,西宁驻军生兵变,将领被杀,守道被赶走,镇守太监也仓皇逃遁,洪承畴被迫亲自带领军队赶往西宁。 起义军则趁机喘息,在关陇(陕西南部、甘肃西南部)一带攻城略地,声威远及青海、四川、宁夏等地。 091 壮大的西营 洪承畴挂着兵部尚书的衔头在宁夏严厉镇压兵变,西宁镇缺饷哗变军兵没有有效的组织,在洪承畴的军事压力下,哗变士兵纷纷南逃加入南边的起义军。 而起义军也没有一刻的停顿,分头席卷了整个关陇地区。其中张献忠部因为此时势力最大,吸引了不少哗变士兵和较小的起义军队伍来投,其中比较有名的是扫地王和太平王两支起义军部队。 扫地王廖惠是四川阆中人,自古阆中就是四川与陕西联系的交通要道,所以陕西的农民大起义也波及到了阆中,廖惠则是四川起义军中的代表人物。本来,他的部队也在转战到陕北后又去山西,成为三十六营中的一分子,可是因为地域的关系,他的部队在陕西、山西、河南都没有得到壮大,反而在连续的作战中被消耗,最终不得已投靠了有六万之众(有效战力不到两万)的西营。太平王候俊禄则是坚持在陕西活动的一支,连续遭到官军的打击,也是实力遽减,才投入张献忠的麾下。 此时,张献忠所部已经成为起义军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不过,要真论起战斗力来,经历了车厢峡战斗的张献忠很清楚:自己两万所谓的精锐正儿八经地摆开阵仗与官军拼,连人家5ooo人都打不过!因此,张献忠所部在起义军中反而比较低调,总是跟随其他部队作战,很少出头去强攻某城或者去硬撼某军。 受到李定国的影响,张献忠现在的算盘是尽量增加自己部队的装备质量和训练,而不是拉上去跟官军拼老命!也因为队伍壮大了,亲兵营左右两翼也各增加到了1ooo人的员额。实际上,西营真正的精锐就是控制在孙可望和李定国手中的这2ooo人。 九月,洪承畴抢在了秋收之前回师关陇。面对三边的官军精锐,起义军采取了东移的战略避而不战或者是稍触即走的办法牵引官军东西奔突。起义军各部都不愿意舍弃眼看到手的粮食,所以尽在关陇一带跟三边官军周旋。到了十月,关陇的粮食十之七八入了官军口袋,眼看无望的起义军才开始快东出潼关到达豫西。这是农民起义军第二次大规模的进入河南,吓得河南巡抚玄默一天三个告急文书以八百里快奏分送北京和五省军务总督兼三边总督洪承畴处。 “七年冬,贼骑千余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已而大旗飘飏,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南尽南山,北尽河曲,波压云涌而至。惟闻马嘶之声,自朝至夜,连营数十里。” 透过河南的官僚地主文人的笔墨可以看到起义军进入河南时的壮阔情景。 起义军在南阳、洛阳间稍做停留后,又在盟主高迎祥的组织下兵分三路,一路往北过黄河直扑山西平阳;一路由武关经南阳地区进兵湖广襄阳;一路从河南西部的卢氏地区向东扫荡河南。不久,进入山西的义军又从河南怀庆地区渡河,南入归德府(今商丘地区);入湖广的义军也经郧阳、上津再度进入河南南阳。这样,绝大部分起义军又集中到了河南境内。 洪承畴大为恐慌,忙请求兵部从河北军、京师禁军、辽东边军和四川白杆军中抽调精锐合计七万余人,加上原来的五省、三边军队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意图将起义军主力消灭在河南荥阳、洛阳地区。 崇祯八年(1635年)正月上旬,起义军主力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2o万众避开猬集的官军重兵,从河南汝宁府的上蔡、新蔡一线攻入安徽颍州等地。十一日攻克颍州,原任兵部尚书张鹤鸣被处死。这时凤阳的贫苦群众听说义军到了安徽,为了摆脱明政府敲骨吸筋的压榨,主动派人来邀请起义军进兵凤阳。 凤阳,是朱明皇朝的龙兴之地,号称中都。明朝初年,朱元璋是很重视减轻农民负担的,特意免除了凤阳府的徭役、田赋。这位太祖皇帝出身穷苦,父母也安葬在凤阳的皇陵里,附近还有从小出家当和尚混活命的皇觉寺(又名龙兴寺),可以说,明朝初年的昌盛景象正是出身贫寒的朱元璋重视农业、减轻农民负担、兴修水利、抑制土地兼并才成就的。可是这位太祖皇帝想不到自己的儿孙公然背叛了他的立场,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穷苦农民出身,在骄逸淫乐的生活中逐渐蜕变成了朱元璋当年反抗的阶级,只不过一蒙一汉的区别而已。 所谓的免除徭役田赋,到崇祯年间早就变了样。 凤阳人苦,苦就苦在这里出了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苦就苦在这里是中都,有皇陵和皇家寺院。没有徭役和田赋,但是各种造作营建的杂役却比别的地方多了几倍甚至几十倍!把这里的人民压榨的穷困潦倒。皇家的陵寝,巍峨的寺院,宏伟的中都宫殿与大量破产的凤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加上官府、守陵太监的层层掠夺,凤阳人的生活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极致! 崇祯四年十一月,南京礼部右侍郎钱士升奉命祭告凤阳皇陵之后写的奏疏里,就报告了凤阳地区衰败的景象:“凤阳号称帝乡,……臣入其境,见土地多荒,庐舍寥落,罔陵灌莽,一望萧然。尝咨其故,皆言凤土确瘠,在江北诸郡为下下,民居皆涂茨。一遇水旱,弃如敝屣,挈妻担子,乞活四方。而户口既以流亡,逋赋因之岁积。催征则绝其反顾,招集又疑为空言。有司束于正额,不得不以逋户之丁粮派征于见在之赋长。于是赔累愈多,而见在者又转而之他矣。此田土所以日荒,户口所以日耗,正额所以日亏,宿逋所以日积也。……不意祖宗汤沐之乡,乃有竭泽露根之象,心窃伤之。……今天下赋重政苛,民穷财殚,……而臣谓政施仁,宜先帝乡。即特为蠲减,不过太仓之稊米耳。” 崇祯皇帝,这位立志中兴大明的皇帝是如何答复的呢?钱士升的请求并不高,蠲减凤阳的赋税不过是太仓一粟。可是,朱由检唯恐凤阳开了先例,各地起而效尤,因此他不作正面答复,只批上一句“其周恤民瘼事情已有屡旨”,用空话搪塞了过去。 实际上,作为臣子的钱士升还不敢说出事实的真相:是皇家把人民逼上了绝路!他不能这么说,从他的立场上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去说。君主**的社会里,说这些话是九族全灭的大罪! 颍州府城里,李定国难得地偷了闲陪着秦燕柔出门买一些日常杂用的东西。 走到南门大街上,蜂拥着进城的老百姓闹嚷嚷地在守卫南门的前锋营袁升高的带领下去知府衙门找起义军脑。哭求者、号泣者、大声呼喝者,把整条大街上的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看,中都来的,凤阳人拿着花鼓来做什么?”针线小摊旁边,穿戴还比较周正象个文士的一名中年人小声地说着,不过看到一身戎装的李定国立时住了口。 李定国早已经听到,遂转头过去对那文士笑了笑,道:“生既无望,惟有背中都故里来参加流寇求个爽快死法而已。” 那中年文士显然没有想到这起义军的青年军官竟然自嘲为“流寇”,以为对方是不满意自己的说话,故意反着说来将自己的军。现在,颍州可是起义军的天下,他们开仓放粮、镇压地主和官僚,颇得民心。要是自己的话说得不入那年轻军官的耳,搞不好扣个官贼的帽子也打进牢狱去,那可就冤枉大了。 想及,中年文士忙拱手道:“将军,小人失言,还望原谅则个。” 李定国感觉到身边的秦燕柔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里显然是劝阻自己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咳!李定国是什么人?怎么能够去伤害一个并没有说错话的人呢?诚然那人的话里有一些调侃的味道,但是没有错啊! “先生多虑了。定国所说的都是实话。想必颍州、凤阳比邻,您比我更了解凤阳的情况。其实,我们起义反抗官府也是为了生存,或者是为了更光荣的死去而已。被官府骑在头上压榨而死不是男人的作为,男人就应该拿起武器跟不合理的制度对抗,改变不合理的现状。为此而死,余愿足矣。”说完,李定国还了一礼,陪着秦燕柔走进了旁边一家不大的布庄。怀里揣了许多历次立功的赏银和军饷,今天也要为燕柔买一些东西才是。 那中年文士立在街上愣了片刻,想了想也抬步走了进来,再次施礼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定国见秦燕柔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布庄的货色上了,乃轻声在她耳边道:“燕柔先看着,我跟那位先生说说话,选好唤我。”说完,转头来向那文士点了点头道:“先生,请这边说话。” 两人走到布庄柜台的对面门口处,相互又打量了一番。 “不知道先生高姓大名?”李定国前世是做啥的?对人际交流这一套还是比较精熟,只是在情事上有些顾虑太多失了方寸而已。 “贱姓钱,名文直,字东易。将军不知道如何称呼?”那中年文士大约4o岁不到的年纪,头扎文士巾,一身轻缎文士服已经略显的陈旧,不过依然干干净净、颇为平直。身材中等并不起眼,却在脸上出了彩。浓眉星目,鼻直口方,在略微有些瘦削的脸上,勾勒出一个饱学而落魄的书生样貌,又暗含着一股子英气、正气。 李定国对眼前的人大有好感,他看人不去看重衣服,而是看眼睛和举止。听钱文直一问,忙略微躬身道:“小将李定国,字宁宇,在八大王麾下充任中军亲兵左翼掌旗。” 钱文直愣了一下,他对起义军的事情是比较关注的,最近几天也没少跟起义军的军兵拉近乎,所以知道一些起义军里面的人物。而“万人敌”、“小尉迟”之名在起义军中早已传开,赫然是仅次于各营领的起义军内新一代俊杰人物了。 “原来,难怪,难怪!失敬,小将军大名早已传遍颍州。想不到,想不到竟然这般年轻英武,也想不到三言两语就道出这世间乱象的根源。”钱文直再次拱手作揖,嘴里却显得有些慌乱了。 听了这番话,李定国也禁不住有些飘然起来。毕竟谁都喜欢听好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乃是至理名言,何况眼前的钱文直并没有过多的去夸大呐。 好感立时增进了不少,李定国突然想,起义军中不缺乏那种陷阵冲锋的猛士,可文士骚人却是稀罕得紧了。不如趁机收纳几个随军充当文案参谋,今后要建立政权,少不得还需要这些读书人助力呢! “先生气度不凡当是饱学之士,不过,恕定国直言。当今天下皇帝昏聩朝纲败坏,群臣只知道党争而不知道体察百姓改革政治,张阁部(居正)变法图强收效甚微,为何?朝堂上是党争,民间却是土地兼并、天灾连连,辽东屡战屡败、后金由此坐大成为强敌。内外交困之时,朝廷不知道变革制度,还地于民以安内;不知道强军图进,慑服四夷于外。改朝换代似乎已成必然,只怕这一次改朝换代会引来外族入侵,重现靖康之耻、土木堡之变,华夏民族又将因此饱受外族欺凌了。先生,古有范增、张良,都为一时俊杰,惟所事不同,才有张子房开汉八百年,而范老先生落得个郁郁疾而亡的结局。当今朝廷外不能抗金,内不能安民,早已经呈现出败亡之象。后金、大明、起义军必然在三方角力之下决出雌雄。先生,明必亡,可后金和起义军谁将掌握天下呢?” 李定国的长篇大论显得很唐突,说是朋友间推心置腹的交谈吧,可两人刚刚认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说是在劝说一个中意的读书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吧,却并未明言;说是在一个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见识才华吧,这人跟自己又毫无关联,说了这些话等于白说。 不过,这些话在钱文直的心里的却引起了震撼。 当时的人们还少有把大明、起义军、后金三方的势力合并起来考虑天下的形势,也就没有意识到现在其实是起义军和后金在“联手”对付大明。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决定了老百姓只能去想起义军是乱党、必灭;朝廷是正统、必胜,却忽视了目前的正统皇朝当初也是农民起义出身迹的。封建思想对人的桎梏可见一斑!所以,李定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才对有些见识的钱文直产生了振聋聩的作用。 大明与后金是争天下,起义军和大明之间是争存亡!但是,这场争斗最终会演变成为民族之争!晋有八王之乱引来五胡乱华,唐有安史之乱引来胡族铁蹄践踏两都。而今,思想上承袭宋朝的明代,人们把后金很自然地当做是当初入侵中原的金军,把辽东的战争看成为汉族与女真族的又一次生死较量。 可这一次,增加了起义军这个变数…… 092 祸乱根源 李定国见钱文直脸色青红不定,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清澈,忙不失时机地问道:“先生,请教凤阳有皇庄、官田、寺产多少?” 钱文直略一沉吟,带着疑惑的神情说:“十之七八。” “那勋贵免税赋、徭役之地有多少?” “十之一二。” 李定国嘿然一笑,又问:“颖州比凤阳如何?” 钱文直有些明白了,忙拱手道:“相差不大,将军,国家赋税徭役出于土地之两成,就算张阁部制定了什一税法,这举国之税却要耕地之两成来承担。两成的税收、两成!无怪乎朝廷连年派饷也不敷所用,而连年派饷又尽数落到举国两成之有地之民头上,农民之苦由来于此啊!” “军屯。”李定国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把他本就不象十四、五岁少年的外貌变得更加老成。 “军屯,军户之田地亦为皇庄官田所吞并,存之无多矣!”钱文直慨然道,看到李定国的表情又醒悟了一点,长身作揖道:“将军一语,直捣利害关键之处,大明,亡矣。小人不才,仅有乡举之功名,愿追随将军左右,解民之倒悬,救族之将灭!” 两人在问答间已然剖析清楚三个问题。 一是乱民。全国耕地8o%-9o%控制在皇庄、官田、军屯手里,这些田地的产出是不用交税的。而明朝的税法是以一地方之田亩数量摊派,有这么多不用交税的地,那么一地方之税全部落到了1o%--2o%的农民占有地上。这种现象造成了大量的失地农民成为佃户、长工或者流民,也造成了有地农民负担过重,逐渐破产的景况。有地的地主,则把税收分摊到佃户、长工的头上,或者与官府勾结把原本是自己应该承担的税收转嫁到其他农民身上。这样的结果是农民失去耕地或者是有地却不堪重负不敢种,从而失去生活来源,最终沦落为流民。因此,即使没有连年的灾荒,大明王朝统治下的农民也会四下逃亡,最终聚集起义。 二是国家财政日益困难。采用按地亩摊派抽税的方式最终也抽不上税来,因为赋税土地数量与财政收入有直接的关联。一个国家的开支用度全部由1o%的土地来承担,自然是大大的不够!自然要加派各种税调、军饷了。而这样,又迫使有地农民和小地主破产,拥有土地的大官僚地主、皇庄等,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有钱人,可是,他们不用交税,或者是可以用权力来避免交税转嫁负担于民。各级官府被朝廷、户部逼急了,只能把鞭子抽到那可怜的有地农民和小地主身上,于是乎,小地主变农民、农民变佃户、佃户碰上灾年就揭竿而起变成起义军了。而朝廷依然没有足够的财政收入,从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三是军力。国家财政没有收入,军屯之田又被侵占、兼并。军户生活无着自然逃亡或者躲避出征、躲避训练。而国家给军队的装备质量、数量也因为资金短缺的问题而逐年下降。兵缺乏训练军心不稳装备不齐,难怪会连战连败,只能用募兵来应付。封建王朝的募兵是什么性质?募兵是军阀形成的开端,特别是在朝廷中央政府缺乏钱粮军械支撑的时候,军阀就逐渐以军需为名把控驻地经济命脉。军阀之兵能够在国战中卖全力吗?答案是否定的,利益机制决定了这些军阀要保存实力,要维持地盘、维持自己的经济利益和在国家中的地位,兵,就是军阀的命根子。 一个耕地问题,就是祸乱的根源。可惜,嘴里叫着要中兴的崇祯皇帝却明明知道问题之所在,也不愿意或者是没胆子在耕地问题上下手改革弊端,从根本上中兴大明王朝。 所谓天道轮回、王朝更迭,中心问题就是在土地上。这是一个封建农业大国的统治核心,也是历代农民起义只用提“均田”两个字就能召集千万人群起响应的原因! 出身小地主家庭的读理,对点拨他的青年起义军军官自然是敬佩有加,甘效犬马之劳了!在他看来,事情突然简单起来。在内忧外患的双重打击下,明必亡!而农民军只要解决了政权的问题,就可以合全国之力去抵御女真,彻底消弭边患。改朝换代之日就要到来,自己何苦去做范增而不学张良呢?农民军解决政权问题,还不得用自己这样的读书人吗? 两人顿时亲密起来,把着手在布庄门口低声密谈,笑容殷殷。那边,秦燕柔选好几样花色料子,轻声唤了句:“宁宇。” 李定国抱歉地微笑道:“先生,今日定国陪姨娘出来采购,实在是不巧,这样,您得空去西营找我,只用报您名号即可。定国当与先生把酒详谈,可好?” 钱文直躬身道:“将军尽管自便,是小的叨扰了二位雅兴。明日,必当前往军营恭听将军教诲。” 语毕,钱文直迈着读书人悠闲而有些自矜的步伐出了布庄,很快就消失在大街之上。李定国想不到这样就收了一个文人,喜滋滋地走到秦燕柔身边掏了银子付帐。 秦燕柔见他心情好,自己心里也觉着高兴,一走出布庄就道:“宁宇,回营我给你做件新衣服,可好?” 李定国感激地转头去看,心下都是一阵愧疚,道:“走,去看看饰胭脂之类的,衣服不急,不急!” 说着,就拉着心里喜悦脸上却不太情愿的秦燕柔的手四处寻找金银饰店。大大的美人儿一个却连象样的饰都没有?那不是在扇她身边男人的耳光吗?! …… 颖州知府衙门内,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议攻掠凤阳的事情。凤阳人自派出了代表来请起义军,还奉上比较详细的官兵布防图,官僚富户的名单、住址。几百里外的凤阳何处有兵、何处有钱粮,这些情况现在完全掌握在起义军领们的手上。 老回回一脸的担忧,见众人说的热闹,忍不住道:“凤阳是中都,打了凤阳那官军还不急跟着我们撵呐?洪疯子的德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丢了凤阳,我敢说洪疯子就真要疯似的跟着我们打。他现在手里有几十万各路官军,京师铁骑营、关宁边军、四川白杆兵皆是精锐。我看,凤阳不能打,树大招风的事情咱不能做。” “屁!老回回可是怕了?那你说去哪里?”张献忠现在还是脱不去血性的脾气,毕竟他还是一个3o来岁的人,并不是一个非常成熟的起义军领导人。实际人,人都是在慢慢成熟的,张献忠也不可能跳出这个规律之外。 “山西,还是去山西。”老回回马守应捺住心里的不快,认真的回答着。现在,起义军有老回回、闯王、革里眼、左监王、曹操、改世王、射塌天、八大王、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七十二营之多,可这安徽境内,是以张献忠的西营为主力。因此,不得不充分考虑到张献忠的态度。 李自成新娶了一门亲,娘子是高迎祥的妹子,因此起义军里都叫做“高夫人”。由此,他和高迎祥的关系骤然就密切了许多,而老回回则是高迎祥的人。不过,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帮老回回。什么凤阳是中都就打不得?正因为它是中都才要优先去打!起义军里很多头领都还没有确立一个与明王朝争天下的意识,还仅仅满足于自己手里有多少人,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并不稳当的地盘,有的甚至还在想着以手上的实力去谋取朝廷的官位。打,凤阳必须打!打了凤阳这些人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起义军和朱家就有直接的仇恨了。 十三家七十二营领中,能够称为枭雄的人并不多见,而具有王霸天下战略眼光的人,也仅仅是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三人而已。这样,事实上起义军就在安徽确立了一个比较松散的三人核心,对此李自成有些体悟。他要主张攻凤阳,一是确立起义军与朝廷的不共戴天,二是应和张献忠,搞好彼此的关系。 “马哥,山西去不得,一去必然落进官军的包围。并不是我们怕了官军,十万之众怕了谁来?就算是关宁铁骑齐齐上来,也可拼个高下分个雌雄。既然不怕,那直捣凤阳又当如何?去凤阳,我同意张哥的建议!”李自成说完,手拉着马守应的胳膊,却转头给旁边的张献忠递了个眼色。 张献忠抱拳道:“盟主、马哥。我这人就是臭脾气不好,还望原谅则个。攻凤阳,西营愿为先导前锋。” 高迎祥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看了看其他人,猛下决心道:“就这么办!敬轩为先锋,曹操、老回回为左右翼,我和鸿基、闯塌天为中军,其余为后应。明日准备一天,后日清晨拔营出!” 颖州城外,2o万起义军连营几十里,营帐层层叠叠向远方延伸,各色号旗迎风招展,把隆冬的皖西北地区渲染得轰轰烈烈、热气腾腾。张献忠回到南门外的西营驻地,立马就召集众头领商议进兵凤阳的事情。 “凤阳有守陵官军7ooo余人,其他官军1万多人,大约就是两万之数。这一次,我们十三家是合营进攻,非要在凤阳打个出彩的漂亮仗不可。听老百姓说,凤阳的官军纪律极差,训练不足,而且分散驻防在皇陵、凤阳和各县上,还有,凤阳无城!” “无城?”众头领惊讶地几乎同时问道。 张献忠笑道:“正是,皇帝老倌信风水,怕城墙隔绝了龙脉灵气,所以凤阳一带只有望楼而无城池。大家说,怎么个打法?” 廖惠站了起来,抱拳道:“张哥,凤阳既无城墙,那我军只用注意望楼就行。以轻骑日夜兼程于天亮时分突入凤阳,这样可以避开官军望楼的监视,先灭官军一部造成混乱后,再全军掩袭上去,必然可以取得全胜。况且,据说凤阳冬日多雾,晨雾一起官军视线受阻而调动更加不灵。这一战,我愿为前锋,以战凤阳之功补入伙的见面礼。” 扫地王廖惠话音刚落,对面的太平王侯俊禄也腾地站了起来,打个团拱后朗声道:“既然是轻骑作战,我部下有千八百骑兵,自然也当得先锋。张哥,莫如由兄弟和廖哥一起分两路行动,拿下凤阳则更有把握。” 张献忠此时怎么也掩饰不住心里的狂喜,这新来的兄弟争抢着要当先锋,自然是已经把自己看成西营的人,再无前后、彼此之分了。廖惠说得有道理,轻骑趁雾袭击,然后大队跟上的作战办法对歼灭凤阳分散而无城池依托的守军来说最合适。而侯俊禄的骑兵则由汉族、回族、蒙古族人组成,在陕甘一带颇有名气,也是轻骑偷袭作战的上佳人选。于是张献忠道:“那就偏劳两位兄弟了。前锋营张化龙,挑拣骑兵交予袁升高统带,协助后二营(扫地王和太平王的营号)突袭凤阳。中营王复臣,率中、左、右三营尾随跟进。噢,把定国儿留在颖州协助后营刘进忠。” 站在张献忠背后的李定国正要说话,却被张献忠伸手偷偷拉了一下裤脚,慌忙闭了嘴。攻明朝中都这么个大事情怎么能够不去呢?!噢,对了,莫非老爹是想把这颖州搞成根据地?所以才让自己留下协助后营头领刘进忠驻防颖州,也好,自己手下的那1ooo兵丁还没有训练成,而明天还要接待钱文直,罢了,不去凤阳也罢! 崇祯八年正月十五日清晨,大雾弥漫,扫地王、太平王等部义军突然进抵凤阳。 颖州、凤阳相隔几百里,官军直到起义军已经围住皇陵的鼓楼,杀散守陵军后才报告紧急军情给中都留守朱国正和凤阳知府颜容暄,倒霉的报信人还被斥责为“慌报军情”挨了一顿板子。当朱国正醒悟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显得太迟了…… 093 古元真龙皇帝 廖惠、侯俊禄、袁升高三人以所部58oo骑在晨雾中按凤阳民提供的方位行止,抵达明皇陵鼓楼和享殿时才被官军现。 袁升高提着长杆砍刀一声喊,手下骑兵分成三路猛扑向刚刚出营慌乱列阵的官军。此时,车厢峡一战起义军十折其四的仇恨猛然爆出来,起义军骑兵纵马奔腾,刀劈箭射、矛刺马踏,顿时把7ooo官军还未严整的阵列冲了个稀把烂。 辽军出身的袁升高心里对朝廷的恨、对皇帝的恨要强过农民百倍!他是亲身经历了族叔在辽东整顿边防、上皮岛斩杀毛文龙、辽东军8oo里回京勤王、广渠门和安定门两番血战的,他是亲眼看到胸怀坦荡,一心报国的族叔袁崇焕是如何身先士卒带领辽军9ooo骑击溃后金满蒙八旗4万人的,也是亲耳听到族叔吟出“大梦今已觉,何需扰尘寰?”的悲怆诗句的。他没有听袁崇焕的话回广东老家过平常日子,是因为程本直死后无人约束于他,是因为他实在解脱不开对皇帝、对朝廷的恨! 他记得,在8oo里勤王北京的时候,北京居民是如何对待辽军战士,朝廷是如何对待辽军战士的。心痛啊!辽军从宁远远道勤王,本就没有带多少粮食,甚至连帐篷也来不及携带。可是在广渠门血战之后,朝廷没有粮食供应,没有马草料豆,甚至不允许辽军的伤员进城。露宿在城墙下的辽军战士是又饥又疲,却在睡梦中还要遭受城上那些北京守军的粪便砖石袭击,却要承受山西兵因缺饷而劫掠四乡的污名,还要被北京人和朝廷指骂为“纵敌进关”的祸。天知道,那后金兵是从喜峰口的进关而不是辽军负责把守的山海关! 在这个黑白不分、乾坤颠倒的世界上,袁升高生存的意义就是----泄愤! 他一马当先冲进养尊处优的守陵官军群里,大刀挥舞处喝声连连,血肉飞溅,当者无不披靡。他手下也有相当一部分原辽军将士,也是因为袁督师被磔而逃离军营跟随袁升高造反的,他们心里也有恨,也会泄到当前的战场上。 官军被这支骑兵突然袭击,杀得鬼哭狼嚎四下崩散,却又遭到扫地王、太平王的两翼迂回合围,7ooo官军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被击败。要不是廖惠及时拉住了袁升高,可能那15oo俘虏都只能是躺在冰凉土地上的尸。 皇陵之战刚刚结束,那边朱国正就带着慌忙中召集的5ooo余官军赶来送死。起义军骑兵在随后赶到的大队人马支援下,呼喝酣战、于阵中斩杀朱国正,明军顿时崩溃,皆伏地高喊“迎八大王千岁”,凤阳遂落入起义军之手。 凤阳知府颜容暄见势不妙竟然傻愣愣地换上囚服躲进了监狱,却在随后起义军审查、释放囚犯的过程中被指认出来,拉到他曾经作威作福,戕害百姓的知府衙门大堂上,被象模象样的一番审问后推出去砍了脑袋。 张献忠到达凤阳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凤阳百姓跟随着起义军到处抓酷吏贪官、开府库粮仓赈济饥荒,而成群结队的百姓精壮则自打出了“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加入起义军,夹道欢迎张献忠等人。 挖皇帝的祖坟、烧皇家的陵寝和龙兴寺、砍光了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农民起义军从此彻底与明王朝决裂!对双方来说,不再是剿寇与起义的关系,而是政治上的完全敌对、你死我活的关系。“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也表明了起义军中已经有人醒悟到,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要改朝换代,推翻朱明王朝、建立与上古三帝“尧舜禹”时期一样的理想王朝。 凤阳,农民革命搞得是轰轰烈烈、气势非凡。 北京,则是一片慌乱。中都告陷,祖坟被挖的消息消息传到北京,兵部尚书张凤翼“惊怖欲仆”,慌乱上殿自请死罪;崇祯皇帝更是垂头丧气,为之素服避殿,哭告太庙,下诏罪己,并令天下所有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一向推诿责任的崇祯帝,这次又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撤了兵部尚书的职,凤阳巡抚杨一鹏被处死列,巡按凤阳御史吴振缨遣戍,守陵太监杨泽畏罪自杀,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惊魂稍定,崇祯“谕中外刷国耻,尽心杀贼”,限期六个月平定“贼”患。 东北,后金皇太极则趁明军内调之机,积极筹谋平定关外亲明的蒙古察哈尔部,于2月26日命多尔衮、岳讬、萨哈廉、豪格率骑兵万余第三次进击已经非常虚弱的蒙古察哈尔部。九月,察哈尔归降后金,随即,满蒙来个大联姻。察哈尔林丹汗的八大福晋被后金皇族瓜分一空,而林丹汗的儿子额哲被封为亲王娶了皇太极的女儿马喀塔格格。林丹汗是全蒙古的大汗,他死后其子额哲投降后金,就代表着成吉思汗蒙古大帝国彻底在大草原上消失,明朝失去了北面的屏障,从此九边各镇乃至西北极远之地都可能成为后金进关的通道。 后金吞并蒙古后,正式将蒙古二旗扩编为蒙古八旗,合女真、蒙古两大骑兵集团对付明王朝的军事力量。其后,皇太极又将佟养性装备了红衣大炮的汉军旗扩编,并招纳了孔有德的原明军火器部队,在军器、军制上完全过了明军,确立了战略上的优势。 颖州,南门外西营驻地。 李定国陪着已经正式成为西营中军参谋师爷的钱文直在左翼营中溜达着谈话。旁边,一千左翼军兵正在各自操练。 钱文直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了看操练的军兵们,半晌才道:“小将军,这左翼与右翼似乎有些区别,而中军亲兵又与中前、中左等各营有区别。我说得不是装备,而是气势和练兵法子。” 李定国被问到了点子上、骄傲处,遂咧嘴一笑,正要说话,却听操场远处一阵喝骂声传来。 “死娘皮的懒汉,老子当兵六年从没见你这么样的兵,给老子起来!” 李定国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却见一名伍长正在踢一个躺在地上的士兵。忙喝道:“住手!”随即走过去拦住了那伍长。 “小将军。”众军兵忙齐声施礼招呼着,连那刚才躺地上的兵也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左哨六队,列队!”李定国扫了众人一眼,手按刀柄沉声下达了命令。52名军兵很快在他面前站成了5个大横排,伍长就站在每伍的最前面。 李定国看了一眼队官,猛地吼道:“陈长明,伍长脚踢下属,你,为什么不制止?左翼营例第七条如何规定的?说!” 那叫陈长明的队官忙出列拱手道:“回小将军,事情生突然,属下还没来得及处理,小将军就到了。营例第七条规定:上官不得辱骂、体罚下级。” 李定国寻思了一下,退后两步道:“那,你来处理这个事情,我看着。” 那队官也不推辞,直直地转身面对属下,喝道:“三伍常虎、李元春出列!” 踢人喝骂的伍长常虎和被踢的士兵李元春立马出列,站到了队前。陈长明瞪了两人一眼,道:“常虎公然违背营例,无论出于何种情由均不能逃避处罚。本队决定,解除常虎伍长之职罚饷三月,半年内月饷只支一半。现在,常虎可有话说?” 常虎刚开始还有些垂头丧气,可略微想了想后就回复了精神,大声道:“有!常虎违背营例理当受到惩罚。” 旁边的李元春脸色都变了,一个月一钱二分的饷银是西营出潼关后才制定的规矩,这才领了两月,伍长就因为自己存心偷懒而被扣三个月的饷银,还丢了伍长的职务成为小兵。要知道,伍长在老营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怎么能够…… “不,小将军!”李元春后悔了,他没有去对队官求情,而是直接转向一旁的李定国。他知道队官那里一决定处罚后就不会改变,接下来就要问自己偷懒的情由处罚自己了。那倒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伍长因此受到的处罚肯定比一个小兵丁的重啊!“小将军,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想偷懒就诡称肚子疼,伍长看穿了就来拉小人,小人不起,才惹恼了常虎大哥,小将军,要处罚就处罚小人好了,跟伍长无关呐!” 被踢的小兵为踢人的伍长求情,这足以证明平时这常虎为人还不错。李定国想着,摆了摆手道:“陈长明,继续。” 队官陈长明再次躬身拱手答“喏”,然后转向李元春道:“李元春,为何投奔西营来当兵?” “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才投奔西营混生活……”李元春很老实地回答着,却看到队官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忙打住了话头。 “混生活?那你娘的仇谁帮你报?”陈长明很清楚他手下兵丁的家事,李元春是渑池人,前两月西营重返河南的时候来投奔的,他老子早死,只剩孤儿寡母守着两亩河滩薄地过日子。奈何去年秋天官府催科收了那薄地抵了所欠税赋,把他老娘活活地气死,这才在冬天投奔了起义军找活路。“既然要报仇要当兵,还怕训练苦吗?问问兄弟们谁不苦?谁没有深仇大恨要报?谁想离开家乡转战东西?训练不卖力,将来拉上去你怎么跟官军斗?当了兵就要训练就要打仗就要遵守营规号令!否则,你凭什么跟那一群群的官兵衙役民团斗?伍长是为你好,平时训练多吃点苦头,到了战场上就多一点活命的机会,多一分杀官军报家仇的能耐。我知道,平时常虎跟你、跟伍里的其他兄弟关系很不错,今天如此,也是因为袍泽之谊使然。但是,营例就是营例,来了亲兵左翼小将军的麾下当兵就要遵守左翼的营例,一旦触犯就要按照营例来处罚。李元春,不听号令、消极训练,本队官决定,革去李元春左翼亲兵之名,到老营看守辎重。常虎、李元春,服不服本队的处罚?” 李定国听到这里,转身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钱文直示意了一下,两人在一片“送小将军”的喊声中减行减远。 “小将军,那陈长明着实是个人才。如此处理之法,让人心服口服,对营例更是大加敬畏。不过,那李元春因此到老营去看守辎重,是不是……”钱文直觉得两个被罚的士兵挺可怜的,特别是那小兵要离开亲兵营去老营,那还不被老营的人笑话死啊?他来了几天已经知道这西营上下的军丁们最想进的就是亲兵队。虽然饷钱拿得一样,可是装备完全不同,而且跟着孙、李两个小将军,说起来就光彩!这被亲兵营除名去老营,那头怎么抬得起来呢? 李定国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左翼各队皆是如此统带队伍,而李元春去老营看辎重,如果表现好以后还可以进亲兵营。道理要说通透,可是不能因人情而废了法度,否则,左翼营例必然逐渐成为一纸空文,无从贯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纪律何来战力。那陈长明是陕西米脂人,曾经跟我在隰县抗敌立功;常虎也是西营左翼的老亲兵了,去年夏天在车厢峡我带他们探路时,他表现得也颇为勇敢。这些,都跟营例的坚守有莫大的关联,赏罚分明、大公无私,才能得到众军的效力用命。这亲兵左翼不是只进不出的地方,要让全军都知道,左翼只要汉子不要孬种,左翼将士才会有荣誉感,才会珍惜自己的荣誉。当将士们把左翼的荣誉看得比私恨、比生命重要的时候,那左翼就可以成为一支铁军,任谁都摧不垮、砸不烂的铁军。” 钱文直听了思索良久,才道:“古人说‘慈不掌兵’、‘军法如山’,果然如此。不过,文直听闻汉武时代有两名将,李广、程不识。李广治军以宽慈著称,将士踊跃为之效命;程不识重视军规营制,将士苦其制而向往李广军。法理不外人情,有严法、有温情,则可收兼得之功,让军兵乐意军事、勇于奋战拼命。” 李定国凝神思索了半晌,拍手笑道:“先生果然高明,定国必当以先生之言治军。”这话纯粹是应和钱文直的,其实李定国一直是以宽慈的作风和严峻的军法相结合治军,而且注重培养中下级军官的能力,上级非必须的时候绝对不插手下级军官以“宽慈的作风和严峻的军法”来管理部伍。只是钱文直刚来不久还没有深切的体会到而已。 不过,钱文直一介书生能够说出这番话来,也足够李定国再次高看他一眼了。 094 下庐州 李定国和钱文直看过军营,正待去颖州城墙上去巡视一番,却接到刘进忠转来的张献忠军令----立即拔营南下庐州。这让一心想要建立根据地的李定国顿时老大不快起来,但是军令如山,他也不得不命令他的中军左翼护卫了老营人等立即行动。 钱文直骑在马上,看李定国脸色忧郁不时回望渐渐模糊了的颖州城墙,也大约估摸了他的心思。其实,周围的老营众军、家眷们又何尝想再次流浪呢?钱文直本人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妻儿老父远走他乡。可是,现实是官军强、起义军弱,不得不以转战来调动、疲惫官军,避实击虚。洪承畴的陕西军出了潼关向河南、安徽杀来,河北官军以关宁军、京师铁骑营、天雄军为主力从北边压过来,而左良玉等人的六万余众则已经逼近颖州,南面是南京的官军蜂拥北上、驰援凤阳。四面合围之势渐成,起义军不得不走啊! 李定国突然勒马立到一边,看着老营的老少*妇孺们艰难行军,心里很是不忍再催促加快行军度了。乃唤过属下两哨官(一哨领1o队5oo人)之一的童如龙,道:“去前面村镇市集搜集骡马大车,待队伍一到则分派给老少*妇孺乘用。” 童如龙是左翼骑哨(于至忠为步哨)头领,一声“得令”就招呼着部下加鞭南去。 “小将军,前面就是颖州西湖了。‘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不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此为北宋欧阳修咏颖州西湖之佳句,另苏东坡亦有诗云:‘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奈何小将军一心军营,不得目睹西湖之美啊。”钱文直有意想引开李定国的注意力,指着颖水边上的西湖介绍着。 时值隆冬,颖州西湖却是碧水涟涟、波光泛动,四周树木凋荣不一,却也有些切合了李定国此时的心情,惹得他兴致大动。 “早听说颖州西湖堪与扬州瘦西湖、杭州西湖媲美,今日,定去观赏一番。先生稍待,我去请姨娘一起看看这颖州西湖。”李定国说着,就拔转马头向路上队中驰去。颖州西湖美景后来因花园口黄河决堤(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下令炸堤以阻止日军进攻,造成千里黄泛区)而被泥沙淹没,再也看不到了。 片刻,这位小将军牵着战马走了过来,马背上正坐着秦燕柔。钱文直笑着下了马,将缰绳递给李定国道:“小将军,文直早已看过这西湖,不如留在这里照应着队伍,将军骑文直之马陪姨奶奶去吧。” “先生不去,那可就少了向导和很多美妙诗句、典故了。也罢,就劳烦先生在这里代定国受累了,不过,马还得您骑,姨娘不会骑马。”说着,李定国招呼过于至忠后,牵着马向路西的颖州西湖而去。几万人的队伍要过完,至少得花上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也足够李定国陪伴着秦燕柔走马观花游玩一次纵五里、横三里的颖州西湖了。 钱文直是明白人、过来人,他能够从秦燕柔和李定国互相之间不自然的目光和脸颊、耳朵不时涌上的红云中看出问题来。甚至从他们之间有些显得过分拘谨的动作里反而体会出一些别样意味,总之,这姨侄俩有问题。血缘之亲放在姨侄间应该是没有什么拘束的,如果这个时候李定国与他姨娘共骑战马而去,那是正常之举。偏偏他是牵着马步行,欲盖弥彰啊!小将军啊小将军,这方面的心思显然不够缜密,有机会得提醒提醒了。 李定国牵着战马驮着秦燕柔来到西湖边上,果然是一片大好风光。冬日蔼蔼中却是北风阵阵、万顷碧波旁却是暮暮树林。勃勃生机与万千萧索共存,别有一番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却暗含机理的意味。 “宁宇,我想下马。”马背上的秦燕柔在一阵风过后觉得有些冷了,边收拢着绣花斗篷边轻声说着。李定国忙拢住战马一臂环过她斗篷下依然能够感觉出的纤细腰肢,稍一用力就把她稳稳地接了下来。 下马后的秦燕柔并没有离开,甚至很享受他的臂膀揽住自己腰肢的感觉。李定国看她头上插了刚买不久的简朴的银钗子,被寒风冻得红的脸上有些薄薄的脂粉,一股淡香若有若无地钻进了鼻孔中撩拨着他的神经。忙别开头指着远处的湖心小岛道:“倘若天下太平了,我要为燕柔在那里建造天堂。” “我们,还回来吗?”秦燕柔心里一阵甜蜜,可她更担心的是这一去又不知道是几千里、几万里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到这里,或者是回到陕北的老家。身边的他渐渐大了,有了出类拔萃的勇力,成了号令千人的小将军,可是他依然无法左右这个世道。与这个世界相比,一个人已经渺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只能期待着他越的强大,能够真正成为大将军扫平这个世界的丑恶和不公,那时候,也许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了吧? “能!一定能!”李定国恨声道。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目前掌握着1ooo人马对这个乱世来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何况,自己对这个世间诸事真的了解吗?靠一个21世纪的人真的就可以改变世界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没有在吴堡得到兵书习得武艺,现在的李定国依然是一个无法自保的15岁少年,指不定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呢!但是,身边的燕柔在想什么、担心什么?李定国清楚、很清楚。因为这样,他不得不时时压抑着与她结合、给她幸福的**。 “走吧,这里我们以后再来,等春天到了,那些垂杨柳儿绿了再来。”秦燕柔的情绪并不高,眼前的景色带给她的只有悲凉,她并不能象他一样从这里能够感受到天地万物周而复始的规律,不能从这个规律里面找到希望,找到他心中实现大事业的切入点。因此,她并不愿意在这里久待,而愿意跟老营的婆婆大娘姑姑嫂嫂们谈论着军营中的男人,谈论着西营里响当当的小将军。从内心里,她还有一丝希望和恐惧,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希望他拥抱自己,爱抚自己,却又害怕因此造成的一系列后果。 李定国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后,还是照着她的意思把秦燕柔抱上了马背。在听见她坐上马背那瞬间的轻轻叹息声时,李定国心里一紧,陡然升起一股歉疚的感觉充斥在心间。 …… 庐州城里,起义军在忙着开官仓、劫富户、放囚犯,城楼上的大火才刚刚扑灭,张献忠就带着王复臣等心腹部下登上了东城楼。 “此次分兵我西营专指南方,诸位说说看,趁虚直袭南京怎么样?拿了中都凤阳,再攻陷他朱家的南京城,在江南富庶之地打出一片地盘。咱老子也真个儿当当皇帝如何?”张献忠鞭指东南方向大声高气起说道。 王复臣皱眉凝思了半晌才道:“这地方跟中原、陕北不一样,大王,西营在凤阳时是万众响应,可这区区几百里的距离,却生出这庐州府城截然不同的差别。复臣刚才巡视了城里,这里的百姓根本就不敢接受咱们开仓赈济,也不敢加入咱们西营。娘老子的,这越往南就越困难些似的。等定国儿来一定问问他这其中的情由,他可是江南人呐。” 一番话把张献忠的好心情全部破坏掉了,他颇有些不满地看了王复臣一眼,仔细想想,喟然长叹道:“这地方,似乎不适合咱们北方人呢?” 张献忠和王复臣只是直观地感受到江南一带与中原的区别,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就是有宋以来程朱理学的遗毒使然。南直隶有复社、有东林书院、有程朱理学在这个时代的代言人黄道周,加上经济相对中原地区达一些,故人们的思想还没有过多的遭遇生存危机的冲击,也忠实地遵从着“天地君亲师”的道德理念,跟北地和中原人民的思想大相径庭。在河南老百姓眼里,起义军是为老百姓打天下,而在这里,起义军真正是贼、是流寇!江南,是这个时代中国文化的中心地域。没有文化上的新理论冲击、没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起义军是无法打破这种观念而在江南扎根立足的。 “大王……”王复臣感觉到张献忠的情绪在突然间的低落,忙出声想劝慰一下。 “叫大帅吧,这个王、这个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仲渊(王复臣字)准备队伍,下安庆!老子就是占不了江南也要给江南人看看西营的威风!”张献忠下巴的胡须抖动着,在风中轻轻的飘舞。他心里不服气,在北方、中原受欢迎的起义军到了这么个临近南京的地方,就变成牛鬼蛇神,老百姓躲之不及的怪物了。不知道是应该可怜起义军还是应该可怜那些明明吃不饱穿不暖却不敢接受赈济的老百姓。 孙可望“噔噔”地爬上了城楼,连声道:“老爹,宁宇和刘哥(进忠)他们从北门进来了。” “叫他们来,咱家就在这里好好谋划一下怎么给这个南直隶一个下马威看看!”张献忠的脸色轻松了一些,搭着王复臣的肩膀走向箭楼。 西营南下,是配合整个十三家起义军突破官军的合围重返陕西。因为洪承畴的陕西军已经出了潼关涌进中原,从战略上来看,陕西这个起义军的老家正那时官军力量薄弱的地方。为了吸引足够的官军南下尾追西营,张献忠就要考虑在江南或者江北一带造出最大的影响,攻安庆、迫南京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095 去南京 庐州(今合肥)向来是重镇,高达六丈的青砖城墙上还有四层的木结构箭楼,如果不是这里的明军设防太松懈和张献忠起义军度太快的话,此时李定国就不是爬城墙梯步那么轻松了。搞不好正在城墙外面指挥着自己的1ooo精锐攻城,或者是绕开这座坚城仓皇而行。 李定国跟在刘进忠、孙可望的后面与钱文直同行,他注意到城墙上的起义军士兵们的装束有了改变,这个改变无疑是良性的。头上扎了一色的红头巾,这将成为西营起义军的特色标志。兄弟们手里的家伙也换了新的,火铳的数量增加了不少,还有一群兄弟围在一门铁炮周围指点议论着。 张献忠就在东城门上的箭楼上召开了一个小规模的临时会议,参加会议的人没有严格的身份区别,从一直跟随张献忠的王复臣到两个义子、还有刚加入西营不久的书生钱文直。 “定国,你姨娘可好,这一路上没有累着吧?”张献忠一见到李定国冲口就问出这话,马上自己就醒悟过来有些不合时宜,不禁老脸微红地“嘿嘿”笑道:“我这妹子身子骨弱。” 李定国规规矩矩地抱拳躬身施礼后,才道:“回老爹,姨娘安好。” 张献忠很满意李定国这样的回答,却又有些失落的情绪。这样的回答把有些尴尬的气氛冲掉了,但是张献忠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好在他是豪爽的性子,忙一挥手道:“就你礼数多,说正经事!这个,我和仲渊考虑了一下,决定南攻安庆然后沿江而下逼迫南京。能破城就好,不能破也得让南京的小朝廷(南京也有六部机构)担心一阵子才好。定国,你会说江南话,跑一趟南京去打探虚实如何?” 李定国犹豫了一下才道:“定国对南边的事情多有遗忘,钱先生屡次到过南京,定国想请钱先生结伴,不知道……” 张献忠盯着钱文直,似乎在猜度这个人究竟是否可信,要是一进那南京城这书生就吼句“抓流寇张献忠的儿子”,那就亏大了。而钱文直也似乎知道他心思般夷然不惧抬对视,好象存心要跟张献忠顶牛一般。 “老爹,钱先生绝对可靠!”李定国哪里不知道张献忠的心思呢?粗通文墨的张献忠最看不起读书人,因为他觉得读书人没有骨头,容易背叛。所以得先给钱文直打个保票才行。 钱文直也见机拱手道:“大王,钱某一定协助小将军打探得南京虚实。”他知道自己要在西营里面得到信任,还必须要做出点事情来才行,跟李定国去南京正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与这些没有多少学问的人解释理学跟王道的区别显然说不通,在他们眼里读书人都是一个样子。 张献忠见此,乃点头道:“那去老四那里支些银子,准备一下上路去吧!”他急着打钱文直离开,是要和其他人商议进攻安庆的军事。 李定国和钱文直双双行礼后退了出去。既然领受了命令,那也顾不得这几百里的奔波劳顿了,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安排扎营的老营统领张会成。 “四叔,我要去南京!”李定国带着些兴奋一把拉了张会成的胳膊走到一旁无人处就说道:“老爹让我和钱先生去打探南京军情,到您这里支银子来了。” “手令拿来。”张会成甩开李定国的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李定国一愣,娘的,这还要手令呢?忙转身就走,回头道:“四叔,我马上去讨手令。等着啊!” 张会成终于逮着机会唬了这小子一把,嘿嘿笑了两声才喊:“回来!你不是带了手令吗?” 李定国又是一愣回过头来,看张会成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禁糊涂起来。这刚一领命就走了,钱先生去收拾行装我来讨盘缠,是没向老爹讨什么手令啊? “哈哈,你小子也有被四叔蒙的时候?你这个左翼掌旗就是手令!”张会成得意地笑着对李定国招招手,两叔侄搭着肩膀向刚搭建起来的营帐走去。“支多少?得有个数啊?” 李定国又蒙了,他还真没想过应该支多少银子带身上去南京呢。 两人钻进了营帐,张会成见他没有说话,就自己做主道:“去南京那地方打探军情,得多带点银子。出门啥事都要花钱才顺利,这么着,反正刚打下凤阳得了不少好处,待会王头领(复臣)也会来交割庐州所得。多带些银子,记得给你姨娘买些东西,给你四婶也带点花布之类的,行不?” 李定国这才知道西营里的钱原来全是张会成管着的,也没有什么成文的财务规矩。咳!现在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忙道:“定国记得了。” 张会成撩开腰上的软靠扯出了一串钥匙,背过身去打开了一口大杉木箱子,顺手又扯了张青土布,才一锭锭地往青布上放银子,把旁边李定国的眼睛都看直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银子可是很坚挺的,一两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家过上半年的日子了! “四叔,这、这么多?”李定国张口结舌地问着。 “等你回来,你老爹和姨娘也该成婚了。没点好东西铺张一下怎么行?你啊,看什么中意的、喜庆的就尽管买回来,知道不?南京啊,啧啧!”张会成还在往青布上放银子,也没去管旁边某人面如死灰的丧了气,兀自说着:“在河南没有粮食,这银子也不值钱,一两银子一斗米都买不到,可这江南就不同了,银子金贵着哩,要换2ooo个铜钱花的。小子,别嫌多,咱西营在颖州抄了那张鸣鹤的家,在凤阳撬了皇帝老儿的祖坟,肥着哩!” 说着,张会成拢了青布提了起来掂了掂,自言自语道:“不够,不够,给秦家妹子换饰都不够,怎么也不能寒酸了人家。”说完又打开来继续装银子。 旁边的李定国是心乱如麻,思想早跑到秦燕柔身边去了,哪里还管张会成拿多少银子说什么话了?!很显然,自己这离开燕柔去南京,老爹那边就会把早准备摊的牌亮出来,去年本来说到汉中办喜事,看来这次不是在庐州就是安庆了。 “小子!看看够不?小子想什么呐!?”张会成转头过来看李定国在愣,忙边问边用手上扎实的青布包袱撞了他一下。 “噢,四叔,这么大个包袱怎么带啊?”李定国一回过神来立即就反客为主,以免自己的失神引起了张会成的怀疑。 张会成左右看了看,又掂了掂,一手摸着脑门子道:“也是,咳!我真他娘的笨!不是有钱庄嘛,不是有金子嘛!重来重来。”说着又用钥匙打开了一口镶着锦缎面的盒子,拿出几张银票了仔细看了看,又拿了些金锭出来,这才把包袱里的银子抖了大半重新扎好,道:“这下可以了,银票和金子随身带好,银子就放包袱里。记住,在外面可财不露白啊,咳!谁他娘的抢得了你呢!走走走,走了。” 李定国接过包袱一拎,妈呀,这么重?忙挎到肩膀上又接了张会成手里的银票和金锭,敢情这趟去南京是肥差呢!要带上燕柔多好?可惜,可惜啊。 刚一出营帐,就见孙可望和袁升高走了过来。 “正找你呢宁宇,袁大哥现在从前锋营到亲兵营当头领了,你的人暂时交给袁大哥带着。老爹让我来叫你小心些,出去了保住自己才是关要的大事。”孙可望拉了李定国边往中军走边说着“袁大哥带你的兵,可算放心了吧?你小子运气这么好捞到了南京,真想跟你一块儿去看看那秦淮画舫究竟是什么样?金粉之地,嘿嘿,美人儿一定多了去!” 李定国朝默然不语的袁升高笑了笑。张献忠的安排是对的,这样张化龙和袁升高的矛盾就缓解了不少,而袁升高也确实忠诚善战,进中军亲兵营来正合适。 交卸了队伍给袁升高,又和孙可望说了两句“小心又小心”的话后。李定国找到钱文直借了身文士衣服回营里换了,然后才肩着包袱去秦燕柔那里道别。这一去南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穿着长下摆的文士服,迈着大咧咧的军人步伐怎么走怎么别扭,无奈之下李定国也只好在众目睽睽下收敛了一些,结果那模样简直就是“邯郸学步”的标准复制版本,一进老营就引得那些娘子队的姑嫂小媳妇儿们捂嘴偷笑、交头接耳的议论不已。这让李定国大是难为情,红着脸象过刀山一样迈着小碎步猛走,身后当然留下一大串的笑声。 其实,现在的李定国要不迈那别扭的步子的话,还真是一表人才。15岁的少年脱了甲胄放下战刀,换上一身稍微陈旧的青色长衣,还真有骨子读书人的气质。只不过在眉宇间没有读书人那种文弱到软塌塌的德行,反而是剑眉星目、宽额高鼻不失英武之气。那些个娘子队偷笑得是他的步伐,私语的却是他的样貌身姿,大笑则是因为这个西营小将军如此抹不开脸面落荒而逃的动作。 好不容易找到秦燕柔的新住地,在营帐外喊了声:“姨娘,我来了。”等里面回了话后才掀开布帘子走了进去。 秦燕柔顿时看得呆了…… 096 王道文人 隆冬的庐宁道上寒木萧索,行人寥寥,两骑骏马载着两名轻袍缓带的文士用文士们骑马时少有的快向南飞驰。 李定国此时脑际里还想着燕柔的红唇娇躯,似乎要那临别的一吻伴随着他走完这次南京之行一般。胯下的马不是他熟悉的战马,而是在庐州城内缴获的一匹通体雪白的蒙古马,个头要比旁边的钱文直骑的黄骠马高大一些,也凸现出了两人此时的身份不同。 按照约定,钱文直是李定国的老师,李定国则是江南苏州一个子虚乌有的大户人家的公子,游学四方中得知流寇到了南直隶才匆忙东向回家。 当然,在两人的腰上还是佩带了武器,李定国依然是那把战刀,钱文直的却是一把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剑。所谓装饰剑是轻剑的一种,剑体轻薄,根本不能用在战场博命中。顶多就是自己壮壮胆、吓吓小贼而已。 两人一阵急跑出了庐州地界,逐渐地官道上行人多了起来,而马匹经过一阵猛跑也着实累了,两人乃放慢了度边谈话边缓行。 李定国看着路上时不时出现的一群群拖家带口向南京方向去的人们,长叹一声却默然不语。很显然,这些人是从皖北逃难去江南的,听着那些大车、独轮车的轱辘“嘎吱嘎吱”的响,却看到车上坐着的老少*妇人不时的回头张望,一副故土难离的悲戚神情。男人们则鼓着劲拉着、推着一家老小,带着仅有的一点点“财物”蒙头走着,很少跟车上的家人说话,偶尔还出声呵斥一下哭哭啼啼的婆娘、小孩。 流民、又见流民。 在陕北是十室九空、在山西也是城乡凋敝、在河南是民不聊生,在这里,所谓的南直隶也是这样。就算没有农民起义军与官军的战争,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们也一样要举家逃亡,只不过时间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而已。 “公子,尝闻人有三恨。一曰幼年举目无亲,沦为孤儿;二曰中年丧偶鳏寡半生;三曰华送黑,老来无依。文直看,应该再加一恨,四恨背井离乡、举家流浪。”钱文直在一旁驭着马儿“得得”慢走,也是感慨良多。 李定国默然点头,到了这个时代,才现自己的前世简直是生活在天堂里。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暗自定下了目标,要改变这个世界先就要想到改变这些穷苦而羸弱的人民的生活水平。所谓的“均田免税”思想在这个目标前显得太幼稚、太单薄了一点,缺乏最基本的经济展理论做支撑,也缺乏一种经济展形态来做引导。工业化,对这个时代的这个农业大国来说似乎还很遥远,可是在江南已经有了工业的萌芽,需要的就是展。只有一个不断展的国家和社会,才能在资本和劳动者之间达到一种平衡,从而缔造一个稳定的、富裕的社会。 左右看看,这一切都要依靠他自己来完成!没有人能够给他出主意想办法,思想上的、见识上的巨大差异注定了他与其他人在这方面的沟通上,存在着巨大的障碍。 不,不能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得影响身边的人,也许就从这个钱文直开始。影响他比影响张献忠要容易一些。 看看前后左右没有什么人了,李定国侧身向钱文直道:“先生,民苦至斯,可有什么法子解救?” 钱文直也是前后左右的看了看,才放心地说:“存天理,行王道。” “何为天理,王道?”李定国对文人们说的这些比较虚幻的概念是模糊的,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在后期似乎走进了一个怪圈里,似乎普通人越不能懂的东西就越好,越高明,文人总喜欢用一些晦涩难懂的字汇来解释、描述一些原本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从文化的风格来说,就好比南北朝时期与隋唐初期一样,华丽的辞藻与清新直白的文风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个年代,似乎又在倡行那些不切实际的华丽文风了。 “天理即人欲。人的**无穷,能力就逐渐增加,智慧就逐渐增强。王道即手段,自上而下贯彻始终的提倡人欲,提倡展的手段。天理为纲,王道为常,周始循环,天下大治可期!”钱文直挥舞着马鞭说了一番精辟话,而语言间则是眉飞色舞、意兴勃勃,完全没有了一贯的谦逊文人的风度。 李定国没有想到与自己相处了半个多月的钱文直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喜道:“原来先生是‘永嘉学派’忠定公的追从者。难得,难怪!” 南宋时期,朱熹的理学大行其道,主张“存天理,灭人欲,讲伦常”,这种思想很快就成为新儒家主流思想,被统治者利用,成为控制人民思想的工具,在这种思想理论下,中国开始重农抑商、限制百姓的交流迁移,贬低创造明为“奇技淫巧”,严重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展和中国文化、科技的进步。不过当时另有叶适(即李定国口中的忠定公)提倡功利主义,对天理和人欲的解释完全不同,提倡唯物主义观点,反对空谈性理,提倡“事功之学”,重视工商业,主张提高工匠、商人地位,观点与朱熹、6九渊对立。叶适及其门徒被称为“永嘉学派”,不过由于受到统治者的打压,从南宋时期就逐渐没落,到元、明时代已经几乎绝迹了。 钱文直也颇为惊讶,他没有想到李定国这个十五岁的小将军竟然一语揭破了自己的所学渊源。要知道自己所学到今世已经托名为“帝王之学”,“永嘉学派”这个词早已经被人淡忘掉了。 “小将、公子,您从何得知文直乃忠定公门徒?” “哈,先生自己的说辞里面就已经表露无疑了,还用从何得知呢?”李定国避开了钱文直问话的真实含义,只用他问话的本体随口就敷衍了过去。难道对他说自己是“更现代的唯物主义者”?那不把可怜的钱文直吓得跌落马下才怪呢! 钱文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悻悻然中又不好去追问,毕竟人家是小将军,自己不过一个中军幕僚,实际上是这位小将军的幕客而已,怎么能够不考虑到礼数的问题再行追问呢?不过小将军知道自己是“王道文人”就好,而且他对王道一事也颇有兴趣,至少也算得上是一位知音了。 “公子见识广博,文直大为叹服。待到了南京城里,文直再向公子引见三两好友,如何?”钱文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看好眼前这个少年将军,他要在李定国身边编织出一张“王道主义”的大网,在未来辅助这位有见识、有勇力,也在逐渐形成军事、政治韬略的小将军成就大业。至于张献忠,在他的心里是一世枭雄,成就不得大事的人物。很简单,就从张献忠本人对文人的轻视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噢,那敢情好,不知道文直先生都有哪些好友在南京?”李定国说着,略微夹了下马肚加快了度,因为前面路上行人实在不多了。 钱文直可不会用大腿去夹马肚子,只能用手上的马鞭虚挥了一下催促自己的坐骑跟了上去,拉平了距离后才道:“不知道公子有否听说方以智之名?” 李定国脑袋里面一片茫然,这个时候才后悔自己对历史了解的真他娘的太少太少,忙摇了摇头做出抱歉的微笑。 “文直的这位忘年交年方24,不过以博学名著江南,乃复社(注一)中的主盟人。是了,公子长年在北地,对江南之事已然淡漠。不过文直相信公子与曼公(方以智的字为曼公)老弟相间之后,必然大为投契。只是公子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方公子是世家子弟,祖父官至大理寺左少卿,其父曾任湖广巡抚。”钱文直忙给李定国介绍了一下方以智的情况,却在脑袋里想着如何把一位世家子弟拉到起义军中来。 太子党!这是李定国听了钱文直介绍后的第一反应。直到回味到复社这个词后,才有了新的认识。所谓复社不过是天启年间被禁的东林书院的延续,复社人也可以说是东林党人,常常聚会结社,裁量人物,讽议朝局,却并没有改变这个世道的可行办法,反而流入一种在思想和政治上的内耗。可以说这些人是忠于朝廷和皇帝的“保皇改革派”,与身边这位“王道文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钱文直见李定国默然不语,以为他对自己引荐的方以智不感兴趣,又不死心的加了一句:“公子可曾看过《物理小识》(注二)?” 电光石火间,李定国一下明白过来,失声道:“原来是他!” 钱文直这下满意了,鼎鼎大名的方以智终于被小将军想了起来,看他的神色已然有了极大的兴趣,那么自己应该好好考虑影响方以智一事了。 只不过,要把一个官宦子弟、年轻才子影响成为只看“王道”不论“忠君”的有用之人,必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思想上、学术上的一场大交战势在弦上了…… 097 泛舟秦淮河 经浦口、渡长江,李定国和钱文直在官军的严格盘查中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两人潇洒的气度、出手的阔绰和李定国的江南口音就是最佳的护身符。游历文人携带刀剑在“流寇横行中原”的时代中,也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花了十数天的功夫,两人把南京城的军事布防摸了个一清二楚,绘制了简略的布防图后,李定国忍不住要钱文直带自己去见方以智。这一刚入夜,两人就租了条乌蓬船下得秦淮河,去寻找“载书三千,泛舟游读”的著名才子方以智的行踪。 “咿呀”的浆声中,李定国拉了钱文直一把,小声道:“先生,这租船找人何必用如此大船,三钱银子呢!” 钱文直拍了拍李定国的手,这位小将军可是一点军营外的社会经验都没有,那日在颖州城南门大街上的意外深谈,这几日在南京城里拿着银子不知道何处花的窘状足以说明问题。他心疼银子了,三钱银子够一队小兵的伙食了哎! “公子莫怪,请船头说话。”说着,钱文直拉了李定国走出船舱立于船头,指着秦淮河上往来穿梭不绝的画舫、乌蓬大船道:“这秦淮河是南京盛景,昔日太祖(朱元璋)下令元宵节时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灯万盏,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河房十六,夜夜笙歌,繁盛一时。此时,你、我,也是这秦淮河上夜色一景,岂能因座船低劣而污了这大好景色,扫了别人的兴致呢?” 李定国脸色不豫,却并不担心在夜色中被钱文直察觉,乃道:“大明江山危亡,百姓流离,纵有万般秦淮繁华景象也是徒然!世人爱浮华、喜粉饰,不愿去直面危机,又怎么能从上而下、励精图治、强我汉明呢?关外,后金已然征服察哈尔,下一步必然将大举南下,国人仍存此心,怎能御强敌于塞外,保万民之安乐?古人云:生于忧患则死于安乐,生于安乐则死于忧患,眼前此景,怎不让定国忧虑而痛心呢?!” 钱文直听着李定国说话,才一半就在这隆冬的河上脊背生汗了,正待惭颜回话,却听旁边一声大喝:“好!好个世人爱浮华、喜粉饰,好个生于忧患则死于安乐!” 两人转头循声去看,一条稍小一些的乌蓬船在浆击水声中赶了上来,船头长身玉立一白色身影。到了近前,钱文直低声道:“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因肺腑言呐!”然后提高声量拱手道:“可是曼公老弟,颖上钱东易在此!” 李定国想不到这样就能找到方以智,娘的,早知道老子天天晚上租他一条船来说上一通,那南京的才子们还不统统来见了?这些个高傲的人听不到合意的话是绝对不会轻易跟别人搭话的。 思想间,邻船已经靠了上来,两船的舟子很默契的把船并了,用绳索彼此联结,船帮处还安放了专门的踏板。看来平时也没有少做这样的事情,手脚很利索,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那踏板一安好,对面那白衣青年就跨了过来连声相请:“东易先生,想煞以智了。走,去我船上小酌畅谈如何?” 敢情是过船来拉客的! 钱文直略微有些尴尬道:“曼公老弟,这位是苏州李安邦公子,字宁宇,游历四方后来这秦淮河上,才有方才之感慨。” 方以智见机极快,刚才他还以为那话就是钱文直说的呢,怎想到竟然是旁边一英挺青年的即景感慨而已。忙躬身施礼道:“李公子,请恕方以智冒昧怠慢之过,如不嫌弃,去我船上把酒叙话如何?” 李定国现在不能去抱拳还礼了,那是军人的礼节,在这个时候也边说“幸会,叨扰”边学着样子躬身施礼,心里也是狂喜阵阵。西学学术继徐光启以后的泰斗人物竟然如此年轻,竟然就在眼前,对自己的大业来说简直就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机会啊!因此,不用去想方以智刚才只招呼、邀请钱文直的事,也许这人就是这脾气,只跟有限的同好交流,其他人就是碰见了也不会被他瞧在眼上。文人,就是这样的吗? 当下两人随方以智过了船,这时倒也没有什么礼节再讲究了,只是方以智在连声相请中进了船舱,再在主人的示意下坐在一张四方小桌边而已。 李定国很快地扫了船舱一眼,果然满是书架、书篓,把整个船舱都染上了书的气息。这时,一名约莫14、5岁的书童模样的人上了酒杯和筷子,李定国才注意到桌子上有几样精美小菜。颜色是江南小菜的颜色,却跟自己熟悉的那些有些区别,竟然叫不出名字来了。也罢,反正来不是吃东西的。 刚开始的谈话是方以智和钱文直两人间的交流,原来他们上一次见面上在颖州西湖上,已经有六年的时间了。李定国自然不好插话去打扰,只是做出很有兴致的样子来偶尔应和一句,心里却在想怎么把这个人收为己用? 难度相当的大。一个巡抚的儿子要跟着流寇头子八大王的义子,抛弃自己的阶级立场和家庭去造反,去创建一个新的世界。谈何容易啊?何况,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上两句话呢?得好好计较一下怎么引起这个家伙的注意。对了,物理,老子把初中课本搬出来就可以让这位西学泰斗惊掉眼镜了。不,他没戴眼镜,是惊掉眼珠子! 英国佬牛顿大约是几年后才出生,这个时候抢了他的“万有引力”定律安在中国人方以智的身上?对,就这么办! 李定国想得出神,嘴角不由得咧开了笑意,好在旁边两人相谈正欢也没在意,以为他是客套性质地保持微笑而已。 “请,李公子,刚才一番话足以震惊这秦淮河上红男绿女,也让方以智惭愧万分呐!这杯酒,是宁宇兄与曼公的第一杯,他乡遇知音实在是幸事、乐事,干!”方以智其实性情也比较豪爽,此时转过头照料这位被怠慢了的新朋友。 李定国已经知道方以智的老家就在庐州桐城,此时应该正是左卫营驻扎在那里呢!心里想着,嘴里却说着:“久仰曼公兄的才名,想不到一番放纵之感慨能够引来曼公屈尊相邀,惶恐呐,干!” 两人端起小酒杯向旁边的钱文直略一示意,“哧溜”有声就将杯中的温黄酒(此时的黄酒是指酿造时间长的老酒,与现在的黄酒概念有些区别)喝了下肚。 “曼公,李公子眼中少有容得别人,我提方以智之名,公子曰不知,提及《物理小识》,公子才大惊道:原来是他!两位公子都有物理之同好,当畅谈三日三夜犹不足矣!”钱文直是带着目的来的,当然寒暄过后就想逐渐把主动权交到李定国手里了。 方以智一听大为感兴趣,毕竟这个时代对西学有了解,乐于了解的人还不多,而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李公子身为苏州人却不知道自己的江南的名气,倒是看了书以后才对自己有了印象,果然是重实质,轻浮名之人,与方才那番话实在是异曲同工!难怪啊,也只有这样的人在秦淮河上才说得出那番话来。 唯心、唯物,唯名、唯实。作为研究物理的学者,方以智是唯物主义者,是唯实之人,因此才与“王道文人”钱文直相交甚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此时在世界观的学术见解上,方以智已经把李定国当成了自己人。 “信手之作,难得宁宇兄记得,曼公当再敬宁宇兄一杯。”方以智说着又拿起了温着的铜酒壶给李定国斟满,再给钱文直和自己斟满后,双手举杯过额,仰头一口喝下,再以杯口向李定国示意。 李定国当然不会说什么“不能喝”的话,也是有样学样再下一杯。喝完,趁着方以智再次斟酒的空挡道:“曼公兄,小弟有一事不明,一直萦绕于怀想找贤达请教,今日见了曼公兄自然是找到师傅可以解此疑惑了。恕小弟冒昧相问:光即能动,那度几何呢?” “咔”的一声,方以智将铜酒壶放回炉上,脸上却严肃起来陷入了苦思。是啊,这船能动,一刻可行三里,这光能动,一刻能行多远呢? 李定国现在憋得真的很辛苦,自己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在为难这个时代刚刚走进物理学术天地的人们,别说光以秒来计算,就是公里这个度量衡也要经过换算才能用到明尺这个度量衡单位上。一秒3o万公里,换算成一秒多少明尺?妈哟,算不清楚,得用纸笔来算才行…… 一阵沉默,李定国见方以智俊秀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知道这位老兄肯定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心下老大不忍地咳嗽了一声道:“曼公兄,宁宇也苦思良久得一线索。” “噢,请讲,请讲!”方以智忙接住了话头,惟恐李定国就此打住。 李定国微笑道:“按照曼公兄所说,光乃气质之瞬息波动,那光的度当为瞬息万里,不可测也。余尝闻电闪雷鸣为空气之放电效应,而不是天君雷公电母之作为。那么细微放电有劈啪之声伴随,空气放电何其强烈,雷鸣声则为空气放电声也。这么说来,电闪与雷鸣同出一地,为何电闪先至而雷鸣后来呢?固然现在无法测定光的度,但是可以确定光的确有度,而声的度则很好测量。假定在一定距离内光的度为极限,为瞬息,为无限大,可以忽略之。那么在一定的可见、可听距离内以光信号联络,甲声,乙接受,计算声到闻声之时间,再测量两者之距离即可得声波之度。而光的度,则因为我们所处之地对于光来说过于狭小,因此不能以常规法则来度量之,应该与星空万象的变化与地球之关系来度量。” 钱文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如坠云里雾里,方以智则听得津津有味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等李定国说完了半晌,钱文直才委屈道:“两位学究天人,可怜我凡夫俗子却要听这天书,苦不堪言呐!” 方以智笑道:“正是,我这主人怎么能把东易兄给冷落了呢?宁宇,等我们把东易兄陪伴好了,度过这秦淮河上隆冬良宵,再抵足研讨物理,如何?” 李定国做出客随主便的手势,他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明天方以智非缠着自己讨论天文、物理诸般话题不可了。 钱文直喜道:“谢天谢地,原来天并无九重,而地也无十八层。那我谢天为何?谢地为何?” “当今(指皇帝)为天子,可代天受东易兄之拜谢呢。”方以智随口道。 李定国惊掉了下巴,唯物主义的学者居然脑子里还认为皇帝是他娘的天子?难道这就是思想的双重性?中国文人在儒家理学影响下形成的奴性? 他忙道:“天为虚空,天子即成托名。所谓天者,应当是天道而非天神。何谓天道?民意则为天道!唐魏征有云: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天子当今与万民实在就是载、覆之间。从古至今,天道轮回,王朝更迭,气运兴衰,无不与这载、覆二字相通。想当今之太祖皇帝,出身贫寒托身红巾军,方得以承万民之愿望成就朱明王朝之帝业江山。而今,朝纲崩坏、民不聊生、流寇纵横、边事连连,正是民难以载舟、不复愿载这朱明大船耳!” 方以智的脸色陡然变得青白起来,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他知道李定国说得有道理,自古就没有万世江山,就没有万岁之帝王。可是,这样的话与自己的立场完全悖逆,在这个时候,这样的话捅到官府有司,必然是枭之罪。这,这苏州李公子也忒胆大妄言了。 李定国可不管这些,朗声道:“试看今日之域内,究系何家之天下?!朝廷无力安民致流寇横行、无力服夷致边患日重。当今问题不在内而在外,长城以内是汉家天下,是汉家朝廷与子民的争斗,而长城外,则是女真与汉明之争夺,这场争夺的成败将决定天下之归属,是胡夷重主中原还是大汉重振声威,远服四方?可叹当今士人学者,只看流寇纵横,怨这一班求生存之本能的**,却不见大汉民族即将面临的深刻危机!愚以为,汉家天下谁来坐不是关键。改朝换代、万象更新,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实在是国家、民族在阵痛之后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也!关键的是,华夏河山不能为外族胡人所霸占,大汉儿女应该居安思危,以民族利益为利益,而不是以一家皇朝的利益为利益!拔刀北望、烽烟正浓,后金新并蒙古,再指朝鲜,中原华夏,即将大祸临头也!” 话音刚落,一阵琵琶声如珠落玉盘、骤雨急降般传来…… 098 青山本如是 舱内方以智、钱文直神色大变,只见方以智恨恨地盯了旁边的书童一眼,起身就要走出去,却听左近琵琶声中传来清越激昂而不失曼妙的歌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一曲刚过,琵琶声顿然转向婉转轻柔、进而如泣如诉:“薄雾浓云愁水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定国一直是夷然不惧的神色,非如此不能警醒方以智、打动方以智,万一被人偷听而告,大不了自己亮明身份立时杀出这南京城而已。此时听邻船歌声入耳,竟也能体会出些意味来,知道来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因此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再看两人,也是神色逐渐放缓的模样。 歌声刚歇,方以智就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走出船舱,接着就听到他朗声笑道:“能把易安居士(南宋李清照)的《乌江》和《醉花阴》唱到入境之人,非河东君不能也!柳姑娘一向在盛泽,方以智想见而不能得,今日幸会能否有缘一睹芳容呢?” 李定国看了钱文直一眼,对方轻轻说了句:“名伎柳如是。”他的脑海中立时想起了前世南京夫子庙墙上的“秦淮八艳”图来。这八人个个堪称巾帼,可惜出身青楼又矢志抗清,得善终者委实不多。此时,这八人应该有一两人出现了,柳如是正是其中一位。 只听外面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道:“公子乃江南俊杰,自是上得如是之船。妾身刚才听闻公子船中有慷慨之声,道人所未道,振聋聩,引人深思,不知妾身能够冒昧请公子与贵客移驾呢?” 两个人都在彬彬有礼的你来我往,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只听门帘一响,方以智钻进船舱道:“东易、宁宇,柳姑娘请二位一同过船叙话,不知意下如何?” 钱文直看了一眼李定国,那意思是“小将军你拿主意。”不过李定国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热切的希望,乃提声道:“久闻柳姑娘芳名却无缘拜识,今天降良机,敢不从命。” 说着,李定国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战刀。 三人走出舱外,只见一条装饰华丽的画舫灯火通明,一股淡淡的暗香隐约入鼻,最吸引目光的是船舱门口一袭绝妙身影俏立在灯笼下,似乎把整条冬夜的秦淮河都渲染出了几分春色。 “东山君,冬夜河风寒冷彻骨,怎得出来呢?快请进,请进!”方以智原来还是怜香惜玉的心细之人,见柳如是竟没有穿着棉衣大氅,忙跨过船去劝柳如是回船舱以避寒风。 袅袅娉娉的身姿一闪既入,不过在刹那间三人都感受到一张清丽而略带美艳的笑脸在向自己招呼着,表达着不能如客的歉意。当下自然是以方以智为、钱文直次之、提刀的李定国四下张望着最后进得温暖如春的船舱。 原来这船舱里生了四只暖炉,难怪柳如是刚才出来还一袭单薄的衣裙。李定国习惯性地快打量了一下,只见得这小小画舫竟然是精工巧做,门枋、窗栏、斗沿、飞梁无一不精,点缀着字画、楹联、幽草、轻纱、锦缎、刺绣,诸般物事组合成华贵而有品位的氛围,高雅脱俗之气质满目怡然。确是一个好去处呢! 柳如是和方以智是相互慕名已久,名伎和才子之间总有说不尽的风流韵事。李定国和钱文直,一个流寇中的小将军,一个寂寂无名的“王道”文人,自然是甘居陪客了。 却不料在一番介绍后,柳如是惊道:“好名,好字!安邦定国、欲让宇内安宁,无怪乎有方才铿锵壮士之言,豪迈大度、远见万里。妾身今日方知自古英雄出少年之语并非虚妄。” 李定国见柳如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忙本能地抱拳道:“姑娘谬赞宁宇了,不过是一时意气之语而已。” 说完,他才抬头仔细看那柳如是。二八年华,略显消瘦薄施脂红的瓜子脸儿,细眉明眸间秋波流转,瑶鼻红唇在粉嫩的脸上搭配的完美之极。一头乌盘成不知名的三个高髻,点缀着金钗银花,凤凰坠儿在额前轻轻晃动着,在精雅的绝世容颜上突出了一丝动感。一身银锦缎面的绣花长裙配着同色的小褂,富贵之气逼人却又有深谷幽兰的意味。矛盾中的美丽,动与静,收与放,清雅与艳丽竟然如此和谐的统一在眼前人身上。 他看得痴了,直到柳如是“噗嗤”轻笑一声后,才回过神来。 “公子家在苏州,妾身家在盛泽,两相不远,妾身冒昧请公子日后得空多来探望如是。” 旁边的方以智痴痴地张大了嘴,他这才明白过来:柳如是的琵琶、歌声和盛意的邀请原来是为了李安邦!也是,这宁宇兄见识广博、才情横溢、满腔的赤子豪情,着实有英雄豪杰之气概!英雄配佳人,自古使然也。 李定国暗暗叫苦,忙道:“姑娘,安邦长年流浪四方,少有归家之时,只恐姑娘的盛情相邀要付诸流水了。”他说着话,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秦燕柔,那个痴痴地等着自己回去,等着自己建造天堂的她,恐怕满腔的痴情也会付诸流水吧?不!不能!这一生可以负天地,也决不负燕柔! 思想间,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全部落入学过阅人之术的柳如是眼里。 “不妨,大丈夫志在四方,自然不会因如是而停驻。今日得见便是缘分,如是当为此略表心意。”柳如是巧笑嫣然地说完,举手轻轻地拍了下掌,屏风后就出来一使女。“备酒菜,今夜不见客人。” 那使女应了声,走到舱门口取下一盏写着“柳”字的灯笼后,向三人道了福才回到后面。 柳如是见使女走了,才美目顾盼左右后落到李定国的脸上道:“公子方才说‘国难临头当以民族之利益为利益’,妾身由衷赞同,可恨一介女流不能如公子般拔刀北顾、驰骋疆场,只能以水酒一席祝福公子他日高奏凯歌而还。” 李定国三人都是一惊。这柳如是也太厉害了吧?而且,也有些不合道理地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婉转地揭开了李定国的军人身份。李定国迅地回忆自己在哪里露了黄,方以智却是再次惊讶疑惑,而钱文直则有些担心地看着说话的两人。 其实,观人之术并不希奇,柳如是这样的名伎来说只是雕虫小技。一听李定国在邻船的说话,可以从音中分辨出是文人的优雅还是军人的豪迈;二看李定国的装束,外面是有些简朴陈旧的文士长袍,里面却显然是军人的紧扎装束,衣服上皱折、外衣在行动中透露出来的线条都暴露出蛛丝马迹。再者,李定国提刀的姿势和手中的战刀,加上放在桌子上的手虎口处的些微角质,都暴露出这是一名标准的军人。再感觉容貌和眼神,柳如是更能判断出:这是一名胸怀大志,一腔正气的热血军人。难得是的,这位年轻的军人,也许年龄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军人,却对这个世界有真知灼见,能够一语道破大明王朝面临的危机!那么,他有没有办法来解除这样的危机呢? 柳如是的心中非常的好奇,她宁愿置江南著名才子方以智于不顾,也要好好了解一番面前的李安邦。 实际上,江南士子才俊经常在这秦淮河的画舫上借饮宴酬酢来聚会。一是才子佳人的约会,二是针砭时弊、讨论改良政治、中兴大明的方法。而柳如是出现的地方,这样的聚会就陡然地增加了不少,因为她本人也非常关心天下大事,也时常有一些见地应和。 “姑娘的一番好意盛情,安邦只有以国家为重,沙场征战来回应了。实不相瞒,本人……”李定国在瞬息间拿定主意干脆揭露开身份,把话挑明了说。遮遮掩掩的什么时候能够把旁边的方以智说服,震撼就来个震撼吧! “公子,不如请柳姑娘弹奏一曲如何?”钱文直立马插嘴打断了李定国的话。他的心在刚才差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乖乖!这里是南京城不是庐州,眼前的人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青楼女子和官宦子弟啊!这身份一揭穿,那还不是马上走人逃命的结局吗? 方以智会错了李定国的意,怎么会是军人呢?他刚才说的物理,哪里是一个军人能够说出来的?见李定国要解释而钱文直有些不合时宜的打岔,方以智一急就道:“如是,宁宇兄是醉心西学颇有所成的游学之士,您这话不是让宁宇兄去当那劳什子的兵吗?真要那样就实在可惜得紧了。刚才文直就道:宁宇学究天人。以智以为在西学的造诣上,宁宇兄已经远鄙人了。” 柳如是心里暗惊却不露丝毫在脸上,仍然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站了起来,带着一阵香风走到琴台上,却选了琵琶再次就座,眼神凝视李定国片刻后转移到钱文直和方以智身上,道:“原来宁宇竟然是方公子也推崇的高人,妾身却看到那兵器胡乱猜想了,文直先生说的是,当以一曲《鹧鸪天》来敬酬嘉客。” 当即,两声轻响后,就见如葱玉指在琵琶上拨弦抚弄,弹奏出的却是有如千军万马沙场征战般的激昂之音。接着佳人轻启朱唇唱道:“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汉箭朝飞金仆姑。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一辛弃疾的《鹧鸪天》在柳如是的琵琶和歌声中尽现沙场浴血、壮志报国的意境。有金戈铁马、有战士豪情、有感叹无奈。 闻弦歌而之雅意。 钱文直和方以智都是颇通音律的人,而且对辛弃疾这样大家的词更是熟读于胸,也就能够听出柳如是在琵琶和歌声背后的真意。他们默然地对看了一眼,彼此交会着惊讶的神色。 李定国却只能从音乐的旋律中去体会,自然就称不上是知音之人了。(一个如他般的现代人对古诗词可能懂些皮毛,对古音律那就真个是:懂个屁啊?!) 柳如是暗中佩服不露声色的李定国,也在暗自埋怨这位将国家民族的前途装在心中却容不得一个小女子的痴汉子。她主观地认为,李定国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却装做无所触动的样子以沉迷于音律的容色来回应自己的情意。 就算是柳如是有再好的修养,可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一番情意借着音乐声送出去后却没有半分的回应,哪能不懊恼、不羞怯、不哀怨呢?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来报复李定国的无动于衷。 带着款款的笑意,她在回过神来的三人掌声中福了福放下琵琶道:“李公子是不会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对吗?” 李定国讪然而笑,略微躬身道:“如有万字平戎策,当换得汉家万万百姓尽欢乐。姑娘的琵琶声、歌声却有胆壮男儿之奇效,安邦闻之沉醉其中,万般失态还请姑娘原宥。” “换得汉家万万百姓尽欢乐。”柳如是娇躯一震,再也没有借题挥去捉弄李定国的意思了,出身贫寒的她被迫流入红尘,对百姓的苦乐体会尤其的深刻。放眼天下,有谁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换得汉家万万百姓尽欢乐!眼前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衣着简朴而谈吐不俗,俊美的容貌却是英气勃,年纪明明不及自己却偏偏见识广博,儒生的衣服下却掩盖着一颗战士的心。令人迷醉的男人莫非就是这样的? 带着心事的诸人表面上还是谈笑甚欢,直到月牙西沉时,三人才作别柳如是出得画舫。 “万里关山月,千军半生死。将军百战凯旋时,回望,华(读花音)夏锦绣,青山本如是。” 柳如是幽幽地清唱起来。此刻,她的心里已经深深地植入了一个人的声音、身影和刻骨难忘的感觉…… 099 难受美人恩 李定国的脚步顿时凝固了,什么李清照、辛弃疾的诗词他也许不能够体会深意,但是柳如是最后这送别清唱,却是字字句句嵌在他的心上。 “将军百战凯旋时,回望,华夏锦绣,青山本如是。” 这分明是在说,她将时刻想念着、祝福着他前途未叵的沙场征战,等待他实现理想时凯旋而归,而她,却还是保持着目前的面貌等待着。“华夏锦绣,青山本如是”,她将自己的名字镶嵌在这里,绝妙地道出世间的哲理,却也暗中向李定国表达了情意。 “姑娘,外面寒冷,请回吧。”李定国侧了半面声带颤音说了句,然后一狠心跨到方以智的船上,才转身抱拳施了个礼,再“噔噔”有声地钻进了船舱。 柳如是忍住内心的悲苦向三人福了福,有些脚步踉跄地急急回了画舫舱内。此刻的她无比地憎恨自己的身份,青楼女子和年轻豪杰之间,显然也无法跨越的鸿沟,自己的满腔柔情蜜意和主动的坦裎心迹,真个儿落得“付诸流水”。 感觉到邻船已然离去,柳如是忍不住又到舱门口掀开了厚重的锦帘,看那载着他的乌蓬船在“哗哗”的水声中逐渐远去,一行清泪不觉间滑过脸庞。情窦初开的她,第一次表露心迹只得了他的一句“请回”和半面的犹凝! “姑娘,三位客人留下这个。” 使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柳如是暗掏罗帕擦拭了脸上的泪痕,转身一看,原来是三锭黄金,足足有2o两之巨。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只是卖笑之人,青楼娼妓而已!言明是相请,是为他的沙场征战壮行,却……不!别人可作践自己,自己不能作践自己! “翠儿,吩咐舟子追上去。” 巨大的画舫哪里能够追得上轻便的小船呢?待画舫艰难地掉头后,那两条并行的乌蓬船已经消失在蒙蒙夜色中…… 方以智的船舱里,三人都颇为兴奋。巧遇柳如是这位自去年大红大紫的名伎,得才、艺、色三绝的她陪伴了大半个晚上,可谓不虚此行、不枉此生了。难得的是,柳如是竟然在一面之下袒露了心迹,对李定国的万般情意是旁观者洞若观火的。 钱文直一进船舱就抱怨道:“安邦对柳姑娘也忒无情了一些,这样的佳人儿能够陪伴终生简直是老天爷的恩赐,怎么能够拒绝呢?如此美人为你神伤,唉,真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可惜、可怜、可叹、可恨!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呐!?” 李定国盯了一眼钱文直后淡然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安邦身负重担,前途未笸,怎么能拉上一位佳人受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天下未靖,何以独善其身?愿止负如是一人而造福天下!” 两人这并非有意配合的对话让旁边的方以智大为惊叹。在他眼里,柳如是足够与自己的官宦家庭抗衡。如果得她垂青,就算是抛家别口也要与她共度此生。由己及人,他从李定国初见柳如是的失态中就能确定,这位学究天人的李公子也喜欢柳如是,却为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和男子汉的担当毅然离去。这才是真丈夫啊! “宁宇兄不为美色所动,以智深为钦佩。宁宇兄的壮志怀抱,以智深感不及。与宁宇兄相比,以智在学识、才智、抱负、眼界诸般比较,只能惭颜相求为宁宇兄‘换得汉家万万百姓尽欢乐’效力奔走!如宁宇兄不弃,方以智欲与宁宇结拜为兄弟,誓死不渝。”方以智一脸感慨,一腔真诚地说道,作势就要去准备结义的物事。 “哈哈哈!曼公兄莫急。”李定国阻住了方以智,双臂轻轻用力把他摁座在椅子上,道:“曼公兄确实是性情中人,可安邦却言有不实,自惭形秽啊。” 说着,李定国看了看旁边的钱文直,钱文直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揭开谜底了。 方以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两人使眼色,想起柳如是暗指李安邦是军人一事,恍然道:“宁宇的学识、才智、胆略哪里是军人一词可以言尽的?不妨事,就算宁宇是贼寇,方以智也一样要和你结拜。” “当真?”李定国正色道:“曼公莫怪,宁宇实在是流寇八大王属下亲兵营左翼头领李定国!” 方以智惶急地想站起来,却被李定国按住肩膀哪里能够移动分毫?忙结巴着道:“你、你,难怪、难怪敢说、说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曼公兄,你认为小弟那番话有错吗?”李定国反问了一句,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方以智的眼睛。 方以智颞颥了半晌,才道:“没错,确实是道理。” “既然没错,为什么就是大逆不道?难道朗朗乾坤,非要象当今朝廷那样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搞得百姓抱怨、流寇四起,边关危急才是忠顺、才是正道?曼公兄,世道轮回、朝代更迭之象已明。在当今华夏,绝不是改革一二就能中兴大明的。试想,一座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已经腐朽的房屋还经得起改造吗?只有彻底推翻他,重新建造一座坚固的房屋才能托庇天下苍生的幸福,才能坚固华夏的江山。天下非一家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忠于大明还是忠于那朱姓一家?万万黎民的幸福重要还是那一家的兴衰重要?没有天子、天意、天授神权,只有民心、民意、万民拥戴。民族面临着危机,你、我、文直先生以及天下有识之士面临抉择。如何选择,定国决不强求,也决无加害曼公的心思。” 方以智脸色苍白无力地趺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却是万波涌动。平时复社集会也探讨流寇的问题,文人们都很清楚流寇的来源,作为官家子弟他们清楚自己优裕的生活就来源于对土地的兼并、对百姓的盘剥。流寇,一个恶意冠加在农民起义军头上的名字,无非是文人们与自己的切身利益联系起来,却没有想到整个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利益。还在一门心思的谋求功名后去朝堂上做那苍白无力的有限改良。 李定国说得对,已经有了袁崇焕、钱谦益(东林党领袖人物,袁下狱后,钱也被撤消内阁辅之位,自此东林内阁垮台)的榜样,证明了皇家、官僚是不愿意拿出自己的财物输送给国家、去赈济灾民,更不会把自己的土地重新分配的农民!大明没有钱吗?不,有!有很多!只是钱已经集中到极少数人的手中而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即将变天的征兆,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不得你我,是大势所趋。只是,你我有责任去关注天下苍生,关注塞外虎视眈眈的女真胡虏!此时,朝廷与起义军在内斗,外患却日渐加剧。如果朝廷真心的招抚起义军,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那谁愿意去造反搏个贼寇名声?又有哪个热血男儿不愿去仗戈戍边、消弭边患?可惜朝廷诸人不识事务只顾自己身家利益,罔顾天下百姓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就是顶着流寇、逆贼的污名也要造反。如今,文人们应该怎么做?如何才能让天下安定,让女真没有趁虚入关的机会呢?顺大势、应民意,尽快结束内斗转力于外患,这才是一个有见识的文人士子应该去做的啊,曼公兄。” 方以智的脸色从惨白转向了青红相间,大冷天的额头上却是热汗腾腾。沉吟半晌后,他才抬头看着李定国道:“以智、以智当如何去做?” 李定国松开了方以智的肩膀微笑道:“现在,定国不是要曼公与家庭、朝廷决裂。自古成王败寇,局势未明朗之前不能仓促行动。现在起义军还不稳定、还在转战,曼公兄只需将天下大势和我等责任转告复社的各位仁兄,只用开教馆、授西学,为将来的天下繁荣,盛世重临奠定学术基础而已。曼公兄,此时还想与宁宇结拜否?” “蒙宁宇醍醐灌顶,以智豁然开朗,岂有不结拜之理呢?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也!文直先生做证,你我焚香歃血,到得船头对苍天黄土盟誓,生死相从、至死不渝!”方以智腾地站了起来,年轻的热血充斥在他脸上,坚毅的决心在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 两人携手出舱,书童配合着钱文直很快设了香案拿来老酒。一番祭告天地后两人各报生辰,自然是方以智为兄,李定国为弟了。割指滴血,两相融合后,一饮而尽…… 第二天天未大明,南京城水西门就进了不少携家带口的官僚缙绅,安庆失陷于流寇的消息瞬间就在南京城内传了开来。随即,南京留守府就指挥着官军频繁调动,把守着南京城的水6两路关口严加盘查。接着,南京城里出现了一队队的军兵。这些人拿着一张画像先城门,后中心地四下收拢来,挨家挨户的搜索查对。 天一亮,钱文直见昨夜抵足深谈了一宿的两人还在大睡,乃唤过书童嘱咐几句,自己叫了舟子回得落脚的客栈拿行李。等他雇了挑夫带着行李再到秦淮河边时,却被一俏丽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仔细一看,不是昨晚柳如是画舫中那使女是谁? 还没等钱文直施礼问话,那小姑娘就“嘘”了一声拉他到无人处,悄声道:“先生,李公子何在?官府正在捉拿于他呢!” 钱文直大惊失色,好不容易平复过来才问道:“姑娘怎生知道?” “先生,今日柳姑娘打算一早回苏州,却见城门上有海捕公文,上面正是李公子的图象,所以才急忙返回寻李公子告知此事,谢天谢地在这里碰上先生。”小姑娘说完,又指了指河面,道:“姑娘正在画舫上。” 钱文直略一沉吟,作揖道:“那劳烦姑娘带我去见柳姑娘。” 当即两人带着挑夫上了画舫,付了脚力钱后,那挑夫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船,随即,画舫缓缓离开了码头,在钱文直的指点下去寻找方以智的座船。 此时,柳如是换了身水蓝色的衣妆,不着粉黛的脸上还看得出有些憔悴。知情人钱文直是心疼不已,可心里面还装着一件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心情过多的说话,只是立在船头焦急地张望。 “文直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如是已经站到了钱文直身边,“他、他真的是李定国,西营的小将军?” 钱文直暗暗叫苦,略微侧身施礼道:“姑娘已然知道,文直也就不再相瞒,正是。姑娘,他、他其实……咳!” 柳如是却喜道:“如是方才知道,他是不愿意连累如是。” 钱文直心道,他心里除了你这南国佳丽外还有一位北地胭脂呢!恐怕在小将军的心里,那姨娘远比这佳人儿来得重要。可是,这些又如何能够明言呢?现在还需要柳如是顾念那一丝情分保守秘密,两人才能安然离开这龙盘虎踞之地。说不得,现在这美貌脱俗的佳人儿喜欢听什么就得说什么了。 “他说,愿止负如是一人而造福天下。姑娘,他心里有你,而且很重很重。只是碍于官贼之别,碍于时局艰舛不愿意拖累姑娘。小将军心怀天下,却决非寡情薄义之人呐!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唉!” 柳如是纤腰一拧,给钱文直深深一礼后,带着酸楚又欣喜的心情道:“如是铭记先生直言相告的恩情,只愿能助公子脱此险境而已,还请先生帮如是完成心愿。” 钱文直心里嗟叹道:“小将军啊小将军,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一次,你可逃不开了。” 当下也不敢明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此时,方以智的乌蓬船已然在望…… 100 逃离樊笼 船只接触时的些微摇晃惊动了还在补瞌睡的李定国,他本能地抓起了身边的战刀抽出大半来,低喝一声:“谁!?” :“公子,是昨儿晚上的画舫来了,钱先生还在画舫上呢。” 李定国精神刚松马上又是一紧,寻思着柳如是的来意。不过,他是度飞快地穿衣起身,再拍醒了还一无所知兀自酣睡的方以智。此时,估计两船间的踏板已经搭好,听着钱文直说着些什么走到了船舱口上。 “公子,情况紧急。”钱文直一边进舱一边说着,近到李定国耳边后才降低声量道:“官府的海捕公文一夜之间出现在南京城各城门口,上面绘制的正是公子的图象。安庆前两天被西营拿下来了,今天南京城格外混乱,到处都有官府捕快和军丁在搜查,得从离开此地啊!柳姑娘也在,正是她先得了消息通报于我,柳姑娘表示愿意助公子离开南京城。” 声音虽然小,刚醒来的方以智却听了个清楚,现在他是李定国的结拜兄长了,钱文直并没有去向他隐瞒。 方以智抢先道:“我先去摸清楚情况,这留守司有家父一位老部下。这个,宁宇得先去柳姑娘船上,我一走这船就不太保险了,官府既然搜查就绝对不会放过秦淮河上的大小船只。只是,他们不会轻易去动柳姑娘的画舫。对了,你们前些天是住南安客栈吧?” “正是南安客栈,不过此时官府必然已经开始搜查,客栈馆驿危险得紧。兄长无须理会,径去留守司侧面打听一下即可。”李定国说着,心里却在想应该用何种姿态与柳如是再次见面。说不得,自己这次是真要连累她,也说不得欠了这个天大的人情后,自己是再也不能对她的情意无动于衷。两个大活人要通过官府的搜查和关口上的盘查,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藏匿地是不可能的事情。眼前的画舫,却赫然是最佳选择。 “公子,那两匹马……”钱文直还在担心那留在城外寄马场(明末时期,南京城不允许外地商民携马进城,因此城外设有寄马场)的马。 “不要了,兄长快去快回,切不可多生事端也不可操心过切。定国这就收拾一下过得画舫暂且躲避。”李定国再次检点了一下随身的物品,对着衣冠镜整理了仪容。就算是这么个时候,唐突佳人的事情也不能做。 三人在乌蓬船里计议着,画舫上的柳如是却焦急万分。她担心李定国会强争一口所谓的男子豪气不愿意上自己这里躲避,更担心自己的好意在这个危急的时候引出他的误会。惶急间,身边的使女失声道:“姑娘,那边有官船!” 柳如是一看,果真是满载兵丁的官船正向码头这边而来。大急之下她却不敢高声招呼报警,只能顾不得颜面和礼节三两步跨过船去抢进舱内,正好与李定国站了个面对面。 “官府来人搜查码头了,快过画舫去。”柳如是说了一句就拉起了李定国的手,急急地出舱上得自己的画舫。钱文直也不敢久留,跟着两人过了船去。这边方以智也收拾停当,尽量做出悠闲的样子迈着潇洒的步子走上了码头。 南京城里已经是杀气腾腾的了,锦衣卫南京镇抚司、留守衙门巡检所、各镇驻军、南京地方衙门的提调司人马统统出动,设关卡的、巡逻的、盘查搜索的忙得不亦乐乎。兵丁们趁机扰民抢劫,搞得整个南京上下鸡犬不宁、市面大动。 也难怪这些衙门,安庆被陷,起义军有重要头领混进了南京城里,其目的可想而知,想要这些家伙们不如临大敌都困难啊!不过,先遭殃的是从安庆等地逃难而来的富户缙绅们,先得在城门处通了关节塞了利市才能进城,刚一找地方落脚又要应付有司的盘查,还得出钱打了人才行,否则一个不好就落个流寇探子的帽子被逮捕,随身的财物、家眷自然也难逃罗网。谁叫他们是从起义军攻陷了的安庆方向来的呢? 方以智一路上看了不少官军、捕快、锦衣卫勒索民财,趁机调戏民女的事儿,心里对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流氓们大为鄙夷,也更坚定了跟着李定国改变这个世道的决心。安庆与桐城不过两百里距离,说起来完全算得上是同乡同里,可是他现在不能去帮那些受刁难的同乡,李定国的安危是第一要务! “不可多生事端!不可多生事端!”方以智默念着这句话快步来到留守司衙门口,给把门的百户递了名刺和二两银子的利市后,看着那百户匆匆进了门,遂拉开折扇摇着等待消息。大冷天的,摇折扇就为一个文士风度摆个架子罢了。 留守司中军乔德炳原是湖广巡抚属下的千总,亏得方以智的父亲提拔才得以混成中军(副将衔),最后还来到这六朝金粉之地任职,对老上官的公子来访自然是着紧的很,没片刻功夫就跟着百户出来,将方以智请进了留守司衙门。 一到中军署里落座,方以智就漫不经心地问道:“乔世伯,今天这城里怎么乱纷纷的到处都是兵?” 那乔德炳约莫36、7的年纪,听公子叫自己为“世伯”自然是心里欢喜,随口道:“流寇头子李定国混进了南京。” “哦?真有这样的事?这流寇的胆子未必太大了一点吧?”方以智做出惊讶的表情说着。“南京城岂是他说来就来之地,此次世伯必然能拿了那逆贼得朝廷嘉奖重用,侄儿先行在这里向世伯道贺了。”说着,方以智象模象样地站了起来躬身做礼。 乔德炳苦笑道:“咳,公子不知啊!这李定国乃是攻陷中都之流寇张献忠的义子,在流寇中素来以机智善战、勇力群著称,称为‘万人敌’、‘小尉迟’。哪里有那么容易拿住的?公子啊,你看留守司的家伙们象是能拿住这大寇的样子吗?” “既如此,那又怎么得来那,那什么,噢,李定国混进南京城的消息呢?世伯太谦虚了。”方以智回到座位上做出一副崇敬长辈的神色微笑道。 “还不是流寇里有一逃兵被官军拿了,那叫李元春的是河南人,跟这李定国也有几个月的时间,这才知道张献忠派他来打探南京虚实,图谋南京呐!险些给流寇钻了空子,要不是紧急抽调了江南两镇人马来援,南京就危险了。乔某现在但求无过,哪里还能去想功劳不功劳的事情呢?”乔德炳当然不会去怀疑方家公子,能说的统统说了出来。要知道这公子可不一般呢!在江南的人望比自己这个留守司中军高了不知道多少。 方以智一脸遗憾又带些小心的神色道:“世伯,今日以智来实在是有求于您。前些日子有朋友约我去盛泽玩耍,本待启程,却现满城的军丁盘查,遇桐城、安庆口音的统统不放行,我,这……” 乔德炳“嘿嘿”地笑了两声,才道:“这些个王八蛋,敢惹到公子头上我必饶不了他们!这样,乔某给你块留守司腰牌,遇上盘查只消亮出即可。”说着,乔德炳站起来喝道:“来呀,去检事房领块千户腰牌来。” 门外立时有人答话,不一会儿,就有个都司服色的武官呈了块腰牌上来,然后无声地退了下去。 乔德炳把腰牌放到方以智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公子出门结交朋友须多加小心,切莫谈论朝政。听说,西厂出来人了,锦衣卫最近也是忙到不可开交。小心啊公子,要您在南京地面上出了事,乔某就愧对桐公了。” 方以智见事情已然办好也无心久留,再三道谢后出了留守司回到码头画舫上。 这码头也刚生了一场闹剧,紧张又刺激,方以智刚一坐下,钱文直就絮絮地讲开了。 “曼公走了不到半柱香功夫,按察使衙门就来了兵丁捕快,这一通的搜查啊,把码头搞了个天翻地覆,那群痞子还想上画舫来,亏得柳姑娘强阻着呵斥了那带头的千户一通。当时我这心啊可是吊到了喉咙口上,生怕一个不好那官差军丁就对柳姑娘无礼,宁宇在舫内也是战刀在手准备拼命,险啊,险啊!” 方以智喝了口茶后站起来对柳如是施礼道:“以智在此谢过东山君对宁宇的回护之力。” “吭吭”,钱文直忙咳嗽了两声,咳,这曼公怎么糊涂了,人家柳如是回护李定国要你这个金兰大哥谢吗? 柳如是俏脸通红,不时地看向旁边的李定国,回礼道:“方公子多礼了,这本是如是应该做的。” 旁边的李定国现在俨然一副随便你们怎么唱戏的样子,反正老子是被你们宰割定了的!欠情的事情不好玩,特别是欠那位才貌双全,对自己有所情意的柳如是姑娘的情。自己已然有了燕柔,又何必来招惹如是呢?这事情闹得恐怕不好收场了! “兄长去留守司如何?”李定国见这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头,忙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方以智颇有些得意地从腰上褡裢中取出了腰牌,“啪”地放在桌子上后推给了李定国。 “留守司千户?那不是说我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这南京城了?”李定国讶然惊喜地说道,对这贵介公子大哥生出了感激之意。 “不!”三个人几乎同声道。 柳如是脸一红忙别过头去,说了句“我吩咐下人备酒菜”就闪身躲进了屏风后面,多羞人啊!情急之下就能什么都不顾吗? 她一走,钱文直和方以智就开始对李定国挤眉弄眼了。 “江南来了两镇官军,厂卫的人最近也活动频繁。宁宇,我看你不能再在南京待了,今天就趁夜出城,有腰牌和画舫做掩护应该没有大碍。出城后走江南道,抵池州后北渡。池州知府也是老父旧属,我可一直陪你到北渡为止。这南京城里的事不是留守司一家说了算,锦衣卫是不卖留守司账的,所以凭那腰牌决计不是万事大吉,不得已还要牵累柳姑娘呢!”方以智玩笑了一会儿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他现在惟恐李定国年轻孟浪出个什么事情来。毕竟,现在是金兰兄弟了,做大哥的不能不担待着一些。何况,自己这兄弟有见识有胆略有勇力是真,可应付这万千世界和官府那一套,确是肤浅得很呐。 方以智见李定国在皱眉苦思,心念一动又道:“宁宇部下可有个叫李元春的?” “正有此人。”李定国和钱文直这次来了个二重奏。 “事情就坏在他身上。据说是此人耐不住苦逃亡出营,被官府拿了个正着,这才吐露出兄弟来南京之事。”方以智见人对上了号,自然知道老乔没有对自己胡编,索性把所有的底给李定国交代清楚,以免生出不测来。 李定国颓然道:“下南京再不可为,宁宇得尽快赶回西营去。”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了所有银票推到方以智面前,“大哥,这是开书院之用,不够的部分您担待着。不是为朝廷开,也不是为起义军开,而是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开书院。” 方以智也不推辞收了银票,李定国的话已经说得够凝重了,再去推辞就显得矫情造作对不起兄弟的苦心,最多自己再凑上一大笔银子投进去,把这中国西学第一书院开个堂堂皇皇。 李定国又掏出了几锭金子,向屏风处努了下嘴小声道:“这些,请大哥转交,宁宇此去如有所成,他日必带万千雄师进得南京下得盛泽迎娶如是。” 屏风后,传来女人忍不住的惊喜抽泣声…… 当夜,画舫载着风流才子,在一阵琵琶声、一阵吟诗唱和声中出得水西门。五天后,李定国和钱文直由池州渡江安然重返西营。刚一进安庆城,李定国就被“八大王今日迎娶新娘子的喜讯”震定在当场…… 101 被迫的新娘 当把守安庆南门的小校把好消息告诉满身风尘之色的小将军时,却骇然看见他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青白无比,没有半分的血色。还好旁边有人(钱文直)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小校心里嘀咕着招呼手下来人搬运东西,回头去看时,只见那先生打扮的人在小将军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小将军才有了精神朝自己看来。小校知道李定国会问什么,忙道:“禀小将军,大帅在平安巷田家宅子办喜事,此刻去正当时。” 李定国强打精神道了谢,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要显得虚浮起来,在那几个帮忙搬东西的起义军兄弟引导下,走向平安巷。 “小将军,千万千万要沉住气,切记不可意气用事。自古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不恋小利,三国时刘备未成事之前三亡其妻。如是姑娘一往情深却只得一句‘宁可负如是一人成就天下百姓幸福。’小将军,此间之事,尚需用平常心待之啊!”钱文直伸手一手挟住李定国的腋下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他可不愿意看到李定国为秦燕柔搞砸了大事,要成就王道哪里有不牺牲、不委屈的?西营,是将来大业的基础啊!为一个名为姨娘的女人得罪了西营大王,绝对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情。 李定国茫然地点着头,茫然地看着前面的起义军兄弟,茫然地感觉这个已经恢复了秩序的安庆城。钱文直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楚,他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声音,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带着幼稚童音的承诺----“我要为燕柔建造一座大大的天堂”。 钱文直看着他的状态是又惊又急,突然抢前一步站到李定国面前,“啪”的一记耳光扇了过去,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不要忘记你在秦淮河上说的话!” 吃痛之下,钱文直无礼的呵斥终于灌进李定国的耳朵,也把他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打了回来。 “没事,去见大王。”李定国一手捂住被扇红的左脸,一手摆了摆示意那几名气鼓鼓一副要痛殴钱文直的兄弟不要管。“文直先生打得好,定国已然清醒了,我会向新人祝福、向义父义母贺喜的。” 钱文直当着那几名起义军军士的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作了个大礼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行为会让李定国在军中的形象受损,只有自己主动请罪才能重新为李定国塑造出无上权威,也间接去昭示李定国本人宽厚仁慈的本性。 李定国这个时候并没有理解到钱文直的意思,大惊道:“先生,不可,快快起来说话!”说着,双臂稍微使力就把钱文直拉了起来。 那几名军士这下释然了,脸上一副“这才象话”的表情抬了李、钱二人的行李快步走了起来,片刻功夫就拐进了一条颇宽的巷子。此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巷中骤然响了起来,一声声地牵扯着李定国的神经,一阵阵锥心的痛楚直窜大脑。 只不过,他得忍住!而且不能去抱怨任何人。 张献忠娶秦燕柔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西营里早就已经如此认定了。何况,李定国在当初出庐州前拥着秦燕柔痛吻时,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一些不祥的预兆。去南京,秦燕柔失去了自己的支持,还能够抵受得住从下而上、从上而下的压力吗?显然很难很难…… “吉时已到!宾客归位,新郎新娘拜天地啦!” 李定国刚走过照壁就听到了赞礼官的吆喝声,顿时心里空荡荡的全身冒汗,周围的声音全部听不到了,只有尖锐的“新郎新娘拜天地啦!”那一句话在反复冲激他的神经。 勉强走得几步,一阵急火升上来又强压在心头,本能地咳嗽了一声就两眼狂冒金星软倒在地。 里面的张献忠穿着大红团花的新郎礼服,戴着同色的红纱帽,刚刚行完大礼在赞礼官“送入洞房”的吆喝声和周围欢快的笑声中要牵着新娘进去,却听外面一阵杂乱的喊叫声。 “小将军回来了!小将军昏倒了!快来人啊,老神医!” 张献忠大急之下放了那红绸带子,双手提着新郎服的下摆大步跨了出去。只见照壁处真围了一圈人,忙沉声道:“闪开!” 众人纷纷闪到两旁,看着八大王和一众宾客涌了出来。 “钱文直,究竟怎么回事?”张献忠蹲下身子扶起昏迷的李定国看了看,又四下望了望把李定国交给艾神医,才转头问钱文直。 钱文直也端得是机灵,心念一动抱拳躬身道:“回大王,西营出了奸细,钱某和小将军差点就被困在南京城里,几番设法后才脱得樊笼、摆脱追兵。小将军,这是累的啊!” “妈拉个巴子,你给我说清楚一些!”张献忠顾不得自己是新郎官了,西营出了奸细?这可是大得很的事情了。现在李定国这样还不知道有没有事呢? 钱文直左右看了一眼,道:“老营李元春脱逃,被官府捕了去熬不住刑招认小将军在南京。那日,小将军正要回安庆,却现南京城门把守森严,门门都有小将军的绘影图形。锦衣卫、留守司、巡检所、驻军、按察使衙门的人全城大搜捕。不得已,小将军带我周旋了大半日后才得方以智公子和柳如是姑娘相助漏夜出城,从江南道连续赶路才回得安庆。一路上,小将军要御敌、要设法、要防备、要赶路,早已经是心力交瘁了,如今得脱大难又逢大王大喜,想来一高兴就引得……” “够了!钱先生先去休息休息,待会儿好好吃得几碗张献忠的喜酒,老四!老四!”张献忠打断了钱文直的话,转头在人群里找张会成。 张会成现在真是胆战心惊啊。问题出在老营,那李元春确实是失踪了的!听张献忠一叫,忙自觉地道:“老营确实跑了一个李元春,此人刚从中军亲兵左翼罚到老营看管辎重,想来是心怀不忿借西营攻打安庆之机投敌去了。 “王八蛋!” “狗杂种,老子撕了这不要脸的东西!” “打到南京去抓了那叛徒凌迟处死!” 周围众人早已经是憋不住了,这一听说忙七嘴八舌地吼了起来。 “诸位,安静,安静!老朽请诸位待会儿再商量。”艾神医提意见了,他看出李定国确实是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问题不大。可这些个大老粗们围在这里把人头都吵昏了,那肯定是不成的嘛。 张献忠挥了挥手,众人纷纷退后了几大步,却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说实在的,他们也关心李定国的情况。一方面是张献忠非常关心,一方面是自己和李定国的关系也确实不错。 钱文直半真半假的话完全唬住了所有人,特别是张会成证实李元春脱逃后,更是证据确凿了。不过,他要在李定国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串一串说辞,所以这个时候就必须想办法支开所有人了。 “大王,既然小将军问题不大,不如就让文直与老神医来看着,噢,还没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呢!”说着,钱文直深深地抱拳再行了一礼。 这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人家新娘子还在堂上等着呢! 张献忠又看了看李定国,才道:“艾老,文直先生,定国儿就托付你们照料一下了,这事儿,咳!走,回去,老子要进洞房挑盖头了,大家,喝酒去!” 当下人们又乱纷纷地涌了进去,老神医犹豫了片刻,招呼了两名亲兵过来:“送小将军去姑奶奶那里,待会儿我再让人送药去,记住,不要闲杂人等去打搅小将军。” 两名亲兵掺着李定国走出了披红挂彩的田家宅子,钱文直给艾神医施礼后也跟了过去。 夜幕降临时,李定国醒了过来。 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秦燕柔的身影,他想开口招呼却一下醒悟过来,自己说不定搅黄了老爹和燕柔的亲事。不,不!已经拜堂完了,那就是说一切都完了,都成定局了,不是小小的一个李定国能够改变的! 胸口闷得慌啊!就象有东西压在心脏上般沉闷。想咳嗽却咳嗽不出来,想说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对,燕柔怎么没有穿喜衣呢?难道这一昏睡过去就是几天?不行,得问问! 李定国挣扎着坐了起来,听到响动的秦燕柔转头一看,惊喜地喊了句“宁宇”就扑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也挂着眼泪。她紧紧抱住李定国刚刚坐直的身躯,浑身微微颤抖也是说不上话来。 李定国想推开她却又不忍心,现在她还是姨娘,有权这样抱着自己,她对自己除了那个情之外还有近乎于母子的感情。姨娘、义母,也罢!从此少了一个牵挂,就算战死沙场也了无遗憾了。“姨娘,宁宇这是在哪里?老爹呢?” 秦燕柔把头埋在他胸膛上好久才抬起来,仔细地看了看他才道:“你在姨娘房间里呢?大哥,自然是跟大嫂在一起啊。” 大哥?老爹?大嫂?是谁?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真他娘的好啊!原来燕柔不是新娘子!新娘子另有其人! 李定国的小心肝“嘣嘣”地狂跳着,那股闷气也随着几声咳嗽泄出来,顿时神清气爽的问道:“燕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燕柔调整了一下坐姿,与他面对面地坐在床沿上,脸色微红,话还没出口就先给他吃了个白眼。“你走后第二天,黄家婶婶就来提亲被我回绝了。此后大哥也来了一次,看不能勉强于我才作罢,不过大哥定要你改姓张,我,我代你答应了。宁宇,你不会恼姨娘吧?” “那,今天的新娘子是?”李定国怎么会为一个义子假姓而埋怨呢?这恰好说明老爹在谋娶燕柔不成后没有对自己抱什么成见!自己改姓之后就更利于在西营提升地位,展自己的班底了。 秦燕柔没来由地抡起粉拳捶打了一下李定国的胸膛,带些怨气道:“就是这安庆田财主家的小姐,名玉婉。你老爹见人家姑娘长得俊,就、就强要娶过门来。今后你要学大哥这样,姨娘可不依。” 李定国见秦燕柔说完就低下了头,心头没有任何压力和顾虑后的他心中一荡,伸手托起了她垂下的粉脸,认真道:“我,只要燕柔一人。” 话是这么说,可在刹那间他脑海中竟然清晰地出现了柳如是清雅而艳丽的绝世姿容,出现了“将军百战凯旋时,回望,华夏锦绣,青山本如是。”的歌声,出现了柳如是的小手拉着他急走时的万般滋味。他已然许了“如有所成,他日必带万千雄师进得南京下得盛泽迎娶如是”的承诺,也委实不能再狠心去斩断这个念想。 秦燕柔“嘤咛”一声再次把身子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却在片刻后猛然坐了起来,连声道:“不、不,宁宇的媳妇不能是姨娘,不能!” “蓬蓬”几声门响,接着钱文直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秦家娘子,小将军可有醒来?” 秦燕柔趁机离开李定国,边走边道:“文直先生,宁宇刚才醒过来,您请进。”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钱文直草草施礼后就走到床前,却似有所悟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秦燕柔,再看李定国,心里揣摩出**分来。干脆一狠心转过身来,向秦燕柔抱拳道:“恭喜姑奶奶(这个称呼是站在西营从属的角度),小将军已然……” “先生!”李定国一下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来,要是他手中有刀的话,估计已经架在钱文直的脖子上了。他知道,钱文直要揭露自己和柳如是的事情!可这个时候能说吗?那不把燕柔彻底推到姨娘那个位置上去了吗?***钱文直,你够狠!老子比你狠! “宁宇,看着凉啊!快快回去盖好。”秦燕柔还没有回过味来,只是担心这大冷天的,李定国在被窝里躺的好好的突然出来受凉。今天的事儿已经吓死人了,怎么能让他再那么不小心呢? 说着,秦燕柔就走过来把鼓着眼睛的李定国推了回去,硬把他赶进了被窝。 102 难言神伤 钱文直这几天来心里已经反复计较过无数次了。柳如是和李定国必须撮合成功!不论付出什么样的牺牲!就算是暂时惹恼李定国也要办成这个事情。秦燕柔啊秦燕柔,你的姨娘身份害了你,也会害了他,害了整个王道大业! 流寇出身的李定国要完成王道大业,就不能单单依靠武功!流寇这张皮必须要逐渐的淡化并被天下人接受,这个难度相当的大。所谓天下人天下事天下舆论,还不是受文人学者的引导吗?东林党人以中兴大明为己任,在作为天下文化中心的江南,士子们是如何看待流寇的?将如何看待要去实现王道的李定国?问题不是单纯武力能解决的,是思想、是文化、是一种融合后的认同感!起义军要成事,就要得到天下士子们的理解,就要对这些人主动施加影响,让这些人抛弃对起义军的敌视和成见,接受李定国的国家民族观。 如果,侄娶姨娘一事传出,天下必然大哗,士子们在道德原则下绝对不会站到流寇头子、**者李定国一边!而娶柳如是,则可以用柳在士子们心目中的地位去影响、去宣传王道! 轻与重两相权衡下,钱文直决定在这个夜晚豁出去一定要把这个道理讲通,理通则事顺,理通则天下归心! 李定国现在被秦燕柔看着,而心里刚才涌起的对柳如是的感觉也着实让他心虚,硬是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道:“文直先生,有事明天到营里说,可好?” 秦燕柔这个时候却回过味来了,也觉察出两人之间奇怪的神色,显然,是李定国有事情瞒住自己,还在威逼、请求钱文直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越是这样,秦燕柔就越想知道。 “文直先生,刚才说到贺喜,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宇,让先生说,你不准说话。”秦燕柔俨然拿出了姨娘的架势,加上八大王现在真正意义上的义妹身份,谅这两人也弄不出什么花俏来。 钱文直求之不得,忙避开李定国的眼光道:“小将军欲成大业,就要集合天下所有人的力量。而江南士子、天下士子归心,则是未来完成大业的重要因素。且不说现在西营已经被认为是流寇了,众口铄金下就有庐州、安庆百姓不敢领赈济的事情生,就有了江南一片对流寇的声讨。如方以智、柳如是这样有见识的人不多!绝对不多!就算有,他们也是在你的影响下才放弃了他们的立场。天下万万人,难道小将军要一个个的去说吗?士人用之则善,成就大业将事半功倍;不用之则为恶,成为朝廷的爪牙喉舌。” 李定国沉默了,钱文直说得很有道理。前世的历史上南明抗清形成了一种历史文化,从1644年延续到了1911年。这个文化的核心是民族主义的形成和加强,而民族主义又是在士人们、学者们的倡导、呼吁下传播、强化的。可以这样说,辛亥革命是文化上的先成功带来的。目前自己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3oo年才形成的民族主义大潮自己要用几年、十几年的时间来掀起,没有文人的帮助是万万不行的,更不要说文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了。 实际上,李定国有这个觉悟!他给方以智一大笔钱开书院也是在做方面的工作。只不过钱文直今天提出的问题、想要说的话与李定国的私事、感情联系在一起了而已。 旁边的秦燕柔听了半天,也看李定国沉默了半天,只隐约地听出一些门道来。她知道李定国的抱负,正如他承诺傅老爷子那样般,大乱后大治,还天下天平,创华夏盛世。只是今天秦燕柔才知道,这个事情不是靠大将军指挥万千军马就能做成的,还要去关注什么文化、思想,还要说什么国家民族的事情! 秦燕柔暂时不能理解就索性不去想,只去想钱文直的贺喜来由,遂追问道:“先生,您还没有说这喜从何来呢?” “姨娘!”李定国带着抱怨的心情喊了一声,企图阻止秦燕柔继续追问下去。 钱文直当然不会知道秦燕柔的悲惨遭遇,他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思考、来说话:“秦姨娘,小将军此次去南京,结识了一位……朋友,并结拜为生死兄弟。” 旁边的李定国硬生生用恶毒的眼光把钱文直逼得改了口。 秦燕柔哪里会相信事情是这样的?她看到了李定国在威胁钱文直。 “文直先生,你我出去谈话好吗?宁宇好好躺着,待会艾家二叔会送汤药来。” 钱文直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跟着秦燕柔走了出去。留下李定国下床跟着不是,出声阻拦也不是,一声长叹干脆睡了下去,等着石破天惊那一刻到来时再去善后。 这一睡下去也是浑身的不舒服,听天由命受人宰割不是他的性格!忙又撩开被子起来,匆忙找寻衣服穿了又找到了挂在墙上的战刀,提着虎汹汹地拉了房门,刚一看见钱文直和秦燕柔在院子里的身影就急道:“文直先生,请陪我去给老爹贺喜。” 不等钱文直反应过来,他就冲上去伸手钳住了读书人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了出去。 钱文直只觉得这胳膊的骨头都快碎了,吃痛下连声喊着:“小将军,轻点,放开我。”却不得不跟着李定国的步伐踉踉跄跄的紧赶慢赶。 “宁宇,你,不能对先生无礼!” 身后,传来秦燕柔显得有些晚的提醒或者是警告声。 出了院门,李定国愣住了,他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走,这才稍微松开了钱文直的手臂道:“文直先生,该怎么去?” 钱文直略微松了口气,连声说:“右边隔壁院子就是,小将军可大力得紧,几乎将文直的骨头给捏碎了,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读书人啊就是读书人,疼成那样了还文绉绉地先回答问题才说自己的事情。李定国再松了些力拉着钱文直走了几步,左右看看没人时才停住,认真地看着他道:“文直先生的意思定国明白,可文直不明白定国的心意,不了解燕柔为定国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东西。此生,燕柔与定国实在是一体的关系,她予定国的恩义、与定国的情意根本就是旁人无法估量的!先生,您听我说。定国十岁那年……” 钱文直听着李定国颤抖着声音低声讲述着“姨娘与侄儿”的故事,嘴巴张得老大,只是密密地点着头应和着,不时地朝后面的院子墙看上一眼。 “天下与燕柔,如果真要定国选择一样的话,真的很难!先生,难道你就忍心作难定国,就忍心让我姨娘悲苦一生吗?求先生给定国想一个万全之策,天下和燕柔我都要。对定国来说,为燕柔建造天堂才是最大的力量源泉。”李定国现在浑然忘记刚才有拔刀劈了眼前人的心思,也忘记人家被他差点捏碎腕骨了,一门心思的软语相求着。 钱文直沉吟了半晌,才揉着腕骨道:“姑奶奶必不会嫁你了!” 李定国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次完全是无意识的! “松开!”钱文直忙不迭的挣扎了几下,见李定国带着歉意松开自己后才道:“小将军想过没有,以前你和姑***身份是假姨侄,那完全可以理解。这个世道上男女之间隐瞒真实的关系也并不稀奇。可如今,八大王的义子要娶八大王的义妹,能成吗?!你们不要忘记还有这个身份的存在,而这个身份是西营上下、未来的全国上下人等都知晓的事实!不是亲姨侄、真姨侄,如今却是亲的、真的了!天下人会怎么看?西营人会怎么看?在朱老夫子三纲五常下的文人们会如何评说、如何对待你即将的拉拢?名裂也就预示着身败呐小将军!” 李定国颓然地蹲了下去,抱着头苦思。 钱文直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然,也不是没有法子来处理这个事情,让小将军完成梦想。” 李定国腾地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抓钱文直又一下醒悟过来,见钱文直才反映过来向后退,乃讪讪地收了手。 钱文直确实吓了一跳,生怕再被抓住又疼得呲牙裂嘴的。终于觉得没危险了,才说:“只过要等上几年,要做一些安排。两个要素:一是让西营人逐渐模糊对姑***印象,二是小将军的势力必须要快成长起来。文直认为,找个时机把姑奶奶送出西营安置下来,几年后易名再娶最为稳妥。不过,小将军一定要考虑文直的建议,柳如是姑娘对影响江南士林关系重大,切不可辜负了佳人!妻也好妾也罢总要给个名分。现在曼公可以帮您照顾柳姑娘,可终非长久之计,也要图谋才行。” 李定国的脸色逐渐稳定下来,现在的他才回复了小将军的模样。所谓关心则乱,对他来说也是如此。钱文直的建议是对的,想法也是对的,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多谢先生,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先生原谅。”李定国正儿八经地抱拳施礼道着歉。 钱文直苦笑了一下,脸上挂着一副认真的神色说:“小将军对姑***感情,如果将来真的能够昭示天下的话,也是一个感人肺腑的佳话啊。文直佩服将军的重情重义,也佩服姑奶奶外柔内刚的贞节侠义。既如此,文直先行告退。” “先生,陪定国向大王贺喜去。”李定国想起了自己拉人家出来的理由,忙出声喊住了钱文直。 “此时?洞房花烛夜,小将军莫非存心想挨军棍不成?”钱文直笑道,接着就迈开步子一步三晃地消失在夜色中。 李定国哑然失笑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可不是吗?这个时候去惊扰了老爹的好事,嘿嘿,那不是存心找打是什么?回去,回去陪燕柔! 两个计议了半晌,而秦燕柔却是担心、痛苦了半晌。 她坐在院子中间冰凉的石凳上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感觉。最近生的事情似乎太多了,而李定国肯定有什么事情故意瞒着自己,而这个事情肯定跟自己有关系。他匆匆地强拉了钱先生走,无非就是怕钱先生说了出来。 他在担心什么?是否跟秦燕柔担心的事情一样呢? 张献忠现在娶亲了,也真正把自己当妹子看待了。似乎这是给自己和定国放开了感情与理智的闸门,可仔细一想却完全不是这样。姨侄现在不单纯是姨侄了,还是姑侄!大哥能够接受他的妹子与儿子的亲事吗?世间人会如何看待这个事情?何况,自己是用守节的理由来拒绝了大哥的情意!不,不能再去想和宁宇的事情了!就算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都同意了,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用残破的身子去迎合宁宇吗?他是小将军,他有大业,他应该拥有的妻子不是秦燕柔这样的女人…… 抑制不住的感情和残酷的现实轮番折磨着秦燕柔,一想到自己与李定国的感情最终将没有未来、没有结局的时候,她忍不住潸然泪下,忍不住在流泪之后放开怀抱趴在冰凉浸骨的石桌子上哭泣起来。 不过,当那匀净有力的熟悉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时,秦燕柔迅地恢复了常态。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来,那样的话,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娶了自己,而自己在他怀抱里是无法去抵挡、去保持理智的。大错,就会由此铸成! 明明爱却不敢表露,明明渴望却不敢要。在这个世界上,秦燕柔完全被老天爷的安排捉弄了。上天总是一次次地来考验她的心志并逐渐让她坚强起来。一种被痛苦和希望浸泡出来坚强,正在将原本柔弱的秦燕柔逐渐地改变着。 “姨娘,怎么在外面?”李定国说着随手插上了院门,转身疾步走过来伸手去拉秦燕柔。 秦燕柔居然象钱文直一样退缩了一下,李定国的手拉了个空。他愣了一下,随即就醒悟了。燕柔又想起那姨娘身份了咧!可是她的真实心意却在自己危难的时候,苏醒的当口上总也掩饰不住会狂猛的暴露出来。 看来,得早早的给她做好安排。25岁的燕柔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在等待上了…… 103 健伍营统制 昏睡过半天的李定国怎么也睡不着。心上的女人就在隔壁,也许只要自己出声去求,那门就会“咿呀”一声打开来成就好事。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子忍,等给燕柔安排好了再说!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他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交替着看到了秦燕柔和柳如是,内心却是一阵欣喜一阵惶恐,直到习惯性的在天明时分醒来,才结束了生动的“桃花梦境”。 “霍霍”的战刀破风声在这个院落里面响起,此时的李定国再度成为真正的小将军,儿女情长在理智的筹划下已经安然地放到了一边,现在他的任务是强大自己,成为军中的魂魄。在这个乱世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武力,至少有武力的人可以在战火中自保,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朋友。至于在文治方面,现在有了方以智这个结义大哥和钱文直这个贴心的军师,里外辅佐之下,想来国家民族观和唯物主义论调很快就会在江南兴起,而在西营中,则会逐渐地树立一种坚强的改朝换代的淳朴思想,去强化在凤阳出现的“古元真龙皇帝”旗号。 雪亮的刀光幻化成银练笼罩着忘我的使刀人,不远处的正房门却隙开了一道小缝,一双明眸饱含着深情凝望着院落中矫捷的身影。直到几声呼喊把这种天然的和谐打破为止。 “宁宇!快开门,咱们讨赏去!”孙可望洪亮有力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接着就是几声唧唧咕咕的嬉笑声。 秦燕柔会心地笑了,轻轻地掩上房门。她知道一定是孙可望带着大哥新收的两名义子来找宁宇了,作为四义子,他们应该早早的去请安讨赏。 “来啦,望哥,都还有谁?” 说话间门栓被李定国拉开了,呼啦啦地就进来孙可望、刘文秀和艾能奇。李定国瞬间就明白了,敢情安庆之战后刘、艾两人就被老爹收为义子了。忙热情而小心地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再向里面努下嘴,顿时三人也收敛着安静下来。 孙可望对老爹的婚事是失望的,他总想着秦姨娘当义母,在她眼里秦燕柔就是温柔的、庄重的、可亲的最佳母亲,那田家小姐怎么能跟秦姨娘比呢?!不过“大人”的事,“小孩子”插嘴的余地并不大,那日消息传出的时候,孙可望傻乎乎的问张献忠怎么不要秦姨娘了?却被张献忠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再也不敢开口。直到老营有话传来,他才知道姨娘要为丈夫守节,拒绝了老爹呢! 刘文秀和艾能奇两人对秦燕柔也是颇有好感,极为尊敬的。见李定国提醒,几个小伙子伸了下舌头立时放低了音量。 “三哥,你身体怎么样了?昨天可把大家伙儿吓坏了,四叔被责得喜酒也没喝好。”艾能奇相信自家爷爷的诊断,此时特意地问了一句。 “很好,刚练过刀法出了身透汗,现在是神清气爽、全身就有劲儿。哎,怎么我成三哥啦?”李定国说着,就把三人带着走进自己昨晚谁的偏房。 孙可望“咦”了一声,道:“原来姨娘还没告诉你呐?安庆之战前之祥(刘文秀)和光翰(艾能奇)就调进中军亲兵营,光翰还第一个攻上安庆西城楼咧。论年龄,我老大,之祥老二,你老三,光翰老四。这是老爹定的,哎哟!快快收拾,快快去请安讨赏,别人迟得咱兄弟四个不能迟!” 此时李定国也收束停当,换上一身甲胄戎装,提了战刀一声招呼就兄弟四个齐齐出门。 “姨娘!姑姑!” 秦燕柔早站外面了,顿时引得一阵乱叫。她也不觉得别扭,反是从容的点头笑笑,看这班兄弟突然老实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院门。待了一会,她也寻思着得去看看,拉上门就跟了过去。 前面,四兄弟搭着肩膀说着话走进了田家宅院。 “孙可望。” “刘文秀。” “李定国。” “艾能奇。” “给老爹和田姨娘请安!”四人一字排开在门外抱拳躬身却喜滋滋地喊着。 还挂着红绸灯笼帖着大红双喜字的房里传出一阵开心的“哈哈”大笑声,接着张献忠就高声叫道:“赏!旺儿,端银子来!噢,还是我来。” 张献忠说了半句才醒悟过来,难道让孙可望自己端银子来打赏自己和几兄弟?那不成,还得老子亲自出马,这四个义子可不是其他人,日后指望着四大将给西营打天下呢! 片刻,门“呀”的一声拉开了,张献忠也没有避忌,站在门口说了句:“都进来。”然后就闪开身子笑呵呵地看着四个义子互相交换着神色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田姨娘已经起了,进来吧,傻小子们花花肠子还挺多的。老子看旺儿办喜事的时候你们怎么个闹法,是不是也一大清早就去吵他的门?”张献忠乐在心里,可嘴上还抱怨着,脸上却挂着极度满意的笑容。 四人这才答应一声按照顺序钻进门去。 四兄弟进去后老老实实地站在张献忠面前,眼睛丝毫不敢去乱瞟乱看的。只见张献忠摸摸脑袋,自言自语地说着:“赏什么呢?银子肯定要有,可儿子们不比其他人呐?”又抬起头看着四人,提高音量道:“每人银子百两,待会找四叔拿去。这个,这个旺儿和定国儿战功卓著、也有掌兵的经验,这样,从凤阳新兵和各营中挑选挑选,各自带一个营当统制吧!老大现在右翼骑兵多,就叫骁骑营;老三左翼是精锐,个个兵都比得上其他营的伍长,叫健伍营罢!再重建亲兵营左右翼,给老二、老四带着。娘的,这下老子可以放心睡觉了。” 张献忠这个决定看似仓促,实际上考虑得相当周全。他手下五军18营五万军力看似强大,却是精锐不多,能战者寡。而且头领们的能力相当有限,这就不得不让张献忠考虑着在亲兵营的基础上建立精锐部队,提拔年轻头领担当重责。当然,孙可望和李定国都早有自领一大营的能力,亲兵两翼其实是两个营的规模,此次升格为五军之外的大营(其实跟军平级)直接受自己的指挥,也滤掉了中军统领王复臣这个环节。再用刘文秀和艾能奇担任亲兵营左右掌旗,这样一来,张献忠就能得到四个义子的鼎力相助,也能培养出乎五军之外的精锐部队和得力的将领,应付未来的战事需要。 四兄弟大喜过望,忙齐齐地抱拳躬身行礼,答了声“是”。 这边说完,那边新娘子田玉婉才小步走了出来,接受几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义子参拜后,旁边的张献忠咳嗽一声手一挥,把四个小子给打出去。门外,可是66续续又聚集了不少人呐…… 安庆西南有县名潜山,西营起义军的健伍营新驻地就在安庆府城与潜山之间的黄家渡口边。 李定国、钱文直从安庆一赶到军营,就召集了手下5个哨长会议,顺便与暂领着原亲兵左翼的袁升高办理交接。高必贵、张胜、于至忠、陈长明、董庆等五名哨长都是隰县东关血战余生的旧人,除于至忠年纪略大外,其他人皆在24、5岁左右,对李定国个个都是崇服致极。一见小将军和钱先生回营,忙不迭地招呼行礼,纷纷钻进中帐席地而坐开起了健伍营的次军事会议。 “亲兵左翼要扩大到25oo人,形成独立作战的能力,这是定国设营的宗旨。作为张献忠期待的、倚重的精锐营,就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候挥出强大战斗力来,就应该不断以实际的战绩谋取健伍营的扩大。各位今天是哨长,各人只统着四个队,今后就将是营统带、统制、统领。现在,各自推荐一个副手,可以随时接替自己掌握队伍的得力之人。现在不必说,半柱香的功夫带到这里来。去吧!”李定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才,他知道手下能够统兵的人才还是不少,但是以哨长推荐的方式,可以在健伍营建设的初期达到最好的效果,至少哨长和副哨长之间的配合不再用自己去操心。这种推荐制度加上钱文直即将建立的履历档案系统,将成为今后自己班底内人才管理的基本模式。 袁升高呆呆地看着年轻的李定国就这样把手下打了出去,半天才回过神来,拱手问道:“宁宇兄弟,你就不怕他们任用私人?” “举贤不避亲,惟计能力耳。各哨副职直接辅助哨长统管全哨4oo人,如哨长徇私,最终是牵累他本人。这个关节是人人都清楚的,而且,哨长和副哨的关系的越和睦,哨队事务的处理就越顺畅,加上本营的军令制度,必然会构成一个精干、高效的军官队伍。再者,文直先生这里马上会建立功过薄、评核薄与队长以上人等的档案册,也是一个以实效为检验依据的人才管理方式,作为推荐制度的有力补充。”李定国耐心地给袁升高讲解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袁升高成为亲兵营统制(辖新建亲兵营左右翼刘文秀、艾能奇)后,如何跟受张化龙、张会成影响的两个兄弟打交道。 困难是可以想见的,袁升高在渑池得罪了张化龙,实际上就得罪了整个张氏宗族在西营的势力。 袁升高何尝不知道呢!他从前锋虎营调到中军来,已经丧失了对河北老兄弟们的控制力。此次去接掌中军亲兵营没有任何的根底,能指挥得动八大王的两个新收义子吗?能够处理好与其他将领的关系吗? 104 悍将精兵 袁升高一声叹息,埋半晌后又抬起头来看着李定国道:“宁宇兄弟,升高愿辞去亲兵统制归入兄弟麾下,不知宁宇肯否?” 李定国心里大喜,不过面子上还是做出了犹豫的样子,沉思片刻后才道:“袁大哥能来,定国必以副统制之位以待。只是这个大事情必须通过大帅来定夺,这样,由袁大哥先禀明大帅,定国再借健伍营扩编拣选士卒之机将大哥旧属拨回,如何?” 这个算盘真的很精,旁边的钱文直也摸着没几根胡须的下巴微微颔道:“文直觉得此议可行,当从行事。听说江南官军和左良玉部正一南一北向安庆而来,马士英、刘良佐亦从凤阳南下,如果文直没有猜错的话,大帅将转战鄂东、豫南避其锋锐,与十三家兄弟会合。” 袁升高想了想,腾地站了起来抱拳道:“如此,升高立即回安庆禀明大帅。” 钱文直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将军,文直可否陪同袁将军回安庆运筹一番?” 李定国边站起来边摆手道:“此时健伍营出面稍显急促,不如等袁大哥先向大帅诉明情由后,我等再通过游说大帅和前锋军统领拉出人马。还是袁大哥先行回安庆为好。” 袁升高和钱文直对望了一眼,才点点头道:“如此,升高先去,告辞!”话音刚落,袁升高的身影已然出得中帐,接着就是他大声招呼“马来!回安庆。”的声音。 随着一阵马蹄声的远去,李定国和钱文直微笑了一下,各自坐下想着心事,其实,两人所想却基本一致。袁升高的旧属几乎全部是辽军战士,装备好训练足、作战经验丰富、对朝廷有切齿大恨,本就是一支精锐,号称虎营。只是袁升高与张化龙扯皮后一直受到西营主将们暗中排挤,其下旧属也颇受冷遇。此时如果袁升高能够说服张献忠,那虎营与亲兵左翼合为健伍营后整治一番,健伍营想不成为西营娇子都困难哩!马上来临的新转战不会给健伍营充裕的编组、训练时间,也只能依靠营律军规和李定国、袁升高两人在军中的号召力,将最具有战斗力的两支人马在转战中融合为一体。 “小将军,只怕您六叔不放人哩?”钱文直盘算了一下,提出了最实际的问题。虎营在前锋军中是以能打敢拼著称,张化龙能把这宝贝出手吗? 李定国笑道:“这就是此会一毕你我即返安庆之务。六叔一向豁达,想来不会让我失望吧?何况,袁大哥走后虎营军心不稳,士卒多有抱怨,而且辽军出身与陕北农民出身的差异,也令虎营将士很不自然。这样,其实六叔拿着虎营也觉着烫手,我看,有门!” 钱文直细细一想,不禁有些惊讶。眼前的李定国可真是奇怪,说没人世经验吧,这一番话可说得是见微见著;说有经验吧,怎么在南京连花个银子买饰都不会呢?怎么会在初见方以智等人时就要自揭身份呢?又怎么会在感情一事上显得如此冲动莽撞呢?复杂的人啊! 思量间,帐外脚步声杂沓而来,十人在外面齐声致礼:“参见小将军。” 李定国回了句:“进来,不必多礼。”一众人等就纷纷走了进帐,五位哨长和他们挑选的副手很自然地站到了一起。 李定国一看,微笑道:“好!高必贵、靳统武为前哨;张胜、何满水为左哨;陈长明、樊虎为右哨;董庆、白文选为后哨;于至忠、马林为本标。诸位都是健伍营统兵之上选精英,请文直先生记下了,平常军议,就是今天诸位组成,倘若本将不在营中,短期内诸事由本标做主,长期则会另行安排统制官接替。另外,本将想在健伍营中设步、骑、神机参领各一人,辎重勤务都司一人,各位可有合意人选,大可直言举荐。健伍营中诸般大事,今后都会通过类似的军议裁夺。” “且慢,小将军。虎营之事未了,不如在袁将军归来后,再议此事如何?文直在军营中时间未久、阅历尚浅,所想皆按照寻常人的想法而来。虎营和亲兵左翼合营为最佳,既如此,副将为袁将军,参领、都司则应当从虎营中晓习军事之能力者中抽选为宜。”钱文直不待众人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李定国嘿然一笑抱拳道:“幸亏先生提醒,如此,各位就按今日之法确定各队正副队长,报予先生备案。散去吧。” 正副哨长们齐声道:“是,小将军,先生。” 看着众人离去,李定国得意地看了钱文直一眼。通过刚才的故意做作,让钱文直在健伍营中的“军师”地位得到了确认,刚才兄弟们走时在小将军后面加上先生二字就明白的表现出来。不过也亏得钱文直察觉了李定国的“漏洞”,及时开口弥补了“缺失”,这才让一众骁将看到一位谋事周全的军师和一位尊重人才的小将军。 钱文直这才会意过来,原来刚才是李定国在给自己出题呢!还好、还好,顺利过关!思量间,忙铺开册子开始记录刚才确定的人事。 李定国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先生,请以后多多注意靳统武、白文选、马林三人。靳统武,21岁,陕西吴堡人,崇祯三年入西营,隰县东关5o勇士之一,为人宽厚善思考,陷阵每每于军前。白文选,与定国同岁,本籍河南,从孩儿营直接挑选到亲兵左翼,此人生性悍勇而多智,先生平日可多多指点一二,他日未必输给定国呢。马林,24岁,宁夏左卫军户出身,晓习骑射,本应当提为骑兵参领,只是考虑从队长到参领简拔过快,惟恐经验不足,从此生出浮躁之气。所以,暂时安排为本标副哨着力点拨。” 钱文直密密地应答着,笔下却丝毫未停,一手文徵明小楷写得煞是好看。李定国在旁边实在是汗颜不止,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道:“另外,于至忠属下有河南矿工出身的梁彪、张铁柱等人,暂时单列为中帐护卫队,以梁彪为。他日健伍营成军之时,必要建立一个火药、器械所才行。” “小将军,不如归入辎重都司?”钱文直停了笔看着李定国,等待他的回答。 李定国犹豫了一下,道:“还是单列为护卫为宜,成军以后再归入辎重后勤。护卫与定国能够朝夕相处,也能得先生指点学问。技术和学问是相辅相成的,先生,此事您多多费心啦。” 钱文直“喏”了一声,心里暗道:“小将军对军事总是思谋周全,多嘴、多嘴了!” 李定国却陡然想起了张铁柱的师傅胡长庚胡二爹来,这个人要真能牵扯出镔铁煅制法来,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好事情。心里一急,忙道:“先生,书写完毕就回安庆如何?” 钱文直暗想:他莫不是又想“姨娘”了吧?手上却飞快地写完,略微整理后将册子收进怀里随身携带。 入夜时分,两人的快马经过安庆西门进城后,并未停顿直接往北门的前锋军驻地而去。 张化龙一听李定国来了,笑呵呵地出了中军大帐迎上了自己的三侄子,两叔侄如今是一般高的个儿,搭着肩膀挽着手臂一路走来,仿佛是两兄弟一般。 “中军,吩咐搞些酒菜,找各营统制来陪定国和钱先生吃酒。”到了帐口,张化龙忙吩咐前锋军中营本标张成去准备,二哥的喜宴上没有见到李定国,众人还担心得要死,今天可要借着他和钱文直来好好喝上一顿。 李定国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他可不想去忤了六叔的好意,不过在中军大帐喝酒确是不应该。只不过今天先要哄得六叔高兴才行,问题,留到以后再说吧。于是,他又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出来,道:“来六叔这里就是好,就象回家一样。” 张化龙把李定国按到椅子上,再招呼钱文直就坐后才回到中军案子后坐下,道:“定国儿这次来不会是专门看六叔的吧?说,建新营还缺什么?六叔这里但凡有就尽自拿去。” 李定国故意伸了下舌头做个窘困的样子出来,才拱手道:“六叔真是厉害,定国刚坐下就被您猜出了来意,不,这次来求您是次要,主要的是近几月没跟六叔好好说上话,心里想得紧。” “呸!少拿好话蒙我。你大哥刚走才一会,你就来了,说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他牵走5o匹战马,你呢?拿啥?”张化龙啐了一口,笑指着一脸通红的李定国说着,心里却是得意非常。两小子知道有困难来找六叔,这说明咱这个六叔还真不是外人。说不得,该帮的就要全力去帮,谁叫他们如今也是张家人了呢! 李定国还是窘困的样子不好开口,只是满脸的尴尬看着张化龙。钱文直却在一边见机道:“六将军,小人说两句。” “对、对,这小子腼腆得紧,还是钱先生说说。”张化龙瞪了“没出息”的李定国一眼,笑盈盈地朝着钱文直抱了拳晃荡一下。 钱文直岂是客气之辈?两人早已经商量好的角色扮演,这个时候当然是要狮子大开口了,哪里是5o匹战马的问题啊?他回了礼整了下嗓子才道:“六将军,健伍营远在潜山,兵丁选拔、军械供应多有不便。到今天,也仅有老左翼的人马而已,眼看转战开拔在即,如果之前不能整理好营事充实员额,恐怕以后就越困难了。所以,文直想……” 这钱文直一到重要关头就开始拿出作难的样子来,就等张化龙上当出豪语了。 105 虎营的命运 张化龙哪里能跟钱文直去磨性子?能跟李定国比装害羞的?见两人一个不放屁,一个放半截正在关要处就缩了回去,这火腾地就上来了,拍着面前的案子道:“钱先生,你倒是说个囫囵话行不?别扭捏的象个小媳妇儿!” 说完,还不解气地指着李定国骂了句:“你这小东西怎么变成这样?莫非南京那脂粉之气给熏得?” 钱文直暗中好笑,心道正是如此!却做出“是你让我说的”模样慨然道:“那小的就直言了,小将军所虑之事是兵员、军械,是调教队伍的时间。六将军,如果您能给拨一支成编制的队伍,那问题就自然解决了。小的听说六将军麾下有支河北队伍颇为不服管教,不如拨给健伍营,也正省得六将军烦心……” “先生!说什么呢!?”李定国见钱文直说得差不离了,忙出声喝止,就好象他不同意这个提议一般。 张化龙愣了一下,虎营?这钱文直敢情是想一下把14oo号人的虎营连装备马匹一起吃下去?!同意的话,虎营就归健伍营了,也算给定国儿解决了大麻烦,可真舍不得啊!这支队伍都是彪悍善战的辽军!不同意的话,这支队伍在自己手里也着实麻烦,不听管教不说,还老跟其他营闹摩擦,怎么决断呢? 李定国见张化龙在沉思,忙继续道:“先生,您不知道虎营可是六叔的心头肉,您、您怎么能,咳!都怪定国没本事,也没说个清楚,早知道去南京就不带先生去了,让先生在营里多了解一番才是,您……” “就虎营!定国儿,这队伍你可要看好喽。娘的,老子今天可是亏了血本,被你俩兄弟轮番抢掠了一通!算啦,明日帅帐军议时六叔跟二哥说去,咳!”张化龙哪里经得起两人一唱一和的折腾,性子一上来就做了决定,谁叫他刚才说“要什么尽自拿去”呢?谁叫他心里的乖侄儿在暗说他小气呢? 李定国大喜,却装做踌躇的样子迟疑了半晌,才离开座位站到张化龙面前行了个大礼,嘴里说着:“多谢六叔,还是六叔对定国最好。” “滚!少来这套!”这个时候张化龙的脑子有些清醒了,前锋军8ooo人一下就去了14oo,都是乖侄儿和酸秀才搞得诡计吧?看来,定国跟那狗屁文人确实学坏了点,回头得跟二哥说道一番了。心里这样想,但是还是禁不住有些恼火,只有带着无奈的苦笑骂了李定国一句。 李定国讪讪地退了几步,再行了个抱拳躬身的大礼道:“那,定国这就滚。”说着就转身要走。 “回来,老子叫你滚到座位上,你去哪?啊?!”张化龙被这小子搞得哭笑不得,明知道他肯定在装傻卖疯却偏生恨不起半点来,见他作势要走,心一软就出声喊了出来,又补了句:“虎营交给你啦,算是六叔给你的扶持,好好带着!还别说,虎营的那些个痞子们还真爱念叨着你。给你带,六叔放心,还不都是西营老张家的队伍嘛!” 张化龙这番话大半是说给自己听安慰自己的,却也能起到安抚李定国的作用,免得这鬼精灵又出什么滑头来掏他六叔的心。还是老神医说得对,这家伙就是鬼精灵! 说话间,张化龙的亲兵们端盘子拎酒缸地进来了,接着就是七八个心腹统制官说笑着走了进来,一番见礼后各自入座。少顷,谈笑行酒声就从前锋军中军大帐里传了出去…… 安庆城太平巷田家宅子里,张献忠也摆开了酒席,只不过客人只有四位而已。中军王复臣、老营张会成、孙大力,加上一娇滴滴的17、8岁的害羞小姑娘孙宜兰。这边的陪客也有两个,八大王新娘子田玉婉加西营姑奶奶秦燕柔。 酒席上,男人女人自然就分成了两边儿,张献忠频繁地给那孙大力灌酒,马上就是儿女亲家了,哪里有不殷勤一些的?尽管都是属下,可男女亲事的时候可是女家为大呢!这边田玉婉还说不上话,只是听着秦燕柔小声地跟孙家闺女说着小话儿,不时给未来媳妇夹上一筷子菜而已。实际上,田玉婉也不过比孙宜兰大了一、两岁而已。何况,现今她还只是姨娘的身份,不知道那八大王的正室究竟是谁? 酒过三巡,王复臣见老孙家已经在头昏昏了,忙递个眼色道:“大力哥哥,您看小爷和小闺女的事何时办最好?” 旁边女人们见说正事了,都起身福了福进了内堂,这桌子上顿时空了一边出来。 孙大力纯粹就是来应景儿的,女儿被本家的小爷(现在叫张可望)看上了,在这西营里可是天大的好事呐!听中军一说,就道:“全凭大王做主。只是娃她娘死在车厢峡,能回陕西地面上办婚事最好,也让她娘听听喜炮声好合眼呐。” 酒桌子上说到死人,总会把气氛搞得压抑一些,连张献忠也叹了口气拍拍孙大力的肩膀道:“就依亲家公的意思,回陕西办事儿。眼看这队伍就往西走了,我看,也就三两月时间,等得!就这么定了?” “定了!”孙大力瞅了眼旁边小几上的聘礼,就这么把女儿的婚事定了下来。 “仲渊,叫那小子进来罢!听咱们说了这么会话也该肚子饿了,拜了岳丈吃了酒饭滚回去带好骁骑营。”张献忠带着笑意指了指院子说着,那傻儿子还在院子里心焦地听消息呢。 片刻功夫,王复臣就带着孙可望和一个不之客----袁升高进来。 酒席散去,袁升高正经八百地给有些微醺的张献忠行个礼后,看左右没什么人了,才道:“大帅,升高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帅此时肯听否?” 张献忠“咦”了一声,端详了一脸严肃的袁升高一阵后,把刚才谈论喜事的轻松情绪抛到了一边,道:“景之,我知道你心里不太好受,这西营呐也是人事,老六的性子我清楚,所以才想调你来中军统带亲兵营避免矛盾。平时,我知道你跟定国儿谈得拢,在亲兵营里也能有个得力的下属。可这骁骑营和健伍营扩军,定国也就离开了中军。这些个事儿啊,我也思量过。咳,还是你说,你说!这酒喝多了确实不好,不好!” 袁升高听入耳的就不是酒话了。他清楚张献忠对手下的兄弟们也不能完全来硬的,14oo号人的虎营与外来户袁升高和8ooo人的前锋军与堂弟张化龙之间有矛盾,能够做到如今这样,张献忠对自己是大力回护着的。他再抱拳道:“大帅,升高请求去健伍营给宁宇兄弟打下手,还请大帅恩准。” 张献忠腾地站了起来,道:“不可!景之是督师后人、辽军骁将、河北领,怎么能屈居定国之下呢?这不是让天下人笑我张献忠器量狭窄容不得异姓兄弟吗?定国儿确实有能耐,但是景之是西营有数的猛将,论资历,景之在河北起竿子时定国儿还在他姨娘怀里撒娇呢!不可,切切不可!” 袁升高听得大为感动,干脆也站了起来又一次拱手作礼道:“大帅,升高明白您的意思,对大帅的回护之情深铭五内、永世难忘。可惜升高性子太烈不善于人事,喜好也孤僻难得有相投之人,忝任亲兵营统制实则力有不逮,战战兢兢惟恐坏了大帅的事。升高曾听督师言到:军中简拔重能力,再次忠义、性情,再次人事。宁宇兄弟年纪虽小,但是威名远播,西营上下无不交口称赞,实在是大帅的福气啊!论能力,宁宇兄弟在升高之上,论见识,升高拍马难及,论勇力,宁宇已有万人敌之号,万般诸种都在升高之上,升高是真心诚意地去帮助宁宇兄弟,决非一时意气之想。大帅,与其让升高在亲兵营统制位上战战兢兢、不能胜任,不如让升高为大帅看护好宁宇兄弟,将来大帅还需要一位制军大将呢!” 张献忠捻着下巴上越长了的胡须思量着,抬手把袁升高按在椅子上,自己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他的性子其实是个豪爽的人,不过在这个事情上不得不多多考虑一下。正如以前李定国曾经说过的一样,袁升高对于西营,是吸引官军来投、各地小支义军来投的旗帜,前番在河南、四川,袁升高与老六两番争执已然产生不愉快,这才有随后袁升高的调动。那么可以这么想:虎营人马是否跟随袁升高到亲兵营呢?那样的话老六会怎么想?这样一来,中军亲兵营统制跟张氏将领更难相处!可是,从袁升高的角度来考虑,自己带了队伍投西营,如今却落得人在一边,队伍在一边,怎么也说不过的!他能安生吗?此番自降身份的请求,显然是出于真心,却少说了一样关键的事情:拉虎营去健伍营! 事情本该如此,可老六能同意把前锋军战力最强的虎营调拨出去吗?这也是个难题啊!前锋军前锋军,就是西营应该重视的精锐,将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冲锋陷阵还需要一支有战斗力的前锋军。况且,老六是自家人呐! 思虑良久却是左右为难,张献忠干脆道:“景之,不如这个事情等明天一早军议上决定如何?献忠一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这个,还请放心。” 袁升高略微有些失望,抱拳行礼后走了出去,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明天的军议上出现奇迹了…… 106 无为军情急 第二天天没亮,安庆东门就驰进了几匹战马,行到太平巷口的原安庆知府衙门口时,骑士小校跳下战马直闯衙内,连声喝道:“张国维兵进无为,左军力战不敌!” 太平巷里是西营主要将领的居住地,抛开张献忠的田家宅院不算,旁边有王复臣、刘进忠、廖容、李定国(秦燕柔)等人的居所。所以这一消息立刻把这些人吸引到了府衙内,一次原本打算在早晨召开的军议由此提前开始。 李定国匆匆走进府衙,脑子里却响着钱文直的话:“张国维,浙江金华人,以右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庆数十县。此人性格沉稳,非有万分把握绝不会贸然出兵进击。” 到了堂上,只见张献忠神色自若地与左卫军小校在叙话,显然是在详细了解战况,乃不动声色略微行礼后按照老习惯站到了张献忠身后听小校说话。 “……官军火器甚多,马(元利)头领带三营兄弟攻敌中路,只听得“轰轰、噼啪”爆响,前面就倒下3、4oo兄弟,马头领也负了轻伤,再冲,就是火箭弓弩齐射,官军一支游骑也绕道后路袭扰,由此,左卫军溃散人众,仅有三千余人坚守无为城。头领着小的请求大帅兵解围破敌,若迟了,恐怕……” 张献忠抬手打断了小校的话,道:“来人,带左军兄弟去休息,吃过酒肉好好睡一觉。定国,着人去各军催人来,怎么搞的?这个时候了还慢腾腾的象老娘们走路般!” 李定国还没挪步,大堂前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嗡嗡”的议论声,各军头领们已经来到堂上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定国,如今你已经是大营统制了,去找个位置坐下。以后,让老二、老四来就行。”张献忠指了指左手边第三张恰好空出来的椅子,低声吩咐李定国。 声音虽低,但是大堂上众人却听得很清楚,那位置本是马元利的,此时马统率左卫军在无为御敌,而李定国被指定坐那里,分明是李定国的地位已经上升到与五军统领一般了。 李定国却装着没有看清楚张献忠的手势,径自走到了后面与孙可望坐到了一起,还是把位置空了出来。他清楚的知道,农民起义军如同梁山好汉一样,对那座次分外的看重。此时尽管是老爹要自己坐,却也万万不可去成为众人注意的对象。 张献忠居然微笑了一下,提声道:“无为急报,应天巡抚张国维领南京留守司、江南总兵两部万八千人进袭,江南官军火器一向众多,左卫军吃亏不小,此时困守无为等待援军。各位兄弟,谁愿意带兵去救。只救人不恋战,救出就西回。跟官军斗还得先拖,拖个人疲马乏才能设法决战。在这长江北岸,决无决战之机会。” 张化龙虎赳赳地站了出来,抱拳道:“大帅,前锋军愿意去救无为。” 张献忠摇了摇头,道:“前锋军要立即准备拔营西向去英山,为西营打开西向之通道。湖广军副将杨成方与河北卢象升可就在西北方向上呐!还有人愿去无为吗?” 这几句话等于已经决定了西营的行动方向,要向西!而此时去救无为是向东,走到无为作战接应出左卫军后,还得立即转向西边赶上大队,还得想办法拖住江南官军,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啊! 右卫张广才正要起身说话,却见张献忠眼神扫来,遂打消了请战的念头。 “大帅,后军有一营骑兵,可去接应马兄弟。刘进忠愿意亲率两营人马往救无为!” “大帅,侯俊禄属下骑兵最精,也愿意去救!”隶属于中军的太平王侯俊禄也跟着刘进忠站了出来。不过他跟中军其他营不太一样,地位也与廖容一样仅次于张献忠而已。 张献忠哈哈一笑道:“一事不劳二主,两位兄弟麾下都有骑兵,旺儿手下也有骑兵。这样,往救无为就不劳两位大驾,让骁骑营合了后军轻骑、太平轻骑跑一趟,如何?” 孙可望见机极快,立马站了出来抱拳道:“两位叔叔还是让旺儿跑一趟吧。这东去又西归,往来驰骋着实劳累,该当由小辈出力换下两位叔叔伴随大帅西去。” 两人一听,孙可望要去,那还做不个顺水人情还咋的?这救无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使,算啦,不争了! 张献忠看着两人的神色,笑着招了招手道:“两位兄弟先坐下,旺儿即刻检点军兵救援无为,切记,只接应不恋战!” 孙可望敛住了笑容正经八百地一拱手躬身应了声“是”,转身按住腰上的刀把大步走出大堂签押房。身后众人看了他的威势都向着张献忠微笑,就差顶个大拇指了。 李定国也是暗暗喝彩,这望老大现在颇有些威风八面的气势了,带三营骑兵往救无为,那还不是轻尔易举的事情吗?对官军的火炮火铳搞步战摆明了吃亏,用骑兵袭扰牵引官军军阵动摇后,再突击一点,必然可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战果。但愿他能在无为小胜一仗,也避免西营因为左卫军遭遇重创而堕了士气。 袁升高趁机站了出来,拱手道:“禀大帅,升高反复思量,以能力有限能统亲兵营,求大帅另行选拔贤能,升高愿意去新建健伍营帮小将军个下手。” 张献忠心道:“来啦,这就出来了。”也没有马上回话,却用眼睛去瞟自家几个堂兄弟,见他们脸上都有得色。不成器的东西,敢情以为老子在帮你们啊?!心里着实有些烦闷的他开口就道:“定国怎么看?” 李定国连忙站了出来拱手答话:“袁大哥乃岭南名门、督师子侄,自请就辅定国,实在是愧不敢当。不过,想健伍营从亲兵左翼千余人扩编为大营,确实需要熟识军务如袁大哥者来帮助定国才能成事。现如今转战在即,袁大哥肯来,自然是高兴万分!” 说完,李定国还恭敬地给袁升高作了一礼。 旁边张化龙立刻跳了出来,他见袁升高从统制的位置上被拉去做副手,自然是要大力襄助这个事情了,何况已经跟李定国说好要拨出虎营的,所以忙道:“大帅,定国要建新营,兵丁军械都很奇缺,这要拔营西去,顿时万般都没了着落。化龙想,虎营乃前锋军锋锐,又是袁副将旧属,不如拔到健伍营归定国统率,妥否?请大帅示下。” 张献忠又是暗骂又是好笑,这明明就是李定国在偷奸耍滑想让健伍营尽快成军的法子,可惜老六他娘的实在笨蛋,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那袁升高去健伍营,今后可比在中军属下干个受气的统制畅快的多!咳,张化龙啊张化龙,你小子被大侄子耍得溜溜转都不知道呢!也好,这本来就是虎营和袁升高的最好去处,虎营和左翼合并后,那战斗力就不是一般的强了,瞅机会再给健伍营添置些军械、马匹什么的,老子将来就有一支真正可以依仗与官军硬憾的队伍了。 想到这里,张献忠自然地笑了几声,道:“那就如此吧,虎营即刻调归健伍营,边开拔边整军,出霍山方向牵制湖广军。各军、各营,立刻准备,西去!” 最后几句话张献忠是板着脸以正式的命令下达的,这样一来,众人自然凛神应答了,三三两两告辞出了签押大堂。 “定国,留一下,中午在老爹那里吃饭。调兵之事有景之去就好,交代几句过来。”张献忠见李定国要走,忙出声招呼住。昨天晚上说了孙可望的婚事,今天也得拉妹子商量一下这小子的事情了。快16岁了,也到了找个媳妇抱婆娘的年龄,这样也就安了他姨娘的心,免得看一堵墙要娶媳妇那羡慕的样子。 张献忠完全会错意了。秦燕柔羡慕别人不假,那是她看到孙可望要娶亲了,自然就想到了李定国,就想到了自己,才本能的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张献忠却以为妹子在担心李定国的媳妇儿还没着落,这才有了心思给李定国说门亲事。一安妹子的心,二让义子也感受一下老爹的温情。 李定国答应了一声匆匆出门叫住袁升高,低声嘱咐了几句后,就让袁升高去找钱文直,两人一同到前锋军领人。自己这边,他也想跟张献忠商量一些事儿。 现在,要为今后做很多的准备,要专门有银子支应着才行。一是对江南书院的支持;二是在江南建立情报网;三是西营中的教习文化事宜不应该作为前左翼的个别行为,需要快普及起来;四是在军中加大工匠冶炼造作力度的诸般好处。这些事情没有张献忠的肯的话,很难凭现在的李定国筹措到银两做好。 思想着等会要说的事情回到秦燕柔的院子,却看到秦燕柔已经收拾东西了。看来,艾能奇的手下恐怕一散军议就把消息传了出去吧?这安庆城里,又要折腾一番了…… 107 战略初定 李定国殷勤地几步走上去边帮忙边说:“燕柔,老爹叫我待会去吃饭,估计饭后就去潜山营中。大军即将开拔西进,路上多加小心。” 秦燕柔被他的话勾起了心事,又觉得他现在越的能够体贴人了。眼看着就要出,不知道这次又要转战多远才能稍事休整?这一次不再与以前相同,他是营统制,要跟他的兄弟们在一起,不可能象中军亲兵一样时刻可见。唉!他担心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担心他呢? 不过,秦燕柔不会把这些写到脸上,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待会我也去大帅府,要不求大哥准许我去潜山?” 李定国心里一跳,啥?跟我去潜山?!健伍营可是要拉上去拼命的!何况,女人出现在军营中有诸多的不便。生活苦累不方便还是其次,士兵们会怎么看他们的统制?“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出现在健伍营中! “燕柔,还是跟着中军或者老营走吧,这样安全一些。健伍营行军打仗的不安全不说,还要走比老营人多得多的路,我,不愿意看你受苦。那是男人的地方,女人去不方便。”李定国有些心虚地把语调尽量放得柔和一些的说着,还伸出手去想拉秦燕柔的手,却被她躲了开去。 他根本就不了解秦燕柔的心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张献忠叫他去吃饭的真正用意,而秦燕柔却知道一些今天将会生什么。大哥要正式商量李定国的婚事了,这就把秦燕柔逼到了一条路上,再也不能在姨娘(姑姑)和准媳妇之间摇摆不定,必须做出选择! 这种选择她曾经无数次做过,无数次确定自己不适合李定国,应该给他找一个清白的、美丽的、温柔的、体贴的、能干的、能合他性子的、会陪他看书说话的、还要……的黄花大闺女。可是这种想法往往在某些时候会被本能、被爱意驱赶的一干二净!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有着强烈的排他性。眼看着她心爱的、支撑她活下去的男人走向另外一个女人,这心情实在是难以形容也难以承受。 秦燕柔生出了一种想逃避的心思,她宁愿和他保持着以前的关系,宁愿他依然需要自己的照顾,宁愿跟着他走向健伍营!但是她自己也知道,现在的他不会答应自己,他需要在西营有一个强大无匹的形象,决不需要一个已经成为负担的姨娘或者是不般配的妻子! 尽管她不愿意去田家宅子吃饭,尽管她宁愿去逃避,在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的苦处向天、向地大声地哭诉出来,可是现实却逼迫她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去面对。这种心境下,她能不对眼前心爱的人拒绝的话失望吗? 李定国怔怔地看着秦燕柔走进里屋收拾东西,也对那突然关闭的房门感觉到一些不自然,可是他认为是燕柔在使小性子,毕竟她也才25岁,有时候不也常露出娇憨的神情么? 两个人罕见地没有怎么说话捱到正午时分,等大帅身边的亲兵“三鹞子”王兴国来催促来,才收拾了一下去到隔壁的田家宅子。 张献忠冲着抱拳行礼的义子笑了笑,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后,道:“听老六说你现在也喝酒了,这才象个爷们!今天,陪老爹喝几盅,怎么样?” 李定国偷眼去看秦燕柔,她还是木木的表情不知道意见,要知道以前她总是限制他喝酒的。 “咳!我说妹子,今天趁着心情好说好事,当然少不了喝酒!他小子要去军营打混,不能喝酒怎么成?喝,今天都喝,他姨娘,上酒!”张献忠一看就知道了虚实,敢情这义子还得看妹子脸色行事呢? 到这个时候,旁边的秦燕柔不能不说话了,她忙站起来道:“我去帮嫂子。”说着就走去后堂。 张献忠感觉到有些没趣,“嘿”了一声转头看着李定国小声道:“早知道还是娶了你姨娘的,看她不太开心哩。” 李定国吓了一跳,脑海中立时蹦出了无数个念头,忙把话题转了一下:“老爹,定国寻思着此去西边也不尽妥当,湖广官军兵力比南直隶多得多,南京京营战力远不如湖广军,与其面对湖广军不如周折一番回到安庆。十三家现在都向西去,无非是看到洪疯子出了潼关陕西官军力弱,可大家伙都去的话,那肯定会招来洪疯子、卢象升、左良玉等人的联合围剿,最终又不得不退出关中再向河南。再者,陕西连年灾荒和兵事动荡,十三家起义军回陕甘一带必然会产生粮秣难以筹措的困难,也不得不再出潼关向河南。又者,来回纵横肯定会遭遇陕军、辽军、天雄军、湖广军、川军的围堵,血战难免。定国每每想到此处就担心呐!西营要强大,要跟官府朝廷作对,两个问题必须解决:一是根据地,二是人心。而这两个问题合起来其实是一个问题,如何动广泛农民、流民拥护西营、组织生产,而不是跟着西营去来回转战。这,就要为大家做一个长期的考虑,为西营的展策略做为一个通盘的打算,而不是如今单纯的逐粮草而走、避官军而走。” 张献忠脸色沉凝下来,现在他也没有去想其他问题的心思了,义子说的话确实很有见地,已经预测到今后一段时间局势的展趋向。李定国说得很准,张献忠原本就向西攻湖广会合老回回马守应,再联军向西北去陕西兴安,与十三家七十二营会合,以免孤悬东南被官军吃掉。但是,也如他所言,当初1o余万起义军陕西尚且养不活,何况如此的3o余万甚至更多呢?去陕西,意味着又是出河南或者山西。这样来回走不是办法,确实不是办法! “定国儿考虑得是,但是如今三面官军压来,而本地百姓又不太支持我们西营,该当如何是好?娘老子的,看着那些傻忽忽的人就有气,这南边人的卵子被狗吃了吗?连咱们赈济的粮食也不敢要!你去看看,这安庆城里咱们打了多少富户,又有多少人愿意加入西营?这里是比河南、陕甘、山西富裕,可是没有兵员坚持不了啊!定国,你说咋办?” 李定国凝思了一阵,抱拳道:“老爹,得民心者得天下!老百姓是不愿意四处流浪的,他们希望过稳定的、有地可种而税赋合理的日子。只要给他们一片土地,给种子和农具就能活下来,他们就能支持西营。问题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没有这么做!过一地,则打富户开官仓解决一时的问题,没有合适的法子、政策能够让老百姓觉得安心、拥护西营。流民,谁也不想当呐!但凡他们有一点点的办法就不会加入我们。这就是北边和南边老百姓态度区别的根源……” “你是说,老子应该收了皇庄、官田、军屯、财主的地,毁了契约分给百姓?如此,他们敢要吗?”张献忠疑惑地打断了李定国的话,他清楚这个道理了,但是要真正实现就必须要西营面对强大的官军保持一片地盘。可是按照西营目前的战力尚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战略目的。 李定国笑了笑道:“老爹,现在他们不敢要,是怕西营一走官军就来拿他们开刀。可是,这一步棋必须要走,早走晚走都得走,否则流寇始终是流寇成不得大事,就始终会被官军撵着东走西突。定国以为,现在西营应该在强壮战力的基础上确立一个战略方向,找到一个适宜于展的地方谋求突破,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一次会有一次的影响,一次有一次的效果,只要西营围绕这这个战略展地来流动作战,就能逐步消耗该地的抵抗力,就有机会最终站住脚。建政权、分田地,把西营的命运和老百姓的利益连接在一起后,就不怕没有人支持、没有兵员、没有粮饷了。有限范围的、有目的的流动作战取代以前追求合群、追求粮草的流动作战,以目前西营的力量来看,还是可以实施的。” “直说,你觉得哪里好?”张献忠点着头抬手挥动了一下,显然已经对李定国的话动了心。 “东南或者西南。居中原四面受敌不如居两边,这样可以在建立政权后集中兵力防御,等自己力量强大后再进攻,扩大地盘。江南物产丰富靠近大海,能够夺取江南连结海盗(一官党郑芝龙)则可以快强大起来,还能方便地与西夷往来,购买红夷炮和火枪强大军力。稳定一地后则席卷江南成就半壁江山,形成与朝廷真正分庭抗礼的实力。只是目前江南有浙江镇、闽镇等多路官军,实力强大,不妨用流动作战的方式分而歼之,逐渐改变敌我力量对比,避免贸然决战。如不利,则可以面向西南。四川乃天府之国,而且地形为四面高中间地,方便凭险据守。三国时期孔明不就是让刘备取四川而三分天下有其一么?”李定国掰着手指说着,他把拇指和小指比做了江南和四川,试图让张献忠从现在就确立一个长期展战略。 “江南?四川?四川?江南?那现在取英山、霍山岂不是多余之举了?”张献忠完全同意了李定国的建议,已经把思路换到这个战略与目前西营的军事行动上来。他见鬼精灵的义子似笑非笑、胸有成竹的表情,略微思想了一下,恍然大笑道:“哈哈,东引西走,到得鄂东山区就由不得官军的车营火器逞凶了!老子要给张国维一个厉害瞧瞧!” 张献忠的笑声引来了田玉婉,她在旁边福了福道:“大王、小将军,酒菜备好了。” 李定国忙站起来抱拳回礼,恭声道:“田姨娘直呼定国就可,谢谢姨娘。” 张献忠眼中带着笑拉了一把正经八百行礼说话的李定国,道:“走,跟老子喝酒去,你姨娘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啊!?”显然,他宁愿听到田玉婉叫他“大王”,叫李定国为“小将军”。 李定国心里明白了,老爹并不太喜欢财主家出身的田姨娘,也许,这门亲事是他被燕柔拒绝以后赌气而成的。那么这样看来,还得小心不能让老爹看出自己对燕柔的心思哩! 108 惹恼八大王 三杯酒下肚,张献忠看着脸红了的李定国道:“怎么不敬你田姨娘和姑姑一杯?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那点花花肠子,先敬了酒,老子才有话说。” 李定国心里更没底了,七上八下的老想着“是不是老爹看出自己和燕柔的事情来了?”,脸上顿时又红又白的,忙举了酒杯略微伸出示意,道:“定国敬田姨娘、姨娘一杯。”说完,“哧溜”一口就喝了干净。 田玉婉倒也不推辞,拿起面前的小酒杯也喝了下去,秦燕柔却带着些担心和嗔怪看了他一眼才喝了酒。三人齐齐把目光集中到张献忠身上,看他如何说话。 “你小子怎能跟六叔那么个实在人耍心眼子?这个事情暂且揭过去,不过,那个钱文直不是什么好货色,平时给我当心点别走得太近。咳,不说这个了!你钟师傅有消息回来,他带着吴堡那傅家母女和两个弟兄本在大青山外躲避,如今金狗在那边打败察哈尔,他们也株连着被掳去辽东。不过,‘横山虎’回来说了,钟师傅等你那妹子再略微大些了、行路方便了,再想办法回南边来,叫你和你姨娘少担心她们。”张献忠看着李定国的脸说着,他知道李定国在吴堡时候与傅家小丫头关系不错,此时说这话一是给个消息,二是试探一下李定国与那丫头的情意,好为他的终身大事的安排作个参考。 李定国看了秦燕柔一眼,正好她也带着欣喜看了过来。染了酒红的粉脸儿和带着笑的大眼睛把李定国给呛了一下,忙转头道:“谢谢老爹……” “又来了,叫你别那么多礼数。好了,说正题,妹子,是你说还是我说?”张献忠在军议的时候,在军营中欣赏李定国中规中矩的礼节,这可以在西营上下逐渐形成一个规范;可是在家里,就这么几口子人还来这一套,就他娘的不太爽快了。 “但凭大哥做主。”秦燕柔轻轻的几个字就把事情又给推了回去。 张献忠正巴不得做主呢!哈哈一笑道:“定国儿可记挂那傅家小丫头?老爹我听说当初过河的时候,小丫头一声喊可弄哭了几船人呐。” 李定国还没回过神来,只当是前面好消息过后的一个自然延续话题,只不过老爹和燕柔那一句对话显得有些奇怪而已。所以不假思索地道:“定国一直记挂着傅家妹妹呢。” “那就好,听横山虎说那妮子也快十三岁了,模样儿俊俏不说,能骑快马挽轻弓、还会柳叶刀法,端得是英姿飒爽,正好配上定国儿这员骁将。现在,咱就把话说这里搁着,等小丫头一回来,定国儿就把她娶过门子来,她也好在老营里照顾你姨娘不是?”张献忠乱点了鸳鸯谱,还得意洋洋地端起大红的玛瑙杯子乐滋滋地喝了一大口。那杯子是掘凤阳皇陵得来的宝物,通体珠圆玉润而且红彤彤的颜色均匀,倒入酒以后就从血红色变成更好看的玫瑰红。如果装得是水,颜色则没有丝毫的变化,着实是件宝贝。张献忠平时舍不得用,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拿出来把玩使用一番。 “真成宁宇小媳妇儿了。”秦燕柔突然觉得心头搬开了老大的一块石头,这辈子认命了!早些年在吴堡开的玩笑却在今天成了真,也好啊,傅明珏长大了,正好配了她宁宇哥哥,也省得她哥哥胡思乱想毁了自己的名声。 李定国傻坐了半晌,他听出秦燕柔那句话里有决断的意味,也有酸楚的心痛,可恼的是老爹怎么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事情来?难道他真的察觉出什么来故意如此断了自己和燕柔的念想?不行!不能这样! 他腾地站了起来,饭桌子也被他带得晃了晃,忙伸手摁住桌子面道:“老爹,定国年纪尚轻,不宜谈论此事,还是过两年再说吧?望哥婚事刚刚说定,就怎么轮到定国头上了呢?按理,得等之祥(刘文秀)后才好说定国的事。” 张献忠脸一板眼一横,道:“先说在这里搁着有什么不好?那丫头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南边呢!你的事情一定了,也省得你姨娘成天操心这个、那个的不安生。” “老爹、姨娘,明珏还小,她、她是妹子!定国心里,已然、已然有人了。”李定国一急,干脆说了一句摸棱两可的话,希望安秦燕柔的心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知道自己心里只有她,也能拖得一时,待钱文直把事情安排好以后再摊牌。 秦燕柔默然低头,随后醒悟过来忙转去与田玉婉小声说着傅明珏的事情。 这边张献忠愣了一下,突然笑道:“好哇你个混小子,还说年纪小不适合现在说这码子事,那你心里有谁了?嘿,还跟老子装呐!不说清楚就军棍伺候!” 张献忠是存心帮秦燕柔解决一个烦心事,也存心想成就李定国的婚事把这个义子拉得更近一些,所以现在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威胁着。他想得很简单,定国儿看上谁了?去说一声就成!且不说他老子我有几万大军,就说这小子生得也确实不错,再两年不是那说书先生嘴里的锦袍将军马孟起(马)才怪哩!这样的人才谁家姑娘不喜欢?又有哪个当爹妈的不喜欢呢? 李定国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一方面要安慰秦燕柔,一方面要应付张献忠,可偏偏刚才那句话说得确实有欠考虑,给老爹抓了把柄。难道坦白说心上人是燕柔?那估计军棍马上就落头上了!这还没什么,可惜钱文直出的主意安排的计划就完全泡汤了,今后自己和燕柔也休想走到一起来! “哟,这小子还害羞呢!哈哈!”张献忠见他半天不说话,手指着李定国跟身边的田、秦二人笑道,笑过后又板起了脸:“说,今天是不说也得说!” 李定国心念百转下,小声说道:“是、是定国在南京城里认识的柳如是姑娘。” 张献忠作难了,一手摸着玛瑙杯子一手摸起了下巴上的胡须,道:“就是那助你出南京的柳、柳什么?” “柳如是。” 娘的,南京城里,咋弄?张献忠顿时没有主意。本来李定国看上的应该不会差,而且还在危险关头上帮了忙,那是正当撮合的好事儿啊!可惜,南京城现在西营是指望不上了,这个事情看来不想拖着也得拖了? 田玉婉刚才还在跟秦燕柔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凑到张献忠耳边说了几句,张献忠的脸立即就变了,看得李定国心里一阵阵的虚,最要命的是秦燕柔显然不太理解自己的心思,把挡箭牌当成真的事情了,那眼神呐……揪心! “啪!”的一声,桌子上的酒杯子、碗碟筷子响成了一片,檀木桌子也象快散架一样“嘎吱”了几下。 张献忠抖索了几下嘴皮才出声来:“你,小子,不行!一个卖笑卖艺的能配得上你么?你这是拿着耳刮子在扇你老爹我还是你姨娘?啊!?这个事情休要再提,明儿我派人去送千两银子给那姓柳的,就此揭过此事,也算报答她助你之恩了!” 李定国真的有些怕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张献忠气成这样子。就算在山西隰县遭遇大败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大火,就算那此在夔州呵斥六叔,也是作戏多、真怒少。这次显然不一样了。 娘的,事情是越说越糟糕! “妹子,你说说这小子!”张献忠见李定国不敢说话,余怒未息下又转向了秦燕柔,指望最有影响力的她教训教训李定国。 秦燕柔此时哪里还有心思说什么啊?听张献忠这么一说,顿时就控制不住掩面起身,呜咽着离桌而去。不为别的,就为他心里原来有了别人,不是傅明珏,而是一个歌伎! “滚,滚,滚回潜山去!没有老子的话不准回中军回老营来!”张献忠以为秦燕柔也是给李定国与伎女相好被气着了,心里的火大盛,要不看着心爱的玛瑙杯子还在桌子上,早就掀了桌子砸向对面那不晓事的家伙了。 李定国黯然地还想申辩几句,却听张献忠吼道:“三鹞子,把这东西给我撵走!” 王兴国一直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马上就跑了进来拉了李定国的手就走,走出老远后才道:“小将军,大帅真怒了,去潜山躲躲吧,等大帅气消了就好。” 身后,张献忠还在咆哮着:“叫老四来!告诉中军,那小子以后老子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个奶奶地!” 李定国还待去看看秦燕柔说出原委,无奈三鹞子硬是把他押上青花战马,嘴里说道:“小将军,听鹞子这一回吧,先去潜山。走,我陪着你。” 李定国知道他也为难,叹息了一声在王兴国的陪同下直奔潜山。跑出去二十来里了,他才想起自己说了战略规划却连早想好接着说的四个事情一件都没落实!更糟糕的是老爹叫四叔显然是真的准备给柳如是送银子去断绝关系,这不是对自己争取江南士人,建立江南的文化势力和情报网计划的当头一棒吗?! 没办法,马上回健伍营去商量弥补之计! “驾!”可怜的青花战马又被心急的主人抽了一鞭,忙甩开四蹄飞奔起来…… 109 夜袭霍山 前面远远地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是虎营在袁升高和钱文直的带领下向黄家渡开拔。李定国忙又催了一鞭,带着“三鹞子”王兴国跟了上去。 虎营的人都认得这个在渑池指挥百人队从容攻击官军的小将军,在看得马近时,纷纷散在一旁招呼着。 李定国也只得按捺了焦急的心情放缓度微笑作答,顺便仔细查看虎营众人的士气、装备。袁升高的回归和并入健伍营两个事情让虎营的兄弟们显然非常高兴,这14oo号人实际上是把对爱兵如子、忠心报国的袁崇焕的感情转移到了袁升高身上,袁离开,他们不满意而气馁,袁回来拉了人进健伍营,很自然就把士气给激起来。这些前辽军精锐们看不起其他营,可对亲兵左翼是佩服万分的,能够与左翼合组成深孚众望的小将军麾下健伍营,可以说没一个虎营战士不愿意、不拥护! 队伍里,人人几乎都有牛皮胸甲,战刀长矛大盾弓弩齐备,夹杂在队列中还有几辆大车,上面载了几尊青铜小炮和火药、铅子的物事。这些,都要比其他营强得多。再加上整齐如一的红布头巾,俨然是一支与官军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主力了。在西营这个还没有脱离农民气味的队伍里,虎营能够保持这样的装备,也看得出张献忠对这支队伍的看重。当然也让李定国能够体会到张化龙对自己的倾力支持。 他很快就赶到队伍头上的钱文直、袁升高身边,在马上拉了钱文直一下,然后小声地说了刚才在安庆大帅府里生的事情。 “如此,须尽快派人回安庆给姑奶奶解释清楚,还得与四将军通气才行。这般,文直立刻回去一趟?”钱文直听了也不好埋怨李定国处理不当,只能想办法尽快弥补了。在他眼里,这小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小了点儿,处理这些事情不够老到不够爽快。 李定国想了一下,拦了钱文直道:“先生莫去安庆,换了装去江南知会一声吧,我估计此时四叔的人已然出。姨娘那里我找老于说去。”他其实还担心张献忠在火头上会迁怒钱文直,酒桌子上不是就提醒过了吗? 钱文直应了声,掏出身上带着的档案和拨给健伍营银两的帐册,向李定国和袁升高拱手作礼后,掉转马头就走。 李定国转头对袁升高道:“袁大哥带着队伍,定国先回营后着人来接虎营。” 袁升高听出他有事,也拱手表示同意,看着他带着大帅的亲兵飞驰而去。心里却有些奇怪,猜估着李定国和钱文直对话中藏着的那些不好捉摸的事情。 这边李定国很快就进了黄家渡营地,派出一名哨长带人去迎接虎营后,直接就到中帐找到了老于,然后铺开笔墨急急忙忙地写了封书信,着老于跟王兴国回安庆亲手交给秦燕柔。 当天傍晚,健伍营大营内喧闹非凡,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后,又随着中帐护卫的传令声顷刻间安静下来。因为小将军有令:“三更造饭,四更拔营。” 中帐里,李定国和九名左翼正副哨官、袁升高和虎营五名得力部下聚集在一起军议。很快就确定了两部暂时不合并,暂编为左右翼和哨探队(骑兵),待拿下霍山后再行会议营制。接下来,就是如何拿下霍山,为全军打开西去通路的问题了。 “事不宜迟,立即放出两拨哨探,一拨向西英山方向时刻关注前锋军进展,一拔向北过岳西打探霍山敌情。今夜全营开拔,务必在天亮前抵达岳西县东的桐子岭隐蔽待机休息,明日晚再次开拔,夜袭霍山!”李定国拿了张从官府中查抄到的地图指点着说出自己的计划,在当前霍山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昼伏夜行接近霍山,再根据哨探回报情况夜袭县城,似乎是最快最有效的作战手法了。 当下就有刚从虎营提上的哨探队长杜一林拱手“得令”就钻出了帐幕,随即就有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 李定国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拿下霍山,则左良玉部多半会转向西南霍山城,此时,就需要健伍营拖住左部几个时辰,等西营全部过岳西后再直接向西进入大别山,伺机去麻城与大队会合。关键是:一,潜近霍山要快、要隐蔽,不能让霍山之敌有备;二,主动出霍山向东北,在佛子岭----猴子山一带袭扰左部、拖延时间;三,撤守霍山要迅、干净,捣了城墙不留尾巴,粮食能带的统统带走,然后分路进大别山,在梅子埠再行集中。” “是!”众人都理会到了意思,互相看了看齐声做答。虎营诸人也是满脸的佩服之色,这样的计划既能够轻松完成大帅的将令,又能打霍山一个措手不及,捞到大量的好处。这霍山可就不比安庆了,那里处于大别山的东北麓,随时可以钻进山里躲避官军大队的报复性攻击,着实是个十拿九稳的计划。 四更不到,虎营(右翼)前、左翼后,健伍营27oo号人悄悄地撤了营帐向北开拔,等天大亮的时候,黄家渡的老百姓才骇然地看到昨天晚上还热闹了一阵的军营不见了,只留一片打有木桩子的空地。而此时,健伍营已经在桐子岭沿着山脊线向北走了大约3o里后停了下来。 “报,左良玉下参将何国梁打进庐州,一部约8oo人马在游击焦寿的带领下向霍山而来。另,霍山守敌只有当地卫所两汛不足六百人,守备松弛、疏于防范。” 杜一林找到李定国和袁升高后,帮着两人展开地图后才报告着。 “英山方向情况如何,前锋军拿下英山没有?”袁升高马上问道,他清楚按照李定国的计划,健伍营攻击霍山的作战行动必须和英山方向呼应起来。 杜一林指了指地图:“英山方面的消息,最少也得等两个时辰后才能到。我营开拔前,前锋军就接近岳西了,估计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入夜前前锋军能够到达英山。” 李定国皱眉道:“这么慢?梁彪!” 会配火药的亲兵梁彪马上就应声出现他面前。 “带个口信给前锋军六将军,请他务必想办法在三更前拿下英山。回来,说话时小心一点,别太硬。”李定国下完命令又补了一句,看着梁彪走后才拉了袁升高一把,道:“这焦寿可把咱们的计划搅和了。袁大哥,你带右翼能拿下霍山不?” 袁升高一听就明白了,敢情要分兵应敌呢!夜袭不变,但是将变成自己带右翼夜袭霍山,小将军带左翼夜袭焦寿。这可不行!霍山六百守军,还都是卫所的窝囊废,好打!可焦寿的八百人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是硬骨头。 “宁宇兄弟,我虎营,噢不,右翼愿意去打焦寿,霍山方向由左翼来打,如何?” 李定国知道袁升高的心思,还不是担心自己跟焦寿遭遇嘛!左翼12oo号人对敌8oo人,正面应敌的话胜算确实不大。可右翼也不过14oo号人,同样也是吃力。硬碰硬的事情,现在的李定国是打死都不会去干的! 他拉了一把袁升高道:“这霍山东北有佛子岭,可以依托此处的地形伏击官军。袁大哥麾下尽是善于攻城拔地之士,不适合在此作战,还是定国去稳妥一些。何况,拿下霍山才是关键。霍山在手咱就不怕在佛子岭挡不住官军,左翼就可以从容退入霍山应敌。袁大哥,你我就不用再争了,就这样决定了!” 袁升高无奈地点了点头,向旁边的杜一林道:“你留几个兄弟在此联络哨探队,接应梁兄弟和老于等人。” 李定国暗暂了袁升高粗中有细,乃道:“右翼按照原计划行事,左翼一个时辰后出,赶到佛子岭设伏。张铁柱,传令下去!” 当日夜,李定国带左翼赶到佛子岭,立即就地形占据了左右山头,用此地盛产的毛竹制成了两丈的长筅捆扎起来设置在山道两边,又在路边林中埋伏了长矛、刀盾手各三百名,余下5oo弓弩手则分据山头准备,百余骑兵成为冲击敌队、策应左右的机动力量。一切布置停当后,就等霍山方向的消息了。当然,这个消息不会是右翼带来的,而是由溃逃的官军退向庐州时必然经过这里带给他。 夜袭霍山、伏击援军,典型的攻点打援的战术。 霍山城外老圩子,梁彪把张化龙今夜拿下英山的承诺带给袁升高,又匆匆地和于至忠到东北方向上的佛子岭找李定国归队。这边,三更梆子声在城墙上响起,右翼就由步参领储黑虎带了5o名换上官军号衣的部下骑着马疾驰到霍山东门,其他人马则在黑夜的掩护下接近城墙的四个角楼处,偷偷架起了竹制的长梯。 半夜里,急骤的马蹄声停留在城下。东城墙上的守军完全被储黑虎他们吸引住了,在灯笼火把下朝着城门口的起义军喊问道:“什么人?” “老子左大帅麾下参将焦大人骑千总储黑虎,有紧急军情知会霍山守备大人,快快开门,免得贻误军机!”储黑虎举着一个谁也看不清楚的令牌大咧咧地喊着,满口的不耐烦。 城楼上是个汛头(把总),仔细一看,还真都是边军服色哩!一想左大帅也是辽军出身,登时对上了路子,加上下面是得罪不起的千总官,忙招呼了一声,那城门就在“轧轧”声中缓缓开启了。储黑虎一声暴喝“进去!”就策马当先进了城门洞子,再迅地撤出战刀“嘿”的一声,立即砍倒了一名守军。身后的5o骑一声呼哨冲了城去,见人就砍,见影就射。 顿时,喊杀声突然从东城门口到东南、东北角楼上爆出来,大量的火把映照得霍山东城墙一片通明…… 110 歼敌佛子岭 (汗啊,喝酒喝得一塌糊涂,才清醒,还好没有过o点,金身还在,呵呵。各位书友大大见谅……) 佛子岭距离霍山足有6o多里地,左翼埋伏的兵马在布置停当后只留了哨兵警戒,其他人都在各自的战位附近将就着打盹休息。山头上,靠着棵大树眯眼养神的李定国被一阵脚步声和低语声惊醒来,一看,原来是老于和梁彪回来了。 他撑着浑铁长矛坐直,一方面让来人可以方便地看到自己,一方面自己也可以稍微清醒一些。三月间的大山中,真要睡过去了还非惹出毛病来不可。 “小将军,在这呐,于叔!”梁彪先看到了李定国,拉了于至忠走了过来。 李定国此时完全清醒了,小声道:“于叔、梁哥,你们辛苦了,情况怎么样?” 梁彪傻笑了一声,当兵的跑跑腿算啥辛苦呢?还值得小将军这么问候?忙道:“回小将军,六将军说今天夜里肯定拿下英山,英山不过千把湖广兵把守着,7ooo前锋军还不是动动手脚就拿下来了。小的从霍山过来时,走了不到五六里,霍山就归咱西营了。估计,溃退下来的官军马上就会通过这里。” 正说话间,本标副哨白文选就摸了过来,悄声道:“小将军,过了十余骑马。”说完,白文选才跟老于拉了拉手。 李定国看了看东边的天色,又看了看跟自己一般年纪的白文选,嘿然一笑道:“天亮时分官军保管会来,叫弟兄们吃点干粮好好休息,天亮时痛快的干他娘一场。都去吧,于叔留一下。” 众人难得从他嘴里听到脏话,此时听了,却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意思,都乐呵呵地拱手后离去。将是兵魂,小将军这么有信心,那下面的头领、士卒们就有了底气,这个底气可是支撑他们在天亮时大战一场的士气基础。 “小将军,信给姑奶奶了。不知咋的,把门的亲兵要不是三鹞子说和还不放俺进去呢。”于至忠当然知道李定国留自己是为什么。当然,作为本标面临战斗时,他也应该在小将军身边听着支应。 李定国勉强笑了笑,又问道:“中军、老营什么时候离开安庆?我姨娘看了信说什么没有?” 于至忠心里迅权衡了一下,决定先报后面的问题,乃担心地道:“姑奶奶看了信哭了一场,叫我带口信给小将军您,她在老营娘子队很好,哦,还说不会输给小丫头。我前脚走,后脚姑奶奶就去了老营,满城的人都动起来了,一路向西都是咱们西营的队伍。” “喔,那于叔你休息会,我去巡巡哨。”李定国站了起来,活动着有些酸的身体说道,接着就大步走向东北面的山坡。坡下,是一条长达8oo米的夹道,这里将是官军焦寿部的葬身之地。 与其说是查哨,不如说是离开满脸疑惑的老于走动一下,抽空思考秦燕柔的反应背后的心理。什么叫“不输给小丫头?”她看了自己的信后难道就只有这个反应? 李定国在信里把自己对秦燕柔和柳如是的感情说了个通透,也把在江南展势力的计划和对秦燕柔的安排端了个老底出来,想来秦燕柔这次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了。却只得了句“不输给小丫头”的话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个时代没有太多象柳如是般的女子,在礼教的约束下,燕柔情愿接受老爹对自己婚姻的安排却不愿意承认柳如是的存在,从而在潜意识里跟小丫头较上劲儿了,也用这句话暗示她的立场。至于去娘子队跟着望大哥的媳妇她们一起操练军事,也是好事…… 走了一圈,想明白了的李定国看到东边露出了曙光,估算了一下,左翼的兄弟们在急行军和忙碌大半夜后也休息了两个多时辰,遂沉声道:“来人,传令各哨进入战位。” 片刻间,山道两边的树林、山包上就在躁动了一会儿后恢复了平静。李定国走到东山坡上,看着蜿蜒的山路等着官军自投罗网。 官军参将焦寿昨夜是在离健伍营设伏地大约2o里的猴子山隘口下的寨,此时得了消息,慌乱全军起营,3oo骑兵在前,5oo装备了不少火铳、小炮的步兵在后,急急忙忙向霍山开去。 左良玉给焦寿的将令是“星夜增援霍山,阻截流寇西去,等待大队来援。”只不过焦寿把这个命令忽视了一半,因为最近半年时间,他和他的部下都在河南、安徽两头跑,前些日子是对付闯王高迎祥、曹操罗汝才,现在这些流寇西窜而南京告急了,又转头来对付张献忠。流寇走一里路,官军要走三里、五里甚至是十里,早就是疲惫不堪焦头烂额了。为了下面的人能够出力,他这个参将也不敢把士卒们给逼急了!这个年头,又不是没有官兵成群投奔流寇的事情生。 就这么半夜的功夫,左良玉想抢先巩固霍山的企图泡了汤。当然,官军左良玉也好、张国维也罢,都只是从战略上看到霍山、英山的作用,并没有察觉李定国和他小小部队的动向。 在焦寿的脑子里,流寇在攻取霍山后肯定是向西钻进大山,继续流窜信阳、麻城地区。自己的队伍此时赶去只能追到流寇的尾巴杀几个人,恢复霍山了事。他绝对没有想到在西营实施战略转移的时候,还有个鬼精灵的人物准备吃官军一口,牵制左良玉麾下两万人马向霍山方向,为英山主力转移争取时间。当然,这个参将就更想不到在距离霍山6o里的地方会有流寇严密的伏击圈。 将如此,兵就更不用说了。3oo名骑兵慢腾腾地打着还没补起来的瞌睡在山道上走着,他们不能离步军太远了,这也造成了他们打瞌睡的机会和理由。匆匆而来的消息,匆匆的拔营,使这些可怜的官军士兵都来不及吃上早饭,更使得这些人丧失了应该有的警惕性。 李定国的伏击阵地选择的颇为巧妙,有了毛竹长筅阵的他没有选择前面两里处的山口,而是在这个只有两个相对高差不大,显得很平常而不险要的地方设立阵地。这样,即使官军有所警觉,也会在神经质地搜索过前面山口后,在这里放松警惕。这是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考虑的,高度紧张过后的人往往会在潜在危险消除后变得麻痹起来。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则是紧张时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警号消除时机体又大量产生抑制激素使然。 “得得”的马蹄声有气无力地响起,军官们并不严厉的呵斥声也逐渐清晰起来。前哨的骑兵与后面的步兵相距不过5o步左右,并排行军的8oo人队伍在8oo米的伏击圈里,显然是被通吃的结局。 李定国在山包的大树下看着8oo官军毫无警觉慢吞吞的走进伏击圈,心里一阵狂跳,一个念头陡然地升起:能吃掉吗? 他摇了摇头屏除杂念,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浑铁长矛挥动着,长矛上,则扎着一匹鲜红的布料。 箭矢的飕飕声和火铳的劈啪声顿时惊醒了清晨的佛子岭,随后喊杀声和惨叫声就充斥了8oo米山道。起义军手中最具有威力的武器不是弓箭火铳,而是就地取材剖开毛竹制成的长筅和四面带刺的竹刺笼。山道两头,竹刺笼很快就充塞了山道,把官军前进、后退的道路完全截断,而山道两侧则是长筅齐出,穿透了一排排惊慌失措的官军身体,带出骇人的血沫四下飞溅。 马嘶人吼中,官军前队骑兵成为弓箭手重点招呼的对象,3oo名骑兵大多在还没醒觉的状态下就被劲弩强弓结束了性命,少数见机得快的想掉转马头想跑,却看见后面遭遇长筅屠杀的步军早阻挡了去路。机灵人此时纷纷跳下马来丢弃兵器表示投降,卤莽的则在下一轮箭矢中被扎成刺猬。 后队的官军步兵想匆忙组织阵列,可两人并行的山道在长筅不断刺出的时候哪里容得他们列阵!?乱纷纷的一片人陷入各自为战、各自保命的境地,面对的却是整然有序的强大攻击。有些回过神来的凶悍官军略微组织了一下,就向两边的树林的猛扑,无奈起义军手中的两丈毛竹长筅占尽了便宜,只听树林草丛中一声声号令,那一排排青白相间的长筅就齐齐刺出,“噗噗”的竹节入体声不绝于耳,很多官军士兵被长筅洞穿后还在挥舞着手中的刀矛,随后就看着自己的鲜血随着青色的竹子的回撤喷涌出来。少有几个幸运的官军还没有冲到路边起义军当面,又被长矛扎成了透明窟窿…… 李定国眼明手快,拽出他的宝贝弓搭上箭就射,官军后队一个正拼命组织手下顽抗的将官应声跌下马来。此人正是倒霉透顶的参将焦寿,一支劲箭穿透了他的脸骨直接送他上了西天。 失去主将的官军在毫无抵抗力的境地中,纷纷丢弃武器跪地投降。一场伏击战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干净漂亮的结束了,连路旁树林里的刀盾手们还没有派上用场,连给后面机动的骑兵上前冲杀的机会也没有,就全歼了8oo官军。 战场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佛子岭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空气中又多了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 “于叔,立即打扫打扫,前哨和骑兵押了俘虏先走,噢,把那焦寿的脑袋砍下来挂那边树枝上,再剥了树皮给左大帅留个字----西营健伍营在此拜上左大将军!”李定国不住地搓着手兴奋地说着,搓手是因为他只射杀了焦寿一人,这场伏击战没有给他多少杀敌的机会。 于至忠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疑惑道:“小将军,怎么留字呢?没笔没墨的。” 李定国哈哈笑了笑,指着路上成片的毛竹长筅道:“那竹节里有的是红墨,搞些竹叶扎巴扎巴就是笔。”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番话害人家于至忠恶心了好久,一看红色的东西就犯呕。接了小将军命令的老于要在灌满官军鲜血的竹节里蘸取“红墨”书写留言呐,这不是战场上杀人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对神经的最严峻考验…… 111 麻城会师 李定国在霍山取得胜利的同时,孙可望也接应出困守无为的马元利。孙可望充分利用了属下几千轻骑的优势作为马元利部步军的后卫,忽聚忽散、不断袭扰张国维的南京京营,迫使浙江军不得不放慢度随时策应腐朽不堪的京营,以免这支禁卫军在“流寇骑兵”攻击下吃大亏。因此,东线官军被有力的牵制住,给西营西进创造了条件。 东北方向上的左良玉一部与凤阳兵(多数是徐州援军),则在焦寿被歼灭后采用稳步推进的办法,以避免给李定国找到各个击破的机会。这样一来,李定国的健伍营在霍山逗留了四天时间,才从容撤退。 三月中,西营各路人马6续到达麻城,与老回回马守应部一万两千余人会师。联营后,起义军以张献忠为帅,马守应为副,拟吸引南京方向的东线官军进入英霍山区(大别山东麓)寻机歼敌,却不料张国维小心谨慎,以霍山焦寿之败和京营连遭起义军骑兵袭击为经验,竟然指挥所部进至太湖、岳西后就顿兵固守。企图保障自己治下的安庆诸县不失。这种不求立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给起义军的东南战略制造了相当大的麻烦。 7日,孙可望率骑兵8o为先,骁骑营大队尾随,挑战岳西守军,官军竟闭门不出,孙可望着急之下纵马城下,遭城上火器、弓箭射击,8o骑损伤大半,他也负伤而回。诱敌东路、寻机歼敌、削弱南京、江南官军力量的策略由此遭遇挫折。 得了消息的张献忠怒不可遏却偏又无计可施,加上此时各路起义军趁关中虚弱纷纷回陕西的大潮兴起,他也渐渐地倾向于回师关中再图后计。尚在徘徊之时,武昌的明宗室楚王却是对近在麻城的起义军大为惊恐,一面快奏朝廷一面拿出十万两银子,鼓励周边镇兵进剿麻城,而三边总督洪承畴部下总兵艾万年也兵指湖广,有配合湖广军进攻起义军的势头。 张献忠和马守应得了消息,立即命令全军拔营北向,准备以北进河南南部吸引艾万年部尾追时,再突然向西进入郧阳,再往陕西兴安。 这一命令很快就传给驻扎在麻城西南宋埠抵挡湖广军的健伍营统制李定国。此时的健伍营因为在霍山打了胜仗,缴获了不少军资、装备,又从投降官军和当地精壮中吸收了部分兵员,已经有37oo人的战力。又通过在霍山、宋埠的两次整军,基本形成了李定国心目中理想的营制。全营有步兵25oo、骑兵9oo、辎重兵4oo,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大哨和游骑一哨、辎重都司4队、本标护卫百人队。以袁升高为副统制兼领步军,于至忠改领辎重都司兼领火器、弓弩,储黑虎为游骑参领、杜一林为副。下设步兵25队、骑兵两翼,哨队头领都由经验丰富者充任,整体战力相当强悍。这也是张献忠把健伍营调到宋埠应对湖广军和楚王藩兵(指王府假幕客之手招募的大量家丁)的主要原因。 李定国待张献忠身边的传令亲兵一走,“霍”的一声拔出战刀把面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然后坐在椅子上闷头不语。 张献忠还是要进陕西去!还是要去走那本来已经说明白的冤枉路!其原因李定国也知道一些,无非是联军两大帅之间还有些肚皮官司,谁都想别人去硬拼消耗实力,自己去捡现成的便宜。加上孙可望诱敌不成反因莽撞受伤,更让张献忠有了怯战远走的心思。还有一个主要的问题是联军如今有将近1o万老小,在大别山区谋取给养困难,很多陕西兄弟又都有归心。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就造成张献忠在并不强大的当面敌人前,在既定的东南战略前让了步! 可惜啊,这鄂皖山区原本有足够的空间供西营流动歼敌,再耐心等待几天、不出十天之内,张国维必然承受不住朝廷的压力挥军进入山区,机会就将来临!而西营完全有能力在西拒湖广军于宋埠的同时,利用马守应的北移牵制艾万年,从而抽调出最少三万兵力集中歼灭进入山区、没有火炮支撑的南京、浙江官军,造成一段时间内南京周边官军部署上的绝对真空!那时候取南京建政权,依长江天险和南京之龙盘虎踞地利而守,待机略定江南各州县,形势就将极大的改观! 袁升高及几名参领见李定国气成这样,都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在李定国略微气消后说出道理来,众人也是纷纷捶胸顿足。但是,也不过仅此而已。谁都知道,没有西营主力的支撑,依靠37oo人的健伍营是无法完成这个战略规划的。 李定国还有一个气恼没说。张献忠似乎仍然为柳如是的问题在生气,将近1o天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召见他,原来可是凡事都要问问这个义子的。这样,李定国就不能把现在的想法很好地与张献忠进行沟通,造成了如今命令下达,必须执行的无奈现实。 袁升高相对其他人来说要了解张献忠一些,略微踌躇了一阵后,还是出声相劝道:“宁宇兄弟,还是下令拔营吧,路上还是有机会劝说大帅回头的。损失的,无非是从宋埠到麻城、英山这一点地盘而已。既然已经算定去了陕西还得回来,那等到机会咱们再卷土重来啊!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嘛。” 李定国看了一眼袁升高,露出古怪的笑容。 袁升高顿时不好再说话了,他也清楚现在的情势是各方面的因素组合而成的。如今闯王等部主力在河南、山西、陕西一带,牵制了大量的官军,才为西营在南边的展创造了机会。这么一去陕西再出来折腾一下,江南的官军肯定会增强、南京的守备力量肯定会增强,包括这武昌一带,官军的力量也不是目前可以比拟的了。一来一去最少得半年的时间,半年啊,局势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李定国也不愿意袁升高受窘,至少这位副手还是具有一些战略眼光的,而且骁勇并不在自己之下,略微在心性上调整一下,就足以在将来为承担方面上的重担。 于是他改了笑容,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道:“袁大哥,拔营是要拔营,不过不在今日,拖得两天也给湖广军些许钳制,免得跟着屁股后面烦心。老于叔,拿出所有的银两购买粮食,能吃的统统买,尽量多带。带不了的分给当地百姓,让百姓们知道咱们健伍营的好处。将来,咱们还要打回来!储参领,今日起轮流用两翼骑兵袭扰当面之敌,密切注意官军的行动。白文选,抽两三个麻城本地兄弟向黄州一带,估计,文直先生也该回来了。其他各部哨,每日操练不息,不得忽怠!” 白文选还没派人出去,就有人自称是“文直先生好友”来到宋埠求见李定国。 李定国也不敢怠慢,立即出帐去迎,只见一位大约27、8岁的青年书生领了三个粗壮汉子,还挑了些东西在梁彪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先生,这位就是西营小将军。”梁彪读过礼节,对读书人也有些好感,所以表现的颇为得体。 那:“庐州桐城人郭子萧奉曼公(方以智)及文直先生之命前来投效将军,此为方、钱二先生引荐书和东山君书信。” 书生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几封信来,双手呈递给李定国。李定国边伸手接过来边连声道谢、表示欢迎,边打量着此人。中等个子显得并不起眼,一身青白色的文士服也是普通之极,不过他腰背挺直,完全不象普通读书人那样总有些佝偻着的形态,两眼有神,两颊略微消瘦一些,与大鼻头显得不那么协调,有些粗鲁武人的面相。 “请,郭先生请中帐就座,路途艰难,辛苦郭先生了。”李定国说着伸手亲热地拉住了郭子萧的手,两人并行进入中帐。 分开主客坐定后,梁彪也泡了茶端上来待客,李定国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郭先生稍待,定国对兄长和文直先生思念得紧,容我看过书信后再与先生交流,如何?” 郭子萧暗道:“果然是重情谊之人,真看不出是年方十六的少年将军。”嘴上却说:“本当如此,将军自便。不过,郭某同伴三人乃奇士,善驯养信鸽,不知……” 李定国刚抖开方以智的信,一听这话就放下信道:“梁彪,快请三位客人入帐。怠慢了,定国真是年轻无知,待人处世多有不周,望先生多多向贵友解释才好。”说着,他就走到帐口,见那三个粗壮汉子进来,忙亲热地闪到一边,连声道:“定国怠慢了,怠慢了,还请三位大哥恕罪。” 郭子萧在一旁笑道:“小将军,不妨事,他们三位都姓方,您没看曼公的信,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了。” 李定国向三人拱手道:“请三位大哥稍坐片刻,定国看过信件即刻陪郭先生和三位方大哥叙话。” “小人方安、方福、方平参见将军,公子说了,今后我们三人就伴随将军左右,任将军差遣,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三人突然齐齐抱拳躬身行礼着说道。 李定国略微有些诧异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他明白了,敢情这几位有湖广口音的汉子都是方家人,受方以智之命来效力的。忙道:“三位大哥请坐。” 说完,他总算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112 再进陕西 方以智和钱文直的信中,都主张西营起义军在英霍山区坚持流动作战,待机展。其中钱文直对关内外形势作出很精辟的分析。 “……后金用兵察哈尔,朝廷将无从控制关外女真、蒙古、朝鲜的局势。复用兵于五省督剿,京师和关、宁、锦精锐大量抽调中原。其时,待察哈尔战事一平,后金必然趁虚袭扰蓟辽、宣大、登莱,以威胁京师重地。文直观其势,早则今年秋,迟则(崇祯)九年春,京师一地必然重现(崇祯)二年之危局。若我西营于此时趁官军北上勤王,中原、江南兵力空虚之际渡江南下,则东南一隅地尽收矣。当今朝廷外有后金、内有民变,然不知改良政治而空谈中兴,变本加厉镇压义师,可以想见,十三家聚集之处必然成为朝廷用兵之重点,何地?陕甘晋豫耳!此时,切不可存有北上会师之念,应坚持南下或者东进,趁虚开拓局面,建设王庭、树立旗号、巩固东南根本,待京师事变时,与当今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将军切不可意气行事,当日所述大王震怒一事为末,西营大业为本,当忍辱时须忍辱,何况父子间何来隔夜之怨?东南战略之关要,尚需将军禀明大王再做定夺……” 李定国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呢!?如果他手上有万余如健伍营般的精锐,则完全可以自请留在湖广、南直隶坚持流动作战,以待时机。只不过,这仅仅是一种可能,而且是可能性极小的一种可能!如果没有柳如是一事惹得老爹震怒、疏远,他还可以再去进言,争取自领一军或者辅佐某个叔叔留在此地。可现在,张献忠根本不就没有召见他的意思,而作为西南方向上的镇将,他没有大帅的将令也不可以擅自离开本营去麻城陈情。那样的话,估计还没说上话就被军棍给打出来了,甚至连健伍营也可能拱手让人…… 李定国心中苦恼,不过当着四位客人的面却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看着书信。看了钱文直和方以智的信后,他的手指刚接触到最后一封信时,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张清雅与美艳完美协调的娇颜,略一犹豫,他把那封信叠了一下收进怀里。 “郭先生,兄长饱学而自矜,尚如此推崇先生,定国却只能以一营之统制委先生以教授之职佐赞军机、经营钱粮,不知先生肯屈就否?”李定国说着抱拳施了一礼,他是巴不得身边的文人越多越好,巴不得手下的军兵个个都能识字明理,从而把单纯求生存的本能展成为民族大义、展成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展成为能够切实理解自己将来要提倡的新王朝观念。这样,军队才能有长期稳定的战斗力,才不会因为一次胜败而出现士气大幅起落的弊病。当然,也会由军队而百姓,彻底把儒家思想的糟粕剔除出去,建立一个开明的、进取的新民族精神。所以在这个时候,王道文人、唯物文人是必须要拉拢的! 郭子萧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中间,长揖道:“郭某只知道有王道,只知道有汉夷,只知道这天下还有如将军般远见万里之人,能蒙将军收留任用已然是大喜过望!谢将军!” 李定国忙走过去扶了扶郭子萧,从怀里拿出了帐册、档案递给他,道:“文直先生逗留江南半载,嘱定国将营中文事、钱粮悉数交予先生,自今日起,先生请担当全责。” “将军所言是全责?不知将军能否任由子萧挑拣营中合意之人四处行商呢?”郭子萧接过文册却凝视着李定国问道。 李定国并不因郭子萧一来就狮子大开口要权为忤,反笑道:“辎重都司归先生主掌。”接着突然向帐外喊道:“梁彪,请于叔来一下。” 方以智和钱文直在信里都说到这位郭先生有通商之才,如果再在谍报方面拓展一下,则可经商牟利壮大实力,又可以遍布眼线做到耳目通灵。因此李定国表现的也极为大方,干脆把文案、财权、相关人事权统统赋予郭子萧。 他见郭子萧满意地回了座位,这才转身面对方以智的几名家丁。这三人都是方老巡抚收养的孤儿,自小伴随方以智长大,忠心耿耿不说还各有技艺。方平、方安拳脚功夫不错,可以在稍微进行营阵训练后担任贴身护卫;而方福则会驯养信鸽,这次也带来两笼信鸽,方便军中与江南的通信联系。 “方平、方安两位大哥暂居本标护卫队,方福大哥则去辎重都司,信鸽驯养和管理需要人手、资金,尽可直接找郭先生,可好?” 李定国把自己的安排用诚恳而热情的语气说出来,把三人反弄得有些尴尬,本来以为被公子派遣来还不一定被重视,哪里知道面前的少年将军竟然用兄弟间谈话商量的口吻来安排三人,当下都又激动又惶恐,忙站起来抱拳作礼连声称谢。 李定国却想:我才要谢谢你们呐!一下得了个替补军师加通商人才不说,还得了两护卫一训鸽高手,哪里有不欣喜若狂的?当下等梁彪、于至忠进帐,各自安排嘱咐介绍了一番后,又吩咐备了无酒的宴席为四人接风洗尘…… 明思宗崇祯八年三月十三日,张献忠和马守应的联军进入豫南信阳东部地区,后卫的健伍营李定国部则在十二日夜突然袭击楚王藩兵杀伤两百多人后,从容撤离宋埠,经麻城到达礼县。 这一地区属于是中国历代最有名的赤贫地区,以罗山、礼县、金寨、光山四县为最,老百姓戏称为“箩(罗山)里(礼县)精(金寨)光(光山)”。大别山里,惟独这一地区是天灾不断,别初未旱这里先旱、别处未涝这里先涝,加上泥石流、蝗灾、瘟疫等等物事,使得这里是中原一带最经不得风浪的地区。不过,明王朝显然不会管这些,无论天灾**,赋税、三饷从来没有减免过一丝一毫。 起义军一到,这里的老百姓踊跃加入以致形成了热潮,只张献忠的西营就扩大到十一万人之众。不过,加入起义军与供养起义军是矛盾体,这里粮食产出的微薄和河南总兵邓汜的进攻很快就让联军西进。四月,联军到达陕西兴安,再次与十三家其他起义军形成了协同作战的态势,随即就联军攻取汉中、分路略凤翔、平凉,同时威胁西安。 明三边总督署理五省军务总督洪承畴此时刚刚率部到达河南汝州,见起义军纷纷入关袭扰陕甘,又匆匆忙忙回师关内。 这一次从湖广到陕西的千里转战,李定国的健伍营一直担任后卫,兵员损失不大,但是作为后卫必然面对很难招收到合格兵员扩大队伍、粮秣难以筹措的问题。到了汉中后,曾经在霍山、宋埠了些小财的健伍营已经面临资源短缺的情况。这还是在宋埠时大力筹集粮草之后的结果。 这一天,刘文秀、艾能奇到了城东的健伍营新驻地,准备看看这几月一直难以见面的李定国。中军和后卫,在行军转战中往往相隔几十里、上百里,兄弟几个着实没有机会碰面。 艾能奇一钻进中帐就笑道:“望老大明日成婚,三哥,你是营统制有小帐房,咱兄弟俩给望哥和嫂子的礼物可就靠着您呐?” 刘文秀假意拉了艾能奇一把,然后也是满脸带笑的说:“老四你不知道健伍营一直后卫吗?不过宁宇,今儿晚上咱们三人可得去望哥那里盘桓一下了。” 李定国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意思,西营里统制大营都各自有饷银拨支(当然是在有钱的时候),也因此有个小帐本子。而中军亲兵左右翼则是跟着大帅走,跟着中军统领走,自然就没有独立的财务。两人是手里紧,凑不出象样的礼物送望老大才找来的。也幸亏路上赶得快,否则李定国就要错过孙可望的大喜日子了。 不过,目前健伍营的小帐上是不可能拿钱出来的,李定国身上倒过来抖落几下,最多就是几个叮当响的铜板儿。他怀揣巨万在南京城里的风光早就没影了。 因此,他是两手一摊,道:“之祥、翰光,你们看中什么径自拿去。” 那艾能奇跟他老实如木头的二叔简直就是两样人,一见李定国这么说,立即走上来去解他腰上的战刀挂链,还不住地说道:“望老大盼这把刀有好几个年头了吧?老二,你看这刀子怎么样?” 刘文秀见李定国脸色都有些变了,那心疼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遂道:“老四别闹了,做正事!宁宇现在真正是叮当响的穷人了,你没看见外面的兄弟们衣服都又破又旧了吗?” 艾能奇哪里肯听,只是停了去解战刀(他也知道那玩意动不得,全是开玩笑的假动作),却摸进李定国软甲内的小褡裢里。 “有了!有东西!” 李定国突然想起那里是柳如是给自己的信,忙一把按住艾能奇的手,急道:“没什么东西。” 艾能奇一用力,终于还是把那信掏了出来,三两下抖开去看,却马上皱了眉头,道:“二哥,你看写的啥?” 李定国伸手去夺,艾能奇侧了身子晃过去,把信递给了刘文秀。 “将军戎马征战急,金戈铁甲笼寒衣;中原烽烟万民苦,江南笙歌千灯息。红雕栏,绿罗衫,掩去明烛凭窗依;安邦定国宁宇内,散却浮名铅华洗。”刘文秀念了一遍,想了想又摇摇头,把那写着工整小楷的纸递还给了李定国。 李定国则匆匆从艾能奇手里拿回信封,小心地装好折了一折,再放进怀里。这两个兄弟兴许不知道那码子事,自然从这小诗里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了。那是柳如是在诉说别后思念、担心的情绪,在表明从良追随李定国的意愿。 “报,将军,姑奶奶来了!” 梁彪在帐外大声地报告着…… 113 西营娘子军 李定国忙抢步走了出去,却见两名戎装女子正在牵马的健伍营士卒陪同下快步走来,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听刘文秀、艾能奇双双跟了出来在身边抱拳道:“见过姑姑。” 这不正是秦燕柔吗!?红布头巾遮掩了满头青丝,一身镶铜护心皮甲、密扎软靠,腰挂长剑,一袭短布裙下穿着快靴,扎着绑腿。把她美好的身体曲线被那戎装强调的无以复加。昔日娇柔无力需要保护的秦燕柔成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了!?只见得那双眼睛盈盈看来,嘴角带笑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李定国呆了呆,心里想着老于带回来的话----“我不会输给小丫头。”这、这变化也太快了一点吧?忙又走了一步,抱拳躬身沉着嗓子道:“定国见过姨娘。” 秦燕柔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眼神在扫过面前三人时,有欣喜也有些许的失望意味,却马上收敛起来,道:“文秀和能奇也在啊,惠珠,把东西给定国,我们即刻回营。” 李定国脑袋“嗡”了一声,这刚来就要走?失声道:“姨娘,请姨娘进帐稍歇一歇。”说话间,秦燕柔身边的女亲兵把手里拎着的青布包袱递了过来。李定国忙伸手接住,哟!挺沉的。 秦燕柔眼里漾过一丝温情,伸出手理了理李定国颈下的领口,柔声道:“姨娘还要赶回去帮你望哥筹办婚事,有话,晚上见过老爹后再说吧。其实,大哥一直很想见你,我,走了。”接着又提了音量用那悦耳声音向刘、艾两人道:“你们哥三个好好说说话,姑姑走了。” 说完,秦燕柔转身接过了身后健伍营士兵手里的缰绳拉过一匹雪白的半大牡马,认了蹬就要上马。李定国忙把包袱递给艾能奇伸手去扶,手隔着软靠感觉到她柔软的腰肢,不禁胸口一滞。却听秦燕柔一声“不用”,竟稳稳地翻身上了马背坐定,微红着脸看了看李定国,眼睛里满是成功的喜悦,又瞬间转成了别样的情愫,轻哼一声别过头,催着马儿“得得”离去。 李定国呆呆地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秦燕柔的身影消失在大营,心里千般滋味激荡,竟半天没有动弹。 “哇!姑姑偏心啊!”艾能奇一声怪叫把李定国拉回现实中来,转身一看,艾能奇已经打开了包袱,手上包袱里赫然有几锭库银(库银为户部所铸,成色好分量足,是国家使用银子作为高等货币的标准,一般是分为一两、三两、五两、十两、十六两的银锭)。 刘文秀拉了艾能奇一把,招呼了声:“宁宇、翰光,进帐说话。” 三人刚一进帐,艾能奇就颇有些嫉妒地道:“敢情姑姑把老爹给的衣妆银子都送到这里了,唉,有这样的姨娘姑姑多好。我家那老头儿,有银子就买酒喝了,哪里有想过送我点的?” 李定国坐下翻检了一下包袱,里面是两件新衣服,几锭银子有五十两之多,还有一根精巧的镶着东珠、玛瑙、翡翠的凤凰金钗。刘文秀在旁边也禁不住说了句:“姑姑已经帮你准备好礼物了。” 很显然,那金钗子是秦燕柔让李定国送给望大嫂的礼物。不过李定国从来就没有看到她用过这样的钗子,想来是老爹送的吧?这个时候,一种被燕柔时刻关心着的幸福感弥散在李定国的胸腔。 在两个兄弟的注视下,他颇不好意思地拣了两锭银子暗掂了一下,估计都是十两重的,分递到刘、艾两人面前。 “咳!三哥,咱不开玩笑了,老爹有话带给你,也有这个带给你。”艾能奇正色推开李定国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反放在李定国手里,“老爹说:几个月不见你怪想得慌,健伍营充当后卫吃了不少苦头,给定国带了这个去,得空去老四那里领银子。” 艾能奇学着张献忠说话的声调摇头又晃脑,直到刘文秀“啪”的一声敲了他头盔一记后,才又正经起来。 “老爹的意思三哥你也明白,那个柳姑娘的小信儿还是别露脸,待会去骁骑营吃他望老大一顿后,咱们就进城拜见老爹,如何?” 刘文秀也“嘿”了一声捅捅李定国故作神秘道:“宁宇你是后卫,可骁骑营是前锋呢,今天去送礼少不得要狠狠敲望哥一笔,对不?翰光。” 原来,这两人来打李定国的秋风是假,找李定国一起趁骁骑营办喜事的时候划拉点好处是真。不过这些都是在兄弟四人的情分内的游戏而已。 李定国略微红了脸,带着些羞愧道:“咳,就我这个营统制当得窝囊,累姨娘和两位兄弟记挂了。那,我们这就去骁骑营?” “走,走!”刘、艾两人早等这句话了,三人略微收拾了一下,等李定国唤来袁升高嘱咐了几句,才齐齐出帐上了马缓行出健伍营后,才吆喝一声打马疾奔。 汉中城池规模并不大,只是城外都有一些民宅甚至是粗陋的集镇,因此三人跑了一阵也只能放慢度说笑着缓行,趁机计议着等会怎么挤兑孙可望拿些好处来打兄弟们。 李定国的心思并不全在上面,他还记着秦燕柔戎装打扮的模样,还在想着汉中东南边就是曾经埋葬了数万兄弟父老的车厢峡。还在担心着西营这样转战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遇“第二个车厢峡”。今天晚上去见老爹,是否要劝他尽快东出潼关再下东南呢? “二哥,可知最近咱们队伍筹粮如何?陕西形势如何?”李定国在略微催了战马与刘文秀并行,随即问道。 刘文秀沉吟了片刻在脑子里归理了一下才道:“现今快到5月了,陕西大旱之势明显,夏收后筹粮极其困难,勉强维持而已。到了秋收再筹不上来,咱们说不得又要东去了。现在,曹文诏的临洮兵已经到了兴安、商洛一带跟闯将对上了,艾万年也从南路威胁到兴安,潼关一线,左良玉、祖宽的前锋已然到达,估计不久必有大战。” “官军的度还真快!”李定国慨然道,语气里却满是忧虑。 “皇帝老倌儿下了死命令,由不得洪疯子不疯啊。他可不想落得陈奇瑜那样的下场。”刘文秀带着些轻蔑的深情哼然应答着。 李定国默然不语,脑子却激烈地活动着。陕西夏收不利,则农民只有加入起义军求生存这一条路可以走,对西营来说,现在正是扩大队伍的时机。在麻城、信阳时有众十万,可一路行军、作战必然又导致很多意志不坚者离开队伍,因此现在西营的声势反而没有以前大。最重要的还不是声势的问题,而是军队的实际有效战力和粮秣的筹措。 “西营当今有众多少?妇老、丁壮、精兵、马匹各是多少?定国这两月跟着队伍后面,看到大量的兄弟扶老携幼流散出去,也不知道实际的情势。” 刘文秀“唉”了一声,才道:“妇老三万有余,丁壮两万,精兵不足三万,马匹在一万之数。” 艾能奇在一旁“嘿嘿”笑了两声,待两人转头望他时才笑着说:“两位哥哥操心做甚?秋前必然有饥民加入大军,那时候又可以横扫天下了,说不得,再去刨一番皇帝老儿的祖坟也在情理之中。我昨天听老爹和几个头领计议,已然准备在秋收左右挥军东去。现在没声势好啊,等闯将他们去跟洪疯子戏耍,咱西营在这汉中、平凉一带好好整军修武,时机一到杀他洪疯子个屁滚尿流!” 刘文秀道:“对极,对极!明天求告姑姑准我们兄弟三人去看娘子队军操才好咧。” 李定国眼睛都睁大了,看来孙可望成婚一事也把刘文秀的花花肠子理了出来,居然要去看娘子队军操?嘿,也不知道燕柔操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艾能奇显然对此不太感冒,双腿夹了下座骑紧跑两步后突然又勒了马,道:“到了到了!那不是老营娘子队的营地吗?二哥,要不小弟帮你求个门塞你进去,再和三哥去望哥那里送礼求财?” 李定国一看,哟!现在的娘子队可威风了,居然有全副武装的军兵把守着营门呢!听两人说话,就算大帅的义子加亲兵左右翼掌旗也未必轻易进得了营,这样看来,娘子军也着实有些气势。 刘文秀脸拿不住了,“霍”地挥鞭抽向艾能奇,艾能奇哪里会给他抽着,一个铁板桥躺在马背上,等鞭势过后伸手抄住鞭梢,两兄弟就在马背上借着马鞭子较量起来。 李定国笑着道:“两位慢慢斗,我先去骁骑营送礼吃酒去了。”话音刚落,就催动战马加前行。片刻功夫,就听身后两人还在说笑对骂着赶了上来。兄弟间似乎就该这样才好,不知道以后年岁大了以后,有更多的名利权位利益的参与以后,这样的感情还能不能够保持下去?但愿兄弟之间还是单纯些好。 现在的他,俨然把大业宏图暂时放到了一边,没有去算计着应该如何把这两兄弟影响进自己的阵营,成为自己的班底,却想着成*人后必然变色的兄弟之情能否“天长地久”…… 114 牵马宰羊 说笑着、打闹着、思考着,兄弟三人在给汉中南郑城百姓眼里留下三个快乐少年军人的印象后,在骁骑营将士一片“小将军来啦!”的欢呼声中驰到中帐处才勒住战马跳将下来。这骁骑营与健伍营内的景象完全不同,连平时巡哨警戒的规矩也不一样。 骁骑营因为全部是骑兵,平时的警戒线由巡逻游骑拉到了几十里外,相对来说军营里却要宽松一些,甚至容许快马奔驰。这样的规矩换到大部分是步兵的健伍营就绝对行不通。健伍营是巡逻游骑少,队伍下寨立营时必然设拒马、挖沟壕、立栅栏、树望楼,搞得戒备森严、营阵分明。这是骑兵和步兵战法属性不同使然。不过,三人到了骁骑营感觉要轻松的得多,骑兵们也显得比健伍营的兄弟们要豪放、热情一些。 孙可望早听了呼喝声迎出帐来,一把拉了李定国,两兄弟亲热地拥抱了一阵后,才分开说道:“宁宇回来就好,望哥担心着你的后卫呢!快,进帐,老二、老四,自己招呼自己。” 四人进了营帐,孙可望属下的参领如冯双礼(从左卫军抽调)、马惟兴、王自奇、关有才、张明志等人纷纷见礼后退了出去。 “望哥,如今骁骑营军容更盛以前了。今天一进这大营,顿时战意盎然,按捺不住就想提刀纵马拼杀一场。对了,你伤势怎么样了?”李定国见旁人走后,径自坐了下来说道。 孙可望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在“嘿嘿”笑声后拍着李定国的肩膀说着:“还不是按照你的法子弄的,老二、老四最清楚。看你望哥明天就要洞房了,羡慕不?” 李定国瞟了旁边两人一眼,刘、艾会意地各自伸手去摸礼物,李定国也把那用红布包好的金钗拿了出来,递到孙可望面前,然后三人齐声道:“祝望哥早生儿子、早享清福。” 孙可望一看,镶宝金钗子、温玉佩、翡翠长命锁,敢情这三个兄弟都早准备好了!钗子自然是送给孙宜兰、温玉佩和长命锁是给未来儿子的礼物,二十岁的他顿时觉得这心窝子热热的,连声道:“谢谢兄弟们,这些个东西我都收了,赶明儿你们娶媳妇儿,望哥给你们置办得漂漂亮亮的。” 接了礼物,孙可望珍而重之地看了看,正要收纳下来,突然觉得那钗子有点眼熟,不是老爹那日从皇陵珍宝中挑拣出来给姑姑的吗?再一看李定国身上破旧的战袍、衣服,他明白了!强忍着激动的情绪把东西收了起来,笑道:“宁宇心里有柳姑娘,这个事情西营几个头领都知道,咱兄弟们也知道,为这个事情老爹了火,这次健伍营一直后卫吃了不苦头。之祥、翰光,有机会就在老爹耳朵边说说好话,听说那柳姑娘可是江南响当当的才女呢!娘的,谁想进青楼子?还不是被逼的?你们两人知道怎么说了吧?给三鹞子他们也打个招呼别瞎咋呼。这边,望哥我没啥可以帮补一下的,宁宇营中缺什么就到这里来拿。” “对了,四叔的人回来怎么说的?”李定国被勾起了心事,方、钱、柳的信中都没有提及这个事情,他心里担心的慌。 刘文秀见李定国一脸着急的样子,笑着道:“你道四叔没向着你呐?去的人送了银子只说是‘谢姑娘相助’,其他啥也没说,倒是回来把柳姑娘吹了个天花烂坠,就仿佛是天上嫦娥仙子一般。要不望哥怎么知道柳姑娘是才女呢?” 艾能奇在一旁想了想,拿下头上的铁盔放到一边,搔着头皮道:“三哥,老爹那天说了句什么来着,噢,对了!是说‘这妮子做我儿妾侍也行’,对,就是这么说的。老爹早给你打着主意了呢!” 李定国放下心来,两个月啊,老爹和自己互相闷了两个月的气,现在总算出现缓和的苗头了。不过,这个气生得代价也似乎太大了一些,实施东南战略的最佳时机没了! 刘文秀捅了一下艾能奇小声地问道:“老爹啥时候说的?” 艾能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道:“不就四叔回话时候说的吗?你耳朵那么背?” 刘文秀脸一红,就要跟艾能奇顶牛,孙可望忙拉了他一下,正色道:“你两个天天吵闹,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些?现在说宁宇的事儿呢,你们都说说健伍营现在怎么样了?我要问他,他肯定说‘好好好’,我看,好个屁!” 现在轮到李定国脸红了,他是为孙可望表现出来的强悍的“兄长”气势而脸红,要取代孙可望的地位,不是耍点小聪明就能行的!性格上,孙可望似乎更容易与兄弟们显得亲热一些。而自己,则太注重功利一点了,老存着些心思和算计。这样一来在无形中冲淡了与老爹、三位兄弟的亲情。 “望哥,不用问,看宁宇身上就知道,不过今天姑姑送去了两身新衣服,他还没来得及换哩。”刘文秀瞪了艾能奇一眼,转头看着李定国那破烂的行头说道着。 孙可望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嘴上却喊道:“来人,备马!”喊过后,他站了起来道:“宁宇说营里不能喝酒,今天望哥请客去城里找个地方喝个痛快。” “望哥,晚上我要顶三鹞子的值呢。”艾能奇有些郁闷地支吾着。 “滚你个小屁孩,大人喝酒你看着就行了,谁叫你喝趴下不能办事的?”孙可望玩笑着说道,顺手捶了一下艾能奇没戴头盔的脑袋。他比艾能奇大了六岁,这六年的差距是成年人和少年人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李定国立时醒悟过来,自己与孙可望的区别不就是年龄外表上的吗?人家现在是堂堂的要娶媳妇的汉子了,可自己还是没满十六的少年一个!老天爷真他娘的能作孽,搞个天灾不断来不算,还把老子整成这么副德行,咳! 四人骑马进城(汉中府城南郑县),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仙福居”酒楼,就点了酒菜边吃边谈笑着,当然在军营之外,所有人的口风都很紧,所谈的话题就是再小一些时候的事情或者是这一路来的见闻。直到一名大帅亲兵找到这里,李定国才带着些醉意跟着亲兵去到大帅府----汉中镇抚司衙门。 张献忠听到门外的声音,抬眼一看,心里记挂了好长时间的李定国来了。他想站起来,可又想到当初喝骂这个义子的事,一时间这个有豪侠之名的汉子居然扭捏起来。 “定国参见老爹。”李定国走到距离张献忠大约五步的地方站住脚,抱拳行礼。 张献忠“恩”了一声,打量着身上还散着酒气的义子,见他青色的衣衫已经开始白了,还有几个小窟窿似乎没来得及缝补,心下也是恻然不已。这一路上湖广军之所以不敢邀击西营,全凭这个儿子组织健伍营在宋埠给了楚藩家兵一个下马威,又一路布防节节北撤,给整个西营创造了安然转移的条件。要不是在罗山被邓汜的河南军咬了一口的话,这一路算是很太平的了。当然,谁都知道后卫苦,一个健伍营取代刘进忠后军的作用,自己这个义子和他的部下们自然是万分辛劳的了。 “自己坐下吧。派人找你来是老爹着实想你了,当日老爹脾气大了点,定国没记恨老爹吧?”张献忠自己个儿想着,把心都想软了一些,所以说起话来完全没有平日的豪气。 李定国有些意外地看了张献忠一眼,抱拳道:“老爹为定国着想,定国知道,决没有半分抱怨,只是……” 张献忠站了起来,本想去挨着李定国坐的,一听他话锋在转,忙紧张地停了脚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西营大军因为定国的过失而丧失了实现东南战略的机会,定国一直为此后悔不已。”李定国很快就把话题挑了起来,父子之间的感情,他已经从方才张献忠的眼睛里看了出来,现在自然是要在西营大业上做文章了。 张献忠放心地走了过去,坐下来端详着李定国,劝慰道:“不是你的过失,东南,咱们迟早要去。现在洪疯子的人马从豫入关,堵塞了各条道路,等得官军回师散开后,咱们西营还是要撕开个口子杀到河南去。那时候再南下也来得及,东南、东南,老子一定要把东南半壁攥在手心里。” 李定国所说的过失其实存在。他当初因为担心去求见张献忠会招来更大的怒气,甚至危及他对健伍营的控制权,所以没有去尝试劝说张献忠坚持在鄂皖边的英霍山区流动作战。这是典型地考虑到私利而未尽全责的行为,只是张献忠不知道而已。 两父子说话间渐渐消弭了些微的隔阂,都小心地不去碰触那个敏感的话题。 此时,城东健伍营的驻地却是欢声雷动,骁骑营参领冯双礼得了孙可望的命令,从营中挑选了1oo匹好马和5o只羊送到健伍营接济“兄弟部队”。那羊还是孙可望准备在明日大喜之时犒劳部下的,也径自拿出了一半送往健伍营…… 115 纵敌西进 城东响起的欢呼和鼓噪传到镇抚司衙门里正在谈话的张献忠和李定国耳朵里,两人都略微露出惊讶的神色停了谈话侧耳细听,半晌才放心下来。 张献忠笑着抬手指了指东面,问道:“定国,军械、粮草、兵丁,诸般情况如何?老子我还等着健伍营将来成军呢。” 李定国还是拧着眉头,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会让营里在这夜间突然鼓噪起来,只不过现在停了下来而已,看来不是什么坏事儿。凝神间听张献忠这么一问,忙不假思索地回答:“今日四弟带来老爹的手令,等望哥的喜事办了,定国再去四叔那里领些物事。能补充些马匹、军械、兵员当然更好,千里转战消耗太大。” “喏,这么,明儿一早拨给健伍营战马2oo匹、刀盾长矛火药铅子也管够给拨,兵丁的事情你得空去四叔那里挑拣,千把人能挑出来的。粮草现在全军统一拨给,你尽管放心放手地好好调教健伍营。”张献忠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一开口就等于给这个义子增加了两哨的战力,加上着艾能奇带去的手令中罗列的3ooo两银子、布帛六百匹、神臂弓5o张、箭矢三万支、铠甲7o副,也足够目前的健伍营小小的更新一番了。 李定国心里寻思着终于可以建设一支正式的骑兵了,两百匹战马到手,就意味着健伍营拥有了12oo匹战马,除去头领乘用、中帐护卫传令、辎重运输外,有1ooo匹战马可以用来编组骑兵,把两翼骑兵这个暂时的单位换成左右骑哨。这样一来,健伍营的综合战力又将再上一阶。 因此,他也不掩饰自己的喜色道:“谢谢老爹,待健伍营稍事休整即可上阵杀敌!” “慌啥?好好训练才是正道。等前锋军从平凉回来,咱们西营就尽量的偃旗息鼓,等官军跟别人耗去!抓紧时间在秋前整治出象样的队伍出来,再图后计。手里有强兵咱就不怕他洪疯子,想出关就出关,谁也拦阻不得。”张献忠带着几分得意神色捻着下巴上越长的胡须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定国的神色变化,他知道这个小子一定能够猜到自己的意图。 李定国心里暗道:“又是损招!”这跟当初在米脂使得招数几乎一样。从平凉、凤翔撤回前锋军和左卫军,就等于给进关的洪承畴让开了从西安到甘肃的通路,这样一来,在甘肃一带活动的十三家其他队伍就要承受重压了。当其冲的,就是闯王高迎祥的队伍。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是明显的,西营可以争取在秋前一段稳定的休整时间,在不减损实力的情况下利用官军重心在西的空挡突然挥军出关。但是这样的做法无疑会再次造成其他营对西营的不信任!这个代价似乎太大了一些。 “老爹,这个事情有否知会盟主?”李定国带着些小心问道。 张献忠哈哈一笑,道:“这正是盟主的意思。陕甘今年看来又不成了,还得东去!东去前把***洪疯子引到西边,咱们东去就方便一些。再则,西营屯驻汉中放开大路让官军拉长战线西进,也给闯王、鸿基、国琳(过天星)创造机会挫挫洪疯子。” 李定国松了一口气,以后老爹要成事,起义军之间的配合与信任很关键。既然年初实施东南战略的机会已经丧失,但是也不是说不能重新有意识的去创造机会,创造机会的根本条件就是其他起义军要牵制足够多的官军! 张献忠看着义子的表情轻松下来,突然道:“那个钱文直怎么没有跟来?” 李定国差一点就把江南书院和情报网的事情冲口说了出来,不过一想关乎到柳如是,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在江南那边没有成事之前,要说服老爹信任钱、方、柳三人是很困难的,搞不好又是一个不愉快暗藏其中。 “钱先生去浙江访友了,他们游学之士闲不住,也不太习惯军中生活。”李定国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张献忠笑了笑,他听出李定国的言不由衷来。也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儿子喜欢看书自然就跟读书人走得近,由他去吧。军中文案之类的事情少不了个文人来做…… 李定国等了半天,才听张献忠总算说了句“去后面看你姨娘吧。” 当下有些朦胧的酒意立马就消失得干净,起身作礼后带着健伍营重新得到重视的喜悦和即将见到燕柔的兴奋心情走得飞快,到了这府衙诺大的后院才犯了愁,他闹不清楚秦燕柔住哪厢房自然就不敢乱闯。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人问问,就听一声“三哥”在叫,回头一看,救星来了。 艾能奇进近前来,低声道:“跟老爹谈得怎么样?没惹老爹生气吧?” 李定国哑然失笑,拉了艾能奇一把。 “怎么会呢,老爹放我来见姨娘,却不知道该怎么走法?” 艾能奇诡秘地笑了笑,也是故意压了声音在李定国耳边说:“你不担心健伍营出事?刚才鼓噪的那么厉害也不见你担心。” “对了,你听到什么消息?总之不是乱营,健伍营不会乱!”李定国自信满满地说着,也不去理会艾能奇眼中闪过的惊讶。 “是望哥着冯双礼拨了羊马去健伍营,说说,在老爹这里得了什么好处?”艾能奇显然有些酒意,15岁少年的好奇心在酒劲的带动下特别浓厚。 李定国四下看了看,逗笑道:“想知道?告诉我姨娘住哪屋就成,总不至于让我这黑夜里大呼小叫吧?” 艾能奇瘪瘪嘴,咕哝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后才提声道:“我早听到了,1ooo人、2oo马,老爹这回可真大方,没见他对(亲兵)右翼这么大方过。得,我去巡哨,进去第二重左厢房就是,小心别惹惠珠,那妮子凶着呢!” 李定国听艾能奇的口气隐约揣摩到些什么,不过也来不及去细想,拍了他肩膀一下道:“那我去见姨娘,明天和之祥碰个头,咱们合计合计怎么闹个洞房法。” 这句话对了艾能奇的胃口,他乐滋滋地“哎”了一声,转身按住刀把就消失在院落小路的尽头。 李定国这个回想起那个叫惠珠的娘子队来,不就是递包袱给自己的吗?当时实在没注意模样怎么样了,不过这次得看个仔细,老四说话时候的神情里面明显的有猫腻,不会是看上惠珠了吧?咳,这年头15岁的少年就思春了?去!老子1o岁就想女人了! 东厢房没有灯,李定国颇有些失望,看来燕柔还在什么地方给望哥布置新房或者什么的吧?算了,回营! 明思宗崇祯八年(1635年),三边总督署理五省军务总督洪承畴在河南扑空后,又在崇祯限期六月灭贼的严令下不顾士卒疲劳回师关内。五月,洪承畴携麾下总兵贺人龙、副将刘成功等部驻跸灵宝,命副将(副总兵)艾万年、总兵曹文诏、张应昌、张令、尤世威、左良玉、马科等各镇兵马“勉力追贼,不得轻纵。” 张献忠部将张化龙在凤翔与艾万年部稍一接触便西走,脱离后立即南下汉中。 六月,李自成的“八队”猛攻甘肃宁州,明固原总兵麾下参将但国良飞檄求援,洪承畴急令艾万年、刘成功、柳国镇等人率3ooo精骑从凤翔急援宁州,以曹文诏部接替凤翔防务并相机增援。 李自成放开大门让艾万年部直驱到宁州东襄乐才派军阻击,另一军则埋伏在官军归路巴家寨。一切部署停当后,李自成以主力与艾万年大战于襄乐,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击败官军。艾万年急忙撤退,希望得到曹文诏增援后再寻战机,却未料行至巴家寨时起义军伏军四起,瞬间包围了官军。艾万年急忙下令突围,无奈起义军四面合围攻势猛烈,三千官军只突出千余。副将艾万年、柳国镇阵亡,副将刘成功带残部仓皇逃窜,得官军增援才稳住阵脚。 曹文诏得到襄乐败报,立即向洪承畴请战。洪承畴正愁找不到人用,忙回复“非将军不足办此。顾吾兵已分,无可策应者。将军行,吾将由泾阳趋淳化(两地皆在宁州东南面),以为将军后劲。” 曹文诏留参将曹变蛟守凤翔,自带从关宁军中带出的2ooo精锐和临洮兵1ooo向甘肃进击。李自成部还是采用老办法“诱敌深入,寻机围歼”,向西北方向主动撤退3oo里到真宁(今正宁)境内,聚集数万重兵在湫头合围曹文诏,与之展开决战。 起义军伏兵四起,纵然是官军精锐中的精锐,曹部亦陷入恐慌之中。曹文诏纵然是大将之材,奈何手下将士慌乱中不听招呼,只见四面黄沙漫天席卷而来,官军遇敌即溃,不少被起义军包围的人急忙叫道:“曹将军救我!” 要知道曹文诏自就任陕西延绥副将以来,大力屠戮义军,在他手里被杀的起义军及家眷、百姓不少于十万,其中还包括起义军最早期的盟主----王嘉胤。因此起义军恨之入骨,称其为“曹屠户”。 李自成部很快就判断出曹文诏正在包围圈中,立即组织精锐向曹文诏所在的套头村进攻。一时间箭石如雨,杀声震天,起义军高呼“砍死曹屠户”亡命猛攻,遇官军阻拦则一拥而上乱刃分尸,很快就杀散了曹身边的亲兵精锐。曹文诏见大势已去,自知落于起义军手中必然不得好死,乃引剑自刎。所部官军精锐逃生者寥寥无几…… 116 猛插朱阳关 李自成在甘肃的连续两次胜利震动全局。 明军一总兵两副将授,损兵虽不多却皆为精锐,且曹文诏一向被崇祯皇帝、兵部、洪承畴以及官府士绅称为“当世第一良将”。闻湫头败报后,不仅是洪承畴顿足捶胸半晌不出一声,官军各镇也“为之气夺,各总兵皆不敢轻言挑战”。 陕甘地方百姓则又是另外一番光景。眼看秋收将至的百姓没有丝毫的喜悦,连续的大旱搞得田地荒芜、禾焦苗枯,仅有的收成就是田地里的一把衰草。此时的朝廷官府却除了严令追剿起义军,为曹文诏之侄曹变蛟加都督衔领副总兵事统带临洮兵,以鼓励各镇士气外,全然看不到百姓的生死疾苦。待官军战败消息从湫头传开时,大批的农民加入起义军,半个月内,陕西起义农民总人数竟然达到百万之巨! 不过,起义军各部之间缺乏必要的配合,没有一个整体的指挥系统统筹全局,各部各自为战的情况没有得到根本上的改变,只不过在官军的重压下开始出现大并小的倾向而已。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崇祯八年6月-7月间,起义军并没有挟新胜之威扩大战果,而是忙着整合部伍,准备继续“逐粮草而转战”。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张献忠的西营因为实力比较雄厚,在兼并了几支小股义军后向东转移至兴安(今陕西安康)地区,与当面的四川总兵张令部小战几场后夺取了几座县城。而张令部则因为四月间在樊城生大规模兵变而战力锐减,面对张献忠十万之众只得节节后退。7月中,闯王高迎祥、老回回马守应、一字王、撞天王等部也向东转移,全面压迫到陕豫边。 白河(陕西白河)北面的桐子坪山区,健伍营5ooo精锐在李定国、袁升高及参领、哨官们的连声催促鼓励下顶着烈日向东北急行。李、袁两人立马于道旁,看着部下甲仗鲜明、战意勃勃的快行军,都是一脸赞扬与自豪的神色。经过的将士们看主将如此,更是卖力地前进、再前进,谁都清楚即将面临的大战背后是全军能否突破官军封锁进入河南的关键!这是小将军在开拔时站在哨楼上向全营上下晓谕过的----“占领朱阳关坚守之,为十万大军开辟东去通道。” 队伍在山中逶迤穿行,进湖广地界却不入郧西也不停顿,连夜急行直奔河南卢氏。 两骑快马逆向而来,骑兵左哨杜一林到得近前边勒马边飞身下地,行了个屈膝礼后大声报告:“小将军、袁副将,查明朱阳关守军为尤世威部参将徐来臣一千两百余步骑,没有车营大炮。尤世威本镇驻扎陕州(今陕县),距朱阳关一天路程。” 李定国沉声问道:“前部距朱阳关多远?” “不到六十里。” 李定国抬头看看天色,又沉吟了片刻提声道:“传令,全军到五里川山间宿营待命,不得喧哗,不得造饭生火。骑兵左右哨游骑5o里,严密监视朱阳关和卢氏(今河南卢氏)之敌。快马回报大帅知晓。” 立即有中帐护卫传令兵上了战马急弛而去,山路上的队伍眼见宿营在即,也是加快了步伐滚滚向前。 伏牛山西北麓,5ooo健伍营在急行军一天一夜走了一百六十多里山路后在朱阳关前五里川宿营休整,等待入夜后的激战降临。 山坡上,李定国召集手下的头领们就着黄土坡围坐在一起,商议朱阳关之战的具体打法。他习惯于让手下头领们了解战役的目的,根据情报和自身条件来提出相宜的打法,当然,一个大前提他早就提了出来----夜袭!这样,手下的人能够充分理会到各自的任务,也能逐渐地培养出一定的战役指挥能力。至少在霍山夜袭战中,健伍营已经表现出了在夜袭攻城战和伏击战上的优秀素质。可以说,长途急行军搞突然夜袭和打伏击,是健伍营的作战特色、看家本领。 杜一林是探马头子,几乎这样的会议都会从他那里开始。 “官军可能以为咱们还在白河,警戒不算严密,关外几乎没有游动哨。而且这朱阳关残破已久,城墙低矮难以作为屏障。官军极有可能在咱们进攻后主动退向淇水(老灌河)东岸列阵以待。哨探化妆混进去后也确实看到淇水边山上有军营,大约五百官军驻扎在那里。也就是说,官军部署在城关上只有七百余人,淇水边有五百人。” 袁升高抬手示意抢先问道:“淇水宽多少,深多少,水流急否?” 杜一林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忙向副统制拱手道:“淇水宽七十步,水深及膝,并不难于涉渡。” “那就是了,既不是天险,那官军为何还驻5oo兵于东岸?”袁升高继续问道。 “朱阳关设立之初应当是主防东次防西,此次咱们从西而东,朱阳关西面官军很难坚守,只有把住淇水渡口牵制我军大队通行。这么个地方放5oo人,主要的目的应该于此。”李定国见杜一林回答不上来,遂提出了自己的认识,也让手下不会过于尴尬。毕竟能力是慢慢磨练出来的,杜一林能够做到目前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袁升高点了点头,再去端详地上杜一林用泥块、石头和树枝拼成的地图,寻思了半晌才道:“小将军,此战在奇,次在快。夜袭要突然,一鼓而下不让关上守军溃退到河东增强河东实力;二则渡河攻击要快,不待河东守军反应过来就必须有一哨以上人马起牵制攻击掩护大队。7o步及膝深的河水,足够官军用火铳、小炮和弓弩防御了。” 李定国在脑子里转了一下。7o步,平时只用两分钟就能跨完,可是在河上,那至少要5倍的时间来计算,也就是需要十分钟。1o分钟的时间里官军火铳和火炮能够射两轮,弓则可齐射2o-3o轮,弩机能齐射15-2o轮。就算是夜间视线不明,也能给健伍营造成极大杀伤了。伤亡大的战法李定国是不会去考虑的,现在的部下个个是宝贝,以后都是队哨长的料,可不能折在这次小小的战斗中。 众人见他陷入沉思,都自动地闭了嘴等着。 “朱阳关,可有小路能过?”李定国偏头看向杜一林。 “有,关左三十里有一条小道可过朱阳关,只是山路着实难行,是盐枭矿盗们贩运私货的密道。尤镇士兵多系辽东、河北人,想必也刚来此地而不知有这条道路。”杜一林没有说话,倒是李定国身后的梁彪插了话。 “咦,怎么忘记梁哥是卢氏本地人了咧!”李定国笑着拍了拍除下头盔的脑门子,这梁彪以前就是矿盗,岂有不知道贩私小路的道理呢?“这就成了,咱们分兵两路。我带前哨高必贵、后哨董庆跟梁彪卫队穿山而过,偷渡淇水,半夜掩近敌河东军营。袁大哥带其余人马夜袭城关,得手后以骑兵为先迅东来增援。四更天两路同时动手,务必一举拿下朱阳关,不得放一名官军得逃!” 袁升高一听,不对啊!这次怎么又是他李定国去挑重担子,自己这个堂堂汉子,健伍营副统制干什么吃呢?忙道:“小将军,还是升高带队绕道,正面夜袭当由小将军亲自把握。” 李定国早料到袁升高会来抢,忙笑道:“论夜袭还是袁大哥、储参领内行,把我硬摆在正面上不是存心出糗吧?” 众人哄然笑了起来,这小将军下令的时候一脸严肃,这个时候却颇有些少年无赖的模样了。 袁升高哪里说得过李定国,这一句话就把他噎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闭了嘴一脸无奈的样子看着李定国。 “报!杜头领,小将军、袁将军。尤、尤世威的人动了,看旗号是本镇主力!”一名探子急匆匆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着最新的敌情。 袁升高找到了转移尴尬的机会,忙转头道:“兄弟别急,坐下来喘口气好好说。” 那探子也真听话,径自坐在一旁地上拽出腰上的水袋打开来“咕咕”地喝了几口,又哈了口水气才道:“尤镇兵马大约3ooo,已经离开陕州向朱阳关而来,距此不过百里路程。旗号上分明是‘讨贼将军总兵官尤’字。” 众人这才倒抽了一口凉气。5ooo健伍营摆明对上了4ooo多官军,此时此地谁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敌人了!说不得,刚才小将军的作战方略落了空,还得再想办法!现在健伍营是急行军到了五里川,西营前锋军还远在一百多里外的山里行军,增援,显然是来不及了! 李定国突然大笑了几声,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下摆着手道:“不妨事,按刚才说的办。不过动作一定要快,四更动五更就必须结束,天亮前不管姓尤的来不来,这关城上还得是官军的旗号,各位,明白吗?” “小将军,万一官军主力连夜赶路的话,四更天刚好能到朱阳关,那时候动岂不是腹背受敌吗?”董庆疑惑不解地问出了几乎所有人的心思。 “官军走夜路的可能性不大,即使走也比不上我们的度。因此不能按照咱健伍营的行军度套官军的度,何况这帮子官军最近也走累了、走怕了,只要五更前结束战斗,咱们还可以从容对付尤世威,说不得让这个讨贼将军也吃吃咱们苦头了!传令下去,前哨、后哨、中帐护卫立即整队,骑左哨严密监视尤军行动,如果情况失控,则全力袭扰之,务必把尤军拖到天亮后才得放过!另,立即通报前锋军,请加增援。”李定国说着站了起来,话音刚落就提起了浑铁长矛,带着梁彪、方平等人向山下走去。 夕阳西下,天际红霞万丈。 朱阳关西南侧的山中小路上,12oo健伍营战士正在李定国的亲自率领下向东猛插…… 117 夜袭变强攻 朱阳关位于卢氏县南部伏牛山麓,关城距离卢氏城约一百一十里。从陕西白河经过湖北郧西,自西南方向上接近朱阳关的西营起义军完全出乎守军的意料。在守军看来,他们的当面防御方向是商洛,对手将是闯王高迎祥等部,根本就想不到张献忠会从兴安方向出兵,更想不到李定国这个健伍营统制会出奇兵经涧北沟小道绕到关后偷渡淇水(在卢氏叫老灌河)。 12oo人完全没带战马和青铜小炮之类的东西,在荆棘中摸黑凭着前面兄弟背上的白布条和天上的月光在山涧小路上前进。整支队伍蜿蜒在山中达三里之多,却除了头领们和探路的梁彪偶尔交流声和脚步声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声响出。就算是这些声音,也被山中流淌着的水声基本掩盖下去。 李定国一直走在梁彪身后,手上的长矛不时地倒转过来给身后的战士借力。他清楚,急行军一天一夜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的部下们已经疲惫不堪了,全凭着健伍营是全军精锐的念头强行支撑着。可是,度与时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四更天之前,健伍营前后哨迂回兵力就要完全展开于敌后并封锁官军可能溃逃的道路。 因此,内心焦急的李定国不时抬头看看天上月亮的位置,生怕迂回不到位造成全局的被动。事实上,今天的计划很冒险,绝对不容许出一点偏差。快袭取关城与消灭河东守军只是第一步,是小战斗。更重要的是在结束战斗后要快休整巩固关防,面对尤世威的3ooo人马。而要想歼灭尤世威所部,则需要前锋军张化龙部的快增援才行,否则依靠健伍营疲惫之师,实在没有多少把握借助伪装埋伏之计吃掉3ooo精锐官军。一环扣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将影响最后的战果。很难去想如果击尤世威而不成在朱阳关生对峙的状况,会对整个西营1o万人马的转战河南战略造成什么影响?对高迎祥等部出潼关的战略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的关键是:准时到达、准时起进攻!可是,迂回部队要比正面夜袭的兄弟们多走6o里的山路、夜路。距离,要通过人的双脚去缩短、去度量。 李定国寻了个稍微宽敞的地方站到一边,喘息几口就低声而急切地鼓动着部下:“兄弟们坚持住,打了胜仗咱们健伍营好好休息三天,庆祝三天!不打垮尤世威,咱们大军就出不了陕西进不了中原!为了后面老营的父老家眷们,加油走啊!” 这边,迂回部队在鼓勇前进,朱阳关正面的五里川,则是一片平静。从灵宝、陕州到朱阳关的山路上,两匹战马正在骑手的吆喝下趁着月色赶路。 这是总兵尤世威派去警告朱阳关参将徐来臣“注意西南方向,固守关城”的传令骑兵。尤世威之所以从陕州急南下,就是因为听闻兴安方向上张献忠起义军突然拔营而行踪不明,惟恐张献忠出东北方向杀进河南,因此才急忙挥军南下企图与朱阳关守军12oo人,卢氏县城守军7oo人回合,合5ooo之众阻挡张献忠可能的进军。 两骑一前一后拉开十步的距离飞驰着,突然一声弓弦响,后面那骑闷哼一声跌落马下,扑腾几下没了动静。同时,前面那骑也突然长嘶一声轰然倒地,将马背上的官军远远地抛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半天动弹不得。 骑左哨头领马林带着几个部下迅从路边钻了出来,不等他下命令,一名部下就跑到后面那官军处也不看死活“噗噗”地用手里的长矛狠插了几下。另外几人则将前面那家伙扑住,三两下就下了刀捆绑起来。 马林没先去看人,而是“喔喔”地哄住了后面那匹躁动的战马,带着了缰绳后才拉马走到前面去看另一匹马。那马不成了,高飞奔中突然挨了绊马绳,轰然倒地必然会受重伤。马林轻叹一声“可惜”,转头问道:“活的死的?” 手下有人回道:“活的,摔昏过去了,估计腿脚有断茬。” “弄醒问问。”马林说着把马缰绳递给了一名手下,自己俯身去看,哎哟,这么惨?!也是,飞出去那么远摔在山道上,能不惨吗?估计不止是手脚的问题,内脏也应该震碎了。娘的,这家伙可不能马上死啊,得问点情报出来才行! 心念一动,他看了看有些束手无策的兄弟们抽出了自己的战刀,喝声“闪开!”,待兄弟们往旁边一靠,就见手起刀落一片青光,那官军的一只耳朵就掉落地上。 片刻间,那昏迷的官军被痛醒过来,干嚎了两声后就骇然地住了嘴,接着就是不停地咳嗽,呛出一口口的鲜血。 马林顾不得去善心了,手里战刀一送架在那可怜家伙的脖子上,喝道:“说,去朱阳关做什么?尤世威大队现在何处?说清楚了就叫医官来救你。” 那官军估计手确实断了,口鼻出血如注也没有抬手去揩一下,到了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占据了绝对优势,一听有医官在,忙咳嗽着道:“大帅命小的,咳咳,小的,通告徐大人注意西南。大帅现在距此,咳咳,八十里地,大帅……” 话不用说了,因为战刀已经插进了胸膛。那官军骇然地看着自己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竟然再不咳嗽,张开口却不声音来,片刻间就软软地蹦达了几下腿往登极乐。 “小三,骑这马回去报告袁将军,其他人打扫一下,不得留一丝痕迹。”马林把手中的战刀在那官军衣服上擦拭干净,边归鞘边吩咐着手下的弟兄们。 不一会儿,这山间小路又恢复了平静。 袁升高很快就得了马林的消息,灵机一动叫来储黑虎,准备再次上演夜袭霍山那一幕。有了官军的腰牌,这次行骗的把握会更大一些。能骗开关门冲进去,那就少了很多的麻烦,也能减少夜袭部队的伤亡。更重要的是,部队可以更充分地准备天亮后与尤世威3ooo官军的战斗。不可能再去依靠李定国率领的那12oo人,他们能够完成预定的消灭河东守军任务就足够了。 三更时分,李定国终于带领部队走出涧北沟小道,从老灌河在山间的狭窄处涉水接近毫无防备的官军营地。疲累的将士们在确定了自己的战斗位置后,还剩下一个多时辰趴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以积蓄足够的力量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四更前,两匹战马打破了朱阳关外的沉静急来到关门下,储黑虎大声喊道:“奉大帅将令求见徐将军,开门验令放行,不得延误军机。” 关楼上挑出了几盏灯笼,埋伏在不远处的袁升高清楚地看到楼上吊下一个大篮子,一名守军“校验令牌”的声音也随即响起。袁升高有些担心了,他看到关墙的箭垛后有人影在晃动着,而官军这次显得如此小心谨慎也使他为储黑虎和另一名兄弟捏了一把汗。 竹篮收了上去。 城墙上有人说道:“徐大人有令,黑夜里情况不明不得开启关门,兄弟,得罪了,还是坐吊篮进关吧。” 接着,两个吊篮放了下来。袁升高有些着急了,要骗不开关门,那储黑虎他们进去以后怎么办?可现在要撤下来已然迟了,只要他们二人在关下有任何异动,都会招来一阵火铳、箭石。 储黑虎两人分别上了吊蓝,在袁升高的注视下缓缓上升。 突然,关楼上有人“哈哈”笑了两声道:“这位兄弟,徐某还忘记问您大帅吩咐的口令呢!麻烦说一说罢!”随着笑声,关墙上出现了一排弓箭手,齐齐对准了储黑虎二人。 袁升高见储黑虎半晌没回话,而那篮子也停在半空没有动静,情知要遭,差点就按捺不住冲了上去。可是他清楚,自己冲上去改变不了结局!自己的小聪明断送了储黑虎二人的性命不算,还打草惊蛇把夜袭变成了强攻! 只听储黑虎“哈哈”大笑了几声,突然中断说道:“你爷爷我不曾记得口令。”话音未落,储黑虎就拔出战刀去砍那吊索,另外一篮子里的兄弟也拔刀在手,一纵身竟然跳出了篮子跌落地上。 “飕飕”的箭雨瞬间就湮没了两人。 袁升高“嘿”然捶地,大吼一声道:“给我杀上去!给黑虎兄弟报仇!”顿时,喊杀在朱阳关外如惊雷般炸起,2ooo健伍营将士分成左右两队抬着长梯冲向关墙,身后一排排弓弩手放出一**的箭矢,将关墙上正在得意的官军射倒了一排。 袁升高一手盾一手战刀冲到储黑虎身边,却看储黑虎身上扎满了箭支,两眼圆睁已经气绝。他悲号一声跨上一架刚刚竖起的长梯,噔噔有声的单凭双腿作力就向上快爬升。 两条钩挠枪刺了过来,袁升高本能地用盾挡开一条,侧身闪过一条,再弃盾左手掌了长梯右手力挥劈出去,登时斩断了一条钩挠枪的枪尖。旁边一架梯子上的战士则没有这么幸运这么有经验,被两条钩挠枪钩住了双腋生生提了上去,只见城头刀光乱闪,那战士顿时被砍成几块掉落城下,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出。 袁升高心里气急而吼,脚手并用很快就接近了箭垛,一条钩挠枪刺出,他探手一拽正拉住了枪身,用力一拧的同时借力跳上了城头,那枪杆却吃不住劲“喀嚓”折断,使枪官军没曾想到有如此骁勇之人,只呆了呆就被一道银光砍飞了项上人头。 后面的张胜、陈长明、靳统武、白文选等人见副统制攻了上去,而其他长梯则被官军推倒下来,心里也是又急又怕,一声喊各自带了人马再次立梯上攻。 于至忠在阵前指挥着弓弩、火器,他见形势危急,忙命令手下两百火铳手上前“噼里啪啦”一阵齐放,弓弩也不断地将箭矢射上城头尽量压制着官军,使其难以露头。 袁升高砍倒几个官军后突然觉得压力陡然增加,略微一扫视,心里暗叫糟糕退到墙边背靠箭垛。他身前左右有十多个官军持矛提刀涌了上来,可身旁的长梯处,一名自家兄弟刚落头就被几支劲箭射中栽倒下去。 关楼旁的城头上,赫然只有袁升高一人面对越来越多的官军…… 118 矛挑徐来臣 淇水(老灌河)东岸。 关城上传来的喊杀声惊醒了驻守在河岸半山上的5oo官军。这些因为前面有关城阻挡,又不曾想到起义军会迂回到后面来,因此一个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醒来,都本能地跑到寨西边看关城上的火光。直到领营的都司回过神来想收拢部队警戒的时候,才现一切都太迟了。 黑夜中一排排劲箭如寒鸦投林般射向栅栏内打堆看热闹的官军,已经潜行到寨子东面栅栏外几步的健伍营前哨也一声喊,5oo人齐齐力将无人看守的东栅栏一下推倒,挥矛抡刀杀向那群受惊不小的官军。 可怜大多数官军连衣甲都未曾穿整齐,手里也没有武器,却在黑暗中被头扎红头巾臂捆白布条的起义军不问青红皂白地一通狂杀,5oo官军在顷刻间就少了一百多号人。剩下的人在都司的号令下总算捡了武器仓皇向西面关城撤退,刚出寨,迎头又是一排箭雨射翻一片。 李定国长矛一挺,也不喊话,径自冲了上去见人就捅,身边两翼护着方平、方安也是拳脚刀枪并用。后哨董庆见统制出击,一声喊带了属下5oo人掩袭而来。 官军遭受前后夹击,想回营营已失,想突围进关却正面来敌强悍异常而自身部伍不整。那都司见势不妙丢弃了部下,任这些没有人指挥的可怜虫各自找生路。可惜,都司大人在逃离营寨不久,就被埋伏在半路上的梁彪带中帐卫队拿了个正着。 河东官军折损近一半后,剩下的人见官长已去,彻底丧失了斗志,纷纷缴械跪地投降。 “前哨清理这里,后哨跟我上关城。”李定国不敢怠慢,关城那边出乎意料的喊杀声大起,却没见骑兵按约来到河西,这足以说明朱阳关夜袭当面出了状况。现在,趁官军依凭那并不高大的关墙抵挡袁升高时,自己再带5oo人从背后杀出,必然是全胜之局。 关城上,明参将徐来臣和他的手下完全投入了防御战斗,关下几千起义军了疯般不顾伤亡猛攻关墙,由不得关上的守军不全力应对。小炮、火铳、弓箭、砖石纷纷而下,专门组织的钩挠手对起义军的长梯和登城战士更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和杀伤。要不是城下的弓箭着实密集的话,守军对起义军还能挥出更大的杀伤威力来。 袁升高面对群敌夷然不惧,这种情况在当年的广渠门大战时早就遭遇过了,他护着督师在金军中四进四出,哪一次不是面对周围密密匝匝的金军呢?与强悍的金军比,这些个官军士兵还差了许多。 他大吼一声提气壮胆,同时惊扰了敌人的心志,趁左边一名钩挠手略微闪神之际,他猛地跨了过去闪过钩矛尖。那官兵见手中长钩已然失去对敌威力正要缩手,又是一声大喝,白光与血光闪现,那官兵的手连同钩挠枪一同掉落在地。袁升高脚步不停,伸手一拉那失去双手还没来得及察觉疼痛而出惨叫的家伙,自己闪身到其背后,其他官军的刀枪全部招呼到那可怜虫身上。 就这么刹那的功夫,袁升高暂时挣脱了敌军的包围护住了身边的长梯。官军众人见他悍勇,纷纷远远地用刀枪对着却不敢进攻,只是嘴里咋呼着“用箭射,射死这流寇!” 官军果真有弓箭手上来了,此时,袁升高身后的长梯上闪出一个以盾护身的起义军。刚一上墙就刀盾并用砍翻一名官军,随后,长梯处闪出了更多的身影。 原来是白文选看到这架长梯被孤军奋战的副统制护住了,忙带头专向这架梯子攀登上来。袁升高一见援军来到,精神振奋,大喝一声:“杀!”抡刀抢步劈向右边的官军,白文选一见忙来了个滚地进身,一刀斩了一条大腿下来,随后喊道:“将军小心!”手上盾牌随即贴着袁升高而举,堪堪档住了两支射向袁升高的劲箭。 越来越多起义军上了城头,白文选大喊一声“城破了!”跟进的起义军战士也把这个喊声当成了杀敌的力声,顿时整个关墙的左段上一片惊慌的呼叫声,当面的官军乱纷纷地退向关楼。 明军参将徐来臣见已经无法守住关城,忙一面叱呼着命令手下进攻,一面带了亲随偷偷溜下城关门楼。他刚刚下了关墙就见东面来了黑压压一群人,以为是河东自家援军来了,不由得大喜道:“刘都司,带你的人上墙去杀流寇!” 李定国匆匆赶来正碰上这么个糊涂东西,二话不说加快脚步,膀子一使劲送出了浑铁长矛。那徐来臣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就听“噗”的一声胸腹一凉,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离了地面飞将出去。 董庆等人的手脚也不慢,趁敌人一错愕闪神的当口,三下五除二将徐来臣的亲随杀了个干净。然后一个百人队冲向城门,两个百人队分向左右墙梯登墙猛攻,弓箭手则瞄了城墙上的官军大沿帽子“飕飕”放箭…… 朱阳关门轰然打开,关外起义军一声欢呼蜂拥而进,关墙上的官军则无奈地在大溃散中被追杀、随后成群的投降。 此时,恰好是五更时分,东边的天色渐渐露出了亮光。健伍营来不及休息,边收拢整队边打扫、清理战场,更严酷的战斗即将来临。 李定国来不及跟浑身浴血脸带愧色的袁升高去检讨什么,也充耳不闻方平“找到了!是个大官儿,飞出去脑袋砸在砖石上死了。”的惊呼声,疾步上了关墙察看地形。在关墙上看与在关下视角完全不一样,远处的密林、山道在晨曦下隐约可见。他略微一思忖,高声道:“左右哨埋伏在山道两边,城关喊杀声起立即杀出!中哨本标立即换了俘虏衣服上城站队。储黑虎,带骑兵进树林,见信号立即杀出。储黑虎!” “小将军,储参领已经阵亡。”于至忠带了弓弩、火铳队上来,见李定国要火,忙小声地报告道。 李定国回头掠了袁升高一眼,却没有再出言责怪,改口道:“杜一林为参领,带骑兵去树林休整待机!后哨关内待命。传令前哨整顿河东后立即上关。” 一番命令是在无比心痛的情况下出的。他已经看到关墙下累累的阵亡兄弟尸体,更为储黑虎这位智勇双全的骑兵将领的战死而伤心。原本计划是用尽量小的代价解决朱阳关内外的敌军,可事情却弄到这样的地步。粗粗看一眼,健伍营最少折损了三百精锐,受伤的还无法去统计。这些人,可都以后健伍军和西营的伍长、队正、哨官呐!那储黑虎完全有能力指挥一支5ooo人的骑兵,如同孙可望指挥骁骑营一般,兴许还会更好一些。可惜、心痛、无奈…… 不能去责怪袁升高,不论骗门一计是否值得诟病,袁升高的悍勇奋战已经说明了问题,而及时的变奇袭为强攻也值得赞扬。他再次转头看了看仍然脸带悲戚的袁升高道:“袁大哥,挑选几个得力的兄弟换官军衣服,再找一个俘虏官儿问了口令去见尤世威,让他老人家慢慢走,朱阳关平安无事。” 这个时候,只有给副统制找点事情做,才能恢复他的心性。 却说大明总兵尤世威,此时正带着疲惫的部下在山道上向西南方的朱阳关增援而来。他也算是军人世家了,出身军户,兄弟三人都是高级将领。兄长世功在辽东沈阳阵亡,他和三弟世禄都是总兵官,都在辽东和蓟镇对抗过后金军。特别是尤世威,曾经在袁崇焕麾下担任副将,参与过宁远大战、京门大战,也算得上是辽军系统里的得力战将,名望仅次于赵率教(崇祯二年阵亡)、祖大寿、满桂(崇祯二年阵亡)、何可纲(六年被伪降的祖大寿斩杀),是当年督师麾下较得力的、现今仅存不多的战将之一。 尤世威知道袁升高造反的事情,也知道督师的冤死实在是朝廷自毁长城。可是他并不会因为这些而不听号令不剿杀起义军,相反地,他认为袁升高是袁门败类,造反只是给督师抹黑。起义军里有了这么个清楚关宁军底细的人物存在,特别是霍山一战后,尤世威就留了心,规定了本镇各部联系、传令的口令。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折了李定国一员大将。 尤世威正在疑惑着连续派出的三拨传令兵怎么还没有回报时,前队传来了些微动静,镇标中军庞大亨立即拍马加到了前队,不多时带了两个人来。 “参见大帅。小的奉徐参将之命请大帅放心,朱阳关平安无事,关防固若金汤。”来人中一个眉清目秀的材官伏地报告着。 尤世威转头去看中军,见庞大亨略微点了点头,知道口令是对上了的,遂道:“你等立即传本帅将令,朱阳关参将立即派出巡哨轻骑展开5o里搜索,严防流寇潜行接近!” 那两人答一声“是!”,再次作礼后跳上战马,呼哨一声径自打马而去。 尤世威略微放下心来,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部下,向中军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息一时辰!本标派出骑兵警戒两侧。” 命令一下达,就听一阵“哎哟”声中,官军人等纷纷倒在路边再也不愿动弹半分。 其实,尤世威只要拐过两个山头,就能清楚地看到朱阳关了,此地距离关城不过二十里而已…… 119 箭射尤世威 从河北、辽东来的官军不识地形,又自恃后面有左良玉、祖宽两军在潼关一带可以随时驰援,竟然在距离朱阳关二十多里的地方就地休息。 可起义军不敢闲着,朱阳关内外忙碌成一片。关墙上人们积累着箭石、火药、铅子;关下的则打扫着战场。好过一些的是关西树林里的骑兵在匆忙饲喂战马后可以寻机休息;山道两侧的伏兵却偷闲啃着杂粮饼子,有的已经趴在清晨潮湿的草地上酣然入睡。 通往郧西的山道上,张化龙带着前锋军两千精锐也是连夜赶路,自得到李定国请求增援的消息后,他立马挑选了人马亲自带着兼程而进。起义军中有大量的卢氏本地人,因此不会犯尤世威那位老将般的低级错误。眼看距离朱阳关不远了,在队前的张化龙抬手招呼队伍停了下来。片刻,一骑飞快来到近前,骑士头上的红头巾在初升的朝阳下格外醒目。 “自家人!奉小将军命求见大统领!”刘铁柱这个铁匠徒弟现在是健伍营中帐传令护卫,远远地看到自家前锋军的旗号时就喊开来了。被自家人的箭矢招呼可不划算呐。 张化龙手一摆,身边窜出几个人上前接住了来骑。 刘铁柱跳下马来扎地行了个屈膝礼朗声道:“启禀六将军,朱阳关大捷!小将军枪挑徐来臣,健伍营夜占朱阳关,全歼官军一千二百人,关防已然巩固。” 队伍中响起一片叫好声,接着自动从前队把好消息纷纷传到后队,整个山谷不多时就充满欢声笑语,急行军的疲劳似乎因此一扫而空。张化龙得意啊,自家小子确实不凡,这么快就拿下了朱阳关,那么自己的任务就是配合好他给尤世威“示威”喽? 还没等他说话,生着厚嘴皮却口齿伶俐的刘铁柱又说道:“小将军请六将军将队伍开到五里川后休整,等关门处打起来后直插汤家沟山道,然后向朱阳关横扫。” 张化龙“噢”了一声,转头对身边几个亲随将领道:“听到没?传令下去!”又对刘铁柱道:“叫定国儿放心,他六叔管保一个官军也逃不了。” 刘铁柱“嘿嘿”笑着又行了个拱手礼,然后翻身上马呼喝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得意洋洋地跑了回去。 张化龙自语一声:“这家伙的手下也跟他一个德性。”随后提声吼了句:“走,去五里川!”两千人马齐声应和,马嘶旗展的纷纷向北急行。 尤世威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已经降临,不过赶到朱阳关内好好休息一下吃顿酒肉的想法,还是驱使他在一个时辰约莫过去时催军南进。由此没有给李定国太多宽余的时间来准备猎杀战场。 晌午时分,二十多里山路在警惕性并不高的官军脚下走完,他们在看到附近不时出现“自家”游骑的情况下,并没有另行派出人马去侦察,甚至没有对“自家”游骑进行询问。反而,从总兵尤世威到下面的小兵,都在一种无聊的安全感和无奈的疲惫感下慢腾腾地摆足了架势接近朱阳关城。 山道两旁的、树林里的伏兵没有被现,掩藏在关墙后的伏兵更不可能被不具备“透视眼”功能的官军现了。 李定国站在城头上,身边是方平、方安押着刘姓都司,城头上所有人都换上了官军的号衣。他手里现在只有四千三百战力,留了一个百人队看守六百余俘虏;山道两侧埋伏了八百人,树林里则是全部骑兵一千两百人,城墙上明的有五百人,暗处有四百人,关门内两侧则布置了拒马、铁蒺藜等物事和一个一千两百人组成的战阵,还有一百人分散开来正在安抚关内百姓。 他这样布置的打算是诱敌将尤世威进关后以骑兵突击其后队,城墙上则以箭石截断其中路,关内战阵配以四百强弓狙灭进关之前队。山道上的伏兵则打击溃逃之敌。这是最如意的想法,万一不成,则可以固守城关,待张化龙部横扫过来时再行前后夹击,一举歼灭尤世威所部。 所以,现在他是自信满满地密切注意着尤世威的大队慢慢接近着关门。5oo步,4oo步,3oo步,2oo步…… “大帅且慢!” 庞大亨突然喊道,接着转头命令道:“虎步左营整备为前队,游击周开力先行进关见过徐参将!” 官军队伍顿时有了些骚动,被称谓“虎步左营”的六百兵在游击周开力的率领下越过打头的尤世威再结阵向前靠近朱阳关城门。 尤世威有些不满也不解地问道:“中军,何需如此费事?” “大帅,此时徐参将怎生还不出关迎接?大帅您仔细看,关门是大开着,军兵们站得也整齐,可那关墙上却怎么有道道白痕和斑斑血迹呢?”庞大亨忙略微在马背上倾斜了身子小声说着。“卑职以为,小心为好。万一有诈,我军也可从容应对。” 尤世威听了,又策马走了几步去察看关墙,果然有些疑点,分明有长梯被推翻后梯上的人手中兵器划在墙上的痕迹。他面色一变,道:“全军戒备,前队小心接近。中军,命令后队冯参将派出骑兵四下查看。本标,停步!” 准备时间不充分的弊端显现出来了。尽管健伍营可以把关下的尸体、伤员搬走,把血迹用沙土草皮掩盖起来,却无法在急切间去照顾那关墙上的战斗痕迹。在久经沙场的尤世威和庞大亨眼里自然就成为最大的疑惑。不过,两人还不能确定这里是否已经易手。 李定国在关墙上看得一清二楚,忙捅了身边的刘姓都司一下,沉声令道:“喊话,就说贼已退,参将受伤不能出关迎迓。” 那都司哆嗦了一下,好半天才打起精神来,大声喊道:“大帅,卑职是前左营加衔都司刘世贵,参将大人昨夜击贼受了些伤,命小的在此恭迎大帅进关!” 尤世威听了,又手搭凉棚看了看,觉着看不清楚,乃道:“中军,咱们前行一些,虎步右营戒备!” 说着,尤世威就策马行到距离关墙15o步的地方又停了下来,而他属下的虎步左营则改正方阵为四纵队6续进关。 关上李定国知道对方疑惑已生,绝对不会轻易进关了,乃抄出弓箭取准了敌方帅旗下那四十来岁的中年金盔军人,“蓬”的一声弦响,劲箭出弦带着破空的啸音直飞尤世威。 关下有人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奈何奇变突生,还来不及出声示警,那箭已经正中尤世威前胸!15o步的距离加上尤世威身着全副重甲,饶是李定国的宝雕弓再强劲,也只是突入铠甲轻创尤世威。不过,这一击让尤世威魂飞魄散,感觉到胸前的刺痛后竟不敢去拔,立刻带箭拔马回走。 这时,关墙上爆出一阵喊杀声,已经来到关下的明军虎步左右营顿时遭到如雨飞矢的攻击,夹杂着火铳、小炮的飞砂走石、铅子迸飞,时不时还有砖石、木段子狠狠砸下。官军措手不及下死伤惨重,队型大乱。进入关门的那部分左营士兵遭遇更惨,他们排列成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队形刚进去,就遭受强弓劲弩的打击,面前却是整然的千人方阵压了过来,大盾如山、长矛如林,起义军步伐整齐渐渐逼近,把官军压迫到关门附近的狭小区域内,遭受更猛烈、更准确的弓箭、火铳打击。有些耐不住性子不想束手待毙的官军呼喝着冲向方阵,很快就受到长矛林的招呼,浑身布满血窟窿,无奈地倒在起义军的脚下。 片刻功夫,12oo官军步兵就遭到毁灭性的突然打击,而与此同时,远处树林中呼啸而出一队骑兵,展开阵形加冲来。蹄声如雷,气势如虹,在关西五里川这个小小的冲积平地上,健伍营12oo铁骑象旋风一般杀向目瞪口呆的官军后队。 骑兵,依靠的是度,自从装备了马镫以后,骑兵就不再是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了,马镫和深鞍可以让骑兵借到战马的冲击之力,这种力量是强大无匹的,没有严密战阵的步兵根本无从抵御,没有提升度的骑兵也无从比拟。 只见一个个起义军骑兵身子略微前倾,双腿紧紧夹着马肚,脚掌与马镫的角度已然成为前倾的65度左右,这样,骑兵可以挥出最为强大的攻击力。挺矛的、舞刀的、控弦的,成三线战列挟摧枯拉朽之势冲入敌阵,展开一场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官军此时已经陷入总崩溃的边缘。 关门处,袁升高见关下敌军被杀的投降的已经差不多了,一声喊,带领步哨也猛冲出关。 尤世威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指挥御敌,胸口疼痛的他把队伍交给中军后打马狂奔,在两百最精锐的家兵(募兵制后,军阀往往虚报员额、克扣军饷供养一支精良的私人卫队,称为亲兵或者家兵)的拼死护卫下向北逃窜。此时,他们也顾不得马前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了,只要挡路、格杀勿论! 庞大亨很有些本事,立即命令部下中标军兵结阵北退,用火铳、弓箭、枪盾阵抵御起义军骑兵的进攻,缓缓退到了狭窄的山路口子上稳住了阵脚。他略微检点部伍,现十去六、七,知道不能坚持后,严令参将冯万伦死守路口,自己带了残余的骑兵去追随总兵尤世威。 生死关头口上,谁也不想把命留在这个鬼地方。尤世威和庞大亨都很清楚,只要权位在,亲兵队在,很快就可以向朝廷讨得军饷、军械、兵员,重新整治出一支队伍来。因此在他们眼里,部下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 120 白璧微瑕 李定国下得关来,纵马挺矛在中帐百人队的护卫下冲出关门,却见官军死伤枕籍,守在路口的千人队也在健伍营步骑的轮番打击下完全崩溃,到处都是口喊“千岁爷爷饶命”的官军士卒(起义军领多数自称大王,此时官军要求活自然就把这个称呼用到起义军身上了)。 巡视一番后,在部下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李定国只有把全歼敌军的希望寄托在张胜、白文选等人身上,再不济也有六叔张化龙的两千生力军去扫尾。现在的李定国对自己战役指挥的能力、对健伍营的军事素养和战力也有底了。毕竟这一场朱阳关大战,起义军以五千人对官军四千二百人取得了全胜!这是自1628年陕北农民起事以来从未有过的胜利。 一直以来,起义军都是依靠人多势众去战胜有装备、训练优势的官军赢得胜利。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基本是不敢与官军交战,或者是战而大败。当初车厢峡之战就足以说明问题,近2o万起义军被不到8万官军压着打,不得以用假投降的方式才脱困。 现在,他有信心在拥有一万到两万健伍军后与官军周旋到底,依靠战略战术和地形等因素取得最后胜利。一名毫无战争经验的年轻人,在这个时代经历了多次血战后,终于在这场战役后成长为真正的将军。 袁升高很快指挥着部下收拾了残余的敌人,在路口布下阵列以防官军反扑。检点一番没有遗漏事项后才转身过来,向策马缓行在关前的李定国看去。这个时候的袁升高可以说对李定国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续两场战斗组成的朱阳关战役,要不是自己耍小聪明出了纰漏的话,简直可以称为“完美”、“经典”!很难想象这样战役是在一名16岁的小将军指挥下完成的,可是,事实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可以去想的呢?跟着李定国干! 关城前后的战斗结束了,可山道上的张胜、白文选却傻了眼。 两股官军骑兵一前一后仓皇而来,前部有2oo人,后部大约7oo人。留给张胜、白文选的选择有两个:一是全部堵下来,可是手里只有8oo步兵,要对抗近千夺路逃命的骑兵,很困难!而小将军的命令却是保存实力不得硬拼。那么就只有选择后部打击了,估计那个鸟总兵也在后面吧? 两人一计议,放过了混有尤世威的前部,待庞大亨的队伍过来时突然弓弩齐射,随即就在山道上组织防骑兵阵列。可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庞大亨带了百余部下脱网,其他的溃兵见无路可逃而身边人纷纷惨叫着倒下,斗志顷刻间就消失,一个个下了马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了起义军。 也算是尤世威和庞大亨的命大,张化龙的队伍居然鬼使神差地走错了路而迟到片刻,上到山道时只截住了尤世威的百余亲兵。其他两百人簇拥着总兵和中军快逃遁而去,张化龙追之不及,只有干瞪眼半晌后破口大骂:“婊子养的就是没种。” 等这位西营前锋军主将回过神来招呼着部下来到朱阳关时,却见一切都已经结束,急行军、奋战两天两夜的健伍营将士还保持着高度的兴奋,没有丝毫的睡意。只不过他们的小将军,则早就躲到关城楼上找了张案子躺下,扯着轻酣睡得正香了…… 朱阳关一战,斩参将徐来臣,伤总兵尤世威,几乎全歼尤世威所部官军精锐四千人。这一战迫使洪承畴在万般无奈下命关宁军祖宽部南移七十里,以防张献忠继续向北威胁灵宝、潼关一线。 这一调动很快就落在高迎祥等人的眼里,高迎祥立即联合马守应等部公然聚集二十余万众从商洛转道潼关下河南。义军“大队东行,尘埃涨天,阔四十里,络绎百里,老弱居中,精骑在外。”明总兵左良玉、祖宽两军相隔七十里,“遥望山头,不敢邀击。” 洪承畴接二连三地遭遇失败,而起义军再进河南中原腹地,也给明王朝造成了再度震撼。在农民军力量迅增长的形势下,明廷眼看总督五省军务的洪承畴连陕西一隅之地也穷于应付,现在起义军又大举出关,更不是洪承畴力所能及。因此朱由检在崇祯八年八月,决定任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处军务,带领总兵祖宽、祖大乐、副将李重镇所统关辽兵和当地驻军夹剿,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明确地划分了职权范围:“洪承畴督剿西北,卢象升督剿东南。” 当然,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定国赢得了这场牵动全局的胜利,也付出了一千两百多人伤亡的代价。在张献忠极度高兴的慷慨补充三千壮丁和大量军械后,健伍营的平均战力也下降,只能边走边整训、以恢复作战能力。这个时候,健伍营在挑拣官军降兵和增加三千新兵后,已经成为堪与五军比肩的大营,拥有八千之众,其中骑兵就达两千五百余。李定国在军中的地位也上升到了主将的高度,张献忠赞赏、将领们喜欢、士兵们拥戴,而朱阳关的胜利和箭射尤世威的事迹,更被西营众人绘声绘色的流传,一顶“小柴王”的帽子,扎扎实实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西营大队到达后,在均州--卢氏地区休整。北边的明总兵祖宽部关宁军兵力不足,只得眼看西营四下活动而等待增援、补充;卢象升的注意力则主要在闯王高迎祥等部,对豫西山区的张献忠只以祖宽制其北进,以张令制其西窜,以张应昌制其南流。 张献忠探明形势后,以健伍营在西面守朱阳关防范四川石柱兵秦翼明,也给健伍营一段比较宽松的整军时间。在秦燕柔的要求下,他也同意这个关切“定国儿”的义妹带了一队娘子军编进健伍营的辎重都司,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健伍营有几百伤号需要照顾,那不是艾老二带几个郎中就能解决问题的。 这一晚,李定国的中军帐内挤满了心腹部将。他居中而坐,左边是一身戎装的秦燕柔,右边是副将袁升高和“教授”郭子萧。他准备向众人摊牌了,将自己的理想和计划向这些经过生死考验的兄弟们解释清楚,争取健伍营上下的齐心合力。 他不是要为所谓的“大业”另立山头,这个时候,西营与他的目标是一致的----取得根据地。而本质上,他的大业与张献忠也并不矛盾,甚至是他主动在为西营设想,在把张献忠一步步地推向一个高峰。唯一有区别的是,张献忠的起义是单纯的农民起义,李定国则想在自己影响力增强后,帮助张献忠把单纯“求生存”的农民起义转换成为一场革命。 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不是依靠他和几个知情人能够实现的。 “……景之兄参加过京门之战,那是咱们汉人与女真人的战争。现在我们打仗,却是汉人内部的战争,为了解决农民生存问题的战争。可以这样说,崇祯这个汉人的家长没有当好,咱们这些成员不服他,要他小子下台。可是,不要忘记女真人已经自号满洲了,他们打败了蒙古察哈尔,下一步的目标必然就是汉人。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崇祯小子要面对咱们内部的不服,要面对满人外部的侵略野心,内外夹攻之下,大明还能长久吗?” 李定国面对帐内四十多号人侃侃而谈,他现在可不是那个在柳林给八大王献计还要陪着小心的“小家伙”了。 “长不了!这个皇帝早他、早该滚出金銮殿了。”张胜恨声说道,刚要吐脏字,却想到姑奶奶在场,忙生生地改了口。 众人听了出来,都“嘿嘿”地笑了一小会,又安静下来等李定国继续说话。 “现在,咱们起义军还很分散,还只是在五省范围之内有些影响力。我担心着,一旦大明支撑不下去,这华夏河山会不会被满人趁虚而入,重现蒙元胡族统治汉人的悲剧呢?汉武帝五击匈奴,唐太宗三迫突厥西迁,这些都说明咱们汉人能够抵抗胡夷的入侵。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一个家庭有内部矛盾又如何能够联手合力对付外敌呢?”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小将军的话有道理啊,所谓家和万事兴,可咱汉人这个大家庭里主事的是皇帝、官僚、地主,农民连活路都没有了,还能去帮他大明卖命打仗吗? “不是说我们要与崇祯小子妥协,相反的,我们要趁满人还没有做好入关准备之前完成改朝换代,建立一个农民当家的新王朝。再回头来对付满人或者其他什么污七八糟的胡夷,拿回辽东,让这些胡族能够老老实实的待着,逐渐也在咱们汉人的影响下变成汉人。这样,边患胡族的问题就解决了。” “听小将军的,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众人纷纷表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看不到跟着小将军走的前途吗?“农民的王朝”,听这话就舒服,就值得去卖命! 李定国笑了,身边的郭子萧笑了,秦燕柔也眨了下黑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笑了…… 121 赶鸭子上架 健伍营的中军帐内,李定国敛起了笑容看了看身边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凝声道:“既如此,定国就说说各位马上要办的事情。” 众人一听有事情下来要做了,个个抖擞了精神,摩拳擦掌地看着自己的小将军。现在大家心理都有谱,从大嘴子山开始,经历了隰县东关惨烈的阻击战、渑池城下潇洒至极的攻城战、车厢峡壮烈的探路战、霍山漂亮的夜袭和伏击战到前些天的朱阳关战役,跟着小将军打仗绝对少不了胜利! 李定国暗笑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各位,咱们面临的是一场民族大战。民族,就不仅仅包括咱们起义军,还将包括象郭先生、钱军师这样的读书人,还包括象我姨娘这样的巾帼,还应该包括所有的汉人,无论官僚、绅商、走卒。当然,事情很复杂,复杂到有时候我们分不清楚谁该争取礼遇,谁该镇压砍头?世间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但是如果我们懂得了一些道理和知识,就能分辨出来,就能很容易地去拉拢该拉拢的,镇压该镇压的人,最后把咱汉人的绝大多数团结起来跟胡人干!因此,从在座各位开始,每日带队操练执行勤务后,去由郭先生主持教授随营学堂读书。” 说到这里,李定国侧头看着秦燕柔道:“姨娘,郭先生的意思是办一个识字班,还是由您当先生。通过识字班启蒙后,再进郭先生主持的高级班学习。如何?” 在座的人几乎心都凉了大半截,敢情小将军说了那么一大堆的话,就是要把咱老农民、傻士兵们赶鸭子上架去读书啊?咳!也罢,话都说出去了,何况小将军说得也有道理。读书就读书,老子就不相信那读书比上阵拼杀还难?! 秦燕柔一直在注意身边这些粗壮汉子们的情绪,这一听李定国安排,知道该自己挥出“姑奶奶”的力量压一压这些人了,遂抿嘴微笑了一下才启齿道:“要我当先生也行,不过谁要是不认真或者干脆偷懒的话……” “打手心,不,太轻,扒了裤子用军棍打屁股蛋子!”顿时有家伙在角落里起哄,惹得整个中军帐里哄堂大笑,也惹得秦燕柔双颊绯红,羞恼地转头看着李定国。她本想先约法三章的,却不知道哪个机灵鬼听出了味道,抢先起了哄,这下,秦燕柔的话就办法说下去了。 旁边的袁升高看见了姑奶奶给小将军的白眼,可不能这样让小将军“蒙冤”呐!忙“啪啪”地拍了几下案子压下众人的喧嚣后,板着脸道:“老子先把话放这里,但凡姑奶奶说你们这些家伙中有谁装怪,老子立即带了中帐卫队来学堂拿人,架到大营门口,不,朱阳关门口打屁股!不服?老子第一个报名读书!” 李定国见众将被袁升高唬住了,也接上了口:“读书要考试,这是正理。那健伍营读书也有规矩:一是刚才景之大哥说的军法适用于学堂;二是这考试不过关,那参领就去当哨官、哨官当队正、队正当伍长。当然,如果成绩优异,则伍长提队正、队正提哨官、哨官升都司、参领;三是这随营学堂过后,还要选拔成绩优秀者去江南拜名士为师,学成回来就是健伍营、虎扑营、鹰扬营的统制!” 众人听了各自转头去看别人,却一个个不敢再说话了。这些人原本是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子或者是军卒,参加起义军后凭着战功和悟性才到得这一步,如今又一条在军中展的道路摆在了面前,确实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 李定国正要继续说话打消众人的疑惑,却听角落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将军、姑奶奶、郭先生,算我一个!将来扩营,我还指望着去鹰扬营哩!” 众人一看,白文选是也。 “滚你个白文选,老子才是骑兵!鹰扬营是老子的!”骑兵右参领马林在旁边也吼开了,为的却是现在还没影子的鹰扬营。 其实大家都相信李定国的承诺,小将军从亲兵做到百人队长、翼掌旗、统制、大营统制,那做军统领还不早晚的事情吗?看现在健伍营8ooo战力,还不就是一军之规模啊?!设新营,一句话的事情。那这新营统制谁来做?反正是这中军帐里的人。因此,争抢一下也是必然的。 李定国从中座上站了起来,顿时众人没了声音,两个红脸人也悻悻地坐了下去。 “刚才已经说了,谁学得好谁坐统制的位置。论打仗各位都是好手,可要指挥一营、一军,那可就不能凭敢冲能杀了,还要懂兵法有韬略。这些,就是为什么营统制和参领、哨官必须读书的原因。想以后指挥千军万马的,先就要过这读书关!否则,在这健伍营之内再想升迁就难于登天了!读书难还是登天难?” 众人一想,嘿,恐怕是登天要难些了,看来要当统制,还真得学小将军那样看书到三更了。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将军这么能打仗,肯定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瞧他姨娘那么温柔,他妈也不会凶到哪里去),而是看书看的,上阵杀出来的。咱以后要当统制不当窝囊将军,还真得读书哎! 李定国扫视了众人的神情,放心坐了下来,向秦燕柔点了点头。 秦燕柔故意不去看他,却向着众人道:“刚才白文选和马林抢的最厉害,那给你两人一个事,两天内请1o个私塾的夫子到营里。是请不是绑,也不是吓,要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来,带着家小来。” 郭子萧见秦燕柔没把话说清楚,忙补充一句:“每人带3o两银子去请,要让夫子们知道咱们小将军善待读书人,礼贤下士。可不能给小将军和西营脸上抹黑哟。” 白文选和马林这下蔫了,跟教?得好好寻思一下怎么说动那些嘴里夹七夹八的读书人了。 白文选想了想,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看郭子萧,笑了笑。他已经有主意了,自己没法子还不懂得请教郭教授啊?读书人的性子还是读书人最了解! 李定国见事情差不多了,向袁升高点了点头。袁升高会意后提声道:“散了!各回本队想想清楚。” 众人忙站了起来作礼后纷纷退了出去。一个人却在退出去的人群中挤了进来,抱拳道:“江南来信。” 这人正是方福,他有三笼信鸽,其中启用的一笼担负着和江南联络的重任。此时他捏了一小卷纸呈给李定国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李定国偷眼去看秦燕柔,却见她故意看向帐外黑沉沉的夜色,知道她不想过问这个事情也故意在避开这个事情,才有些尴尬地展开了纸卷。 “粮行、钱庄事已毕,道路不太平,文直缓至年底归,柳问安。钱。” 李定国把纸卷儿递给袁升高,袁看了又递给郭子萧。 郭子萧皱眉沉思了一下,道:“看来子萧不能当这个教授了,可文直先生不归,那这边如何处置是好?粮行、钱庄是将军成就大业的基础产业,子萧实在不能不去打点。” 这事情搞的!好不容易把鸭子们赶上架了,可教授要走。好不容易把江南建粮行、钱庄的事情办妥了,可道路上不太平,钱文直不能及时赶回。这中间出了个大空挡! “不急,现在钱庄的底资还没有着落,粮行方面也因为秋收早过没有什么生意,不急!”李定国连声劝慰着,可他自己心里却很着急。自郭子萧来了后,健伍营开始隐瞒一些缴获了,比如在朱阳关和随后的卢氏,本来打豪强、官府搞了近八万两银子和一些珠宝,却由郭子萧带了辎重都司打粮队的人一一查收,做了假账,上报老营统领张会成的只有三万两银子和一些物资。这样才能够昧下银子来投资江南的钱庄和粮行,但是很显然的资金还不够,还得想法子!加上身边人才缺少,郭子萧要走,钱文直未归,谁来接掌这个事情呢? 郭子萧勉强笑了笑,看了看旁边的袁升高,拉了他一下,道:“那,不急。袁将军,今儿有空陪郭某拉拉话否?” 袁升高愣了一下,见郭子萧有些诡异的笑容,想了想明白过来了,人家娘儿俩也有话要说的嘛!忙站了起来笑道:“走,去袁某帐里叙话。小将军、姑奶奶,我们先行告退。”说着也不行礼就拉着郭子萧大步走出营帐。 营帐里顿时安静下来也尴尬起来。秦燕柔突然脸红了起身要走,却被李定国拉住了小手,回头看他,正露出请求的神色看着自己。心里一软又坐了下来。 李定国这才把那纸卷儿递给她看。 “宁宇,是否缺钱?我那里还有大哥给的一顶凤冠和一些珠宝,应该值些银两。”秦燕柔一下就猜了出来,开钱庄?这可不是小事!可惜自己没有多少钱,只有拿这些东西出来,看看能换到多少了。 李定国还攥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却道:“那不成,皇家的东西那些商人谁也不敢要、不敢收,摆明了是凤阳皇陵的东西,他们收了就要承担灭九族的危险。何况,我也舍不得到那天你没有凤冠霞帔啊。” 秦燕柔刚还没有回过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到那天你没有凤冠霞帔”?不过冰雪聪明的她很快就体会到了,忙瞪了李定国一眼,使劲把手抽出了他的掌握,作势又要走。 这次,李定国没有客气了,不是拉她的手而是扯了她软靠的腰带一下,趁她失去平衡的时候一把揽了柔腰抱了个满怀…… 122 梅花大阵 拥有八千之众的健伍营中军大帐里怎么能够允许生这样的事情呢?! 秦燕柔又急又羞却又欢喜,胡乱地抓了李定国挺直的鼻头捏了一下,趁他吃痛时挣脱开走到一边,整理着衣衫道:“明日,你还要操练阵法,早些儿休息。” 说着话,秦燕柔见他一副绝望的表情,又走回去伸手轻轻揉了他的鼻梁几下,柔声道:“现在,不是时候。”说完,就逃也式地奔到营帐口,又恢复常态走了出去。 李定国会绝望吗?绝对不会!现在燕柔在私下里再也不祭出“姨娘”的法宝了,倒是越来越象一个害羞的小媳妇般。不过,为李定国着想的这个本质似乎从来未曾改变。这就够他偷笑一阵子的了。真要让他在中军大帐里继续胡闹下去搞出什么动静来,他才是绝对不敢去做的。 看书到三更,巡更巡哨一次,子时过后才打开被卷儿在中军帐后的“小将军”帐幕里休息。这是成规律性的作息,但是做梦却完全没有规律,也许是刚才的些微漏*点和江南来信牵扯出对柳如是的想念,梦里也交替出现着秦燕柔和柳如是的笑颜…… 当“呜呜”牛角号在健伍营朱阳关大营响起时,天色微明,李定国又全身甲胄挂刀背箭挎弓,提着他的浑铁长矛出现在大营外演练场的司令台上,看着一队队的战士在队哨官的口令声中铿锵有声而整齐地出现在面前。 九月(约莫是公历的1o月中旬)的这个清晨,健伍营将操练方阵变梅花阵的战法。方阵,适用于步兵一般性的攻击和防骑兵正面突击,但是在实际作战中,敌方骑兵如果在数量上压倒己方骑兵,就很可能依仗机动力的优势迂回攻击方阵最薄弱的侧翼和后方(通常侧翼由骑兵保障)。以4ooo人的队伍组成方阵,根据正面的宽度为最大来计算,则是五个正面2oo人的四长排小方阵。每一小方阵的侧面只有4人来保证,即使是重叠布置,也只有2o个人!这样,就很可能禁受不住骑兵的攻击而崩溃。而梅花阵,则是方阵演变为5个环环相套的圆阵而成,在36o度的每一点上,都有平均的攻击和防御能力,是步兵在野战条件下对付骑兵的最佳阵法。此阵把辎重、老弱、指挥要害、突击力量、重型火器布置在中心,可以保障一支部队以严整的形态抵御敌方骑兵的攻击,也可以迅还原成方阵、犄角阵起破面、破点的攻击。在戚继光的阵法里,梅花阵曾在对蒙古的多次作战中有效挥威力,在极大挫败骑兵的攻击威力后,出奇兵配以火器大败蒙古骑兵。 李定国之所以要操练此阵,是因为朝廷明确了关辽军中的祖宽、祖大乐两镇跟随五省总理卢象升专事对付(潼)关东起义军,而这两镇官军中骑兵的数量则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可以称为真正的关宁铁骑。而且卢象升一手训练出来的7ooo天雄军也不弱,前盟主王自用就毁在天雄军手上。 也是因为明军这两部主力多是骑兵,在豫西山区挥不了什么作用,才给西营以充裕的休整时间。不过,因为粮草补给和起义军自身展的关系,西营迟早要离开卢氏山区,迟早要于关宁铁骑遭遇。在李定国前世的历史中,农民军是见一次关宁铁骑败一次,而且都是惨败。走到历史旋涡中的他想要逆流而上,改变历史,第一个目标就是要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梅花阵就是他的法宝了。 少年将军一袭白衣银甲傲立在黄土山石垒成的司令台上,稳稳地举起了浑铁长矛,顿时引了八千将士整齐有力的“霍霍”应答,只见战刀寒光闪闪、长矛林立如猬,真个是士气激昂,战意盈然。 李定国长矛收回时,袁升高及步、骑、神机参领、辎重都司以及各哨官纷纷来到台前拜见。诺大的操场上除了将领们的说话声,就只剩下战马在清晨的喷鼻声了。 “今日,演练步军方阵、梅花阵互换,骑军侧翼掩护与快突击,要点是部伍间配合得力、衔接流畅。分哨操练和全军操练,开始吧!”李定国这个时候完全没有了昨天晚上那种和蔼样和偶尔的“奸猾”样,语言简练、手势有力、神情严肃,确实有一军之主将的威仪。这种威仪是来自两个方面组成的,一是他本人在属下将领、士卒心中的地位,二是他刻意要求自己达到和保持的某种形象。 众人凛然应答,齐齐作礼后,在“得令”声中散去。接着,操练场上的八千将士就分成步骑两大部分,再分成十多个哨队,又分成无数个队伍,一切都在简短有力的口令声和脚步声中自然完成。 李定国杵着长矛冷眼观看,他特别注意的是那3ooo新兵和骑兵。在目前的健伍营里,骑兵是娇子,要成为骑兵先要过步兵关,熟悉步兵的战法、特性后才有资格得到战马,再去训练骑兵的战法。尽管这个过程显得比较慢,但是健伍营的骑兵却个个是对付步兵的高手,即使失去战马也能迅结成步兵式的方阵应敌。当然,这样培养骑兵的代价是骑射技术进展比较缓慢,不过有李定国取巧的箭法作了些微的弥补,短期内形成战力还是很容易实现的。毕竟骑兵是花费很大的兵种,李定国不想自己的骑兵空有个花架子去浪费粮食和装备。 操练场上脚步阵阵、号旗招展,每一哨完成阵形转换后都会出“霍霍”的欢呼声,而另一边,骑兵则在练习侧翼掩护作战中的几个实用战法----哨队新月列阵斜线突击、环行列阵以弓箭制敌、三列正面冲击等等。 一时间操练场上是喊声震天、蹄声阵阵、尘土飞扬。远处不少穷苦农民早早地出来做活却被起义军的操演吸引过来,睁大眼睛看、眯上眼睛去想,不少人看了一阵后就屁颠屁颠地回了家,拉了家人来参加起义军。 朱阳关附近的百姓能够也会去对比。官军在这里驻扎过,被眼前的军队击败了,啥原因呢?看看这些人操练就知道了呗!何况起义军不扰民,只找那些官员和地主的晦气,那好啊!农民有活路了…… 外行看热闹,几千人在操练场上带着兵器跑得欢实,好看,好热闹!内行看门道,方阵变圆阵,圆阵变梅花阵,队伍以“前列不变,二列遇五缺一,三列遇三缺一法”很快就有序地自然形成新的阵列,以前列盾牌屏蔽的宽度为准,形成了相连的五个圆环。 操练一个时辰的时间,梅花大阵初步成型,往后再添加辎重都司里的车辆、火炮、重型机弩后,就完全能够形成强大的作战能力。 李定国看得满意,长矛再举左右晃动,操练场上随即响起了一阵锣声,该收队吃早饭了。这才是一天训练的开始,吃过早饭休息一会儿,则是以队、伍为单位的训练,下午,则是单兵武艺的练习。强军是练出来的,劲旅是打出来的。 明思宗八年(1635年)9月,明总兵祖宽、祖大乐、副将李重镇等部在得到增援和补充后,开始向起义军动攻击。张献忠的西营也开始次第向东移动,前部张化龙在嵩县遭遇祖宽军,大败,损失三千四百余人,依附于张献忠的起义军头领起地龙率所部千余人投降。几日后,祖宽、左良玉部再次在九皋山夹击张献忠、高迎祥联军,经激战,联军在官军火炮和骑兵攻击下大败,损兵三千,西营老营被祖宽骑兵攻击,老少*妇孺遭到大规模的屠杀,死者一万有余。 李定国所部因为远离主力达7o余里担任扫尾后卫,赶到时已然迟了一步。只得跟随西营主力转向鄂北山区。然而山区粮食产出有限而湖广军在川军的协助下步步进逼,西营起义军遂沿山区向东,再进豫东、皖西北。此后,张献忠鉴于西营力量损失较大,又与在确山被明副将李重镇击败的高迎祥等部形成联合作战的态势。 河南连战失利,对西营的打击相当的沉重,部众战死、伤死(连续转战无法治疗伤患)、投降、逃散者众。出关时12万人到了安徽只得七万余,其他各部义军也有程度不同的损伤。 明五省军务总理卢象升得知起义军东移后,曾对左右说道:“两月来奔驰于汝、宛、河、雒之间,万分忙苦。贼多而且横,前后俘斩虽有数千(指天雄军战绩),尚非荡平胜著。必于(九年)正、二、三月内先剿尽闯王(高迎祥)一股,余贼方可次第歼散。闯王之贼大约有七万余,妇女可一、二万,丁壮可一、二万,精骑可三、四万。此贼不让安、史,庙堂或未之深知耳。顷自秦中洪亨老(指洪亨九,即洪承畴)与之大战三次。近入豫地,某与之大战两次。计擒斩死伤逃散可二万计,现今尚有五万,依然劲敌也。又他贼五、六股,见剿兵渐集,皆与闯贼合群,是以势益多。今合奔东南一带,楚、黄、凤、泗、淮、扬,俱大可虑。” 于是他又抽调了左良玉、陈永福两镇增援,同时严令凤阳、庐州、滁州、安庆一线官军各守本土、严阵以待,意图将起义军主力困死在冬季的大别山区。 八年12月,起义军突然转向西面,再入豫南。卢象升急令所部各镇衔尾追击,哪知起义军是虚晃一枪,在官军大部进入河南后于崇祯九年正月以张献忠部继续西行牵制官军,其他各部突然转向安徽,直插滁州。滁州一下,则南京危殆! 123 困顿山中 西营起义军东行复又受挫西还,重新占据了均州南面的山区整顿部伍。本想合着高迎祥、李自成等东去,趁机实施东南战略的张献忠吃了大亏,心志也显得消沉起来。不过他还是采纳了李定国、王复臣等人的建议,走精兵强军的路子积极备战,寻机杀出伏牛山区。 一番整顿下来,只得三万可战之兵,西营的主力不再是以前的前、后、中、左、右五军,而是有8ooo精锐的健伍营和5ooo骑兵的骁骑营。由此,张献忠把健伍营纳入中军,以李定国兼任中军掌旗(即统领王复臣的副手);将骁骑营划拨到前锋军,以孙可望兼任前锋军副统领襄助张化龙。李定国和孙可望两位年轻将领俨然开始肩负重责了。 九皋山之战,让李定国一想起就后怕,当时老营遭受祖宽的骑兵冲击,死伤枕籍、逃散甚多。还好他的秦燕柔在健伍营里有八千精锐保护得很妥帖,而他极度重视的几位工匠恰好生还,没遭大难,其中包括制造弓箭的巧匠汪师傅,还有他一直想见却无暇见到的“有镔铁锻造路子”的胡长庚。 这一天例行的军议一结束,他就拉了张铁柱领着自己去见胡长庚。他要镔铁、要大规模的锻造钢铁,要凭借这些得到精良的军械、开辟财的路子。再来一次类似“九皋山”的失败,那就很可能断了这条线索!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实际上,正是九皋山之战刺激了李定国尽快地探望胡长庚。 曾经人丁兴旺的老营现在是一片萧索。娘子军被打散了,连孙可望的新媳妇、李定国的大嫂孙宜兰也死在乱军之中,其他人的遭遇可想而知……老营统领张会成也因此一直抬不起头来,可是当时的情况是他带着1ooo多老营护兵抵御如狼似虎的三千关宁铁骑,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抵挡得住。只不过,一万多具尸体造成的震撼实在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尤其是张会成这个老营统领。 李定国要找老营的人,还要拉人到自己营中去(他认为这样最保险),自然的先要通过张会成才行。当然,以张会成现在比张献忠更低靡的状态,也需要他去劝慰一下。 老营依山而立,大体上是在山腰的一个小*平坝上。李定国找到张会成住的草房,叫了声:“四叔,是定国。”就推门走了进去。 张会成慵懒地躺在床上看了李定国一眼,回了句:“来了?坐。”又转头看着屋顶想那总也想不完的心事。他经历过桃山铺的屠杀,那一夜死了几百老少,他挺了过来。可九皋山下,是方圆不到两里的地方死了一万多人呐!老的、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死了一摞摞,那惨状时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把他从梦里,从任何一个稍微失神的时候拉出来狠狠的鞭挞! 他无法去面对孙可望,因此不去参加军议;他无法给张献忠交代,因此他不走出老营;他也无颜面对幸存却失去亲人的老营众人,因此他连这个门都极少走出去。 李定国看到这个待自己如同亲生儿子般的汉子如今格外的瘦削、脸色格外的苍白,心里也不好受,忙走到床前想说句安慰的话,却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只有拉了张会成的手稍微使劲握了握,然后,这个草屋里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那张铁柱在门外等着气闷,无聊中四下打量了一下,却正好看见自己师傅胡长庚从山上小路背了个藤条篓子下来,忙迎上去亲热地招呼住,手脚不停地帮师傅卸了肩膀上的背篓。 “师傅,小将军要见你呐。此时正在四将军房中说话,待会,你可别走远了。”张铁柱把背篓架在肩膀上,说了几句关要的话后又问:“师傅这是去哪?” 胡长庚看了满脸红光,明显长结实了的徒弟,摇摇头道:“还是年轻好啊,年轻好,老喽!”说着话就往山下走。 没头没脑的话把张铁柱说愣住了,见师傅走远了才回神过来,忙小跑上去又问道:“师傅,你这是上哪去?” “回家!”胡长庚抬手指了指西面的群山,嘴里迸出两字后就没了声音,只是脚步又加快了些。 张铁柱这下脑子转得快多了,敢情师傅是要回卢氏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家啊?是,现在大帅是有“只要不投敌叛变、不带军械,来去自由”的谕令,可师傅不能走!忙放下肩膀上的藤条篓子,一把拽住了老人的胳膊道:“师傅,你不能走,小将军找你要商量事情呢!” 胡长庚疑惑地看了看徒弟,一甩手道:“你娃儿想拦我?看我不敲断你的狗腿!” 张铁柱现在只想着小将军给自己说道的“炼钢大计”,哪里管师傅凶不凶、狠不狠了,一转念,突然弯下腰伸手揽了老人家扛在肩膀上就往回走。 胡长庚快5o岁的人了,哪里能跟膀大腰圆、虎头虎脑的徒弟比力气?加上胸腹横在他肩膀上提不上气,只能手脚乱蹬却一时说不上话来。 “师傅,咱小将军要见你,你就得去等着。见完了你要走,徒弟还背你回卢氏,成不?”张铁柱边走边说着话,没听师傅回答,又道:“那煅镔铁的法子小将军很喜欢,早就说来见你的,但是小将军要打仗啊,徒弟我也要打仗不是?所以,今天才有空来见你老人家。小将军问镔铁的事情我说不会,论军法是要砍头的,今天你是答应不答应都要答应我帮小将军煅镔铁,要不徒弟就没脸跟小将军了。” 张铁柱夹七夹八地说了一通也走了百十步,却还是没听师傅说话,只是师傅的手掐在自己腰靠上是越用力了。他一想,坏了,这样扛着莫扛出事情来,师傅他老人家年岁大了比不得小伙子!忙把胡长庚放了下地。 胡长庚晕忽忽地半天才回过气来,抡起拳头就砸那傻小子的脑袋几下,不过那小子戴了铁盔的,他没事倒是胡长庚疼得“雪雪”低呼,心里越生气,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挨了几下打的张铁柱见师傅花拳出过又来秀腿,忙一把抄住用了些力稳住下盘飘浮的师傅,道:“师傅……”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你眼中只有小将军吧?一口一个叫得老子烦!说,九皋山下你们健伍营干什么吃去了?老子差点给马蹄子踏死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老子要走,谁他娘的也拦不住!”胡长庚说着收回腿,作势又要走,可一想这小子多半又要动粗,干脆又吼道:“大帅大还是你家小将军大?老子白养你六年!” 最后一句话说得太重了,张铁柱本是一个孝顺人,知道自己小时候死了爹妈全靠这个胡铁匠师傅收留才拉扯大,在他心里师傅就是爹妈。也是因为这样,明明他自己也能煅镔铁却没有师傅的同意连小将军也瞒着,一直瞒了这么长时间。师傅要走,他走哪里起啊?进山当矿盗那阵子就没家了…… 他猛地跨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胡长庚面前,又“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直砸得铁盔檐子和地面的石头火星子飞溅。 胡长庚吓了一跳,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话说重了,伤了徒弟的心。其实气话归气话,这西营上下都知道健伍营能打仗,遇到危难的时候自然就盼望着健伍营来救命啊!何况胡长庚还有个象儿子一样的徒弟在当健伍营的护卫伍长呢?可是,天远地远的,健伍营赶不上啊。 他“唉”了一声想去拉徒弟起来,却听徒弟道:“师傅,就算徒弟求你别走成不?徒弟跟小将军说,不,跟姑奶奶说去,让你老人家去辎重都司队里,那铁柱就可以成天看到你、照顾你。别走啊师傅,家早就没了,西营就是咱爷俩的家。有西营在,有健伍营在,有小将军在,仇一定能报回来!” 这番话没有半点花巧全是出自徒弟对师傅的真心,把那胡长庚说得是老泪纵横。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一走是前路茫茫呢?回家只是个虚幻的想法,一个5o岁的孤老头子将来怎么活?可是他怕啊,怕那尸山血海,那可比自己倒在里面还令人恐惧! “起来,起来,铁柱我的好徒弟,咱不走,咱见小将军去,起来。”胡长庚揩了下眼泪使劲拉起了徒弟。 旁边早已闻声出来的张会成和李定国也止不住掉了眼泪,目睹了一切的张会成现在精神恢复了不少,听了师徒俩的对话,他有了信心也想起了自己的责任,也体会到逃避不是办法,就如同胡长庚想离开一样,不是最好的出路。作为起义军的一员,唯一的出路是抗争到底!起义,本身就是无路可走时选择的一条绝路! 张铁柱站了起来,用袖子揩了师傅脸上的泪水,又揩了一下自己的泪水,这才看见小将军和四将军正向这边走来,忙抱拳道:“四将军、小将军。” 胡长庚转身一看,这情绪一下就失控了,那张会成不是一样也难过吗?可是,有那个白袍银甲的常胜小将军在,怕什么哩?担心什么哩?他能把徒弟调教成这样,难道就不能再带领小伙子们打得***官军哭爹喊娘吗? 见李定国走来,胡长庚瞬息就想起徒弟刚才说的话,自己冲口就道:“小将军,胡长庚给您煅镔铁去!” 李定国愣了一下,瞬间也是百感交集。他甚至快地对比了一下前世和今生遭遇到的人,立即下了一个结论:这个时候的人多简单、多单纯呐!跟这些人在一起,也许根本就不用去提防什么了…… 124 生财有道 目送胡长庚在张铁柱的搀扶下回头上山,张会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口正月山里的冷风,觉得头脑清醒了才拉了拉李定国的手,轻声道:“还是回屋说话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那草房,正式地坐下来说话谈事情。 李定国见胡长庚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还附带着给四叔松了气顺了心,心情也比较宽松,一下子就想到自己还没搞掂的事情----筹资开钱庄。在这里,在西营老营统领的房间里,可就藏着大量的金银珠宝呐! 于是,这家伙眼珠子一转,亲热地道:“四叔,有个事情想跟好好商量一下。” “说吧,有什么困难就找四叔说叨,能帮上的四叔肯定会帮。”张会成难得见这家伙这样,可那模样着实是来越出众,当叔叔的是越看越高兴了。红唇白面、剑眉醒目、高鼻宽额,配上一身白袍银甲,不是锦马就是赵子龙嘛!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这心里一高兴,就差拍胸脯下保证了。 此时李定国却不急,慢吞吞地道:“四叔,咱西营正面碰上官军就吃亏,为什么呢?官军有大炮,有骑兵,有充足的粮草军饷,咱们有什么?现在困处山区,能糊口就是万幸,如何去强军精兵呐?定国最近思想了一下,想了个主意出来。” 张会成心里一喜,他娘的有办法了!忙抓住李定国的胳膊追问道:“啥办法?老子就知道你准行。” 李定国嗫嚅了半天也没说,急得张会成就差点抡起巴掌扇这家伙几下了,正要威,却听他终于开了口:“四叔,那个,那个柳、如是您是知道的,其实定国还有个朋友叫方以智,他老子以前做过湖广巡抚的。我琢磨着,要解决西营的问题,除了重视象胡二爹这样的人外,还得通商,以商补军。” “以商补军?啥意思?”张会成一时没摸着头脑。 李定国稍微缓了缓才继续道:“西营其实最缺的是粮食和火炮。可僻处深山,怎么能得到江南的大米、海外的红夷大炮呢?只有通商才行。比如这大米吧,咱托个可靠的人在江南设个粮行,借生意之名穿州过府来到伏牛山下,西营瞅个机会派支人马一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嘛?这是其一。其二,如今在河南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江南去年可是5oo钱一斗,咱们西营不缺银子吧?” “不缺。”张会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不成了!把银子弄到江南去做事买粮食,贩运到河南来卖也是赚钱的生意呢!何况还能为西营解决一些粮食补给的问题。四叔,江南有柳姑娘、方公子看着,有方家的故旧亲朋看着,这些事情完全能够做起来。您说,做不做?”李定国抛出了最悠人的饵,他不相信张会成不动心,就算说到老爹那里去,这个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也有九成以上。唯一的,就是怕他们不相信柳如是和方以智。 果然,张会成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那个姓方的能相信吗?” 李定国听了微微一笑,四叔显然动心了。作为老营统领,他的职责就是要尽量解决西营上下七万老小的供给,有了这条路,由不得他不动心呐! “定国相信方大哥,他是定国的结义兄长呢!这样四叔,咱们不妨先小量的带些银子过去试探着做两回以解粮食缺乏的急难,再考虑扩大的问题,如何?” 张会成托着腮帮子想了想,问道:“小量的,要多少银子?谁带过去?谁主持这个事情?平时怎么联系?” 李定国差点就抱着肚子笑起来了,这些个问题早就解决了,就等着银子下锅!忙凑近张会成小声道:“四叔,这些事情定国早做好准备了,要不也不会跟您提起啊。定国帐下有个教授郭子萧您是见过的,人不错也够忠诚,胆略也有。他借方家亲戚的关系带银子过湖广地界去建粮行、收购粮食,再打着方家的旗号运来,咱们横里出兵。哎哟,被流寇给劫啦!搞不好方老太爷在这湖广地面上的老门生们还得给方家公子陪不是呢。联系的事情,我有信鸽啊。” “信鸽?你小子就会鼓捣这些东西!走,带四叔看看去,早听说有这么个鸟儿能认路能带信,今天怎么也要开开眼界才行。”张会成的思想立即就跑到一边去了。 “哎哎哎!四叔,一码归一码,要看信鸽可以,您要养信鸽也成。不瞒您说,我手下有个人叫方福,正是以智大哥派来的驯鸽人。不过,粮行的事情可要先说定了,二十万两银子。”李定国这个时候做出了一副无赖样,拉住起身要走的张会成就是不松手。他没有说办钱庄的事情,而粮行再有五万两银子就足够了,其他钱势必塞到钱庄里面去。把这个事情说定了,你四叔就是想养信鸽也成啊! 张会成瞪大眼睛愣了半晌,这小子的胃口也太大了吧?二十万两银子啊!这可是西营老本的数目了。平时要向百姓买粮补劫掠官府、富户的不足,要花银子;还要军饷,一个小兵就是一钱三分,要花银子;要与其他地方互市购买武器原料,也要花银子。二十万两,这个数目太大了一些。 李定国看着张会成的表情揣摩着他的心思,忙道:“四叔,刚才不是说了嘛,先小量的来,有个五万八万的就可以了。再说了,您手里的皇陵珠宝也得找出路吧?普通货色就拆解了分开卖掉,好的就留下自己个收着。那也是一笔钱啊,再者,您手里的金锭子也不少吧?一两金三十两银呢。” 张会成被李定国说得一愣一愣的,敢情这小子比自己还清楚西营的家底呢?算了,这小子也不会去做没谱的事情,就试他娘的一试,免得小子以为他四叔没本事连这点事情都做主不得! “七万!够不?”张会成伸手做个七的手势直接放到李定国的眼前比画了几下。 李定国的小心肝很不争气“仆仆”地狂跳了几下,他知道四叔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以后见了成效要拿银子还不是小事一桩啊?忙连声道:“这个、这个小量的来一下?够了!” 张会成主管着西营的家当,而张献忠偏生又不太过问这些事情,完全靠这个堂弟来打点。这就是李定国不先找张献忠而直接找张会成的原因。下面说好了,再由张会成报上去,那不是四叔经营有方的功劳嘛!做人啊,就得多替别人想想,何况是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四叔呢! 当下,也是耿直人的张会成就撩起了衣衫拿出腰上的钥匙,找了一下从床下拖口箱子出来,哗的一声打开来。亮闪闪的库银、金锭就露了出来,估摸着这一箱子的金银,怎么说也值几万两吧? 张会成看了看,突然一拍脑门子,道:“带这些要多少人呐?”不等李定国回话就另外拉了口箱子出来,这一次可都是庄票和珠宝了。 “四叔,这珠宝可不好处理哟。”李定国在旁边趁机说了句。“可能方大哥有路子,不过那个价钱就难说了。” 张会成也是看着这箱子皇陵物事犯愁啊!卖,没人要!换东西,没人要!军饷,能用这个军饷吗?!简直就是只能看不能用的物事,而且每次转移还得让手下的兄弟们背着扛着守着的,麻烦!一听说方家公子“兴许”有办法,忙道:“就拿这些个东西去。你说的,拆了溶了都行,只要换回大米来,四叔我就给咱小爷爷找个媳妇儿,不,把你那柳姑娘给接到西营来风光大办!” 李定国的贼心啊,是越跳得厉害了。这句话摆明印证了那日老四(艾能奇)的说辞,那自己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与老爹说道一下这个事情了?对啊!还有,别人没办法处理珠宝,江南大户还没办法?那找海盗去啊?找郑芝龙这个如今披了官皮的海盗头子就成! “四叔,您自己说的啊!定国可记下喽?” 张会成捡巴着箱子里的黄白物事回头横了一眼,道:“你小子不相信你四叔?” “哪能呐?定国就算是不相信自己也不敢不相信四叔您啊!”李定国的本性开始暴露出来了,还原成一个绞尽脑汁掏别人口袋里钱的商人。 张会成“哼哼”了两声,把捡出来的东西放在另一口空箱子里,估摸着差不多了,又伸手抓了几把,道:“够不?” 够?再多也不够呐! 李定国看了看,瘪瘪嘴道:“那么少,按分量来算还没五百金吧?” “滚你个浑小子!老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搭把手!”张会成笑骂道招呼着。 李定国上前一步,故意问道:“四叔,干啥?” “给老子搭把力,搂箱子底给倒!”张会成努了努嘴就先抠了箱底示意一下。原来他是嫌一件一件的捡太麻烦,要用倒的办法快解决问题。 这等差使只有傻瓜才他娘的不卖力!李定国笑嘻嘻地探手抠住了箱底,暗中使劲,“哗啦”一声,大半箱子的珠宝就倒得那箱子满满当当的,估计连盖子都上不了。 张会成自己捡了些出来总算盖上了,走到门口向招呼道:“来人,四个!搬东西到健伍营去!” 不一会儿,张铁柱就带了三个老营的人进来,“哼哧哼哧”地抬了箱子下山,李定国则和张会成亲热地说着话走在前面。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批珠宝该值多少钱? 在南京城里开了眼界的他,现在也大概能够估算出来了。这一箱子宝贝,金银不是关键,而是镶嵌在上面的东珠、玛瑙、宝石、温玉!怎么算也得几十万两吧?要不朱元璋也太对不起他老爹老妈了…… 125 生擒起地龙 “鸽子有天生的归巢本能,无论是阻隔千山万水还是崇山峻岭,它们都要回到自己熟悉和生活的地方。他们的恋家和归巢性被人们所现,培育,展,利用来传递紧要信息。这些培养的鸽子就是信鸽了。方福驯养的品种称为‘雨点斑’和‘夜游’,都是可飞几千里的好信鸽,今后与江南的联系,咱们可就全靠这些小东西了。” 李定国边走边殷勤的给张会成解释着。 “无论阻隔千山万水、崇山峻龄都要回家。”张会成却被李定国的一句话给深深触动了,本能地抬眼去看北边偏西的陕北方向,唉了声后喃喃说道:“这人怎么就比不上畜生了呢?真他娘的窝囊!” “四叔,定国保证总有一天会杀回陕北!好了好了,咱说这个鸽子的事情呢。唐朝时就有个官儿叫张九龄的用鸽子传书。宋朝的时候西北边有个党项国叫西夏,西夏王元昊跟宋军打仗的时候就用信鸽作为军中通讯;后来南宋有个叫曲端的将军也学会了用信鸽。只是蒙元入主中原后,蒙古人害怕汉人造反,也吃过汉人手里的弩机、信鸽的苦头,就下令不准制造弩机、不准私养信鸽。这么一下来,能够驯养信鸽的人就少而又少了。而且,宋时的大型机弩的制造方法也由此失传。”李定国拉着张会成走着、哄着、说着,还真分不清楚到底谁是长辈了。 张会成恨声道:“胡人没他娘的一个好东西!” 李定国点了点头又道:“北宋时有种大型机弩**弩,一次能射32支劲箭,射程4oo步,端得是厉害非常。而且巧匠们还把这大大的床弩做成几大块分开运输,用时很快就拼接起来。史书上说,北宋大将曹彬就是用这种床弩扫平江南,西略巴蜀的。” 张会成显然被勾引出了兴趣,转头看看李定国一副“事实如此”的样子,还是禁不住反问了一句:“这么神?” 李定国伸手搭了比他矮半个头的张会成的肩膀,两叔侄亲热地走着道:“还有一种神力弩,也是北宋打北汉时候用过的。当时北汉有辽人撑腰,骑兵比较多而且比宋军骑兵精锐。那个杨家将的老令公杨业不就曾是北汉大将吗?宋军用了神力弩对付骑兵,这弩很奇怪,比普通弩大了十倍有余,却每次只一支箭。” “那肯定箭上有名堂!”张会成立即接了话。 “四叔,您真行!果真是箭上有名堂。那箭不是普通的箭,而是浑身是铁的丈二长矛,尾端带的也是铁羽呢!一经射出去,当面骑兵无不披靡,往往一矛飞出,能串葫芦一样杀伤好几十骑,尤其适合在地形稍微狭窄之处使用。”李定国对张会成是绝对不会吝啬赞美之词的。这两个东西他思考过,用物理的原理和汪师傅所讲的材料、制作工艺两相对接,他觉得很有可能还原出这两种利器来。在没有大量装备火炮的时候,只有用这老祖宗失传的东西来对付一阵子了。当然,是用在未来对付满清铁骑。要依靠老营工匠研制出这两个宝贝,不先把四叔的兴趣勾引起来还能咋的? 张会成不是傻子,要不张献忠就不会让他掌老营管钱粮了。听鬼精灵的侄儿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还不明白有啥企图吗?于是他笑着砸了一拳在李定国坚实的膀子上,道:“就知道你小子,咳,四叔不管你,爱咋弄就咋弄!不过先说好,弄出来第一架先给老营使,老子要用这个东西让祖宽那杂碎吃吃厉害。” 这不是明显的放权吗?嘿嘿!李定国大喜,正要在四叔背上敲两下表示感谢,又想起那是长辈哪里能这样的?生生地收了手正要说话,却见前面来了两骑一人,马上的人远远喊道:“小将军,中军传报起地龙逼近均州。” “***叛徒!”张会成从牙齿缝里钻出了这么句话。人生平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内奸。这起地龙原本也算兄弟,可投降祖宽后混了个守备就带着部下专找起义军的麻烦,这一次,想必是冲着西营来了。 李定国立刻理会到了王复臣传报的意思,不就是让健伍营趁机灭了这股叛徒嘛!他忙转头道:“铁柱,带四爷去看鸽子,东西放中帐里谁也不许碰。四叔,待定国给您出气回来再陪您了。”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翻上空马背,抡起巴掌“啪”地击在马臀上,跟传话的梁彪一起赶回健伍营。 梁彪是个细心人,在带来的李定国的青花战马上早挂了他的弓箭,手里也拿着小将军的铁矛。两人没去中帐,而是直奔离均州最近的骑左参领杜一林的营地,在营外喊了声:“骑左翼,出两哨人带齐装备跟我来!” 健伍营的军规营制和骑兵部队的高素质立即生了功效,只听营地里一阵传令声和脚步杂沓声,接着就是战马的嘶鸣声响起。片刻功夫,杜一林一马当先就带着两哨骑兵呼啦啦地冲了出来。 “向北,均州!全!”李定国不等左翼整队就一挥矛下了命令,骑兵,完全可以在疾驰的同时整理部伍。 马蹄声如风雷一般席卷而去。又见几支小队脱离大队用更快的度前进,未几,就散了开来消失在山中的小道上。 从健伍营驻地貔子沟到均州有八十多里地,多山路,一出沟则是几块小冲积平原,再走一阵则是均州城了。 一千人骑兵大队在山路上的度比不上小队那么快,毕竟要考虑突情况下的应急。等李定国出了貔子沟口时,先行出去的侦骑小队就有回报了。 “小将军,那起地龙在均州西南王家梁子祸害老百姓呐!” “有多少人?”李定国抬手示意的同时勒住了战马,立时后面响起了一阵战马嘶鸣声。有几骑没收住架势还是冲到了李定国的旁边,这让杜一林的脸立时就红了个透。 那探马道:“一千多号,起地龙是宁夏卫人,下面都是骑兵。” 李定国摆手喝了句:“再探。”转头对红着脸的杜一林道:“骑兵对骑兵,你有把握吗?” “潜行接近,出其不意,抢先加攻击,有把握!”杜一林捏着拳头比划着回答道,接着就转头去看自己的部属。骑兵们一见参领这么有信心,忙一阵“呜霍”声表示高昂的战意。 李定国点了点头,突然跳下马解了战袍,接着拔刀在手“哧哧”有声的将战袍割成四大块。杜一林会意了,一摆手跳下马来如法炮制,后面的骑兵们也不用命令了,纷纷下马割衣服裹马蹄。 如雷的蹄声换成了一种低沉的闷响,骑兵们习惯用大缸倒扣着听地音的功夫这下就无从施展了。不是经验特别丰富的骑兵根本就听不出裹了马蹄的骑军来袭的声音。 “报,起地龙来在王家梁子。” “报,起地龙向高树坎而去。” “报,起地龙正在高树坎休整。” 探马一个接一个地把敌方的动向传了回来,也调整着健伍营骑兵左翼的前进方向。 高树坎,因为村后有个小山包,山包上有几棵特别高大的核桃树而得名。而整个村落则是在冰川时代后期因为秦岭冰川移动冲积出的一个小*平原上,地形,完全适合骑兵作战。(要不对方骑兵也不会上这里来了) “杜一林,你指挥!”李定国率队潜行到高树坎西南十里处时把指挥权下放给左翼参领。 杜一林也真的不客气,战场上将令如山,小将军叫自己指挥就是自己指挥,客气没用,那是假客气,不是汉子的行为!他挺了长矛提声道:“全部都有了,雁形阵列!” 两哨骑兵立即摆了开来,一阵战马小跑过后,中间凹、两翼斜线拉开的三列反“人”字阵就布置停当了。李定国暗笑,这杜一林把老子放在后面了。作了个手势,带着梁彪就策马去到最左边列好队。 杜一林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手一摆,他背后的左翼令旗就呼啦啦地迎着寒风先前在后地挥舞了三次。一千骑兵无声地策马急进,度越来越快。等这一千骑兵冲过一片树林高树坎村赫然在望时,杜一林大声地喊着:“加,加,全!” 顿时千人骑兵队出了震天动地的“霍霍”声,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在小*平原上风驰电掣一般向村落席卷而去。 高树坎里的官军骑兵这才看到起义军来袭,也是不等命令纷纷上马,乱糟糟地冲出了村落。可是,没有足够的加空间和时间了,挨了一阵箭矢后的官军还没整队,起义军骑兵已经风一般地冲了上来,整个战场上出一阵“砰”的轰鸣声,这是无数把战刀相交、无数支长矛入体、无数匹战马相撞出的合奏。 起地龙正好不好地位于自己队伍的右侧,迎上了一个令他胆寒的银甲身影。在西营起义军里打混了几个月,他早就知道李定国的骁勇善战,而朱阳关挑飞徐来臣,箭伤尤世威的赫赫战功更增加了他的恐惧。况且,知道骑兵对战法门的他明白自己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不过,他也是骄悍之人,在绝境中反而激了凶性,要张弓已然来不及了,忙挺了长矛打马就向李定国迎了上去。 “啪嚓”一声,起地龙觉得一股大力从手上、腋下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离开马鞍向后飞去,还没等他从跌落后的麻木中回过神来,就听“呼”的一声化成头部重重的“轰”响,顿时两眼一黑倒地不起。 一轮冲击过后,官军骑兵折损大半,剩下的与圈马回跑降低度的起义军缠斗在一起,矛来刀往冷箭飕飕,在这个时候,人数和阵列就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突然,“起地龙被小将军生擒啦!”的喊声象惊雷一般炸起,剩余的几百官军骑兵斗志尽丧,纷纷丢弃武器下马投降…… 126 晃花众人眼 李定国圈回马来,见梁彪已经跳下战马把地上瘫睡着的起地龙捆了个结实,左右打量一番,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了。只是村里似乎还有些残余在捣乱,又策马进村。 没几步,就见一个官军把总服色的家伙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出一间民房,攀上马鞍就要逃。李定国大怒,这个时候那副德行从民房里出来,谁都知道那家伙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估量了一下距离,振臂一掷,浑铁长矛带着“呼”的破风声飞向那官军。 “噗”!长矛透体而过,那官军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再也没有动静。 李定国夹了下马肚子加靠拢,却又看见一名官军远远地向村后的山包上跑,抄弓在手,搭箭引弦,无数次依靠“取巧”后练就的手感让他很快就松了弓弦,3oo斤的力把箭瞬间就弹射出去,正中那家伙的后心窝子。远远的惨叫了一声,蹦达着腿脚断了气。 拔出贯穿官军把总的长矛,那尸体也随着翻了过来。 “过山虎?”李定国认得这家伙是起地龙的胞弟,朱阳关一战的时他正在前锋军援军中,因此李定国听六叔介绍过此人也见过一面。想不到这家伙一投靠官军,就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出身,转过头来镇压前日的兄弟不算,还如此残害百姓! 他啐了一口,将矛身上的血在过山虎的尸体上擦拭干净,拔马回走。此时健伍营左翼骑兵也开始进入村落搜索残敌,也是在这个时候,村子里才响起了一片哭喊声,遭到戕害的百姓见没有危险了才能放开感情去痛哭。 李定国最听不得这些个,忙打马逃出村子跑得远远的看手下打扫战场。 梁彪骑着马溜达过来,手上还牵着一匹马的缰绳。只见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背上正耷拉着起地龙,叛徒入不得眼,可是那马却着实神骏好看。头方、眼正、嘴宽、耳立,通体无杂色,身材高大、四肢健壮,肚腹修长而马臀宽大,正是一匹好座骑哩! “小将军,这马不错咧!给他***起地龙实在糟蹋了,不如您用?听说书先生讲,赵子龙就是白马银枪大闹长坂坡的。”梁彪说着,随手用手上的战刀刀背在起地龙的身子上拍打了几下,仿佛那家伙就是给他玩耍的一般。 李定国笑着点了点头,招呼道:“传令左翼,打扫好以后立即撤退回营,俘虏、马匹、军械带走,钱粮分给村民。” 说完,径自就打马往南面的群山而去。 健伍营里,张会成已经看了鸽子走人了,只剩下得知小将军带一千骑兵追杀起地龙消息的众人在营帐里干着急。突然听得外面一骑马来,以为是普通的军使,众人都没出去,只等军使进来报信。却见李定国在帐外一片“小将军”的招呼声中走了进来。 这帐里的人才松了口气,全部转头去看这里唯一能管住小将军的姑***脸色。那脸色,确实变得很快,刚才还煞白煞白的,现在就是白里透红了。众人忙又转头去看除去头盔的李定国。 “嘿,嘿,嘿!起来起来!那地方能放屁股吗?”李定国却啥也不管地先找箱子,却见张胜、靳统武的四瓣屁股正压在上面呢,忙出声撵人。 张胜、靳统武蒙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闪了开去,只见李定国走到箱子前看了看,哗地拉开了箱子盖。 一片珠光宝气晃得众人眼睛花,帐里立刻就响起了“哇!”“啊!”的惊呼声。李定国得意地看了看众人,有几个家伙口水都快滴出来了,连一向文质彬彬的郭子萧也是一样的德行,忙笑道:“诸位,注意哈喇子哟。” 郭子萧走近前来拿起一柄约莫两尺长的翡翠如意,啧啧有声地把玩了好久才道:“小将军,这玩意足够换得万两银子。” 风水真是轮流转的,李定国一下就张开嘴巴呆住了。在前世假货横行的时代,石英砂塑料一掺合就是古董宝物,人们根本就没有鉴别宝贝和估价的能力。可现在,没假货或者说假货只能称为赝品而已,连赝品都具有很高价值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一柄翡翠如意就值万两银子,在稍微反映过来后,冒出一句:“娘的朱元璋还真孝顺。” 众人明白了,又醒悟出他话里的漏洞,那不是说朱元璋在孝顺他小将军嘛!于是乎哄堂大笑了一番。 郭子萧却没笑,他笑不出来是因为他太激动了。翡翠如意还不算啥,他又翻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来,嘴里出变了调的声音:“快拉紧门帘,不要透光。” 立即有人去门口拉住了飘荡着门帘,近前的人却看见郭子萧那微微抖的手上蒙了一层冷光。 “夜明珠!”郭子萧放下珠子后反倒镇静下来,崩出三个字后又去翻检那一箱子的物事。 李定国小心地问道:“先生,这珠子能值多少?” “不知道!”郭子萧硬绑绑地回了一句,眼光却被手上刚拿起的物事粘住了。他又翻出一件宝贝来,道:“这个,这个也值钱咧!” 众人一看,却是嘘声四起。他手里拿着的是灰不溜秋的一方砚台,都是些舞枪弄棒、刀山火海里闯荡的人,哪里会对那文人玩意儿感兴趣呢? 李定国对此倒是有些认识,忙伸手接过来。那东西触手冰凉却又象蒙了层油一样滑腻,再仔细一看,那不是端砚极品中的极品、极品鱼眼砚是什么?想前世那个什么拍卖行搞了一个去拍卖,结果……卖了多少也不知道,反正挺值钱的。于是,前些日子想钱快想疯了的他问道:“先生,这砚台值多少银子?” 郭子萧肚子里骂道:这小将军真是傻!夜明珠不知道送姨娘,那可是养颜的宝物咧。这砚台,自然送给他大哥方曼公喽,那不把他高兴坏才怪!不能说,现在不能说。 “不知道!”郭子萧只能这么回答了。 众人听见多识广的郭教授也是两个“不知道”,都觉得无趣纷纷走了出去。反正小将军回来了,这开粮行、钱庄也有了这些东西做底子,够了!操练兄弟们去! 秦燕柔也要走,可眼睛却被那么多漂亮物事牵扯住了。女人天生是爱美、爱精巧物事的,这跟喜欢财货没有关联。李定国拉了她的手一下,她忙触电般缩了回去,这里还有人呐! 郭子萧看到了那个小动作却装做不知,道:“请姑奶奶在此协助郭某清点一下这些东西,也顺便估个价。” 李定国一听,也是啊!得备个册子估个价码才好有选择的带一部分去江南。反正现在看来这些东西是用不完的了,嘿嘿,说不得假公济私一番给燕柔、如是挑两件合心的礼物才好呐! 他心里这么一想,那手飞快地就抓向夜明珠。谁说他傻啊?前世养颜的、贵得要命的化妆品都有珍珠成分的!这个谁不知道?何况还是更稀有的夜明珠呢?不给咱燕柔留下给谁?万金不换的是燕柔不再担心两人年龄的差异。 “这个,不算啊。都没看见,没看见!”李定国强笑着说道,又不好意思马上送出手去,只好把那珠子用布包了揣进怀里,眼睛却看着秦燕柔就是不挪开。 郭子萧哼笑了一声,道:“将军要表示心意就尽管表示,当郭某不存在好了。”说完,铺开了笔墨册子,又忍不住看了那端砚一眼,才道:“第一件,翡翠如意长两尺有四,估价白银两万五千两;第二件,鱼眼端砚一方……” “这个,也不算,先生拿去把玩也好。”李定国觉得心虚手短嘴软了,忙把那砚台往郭子萧面前挪了挪。他想得很简单,我昧了珠子你昧了砚台,咱们蛇鼠一窝,老大老二嘛! 郭子萧笑了笑道:“将军,这砚台岂是子萧能用的,给曼公先生留着,如何?郭某没猜错的话,将军想把那珠子碾碎了给姑奶奶敷面内服吧?” 被捅破心事的李定国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着头去看一脸惊讶与幸福的秦燕柔。 “不用,那珠子只要姑奶奶随身收着就好。要不宝物跟普通珠子又有何区别了呢?第二件,彩凤金钗一枚,镶嵌宝石十三颗,估价白银八千两;第三件,温玉手镯一对,将军,这个也该留下。”郭子萧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手镯,又道:“此镯玉质奇特,冬暖夏凉自不用说,你看里面隐隐有龙、凤之形天然而成,罕见的龙凤温玉对镯呢!宝物,送出去换银子太可惜、太亏了,要是在盛世,这对镯子足够换个万户侯来当!” 李定国刚听郭子萧把第二件换了,还在暗呼得计,又被他的一番话差点惊掉了下巴。想一想,罢了!人家朱元璋一朝之开国皇帝,孝敬父母的自然是稀罕东西了。留下留下,龙凤镯子,给燕柔戴上肯定好看得要命。 忙伸手再次昧了宝物,连同怀里的珠子一起塞到秦燕柔的手上。秦燕柔抹不有外人在的面子,又不好推脱,只得接受下来,颤声道:“我暂且先收着,以后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郭子萧和李定国对了个得计的眼神,转头道:“第三件,玛瑙扳指一副五支,估价白银第四件,镶宝项链、项链,小将军,你看这物事要挂在东山君身上可好?” 李定国一看那项链光华璀璨,正合了柳如是的气质,还没说话,倒是秦燕柔的手伸了过来:“我给柳姑娘收着,郭先生走时莫望了问我拿。” 分赃会啊…… 127 冒险锄奸 健伍营中帐里,李定国乐呵呵地看着在张会成眼里“麻烦”的皇陵珠宝变成郭子萧嘴里的一连串喜人的数字。 出乎意料啊! 厚着脸皮去要了“七万”两银子的珠宝,这边保守而粗略的估计已经价值六十万两白银了。靠这些银子别说是粮行、钱庄了,兴许在适当的时候想办法搞个“合法的”军械作坊出来也足够了。也是哦,张献忠和张会成不太看得起读书人、商人,自然不太能理会到珠宝在金银净重之外的巨大价值,也没有鉴别珠宝的知识和有效手段,哪里有面前这位“通商人才”郭教授来得专业呢? 清点还没有完毕,还有些零碎的物件要整理、造册、估价、打包,可李定国听到营外的马蹄声后就坐不住了,骑左翼回来了,是时候拎住那起地龙去向老爹邀功请赏了。所以他嘱咐秦燕柔和郭子萧继续清点,又让方平、方安继续把住中帐不让人进入。这才放心地出营会合了左翼杜一林和梁彪,押了起地龙向中军大帐而去。 捷报,早由中军统领王复臣带给了张献忠。生擒叛徒原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但是目前的八大王想的却完全不同。从朱阳关之战健伍营全胜后,西营连遭挫折损失惨重,今天这个小胜利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七万多人困居山中,各营几乎每天都有人逃亡出山。各部除了健伍营和骁骑营还能打仗外,实在都无法依靠了。重要的是,外面官军重重封锁,山里的日子是越过越困难,加上春夏季节青黄不接,眼看这全营就要断炊、就有饿死人的危险了。西营,实在是遭遇到比车厢峡还困难的境地。 在这种情况下,抓个叛徒头子回来,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反倒是激起了张献忠的一个想法----受抚。 受抚目前应该是合适的机会,因为五月崇祯皇帝布了所谓“大赦山陕胁从群盗”的诏,俯御万方,念此军民,谁非赤子?止因官贪吏狡,年岁凶荒,以致饥寒所迫,甘作非为。一二无知,渐至胁从遂众。数年来无辜被僇,不知其几矣。朕痛心恻念,寝食靡宁。……为此再颁赦书,遣官弛谕,所在抚按大书榜示,从俗开导。如有悔罪投诚,弃邪归正,即称救回难民,逐一查明籍贯,在本地者编入保甲,在各省者分遣护归,旧业清还,多方抚卹,使安井里之乐,永消反侧之心。……如有执迷不悟,怙终罔悛,彼既自外生成,岂得复容覆载?督、抚饬厉将士,合力夹剿,务尽绝根株,无滋余孽。” 有了这个想法的张献忠因此对李定国擒获的俘虏----西营的叛徒----起地龙有了几分兴趣。至少,这个官府的守备可以为自己传个话不是? 于是乎,兴冲冲押着起地龙走进中军帐的李定国很快就傻眼了。他以为老爹见了这个败类马上就会让亲兵推出去砍了脑袋祭旗,然后从这场胜利中振作起来号召西营南下湖广去打开局面。事实却是,张献忠居然笑着走了下来,解开了起地龙身上的绳索,还亲热地招呼着:“祁兄弟,定国儿卤莽了,看看,你这头都破了。来人啊,请艾老来给祁兄弟看看伤。坐,坐。” 起地龙开始也跟所有人一样没有反映过来,他以为张献忠在说反话做反事,等自己高兴起来的时候才“喀嚓”了自己的脑袋呢。忙又滚到地上磕头道:“敬轩大哥、大帅,我起地龙不是人,这次,这次倘若饶了我,我一定死心塌地跟着大帅走。” “看看,祁兄弟见外了不是?请起,入座。有的事情咱哥俩好好斟酌斟酌。三鹞子,怎么茶还没沏上来?”张献忠极力地安慰着俘虏,却把不满意的声音招呼到三鹞子王兴国的头上。 这个时候,李定国从张献忠有意无意躲着自己的眼神中现了问题,忙转身走了出去。走了几步看到三鹞子端着热茶过来,灵机一动拦住了他,道:“做好了吗?” 三鹞子被问得没头没脑的,只能停了步看着李定国出神。 “咳,我说鹞子哥,大帅的意思是让那叛徒在最高兴的现自己活不了啦,不是叫了神医吗?你这个话都听不明白?神医有药,你有茶,一对付端上去,大帅陪那杂碎说几句话,那就有好戏看了,是不是?”李定国尽量把话说得摸棱两可的,万一出了事情自己要承担责任,可也不能真惹翻了老爹,拉老神医和三鹞子垫背要好过一些,搞不好就大事化了啦。 王兴国一想,是啊!咱怎么这么笨呢?大帅那天不是指天誓要起地龙不得好死吗?今天明显是话里有话嘛!神医去给那王八蛋看伤?美得他的!老子给那叛徒奉茶?嘿嘿,不是去索他小命是什么?咳!真笨,还好小将军出来提醒,要不这差使可就办砸了。 三鹞子忙连声应诺着,又端着茶往回走,恰好碰到老神医。他忙和李定国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大帅让“起地龙不得好死的”法子说了出来。 艾神医抻着胡子一想,对啊!忙道:“等等!”说完转身就往回跑,不一会儿就喘着粗气捏着一小纸包东西来到三鹞子面前,得意地解开来,边抖边道:“断肠散,疼死那***。” 王兴国见合适了,乐滋滋地转身进了大帐。李定国这才拉了老神医道:“艾爷爷,大帅马上要怒了。下面的事情定国去担着,您马上找我四叔、六叔、姨娘来,您也得来,要不定国会死得很惨。” 艾神医诧异地看了看李定国,这小子什么神经啊? “大帅多半想受抚,是存心招待那起地龙的。定国才、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希望打消老爹的糊涂念头。快去,要不赶不上救我小命了。”李定国苦着脸说明了原委。 老神医指着他鼻子道:“你,你……”没说啥名堂出来又觉得事情确实需要马上去办,忙转身走了,边走边叹气边摇头。 这边,三鹞子把有毒的茶“恭恭敬敬”地奉给了起地龙,然后冲他“和蔼”的笑了笑,又把给大帅的茶奉上,递了个会意的神色给张献忠,然后退到大帐口子上去候着。 起地龙这个时候已经隐约地猜到张献忠的意图了。嘿嘿,自己1ooo多骑兵就在官府那里混了七品守备,这张献忠七万人马岂不是混上总兵了?这个事情办好了,兴许朝廷赏个游击做做呢!这么一想,他就得意起来了,抱拳道:“敬轩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小弟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张献忠一看王复臣还在旁边,一时间又突然有些抹不开来,沉吟了一下端起了茶道:“祁兄弟尝尝这茶味道如何?复臣啊,这定国去哪里了,叫他来一趟。” 王复臣肚子里犯着嘀咕走出大帐,却看李定国正站在面前做了禁声的手势。涌到喉咙口的招呼声立马咽了回去。待走到李定国身边后才听他小声说道:“王叔,待会可得救我啊。” 王复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小子说什么疯话呢?打了胜仗还要人救?正待去问,就听李定国“嘘”了一声,只好再次禁声。 营帐里面,起地龙美美地喝了一口茶道:“敬轩可是想受抚?依小弟看,您要做朝廷的官儿少不得是个副将、总兵的大官。以后,可得多多提携小弟哟。” 张献忠有些尴尬地“吭吭”两声后才道:“好说、好说,不过……” “啊!”的一声惨呼,张献忠只看到起地龙一下扑到地上捧着肚子打滚儿,一脸极度痛苦而狰狞的样子。忙道:“兄弟怎么了?” 起地龙只觉得万箭穿心、万蚁噬肉一般痛苦,哪里还能听得到张献忠的问话啊?倒是在极度痛苦中满地打滚时硬吼了一句:“张献忠,你***下作!” 张献忠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过神来猜到个大概,这家伙中毒了!忙喝道:“三鹞子,神医老呢?快叫!” 三鹞子忙应了一声跑将出来,见外面两个人正在偷听里面的动静。到现在三鹞子还以为大帅在演戏,嘻嘻一笑也贴着帐篷听着里面那叛徒的声声惨叫。 惨,真惨啊!断肠散要穿心蚀骨半个时辰才要命,那种痛苦随着毒性的作会越的剧烈。果然不一会儿,中军大帐里的惨叫声就显得毛骨悚然起来,听得周围的众人频频吐着舌头。而远处的人也被吸引到了中军大帐外。 起初,张献忠还问两句,后来估计看神医还不来,其他人又没有动静,只有自己陪着一个只知道惨叫打滚的人实在没意思,突然大步走了出来,一下就愣住了! “三鹞子!你干得好事!”张献忠指着不知所措的王兴国,左右看看,从一名亲兵腰间“铛”地抽出了腰刀就要劈过去。李定国知道自己该出场认错了,忙跨步上前架住了张献忠的手道:“老爹,一切都是定国的主意,王三哥不知道内情。”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老爹,要罚就罚定国吧,跟别人无关,是定国哄骗王三哥和神医下的药。” 这个时候张献忠气极反笑,连声道:“好,好,你坏我大事我就生劈了你!” 王复臣忙上前抱住了张献忠不让他挥刀,一边劝道:“大帅,定国也是为西营好,为大帅好啊。”一边却给李定国递眼神叫他快闪,过了气头上就什么都好说了。 “放开老子,老子去给起地龙一个痛快。”被王复臣抱住的张献忠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这个事情自己绝对不能得到众人的支持,连一向忠心的王复臣都在为李定国开脱,那说明什么?不能一意孤行了!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就坡下驴。 李定国跪着没有动弹,只觉得张献忠带着怒气带着一阵风进了营帐,突然,一股鲜血就溅到营帐的布帘上,那是人头被斩后血液从动脉急喷出来的结果。 王复臣拉了他一把没拉动,急道:“快去找你姨娘来,兴许还能成。” 见他没有起来,也没有走的意思,王复臣“唉”了一声,转头喝道:“愣着干啥?进去收拾收拾!” 门口呆噶愣的亲兵们这才齐声作答钻进营帐,远处,几匹战马呼啸而来,救兵到了。 128 二十军棍 秦燕柔下了马,第一眼看到的还不是跪在中军帅帐外的李定国,而是帅帐灰白色幕布上的鲜血。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待到她踉踉跄跄走过去时,才看到因为跪着而矮了一截的李定国,不由的情绪立即失控,“扑通”一声也跪在他面前抱着他就捶打着,还带着哭音和笑音不停地说:“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傻呢?” 张会成、张化龙、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刘进忠、张广才、廖容等人则暗松了一口气,随着艾神医走进了帅帐。 帅帐里面一片“嗡嗡”声,李定国努力屏除了身前秦燕柔的抱怨声凝神去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自己实际上在利用刚才进去的那些人给自己在西营的前途掘墓!这是什么行为呢?是聚众挑战大帅老爹的权威!身为八大王的老爹在连遭惨败后心绪本来就不平衡,加上自己这么一闹,岂不是有携胜利之名危及大帅权位的嫌疑吗?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进去请罪,为张献忠拉拢起地龙的事情遮掩,把罪责担在自己的身上。这样做,也许会让老爹觉得好过一些,但是,健伍营和自己得到老爹无条件信任的光景一去不复返了! 悔啊!起地龙算什么鸟东西?可惜一时意气竟然为自己的大业找了一个天大的障碍。 “姨娘,我没事。我马上进去给老爹请罪。”李定国说着扶起了秦燕柔,然后起身走了进去,行到大帅案前在众目睽睽下再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爹,是定国误会了老爹的意思,是定国性情顽劣、不知深浅毁了老爹的诱敌大计。此事,与旁人无干,请老爹尽管责罚定国吧!” 张献忠一直阴沉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眼神中却闪出惊讶与犹疑。本来,他还有些忌惮自己想投降的事情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会招来众人的反对;而李定国的存在,又不得不给众人一个圆满的答复。正在苦恼间,李定国来了,还主动承担错误编造出一个“诱敌大计”来,在现今的情况下,是完全说得通的一个最好说辞。但是,这个家伙着实可恼,竟然能够动西营所有的头面人物来跟自己为难!是了,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在西营恐怕就连小子也不如了。他在连续打胜仗,而自己呢?连续败了两阵,还是惨败!如今,他自己请罪,就不得不罚! “知道错就好,来人,二十军棍伺候,不看你今天得了胜仗,定当重罚!” “老爹!”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齐齐跪倒在李定国的旁边,一声喊后,孙可望看了其他两人一眼转头求道:“老爹,定国也是一时意气才没理会老爹的计策,说到头来也是为西营老小七万人着想啊,老爹,打不得,要打,咱四兄弟一人五下可好?” 李定国大急,现在望老大他们趟什么趟啊?这浑水越趟我就越惨。忙一硬脖子道:“望哥,军法如山,定国该当受罚。你们,让开吧。” 张献忠也是一阵恼火,都反了!这西营究竟是老子做主还是这些小子们做主了?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下去,沉声喝道:“拖出去,打!” 秦燕柔吓得不顾里面全部是将领们,自己不应该出现在帅帐里了,几步冲进大帐里去抢到张献忠的案边求道:“大哥,别打,要打就让我带他回去打,成吗?都是我,是我没管好定国,你责罚我好了。” “出去!这里哪有婆娘说话的份!三鹞子,你找死啊!把姑奶奶撵出营去,来人,执行军法!”张献忠“啪”的一声重重一拳砸在案子上,一张黄脸充血后变成了金色,长须在下巴处一抖一抖,显然是已经怒不可遏了。 张化龙还要出去说话,却被艾神医拉了一把,转头一看,神医正在轻轻摇头。仔细一想,是了,连他姑姑求情都不行还挨了撵,救不了啦!好在不是砍脑袋,二十军棍,老子出去看着谁他娘的敢真打!? 张献忠见两个亲兵架了李定国出去,而张化龙显然有些异动,心里也软了一下。毕竟今天是自己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而李定国又在主动替自己遮掩,唉!不行,还得打!要不这西营上下还真不把我张献忠放在眼里了,看看,看看!连老六都敢跟自己作对! “张化龙,站住!谁要敢这个时候出去,一样是二十军棍!” 众人一下都不敢做声也不敢动弹了,只听得外面“啪啪”的军棍声响起,三鹞子颤抖着声音在“一、二、三”的数着数字。 张献忠略微满意了,转念又一想,道:“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今天管教一下算是轻的。我看健伍营太大了一点,定国年纪小性情冲动,得有个人搭把手了。你们说,怎么办?” 众将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目光落到了老神医的身上。 艾神医被上下的目光逼得没办法,只好站了出来道:“大帅,要不从健伍营抽1ooo人马到亲兵两翼,或者是把亲兵两翼扩大为三翼。三鹞子跟您这么多年,也不错。请大帅思量。” 这个办法是应付性质的,对有8ooo人的健伍营来说,抽调1ooo人出来不算伤筋动骨,而且顺便把最近颇受张献忠看好的三鹞子提拨一下,也算对了路子舒缓一下张、李两父子的矛盾。 众人一听,这个时候却都不说话了,怕一说话反而惹得外面挨军棍的李定国更遭罪。 “那,老子收了三鹞子当义子,就增加一翼亲兵,从健伍营抽8oo步兵、4oo骑兵出来归三鹞子统带!”张献忠沉吟了一下,也顺势下了台。他的目的达到了,就算是杀鸡儆猴吧!让大家看看违背了大帅意思的人有什么下场,挨军棍不说,部伍也得削减! 外面的三鹞子满耳都是“啪啪”声和自己数数声,根本就没听到里面自己因祸得福了。 李定国咬着牙关硬挺着,尽管亲兵兄弟下手并不狠,可要打出声响来让里面听到,还得有相当的力道,背脊和臀部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考验着他的意志的同时也折磨着他的神经。二十下刚过,他就心情一松昏了过去。 梁彪和杜一林找了副门板抬着小将军往回走,他们怎么也闹不明白,这打了胜仗抓了叛徒还挨军棍?!两人带了全部下马徒步的1ooo号骑兵一路走一路抱怨着,直到后面有人骑马追了上来才住嘴。 来人是艾神医,他散了帐就带了药箱子赶了上来,一见众将士的脸色就摇摇头道:“你们,不能有怨气,越这样,定国的日子就越不好过,知道吗?” “神医,这是咋的啦?”梁彪耐不住性子吼了一句,身后近千人也一齐起哄。 还是杜一林机灵一点,忙道:“都闭嘴,不说话死不了你们。要说,都***回营里说去!没见连姑奶奶都被撵回营了吗?对了,你,先回去报个平安!” 一名伍长应了声上马急驰而去。 艾神医是清楚的,他不是傻忽忽的三鹞子王兴国,五十多年的人世经验让他体会到李定国这顿打的根源。说好听点是张献忠在维护大帅的权威,说难听点就是同样强势的将与帅之间产生的必然矛盾。这小子,锋芒太露了,经历这样的挫折也许可以让他体会到人生的五味杂陈,体验到成*人以后必然要去应对的种种矛盾,可以在今后处理事务上显得更加的成熟。不打不成器,这种打无论来源和根由是什么,都值得他去借鉴。只不过,他显然有了认识才主动为敬轩遮掩,甘愿挨打而已。那么敬轩的想法是什么呢?一个原本豪爽之人在接连的挫败下显然失去了清醒的头脑,这可是西营的不幸呢! 还没到健伍营门口,远远地,艾神医就看到一大片人喧哗着走了过来。嘿!这小东西把这些汉子们咋收拾得这么服帖归心呢?糟糕,是敬轩的传令亲兵! 艾神医一下就想起要抽调健伍营人马这个事情,而李定国挨打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那些大帅传令亲兵们又怎么能进得了营呢?不行,这个事情闹下去局面就不可收拾了!他忙催了座下的战马赶过去,人马都还没到就连声喊道:“住手!静一静!找袁升高出来说话,请姑奶奶出来说话。” 神医的威望实在是足够高。在战场上打生打死的人天王老子都可以不认,可艾神医就必须要认。一听他这么喊,被士兵们挡在后面的袁升高才脱身出来,抱拳行礼道:“见过老神医,来人,请姑奶奶到中军大帐。” 艾神医坐在马背上招呼那几个传令亲兵到自己背后,正色嘱咐道:“这个事情不得乱说,暂且跟着我,知道不?” 那几个亲兵忙不迭的应着“是”。 老神医现在担心极了,只有把那小子尽快弄醒才有可能制止一场哗变,稳固他摇摇欲坠的在张献忠心目中的地位,也挽救面临分裂的西营。这个事情只能淡化不能激,要抽调人马,也得等李定国醒来自己下令抽调,而不是这个时候派几个传令亲兵就成了的事情!敬轩啊敬轩,是什么蒙住了你的眼睛迷了你的心窍呢?这样做,会寒了西营七万人的心呐!至少,这西营最善战的八千人已经有了强烈的不满! 这个事情,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是西营从此一蹶不振吗? 129 委顿的大帅 张献忠见众人散尽后,肘支案子手蒙脸默然沉思。 现在的他已然清醒过来,又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又分析了一次各人的心思,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为了面子处罚过重了,不,不是处罚的问题,而是赏罚不明的问题! 诚然,在困守大山眼看粮食接济不上的时候再次动“假投降、真喘气”的心思最终可以被大家接受,这也似乎是西营目前唯一的出路,但是之前作为大帅的自己并没有和手下的兄弟子侄们商量过,临时决定的事情在事到临头时又有多少人可以体会透彻呢? 就说李定国吧,是他带队伍杀败起地龙,生擒这个在嵩县背叛西营的败类。兴许这小子是一门心思兴冲冲地来领赏、来看起地龙掉脑袋让自己和西营众人解气的。可遇上自己优待起地龙还表露出“受抚”的心思,怎么能不气闷呢?是,平时是太宠他了,因为他有资格有实力被宠!所以,他可以无视自己对起地龙的态度,这不过是一个被宠的少年率性而为的做法罢了。说到底,他的心里还是有老爹的,他能够主动承担责任打破已经说不清楚的僵局,甘心受罚,这就足够了!可是,作为大帅的自己,错在哪里呢?错在当时恼羞成怒钻了牛角尖无视他的功劳!胜而受罚就成了西营上下所有人的印象。 话赶话,人激人,加上面子、私心,就做出这个令人心寒的错事。想一想,定国儿跟自己似乎在做事上都有这么个冲动的毛病,这次,也算遇齐了。不行,得去看看,健伍营也不能动,一动,这西营还有能打仗的队伍吗? “三鹞子,备马!”张献忠主意一定立即招呼着新义子三鹞子王兴国,却在筹思着不从健伍营抽调人马那从何处出亲兵中翼呢?别的部队,张献忠还真不想要来成天在自己面前晃悠,看着窝心。 等三鹞子牵了马来,张献忠道:“要不,你去健伍营先做个游骑哨官如何?” 王兴国正为自己莫名其妙站到张献忠和李定国没由来的争夺中间左右为难,见张献忠如此说,尽管自己在名位上降低了不少,可想一想,从健伍营出来的哪个不是好汉,那翼掌旗自己不好当呢?真不如去做个游骑哨长痛快。不过他也知道不能答应太快,怎么也要做出一点舍不得的模样出来吧? 迟疑了半晌,他才应了声:“是。”其他的态度和情绪他不知道该不该表达,摸不清楚的事情情愿掖着别露臭。 “那,收拾一下,马上随我去健伍营,噢,检点些好吃食带着,定国受伤不轻要补补,我说你就不知道拿个沙包假打啊?”张献忠说了两句,又带着懊恼责怪地三鹞子来。 三鹞子哪里能去犟嘴呢?忙答应一声准备去了。 貔子沟健伍营里,步军骑兵们都聚集在了一起,“嗡嗡”的议论声直到老神医、秦燕柔、袁升高、郭子萧和众参领、都司出中帐出来才嘎然而止。 艾神医看了看将领们还没下令就自动成伍成队成哨列队的健伍营,小声冒了一句打油诗:“貔子沟藏八千貔貅,中军帐趴无敌将军。”说了又觉得那只能趴着睡觉的家伙有些滑稽,忍住突然想笑的冲动走到队伍前,提声道:“兄弟们,不管今天生了什么事,老子可不可以打儿子?!” 没有人回答,但是老子打儿子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脸上有不忿神色的士卒们的头再不昂得高高的想找个说法了。 “你们的小将军没有什么大碍,休养半个月就成。所以,现在各位兄弟应该去考虑的是,在这个时候,在老子和儿子有误会的时候,该去火上浇油还是两相劝解?我看,兄弟们要做的就是各安本寨,听从号令,这样才能让小将军安心养伤,让大帅父子之间的误会能够尽快消除。军营里,就是一个大家,大帅是父,小将军是子,各位是兄弟。这个时候一个不慎坏掉的不是小将军和大帅的父子关系,还是整个西营,偷着乐的,只有洪疯子和北京城里那个皇帝和官僚们!” 艾神医利用自己在将士们中独有的威望说解了一阵,见这八千貔貅神色已然缓和下来,乃转头道:“景之,下令吧。” 袁升高感激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实在话,他这个副统制在这个时候还真做不了主、压不了堂子。这健伍营上下浑然一体了,没李定国谁都难以动得分毫,甚至自己的老虎营兄弟,刚才也是死拽着自己不让这个副统制出面干涉将士们与大帅传令亲兵的对抗。至于那些隰县东关“老”人们,个儿个的都至少是队正了,在刚才更没把副统制的号令放在眼里!胜而挨打,确实难以服人,只有通过老神医这么以家事来说解才是正理。要是自己去说,还不是军法那套,必然息事宁人不成,反激得群情更加汹涌,一个不好哗变的可能都有! 带着背心上的冷汗,袁升高站了出来,大声道:“各哨,出列!” 2o名哨官立时走了出来。 “带队回营,真为小将军着想,今日之事就再不可提起!骑左右翼、步前后哨回营!” 随着副统制的命令,一队队的士兵在哨官、队正的带领下依次出了中营各回本寨,一场可能的兵变由此化解下去。 李定国在中帐里听着部下离去的脚步声也放下心来,本来他想强撑着出去说几句话让大家散了的,可一想自己这德行被人看见还不更火吗?加上艾神医和秦燕柔等人不许,只得趴着等待了。 他看不到自己开花了的屁股瓣,更看不到脊背上的伤痕。现在,他也基本想通自己为什么挨打,这打挨得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呢!老爹有老爹的想法,他是站在全西营的利益角度来看问题,而不是自己只想着邀功请赏杀了那王八蛋振奋军心士气。 在目前的形势下,只要东南和西北两面起义军没有大动作,西营要靠自身实力突破困局实在不太现实。河南巡抚下的左良玉如今以三万之众、车营火炮齐全地堵在北边;西边是四川石柱白杆兵长兵把住了豫西山区通向陕东南的关口,跟石柱兵打山地战,西营没有多大胜算;南边是张令和张应昌两川军、湖广军,加上在南阳的河南抚标中军,也是难以对付的力量;东边,只要西营离开这伏牛山东去,官军就可以集中兵力进攻陕西的闯王、闯将等部,这些可是起义军的核心力量呢!说不得,西营这个战略牵制力量必须扎在这里! 扎,得有条件才行。起义军一直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粮食,而西营老营已经出现了粮草供应不足的现象,饥荒估计是迟早要生的事情。要不胡长庚怎么会想着要走呢?健伍营一直受到西营的重视还没有挨饿,可老营的父老们已经面临危机了。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掉,否则西营这支战略牵制力量会成为战略上的弃子,成就其他起义军的牺牲品!老爹在这个时候动了“受抚”的心思,跟在黄河北边、车厢峡内是一个道理。可自己当时就怎么没参透呢?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有骄傲的苗头,以为生擒起地龙就不得了,该挨! 外面的队伍估计快散完了,李定国自己也理顺了思维,却听一阵“大帅”的招呼声,帐内多出几个人来。不用艰难地转身侧头去看就知道是老爹来了。 张献忠无声地走近了李定国,看着他脊背屁股上的白布还渗着鲜血,又气恼地回头看了看实心眼的三鹞子。 “老爹,定国这次真的闯祸了,坏了大事。”李定国感觉到张献忠走近了,才趴着说道,不过那声音因为胸腔受压显得比较虚弱,让人听了有些可怜、委屈的成分在里面。 张献忠“恩”了一声坐到李定国当面的墩子上,心里一阵恻然和心疼,而李定国随后的一番话竟然使他的容色也突然委顿了下去。 “老爹,定国着实该打。西营目前的情况下,受抚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七万口子人要吃要喝,老爹的担子太重了。定国只想着抓了起地龙讨老爹喜欢,振奋一下军心士气,却没有想到破坏了七万人的生存大计,也没考虑到如今的时局。现在,定国想明白了,只愿老爹不再气恼定国。” 儿子能够真正理解老爹了!这让张献忠又感动又羞愧,他反思过自己在当时的心情,居然有一半是在为自己的面子着想,无从去体会儿子当时的心情。惭愧啊!有这样的义子是福气,是老天开了眼,怎么就…… “老爹,四叔来了么?我们有个计划兴许能解决粮草的问题。”李定国现在决定把江南粮行的事情上报一下了,兴许这样可以给张献忠下一步的计划提供支撑,也算是一个参考的方面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健伍营和西营必须是一体的,李定国和张献忠也必须是一体的!今天造成的心理阴影,必须由李定国去主动消除,重新得到老爹无条件的信任…… 130 局势突变 明思宗崇祯九年(公元1636年)四月十一日,满洲皇太极在盛京举行大典,即皇帝位,正式改国号为“清”,改年号为“崇德”。自此,中华大地上出现了两个相互敌对的帝国,汉明、满清。 五月,满清皇帝皇太极在即位后急于立威,派遣英亲王阿济格等将领率二十旗军自北京西北地区边塞入关,侵扰京师、攻城陷地、掳掠人口、杀戮百姓官员,全国震动。 崇祯皇帝立即下令勤王。鉴于农民起义军主力在关中,五省军务总督洪承畴与总理卢象升计议:强堵潼关、商洛一线,并重兵屯驻洛阳,以陕西军进剿最有影响力的闯王高迎祥部,而中原、南直隶一带的官军纷纷调往京师勤王。明兵部尚书张凤翼督诸镇勤王兵,宣大总督梁廷栋统兵入援,都退怯不敢战。清军过保定,破安州、定州、定兴、安肃、宝坻、东安、雄县、顺义、容城、文安、永清诸城,五十六战皆捷,九月从建昌营冷子口出边回师。 清军共俘掳男女七万三千二百九十人,牲畜十万九千八百六十六头。明军京营、勤王各镇数十万之众竟然无一敢邀击者!清军将领阿济格甚至命人剖木白书曰:“各官免送!” 这一战历时四个月,明总监(军)高起潜降清、兵部尚书督师张凤翼无奈服毒、总兵巢丕昌开城投降、宣大总督兵部侍郎梁廷栋郁闷而死……大明朝高官们可谓洋相出尽,足以与阿济格的张狂留书相映成趣。 胸无成策、刚愎暴戾而刻薄无情的崇祯皇帝,造成朝廷上是无能的、善于诿过的、胆战心惊的大臣;对有功将领的封赏与些微小错动辄弃市的处罚,也让各镇军兵抱了不求无功单求无过的心态;加上长年的横征暴敛和社会危机的加剧,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家又如何能够调集全国之力去消弭边患、巩固国防呢!? 1636年的危机,实际上已经显示出大明王朝行将崩溃的迹象! 崇祯再次犯下错误,在京师危机最剧烈的时候,他把卢象升北调任宣大总督,祖宽、祖大乐的关宁军也北上勤王,任命不懂军务的苗胙土继任湖广巡抚。使困顿山中数月之久濒临崩溃的起义军张献忠部当面压力大减,开始活跃在豫南、鄂北一带。相对于坚持在中原的起义军各部来说,危机消除了。 不过,洪承畴和新任陕西巡抚孙传庭还是赢得了一次重大的胜利。 闯王高迎祥由于在江淮地区作战不利,于九年二月率部西返河南,一度屯聚在登封、鲁山、南召山中。不久,会合闯塌天刘国能、蝎子块拓养坤部转入陕西兴安、汉中地区。 七月十五日,高迎祥领着部队从盩厔(今周至)县黑水峪出屯仙游寺。孙传庭和洪承畴所部官军也跟踪而来,分别在十六日和十七日进抵周至,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义军初战告捷,击败参将李遇春部官军。洪承畴见形势不妙,就施出招降的一手,对义军进行分化。义军中的不稳定分子乾公鸡张二、一斗谷黄龙等竟私下向官军贺人龙接洽投降。 在马召原的战斗中,他们利用雨后大雾,高迎祥下马张弓射敌之机,偷着把高迎祥的坐骑和部卒向南拉走。等到高迎祥现这一阴谋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脱下甲胄隐蔽在草丛里,不幸被官军俘虏。 高迎祥被擒的消息使明廷大为振奋,崇祯朱由检得意之极,令把高迎祥押解来京献俘,行磔刑于菜市口。 闯王高迎祥失败后,农民起义军经历一阵震荡,张妙手、蝎子块等部投降,其他各部事实上分成以闯将李自成为的西北起义军和以张献忠为的东南起义军两大部分配合作战。 这一期间,李定国只能趴在铺上看山外风云变幻。不过在四月派出郭子萧领白文选、杜一林、梁彪、靳统武等七十一人分批携宝去江南后,钱文直回到了健伍营。钱庄、粮行的经营随即走上正轨,而十多名年轻将领、匠人也进入方以智举办的苏州太湖西山书院学习。 十月初一日上午,八大王张献忠召集众将领军议,正式把东南战略提到桌面上来。健伍营有李定国、袁升高、“参议”钱文直、骑统带马林、步统带张胜等五人参加,也是拥护东南战略最积极的群体。 “如今官军转用兵力到北方,南路能战之兵不多,石柱秦翼明等人分守各地,正是各个击破的大好时机,攻湖广而调动南京官军来援,设路半路消灭之,则可趁虚而下江南。只是这一次,西营将要去经营江南而不是转战即走,既然要经营,就不能不考虑建设政权机构,严格号令纪律的问题。江南富庶之地不能被我们破坏,相反地要去保护、展,为西营在东南的立足提供支撑。因此,争取在外线作战的时候消耗官军后一击而下是根本,反复鏖战为下下之策。退一步来说,即使这一次下东南还不能鼎定全局,西营还可以通过转战各地来调动、歼灭官军、壮大自身,寻机再下江南。” 李定国是反复考虑过西营东南战略的,他对官军和起义军之间的力量差异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如果说去年是官军在数量上严重不足的话,今年初滁州、凤阳的两攻不克就证明了南直隶官军力量的空前增强。相对而言,西营从出关时的12万人锐减到目前的五万余众和三万实际战力,要一次性的攻略江南是极为不现实的幻想。因此,此时的东南战略是调动官军、运动歼敌,通过一次次打击官军有生力量来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 “要在外线转战歼敌改变敌、我双方力量比,就要考虑如何在南直隶江北地区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得到兵员的补充。队伍的纪律严明,不犯百姓是一方面,这样只能造成老百姓不反感西营,要争取他们加入、支持,就要有相宜的办法,就要制造出一种有利于西营的政治空气。均田免赋配合打击豪强、贪官,广纳社会贤达参与管理地方,奖励工商、恢复农业生产、稳定社会秩序,这才能逐渐地取得江南民心,有民心则更易经略,未来的根基就更牢固,展度就更快。” 在座很多将领已经不太耐烦了,今天李定国说的是什么啊?去南京就去南京呗,哪里来的什么均田免赋?什么纪律严明?什么奖励工商、恢复生产的?那些弯弯绕咱不懂! 廖容是个急性子,一见李定国好象说完了,马上接口就道:“咱只要攻州占县后开仓放粮捕杀官吏就行,有银子、有粮食就有人加入西营嘛!人一多了官军能够抵挡得住吗?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他们了,哈哈!” 其他将领不象他那么特殊,不好跟着去笑也不好点头附和,只能保持沉默,让廖容的笑声在这营帐里显得很尴尬、很突兀。 钱文直微微叹了口气,他算看明白了。跟这些大老粗们讲道理是说不通的,这些人只能是旧王朝的破坏者而不是新王朝的建设者。说难听点就是“流寇习气”太重,加上一贯在打击大明王朝的国家管理机构,从内心里自然生出对政治的轻视之心。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一个国家、民族的力量必须通过一种有效的手段来统筹、调动、展、利用,这种手段就是政治。小将军在这里说这些,显然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张献忠拍了拍案子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后道:“不管怎么说,定国儿要严明军纪是对的!一次就想拿下江南也不太现实,这样,这个问题找个时间再详细谈谈。定国,你拿个简单的、有效的军纪出来,行不?” 李定国有些失望但是尽量抑制着这种心情不表露出来。不过今天这个会让他看到平时与将领们沟通得还不够,施加的影响力也不够。想想也是,西营靠目前的方法曾经壮大到十多万人,将领们知识有限当然就不能接受自己那么“麻烦”的方式了。还是老爹说的对,下来谈谈,找个时间重新谈谈。一支有几万人的起义军要突然变性是很困难的! “简单说来就是六不准:不准未经查实罪行杀人,不准宰杀耕牛,不准践踏粮田,不准侮辱百姓、官吏,不准勒索、劫掠百姓,不准擅入民宅。” “违者,军法从事!”张献忠倒很满意李定国提出的六不准,立即提声肯定下来,不过他显然没想到自己西营的军法也不那么完善,健伍营都取消体罚了他那里还在军棍伺候。“这一次,先向襄阳,老回回、曹操、闯塌天与我们联手进击,老子就不相信合这么几股力量还拿不下襄阳?明日一早,前锋军张化龙、孙可望先行,全营依次南下。就这么定了!散了,各自准备去吧!” 强攻襄阳?李定国顿时感觉出不妙来,可是大帅已经下令,现在不是劝说的时候,好在健伍营在中军,一路上还有机会劝说老爹改变主意。于是他和着众人拱手打礼后带着一肚子心事走出大帐…… 131 炼钢法门 钱文直跟抱着头盔的李定国紧走几步,看后面跟了一票人,就拉了他的胳膊一下:“宁宇,找个地方说话。” 李定国看了看,指了指可以俯视老营营地的一处山梁,两人无言地走了过去。只见初冬来临的山区一片衰落的景象,唯一值得留驻目光一小会儿的就是老营工匠队那个火光熊熊的锻造作坊了。李定国睹景思事,心下不由得琢磨着这个年代究竟能不能够搞一搞土法炼钢?这山区煤铁矿都不缺,可这马上就要转移,炼钢一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钱文直再次看看周围没人了,才低声道:“今天军议,你怎么看?” 李定国早有感觉钱文直要问这话,他刚才在军议上那声叹息隐含了诸多的情绪在内。而现在,恰巧不是能用情绪化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二十军棍记忆犹新啊。 于是李定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先生,可是为各营头领们的态度疑惑了?” 钱文直笑了笑,抬手指着山下老营里不多的几个嬉戏的小孩身影,道:“跟孺子谈大事如对牛弹琴耳!今日之军议依文直来看毫无价值可言,大帅与众将尚无充分准备去经略江南,或者说是去寻求经略江南。这一次东征,前景不妙啊小将军。” 李定国何尝不知道呢!?大军出师江南不是儿戏,不是一群叫花子组织起来去打粮,不是一群拿着刀枪的流民单纯的求活路。可是这些,很难让这些人去体会到,很难让他们去接受自己的主张。没有长远目标和相宜计划的农民起义,最终肯定流于失败。如今的西营,连老爹都还没有充分认识到自己提出东南策略时强调的根本----政权、政略、政策! 一阵山风袭来,李定国的战袍被吹得向后“呼呼”作响,头上红巾也飘飞起一片布角。钱文直转头看到临风的小将军,看到他紧锁着眉头,断然下了决定道:“不如,拉健伍营走!” “不!”李定国象被蛇咬了一般突然后退两步失声喊了出来。 “小将军,八千健伍营足够自立,此时脱离不受人牵制管束,可以省却大量的时间去应付那些本不需要应付的麻烦。您和大帅都是强势之人,目前托名父子未来必然因政见、因军略而产生矛盾,起地龙一事已然透露出来。再者,一山难容二虎,与其以后分开不如早做决断。”钱文直知道要说服李定国的难度,又趁热打铁道:“您是一个重情义的人,父子之情、兄弟之情、袍泽之情在您看来重愈千斤。可是您的理想不是要做一个好儿子、好兄弟、好战友,而是以己身‘换得汉家万万百姓俱欢颜’呐!文直在秦淮河上曾闻将军说,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可这天下需要一个胸怀天下之人为王。您装了天下,还能够装下这些东西吗?自古之事,乃有舍有得,您……” 李定国抬手打断了钱文直的话,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半年时间来他除了关注健伍营的操练、伙食,关注老营匠人队的武器研制外,在受伤那些日子里,每每被棒伤痛醒的时候也曾经深入地想过自己的政见与处于农民起义初级阶段的西营众人之间的差距。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差距不是不可以消除的!要让一群没有政治头脑的单纯求存的农民变得有政治眼光,这条路确实很漫长。但无论是在西营或者是独立展,这条路都不可避免的要走下去。封建王朝的愚民思想统治了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自己要成事先还得与农民打交道。如果自己连西营农民起义军都改造不了,何来改造天下之说呢? 因此,钱文直所说的表面看是一条捷径,实际上是舍弃了现成的西营去另起炉灶的弯路。还是应该在西营展力量,必要时取老爹而代之也不是不可以。 “先生,分则力弱、合则力强。诚然现在大帅和众将还没有认识缔造新王朝的真实意义,但定国想他们迟早会体会到。与其现在弃之而去,将来因政见不同而对决疆场,不如切实改变他们为我所用。王霸天下,有军者非友即敌,今日决裂一走确实痛快了,可以后,不是多出一场于己于国都不利的战事吗?何况,今日你我所论为不义不孝之事,天下人如何敢相信一个叛离西营的无信之李定国呢?此话,仅你我二人些牢骚罢!”李定国目光始终看着远出的群山说着,说完后禁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些话他也是在用来说服自己的。 钱文直想了想,总觉得他这话有问题,可偏生一时想不出问题在哪里?闷闷的沉思了半晌没有结果,只好说道:“将军即心志已决,文直敢不从命,但强攻襄阳却实在不可为之。” 这话可说到李定国的心坎子上了。他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老爹有没有战略眼光和战略筹划的能力?既然这次先南后东的游动作战已经把性质定为“以向南牵引官军,再向东在英霍山区挥起义军之长消灭无火炮依仗的官军主力。”那么南下就只是造声势而已。度要快,才能在山区赶上从东边来的官军。攻襄阳这样的重镇显然是费时费力的,就算合马守应等部的力量,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击败守军攻取坚固的城垣。时间优势一旦丧失,西营这次东征的主动权也就拱手让人了。纵然得了襄阳也是得不偿失,捡了芝麻丢西瓜的事情。 “定国会相机劝说老爹改变主意,实在不行也会争取以健伍营为前锋先行东去安庆。先生,我还考虑着镔铁锻造一事,如今胡二爹和铁柱已经搞出一些镔铁来,能不能扩大一点呢?比如建个大炉子,算了,我们还是下去老营看着说话方便一些。” 李定国说了几句,才醒悟到钱文直不是方以智,两人所学不同、所长不同,钱文直长在政略、军略,方以智长在治学。真要说学以致用与炼钢结合起来,两人都不是理想的讨论对象,还得跟有实际操作经验的胡长庚说去。 两人回走到中军帅帐旁招呼方平、方安牵了马下到山腰的老营,径直找到了正光着膀子在炉子边加煤的胡长庚、张铁柱师徒俩。几个人就守在火热的炉子边谈了起来。 胡长庚越显得瘦弱了,这锻造镔铁是重体力活,可前段时间江南粮食没到时,老营的口粮配制很少,只能勉强糊口。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胡长庚等人还是坚持砌成了土炉子搞出了一些镔铁,尽管数量并不多,仅4oo来斤而已,可在一两精钢一两金的此时,价值简直不能用那黑灰亮有着硫化纹路的镔铁块来衡量。 “胡二爹,辛苦了,擦把汗休息休息,这里我来。”李定国知道如何暖这老铁匠的心,一进去就拉了胡长庚的胳膊按他坐下,然后自己撩起了战袍略微捆扎好就到炉子边上观看火势,准备开了铁锹铲煤进膛。 胡长庚也不推辞,在一旁坐定了喝了一大碗凉茶后眯着眼睛看那小将军铲煤进膛,一阵阵黑黑的煤烟从火塘里被热量反逼出来,扑了一色银白的小将军一身、一脸。估计不出半个时辰,这英俊的将军就要变成黑碳头了。想想那模样,开心呐! 钱文直也不好闲着,见胡长庚的水喝完了,忙到一边拎了茶壶给老铁匠斟满,然后上前想搭把手。 “先生恐怕挥不动这大铲吧?”旁边的张铁柱转过大黑脸玩笑道,露出一口白得吓人的牙齿。 钱文直讪笑着收了手,还真是的,那铲子一看就少说有几十斤,再加上那煤块子,一铲不是上百斤了吗?还要铲进半人高的火塘围子里去,那要多少的力气? 李定国听了,转头道:“文直先生稍待,这几铲下去够燃一阵子了。”说着又“嘿”了一声,铲了满满一铲煤块送进火塘。直看得钱文直暗伸舌头,乖乖,这么轻松?那边胡长庚却不太满意地吼起来:“撒匀了,撒匀了哟!” 李定国“嚓”的一声将铲子插在煤堆里,笑着说:“定国知道这些,请胡师傅检查,我可是抖落着下煤的。”嘴里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是不是建议胡长庚把这老炉子改造一下?是不是在大军转移后留一些人马护着这个地方,让胡师傅继续煅(炼)镔铁(精钢)? 炼钢的法门,李定国根据前世的一些知识和最近的实际观摩、操作,也大概地体会到几分。生铁要成钢,就要去碳、去硫磷、去氧、去杂质,掺入铝土或者硅砂、锰砂等加强所要钢铁的硬度、弹性等等性能。这些,要条件是就高温,高达15oo摄氏度的高温才能快熔化钢水、促成化学反映。 有了高温这个基础后,炼钢分为三个步骤来。一是去碳,用氧化反应来完成,把钢水里的碳加温加氧(空气)后生成一氧化碳气体排出。二是去硫磷杂质,则是用石灰加入炉中产生反应,让硫磷等杂质聚合起来形成炉渣排出。三是在钢水中碳含量稳定在限制值时去氧,因为氧会破坏精钢的塑性,在打造兵器的时候很容易产生裂纹出现废品。去氧则是采用脱氧剂锰砂、铝土。最后加入需要的其他金属成分后才得到精钢。 “二爹,定国觉得这炉子应该改造一下,风箱也应该加大,铁柱,使劲啊!”李定国保持着笑意向“检查工作”的胡长庚说道,还不忘催促旁边推风箱的张铁柱。 胡长庚转头瞪着眼睛道:“怎么改?祖宗的法子就是这样!” 李定国暗自笑了笑却没有显到脸上,老祖宗的法子过时了,老祖宗可不能一次就炼出成吨的精钢来。不过,自己的想法还必须跟胡长庚交流后才有可能达到大量炼制的目的,而且需要长时间的实践才行。 “二爹,这炉子隔热不好,烧煤的热气都跑了一大半怎么能成呢?我看多用些内膛砖(实际就是瓷窑里用的铝矾土耐火砖)把炉子全砌起来,只留一个火门送煤、一个烟囱排烟,一层砖不够就两层、三层,要咱们在旁边感觉不到多热时才行。再者,可以铸造一口大锅子,就用咱现在有的镔铁回火加锰砂来铸。4oo斤的大锅,总能容下4oo斤铁水吧?” 胡长庚想了半天才点了点头:“成,这个法子成!我想起来了,祖师爷爷曾经说过一种化铁水的法子,好象跟小将军说得差不离。我试试,权且试试,成不成可说不准呐,而且那堆子宝贝也成大锅子啦?” 李定国没想到胡长庚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大喜道:“那定国再找一些窑工、铁匠来帮忙,炉子大了可不能就您师徒二人受累哟。这样,再拨十个粗壮汉子来打下手,以后老爹就端着茶壶指挥看火色得了!” 钱文直听了,约莫猜测出李定国打得是哪门子主意了。原来小将军想在这里建个固定的炼钢工场呢!那不是就要留一部兵马了吗?也好,这一次东征可谓凶多吉少,留一些种子也好啊! 钱文直正想着,李定国得到了胡长庚的点头同意(人家还害怕技艺外泄)后又说话了:“大军眼看就要开拔,铁柱,给你五百人能保证这里的安全吗?官军一般不会来,主要是防民团和土匪。” 张铁柱愣了一下神,连手上推风箱的动作也停了,急得胡长庚吼了句:“火,火!你小子干啥呢?” 铁柱这才回神过来使劲地推风箱,推了几下才满脸惭愧地说了句:“小将军,铁柱,铁柱不知道。” 钱文直忙插话道:“小将军,如果粮食够的话不如留两千人,把这里建成个大兵器作坊,老营的工匠们也尽量留下来,如何?” 李定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明白了钱文直的心思,笑了笑道:“那就把老于留下来掌管这里,董庆带三哨步军、一哨骑兵护卫。老于叔沉稳多智又熟悉辎重老营,董庆打仗机灵勇敢是把好手。就这样,留兵两千,铁柱当董统带的副手。如果精钢炼制出来,务必不得泄露机密,不得让一块精钢流落出这营寨!” 这算是正式下令了,是中军的掌旗下令。周围的人无论关不关自己的事情都答了声“是!” 李定国主意一定,就带着钱文直商量着留军、留钱、留粮的事情,还要去老营找四叔通融,最后要得到张献忠的肯才行…… 132 强攻襄阳 明思宗九年十月初,农民起义军八大王张献忠部自均州、老回回马守应自部自新野、闯塌天刘国能自唐县,合六万兵力并进襄阳。 四川石柱宣抚司秦良玉麾下总兵秦翼明(秦良玉大哥之子)正带白杆兵和川东卫所兵三千人途径襄阳,见起义军势大不敢野战争锋,乃退入城中与府兵、藩兵合,一面固守一面飞檄传警求援。 襄阳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经洪武初年和万历三年的扩大、加固、整修,已经形成一个周长七公里、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坚固大城。其东北墙突出以依汉水,西南墙收缩以山体为屏障,三丈高五丈宽的城墙外以砖石内夯实土,坚固异常,分六门(东门“阳春”、南门“文昌”、西门“西成”、大北门“拱宸”、小北门“临汉”、东长门“震华”)出入。加上引汉水为深一丈的护城河,真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官军阖城之兵不过五千,防卫偌大的襄阳也颇有些吃力,完全依靠城墙之固堪堪抵挡着起义军的连番猛攻。 十月初四月,起义军先攻西门,遭遇襄阳王藩兵大量火器、弓弩杀伤后不克,又转向石柱兵把守的大北门(小北门就是汉水向东蜿蜒)。石柱兵以山地战之利器白杆长矛称雄,火器弓弩配置较少,起义军得以渡过护城河向城门楼附近的城墙起攀缘攻击。奈何石柱兵的长矛实在厉害,猛攻半天没有寸进反而损兵千余。 当日晚,因协助张会成打点老营留守事宜而晚到一步的李定国,恰好碰上了三支起义军脑的军议。他刚走近大帐,就听到里面吵的一塌糊涂,隐隐感觉到剑拔弩张的味道。 李定国抬手止住大帅亲兵的传报,走到一旁凝神细听。他是要来劝说老爹沿汉水而下直扑安庆,在三方领的会议中,就要先摸清各方的意图才有机会说服张献忠、马守应、刘国能采纳自己的建议。 吵嚷声中几乎什么都听不大明白。这个时候,只听“啪”的一声响起,接着一个声音慢悠悠的道:“各位兄弟,且听听国能意见如何?吵是吵不出结果地,军议嘛,各自拿自己的主张来商量才是。此番国能就算是带个头,先说说,如何?” 帐内沉默了半响,就听张献忠说:“国能大哥尽直说。” “谢敬轩老哥。”刘国能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各位兄弟,我刘国能痒生出生却带着老娘造了反,这反既然造了,就要弄大一些。如今这襄阳城里就有大明的王爷,就有数不清的粮草辎重、中转军饷。要是拿下襄阳咋们何不以襄阳为凭自立为王指点天下呢?襄阳,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何谓必争?三国时曹操,哦,我不是说罗大王啊。这曹操要争夺天下,先攻取襄阳;南宋时的岳飞等名将也曾谓襄阳谓‘南国支撑’,为必争!因此啊,这襄阳咋们应该拿下来,就算再砸上几千人马也要拿。” 李定国在外面暗骂一句“狗屁”,里面那些家伙自觉得读了些书就生搬硬套起来。如今朝廷势大而起义军力小,取襄阳这样的四战之地为依凭坚守,无疑是自己钻进瓮中等官军来拿。 他正要走进去,又听到了罗汝才的声音。这家伙的声音他是很熟悉地,总带着阴沉的意味在里面。 “国能兄说得不错,但罗某意味襄阳能拿就拿,不能拿就走,犯不着去强求,以前咋们没襄阳不是也过来了嘛。这样,明日再攻他一攻,成与不成就在明日,成则据襄阳为王,不成则沿汉水而下。各位兄弟,咋们三家联军作战要的是和气,切不可为了些须小事而坏了兄弟间情意。” 滑头!这曹操真他娘的滑头!李定国给帐前亲兵示意一下,在“西营中军掌旗张定国小将军到”地传报声中撩开幕布走了进去,只见帅府赫然聚集了四十多人,除西营重要头领外,还有马守应、刘国能、罗汝才以及其部下头领摇天动、一扫王、东山虎……忙抱拳对主座上的张献忠道:“定国护送老营已到得大营,四叔打点一下即刻就到。” “定国儿去见过各位叔伯。”张献忠露出笑意指了指其他人。 李定国一番见礼后,走到孙可望的身边坐了下来。只感觉到那罗汝才的眼光一直尾随着自己,一转身去看,又是一副全不在然的模样。他对罗汝才是有天然的戒心的,就因为这个家伙是出了名的好色,也曾经对燕柔表露出过坏心思。要知道在这帅帐诸人中,罗汝才的女人可以人手分一个还有余了,据说最多的时候达到上百人。 他刚坐下,孙可望就捅了捅俯耳道:“宁宇,可能明日还要攻襄阳。” 李定国“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正襟危坐等着上面话。这个时候,在帅帐有外人的时候,张献忠的主意就是全西营的主意。只要张献忠还没下决定而争论继续下去的话,自己才有表意见的机会。 只听张献忠咳嗽了一声整整喉咙道:“献忠以为东进为主,下襄阳无非疲劳官军、调动官军的手段而已。这样,就如罗哥所说,明日不下则立即转走。我儿定国!” 李定国楞了下神,孙可望推了他一把才起身走到中间抱拳道:“在!” “你部今日刚来,锐气正盛,传话下去,赏酒肉吃了好生休息,明日主攻北门。罗哥,麻烦你给定国儿压阵如何?” 张献忠一席话把李定国所有的算盘通通打消掉,此时只有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起义军各部队都经过了一天的攻城作战,锐气大减、损失惨重,自己的健伍营此时开到岂不是被所有人当成了生力军来用吗? 张献忠接下来的话在脑袋嗡嗡作响的李定国的耳朵里显得那么飘渺。 “……刘哥所部精骑先攻南门吸引官军注意,老六带前军在东门上炮造筏做出渡汉水逆攻的样子。马哥的骑兵准备好喽,北门西门的动静随时把握住,各部多备门板、梯子、草垛,要攻城吃大家伙,咋们也不能太小气了不是?” 罗汝才察言观色后道:“定国兄弟可有心事?” 李定国心里一阵窝火,可在这里又不能不表现出足够地礼貌。灵机一动抱拳道:“回罗大王,定国在想既然襄阳六门咋们强攻四门,以东、南为虚,那西面为陷阱,而北面一早也该闹出动静来才是。否则明眼人就看出北面实则为主攻方向,反而不利于健伍营进攻。定国请天亮时分罗大王派得力部伍强攻一阵,待官军早饭未吃、午饭未开之间,健伍营再全力出击,争取拿下襄阳。不知各位叔伯意下如何?” “好!就这么办!”张献忠不待罗汝才说话就拍着案子定了板,毕竟他还是联军的主帅。 罗汝才脸红了一阵也装着激昂的样子道:“就依定国兄弟的意思。” 十月初五日天未亮,汉水两岸就笼罩在漫天的大雾中。这大雾在初冬季节也算常见,不过对于襄阳攻防两方来说,,都增加了一些不可预知的变数。 襄阳城里的明军总兵官秦翼明在得知有大雾后,立即命令全城军兵上了城墙提防起义军趁雾攻城。而起义军的攻城准备则因为大雾中的护城河不容易辨识,部伍间联系不畅而显得不太充分。 天大亮时,起义军还没有起攻击,而城墙上的明军则在全神戒备一个多时辰后现出疲惫来。总兵秦翼明巡视城防后作了部署调整,将白杆兵两千人与襄阳卫所兵、藩兵混合防守四城,以借火器、弓弩之力。他手里则掌握了五百精锐于镇抚司衙门,随时支援各门。 大雾渐渐被河风和阳光驱散,起义军此时已经于南北两面接近护城河。只听得一声喊,成千上万人随着火铳、小炮的轰鸣声蜂拥而上,一部分通过护城河上的石板硬冲,大部分则是自带长梯门板铺成木桥而过。 天气帮了起义军的忙,城墙上的官军胡乱的用火铳、大小炮射击,但是效果因为视线原因而大打折扣,等视线好一点时,则要集中全力应付已经到达城墙下竖梯爬城的起义军。这样一来,对河面的封锁力度几乎等于零,使得起义军在战斗一开始就占了先手。 冷兵器时代,最残酷的战斗就是攻城战。起义军六万人的优势被襄阳城高大的城垣抵消了绝大部分,只能用人命去填补地形上的劣势。 罗汝才骑马立在护城河北十来步的地方,听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火器轰(手机小说网ap.)鸣声和夹杂着受伤战士的惨叫声,脸上的肌肉是一阵阵的扭曲变形。 李定国带着几个传令护卫立马在罗汝才旁边,他不能不在这里看着,这种战斗是消耗战,是健伍营、罗营对官军的消耗战,罗汝才如果耍点小滑头的话,健伍营就要去承受更重的伤亡。而现在的六千健伍营(另有两千留在均州----郧阳山)是经过一年训练的真正精锐,白白损失在这种不具备战略价值的攻城战中真他娘的划不来!所以,李定国是打定主意在这里盯着罗汝才指挥攻城,未到必要的时候他决不出手。 但是,城墙上下生的一幕幕血肉搏斗在激着他的血性,那是一股搏动在体内的欲喷薄而出的战士的热血。 一架架长梯在鼓勇呐喊声中架起,一**羽箭在上下交互急飞,战斗双方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几乎能够用上的手段全部搬了出来。相对来说,防守者有地利之便,能够选择箭矢、刀枪、火器等等武器对付进攻者,而进攻的起义军则只能以并不猛烈的弓弩为掩护,以血肉生命为代价去争夺一寸寸的高度提升,去争取城门处大木撞锤的一次次嘿然撞击。 长梯,被白杆长矛上的铁钩锁定、推倒,夹杂这梯上战士失去身体平衡时的叫喊声砸到冰冷的河水中,每一块砖石和檑木的落下,都将带走一些生命的陨灭,每一次火器的火光乍现,都会爆出万千铅子、铁屑扫到一片片的进攻人群。 几乎没有刀枪撞击的铮鸣声,只有弓弦“蓬蓬”的震动声、火铳“砰砰”的击声,河边的起义军只能用这种效果不大却不得不用的方式来支援前面城墙下的兄弟们。 李定国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攻城战,这是力量的交汇与比拼,更是意志的较量。渑池与襄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当日的攻城战生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城,而今天,襄阳对明王朝来说则是绝对不能轻易放弃的重镇,可对进攻者起义军来说,则是一个完全没有战略价值的地方。 东山虎带着人败了下来,这位在陕北有豪客之称的汉子带着伤和哭腔跪在罗汝才的马前喊道:“大王,不能打下去了,我的人,没几个了!” 李定国看到这样的汉子居然如此一副状态和腔调,仔细看去,东山虎身后带伤退回来的人不过几百而已。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的一千多人就毁灭在了襄阳北城门之下。那,自己的六千健伍营又经得起几下折腾呢?攻城战,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就可以避免伤亡,就可以一举成功的。 “坐山虎,给老子杀上去!”罗汝才红着眼睛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喊着命令他的右营,又一阵喊杀声席卷向了北城门。 罗汝才知道李定国的意思,他不愿意在李定国这个小家伙面前放耸,他相信襄阳城一下,北湖广的形势就会生变动,自己损失的部下会很快地补充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身为一军之主帅,他坚信这个箴言。 而在潜意识里,罗汝才不想在这个少年面前怯战,他还打算着纳秦燕柔,收李定国的主意。如果说当日在柳林是赞赏李定国聪明与倾慕秦燕柔美貌的话,今日的罗汝才已经为这个少年的赫赫战功而生出全力拉拢之意来。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罗汝才为李定国的健伍营压阵,打前站都是出于真心。 133 瓮城血海 “擂鼓!再冲!” 罗汝才的声音里完全没有了感情,似乎手下成十成百死去已经丝毫引不起他心灵的悸动一般。 十多面大鼓出了震天响的催命声,把一批批的农民军战士催促着赶上木梯,感到城门口去经受血火的考验。与此同时,南门也生着同样激烈的战事。 李定国沸腾的血脉不足以泯灭他的理智,他看不下去了。鼓声中,城墙上的官军开始将一坛坛点着了的火油砸向木梯、攻城棰和人群,空气中弥散着的是惨叫声和木材、皮肉的焦臭味道。 “罗大王,定国回营准备一番,请务必保持对北门的压力。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请撤回人马。”李定国在马上拱手说了几句后,一声轻弛拔马北走。 罗汝才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冷笑出声。这小子跟自己比冷血、比意志还差了一点,也许今天这一番牺牲能换取他对罗营的好感,那么求娶秦燕柔之事似乎就要通畅多了。秦燕柔一到手,这个传说中孝顺的小家伙还不向着他的新姨爹吗?健伍营这支精锐之师会不会转投自己帐下呢? 李定国快马奔驰到健伍营隐蔽集合的树林后面,人还没下马,就高声喊道:“方平,叫梁彪来!” 旁边的袁升高和钱文直一听就明白,敢情床弩和火雷这两个新玩意儿要用在襄阳攻城战中了! 床弩在汪师傅带着一班木匠折腾了半年时间后,总算制造出两部来。那玩意儿,要六个木匠师傅和七个士兵联合操纵,才能以一次31支劲箭、一刻钟三次的度射。只是箭为特制的长重箭,射程也达到了骇人的四百五十步,如果是使用普通箭支的话,则能达到五百步左右。只不过普通箭矢的准头和杀伤力大打了折扣而已。 火雷则是梁彪在陪伴李定国趴床铺上养伤那段时间“突奇想”搞出来的东西。把山上坚硬的石头凿空后装进黑火药,再在口子上装一个叫什么“药线引爆”的木塞子,点着了可以用人力投掷。也可以用专门杠杆透支木架射。威力惊人不说,还让健伍营辎重都司属下编制了一个百人地“掷雷兵”队。 “小将军,前面情况怎么样?兄弟们在这里听着心里急啊。”袁升高带着众将迎上来就问。前面杀声震天、鼓声动地,可听着还是在原地,倒是有一种力竭难支的意味在里面。沙场经验丰富的袁升高自然能够听出罗营的攻击并不顺利,也按耐不住自己带着队伍上去的冲动。 李定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蹦出两字“不好!”然后就用手在面前地地上划拉出一块来,捡了粒石子开始画起地图来。他画地图就纯属小儿科,立体地不说还详细、准确,让人可以一目了然。 “北城墙上最少有八百官军。白杆有五百左右,其他都是火铳、弓弩手,防御能力很强。罗大王连番攻击七次,东山虎的人算是没了,可城上官军伤亡却微乎其微。罗营很快就要支撑不住退下来,咱们不忙动弹,估计城上守军也是又累又饿。等他们心情松弛下来的时候再突然进攻,配合火雷、床弩,兴许能成。” “这个,火雷能轰开城门吗?”袁升高有些疑惑了,人家罗营出动了巨木攻城棰(几辆架子车前后连接起来,将巨木一头削尖后捆扎在车上,战时推动架子车用惯性去冲撞城门,跟冲车差不多,但要大型和丑陋一些)都没有奏效,小小火雷能行吗? 李定国突然提高了音量:“火雷不行就用攻城棰撞,关键是压制城墙上的敌军!火雷这玩意儿守城厉害、攻城的效果却不大,还得等到有了钢炮,咱们就不怕他襄阳城有多高多厚。袁大哥,你亲自带左右哨,随时跟着何满水(董庆留屯厚接任前哨哨官)杀进城去扩大战果。杜一林,把骑兵准备好,除弓箭掩护前哨外随时突进去直攻镇抚司。陈长明、樊虎,你二人带后哨佯攻小北门牵制敌军。梁彪带床弩、火雷队,随时听侯我的命令。先生随我掌握本标,有没有问题?” 众人从李定国的语气中听出巨大地信心来,一个个斩钉截铁地道:“没有!”连钱文直也被众人感染的满脸通红,拳头紧握,似乎他本人马上就要拎着那“长剑”上阵杀敌一般。 “那,先生,请你亲自带人去迎接我四叔,尽快做好准备。其他人,各回本部宣谕今日之战法,以牛角号三声为信,大小北门同时动!”李定国见其他人没有意见,遂边站起来边下达了正式的命令。 北门外,罗汝才无可奈何地看到坐地虎的人败下来,城墙上的守军出一阵欢呼声,而城下则是一堆堆的尸体守在燃烧着的长梯边,一阵阵火油燃烧的黑烟随着被封轻拂着血迹斑斑的城墙。 他不能再往那填不满的坑里塞人命了。现在他的鼻腔里不仅仅是血腥味、硝烟味,还有强烈的酸楚的感觉。要是在没人的地方,就算是信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他也会止不住心酸嚎啕大哭一场。可现在他不能表露出内心的痛苦与懦弱来,只能保持着威严带着掩饰不住的遗憾命令亲兵敲响了铜锣。 精疲力竭浑身浴血的战士们默默地保持着警戒倒退,他们眼中的襄阳北城墙俨然成了一个有生命的东西,那东西欠了罗营起义军的血债!一千五百名起义军倒在了宽不过两百步的北门城楼攻击正面上,而幸存的人则连为兄弟收尸的机会也不曾拥有。这就是攻城战中失败的进攻者必须付出的代价。 北门,安静下来。南门却还保持着并不太热烈的攻城气氛,直到晌午时分,起义军才逐渐后退,双方就互相遥望着喘息、回气。 进攻者,始终保持着主动权。而兵力不足的明总兵秦翼明也敢不去趁胜追杀。五千人对六万人,这个差距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将领失去主动进攻的勇气。 趁着战事稍停的机会,秦翼明上了北门楼察看。因为北城墙上的战斗最为激烈,虽然起义军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攀登上城墙垛口,可厚重的有三道杠的城门却受损不小。秦翼明略微权衡了一下,就命令一直在镇抚司待命休息的五百白杆兵开到北门城门后列阵。这城门可不是小城池那种直进直出的城门,在狭窄的瓮城中仍然会遭遇白杆兵的阻击。如果加上城墙上弓弩和火器的话,进入瓮城则等于进入地狱。 在调动五百白杆的同时,秦翼明又从西、东两门抽调了三百人作为预备,仍然在镇抚司待命。 布置完毕后,这位总兵大人下令各门守军轮班休息吃饭…… 此时,吃的饱饱的、休息足足地、憋了一上午劲的健伍营六千人马动了起来。拱宸门(大北门)外两里处的树林背后,主攻的三千五百精锐正小步前进,队列中赫然有一群工匠推着架子车,车上是已经安装完毕的床弩和掷雷架。 李定国骑着那匹曾经属于起地龙的纯白良驹行在队伍前两三步。手提混铁长矛,目光炯炯的透过树林的枝叶观察着城头的动静。城头上还飘着一丝丝的黑烟,寥寥几个人影在晃动着,显然,官军在蓄力应付下轮的进攻。时机,稍纵即逝!进攻早了,大部分官军还没有懈怠下来,刚才守城获胜的情绪还在;进攻迟了,官军从疲惫中缓过气来,城头上用于防御的武器装备也得到充分的补给。 不能早,不能迟,此时,正当时!李定国回头看了一眼部下雄壮的队伍,突然生出一丝悲哀的情绪来。为了一个不具有战略价值的目标,起义军要付出成千人的生命,付出两件秘密武器在无谓的战斗中公开的代价!但是,不能不进攻啊! “杀!”李定国突然绽出一声雷鸣,挥矛夹马当先就冲了出去。身后,攻击大北门的三千五百将士也马上出呐喊,加向护城河边冲去。 两里的距离不过片刻功夫就被淹没,在前哨以两队兵力冲过石桥向城门楼两侧展开的同时,弓箭、火铳纷纷射向慌忙上得城楼的官军。护城河边,两架床弩和两具杠杆投掷架也快架好并上弦校正完毕。 李定国长矛一挥,只听“蓬蓬”的两声,两哥粗壮的大汉抡起巨斧准确的砍断系住床弩机括的麻绳,顿时64支长的重箭带这骇人的呼啸声直射城头,一时间城上的守军本能的在箭垛后躲避或者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啪嚓”的声响接连传来,青砖箭垛在长达六尺的重箭打击下居然纷纷碎裂开来,箭簇深深的扎透青砖带出一片铁石摩擦的火星;不少倒霉的官军士兵连人带盾被重箭击中,竟然倒飞着击破身后城楼的木墙,高高的被重箭钉在里面第二、第三面墙上。北门城楼上的上百官军被吓傻了,他们几时看到这样的重箭?而同伴惨死的样子也着实影响到了其他人的士气。 这一波重箭刚过,两团黑忽忽的物事又飞了过来。很多官军不知那冒着青烟的大石块是什么,竟然傻愣愣的看了几眼后不予理会,直到两声“轰隆”声响起,这些人才随着火光和碎石迸飞出去,到死都没回过神来究竟被哪路神魔要了小命。巨大的爆炸声中,北门城楼也被炸塌一角,砖瓦哗啦啦的从顶子上倾泻下来,把守军在城楼上本来就杂乱不堪的队伍搞得更加混乱。这个时候的守军根本就没功夫去管城下呐喊接近,将手里的小一些的“石头”投向城门的起义军。 轰隆声带着黑烟、火光、连续响起,迸飞的石块在气浪中砸向城门。李定国仔细一看,黑烟弥漫中,那厚实的城门居然被炸得歪倒起来,露出了一道大约可过两人的缝隙。 “杀进去!”袁升高看到了号令,也看到何满水持刀带盾的身影晃进了城门,忙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一声喊冲过石桥。 健伍营本来就极度饱满的士气此刻爆出来,石桥上、木桥上、15oo人疯狂的向城门涌去。 前哨哨官何满水一进城门就要和着部下拿开城门的杠子,很快就大开城门,但是,人群很快就不可避免、退无可退的撞在五百白杆兵的枪口上。 近丈五长的白蜡木杆前端寒光闪闪,随着五百石柱兵一阵阵的齐声突刺扎向蜂拥而来的人群。何满水眼看着那长矛扎破了自己的盾牌后“噗”的一声突进自己的肚腹中,一阵凉意立刻传来,而他手中的战刀离最前排的白杆兵还有一丈的距离! 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还在往里面冲,推攘着前面的弟兄们不得不用血肉之躯往枪口上撞。何满水大喝一声“快退!”同时向刺中自己的石柱兵掷出手中的战刀。这一声喊在惊天动地的“冲啊,杀啊”的呐喊声中显得那么渺小,根本就不能被后面的弟兄们听到。 秦翼明杵着一杆白蜡长枪站在瓮城头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部下按照平时训练的法子一声喊一次突刺前进一步,五百人排列的两大横排阵列前倒下一片片起义军,而起义军进入瓮城后的人马想要列阵,却被后来人冲挤开来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单方面的屠杀!就算是健伍营受到如何阉割的训练,健伍营的战士们有多骁勇善战,都无法在这个时候改变局势抵挡住那白晃晃长矛林一次次的刺杀! 冲到城门楼的袁升高察觉到不妙来,队伍怎么在城门洞里挤成了以团?前面,肯定遭遇了巨大的阻力!他大声命令着部下“后退,推过石桥列阵!”同时给护城河边的李定国打手势。 李定国此时也看出了问题,忙命令中帐护卫们吹响了撤退的号令…… 远处,张献忠长叹一声,对脸色极其难看的罗汝才道:“走吧,没希望了,定国儿也拿不下这襄阳城!” 话音刚落,他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和带着一脸不相信神色的张会成打马就走。 134 半斤八两 石桥到城门口的左右哨退却出来,李定国和袁升高这才理会到瓮城中生了什么变故。 “梁彪,火雷还有多少?统统带上,跟我走!”李定国一拔马头招呼了一声,带着掷雷兵就冲过石桥,进了城门洞。 “四排列阵!列阵!”袁升高指挥着有了富余空间列阵的不下依着城洞口子边列阵边后退,企图通过组织起来的反击减少自身的伤亡。 健伍营严格训练后的素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刀盾手在后排的长矛受掩护下开始有效拔挡开刺来的白杆长矛。但是,前排的刀盾手依然觉得非常吃力。相对于普通形制的兵器来说,白杆长矛是独特的奇兵,除了长度上的优势外,还有一尺半的矛尖,矛尖下端是一锋利的倒钩,倒钩的反面则是外缘开锋的圆环,使得这种兵器可刺、可砍(利用圆环)、可钩、可锁,杀伤力特别强大。起义军一般的木盾藤牌在正面撞击下都会破碎,还有担心手中的战刀被对方的圆环或者倒钩拿住,从而把握不住脱手而除。因此,起义军是完全处在下风的位置。 好在很快后排终于有弓箭手组织起来,放出一**的箭矢,给石柱兵造成了实质性的杀伤,也压迫石柱兵后退了不少。 前哨和左哨一部的残余人马也得以压力减轻且战且退。 李定国到得城门洞,招呼了袁升高一下接过了指挥权,突然大声吼道:“健伍营。趴下!” 熟悉的威严的吼声让前哨、左哨的战士们纷纷在第一时间趴了下来,只见一团团石块从背后头顶上飞向石柱兵的严整阵列,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就在城门洞这个穹顶空间内不断轰鸣着。爆炸的气浪席卷而来,压迫着前排的刀盾手们本能的趴在地上用盾牌护着身体。 爆炸声、惨叫声和着学粼粼的残肢断体和激飞的石块象刮大风一样掠过瓮城。 瓮城头上的秦翼明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火光和黑烟淹没的不下,事情变坏的太快了!眼看着五百不下在一层层的杀伤流寇、胜券在握,却不料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改变了一切,他本能的马上想到了拿最后的三百兵,立即招了亲兵去传令。 爆炸声止。李定国“杀进去”的命令声又响了起来,前哨、左哨三百多兄弟也振奋其精神保持着战斗队列向前突进,斩杀瓮城内无处逃遁、昏头昏脑的白杆残兵。袁升高在后面也指挥着右哨一个百人队递补进来,推着攻城棰喊着号子一次次的撞击瓮城城门。而城外的护城河边,钱文直这位书生主动接替指挥,号令着弓箭手边放箭边成队的进入瓮城。床弩,也在继续震慑着城墙上的官军,令稍微有抵抗的地段立时遭受巨大的杀伤。 所谓瓮城是城门楼后一个四面建有城墙的小空地。防御作战时用来屯聚反击兵力,也用于吸引攻击方进入瓮城遭遇四面的杀伤。不过官军在五百白杆被宰杀殆尽后,只余下稀疏的官军在城上放冷箭,却很快就被起义军组织好的弓箭队射城刺猬。 只有突破瓮城城门,健伍营才能登上城墙切实控制大北门。 李定国骑在马上操了弓箭,一边向不下鼓劲一边注视着四面的城墙。 “小将军、小将军!大帅命令撤军去河东南下。”方平快步赶来,在鼎沸的号子声中传达着军令。 这厮,秦翼明也因为其他城门的起义军撤退而调集了大批人马,镇抚司和藩王兵也纷纷上了城墙与起义军对射。白杆兵则在瓮城城门后开始列阵以待。 李定国砍了砍,知道大势已去。大帅老爹已经把其他队伍撤了,自己的健伍营还有必要继续作战吗?就算马上报告最新的战况劝老爹回军攻城。这瓮城城门短时间内也破不了。为了没有战略价值的襄阳继续流血,不值! “刀盾,弓弩列队压制城头,缓步后撤!” 城楼上的秦翼明脊背生汗的看着起义军抛弃了笨重的攻城棰,队伍严整的边放箭边稳步后撤,城头上那些胆小的卫所兵们根本就不敢冒头去放箭放火铳,偶尔几个胆大的挺身出去胡乱放一箭后,也没有人呢和的杀伤效果。 今天,秦翼明在参与镇压流寇两年以后,第一次碰上令他害怕的劲敌!如果没有瓮城,如果对方预料到瓮城里有白杆战阵,如果四门上的起义军还在坚持攻城,襄阳必破!那,姑妈秦良玉打下的白杆兵威名就会毁在自己手上。 健伍营带了伤员和阵亡兄弟的遗体整然的退了出来,随后整队交替掩护着去河东向武昌顺流而下。 这一番激战,健伍营阵亡了包括前哨哨官何满水在内的四百六十余人,受伤者三百多人。斩杀石柱兵五百人,藩兵、卫所兵百余人。单从伤亡人数上看是半斤八两,而李定国却是真正吃了大亏!接近八百人伤亡,火雷和床弩的暴露,何满水的阵亡……素质高于官军的健伍营尚且如此大伤元气,就更不用说罗汝才部和其他起义军的伤亡了。 健伍营的队伍东渡白河南下,将士们在沉默中酝酿着一种可怕的情绪,特别是经历了血战余生的前哨和左哨。他们不理解大帅为什么要命令撤退,明明已经冲到瓮城消灭了五百白杆了啊?他们从自身的角度上去看,无法看到几支起义军之间的内部争夺,无法从战略的角度上去正确对待这次攻城和撤退。 其实,连很多哨官以上的头领也不理解。不过健伍营严明的纪律让他们没有去说,只是用眼神用叹息去传递着情绪。 别人不理解,李定国却很理解张献忠的立场。作为联军的主帅他能不去搞折中以维持联军的团结。对刘国能的建议和罗汝才的附议就不能不表态执行。而实际上,张献忠并不想攻取襄阳,襄阳是攻占了也要放弃的地方。起义军在目前的实力下无法去固守襄阳这个四战之地!这就是张献忠在健伍营稍遇挫折后就下令撤退的原因。 当然,健伍营的战力和骁勇显然出乎张献忠的意料之外,白白的浪费了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果实,使得攻城战城了彻头彻尾的赔本买卖。这也是健伍营在付出牺牲和眼看胜利在望时撤退而产生怨气的由来。 几骑从前面大路上掀起尘烟而来,接着就是一阵“大帅来了”的传呼声从前到后传遍整营。 张献忠也不跟闻讯而来的李定国登人打招呼,径直把马停在路边,一手握缰绳一手叉腰,中气十足声若洪钟地道:“健伍营的好汉子们!今日,咱们虽是佯攻襄阳却打出了西营的威风,西营的气势!健伍营没有辱没西营的名声!咱们是撤退,不是失败!要是咱们真要想拿下那襄阳城,握张献忠相信只要健伍营几千儿郎就可以指日而下!但是兄弟们,官军已经从四面围了上来,咋们也就犯不着在襄阳跟官军耗时间。大家说,去南京怎么样!?” 经过的健伍营大队,从靠近张献忠的部分开始吼出一片“去南京!去南京!”的声音,远远的象波浪一样一重一重的传来开去。 李定国立马在张献忠旁边,这个时候他对张献忠的个人魅力有了充分的认识。一番话扫出将士们心中的阴晦,激了健伍营上下几千人的士气,把自己一次战术上地失利的影响用战略的概念轻松扫去。健伍营,又成了昨天的健伍营! 一阵激昂呼号后,队伍,仍然在沉默中前进。但是与刚才相比,将士们的步伐显然充入了活力,变得更干脆、更有力! “老爹……” 张献忠抬手止住了李定国。他知道这个义子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围没有料到兵力捉襟见肘的秦翼明居然还会在北门瓮城里屯聚五百兵马,而导致了重大伤亡和初攻失利而已。这,不是健伍营上下任何一个人的错,当然也不是李定国的错。要真是论整个攻城战的责任,先是张献忠下的命令,其次是刘国能提出建议,再次是罗汝才附和在先,而不考虑佯攻牵制在后,把官军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北门。这才使得健伍营在瓮城攻击受挫,折损了人马。 说到底,张献忠也清楚、也心疼健伍营里任何一个人的损失。当初为这个新建营命名的时候,他就把这个营的小兵都当成了其他部伍里的伍长、队正来看待,才有健伍营这个称号. 况且,今天义子给大帅展示了新的攻城法,新的军械威力。足够了!还有什么值得去诟病的呢?似乎到现在,唯一能够去埋怨的还真是自己拿个显得有些仓促的撤退命令。 攻城战中,八百对六百的攻防伤亡比已经是个奇迹了。 “定国,你四叔已经说了拿军械的事情。老爹考虑,把你的健伍营扩成均,正式编组一个车营,大量装备你那些新玩意儿。厉害,你可不知道,老罗拿***可是看着流着口水黑了脸,接连着抱怨老爹我对他打埋伏,哈哈!你小子跟你四叔才跟老子打埋伏吧?”张献忠说完,举了马鞭示意了一下,“走!跟上队伍。” 李定国忙打马跟上,喜滋滋的道:“老爹,我和四叔可不是有意瞒着您,是怕万一不成丢脸嘛.” 张献忠别过头砍砍了英武的义子半晌,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敢情这家伙也懂得害臊了?屁!鬼精灵的早就知道了,不过就是想先造出来的给健伍营而已。老子今天让你成军了,以后大量制造些出来装备一个神机营,南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呢? 135 下江南 襄阳攻城战虽然功亏一篑,但是也造成了湖广震动,在秦翼明的再三传警下,明五省军务总理王家桢从四川、贵州、云南、河南、两广抽调官军来援。南京方面,也由南京兵部尚书范景文组织江南、淮、扬、安庆、凤阳、池州等地官军严加防堵,唯恐出现崇祯八年那样的危局。 其时,北方京师的危机也因为清军出关转用兵力讨伐朝鲜而解除。各地勤王兵纷纷回归本土、本镇,增强了湖广与南直隶将被地区的官军力量。张献忠、马守应、刘国能、罗汝才联军则顺流而下后,与英霍山区的贺一龙、贺锦起义军回合。随即,各部起义军于崇祯九年十二月开始,就积极展开活动,一度危及到凤阳、淮安、扬州、庐州、滁州,逐渐形成了从西、北两面对安庆的合围之势. 明王朝大为恐慌,严令南京兵部尚直、总兵官杨御蕃分汛固守,安池道副使史可法、总兵官左良玉、刘良佐、许自强、马櫎、黄得功登人率兵进剿。 从庐州到安庆一线,起义军和官军频频生小规模的战斗,南京以及江南形势紧张万分。 襄阳之战后,成为一军统领的李定国在黄州----麻城地区得到了大量的兵员补充,这跟他去年离开麻城宋埠时购粮济民的行为大有关系。麻城的青壮年们在年关将至,生活潦倒的情况下大量涌到西营健伍军营地要求投军。这样一来,李定国所部很快就充实到八千五百精壮(不包括在均州山区的两千人),正式分为四个营----健伍营(中营本标)、鹰扬营(骑兵)、虎步营(步兵)、神机车营(火器、重弓弩、辎重)。以袁升高为中军直辖健伍营并代统制、杜一林代鹰扬营统制、陈长明代虎步营统制、于至忠代神机车营统制。此时,健伍军正处于西营后方,一方监视湖广军的动向,一方面趁机大练兵。 浩荡的长江。在冬日里也是气势非凡,滚滚东去。一条单桅帆船从黄梅顺江而下,李定国正一袭青色文士长袍迎风而立于船头。他用襄阳之战火雷床弩大显威力的事实,总算说动了张献忠重视文事,准他江南一行。接口当然是去砍砍粮行的经营、收罗巧匠、侦察江南敌情、顺便去看看结义兄弟方某人了。 张献忠知道他肚子里面还想着什么,而张会成也曾经许诺过“如果能换到粮食就帮他娶回柳如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这个家伙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江南。 不过,李定国能“唬住”张献忠,却摆脱不了名正言顺要去江南“看媳妇”的秦燕柔。只得带了她和娘子军冯惠珠,加上钱文直、方平、方安三人换装东行。 船头上寒风阵阵,正月的江风无法破坏李定国的好心情。一切似乎都开始顺利起来:东南战略在实施、健伍营扩军、江南经商小有所成、柳如是得到了张献忠的彻底认可连带着秦燕柔的观点也随之改变,最重要的是张献忠终于开始认识到文化和技术的力量,为将来李定国彻底改造西营起义军打开了大门。 因此,这次“旅行”是万般惬意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拿冯惠珠了,老是跟“姑奶奶”缠在一起不分开,让李定国在小小的船上想跟秦燕柔说些知己话儿都不行。所以,在船头吹江风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顺江而下加上风帆的助力,很快就到达了安庆地面上。这里,归安池道管辖,目前管事的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副使史可法。这位大明忠臣可不是一般的庸碌官员,着实有些能耐。船到安庆江面上立即被官军的兵船给拦了下来,一名把总带着几个全神戒备的士兵上得船来盘问搜查。 方平、方安从船尾过来,他们哪里能让这些贼眉鼠眼的官军惊扰了女眷呢!?待那千总一过船,两人就一左一右靠了上去道:“慢!官爷,此船乃桐城方家所包,有官眷在船,切勿骚扰!” 两人当护院当习惯了,这一番话加神色动作和腰上公然挂着的腰刀把那官军把总着实唬了一唬。愣了半刻,那把总的脸色又从惊愕转成迷惑,再转成一副刻板的“公事公办”模样,手一摊转身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定国道:“公子爷,小的也是奉命办差,出了漏子史大人哪里可不会放过小的。如今流寇横行湖广、英霍,上面有令水6各路严加盘查,无比不得出现去年流寇头子从南京走脱之事。说不得,小的只有得罪了。” 那把总打着拱手恬着脸说完,转头恨声道:“搜!” 他下面的几个军丁就分开向船舱窜去,而临船上的官军爷横戈张弓,做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来。 “铛”的一声,方平拔出腰刀横在船舱口上喝道:“爷爷我今天砍谁敢进这船舱一步!” 军丁们楞了,这个时候钱文直从船帮子上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作礼道:“这是前湖广巡抚方大人的家眷座船,把总爷,你们安池道上想必不会不知道桐城方家吧?这位李公子是方加外甥,舱内是姑奶奶,且是能够轻扰的?” 砍道现在,李定国觉得很是无趣,他知道这班兵痞的心思,都上船了哪里有不找点花头的呢?官眷,前任巡抚官眷,那是上官们的事情,跟下面把总这种角色没有太大的关联。何况史可法就是一不识官只认法理的人,只不过下面的人是拿着令箭谋好处而已。 他一想定,就横着跨了一步,正好不小心“撞”到那千总一下。这一撞是使了力气的,只见那千(手机小说网ap.)总连退了几步才站住脚,险些跌落水中。一回神,居然反手抽出了腰刀吼道:“搜,天王老子的船今天而要翻过底朝天!” 几个想银子想得流口水的军丁一声应和又要闯,李定国撩开长袍的下摆。掏出了腰间那个“南京留守司千户”的腰牌在一个军丁的面前晃了一下,反手就拿着那军丁的右手腕一用力,“恍榔榔”的一声响,拿家伙的刀脱手掉到了船板上。 南京留守司可是跟京师五城兵马司同级的机构,在这南直隶地面上。恐怕只有锦衣卫敢不买留守司的帐,其他的地方官员、军兵是招惹不起的。何况是千户哎!小小的把总一辈子能够看到几次千户腰牌? 把总带着军丁点头哈腰的走了,船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真要让这些人搜出大量皇陵珠宝和库银来,说不得就坏事了。 过了安庆,江面上的兵船突然就消失了,此后是一路平安无事。到芜湖打了黄梅的舟子,雇了一车四马继续赶路。两日后到达无锡太湖螯头渚水边。 太湖,古称“震泽”,太湖流域和长江下游流域,共同孕育了长江中下游文化。三万六千顷,周围八百里的湖面碧波荡漾,纵然是冬季,也显得比杯底更加温暖湿润。 秦燕柔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么打的湖,简直是一眼望不到边,跟书中的浩瀚有什么区别呢?!站在螯头渚上,这位北地胭脂完全被这南国湖滨的美景迷住了。 一条大约三十六尺长、四尺宽的大船缓缓的考上码头,就在李定国的心脏“仆仆”剧跳间。素洁银白的婀娜身影挑开了船舱的幕布出现在船头。动人的清丽中略带妩媚的娇颜不正是出现在他梦中的柳如是是谁? 李定国正要招呼,却见柳如是抢先转向了正在一边用欣赏的眼神打量她的秦燕柔。盈盈下拜道了个福:“柳如是见过秦姨娘。”他的心一下就被提起来了,不知道秦燕柔会在这码头上作何表示?想插话偏生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其,只能等着秦燕柔的回答。 秦燕柔很坦然的“嗯”了一声,用一副欣赏,不,是打量自家新媳妇的神色再次上下看了看柳如是,才赞道:“好俊俏温雅的人儿,难怪宁宇会……”话说了半截又止住了,倒是人却主动走上前去,拉了柳如是的手又仔细的看着,看了一会儿才说:“真是宁宇的福气呢。” 李定国放下心来,钱文直暗喘了口粗气,柳如是则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红着脸儿任秦燕柔看来看去。 “南国的姑娘就是水灵,宁宇,是吗?”秦燕柔又赞了一句,才把话题递给了李定国。不过这最后一个问,却显然又从姨娘的身份向某个身份转移时那种酸楚的意味。 李定国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一时楞在哪里也闹了个红脸。 “姨娘,如是听说公子曾言:愿止如是一人成就天下万万人之幸福。又听文直先生转告:公子说宁负天下人也不负一个人。姨娘,请跟如是上船休息,如是已经收拾出了江南小菜敬候姨娘。”柳如是何等人,如果说秦燕柔冰雪聪明外柔内刚的话,柳如是则是才气横溢下却善解人意。 一句话没有说破却已经明了,同样有些酸楚的意味在内却显得很得体,很能安慰目前秦燕柔的心情。两人牵着手走向船舱,直到临进舱时,却又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定国。这一眼的看法有些不同,秦燕柔是转头砍用眼神招呼李定国也上船来,柳如是确实侧面看来带着些微的笑意迅即低头。 “公子,我们也上船去,这里可不是说话赏景的地方。” 钱文直拉了一下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李定国一下,这才招呼着众人搬东西上船。至于他李定国进步进去,那就是他的事情,反正人家钱文直已经招呼过了 136 太湖船上 船还是船,却不是那豪华的画舫。没有了浮华的雕琢痕迹,只是在平淡、平凡中通过拿湖石、花草、字画、乐器、绣品彰显出主人的品位不凡与博学多识来。船如其人,人是清丽中见妩媚,船是平凡中有一丝脱俗的灵气。除了这些,在看惯了草庐、军帐的李定国和秦燕柔眼里,这条船就是天堂了。 再看拿舱中圆桌上,没有金杯银盏、山珍海味,确实杯盘碗碟细白精致,盛着湖鲜水产、竹笋莲藕真色真味,家居小酌的意味自然而生。 柳如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这里,一大半是为了他,一个相聚不过数日却带走了她全部心情的李定国;另一小半识为了她,他的姨娘,他的母亲和他心目中的妻子。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不,是不应该去抱怨什么。郭先生带来大量的珠宝到江南,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了柳如是从盛泽的倚翠轩王妈妈哪里赎身,整整花去十万两银子。从此,那个身处画舫红楼,需要不断去应付形形色色的官员、商贾、公子的柳如是不见了,却在太湖西山岛上出现了一位以湖光山色为邻、书卷笔墨为友、夙夜担心思念为伴的“女先生”。 她从钱文直哪里得知了秦燕柔在李定国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也为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危险而担心。她也清楚这一次秦燕柔来会带着很复杂的心情,应该是背负着很沉重的包袱。李定国是秦燕柔的依靠,秦燕柔又何尝不是李定国的依靠呢?这种似母子、似姐弟的相互依存关系。柳如是明智的选择了不去打破,但是,她会为秦燕柔排解心中的疑惑与烦恼,尽量的把秦燕柔从姨娘和妻子的艰难选择解脱出来。 此时,柳如是执了酒壶起身来,向钱文直投去抱歉的微笑后转向秦燕柔,双膝微曲了一下施个礼轻声道:“姨娘初来江南,如是特准备了这陈酿的女儿红为姨娘洗尘。” 话语声中酒水入杯,那边钱文直知道自己不会受柳如是招呼了,自己拿了另外一个酒壶出来给李定国斟上。同时递了个“你放心,看好戏”的眼色。 秦燕柔显然有些拘束,也为“姨娘”这个词从柳如是口中轻轻吐露出来有些懊恼。她可以听李定国在人前郑重其事的这样脚自己,可是比自己更年轻、更美貌,俨然会成为她的媳妇的柳如是如此称呼,让秦燕柔感到了难耐的酸楚和凄凉。 她知道李定国对自己的心意,也知道他和钱先生有了计划,会为自己做一个最好的安排。最终从他的姨娘成为他的妻子。可是,秦燕柔欣喜之余就没有惶恐吗?有!而且这种惶恐在见到柳如是时,在想其还在塞北的小丫头时,会陡然加剧。 柳如是捕捉到了秦燕柔神色的变化,在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后举了起来,还是保持着轻柔的语调道:“如是敬姨娘一杯。” 秦燕柔只得笑着举起了酒杯稍微示意后喝了一小口,道:“谢谢柳姑娘的盛情。” 柳如是马上将拿酒杯里少了的少许酒水添满,再次站了起来屈膝凝腰行了一礼道:“如是敬姐姐一杯。” 这船舱里的空气立即显得怪异起来。 秦燕柔根本酒没有一点点的思想准备,她是一门心思来砍媳妇的。只想着砍满意了就快快的让他们成亲,哪里想到柳如是会出了这么一个难题。这一杯酒,喝还是不喝?喝了,那么自己就承认了、确立了与他的关系。与她的关系,夫妻和集美。不喝,酒应该立即斥责她话里的无礼,可是这样就彻底站在了姨娘的位置上,就要粉碎旁边那个一脸关切神情的他的心。 钱文直手里的酒杯早已经倾斜了,酒水洒了一身还不自知,他也想不到柳如是会这么快借敬酒之机来帮助秦燕柔确定关系,因此他也很担心的看着秦燕柔会做何种的表态。 李定国此时脑子中只有一个意念,快喝啊燕柔,快喝! 秦燕柔的手慢慢的抖索着伸向酒杯,当手指尖碰触到杯子时又突然缩了一下,再次前伸后总算拢住了杯子,却半晌没有拿起来,倒是杯中的酒水在微微的荡漾着。 她明白了,恐怕这次到太湖来就不用再回西营了。秦燕柔将作为李定国的妻子在这里安居几年,几年后,将成为也许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终于,秦燕柔红着脸端其了酒杯,用袖子掩住脸稍微仰头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恍榔榔”的一声响,欣喜若狂的李定国撞翻了面前酒桌上的酒杯和碗伸手握住了秦燕柔的受,一声“燕柔”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秦燕柔哪里经得起他这样当着钱文直和柳如是的面“轻薄”自己,忙将手一甩,迅的摆脱了他的掌握。 “七年患难见挚情,难得难得!来,小将军,姑奶,噢,不,夫人,文直敬二位一杯,再来商谈着婚事如何?选日不如撞日,明日正是黄道吉日,那就……哈哈!”钱文直打铁趁热举了酒杯晃了一下,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就“哧溜”一声喝了下去。他的意思很简单,不管你们害羞不、同意不?这个事情我可认定了! 柳如是马上给两人斟了酒,却感觉到李定国的眼光扫过自己的脸上时那股子火热和感激,得了这个回报的柳如是满足了。 世事,往往是推己及人方能完美。钱文直拿日到得江南,娓娓述说李、秦二人之事,不仅仅是柳如是泣不成声,连一向处事严谨的方以智也是扼腕不止。江南人、官家人还无法真切去体验陕北的饥荒与战乱,但是一个小孩与妇人在乱世相依为命的凄苦,在钱文直的描述下也能历历在目、感同身受。柳如是理解秦燕柔,尊敬秦燕柔甚至是爱戴秦燕柔。她很清楚,没有这个形若他的母亲的女人,他,很可能不会存在在这个世间,更不会成为一个有远见卓识、又强悍勇力的西营小将军。为了自己与他的感情,柳如是就足够用敬慕母亲的感情来对待秦燕柔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目前与妻子的选择中倾向于后者! 柳如是知道,对一个完美的小将军来说秦燕柔和自己都是残缺的。一个事丧夫之孀妇,一个是青楼赎身从良的伎女,按照他的认识,他的说法,都是这个黑道世道的牺牲品!能够在他的身边,已经足够了,能够得到他的垂青也足够了。名分,没有什么可以去计较的,纵然自己身子清白,但是名节已然远离了,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去计较呢?唯愿托身于他,托身于他的大业,创造出一个清平人间出来而已。世间的虚名与浮华,又怎么比得上他的大业呢?!“愿止负如是一人,换得天下万万百姓俱欢颜”,能够在他这句话里出现,能够在他的大业里充当这么一个角色。能够在大业成功如西子范蠡般泛舟太湖,相濡以沫就足够了…… 钱文直的话没有得到三人的回应,略有尴尬的又道:“将军要略定东南,然时机尚未成熟。三年,抑或五载方能成事,然青春韶华转瞬即逝!将军,可不能负了有心人呐!此事文直权且冒昧一回,明日在西山草就一番成了亲事如何?” 这话明是给李定国说的,其实是劝秦燕柔既然已经决断就早早行事,不能在拖沓了。更深一层的原因是----李定国没有娶秦燕柔之前是绝对不会娶柳如是的!而钱文直需要柳如是在江南以清白之身,以绝代的才色挥出影响力,协助方以智的西山思想”,奠定李定国将来在江南立业的人文基础。 所以,秦事在前,柳事就当马上操办。只是按照大帅的意思,这李柳联姻却应该在西营里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回。当然,这个事情也需要妥善的筹谋一番。 李定国怎么不想呢!?与燕柔结合这个歪念头都已经存在七年了,如今在这里得到了承认,哪里又不心急如焚巴不得成就好事的?只不过他不能过于热切的表达出来,一是要考虑到秦燕柔可能会尴尬,二要考虑柳如是的感受。对他来说,如慈母如姐姐如妻子的秦燕柔就如系在心脏紧要处的一根弦般,轻轻拨动就能让自己震颤不已。而柳如是,这个有见识、有才情,对自己倾心相待,为自己考虑周全的女子也绝对不能辜负。 “咳!敢情是我自作多情了?”钱文直见三人都不说话,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忙装着生气着急的样子离了座位走到后舱房去了。人家三个人的事情要你老钱插嘴?反正已经说了明天成就好事,登你们三人商量去! 等钱文直一走,这边柳如是拉了秦燕柔的手说话了:“姐姐,如是意味夫妻之事不在于外而在于内,放开俗世凡尘的牵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文直先生已然安排好了。今夜,姐姐和将军当好好叙话才是。明日到得书院,白将军等人迎接的不是西营姑奶奶,而是健伍军的女主子。” 说完,柳如是也站了起来,一阵柳腰轻晃下出得前舱 137 湖畔论政 船行西山岛时天已大亮。 方以智带了白文选早就恭候在岸,远远的就在与在船投的李定国互相招呼着,眼看那船离青石码头尚有四五步的距离,李定国就在身后的惊呼声中跳船登岸,与方以智把臂相看。 “宁宇愈显高达神俊了,惜乎穿错了衣服。”方以智又高兴又担心的赞一句、损一句。赞这兄弟长身玉立、身材魁梧、面目益的英挺,损这兄弟穿着轻袍缓带的文士服,却险险的跳船,因心急而不顾身形有伤大雅。 李定国“哈哈”一笑,仔细看了看方以智道:“大哥清减了,却显出一番仙风道骨来,这西山飘渺峰原本神仙之所在,今日多了方神仙而已。玩笑话,大哥操持书院辛苦了。”说着,李定国就抱拳躬身给方以智行个大礼。 此时,船才靠实码头,舟子系了缆绳下了锚杆(浅水船只用竹竿经锚孔插入船下泥沙中即可固定船身)。钱文直抢先上前,站到一边等秦燕柔与柳如是携手下船才道:“文直所托之事,不知曼公办妥否?” 方以智却不答话更不理会,径直向秦燕柔作揖躬身行了一个隆重的大礼道:“桐城方以智见过秦、姑娘。”话语间的转折显得颇为笨拙可笑,而礼节却是行得方方正正、无可挑剔。 秦燕柔看了李定国一眼,也搭手屈膝侧着身子作礼道:“前番,多谢方家公子相助宁宇。” 李定国见方以智又要作礼说话。忙上前道:“大哥,书院在哪里?兄弟我急切想看上一看。”他怕方大公子的礼数太多,反勾起秦燕柔对某个身份的回忆,那不是开历史的倒车是什么? 方以智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再作了一礼道:“这一拜,为秦姑娘对宁宇七年来的回护之劳而生,姨娘否、情侣否?这一拜过后皆成云烟,以智当以弟媳事秦姑娘。” 柳如是在一旁笑道:“曼公,码头之处不是说话之地吧?” 方以智这才会过意来,忙侧身做个请的姿势后,却当先把了李定国的手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介绍在西山下的“西山书院”的情况。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穿过一片梅林后就沿着蜿蜒的石梯上行,再走几步,一长排竹木书舍就远远在望了。在仔细砍,书舍前的竹林下,正有七八人影聚成一圈争论着什么?随着距离越近,声音就越显得清晰起来。 “……内又流寇、外有满清。所谓三饷残民,五不因此而生。加之天灾连连、旱蝗不断,才导致出今日之局面。天意如此,能怨当今、能怨朝廷乎?彼之流寇,不识时事、不谙国体、不守大义、不循天道,朝廷自当兵讨伐之,有何不妥!?如追本溯源,乱民贼子,方为天下祸。攘外必先安内,内之流寇不平,大明朝廷如何集全国之力,平满清复辽东,重收蒙古、朝鲜,现大明中兴之万象?愚以为,流寇不堪教化,当尽戮之,戮之则清平天下,容之则国体崩溃!” “桑南兄,学弟有一事不明。流寇从何而来?永乐年间可有流寇?中原、西北,流寇纵横屡扑不灭、劳师靡饷之根源究系何故?按兄之说法,朝廷天兵一到,流寇纷纷束手,为何流寇从西北而中原,从中原而湖广、四川、南北直隶呢?八年,破凤阳之流寇,不就是西北八大王、闯王之军吗?既是流寇,既是西北一地之患,为何中原腹心百姓却应者云集,迎流寇而拒官兵?此般疑惑,子龙着实难解。” “流寇,乃地方之惰民。民性本惰,思不劳而获者甚众,流寇不事农桑以劫掠而生,自然引得惰民蜂拥从之。此乃国之悲哀,懋中兄为读圣贤书者,岂不明‘灭人欲、行天道’,乃天下大治之根本乎?教化、教化,西北民教化无方,乃当地官吏之失职耳!西北流寇犹如痔疮,过一地而传一地,糜烂地方,教唆良民,以至世风日下而成大患。当今天子锐意中兴而宽厚,九年五月锁下‘抚民诏旨’即可见圣心眷民、宽大流寇之一斑,奈何流寇禀性顽劣,非学拿闯贼效死不可,哪能怪责官军大加征剿屠戮?” “民性本惰,桑南兄好精辟的论断!流寇不事农桑而好劫掠,岂不知被官军征剿有性命之忧?以性命事劫掠,于理大为不通;以此论西北、中原百万流寇,于情大为不合。子龙意味,论事如医者把脉诊断,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乃庸医之道,肺腑脏器、肌体肤,有里外之别。病由里生,所谓体虚则病生,乃表里关系之明证。就流寇而言,其多为失地流民、失业驿卒、工商,所谓天灾不过是引病患之外因,失业、失地不可活而成流民,乃大明重患之根本。桑南兄尝言天子好生而宽厚,却不曾道流民四起、田地荒芜,一地之赋税又仅剩之民完纳乎?长此以往,良民变流民、流民变流寇,国之殇也!” 李定国登人不禁停下了脚步,听那翠竹之下两个声音你来我往的论争。只是白文选在身后气得咬牙切齿,估计手里有战刀的话,非冲上去生劈拿“桑南兄”不可。好在李定国早有警觉,伸手一直拉着白文选的胳膊,让他暂时动弹不得。 好在那“桑南兄”一时被问住了,只听“子龙”继续道:“大明之钱粮在何处?户部府库中?不,在皇族、官宦、采伐之手中!河南一省之地竟然有七位藩王,所封之地已占全省可耕地之六七,军屯之地占一二,百姓无敌可种之情在中原足以生患!再者,桑南兄与子龙同属官宦子弟,大灾之年可曾减衣食、节挥霍否?读圣贤书者不事农桑、不知疾苦,读来何用?尝闻三国之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百忙之中尚亲历农事,与蜀中老农共事农桑、畅谈丰欠,思之仰之,惭愧于心啊。而今,民欲事农桑而不得其地、其种,官欲安流民也不得钱粮、土地、农具。何因?土地钱粮皆在贵介之手,安能出让?去岁十月,天子令百官、皇亲纳资以充府库,可有从者?桑南兄,一国之中枢、一族之精英上不承天命,下不应万民,岂有不天下大乱之理?” 李定国见那“子龙”说的精彩、切中要害,忘形鼓掌高呼了一声“好!” 这一下顿时打乱了竹林边的论争氛围,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道:“曼公兄原来有佳客,我等应回避才是。” 方以智看了李定国一眼,摆手道:“不必,方某来介绍,这位就是方某常言之苏州李公子,今日方从湖广东来,众位所论之事,李公子当有精辟见解,诸位可以畅所欲言、交流一二。” 说完,方以智拉了一把,李定国道:“近年底,已散学,所留之人皆诚心向学者,当善待。” 李定国这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在书院散学后仍然流连不去的学子。忙了作了一揖道:“阊门李安邦见过诸位仁兄。” 礼毕,就大步走了过去。身后众人也不去理会他,径直向拿排竹舍而去。 “方才听两位仁兄所论,安邦有感而,不知诸位可否指教一二?”李定国趁了这个时候,哪里有不继续被自己打断的话题,借机影响这一批人的? 众人都还了礼纷纷而做出专神聆听的姿态来。 “方才闻桑南兄有云:大明之所以有今日之祸,根源在百姓本性懒惰,表现在流寇与满清内外的祸患上。又闻子龙兄有云:民本不懒惰,弊端在于民脂民膏集于贵胄、财阀之加,在于民无地可种。安邦深意味然却觉尚未圆满。” 李定国见众人都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来,笑了笑又道:“大明开国初年有民四千万,万历年有九千万。各位,民以食为天,禾苗嫁桑来于图,人口增长则土地应该相应增长才能满足民生需要。这是土地问题之其一。” 众书生、学子待他话音一停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了。这番话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的!奇论、妙论,开思想风气之先了!人口增长与土地增长相适应这个论调,不就意味着大明的国土应该增长吗? “其二,奈何土地有限,也不如生灵般可以从小到大,由少至多。拿,可以考虑增加地亩之产出。兴修水利、改用良种、倡导农学,这本应该是大明王朝之为政根本之一。然而,洪武、永乐年间兴修的水利早已经荒驰,却未见朝廷斥资维护整理,只以地方之力维护水利,实不足以让农事兴旺、产出增加以应人口增长之需。再看农学,世间读书人有多少在读故论今经以谋仕途展,有多少在读《农政》,事稼桑、考水利?(手机小说网ap.)风气也!治学之风气如此乃朝廷之失策。学子只知空谈治国之策往往引经据典,却不知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衣食住行、衣食之根本在于土地,扩大土地也好,善用土地也罢,不事农桑者又何来良策呢?” “对!学以致用方为学,学而无用,空谈济世,不及根本正式学风所致,正是学子以私利为重而朝廷治学无方使然!”那叫“子龙”的鼓掌失声道,眼光无比热切的看着身材高大、神采奕奕的李定国。 李定国点头向他笑了笑,又扫视了众人一遍后重新整了整嗓子道:“其三,治国之道犹如治家,量入为出、调剂地方、平衡万民之利益才是正途。然自分封藩王始,皇家以一家之利益为国家之利益,兼并土地、广占良田,动辄千顷万顷以计之;上行下效,皇家如此,百官自然不遑多让,如此经年累月,还有多少土地在百姓手中?!方才子龙兄言道河南土地兼并之列,难道江南没有?只是江南风调雨顺,田亩产出较多而已,土地矛盾尚未激化。然如此下去,终有一日民变将生!中华自有秦一来,皇朝几度更迭兴废,以土地、流民之事而起者十之**。秦有陈胜、吴广领民起义,方有刘邦以亭长小吏成就天下,创立大汉;汉有黄巾之乱起于流民,才有天下三分而归晋;华夏南北而分,分久必合才有隋,炀帝盘剥百姓、穷尽国力征高丽、兴运河,才有山东知事郎之‘无向辽东浪死歌’,才有万民以雄长揭竿而起,才有李渊父子借天下群雄之乱以唐代隋。唐末,则有王仙芝、黄巢领流民而其;到得元末,红巾军不也是流民吗?这才有了大明王朝的太祖皇帝应运而起。” 李定国顿了顿,稍微缓解了些口干舌燥之感。 “反观之,汉有文景之治休养生息才得武帝之功,唐有均田制才得贞观之盛,大明有洪武、永乐重视农耕才有永乐盛世。由此可知土地乃国之根本,以家为国,国、家部分,则为当今天下大乱之肇始!再观之,先帝创业而后住守成,再次享受,再次奢靡,已成皇家演变之规律。为何?诸位,安邦闻开国之马皇后登位为国母后还亲自纺织,闻太祖皇帝戎马一生百战浴血,当今呢?空谈中兴而不切实际,空作榜样而不动国家弊端之根本,能中兴乎?” 这两句话可就出格了,顿时众人做声不得,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带着担心。这西厂、锦衣卫的特务可是无孔不入的,谁也不敢保证身边那位“仁兄”就一定跟厂卫没有关系。 李定国哪里肯就这样住嘴的,他看出大家的担心,那不又是一个话题了吗? “唐,有太宗开颜路广纳谏,辩而施行之。明,则广设厂卫监控民言,而当今却屡旨要求百官进言,可谓自相矛盾!安邦想请问诸位一句,求学求知何用?” “安邦兴国!”众人多数都这样回答道,少数有不同者,也是字词上的差距。 李定国左右看了看,笑道:“这国家是何人所有?” 这个问题是不能指望答案的,于是李定国说:“是万民所有,是百姓所有。百姓以税赋供养皇家、朝廷、百官、军队,目的何在?求得安居乐业而已,这个小小的要求不能办到,百姓会如何想?如何做?天下之乱,乱在百姓无处可活,诸位岂不知西北百姓有‘饿死是死,为贼也是死,惟贼可多活几日耳!’之语?安邦兴国不是为一家皇朝效力,而是为万万百姓谋求安居乐业。如此,则学而有益、论而有据也!” “安邦兄,可有良策解我万民之困,解国家边关之危?” 李定国一看,是那位“桑南兄”红着脸提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138 离经叛道 李定国故意犹豫了一阵,同时也看到白文选已经从竹庐冲出来,还带着靳统武等二十余健伍军学生朝这边走来。显然这里的争论在有他加入后,“流寇”们也有底气参加这种“学术”讨论了。 因为听者的成分生了改变,李定国就不得不考虑在立论和措辞上作一些调整。当然,在说这些势必触及到明王朝统治的话时,还需要提前打打预防针才行。 于是,他向着对面的那位年轻:“桑南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介草民妄议治国之道,着实有谋逆的嫌疑呢!” “安邦兄,在我复社之中人人可畅所欲言、针砭时弊、裁量人物、评说事件。曼公兄有云与安邦兄适才所言不谋而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人自能言天下事。’我等诸人讨论时事、学术,皆不计言辞,以求同存异为准,兄尽可放心高论。” 那桑南兄原来也是复社之人,一番话后众书生也是纷纷点头称是。李定国觉得差不多了,才作了环揖,道:“既如此,安邦就恬颜饶舌一回。不过论天下事立根本,安邦的根本在于无神、无神权,在于天道乃民心。离开这个根本,所有的言辞论据推理都为虚幻,作不得真。” 这些人都接触过方以智的《物理小识》,更读过徐文定公(光启)的诸多书籍。别的不说,最少这地“不是方的是圆的”这个道理是很清楚了。造诣深一些的,则已经在怀疑“地心说”了。神,这个虚幻的物事在这些人心中是不存在的,如果真要说存在的话,也许神应该解释为道德、良知和潜意识中的善恶标准。西学,在徐光启以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高位大加倡导后,在经济相对达的江南,在已经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江南是大行其道,几乎年轻的读书人都会涉足一二。只是这些学问很难在这个王朝里面,在整个“学而优则仕”社会的风气下成为主流而已。 “国家动荡之根本来自民不聊生,民不聊生之根源来自国力衰弱而贫富两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已经不足以形容如今世事!一国刚立之初气象更新,到得今日确实暮气沉沉,周而复始。一朝不过数百年耳!亡国者,有亡于内如汉、唐,有亡于外如晋、宋,今日国家,正有衰于内而亡于外之危机。亡于外则国土沦丧、文化凋敝、人民苦难。晋亡后中原汉族被胡虏屠杀、驱赶怠尽;宋时有契丹、女真、蒙古轮番蹂躏华夏河山。得蒙元时以四等人分,汉人只得三、四等,观今日之流寇于满清,危机至深矣!” “先生,可有法解救?” 无数个声音急切的响起,这个时候的读书人们显然已经把注意力从流寇作乱转移到亡国灭种上来。而且,他们在不自觉中改变着对高大魁梧的李定国的称呼,从学兄弟变成了先生。这是一个良性的改变,至少说明他们接受了李定国的“朝代周替”和“亡国危机”两大观点。 李定国摆了摆手,等众人的声音偃下去后继续道:“朝代更替也好、胡族入主也罢,受苦的是百姓,遭殃的是万民。解决之道只有二字----思想。” “思想?”不由得众人不惊异的问,思想能够救国安民? “对!思想,即是对世间万物的看法。其一,对天子之看法,天授神权之看法。观史而得知,除了史官们硬加上去诸如紫气东来,蒙太白而得子之类的谬言,皇帝,亦平常人耳!秦末陈胜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明太祖亦凤阳穷家之子也。时势造英雄,太祖皇帝应红巾而起得天下,成就朱明两百载皇朝。子日:天将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正应得太祖少年之苦。再看诸位家世,前辈抑或一农夫、走卒、书生,得机遇而把握之或读书而进身,才有今日诸位之生活。天下大乱之时,难保在诸位之中、在流寇之中、在万民之中无如太祖之人出现,完成改朝换代之宏图,也成就一家之天下皇朝。如此几代后,英明的太祖被昏聩的子孙所代替,新皇朝成为旧皇朝,再为更新的皇朝所取代。诸位须从皇朝更替之形势求得正解。方才安邦已经说道民变乃天下易势,王朝更迭的征兆,由此可知真正的天子是万民、真正的天命是民意!” “其二,经世济民之学。孔孟程朱之大道能经世济民乎?能!但非完整之学。诸子百家、学问百科,五一不能济民利民,为何独尊儒家而罢黜百家呢?因儒家有‘天地君亲师’之礼教耳,倘若唐太宗守礼教,何来玄武门之变、贞观之治?倘若宋太祖赵匡胤守礼教,何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礼教,一则规范道德世事,有利;一则禁锢思想,为弱君、昏君之当权者蒙蔽万民之工具,就国家民族而言,有害!物竞天择,权威有能力者居之而非封建世袭,则可保持君主之英明。再则,儒学经世济民重农耕轻工商,倡经学而鄙杂术,却不知道杂术有公输班一人,足可抵千万人力;有学术如物理,则可以机械代人力,收事半功倍之效。” 李定国说到这里,简直就是对儒家学说进行大批判,搞思想大解放了。幸好这些文士们都接触过物理等知识,思想开放程度较高、接受能力、鉴别能力也较强,否则各种各样的反击肯定接踵而来。当然,这本来就是他选择在江南开书院,选择方以智以学术启蒙思想的基础工作收效使然。 “其三,守成大于开拓,防御重于进攻。此乃新王朝逐渐失去进取心沦落为守成享受之王朝之根本原因,也是汉族华夏屡屡受胡族边患袭扰之由来。方才安邦曾言土地增长与人口增长之利害关系,此番则论开疆辟土之进取心与修筑长城之守成心。一国之人口增加乃自然现象,是国力充沛百姓安居之体现。然人口增加对粮食、布匹、房舍之需要也在增加。解决之道为土地增长,然往往此时之王朝生平已久、武备废弛、军力大减,开国之初南征北战劲旅成为弱旅,原因何在?宋沦亡于异族,乃太祖杯酒释兵权、重文轻武之害;无独有偶,大明开国功臣尽亡于一场大火,武者心寒,则有土木堡之变!不能辟土安民是外有胡族坐大,内部生存竞争激烈、矛盾激化之本源!强者如汉武、如唐宗言必称兵;弱者借孔孟之言遮羞蔽短,日:不为礼。胡族与华夏汉民,可有礼义可讲乎?胡人多则占汉地以安民,汉人强则驱胡族开疆土,常理也!然华夏万民要永世昌盛、尚武之风不可泯,文治武功须兼备。胡族不可一日不征!征则迁地归化之,则汉人越强也!周而复始,可有边患、民变?” “其四,民族之思想。去岁,满清入关掳汉民数万而喧嚣出关,安邦尝闻,被掳之汉民有官僚、富商、地主、农民,无分阶级,出关后一律剃为女真奴。更闻有佟养性、孔有德者被编为汉军旗人。此等汉奸实为被满清同化耳!民族之间,强势者同化弱势者亦乃常理,然满清之兴不过万历年间到崇祯年间,短短五十年而已。尚武、进取,汉民族在最关键之思想和素质上输给满人,才有叠次的关外惨败,才有今日之深刻危机。五十载,强弱易势何其快也,我华夏汉人再不革新思想而革新政治、军事,则亡国灭种有期耳!安邦空言良久,无非欲与诸位同仁共挑民族重担而已,虽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 翠竹下,众人震惊了,这番道理即便不算是创义,却四者相连成为一个崭新的济世经国理论,而且铁言铮铮无可辩驳!一时间,人们在震惊中咀嚼李定国话里的意思,甚至是每一个字词。 竹庐中,却有一声“铁肩担道义,忠胆念苍生”之语传出。接着,一身儒服的柳如是就应声出现在竹庐外,端着迟到的茶水笑意盈盈的走来。 “安邦先生,我等该如何去做?”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却没有去砍或者说去欣赏一身儒服的柳如是的绝世姿容,现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斥着一股漏*点。年轻书生们在无数次讨论没有得到答案之后,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答案,看到危机也看到了希望。男人骨子里的血性也被李定国最后一句话挑逗起来,腾腾燃烧得无以复加。 李定国的眼神掠过走来的柳如是,转头道:“忠于民族而非皇权,忠于国家而非皇族,存无私之念、读实效之书、行理性之事。如今,诸位不是已经在做了吗?西人在物理、天文、机械、航海、化学诸般学科中已经领先华夏,知不足而奋起直追为治学者之责任。如今民不聊生、流寇蜂起而朝廷弊政积重难返,应民命、应天时,以思想蜕变为纲正待当今天下之事,则自然知道如何去做才能挽民族之颓势,救万民于水火了。” “安邦先生,请用茶。”柳如是走近前来,见李定国还在与众生打哑谜,却也不点破,只是双手奉上了这太湖西山特产的“碧螺春”。 “流寇哪里是贼?分明是民意天命嘛!”白文选在人群中终于吼出了一句。 江南诸生面面相对,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论据去证明“流寇”是贼了,他们的思想已经接受了李定国的观点,接受了“流寇”是无奈起义的民变队伍,对穷苦百姓来说,就是义军。 “说不得,流寇中还将出现新朝天子呢!想拿刘邦不就是抗秦义军出身吗?在秦朝廷言里,他不也乱臣贼子?太祖皇帝托身红巾,不也是蒙元的乱臣贼子么?既然天下大势改朝换代之向已明,昨日流寇、今日民变军、明日义军、他日就是王师亦未可知!” 白文选见没有人出声相抗,索性一竿子捅到底 139 破而后立 众生听了白文选的话,当下是神色各异,李定国一一砍在眼里、记在心上。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反正这次总也得停留一段时间,有机会和书生们讨论这些话题,慢慢影响他们。所以,并不急在这个时候就搞个所以然出来。 李定国抿嘴笑着接过柳如是奉上的碧螺春(此茶得名自明大学士王鳌而非清乾隆),刚一揭开景德镇中窑青花茶碗的盖,立时闻到一种由茶、桂、柑、梅等诸般香味混合而成的清香,止不住赞了一句:“这才是吓煞人香。” 柳如是哪里知道他是叹前世与今生碧螺春的差距呢!只听他赞,心里很是受用,很自然的脸上涌其红晕绽开笑脸。 旁人一看,心里明白了几分,纷纷找了借口三三两两的告辞走人,各回书舍读书讨论去了。 不一会儿,这竹林之下就剩只得两个人。 此时的柳如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李定国的人,那一句“宁宇此去如有所成,他日必带万千雄师进得南京下得盛泽迎娶如是。”已经把柳如是的身份定位,不过她清楚李定国来西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郭先生不是即可由苏州赶来,将军,不如随如是去别院小坐,曼公、东易有事禀告呢。”柳如是站了半晌,想听他说些体己话却之听到一些“茶好,山好,竹子好”之类的屁话。心想他毕竟小了自己两隋,可能单独相处还抹不开面子,遂提议去山上方家别院休息。 李定国正巴不得。他确实有些放不开了,尽管很希望与柳如是单独相处,但这种希望仅仅是在见不到她的时候才愈强烈。一见面,见到柳如是无论华服儒袍都没得那么动人时,心里又有些惶恐,再加上心上想到秦燕柔就在附近,一种负罪感就油然而生,搞得一时窘迫,连句“谢谢你的茶”的话或者夸赞女人美丽的话都说不上来。一听柳如是说去与方、钱二人说事,自然有种失落与释然混杂着的心里了。 西山这一片被方家买了下来作为别院,而山间湖滨,还有很多豪门大户的别院参差其中。青山绿水、红砖碧瓦、画梁雕栋间完全是一副人间天堂的气象。只可惜,李定国在满眼美景尽收、身畔美人相伴时,脑子里却想着中原千里的凋敝景象,却想着王家堡秦燕柔破落的家、挑山铺的屠杀、隰县的血战,想着方才讨论天下时事的那班书生。 “柳姑娘,不知拿子龙兄和桑南兄乃何处人氏?” 柳如是听他叫得有些生分,不禁有些幽怨,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他相处不过几日,如此称呼也算适宜,才强笑道:“原来将军与人论道却不问性命。子龙乃松江(上海松江)才子,姓陈名子龙。字懋中。近日在这西山上与好友编纂《皇明经世文编》,所以才以得见将军。那桑南兄为江西人,慕曼公之名而来求学,姓伍名良臣字桑南,先祖乃平宁王之功臣伍文定。他二人都是曼公好友却时常激烈争论,将军莫疑其他才是。” 李定国停了步转身正对柳如是,只见她儒生帽下几丝鬓随风飘飞在白皙柔嫩的脸上,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自然而成。他的心立时又猛跳起来,忙转过身暗吸了一口气,却在激动和平抑激动的转换间忘记了自己刚才想继续闻的问题,顿时尴尬起来,随口道:“如是对定国刚才所言怎么看?” 柳如是此刻全身心都在注意着他,哪里有没察觉的?她的心里暗喜却马上凝神想了想,道:“将军远见万里,然世人所识有限,不能完全揣摩将军话中之意。再者,潜龙待势而飞,英雄应运而起,时势造英雄呢。如是想,凡人众生中能居安思危者寡,尚需将军在这西山之上多留些日子阐明精义。时,势也;运,筹谋也。此时尚不是将军大起之时,待民族危亡被天下人知晓,则将军振臂一呼,天下官民才能踊跃从之。” 李定国再次停下了脚步,不过他不敢再去看柳如是的脸,而是转到另一边砍远处的东山。柳如是简短的几句话揭示出一个原则行的问题:时机。 明王朝衰败了,可朝廷的高楼还没有到一推就倒的程度,远远没到!西北和中原灾害频频,然江南、岭南、湖广、四川等地则要好过的多,要在这些地方壮大力量,建立根据地还比较困难。老百姓但凡有一点活路就不会造反,跟着起义军去冒险,这就是柳如是所说的时势未到。不过,柳如是很有见识,能够把“造势”用“时,势也;运,筹谋也”几个字概括出来,能够理解自己在江南开书院的本质意义,实在是难得的才女。看来,历史书上的东西还是有些根据的。 以思想传播消除封建意识是个缓慢的过程,特别是在没有大规模的半强制性教育体系的目前。李定国只能依靠书院逐渐造出影响来,逐渐把新思想、新知识夹杂着推广开去,才能在江南一带甚至是南方获得思想上的主动权。有了这个基础,在中国政局出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再以系统的政治措施和军事手段强化之,则南方半壁就可轻易入手了。 毕竟现在征战,摧毁的还是中国的国力!在这瞬间,李定国打定了一个主意----一则,暂且不扩大在江北地区的活动,保持军事实力以待时机;二则,加大对书院和士子们影响的力度,说不得真要搞出一套完整的立论出来才行。 破而后立,不是去破坏中国的社会基础和经济实力,而是破除思想上的封建枷锁!否则,将来即使成功推翻明王朝,又如何凭借江南半壁的烂摊子与满清、与整个世界竞争呢?退一万步来看,破坏经济的罪责也应该由满清去担,成果则由自己来拿!民族危机没有成为国破家亡的现实前,南方并不是起义军展壮大的沃土;在起义军没有被自己掌握以前,南方仅有的这点底子,不能因为自己的野心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如是。”李定国招呼了柳如是一下又开始走动起来,“我考虑着,经略江南应该稍微延后才是,时机未成熟之前,定国会力阻战火波及江南。” 柳如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半侧过脸砍一脸郑重神色的李定国的侧面,此刻,她已经知道李定国与钱文直之间的区别了。钱文直要完成改朝换代的梦想,成就王道大业,实现如周公、子房般的个人愿望。而身边的这个男人,则完全是在践行着他的承诺,始终以这个民族和万万百姓的利益为重。 东南战略,是包括方以智在内的人都积极支持而推行的。但是,尽管柳如是也是执行者的一分子,却并不赞成在如今、崇祯十年就积极经略江南。可以想见,这会招致一场江南人与起义军之间的战争,这样的战争对老百姓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对李定国实践理想也没有好处! 当然,柳如是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是女人,总哎寻求那种不流血或者少流血的方法来达到目的。她也知道,李定国有能力带领健伍军在将来以战争的手段攻略江南,而江南一下,则以江南之力对抗朝廷,那么改朝换代的会很快的完成。那时候,无论是西营八大王或者是李定国成为皇帝,得到的只能是一个内部并不稳定的国家,一个不认同新王朝、或者是一个经济凋敝的江南。 李定国能够感觉到柳如是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脸上,这种感觉是美妙的就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摩自己的脸庞一样,而这种目光的凝视,代表着更深层次的含义。他真的开始了解自己,而且她的想法已经在与自己的想法重叠、互补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是一个有才华、有修养、有见识的善良女子,更重要的是,在这眼光里,李定国能够感受到一种秦燕柔看自己时的感觉,很熟悉也很盼望的感觉。 “到了。”柳如是的声音低如蚊蚋,她能够从他微微红的脸庞和耳朵上看出一些东西来。原来,相识和相知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更多的是需要真正在心灵上的交融,在意识上的重合。 李定国看到一幢宅院出现在面前,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张挂着红灯笼和红绸。随着柳如是的脚步走进宅院,有更多的人在张贴着喜字,在准备着规模看起来并不大的筵席。他马上就体会到柳如是的声音为何一下低了许多,也立刻想到今天就是自己和燕柔的好日子。 方以智,是真的以亲兄长的身份来操持自己的婚事了,可如是呢?这个时候会怎么想?燕柔呢?她又会怎么想? 不管怎么样,此时的李定国完全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着,真有一种“小子何德何能”的感慨。秦燕柔是自己的恩人,也是给予自己那个曾经幼小躯体以无私关爱的姨娘,在她身边,始终能够感受到被人包容和关怀的暖意。李定国无法说清楚自己对秦燕柔的感觉,但是有一点非常的确定:没有秦燕柔,未来一切都显得黯淡和无趣。而身边低着头默默陪伴自己行走的柳如是,则是第一位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理想,能够提出别人无法提出的建议的知音。她,将是未来事业上的一个得力臂助,或者说是伙伴 140 兵败枫香驿 江南官宦豪富好起园林,尤其是在苏州,一股置地建园子的风气从万历年吹到崇祯朝,愈演愈烈,成了一种豪富之间的攀比,却也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园林文化遗产。与此对应的,是北方的穷困凋敝,揭示出来的,是整个大明王朝深刻的社会危机。 方家,上两代人为官,不是朝廷中枢就是地方大员,口袋里自然是满鼓鼓的,而这别院,也自然的把这种“满鼓鼓”折射出来。三进三重的别院依山势而立,太湖玲珑石、照壁、湘妃竹林、楼阁、回廊,把别院的空间巧妙的归化成了三个部分:华丽的前院是主人展示身份、应酬宾客的地方;舒适的后院则在设施和风格上略有些变化,很显然是突出居住的方便性,有些消闲的意味;专门建的书楼在这个建筑群落里则彰显着“书香门第”的地位,也是方家专门给方以智建造出来,用于研究学问之地。 一路上,仆妇、丫鬟、家丁三三两两都在忙碌着,但凡手上拿有东西的,都是用红缎子包覆着,又或者是红漆盘子盛着,人人脸上都带着那些笑容,放佛自家公子要在这别院成婚一般。 临进书楼那一刻,李定国偷看看了看柳如是,文士帽下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嘴角一直不易察觉的刮着微笑。李定国放下心来,大步走了进去,看到几个人正在:“劳兄长费心了。” 方以智、钱文直、秦燕柔却是一脸愁容,呆了一呆,才互相看着由方以智说道:“刚接到黄梅飞鸽传书,义军在枫香驿败于左(良玉)史(可法),三鹞子战殁,大帅退居潜山天王寨山中。” 李定国怔住了,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走到秦燕柔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强笑了笑,道:“胜败,兵家常事,大帅取安庆之心太切。不过,定国意味此战有两种目的。成则扫清安庆外围,围困安庆而夺之;败则诱敌进山周旋,寻机歼灭之。” 话音刚落,一名家丁在外面禀了声“公子,郭先生到,江北又来书信。” “请。”方以智站了起来,带着众人走到门口,柳如是与秦燕柔也没回避,很自然的就站大了一起,也很自然站在李定国的身后。 那名家丁约莫24、5隋的样子,把一筒纸呈给防疫之后又转身小跑着向前院取。方以智也没看,直接转手就给了李定国。 “大帅急调虎步营卫天王寨。安庆一战损失奇重,亡两千余,伤四千八百余,流散万余。将军慎处,袁。” 这一前一后两封筒信相隔不过一个时辰来到,这本身就说明事态万分的紧急,而后一封所言。则把李定国刚才自我安慰的话击了个粉碎。显然,张献忠不是李定国,战役部署的时候,也许没有考虑到后手的问题。一步不慎则全局被动,这正式西营目前处境的写照。 脚步声起,那家丁带着郭子萧和两名大汉匆匆走了过来。 李定国把信递给了方以智,淡淡的道:“正合我意,回书袁大哥,以健伍营北进,徉击霍山牵制左部,以鹰扬营两哨人马游击桐(城)庐(州),不可邀战。” 钱文直听了马上转身去书桌边铺展笔墨,他清楚,李定国这个安排很可能让左良玉感觉到后路威胁而不敢擅动,为潜山方面最大化的减轻压力。 这边,方以智看着郭子萧快步走来,小声道:“黄梅方向何以御敌?” 李定国暗惊了一下,这心思全放到潜山方向却忘了照顾健伍军的根本----黄梅。忙补充道:“鹰扬营,中军亲兵骑哨,西出,积极牵制黄州。” 那边钱文直奋笔疾书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听到。 几个男人的对话简单而凝重,把秦燕柔对西营的记挂一下就牵扯出来,心慌意乱间不自觉的拉紧了旁边柳如是的手;柳如是对军事不明白,见这样的气氛只能体会出军情的紧急来,也只能拉了秦燕柔的手表示安慰。 “郭子萧见过小将军,里面说话。” 郭子萧显然在苏州听到了些什么,比刚收到消息的几人还急,边拉着李定国的胳膊向里走边向其他人点头打招呼。走到钱文直身边瞥了一眼才松口气道:“原来,将军已经有安排了。” 李定国感觉这气氛也太压抑了些,笑着招呼郭子萧的随从两人道:“王七、李良材,这江南可比得上麻城?这吴语会了几分?” 拿两人是从军中调给郭子萧的手下,一共5o人,郭独带这两人来,就现实出两人的出众来。不过,现在两人一见小将军问话,却红了脸呐呐的互相看了看,才由各自稍微高一些的王七抱拳回道:“回将军,小的是江南苏州府‘富源’米行跑腿打杂的。” 李定国一听,嘿,这话说得是地地道道,根本就听不出是刚到苏州一年的外乡人。看来,这两人是下了工夫的,并没有因为在苏州生活安定了而忘了任务。他满意的小了小,招呼示意两人坐道了一边才转头道:“郭先生,粮行钱庄生意如何?” 郭子萧讶然的看了方以智一眼,他意味这方公子已经给李定国说了个**不离十。哪里知道李定国才一上山就跟书生们谈天论地的海侃了一番,根本就没来得说呢。 “将军,粮行兄弟带回消息,西营和老回回在枫香驿吃了大亏,现在形势很不妙,官军从西、东、东北三个方向上全面压制住义军,听说……听说义军退进潜山天王寨后有北移的倾向。将军,如何应敌?”郭子萧没有回答李定国的话,却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定国看了看左右,白文选等人也进入就座了,自己手下在江南的骨干人马可谓齐集一堂,乃朗声道:“兵败安庆确实所料未及,证明我们对江南,、风、庐、皖(安庆)、江南、应天(南京)一带敌情有所低估。义军各部行动参差,才有安庆城下之败。不过,我元气未伤,尚有余力周旋辗转,各位不必过于担心。” 他见众人脸色转为平静后,继续道:“据定国行前所知和飞鸽传书所得,目前形势并无大碍。官军各路,唯有东北左良玉一部兵力最盛,位于霍山以待。我已令健伍营北上霍山,霍山山高路窄,行军困难,左部官军不可能携带大量火器,也不能大量出兵,因此,有健伍营与之对峙足矣。安庆方向,以安池道兵力,久战疲惫,并不敢深入山中,也不敢出塞战。此路官军守尚且吃力,绝无进攻之可能。庐州方向有刘良佐一路官军,兵力较少,我以骑兵袭扰之,刘部必不敢打动,遑论进山?西边是川、楚(湖广)军。襄阳一战让该部吃了苦头,其行动无非是佯动作势而已,不足虑。由此看来,枫香驿败后看似形势危机,实则是太平无事。敌不动则已,一动则有在山中被分割围歼之虑,呵呵,各位不要忘记千年我们在霍山给左良玉的下马威。再战霍山,左部行动必然拖沓,甚至有引军北还的可能!” “引军北还?!”白文选失声问道。 “对,左部单独印军北还河南。左部在皖是客军,而且该部对官民侵扰甚烈,今被我拒于霍山久战无功,必然引动地方士绅非议。客军作战以保持实力为上,形势当可陡然逆转。刚才定国的布置就是给左良玉一个理由,至少是准备给他一个理由。”李定国侃侃而谈,他把左良玉可算是计算到骨子里去了。 如今南京、凤(阳)皖以待是阉党的地盘,东林党官员将帅只有左良玉和史可法掌兵,南京张国维已经被兵部架空,毫无作用。官军内部的争斗,一有机会自然就撤军回河南自己的地盘上去了,这才是整体形势的转机。 厅里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不过议论众人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微笑来。 李定国趁热打铁,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在江南落下的重要棋子丧失斗志。手一抬压住众人的声音又道:“各位,初春时节青黄不接,尤其以东北路左良玉六万人补给问题为大,定国度量,霍山一稳,左部决不进山,一月过后,左部必然北还!左部北还远走后,我西营再攻安庆!” 郭子萧忙站起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大喊一句:“兄弟们,把给姑***礼物抬上来,今天,咱好好闹腾一番!” 院子里、大厅上一片欢腾,把秦燕柔羞恼得忙拉了柳如是的手退回后堂。 “郭先生,你的事情还没完呢!别急,别急!”李定国也是一脸笑得灿烂无比,不过他打算把急办的事情和急需了解的情况完善后才狂欢行礼,陪燕柔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噢,对,对!”郭子萧夸张的一拍脑门,施施然又走了回来,对众人抱拳行了个礼后才坐回座位道:“粮行生意大好,漕运、6路通行无阻。官面上有方家作后盾,绿林上咱们以礼相待加上兄弟们手底硬扎,倒也平安无事。半年来出粮十六船另七百担,虽说不多,总也算是打开了南北各路的通道,创下了富源粮行的招牌。去年,我们下手显得晚了些,所以手上的粮食并不多。今年可要提前准备,必然大赚一笔!” 李定国笑着作出“愿闻其详”的神态。 “将军,去岁入秋以来至今,河南可有下雨?楚北可有降水?连凤皖徐(州)以待也是雨水罕见,郭某断言,到初夏守成之时,该地不是继续干旱就是暴雨骤至,又是一场灾荒啊!诚然,灾荒苦了百姓,可咱们富源粮行身处江南则有大利可图,所以郭某有方才之妄语。” 生意都精通到观察气候上了,不说他郭子萧够强都没理由!厅堂上众人都是一脸敬服无比的表情。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47 再见明珏 鄷家店一战后,安庆已经处在西营起义军的直接威胁之下。除了南面临江处还被史可法派装备大量火器的重兵保障着外,西面,北面,东面城墙上已经可以看到远处起义军招展的旌旗。 李定国建议孙可望拨出前军张化龙加强骁骑营扫荡桐城后屯驻庐江,防备北面庐州和东面无为之地。其余各部则麇集安庆城下一边做出积极准备攻城的态势,一边观察江北敌情,争取对官军刘良佐部再起一场歼灭战。 但是,张献忠给出的既定战策已经不太符合现实需要了。面对安池道副使史可法苦心经营的安庆城垣以及城内大约三千八百明军和乡勇,强攻必然付出巨大的代价。因此最佳的办法是扩大战役计划,将眼光放到整个江北甚至南京,争取以积极的行动再次调动安庆守军,削弱其守备力量后攻取之。 接到张献忠要求二人回潜山的命令,孙可望将部队交给了冯双礼统带后,与李定国立即赶回潜山。 马过黄家渡。李定国收敛了骄狂地心情,这里曾经是健伍营的立营之地。转战两年,由安庆再安庆,却转遍了整个中原,阅历了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也失去了储黑虎等无数好兄弟。此刻纵然获得大胜。其影响也不过皖北之地,起义军与强大的明王朝军队之间。还有巨大的实力差异。可以说,鄷家店之战改变的局部态势不足以改变目前西营起义军的战略劣势处境。 李定国抬鞭指了一下当初健伍营的营地后道:“当日我从这里开始西返关中,西营在游走制敌;今日鄷家店战后。西营还将以游走制敌,望哥,你觉得安庆真能顺利拿下,南京真能顺利拿下?就算南京入手,西营能在江南立足?” “走!”李定国突然狠夹马肚子,将座下地浑白战马催得放蹄狂奔。 风驰电掣间,李定国见前方远远地来了三骑。骑手红布包头。显然是西营人马。片刻间,双方战马交颈而过。却听中气十足而略显老迈的一声:“定国!?”旋即,三骑手圈马回头,动作干净俐落,比起义军中最熟练的骑手尚要快了几分。 瞬间,那个月黑无星的逃亡夜晚,桃山铺房门外那深长的叹息,吴堡傅家院子授业的日日夜夜全数涌了出来。他“咕噜”一声滚下马来,看着钟国柱含笑而来却老迈不少的脸失声喊道:“钟师父,是您吗?”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如此称呼他?除了傅明珏决无他人!李定国脑袋里再次嗡嗡作响,幸福真他妈来得太快了,绕是他脑瓜子灵活也受不了在这半路上遇到钟师父和傅明珏啊! 李定国被拉转神来,一把拥抱住钟国柱,却还是说不出话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西营东渡,吴堡失火之夜,他曾经想要返回西岸,为的就是西岸还有亲人!现在,人就在面前就在怀里了,倒是一个屁也放不出来。 “噢,噢,老头子太高兴了。”钟国柱讪笑着放开李定国,又把住他徒弟的臂膀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嘿!”了一声,把李定国拉向侧面的傅明珏道:“看,你的明珏妹妹,老子给你带回来了!” 那声撕心裂肺地呼喊在耳际炸响“宁宇哥哥,早点回来呀!”可是面前的还是那个七岁的经常流鼻涕的小丫头傅明珏吗?不是! “明珏!明珏?明珏妹妹!”李定国傻傻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不住地自己惊讶,疑问,肯定着,整个人就象石柱子一样僵在那里。 “是,是,我是,宁宇哥哥,我是你的明珏妹妹。”傅明珏看着哥哥眼中的泪水,一下扑进李定国的怀里带着哭音喊着回答。八年来,她又何尝不担心在战乱频仍中的哥哥呢?她始终牢牢记住:哥哥求钟师父保护自己,哥哥要当大将军,哥哥一定会跟自己见面!在关外地草原上,偶尔得到起义军地消息,都会让傅明珏兴奋不已,至少她知道起义军还在,哥哥已经逐渐成为真正的将军! 李定国紧紧抱住这个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实际上他的前世根本就没姐妹,因此他也更珍视与傅明珏的兄妹之情。 此时,孙可望才上前拉住钟师父的手,两人又是一番激动的见礼。 “哥,这是阿拉布坦,也是师父的徒弟。”傅明珏指着策马跟在侧后方的一个粗大年轻人道:“他是察哈尔蒙古人,几年前金狗打察哈尔杀了他父亲兄弟,抢了他母亲和姐妹。哥,你要好好待阿拉布坦啊!” 阿拉布坦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直爽真诚重义气的蒙古好汉。此时可能还不熟悉这关内江北的西营规矩,显得有些怕生而畏畏脚,加上听说李定国是军中万人敌,小孟尝(柳如是散财后李定国就得了这个新绰号),健伍军大将军,自然就更是拘谨了。 离潜山城越近,阿拉布坦的话就越多,从草原上马匹牛羊到御马术,从察哈尔与后金军的交锋到家破人亡的仇恨,从师从钟国柱到立志投奔西营义军……而傅明珏却越来越寡言少语,到最后只是嘟着嘴一声不吭了。 李定国当然现了这个现象,心里也隐约明白明珏的心思。今天晚上,自己就要和柳如是洞房了,看来,明珏似乎把兄妹亲情当成男女之情了。 一行人刚出现在潜山城门口,就引得城门守军大声欢呼。一是为前方大胜,二是为今天小将军办喜事,全军都有喜酒可喝……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48 合衾条件 潜山县衙门口,张献忠带着王复臣等人闻报后出衙迎接得胜归来的两个义子。一时间欢声笑语,锣鼓喧天,在义军将士个个精神振奋,对二人不住的称颂声中,张献忠一手拉了一个,喊了声:“钟哥,今个儿看你徒弟娶媳妇儿喽!”说着就大步走进签押大堂。 众人进了大堂后,气氛却立时变了。将领们人人等着二人详叙鄷家店之战实情和安庆城防虚实,纵然取得了歼敌六千的空前大胜,可是围点打援,趁虚夺取安庆的主要目的没有达成,由不得张献忠等人不紧张。 他这么一说,把孙可望的夜袭失败掩盖过去,把改变计划的责任全部担了下来,即使张献忠要处罚,那么孙可望作为主将得到的惩罚就要轻上很多了。 张献忠板着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定国,又斜眼看了看一脸焦急地孙可望,心下哼哼冷笑。心想:这两小子倒是亲爱得很呐,以为他老爹我就瞎了眼睛不成?西营还是老子的天下啊!也罢,这个事情就掩过去。要不望儿跟他兄弟一比就相形见拙了许多,对他心性磨练也没好处。难得糊涂啊! “安庆城墙高厚,粮草军械充足,还可得到水路补充。闻报刘良佐正向安庆而来。江南镇兵和南京留守也必然往援。老爹,安庆城短期内很难拿下。定国以为大军有三策可行。”李定国小心地选择着措辞,看着张献忠的表情说话。 李定国用恭顺的眼神环视了一圈,道:“当今,西营阻于安庆城下而官军八方来援。旬月之间,左良玉部北撤留下之局面就将改观,我大军如果在此时间内无建树,无突破,则会在安庆城下陷入第二次地被动。敌强我弱之时,避实就虚方为良策。定国想,左良玉部尾随闯帅(闯塌天刘国能)而去。六安方向有罗营把守,西营北面活动空间并不宽泛。如安庆在四月上旬不下,则应尽快西去湖广和四川,避免落入官军合围。其二,可以将攻取安庆作为长远之目的,围绕安庆做文章,争取歼灭无为刘部,庐州马部官军,再见机夺取安庆,此为中策。不惜代价强攻安庆后。凭城而守再图后算。实为下策。” 时局不妙啊!从四方得来的消息显示,朝廷正在重新筹划对起义军各部的围剿。眼看着清军在朝鲜,在山东外海的作战告罢,朝廷肯定会集中所有力量来对付自己和李自成所部。李自成这段时间在陕西大起大落,却也搞得有声有色,甚至打回了米脂老家,也算衣锦还乡了一把。可是随后就被洪疯子铆上了,连战失利后实力大减,有进入四川休整的可能。西营,刚歼灭官军六千人,又围困安庆,威胁南京,必然会遭遇朝廷重点的围攻,面临的危险比李自成还要大上几分。三小子说得对,旬月之间,形势将变!可是,眼看着安庆不拿,又确实说不过去,更不能在临战撤兵地罗汝才面前出口恶气了。 张献忠看了看众人,借坡下驴道:“好!定国,今天钟师父说了,他就在你健伍军里助你一臂,对了,你傅家妹妹可要安排好哦,昨天把你师弟欺负得够戗!哈哈!” 果然,李定国一走出签押大堂就被艾能奇拉住大倒苦水。原来昨天钟师父带着明珏和阿拉布坦在亲兵营里看操练,傅明珏忍耐不住找了艾能奇比试,结果艾能奇是不能输也不能赢,左右为难,累了个半死才把场面敷衍过去。眼下,当然把帐算到李定国的头上来了。 屋子分里外,是这潜山县某大户人家地宅子,起义军一来,这家主人跑到安庆避难,只留了几个仆人看守着家业。外屋里,秦燕柔和傅明珏正在低声地说着什么,柳如是应该正顶着红头盖在里屋吧? 李定国把住秦燕柔微凉滑腻地手,却被秦燕柔马上挣拖开去。向在屋子中央的园桌旁嘟着嘴的傅明珏看了一眼后,拉李定国到一边悄声道:“去哄哄明珏。小丫头想了你八年,这一回来就碰上这个事情,吃醋生气了呢!” 李定国一计较,硬了心肠大步走向傅明珏。笑道:“明珏,我可要歇息了,你嫂子还在里面等我呢。” 李定国也不停顿,走到里屋的门口才回头给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地傅明珏笑着努了努嘴后伸手敲门。 秦燕柔见傅明珏在愣,知道小儿女心思地她忙半搂半抱地把小姑娘拉出了屋子。低声好言劝解着,免得影响了里面一对新人地心情。 李定国愣了一下,怎么还叫“宁宇”不叫“相公”呢? 三个?三万个也答应啊!这不是如是在有意制造洞房气氛耍花枪吧? 柳如是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急,如银铃般轻笑一声道:“第一桩。如是与姨娘相约,尽快为宁宇谋一正室……” “将军一诺千金怎么可以收回?”柳如是忙用话来拿李定国,虽然被他断然拒绝,但是她心里却是最甜不过,只是这个事情不容商议。“将军,如是出身青楼,声名已坏,断不能做李家正室,败坏将军威名。此番蒙将军垂爱已经让如是甚觉不安,唯愿日后为将军大业出力一二也不枉如是来这世间一遭。姨娘燕柔姐姐也是此意,将军切莫再行推托,那会伤了如是,伤了姨娘,也伤了明珏妹妹。” 柳如是听他说的急,在头盖下正容凝声道:“姓不同,血不通,何来亲妹之说?将军,你待明珏如妹那是明珏年幼之故,假以一二年,又或两三年后,且不论将军是否还待明珏如妹,明珏妹妹又如何看待将军?” “将军默允了。第二桩,如是在军中盘桓一月后当返回江南,为将军大业奔走出力,请……” “不!”李定国现在后悔的要命,心里痛骂自己刚才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了柳如是地三个条件呢? 今时不同往日,柳如是与自己成婚一事已经传遍全军,甚至罗营将领也已经知晓,当地百姓得到风声是很自然的事情。那么旬月后江南官府得知此事也就不足为奇了。如是回江南?那不是羊入虎口嘛!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49 温软在怀 柳如是听李定国一个“不”字的回答后再也不说话,“呼哧呼哧”的短促而剧烈的呼吸声显示出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她顾不得什么洞房的规矩了,本来三个条件就已经破坏了规矩,就破坏了自己不想破坏的洞房之夜。可是,她不能不在这个时候把话说清楚!否则将再无机会让爱护自己的男人就范了。 她抬手撩开了红头盖一角,见李定国正一脸后悔和痛苦的模样呆,心里漾起了一阵甜mi。 李定国将心爱的女人搂住,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又在手臂上加了一把劲,让她的娇躯紧紧地压贴在自己胸膛前动情地说道:“不!绝对不行。今日的柳如是已经成为李定国的妻子,是朝廷官府眼中的要匪眷,如是,第二桩我不答允!” 不过,现在柳如是没有办法说话,或者说是本能地不想说话。只想在李定国的怀里静静地依偎着,感受着他地臂膀越有力地合围着自己,带来浓浓的眷恋之意。 “如是,什么也别说了,让我挑开头盖。”李定国扶着柳如是柔软的香肩,让她稍稍后退。这样可以在挑开头盖的第一时间让她面对自己“认真坚决,不容置疑”的眼神。 李定国不依,却也不忍大力地将那喜挑子夺过,遂慢慢地增加手上地力道,意图逼柳如是就范,放开压住喜挑子的小手。 没有作用,李定国怎么能够放柳如是回江南呢?! “不!”李定国坚定地摇着头。他知道尽管柳如是被红头盖遮避地眼睛看不到自己摇头,但是她的心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个表示决心的动作。 是悲?不!柳如是能够感受到李定国地爱,这种感受几乎让她失去理智从此沉缅其中,做一个被他时时宠爱的女人;几乎让她失去了全身力气,酥软在他怀里。 娇羞万状的盛装新娘在“嘤”的一声轻呼中垂下头。以躲避男人直接而热烈的目光,因为红头盖被挑开了。 带着烈火般热情的嘴唇用不容抗拒的气势压在柔软的红唇上。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只有行动才能够充分表达两人内心的情感。只有充满原欲的本能行动才能与这个春夜的氛围充分地融合。 女人频繁而无力地扭动着已经酥软了的身体,只想与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一丝的缝隙。只是残存在脑海里的羞怯依然会因为“啾啾”的嘴唇胶接声点燃,同时被点燃的,还有排山倒海而来的**。 “呃!”柳如是出了低哑的轻吟。象是病中痛苦的呻吟,又象是重负者放下包袱后的畅快抒气,更象是得到盼望已久的宝物时被故意压抑住的欣喜欢叫。因为,她已经半裸地展现在男人面前,一颗粉红的樱桃被男人温柔地捏在了指尖,带来阵阵春潮的涌起…… 大红的喜衣,大红的铺盖,大红的罗帐中偏生出现了一具白皙的美妙身体,在周围弥散出来地红光中散出夺目的圣洁地光芒,俏立在丰满白嫩的酥胸顶端的两颗樱桃,更成为迷失男人理智的终极诱惑。 两股激情在高峰时完全碰撞到一起,迅融合成为一体,回荡在两人的身体每一处角落中,久久不去…… “喔,不。相公,听如是说。”柳如是想起了自己的条件还未曾得到他的答允,一面在后悔中责备着自己,一面却甜mi地更缩进他的怀中。 其实,女人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很傻。尽管这种想法是出于本能。但是世间万物的本能就没有错误的吗?应该说,绝大多数时候本能的迸恰好是错误地! “除了离开我的视线外,其它要求我都答应你。”享受着女人肥嫩而弹性十足的**,李定国说出一句最不象情话的经典情话。 一夜说不尽的缠绵…… 这一策,对起义军来说是一出毒计,能够调用当时明王朝的几乎全力来征剿各路起义军,各地官府与各路官军之间的协同作战能力有了一些提高,官军的兵力也增加了不少。因此,起义军面对的形势一下就严峻起来。 这一策,对明王朝来说等于竭泽而渔,饮鸩止渴。 地方官府与各镇总兵的权力日重,日久,如朝廷中枢无能君名臣,中央将无法掌控地方。此为一害。 因粮(因为要征剿贼寇而在出现贼寇的地方增收的捐赋)变均输(全国各地平均摊派)没有解决数年大灾后北方民不聊生的问题,还让南方各省百姓负担加重,朝廷在南方也开始失去民心。此为二害。 “富民输资为监生”和“溢地输赋”,则是说有钱的(有大量过平均水平土地的人才能有钱,这部分人要现在要为多出的土地缴税了)可以出钱捐个出身,以进入官府,成为地方官员。这些人在缴税和买官后会怎么样?变本加厉地捞回来!官场会更加的黑暗,黎民百姓会更加的困苦,明王朝的政治彻底地腐朽了!v!~! 第二卷 大西劲旅150 无奈之战 安庆府衙。 安池道副使在安庆巡抚张国维离开安庆后,就成为这个江北重镇的最高级的责任官员。在重文轻武的时代,同级的安庆兵备道正使冯理也要归其节制。 是恩师左光斗在小庙里看中了刻苦读书的史可法并大力提携,是恩师在入狱后仍然对史可法说:“君子一世所求,乃浩气长存,无愧于心,无愧于君,无愧于万民,也就无愧于天地!” 此时,就着烛光,史可法阅览着起义军的书信,满页的漂亮小楷颇的唐时虞(世南)褚(遂良)笔意,让人生出佩服亲近之意来。而信中所书,则字字句句击打在史可法的心坎上。 “朝廷议事无及流民乱世之根本者!定国以为:流民有居所,有耕地,有农具种子,有爱护百姓之官吏,有真正宽大为怀之明君,决不会再行流窜之亡命之举!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万民乎?然万民再无活路,唯有揭竿而起求存活之一途可走耳。” 史可法看完长信,心情之沉重难以言表。信中所言句句有理,所证之事件件有凭,所论之大义,实乃华夏几千年来之至理!可是,史可法无法听从李定国所言,主宰他思想地,还是对大明王朝的愚忠;还是恩师左光斗的惇惇教诲;还把万民的福祉,民族的危亡寄托在对朝廷,对崇祯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每每想及此事,史可法总会对恩师的“铁石心肠”充满敬意,对崇祯皇帝捕杀魏忠贤阉党之举充满谢意,也对这个皇帝能够带领朝廷百官,万民百姓中兴大明充满希望。 场外,李定国矗立在白马之上,望着城头地点点灯火等待了两个时辰。从内心深处,他极不希望与史可法为敌,无论胜败如何,就国家民族而言都是损失!这样的仗打起来本身就令人无奈而寒心,但是又必须要打,还要争取胜利。 他不能去责怪孙可望坏了自己的大事,毕竟在那时他也无能为力,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先合围史可法,争取生擒之。现在,终于要在安庆城上城下与这位忠臣,民族英雄短兵相接,直面生死了! 十多面牛皮大鼓齐齐擂响,城下百步的地方,刀盾手掩护着弓弩手向城头射出一排排的火箭,不多时,城内就闪耀着火光,传出救火人群地惊呼声。 崇祯十年四月下旬,桐城一线地西营起义军面对官军从山东(此前清军在攻破朝鲜后兵逼山东外海,造成山东官军不敢抽调南下)来的副总兵黄得功所部和庐州的马爌所部,起义军在安庆北线的局势危殆起来。接着,孙可望部将冯双礼。关有志与得到南京加强的刘良佐对战一场,骁骑营不敌,损失精锐三百余后被迫向桐城方向后退。 二十七日晨,连续骚乱和佯攻安庆城五天地西营起义军,终于以健伍军为主力。向安庆动了全面的进攻。 不能不说,这样的打法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完全是正面地硬碰硬,对面对高厚城墙地起义军来说,遭受巨大伤亡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话音未落,李定国已经策马前奔,亲兵们高举着大旗紧随其后,一阵震天响的喊杀声随即在安庆北门外响起。健伍营在后军地配合下,用火炮,火雷,床弩作为有力的掩护,迅冲到城下展开,竖云梯争相登城的,用火雷巨木攻打城门的,射出一**弓箭压制官军的,分工明确,配合得当,让城下在一片人海的喊杀战斗声中显得井然有序,攻击威力立时就显现出来。 接着,官军地火炮在匆忙准备后轰响,给城门处的起义军造成了大量地伤亡。 在前后哨撤退,左右哨补上的短暂间隙,神机车营在于至忠的指挥下用健伍军特有的火雷弹射架和床弩给城头的官军以巨大的杀伤,打乱了官军刚刚整顿好的部伍。城门,也在火雷的连续爆炸声中摇摇欲坠。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1 红夷大炮 “轰”的一个巨大爆炸声如霹雳般炸响,接着又是连续的“轰轰”几声,刚刚重新冲到城墙前的健伍营队伍中火光乍现,硝烟弥漫,无数的残肢断臂带着热乎呼的鲜血四下飞散,健伍营的号旗也消失在硝烟之中。 李定国揪紧着心看呆了。安庆城里怎么会有如此威力的大炮?那是开花弹!射开花弹的大炮,难道就是红夷大炮?战前可没有任何消息显示安庆官军装备了红夷大炮。这种仅仅在关宁锦一带使用的大炮来自澳门红毛鬼,价格不菲呢! 红夷大炮确实存在,等起义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却无一所获地退回去后,这些射程达到七里的大炮又对体积较大,难以快移动的床弩,火雷弹射架射开花弹。所幸,李定国在回神后就立即命令车营抛弃装备全部撤退,官军的炮弹只是摧毁了装备,没有伤害到比装备更有价值的人。 “回营!袁大哥,整理好队伍,安排得力部伍监视城里官军。我去见大帅!梁彪,你跟我走!” 不过,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去见大帅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因此没有让袁升高同行。即使他触怒了大帅,健伍军还有袁升高统领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副统,咱有个主意对付官军地大炮。” “趁夜派人摸上城墙。用铁钉钉死那家伙的火口。就这么简单!”于至忠掌管着神机车营,对火炮的结构很了解。 于至忠不以为忤,嘿嘿干笑两声道:“副统,别急。只要能够上城墙,我就有办法不出声响钉上火口。您看这个。” “这是铅条,用木棰包布后轻轻敲几下就能塞住火口。只要官军大炮停响两天。那安庆就是咱们西营地,那大炮就是咱老于的,对不?副统。”于至忠将那软铅条子象宝贝一样收进怀里,一脸得意地看着袁升高。 西营大帅营帐里。 “大帅。定国说得有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犯不着在安庆跟官军硬拚啊!”王复臣看了一阵子后。忍不住劝解着张献忠。 当着李定国的面和王复臣这样说话,可以说此时的张献忠对李定国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王复臣见李定国气急语塞,生怕他一个激动说出更坏事的话来,忙道:“大帅,定国绝对没有二心,我拿脑壳子担保!大帅,咱们西营里就属定国和健伍军能打仗,哪次健伍军是胆怯了?没有吧?定国,你看你,怎么跟老爹说话的!?还不马上赔罪,有话慢慢说嘛!大帅也知道你明事理,眼光长远。” 张献忠也稍微冷静下来。王复臣的话可说了三个意思:一,老三忠心;二,健伍军能打仗,这点不用怀疑(不能打还用健伍军攻安庆?);三,老三有眼光。这么一下来,自己岂不是只有就坡下驴听听李定国怎么说喽? 李定国松了一口气,又抱拳应是后坐了下来,挺直腰背道:“安庆对我西营来说,难攻。对官军来说,未必!其理有三。一,安庆南面向水,官军有舟师大船控制江面,援兵接济缓缓不断,而西营无可战之水军。二,西营拿下安庆固守,则四周都是官军,水路一封,再也活动余地,纵有坚固城墙也是无用。三,官军在安庆有红夷大炮,那攻安庆也将有红夷大炮,甚至比安庆城里多出百倍。届时,西营付出健伍军为代价拿下安庆,却依然要面对官军的围困和攻击,攻守两不利,徒增伤亡而已。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增兵十二万,南直隶就增加三万有余。经略东南时机已失啊老爹!” 张献忠刚刚松缓下来的脸色又冷了下来,挥手道:“叫袁升高进来!” “袁升高!现在,你就是健伍军统领,立即回营强攻安庆,三天,三天内我要在城里看看史可法是怎么个死法!”张献忠说着偏过头对一脸惊讶的王复臣道:“你叫老四马上去健伍营督阵!” 李定国看着袁升高蠕动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苦笑着用目光送他出帐。好心办坏事的事情经常会有,可是这次代价实在太大!袁升高不来,李定国在王复臣地帮助下还有可能说服张献忠,这一来,老爹的面子就肯定挂不住了!大帅为跟罗汝才赌气,也为用安庆的胜利来吸引罗汝才部的全面联合才决心打安庆,这是壮大西营声势的法子。可是,为帅者最怕下面的将领串通一气,阳奉阴违,不听号令,不出死力!今天,可以说李定国与袁升高的表现把忌讳都犯上了,连有心相助的王复臣现在都不敢吭声。 心情烦躁的张献忠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看着李定国走后才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成婚了,翅膀硬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就管教不住!”接着,又突然高声道:“来人!派个百人队去看住老三,不准他去健伍军!不准他去东城门!” 这么一来,李定国刚出大营就被亲兵队围住,好言硬架地将他拉到潜山城的家里看了起来。 门外是大帅的亲兵队,哨官是个陕北安塞人,只听大帅的命令,其它一概不认!因此,相当于被软禁的李定国尽管忧心欲焚却走不出院门一步,只能在书房里走来走去,长吁短叹。 健伍军啊!这一战下来还能剩下几个兄弟!?那些从隰县开始跟随自己的老兄弟,还能活着从红夷大炮的杀场上回来吗?这些人,可是李定国的命根子呐! 隔壁,琵琶声幽幽而急促地响起,接着,悠扬婉转的歌声传来。 “战士征衣破锦襜,义师旌旗行逶迤;昼战安庆杀声急,夜宿潜山刁斗稀。谁解将军壮怀志?琵琶声中空叹息!西窗外,绿罗衣,龙困浅水郁难抑,笑谈抒怀学6机。”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2 损兵折将 安庆,健伍军属下健伍营,虎步营,神机车营六千将士在高墙吼垒下浴血搏杀。潜山,李定国就着一杯清茶听着柳如是的琵琶和秦燕柔的温言抚慰。 好一副“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 门外,两骑急促的蹄声骤停,接着就听到钟国柱的喝骂声。 “宁宇哥哥,宁宇哥哥!”随着清脆而焦急的声音,傅明珏一身戎装出现在李定国面前,接着,钟师父闷声闷气地在外面喝叱谁的声音消失了,却没有马上进屋来。 傅明珏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很有礼貌地给秦燕柔和柳如是施礼道:“见过姨娘,嫂子。” 钟师父是很细心地人,这里住着三个女眷,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乱闯。 柳如是奉上了清茶,秦燕柔也端了瓜子糕点来请钟国柱坐下。 一句话,李定国的心脏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一样,那种寒冷真的可以用冰刀刮,冰刺扎来形容。整个人手脚僵硬,目光呆滞地愣在哪里,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能够预料的是庐江方面在官军黄得功,刘良佐两部回合后。与西营有一战。他想像中和曾经的建议中是用袭扰的方法来阻挡官军南下安庆,为攻城拖延出一点时间而已。不能够预料的,就是短短一天地时间,北面就被官军打开了大缺口! 好半天,李定国才回过神来,抖索着手端起清茶喝了一口。 “庐江那边,山东官军有三千骑兵。硬是一天内冲过舒城,前军挡都挡不住,还好我们鹰扬营增援及时才止住官军地锋芒,但是前军两千余人被围庐江,全部被打散了!” “生死不明!我们听到你的事情回来时,鹰扬营已经退过桐城。两天内。这潜山北面就要看到官军了!” “大帅那边……” 李定国猛地向门口冲了几步,看到外面的亲兵队后又停了脚步,回头道:“明珏,你,还能去趟安庆吗?” “马上去告诉袁升高,说什么也不打了!全军撤到黄家渡休整结阵。回头通知杜一林,鹰扬营护卫大帅,立刻西归!去吧!”李定国转头又道:“姨娘,我的披挂。师父,我走后你帮六叔带着老营尽快撤回天王古寨设防,提防官军偷袭。” 钟国柱知道李定国要做什么,所以马上走到屋外找来大帅亲兵队哨官何麻子,简略地说了一下情况,希望这个家伙能够通融,放李定国去安庆接健伍军和张献忠。 昨天夜里,健伍营派出敢死队趁夜摸上城墙,却只搞瞎火了两门红夷大炮就被戒备森严的官军现,一百勇士只有十几个从三丈高的城头上跳下带伤返回,其余全部战死在城墙上。 陈长明,虎步营统制。正在城门处指挥攻城木棰撞击城门,一群群的战士冒着城头上如雨落下的箭石,身边不时炸响的开花弹鼓勇而上。云梯竖起又被推倒,木棰一次击打后马上后退,在号子声中再次轰然撞击城门。稍远处,弓弩队拼命地放箭。尽量地掩护城下的兄弟们。 黑洞洞的城门洞有三十步深。加上城门扇倒下后腾起地烟尘,在艳阳高照的时候,这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虎步营将士们只能凭着本能往前猛冲,必须要在官军组织起城门防御前控制城门洞,攻打瓮城城门! 脚下全部是钉板!四寸长寒光闪闪的钢钉穿破木板后铺在地上!令陈长明胆寒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自己,只是踩在自家兄弟的尸体上冲过十五步距离到达此地的! 东城门楼上,官军倒下烧得滚烫的桐油,中着无不浑身起泡。惨叫不绝!接着,上面又丢下一罐罐火油,一包包硫磺硝石,一篓篓的铁蒺藜,火箭一射,熊熊大火“蓬”地一声封锁了门洞与城外。大量地浓烟被外面的风一吹,倒灌进城门洞里。总质量的浓烟立即把空气从门洞里抽走,黑暗中,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攻进城门洞尚且活着的三百余将士只能拥挤在一起,慌乱不堪。 前面有十五步的钉板阵,黑暗中根本就无法去看清楚脚下的钉板如何布置,也就无法将钉板一块块地起走开辟通路。后面,是城头上官军制造的火场和大量地浓烟,昏头转向的人们根本就无法有序地后退。冲出一条生路来。 “拖衣服!点燃照明!往里冲!”陈长明临危不难。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接着,有人从城门洞口引来火把。片刻间,城门洞里有了一点光明。 浓烟中火把勉强地燃烧着,光线只能照到几尺远的地方。而此时,人们的咳嗽声加剧了,再不冲出去,别说其它的,就是浓烟也要把三百余人憋死在门洞中。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此时统制命令一下,众人南腔北调地喝骂着向瓮城冲去。 一阵锥心的疼痛从脚掌传来,陈长明想拔起脚,却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让受伤地脚掌向上提起一寸!数颗钢钉肯定地钉穿了他的脚掌,每一分的移动都会造成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日你姥姥的!安庆……” 陈长明一声怒吼,奋力拔出了伤脚将手上的长杆后背刀向前奋力一扔,整个人猛地前扑,用胸膛去迎接1ou出森牙利齿的钉板。“啊!”的一声惨叫后,痛苦得变了形的声音嘶吼道:“踩过去,杀,杀***官军!” 三百余人在求生地本能下,在统制官惨死地刺激下变成了三百头猛虎,在一片叫骂声中,前面无数人学着自己的统制扑向钉板,让后面地兄弟能够冲前几步,能够杀进瓮城为自己报仇! 可是最后冲出门洞的百余人却现:几尊巨大的红夷大炮黑森森的炮口正对着自己;一个严整的官军方阵将如林的长矛对着自己;瓮城墙上,至少两百名弓弩手正瞄准自己! 一阵沉默,双方都没有动静,只是互相警惕着。官军,胜券在握却有史可法的严令:不杀降者!因此,官军在等待义军投降。义军,明知抵抗必死,却在经历刚才的炼狱后已经拖了生死。只是在互相凝视,互相记住身边兄弟的音容后,突然齐声大喊,一百多人向官军红夷大炮猛冲过去! 箭如雨,矛如林,红夷大炮喷吐出火舌,在不大的人群中炸开一个个光球……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3 何去何从 黄家渡,位于安庆西北四十余里,距离潜山县城五十多里。两年前,健伍营刚刚成立时,黄家渡曾经是健伍营的驻地。 大量的牛车,马车,骡车和人力推动的车辆从东南方向而来。拥挤过狭窄的小桥后,人们感觉安全一些了,遂纷纷席地休息,议论着庐江方向和安庆城下的战事。从一张张疲惫而感伤的脸上,可以看出西营起义军这一场战役进行的非常不顺利。 两岸的人群在骚动一阵后出“三将军,是三将军!”的嘀咕声。瞬间,这种声音就变成了充满希望的呼喊,整个黄家渡东西两岸几千人激动起来。 李定国在桥头勒马高呼:“精壮汉子到东岸,列阵待敌!老弱,辎重,立即回潜山,跟老营退往天王寨。各自行动!” 左军,退了下来。张广才带着他们在怀宁一带御敌不果。建制散乱的纷纷往潜山撤退。 健伍营和虎步营,护卫着神机车营退回来了。却在临过河时见到白马白甲一身红袍的李定国后,出惊天动地的悲号再不过桥。傅明珏把陈长明战死的消息带给李定国时,也是泣不成声。 看着被自己赶走、软禁的义子。此时强忍失去爱将和数千精锐地悲痛在承担责任、组织防御,张献忠除了感慨外,还能说什么呢? 后军刘进忠的传令亲兵也告知李定国:“后军在安庆东北角继续佯动,牵制安庆守军,令其不敢出城追击。” 黄得功、刘良佐已经合兵向安庆潜山方向快进军;马爌则在尾追孙可望;安庆城下。健伍军和后军损失了两千多人马,最为可惜的是陈长明的战死。 心中沉重悲戚的李定国明白,他身边的袁升高。钱文直同样明白:健伍军还要面临血战!健伍军必须在黄家渡阻挡官军,为全军从潜山城撤退,返回山区争取时间。 李定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转眼向袁升高,钱文直看去,两人也是一脸惊骇的回望着。他们都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健伍军刚刚攻破安庆,三千江南兵从安庆南门码头一动作,所有的战果都有可能化为灰烬!甚至这三千兵加强史可法后,对西营主力的合围就不是外攻内守,而是两下夹击了。 钱文直沉吟了一下,蹲下身子后又伸手招呼李定国和下完命令的袁升高蹲下。拣了一块尖细地卵石在沙地上画了一幅图,赫然是全国的示意图。 “联军?联他娘的个屁!”李定国有些失态的狠声骂着,他觉得老爹之所以强攻安庆,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与罗汝才斗气,争夺联军的绝对控制权。 “将军。”钱文直见李定国光顾着怒,没有理会自己最后一句话,忙出声提醒。 钱文直斟酌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西营如今显然成为朝廷的要打击目标,既然联军在各自行动,要化整为零,那么西营也未尝不可这么做。将军,我们在均州还有根据地!八千精锐如今只得五千余人,霍山、鄷家店、安庆、舒城,我军伤亡太大,急需整补。退回均州吧,即使大帅不退,您也应该建议化整为零,带出健伍军。” 钱文直见李定国在犹豫,暗中拐了袁升高一肘子。袁升高会意,抱拳道:“将军,我们应该西归,不管是全西营共同行动,还是健伍军单独行动。朝廷增兵增饷,关中、关外两大起义军如果不能会师,协同作战,很难避免被官军各个击破的结局。西归,在中原之地,在秦晋,我们补充力量比在这个鸟地方容易得多!” “这一战后,我会跟大帅好好谈谈。文直先生,有个事情要拜托您。” “如是,她身子弱,也没吃过什么苦。我担心她受不了千里行军的罪。先生,你即刻回去,安排她化名易容回江南吧!另外,让方安、方福带五十好手一起去苏州。江南的力量我们还要加强,情报网还必须扩大、强化。” 李定国微微颔,见钱文直骑马远去后,回身道:“命令,摆梅花大阵!” 此时,各路侦骑纷纷回报。官军黄得功的山东兵八千余人,刘良佐的江北兵五千人,史可法的江南兵三千余人已经会师于安庆城下,正向潜山而来。 “来人,报告大帅,催促各军快向天王寨转移,要快。明日天亮之前,我健伍军就要撤退!”李定国抬头看了看下午西斜的太阳,焦急如火地派出传令亲兵。 五千人马,五千久战疲弊的人马,五千带伤而建制不全的人马,面对的是官军两总兵、一副使的一万六千余众! 按照起义军与官军的战力来折算,应该是起义军一万人对付官军三千人!可惜,李定国和他的健伍军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好事!朱阳关是这样,两次霍山之战也是这样,今天更是以寡敌众! 河西送来了伙食,健伍军的五千将士就在自己的阵位上吃饭喝水、休息睡觉,一刻也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谁都清楚即将面临的大战比安庆城下的尸山血海更残酷,想生存、想战胜,就必须紧守在自己的阵位上。 “袁大哥,主阵就交给你指挥了,记住,前、左、右三圆阵不破,就决不撤退!我去鹰扬营带一支骑兵在大阵左翼,杜一林在右翼,见你的旗号就出击!” 李定国说着就跃上马背,不等袁升高回话,一声轻喝打马就走。身后,跟着那一百大帅亲卫骑兵,人群中,却混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4 战阵拒敌 李定国打马来到鹰扬营宿营地。眼见经历几日战斗的兄弟们依然部伍严整,甚至在周围布置了拒马等物,心情不由得一松。看来,鹰扬营在杜一林的指挥下已经开始成熟起来。 “杜一林,杜一林!” 李定国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汉子,只见他的头盔都破了个洞,显然这两天没少参加恶战,乃笑着拢住他的肩膀道:“给我一半人马,我左你右,听掌旗副统(袁升高)的军令。” “左翼归我,右翼和哨探归你。就这么定了!”李定国哪里容得杜一林说话,拍打着他的肩膀就下了决定。 李定国忍不住笑着捶了这家伙一拳,道:“那,大帅的一百亲兵也交给你使。记住多绕点路!官军是大队出动。两翼地警戒线肯定在四十里左右。搞他娘的一下子就收手,别恋战!” 少顷,一千多号骑兵就呼啸而去。李定国身边,只留下七百余骑…… 遵照师父的命令通报大帅后,阿布泰又去了后军、右军传令。却因为伤痛和疲劳,在一个小树林里睡了半天,于是落到了全军地最后。 黄得功的三千山东骑兵呼啦啦地带着如雷的蹄声急奔过,远处的阿布泰不由得为起义军担心起来。要说在草原上,这三千官军骑兵还算不得什么,可是这是在中原、在江北!三千官军骑兵给起义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甚至影响了安庆之战的最后结果,造成起义军的全面被动,被迫西撤。 向南小跑了大约二十里路,阿布泰又听到骑兵的运动声,这次,是从西向东。他估计是自己人却不敢肯定,忙下马躲进树丛中观察。刚藏好。就只见大约五百鹰扬营的战友们疾驰而来,马蹄上都包了厚布。难怪队伍都到近前了,熟悉骑兵的阿布泰才察觉呢! “是我,阿布泰!”他忙牵马跑了出去,用蒙古口音厚重的汉语喊道。在这个地方、在西营中,这个口音是最容易甄别的。因此他根本不担心被自己人误伤。 说话间,又来了几骑,杜一林惊惶火急地吼声压倒了傅明珏的询问声。 “统制,官军骑兵三千半个时辰前,从北面二十里的大路过去,向西!”阿布泰没有管他二人说话,忙把最新的情报说给杜一林听。 “是,山东骑兵,那模样我记得!”阿布泰这几天都跟山东骑兵交手,自然非常肯定。 回神过来的杜一林忙道:“你,回营,哎?小丫头呢!糟糕!传令,全队回转,向北!” 黄家渡河东,健伍军的健伍营、虎步营、神机车营组成了三千五百人的梅花大阵。五个小圆中护卫着炮车、弓弩队。前后三层的刀盾、长矛、长苋密密匝匝地向前伸出,组成一个犹如刺猬般的战阵。令官军山东骑兵从参将李泰而下三千人,一时找不到可以挥骑兵度优势,啃起义军一口的机会。 三千骑兵在野战条件下对付三千五百步军,简直是手到擒来地轻松事儿!何况连日来与起义军的交战中,李泰早已经认为起义军除了那支神出鬼没地骑兵有些讨厌外,其它不对都是不堪一击。因此,他认为面前的战阵只是纸老虎一支,起义军的背水一战很可能是最后的抵抗。那么,张献忠想必就在阵中! 山东骑兵,由于布置在对抗满清的第一线(山东经常遭到清军的袭扰。因此配备了骑兵部队),也算是训练有素,比较强悍的部队了。军令一下,三千骑兵互相掩护,轮番后退三百步,犹如一个整体般无懈可击。 袁升高则站立于战阵中的战车上,一手令旗一手长刀,目睹官军地缓步后退。当然,他不会以为官军真的要撤退,作战经验丰富的他知道官军在为骑兵攻击争取空间。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用步军成型的战阵是不可能主动攻击对方的!说白了,这阵是官军为主动,起义军步军只能被动防御,骑兵则等待时机出击,一举击败敌军! 官军列阵完毕,李泰在阵中环视左右,心下大慰:还好这次黄副帅力排众议。检说步军和车营行动缓慢。容易遭到起义军攻击的弱点,派官军三镇中唯一的建制骑兵----李泰麾下的铁骑营担任尾追之责。那不是把最后击败张献忠的功劳往山东军。往自己身上揽吗?哈哈,这一战后,李泰兴许就不是参将而是挂都督衔头的副将甚至总兵了! 看着自己手下地骑兵很快列成了三列,得意地又道:“第一列,出击!” 一阵呼喝声带来鼓噪和马蹄声,在第一列冲出大约三十步后,李泰又挥动号旗命令第二列出击,然后又是第三列。 三千骑兵成宽大正面呼啸而来,在六百步的距离上,他们将加到最快!那时候,一层、两层……甚至五层、六层步兵战阵也无法阻挡高的骑兵!必须阻止官军加。 “弓弩队,一百步,准备!” “火炮,两百三十步,准备!” “床弩,三百步,准备!” 在袁升高挥动令旗后,各队头领的口令声响起。 步兵对骑兵的战斗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只能一举阻敌!攻击的时机把握成为胜败的关键!因此,此刻对一名步兵将领,主宰着三千五百人性命的袁升高来说,实在是最严峻的考验。如果他能够挺过这关,那么他完全有资格担任整个健伍军的战场统帅! 蹄声如雷! 震慑着包括在骑兵攻击队列中地官军骑兵地心。当然,这种震慑对于被攻击者----健伍军三千五百人来说,更是强烈。面对黑压压一片铁骑挟风带雷的冲来,席卷起满天尘土,带来阵阵呐喊,实在是对每个人神经地最大考验。这个时候能够约束步兵的,只有军纪和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了! 勇气,在这个时候的步兵队列里,几乎可以说:绝对不存在! 袁升高举着令旗,双眼紧锁呼啸而来的官军骑兵。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知道自己的手一旦放下,健伍军步兵的唯一一次攻击就将开始。 官军第一列骑兵已经冲到一百步的距离! 袁升高的手猛然放下,在如雷的蹄声中,一个个中气十足的单音出“放!”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5 血洗残阳 官军山东登莱铁骑营三千人马,成相距三十步的三列,铺天盖地向起义军背水而立的梅花阵袭来,还射出一排威力并不太大的箭矢,却被西营健伍军的刀盾手们挡住。 一百步的距离,对于加到极限的骑兵来说,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距离。对步军来说,这一百步上面对敌军骑兵,只有一次引弓射箭的机会,这一次攻击后,步军将面对力量悬殊的近战! 健伍军梅花阵前列的小炮、设置在车上的床弩、整齐排列的弓弩队,齐齐起攻击。而战阵最前列的三排步军战士,则形成刀盾手团身背顶盾牌,以战刀斫地借力;长矛手半蹲成四十五角,竖立长矛掩护刀手;后面近两丈长的大竹长苋,则成为整个队列的攻击主力。 “嘭嘭”声是床弩机括被激,粗大的弦猛烈弹射时破开空气的声音。无数支重箭带着厉啸飞向官军骑兵急而来的阵列。 官军第一列阵形被完全打散,零散的攻击纵然度飞快,也对健伍军梅花阵产生不了多大威胁,往往战马还在前冲,骑兵却被长苋捅个对穿跌落马下,只剩下无主地战马因为惯性向盾牌阵砸来。 呼吸间,官军略微慌乱的第二列以比较严整的队形,象整座山一般压了上来。战马厮鸣着在骑兵地催促下撞开盾牌,骑兵用手上武器趁机砍杀无遮蔽的起义军。此时,骑兵地度变成杀伤力巨大的冲撞力,刀盾手们很难去抵挡这种庞大的劲力。一旦刀盾手被杀出阵列,长矛和长苋手的生命就受到直接威胁。 袁升高站在高处,他身边有一个盾牌手负责掩护,一个旗号手负责传令。 旗号挥动。传令声、吆喝声和金鼓声同时响起。 官军骑兵第二列和第三列全部撒开来,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只撕破了起义军的第一层,而且是最弱的、随时可以放弃的第一层。接下来,官军骑兵在度锐减地情况下。要面对起义军的以战车环绕,长矛掩护,弓箭制敌的第二层。 健伍军战阵左翼远处,李定国密切注视着战场变化。在黄尘满天,硝烟弥漫中去捕捉某一股突起的尘土,某一阵突然传来的高亢喊杀声,某一面号旗的挥舞、倒下。从中来分析整个战场上地形势。当然。让出直接指挥权后,他还要关注袁升高随时可能下达的出击命令。 他在远处观察很辛苦,在阵中御敌、杀敌的战士们就更为辛苦了。战马扬起滚滚烟尘中,十多步外的情况就难以看清,如果等到你去看清时,搞不好对方的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明晃晃的刀枪已经扎进身体里。 健伍军的战阵无法阻止官军重整攻击阵列,战阵前排的战士们忙于应付官军散骑地攻击,弓箭手们更是频频引弦,向视野中地官军骑兵射出致命的箭矢。 眼看着官军正在整队准备起攻击,杜一林却没有丝毫的行动,只是伫立马背上静静观望。他在等待最好的机会,也就是在梅花大阵左、右翼的骑兵出击后,这背后的五百人才齐齐杀出,给官军以最致命的一击。 官军散骑机灵地退开,为大队的攻击腾出空间,也制造出一阵黄沙弥漫起义军的视线。机动力上的差异让视线受阻的起义军更加劣势,无法对退遁的散骑进行准确的弓箭射击,更无法出阵追击,只能等待官军的第二次猛烈冲撞。 梅花大阵,前中阵被破。三百余战士全灭;前左阵危击;前右阵正在后退,融入后右阵。 “嘭嘭”几声响,官军队里居然向袁升高射出了几支箭,幸好被盾牌手档了正着。 “出击!” 与此同时,鹰扬营右翼部分骑兵在杜一林的副手钟珂的指挥下,也从战阵右翼地树林中猛冲向战场。 “加!全!”队哨官们跟随着号旗的指引,跟随着前面那个红色的身影不住催促着部下。而鹰扬营的战士们根本就步需要他们地催促。一个个拼命打马狂奔,憋着一口劲不出声地想到将军前面。可惜,那雪白的战马的着实神骏,忠诚勇敢的战士们无法策马越过去,将自己的主将围在相对安全的核心。 度,度再次成为生死的主宰! 起义军骑兵的骑射技术。比官军好不了多少。因此双方都没有射箭地**。只是一心想着接近、再接近,用贯注了全身力量地兵器将对方砍落下马。 “蓬蓬”两声。四股骑兵猛烈地碰撞在一起,瞬间就造成了无数的短肢残臂,无数条生命就此烟消云散。 “统制!是将军,那战袍,那白马!” 杜一林地部队里响起了惊呼声。 这位鹰扬营的统制依然沉静。他已经看到将军从左翼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了,他也看出左翼骑兵七百号人个个士气如虹,当面的官军匆忙迎战,当者无不披靡。可以说,左翼骑兵对战,健伍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反观右翼。右翼官军数量较多,而马珂身边只有五百骑兵,纵然出敌不意,也在数量的劣势下,陷入了苦战。 “全队!右翼,出击!” 裹着战衣的马蹄出怪异的声音,在蹄声如雷、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根本不引人注意。 这五百骑兵的生力军,悄然以全击打在官军右翼脆弱的后背,无数的长矛、战刀将毫无防备的官军挑飞、砍落,很快就成为铁蹄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李定国不住地夹着马肚,狠心地用战靴上的尖刺踢着心爱的战马,激出惊人度,加上他雄浑的臂力,将浑铁长矛使得如一条神出鬼没的黑蛟龙。一路驰来,挡着他前进的官军骑兵无不丧命,飞溅的鲜血将火红战袍染得越火红。 夕阳西下,天空一片血红,就如同地面上的鲜血溅到天幕上一般。随着这种血红愈的刺目,地上的战事逐渐进入尾声,落山的太阳也带着浑身的鲜血颤抖着掩住了双眼,似乎连它也不愿意再看到无比惨烈的撕杀……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6 黯然西走 孤独的无主战马静静伫立在晚霞中,空气中的烟尘渐渐散去,阵阵清风却怎么也无法吹散那浓烈的血腥味,只有几面山东官军铁骑营特有的红边大旗在风中无力飘扬着,无声地宣告:山东登莱铁骑营,已然不复存在! 李定国在战后第一时间就跳下战马,疼惜地抚摸着雪白的马鬃,看着马腹被自己马刺踢破处的血迹。他恰恰忘记自己的身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自己紧握混铁长矛的虎口处鲜血已经凝固,将手与长矛凝为一体。 三千官军铁骑营,七百多健伍军鹰扬营,一千多健伍营、虎步营,他们就此长眠在黄家渡东渡口的土地上。如果,这些力量投入到未来对满清的决战中,那,又当如何呢? 因此,这样的胜利,带给李定国的只有悲凉和落寞。 袁升高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此时正踌躇满志地用马鞭拍打着掌心,大步向李定国走来。还有两三步距离时,这位副将就感觉出异常来。 袁升高能够理解李定国的心情。可是此时他又能劝慰些什么呢?一场无谓的安庆战役,折损了曾经强大地健伍军六成精锐。却一城一地未得,还得转回潜山天王寨,甚至还得转回鄂豫川陕边,与均州人马会合。也许到那时,健伍军才能恢复元气。 李定国的郁气完全爆出来。 袁升高看着他英俊的脸庞扭曲起来,脸上已经干结地血迹随着皮肤的运动。画出古怪而恐怖的神情。他伸手搭在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将军肩上,凛然道:“将军,我们不战,别人也要战。何况,我们不战就只能等死,将来的大业也无从谈起。牺牲,不能说是无谓的,至少这些兄弟们的牺牲,换来健伍军未来的重振声威,换来将军大业实现地契机。兄弟们。死得其所啊!” 袁升高叹息一声,道:“文直先生说得对。健伍军不能在错误的战略下继续折损了。将军,就算是为大帅保存一支实力吧!分兵,分兵,咱们回均州!” 软禁的代价,却是皖西南大好的形势被断送,几千精锐的健伍军战士经过连番血战、献身沙场,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地战果。 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领导这支遭受巨大损失的健伍军,不再受任何因素的羁绊,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黄家渡,顿时一片兴奋的鼓噪。 第二天清晨,李定国身不卸甲,带着风尘和血腥赶到天王寨,参加例行的军议。 艾能奇悄然走到李定国的身后,捅了捅他的腰眼,低声道:“今日,老爹要宣布一件大事。三哥,你笑一笑,别板着脸,那怪吓人的。老爹马上要出来了。” 随着亲兵一句悠长高亢的“大帅到!”张献忠从出现在后堂门口,略微停顿后,在众头领的一片抱拳躬身致礼中,走到座位边,却又停步转身,看着血染战袍的李定国,眉眼中1ou出关切的神色,沉声道:“定国,你辛苦了,没事儿吧?没伤着吧?” “那就好,那就好。”张献忠念叨着,一摆战袍坐到正中的帅座上,略微整理了一下坐姿,咳嗽一声道:“昨夜,我张献忠彻夜难眠,心痛啊!痛心啊!后悔啊!安庆之战,白白搭上了万余兄弟的性命,唉……老六下落不明,望儿至今未归,健伍军折损大半。都怪我没有听从定国的上策,哪怕是中策也好啊!偏偏,选了强攻安庆的下策。如今,我老张无颜面对兄弟们啦!” “这是,大家的意思?”张献忠抬起头看了看王复臣,又扫视着厅内众人,问道,却突然现少了个重要人物,面色一变问道:“侯俊禄呢!?” 此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名亲兵抢进大厅伏地道:“报大帅,太平王拉着队伍向东去了!” 李定国看到张献忠似乎在一瞬间就衰老了许多,心中不由得一疼,利益和感情之间又开始较量,执意分兵的想法也开始动摇起来。 “唉……不必了。兄弟一场,只要他侯俊禄将来不跟咱老张作对,由他去吧!定国,老爹昨晚想了一夜,决定现回河南壮大人马实力,在西进四川。你,有何看法?”张献忠抬手止住李定国,用略带些消沉,苍凉的口吻说着,眼光却始终看着李定国的眼睛。 李定国欠身道:“定国没有意见。”说完,停顿了片刻又道:“老爹,定国有一想法,不如分兵回河南。一路经大别山北麓进河南,一路经鄂中,以牵制湖广和云贵川诸路兵马,为主力西进屏障左翼。” 张献忠略微皱眉,双眼却不曾离开李定国的脸,沉吟了半晌才点头道:“那,湖广这一路,谁去?” 李定国当然不能马上抢着说去,而是左右打量了诸位头领后,等待众人说话。 一阵沉默……谁也不愿意去走鄂中险路!因为,云南、贵州、四川的援兵和增强了的湖广兵,在新任巡抚方孔诏(方以智的父亲)的协调下,形成了较强的作战能力,湖广,再不是当初攻打襄阳时那么虚弱了。 “老爹,还是定国带健伍军去吧!”李定国抱拳躬身,铿锵有力地志愿担当重责。 张献忠黯然长叹,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本来打算宣布的事情,点点头,默认了李定国的请求。 当夜,西营并分两路,黯然西归……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7 引敌南下 久旱的中国又迎来一个酷暑高温。 八月里,在明晃晃得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下行军,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对西营起义军健伍军来说是如此,对大明湖广巡抚方孔炤指挥下的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各路兵马来说,也是如此。 进山前,健伍军毁掉了一切笨重的装备,包括心爱的床弩和火雷弹射架、各式笨重的青铜炮,还有很多无法在狭窄山道中通行的大车、炮车。目前的健伍军,虽然没有任何的“重”装备,却有大量的轻重伤员占用骡马,行军度一样难以提高。 几人匆匆逆向行来,都是一身鄂北山民的打扮。为的,却是鹰扬营的哨官黄光杰。 “左良玉?他动作如此之快?!”李定国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黄光杰再次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然明了,此问无非是侥幸心理作祟而已。 李定国抬手止住了哨探地话。转头道:“请袁副统!”当即就有亲兵应声往后队而去。“黄头领辛苦了,你且先行下去休息,有事我随时找你。”说着,李定国杵着混铁长矛翻身下马,等待袁升高的到来。 健伍军要回豫西南与董庆等人会合,完全可以走随州以南快netbsp;这样就可以绕过官军重兵。安全抵达均州。不过,如此一来,北路西营大军就要直面左良玉全部兵力!没有健伍军的西营,能够突破熊文灿(此时接替王家祯任五省军务总理),左良玉七万大军的防线,抵达均州吗? 分兵分路,真的能够分开亲情。把健伍军彻底从西营剥离出去?显然不行!健伍军和西营有共同的血脉,甚至健伍军将士地家属,也大多在西营老营里。 袁升高带着他的亲兵队长阿布泰急急赶来,见到李定国在沉思。两人不约而同地xian下头上地铁盔夹在腋下,等待将军话。 袁升高顿时明白过来。他和李定国不同,应该说,袁升高和钱文直都是积极主**伍军独立展的。不过,从为人的角度来看,这是因为两人在西营没有任何的牵挂。而整个健伍军,又有多少人赞同完全与西营分裂呢?可以说。少数中的极少数。此时。见李定国为西营大军担忧,袁升高自然也不会奇怪了。 李定国蓦然转身,应道:“打襄阳?” “问题不是襄阳,是随州,方才黄光杰来报,随州信阳一线有官军重兵把守,健伍军要西进袭扰襄阳,要问题就是打击高集一线官军或者,或者从随州以南绕道过去。不过,绕道而行,随州南部多为浅丘,万一被龙在田咬上就大为不妙。况且,绕道需时较多,就怕我们起对襄阳地袭扰,也对北路大军没有任何帮助了。”李定国蹲在袁升高身边,从他手上取过树枝,把哨探的情报和自己的看法也画了出来。 “传令,全军就地休息。哨探侦骑警戒三十里。”李定国站起身来,毅然下令。 李定国脸色微怒转瞬即逝,长叹一声道:“当然不能硬拼,先休息!”看着亲兵下去传令后,他又道:“敌强我弱,定国用什么跟官军拼?袁大哥,麻烦您将队伍分派一下,调集全部战马充实鹰扬营。伤号,暂时留在这山里调养,另外拨出健伍营全部留守。这里,就交给您了,我带鹰扬营袭扰随州----襄阳一线,看情况,再见步行步好了。” “将军!定国!你,咳!如此,你留守我带鹰扬营出击。我袁升高光杆一个,你,你不成呐!”说着,袁升高偷偷地给阿布泰打出手势示意。 “袁大哥,此事就此决定。我要让健伍军上下都看到,为了配合北路大军,健伍军尽力了!你的任务依然很重,我带鹰扬营出击,尽量调动当面高集之敌,造出声势。如果董庆能够从山中出兵指向襄阳,那你就带领健伍营、虎步营、车营快向西,与董部会合。别担心,定国不会傻到去跟官军硬碰!阿布泰!阿布泰!”李定国突然想到这个蒙古族师弟,本来想让这位师弟来解说蒙古骑兵来去如风,以战养战的战术,却现那家伙已然不在身边。 还没等他开口,袁升高就道:“健伍军可以没有袁升高,却不能没有李定国!此事,等姑奶奶来了再议!” “那,你说说,打算如何调开高集官军,并且在我们穿过高集后,继续牵制官军,甚至调动信阳一线左良玉南下?”李定国笑着问道,他能够理解袁升高的心情,但是他知道除了自己,没人能够带领鹰扬营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全军战马估计有三千之数,我和鹰扬营带走两千多。一人两马,快如风,官军能奈我何?放心吧袁大哥,定国还等着将来指挥十万,百万大军呢!只是,燕柔、明珏她们就托付你了。” 八月初六日,李定国率领鹰扬营一千二百骑袭扰随州东南,随州官军势单遂闭门不出。鹰扬营随后绕过随州城南,连续袭扰随州----襄阳一线城镇,鄂北大动!五省军务总理立即严令左良玉一部南下,驰援随州。 初十日清晨,李定国又连夜行军折返随州以南,攻击柳树铺,作出向武昌进击的态势。 湖广巡抚方孔炤大感被动,急令参将杨广昌部三千余人从高集南下,又让正在驰援襄阳的龙在田部骑兵掉头东南,四川石柱兵也急向东开拔。准备在应城一带与李定**决战。 八月十三日,李定国率领铁骑扫过孝感以北,武昌惊动。 八月十五日中秋夜,李定**突然消失,各路官军都无法捕捉到其确实的所在。八月十七日,李定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黄州,作出向北进军德安府的姿态。 这一番折腾,让湖广北部极度震撼。河南左良玉,四川方国安等部疲于奔命,却无法抓住李定国铁骑的半根毫毛。 九月中旬,李定国在率领骑兵在鄂中,鄂北,鄂西转战一月后,从房县进入山区,与健伍军主力会合。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8 天工开物 均州西南貔子沟,健伍军驻地。 从貔子沟出又回到貔子沟的健伍军,经历了襄阳攻城战、鄷家店之战、安庆攻城战、黄家渡血战和鄂中游击战。可谓一路行来一路酣战,一路行来一路血汗,出沟向东南的队伍从六千增加到八千,又最终剧减到四千余人,回到这个初具规模的根据地。 当初留下的不到两千人马,如今已经壮大为四千有余。这些人经过大半年的训练,装备了镔铁刀枪,经过几次小规模的出击后,战斗力比之健伍军主力不遑多让。 建设根据地,是李定国一直以来最热切的想法。不过,他也是回到貔子沟才真正体会到有根据地的好处。那一日,他带着鹰扬营回到“自己家”时。整个貔子沟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眼前地一切,都令在山外苦战一年有余的将士们倍感亲切,让一千多号鹰扬营战士兴奋地喊着“老子回家了!”,冲向久别的留守战友…… 这一日,李定国带着秦燕柔,不,是秦燕柔不放心李定国。硬是要跟着。因为在鄂中转战一月后,健伍军统领明显瘦了一大圈,令秦燕柔是又心疼又担心。 于至忠,梁彪早已经掺杂在工匠群中,殷勤地打着下手;袁升高和董庆则乐呵呵地在一旁跟胡铁匠拉瓜着什么;张铁柱两边来回跑,一脸兴奋得通红,厚厚的嘴唇不停地蠕动就是不出声。 这,就是古老而笨拙的钢胎拖模法。 “成了!成了!”胡长庚抢步上前,蹲在地上手抚黑亮的炮身,就像抚摸自己的儿子一般。动作很认真。很轻柔,生怕自己地手会弄坏这有千斤重的钢铁家伙。 胡长庚正沉醉在自己地作品中出神,一听这话顿时火了,腾地站起来吼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这是大炮不是玩意儿,老……副统,怎么是您呐?” “是,是,也是啊。要不,副统给起个?”胡长庚抓瞎了半天。让他倒火红的炉水进陶模,他有办法;让他将官府铸铜钱时用的镍砂提纯后加入钢水,他也有办法;可是给什么东西起个名字,他就没办法了!要不张铁柱也不叫铁柱改叫其他雅号了。 青铜炮、生铁炮,变成了现在的钢炮! 这门足足有一千多斤的大炮只是尝试,一次用大来抵消工艺经验不足的尝试。以后,健伍军要装备的主力火炮,应该是在五百斤左右,能够装上轱辘的轻便型火炮,但是威力与官军装备的几千斤红夷大炮一样,甚至过红夷大炮的火炮。 蓦然一股深秋的山风吹来,他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 可是,路还很漫长…… “老爹!”李定国站起身子,把正在和袁升高一起抠脑袋的胡铁匠喊醒:“以后能不能先给陶模上釉,然后再倒钢水进模?” 李定国也拿不准自己的建议是否正确,他要得是炮身光洁更有强度,这么一来炮身厚度还可以降低。火炮重量自然就减轻不少,对提高机动能力有莫大的好处。只是他并不懂相关工艺,不过是看到陶器上釉后比土陶光洁,才提出这个没底儿的主意。 袁升高愣了,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要把这好端端的火炮敲碎回炉?心疼之下忙道:“慢慢慢!这东西……” 他也才反应过来另外一个窍要。 “袁大哥,这炮不去,更好地炮可就出不来了!来,这边细说。” 钱文直回来了?! 李定国大喜,看了看袁升高道:“走,接先生去!”走了两步才想起秦燕柔也在身边,忙停步道:“燕柔,不妨一起去?” 这句高兴过头的亲昵称呼,彻底在健伍军中暴1ou了两人的关系。只见袁升高又是一愣,突然拔出腰间的战刀喝道:“此事,不得外传!” 那架势谁不知道是啥意思呢?何况,这里地人根本就没有外传的心思。将军跟姑奶奶是啥关系?健伍军上下心知肚明,这次不过是从李定国嘴里得到最明确的证实而已。 秦燕柔粉脸通红,忙看着地皮子紧走几步赶上李定国,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憨厚的笑声。 不仅仅是钱文直回来了!白文选、靳统武、马林等人也被方以智放了回来,协助李定国跟自己当湖广巡抚的老子作对。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中营寨门,看得李定国心中狂喜,抢步迎上去拉住钱文直的手就是一通问候。 钱文直等他激动的情绪略微平复后,笑道:“将军,文直带走夫人,却带回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李定国神色一暗又立即兴奋地问道:“东易兄,拿出来看看。” 钱文直悠悠一笑,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几册书来递给李定国。 “《天工开物》!”李定国的神色转瞬几变,这东西不是雪中送炭是什么? “此书刚刚刊行,曼公在苏州高价购得,嘱文直给将军带来。”钱文直说着,下意识地转身向东南方看去。 李定国感同身受,也随着向东南方看去。他得心里,不仅仅念叨着柳如是,也不仅仅是方以智,还有他在江南的根基…… (请书友大大们今晚o点支持新书【大画师】,帮助自由冲榜。谢谢!)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59 献忠兵败 钱文直、白文选等人的回归,让健伍军的整军经武进展很快。不几日,健伍军就形成五营一都司的建制格局。 五营,为健伍营、虎扑(步)营、陷阵营三步营,鹰扬营一骑营和神机车营。一都司,为匠造都司,专司老营和作坊。全军有骑兵两千四百、步军六千、车兵千余,一番糅合整顿稍加训练后,战力比以前之健伍军犹有提升。 这一夜,李定国在灯下看着《天工开物》,全神贯注中却也唏嘘不已。他记得,这本代表了中国在十七世纪初科技水平的惊世之作,最后居然是在东瀛被现,前后相隔三百年的时间。而这三百年,正是中国科技走向倒退,民族蒙受屈辱和苦难的三百年。手捧此卷,他怎能不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如今,在他的心里不再去怨天尤人,责怪命运将他送到这个时代。相反的,他庆幸自己身处这个时代,也许,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而是整个历史地走向和汉民族的命运。 在这样地环境下读书。无疑是一种至高的享受。 依靠这本书,李定国脑海里的很多构想,可以变成实物。这就如同在二十一世纪的认知水平和十七世纪的工艺水平之间,搭建一座桥梁一般。 杂沓的脚步声带着铠甲铁片的“哗哗”声由远到近,接着一声呼喊,把李定国从书中拉回到现实。 这个世界上。唯一如此称呼他的,就只有艾能奇一个人了。李定国顿时生出不祥的感觉。连续几日来没有北路大军地消息,而此时,老四这个亲兵翼长出现在貔子沟,那…… “啊!”的一声惊呼,秦燕柔急急道:“快快进屋,快,小四怎么了?” 北路在张献忠的率领下自霍山出,罗汝才也共同行动,进入豫东南后,因为给养问题两部遂分开行动。西营被左良玉部大部兵力盯上。周旋异常困难。八月底。也就是李定国率领骑兵牵制武胜关以南官军时,张献忠决定乔装假冒官军攻取南阳。南阳乃豫南重镇。唐王藩邸也在南阳,如若攻下,则西营声威大振,给养问题也自然解决。不料左良玉尾随而上,识破了张献忠地计策,由此,一场大战在南阳展开。 这一战,基本打垮了西营北路主力,部伍和随营老幼妇孺流散众多,从皖西南出时的六万人锐减到一万来人。孙可望骁骑营主力本有五千余人,在皖西南力战后还得三千人马,此番却彻底埋葬在南阳。 待艾能奇休息后,众人包括秦燕柔转到大帐会议。 李定国正要说话,却见鹰扬营统制瘪瘪嘴笑道:“老爷子,鹰扬营的人,个个都没得说,要是您带他们去救援大帅,他们跑断腿儿都没有二话!不过……” 李定国身边的秦燕柔顿时一阵不自在。不过,她对钟国柱相当了解,由此脸红一阵后也就没事。出事的却是马林,只见这位统制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道:“人不累马也累!老爷子你看看,转战一年后那些战马还有多少膘?战马没膘,你让鹰扬营怎么出动!?” 年轻的将领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言语间颇有为鹰扬营撑腰的意思。 这老人家跟张献忠的关系非同小可,在西营也是各营头领的“师父”,受人尊敬已然习惯了,此番被马林不阴不阳地一顶,哪里还能冷静思考问题? 秦燕柔应诺一声也自出帐。 马林见气氛有些不对,摸摸头上铁盔的缨子道:“将军,马林一时说话走嘴,得罪了钟师傅……” 马林被点了将,尴尬地看了看众人,似乎从大家的眼神中得到勇气一般,抱拳道:“将军,马林以为此时正是健伍军拖离西营,自主展的良机!大帅南阳之败后元气大伤,即使健伍军贸然出动去救,也改变不了结局。反而,左良玉、李重镇、秦翼明、张广昌的人马会因健伍军的出动,重新组织起对鄂西北的进攻,那时,均州形势就不如这般安稳了。健伍军要壮大,需要相对的稳定局面,需要时间来装备训练,形成最大化的战力,然后兵指西南,经略四川,奠定胜局!” 靳统武无奈欠身抱拳道:“马兄弟的建议我深为赞同。” 白文选站起来抱拳向李定国作礼后,又向袁升高等人略微示意,朗声道:“经略四川,我健伍军非有两万人马不可!如今九千之数决不能成事。将军、诸位兄弟,大家细数在湖广、陕西、关宁的四川军队有多少?均州附近就不下三万之数!秦翼明、方国安、还有川内诸部、云贵诸部、石柱女土司、地主民团、藩王家兵……非两万健伍军不能成事!如今,官军各部注意力集中到大帅身上,自然放过我等在均州休养,如若大帅一去,又当如何?官军必然全力进攻我健伍军,那时候不是我等养精蓄锐兵四川,而是面对压力不得不走,不得不向四川流动作战!唇亡齿寒呐!杨嗣昌的十面张网策略,正是巴不得我等有着见死不救心思,好将各路起义军一一击破!白某认为,大帅必救,还需快救!” 帐内众人一片哗然,连钱文直和袁升高也不禁动容,加入到诸将的议论中……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0 西营会师 李定国解下腰上的战刀,“蓬”的一声重重放在案子上,顿时把大帐内的议论声压制下去。 “军师,您的意见呢?”这次,李定国把矛头指向了钱文直,希望通过说服他来达成部将的意见一致。 一个条件变成了几个条件,而实际上,这些条件又确实是一个条件----健伍军相对独立。 “健伍军乃是西营的儿子,将军是大帅的儿子,哪里有儿子见老子有难不伸援手之理?哪里有儿子救老子谈条件之理?健伍军独立地位的问题,决不应当在此时来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将军不能背!一旦背上这个污名,何以取信天下百姓?说不得,西营和健伍军乃是同样的命运。如今,袁某以为应当解决的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救下以后如何应对局面的问题?救下大帅,官军目标转移到我身后,健伍军如何取得休养扩大的时机?如何在各路官军的夹击下展壮大?如何引出消耗四川官军实力,为将来进军四川创造条件?如此。才是正理呐!” 也许,在战场上的全局把控能力,也被袁升高用到此时地全局观念中来。不,准确说,这是一个将领在军事指挥上的境界提升。纵览全局、目无余子才能料敌机先、未雨绸缪……此番话足以显示出袁升高已经具备主将风范。他和钱文直,一军一政。正是好搭档呢! “将军!” “袁副统、钱军师,负责均州大营军政事宜。另。白文选所部,选千余精壮,袭扰邓州,南阳官军;董庆,抽选本地山民出身之精锐,向西北方向的兴安府移动;于至忠,负责联系罗汝才等部友军,尽量在豫中制造声势。策应鄂北军事。” 帐内诸人纷纷领命,对李定国的军事安排无不心悦诚服。 第二日清晨,李定国和钟国柱,马林率领一千三百余骑出了貔子沟。先向西南方向从武当山下经过。袭扰房县,房县官军力小不敌,竟然在一千三百余骑兵地威吓下弃城而逃。鹰扬营随即折向东南,渡过南河避开官军张广昌部,第三日出现在襄阳西南不足百里的长坪。 十一月初二日,再次率骑兵转战一月,有效调动官军的李定国,在承天府(今湖北钟祥)西南韩家沟与张献忠会师。 杨嗣昌主持兵部后,官军用于对付起义军地力量增加了一倍有余。不独是西营失利,各路起义军也连连战败,崇祯八年、九年的大好形势被一下子逆转过来。 河南,罗汝才等部在嵩山一带给养不足,部众大量叛逃,投靠明总兵左良玉。 湖广北部,西营实力单薄,闯塌天则摇摆不定,有全面投降朝廷的可能。 韩家祠堂内,将领们一个个愁眉不展,苦思对策。可是官军和起义军在力量上的绝对悬殊,不是一个主意就能改变的。起义军本身内部,各部之间还存在地盘的利益冲突,领导权地争夺问题,对朝廷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的招降政策,也有不一反应。 实际上父子情,将帅统属关系,也跟两人背后的军事实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今,四川境内官军,皆为闯将、过天星诸部吸引,正是西营与老八队联合作战之时机。西营稍作整顿,挑选精锐,可先向西北进入兴安,作出谋取汉中的态势。同时积极补充兵员,重振实力。如此一来。洪承畴不得不考虑后路问题,他的大军南边有老八队,后面有西营,尾难顾,顾此则失彼。如洪疯子一意追击老八队,咱们西营就尾随进入四川,占他洪疯子后路给养的便宜;如洪疯子转头向我。西营则绕道河南,钻官军总督与总理两大部配合上的漏洞,趁机南下,又从川东北入川,与闯将等部会师,形成地联合作战态势。如此一来,几路人马抱成一团经营四川,朝廷将无力撼动分毫。” 李定国抬手向北一指,笑道:“闯塌天咱们指望不上也不敢指望,可罗营大帅兴许能帮上一帮。联络罗营共同向西,合两军精锐应该也有数万之众,足以撼动关中。只要洪疯子一动,咱们就有机会转道四川立足。”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罗营想拿下庐州,今日却在嵩山之地难以立足,也想借用外力打破僵局。前番定国出均州来此,就着于至忠联络罗营在豫中活动,现在一看,这位叔父还是能够配合地嘛!何况,西进陕西,都要罗营先动才行。咱们这边翻过几座大山就是兴安府地界。万一不利还可隐身山中。寻机再战。罗营却是一出嵩山就得快进入伏牛山区与我会合,免遭左良玉、陈洪范大军围剿。由此可见。主动权在我不在罗营。” 王复臣思虑良久,皱眉道:“如今西营兵少不说,还大多带伤,粮草尤其不足,如何支撑西进?” 李定国转头看了看一脸痛苦表情的张献忠,又转头道:“目前鄂西北官军力单,定国上月以区区千余骑就夺得房县城垣,由此可见一斑。西营西进就是靠以战养战,因此必须挑拣精锐才行。” 王复臣看了看张献忠,一时不答。祠堂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宁静。 张献忠“唔唔”了两声,艰难地拿起一把小金刀在桌上敲了一下,用刀指着王复臣点了点。 王复臣会意向张献忠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嗓子后,朗声道:“定国,大帅如此伤病,怎生行得山路?” “这……”李定国语塞。他千算万算,却始终把西营的出路和未来展放在第一位,恰恰忽略了张献忠的伤情病势。确实,张献忠如此情况,就算是让人抬着走,也难以在冬季的山区坚持多久! 王复臣不等李定国回答,道:“大帅的意思是,效仿崇祯六年黄河北以及车箱峡之策,受抚!” “受抚!?” 祠堂内众人纷纷失声惊呼,甚至连张献忠身边站立地刘文秀也瞪大了双眼。 “哗啦”一声,张献忠奋力将身前的案子一脚踹开,表情痛苦地怒视着众人,又用小金刀指了指王复臣。 祠堂再次安静了,只听王复臣道:“对,受抚!此次熊文灿总理军务,正想用招抚之策。而大帅与总兵官陈洪范有旧,也可资利用。再则,这承天府乃朝廷辅臣薛国观的老家,寻得他一二近亲,带个西营愿意受抚的信到京城,也无不可。即便这些都不行,当今皇上宠信宦官,承天府(钟祥原是嘉靖皇帝的藩邸,由此改成承天府,也留有宦官守旧藩邸,嘉靖以下各代,都很重视承天府。)城里还找不到宦官吗?”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张献忠乃至王复臣都打定了受抚的主意。偏生此时的李定国却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不,不是没有反对地理由,而是提出反对意见,就要承担“置老爹伤病于不顾”的罪责,甚至不能得到众将领的支持。大义和私情,有时候未必人人都能分清!至少,孙可望、刘文秀、包括在均州休养的艾能奇,是不会抛弃张献忠而不顾的。 会议后,西营立即派人化妆混进承天府,接近承天府监刘元斌,谋求受抚……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1 千军万马 崇祯十二月二十八日和次年正月初八日,明承天府太监刘元斌两次向朝廷报告张献忠愿意接受招抚。 正月初九日,张献忠率部进占湖北谷城,把已经投降朝廷的闯塌天部下士卒赶走,贴出告示说:“本营志在匡乱,已逐闯兵(指闯塌天刘国能部,不是闯将李自成)远遁。今欲释甲归朝,并不伤害百姓”云云。 张献忠在李定国离开谷城后,又下令拘集当地乡绅耆老为他具结作保,要求明朝廷同意招安。张献忠知道熊文灿贪财好货,派孙可望拿了两块尺多长的碧玉和两枚径寸珍珠献给熊文灿。 杨嗣昌担任兵部尚书后,保举熊文灿为南直隶及五省军务总理。担当中原地区剿灭起义军的重任。这熊文灿打仗没有什么本事,面对众多起义军,却想起了当初招抚郑芝龙而立功地法子,一力招抚中原、湖广各路起义军。 熊文灿不辨真假统统接纳,大受财宝地同时。却把另一人乐和得合不拢嘴。谁?总兵左良玉!大量的小股起义军投降后都归入左良玉地部下,一时间,这位大明王朝的总兵官麾下,竟然有十三万之众,其中七万为各部投降起义军改编。明朝末年最大的军阀由此产生。 张献忠怎能让官军改编调动自己的队伍?借口“愿带马兵七千、步兵三千合万众以剿贼自赎。”熊文灿自以为得计,“檄调其兵四千”,张献忠却以刚刚受抚“安集未定”作借口,拒绝奉调出兵。 李定国回到均州貔子沟后,着力整军。 到崇祯十一年三月,貔子沟内的健伍军竟然快壮大到一万六千余人。 最近一段时间,健伍军上下人等都是乐呵呵的。不是因为要换穿官军的皮子。而是因为粮食源源不断地运进山来,队伍在快地壮大,手里的兵器也逐渐地换装。眼看得,装备训练两万精锐的目标,很快就能实现,挺进四川打出天地地日子越来越近,怎么能让健伍军上下人等不振奋呢? 看着手下的虎将们兴高采烈的进入大帐,他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带着微笑道:“郧阳抚治衙门要派人来核实人数,造花名册?各位说说该如何应对?” “十个当官地十个贪,塞点好处就成。” 李定国见这些年轻将领们个个满不在乎,乃收敛了神色道:“貔子沟可不能出差错,要不大帅在谷城就不好跟官府交代了。” 李定国“哈哈”一笑,道:“诸位兴许理会错了!哪能带兵走?一万六千人不多,绝对不多!咱们要想办法让郧阳方面的那刘拯伦犯糊涂,能在貔子沟数出三万五万人才好!不仅如此,还要拿出咱们健伍军的威风劲儿,让官军不敢小瞧了咱们。万一情况有变官府要动西营,不是也要看咱们健伍军答应不答应吗?” 钱文直眼睛轱辘一转,拊掌笑道:“如此还不容易?来出曹孟德点兵就成!” “相传三国时,关公归曹营后。曹操千方百计想要留住关羽。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绫罗绸缎、金玉美女频频厚赐。却打动不了关云长的心。一日,曹操听谋臣道:军威、军容方能让关羽死了对抗之心,安心为丞相效命。不若在邺城外设点兵台,操阅六军,让关羽看看丞相麾下之勇壮。曹操深为得计,可一想不对啊,自己在邺郡附近只得三万余众。尚且以新军为主,能征惯战之军皆在外地,怎生能让关羽信服?曹操以诡计多端闻名,他苦思一夜得了个办法,令人在演兵场后挖掘地道,一切妥当后,方才邀请关羽登台阅兵。那一日,三万人源源而过。过了演兵场就钻进地道,又回到出点上,整队再过。如此,三万人马循环不断,其威势如同有三十万之众!” “慢!”钱文直一把拉了梁彪的腰带,道:“这貔子沟到处是岩石,你怎生挖那地道?” 钱文直呵呵一笑,站起身道:“不若,请将军移步。到鸡冠山上一观。地道没有。可一万六千健伍军要变成十六万健伍军,老天已经给了天然地地利呢!” 于是,李定国笑着站起来道:“也罢,现场去看看,分派各营地序列也好。” 一通战鼓“咚咚”响起,群山中顿时传来威武雄壮地“赫赫”声。不多久,只见健伍军各营以两列纵队由东向西通过点兵台,旌旗招展、衣甲鲜明、刀枪闪亮,将士们个个精神百倍、战意盎然,堪称难得之雄师劲旅。 可是点兵台下,健伍军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还没过完,刘拯伦的随员中负责计数的九品主事慌忙来报:“刘、刘大人,已得骑兵五千六百,步军车军一万四千有余,这,这……” 刘拯伦这才醒转,这才去思量健伍军的人数,又从人数想到了装备,想到了高昂的士气,得出一个“貔子沟里藏着千军万马,绝对不可小视!”的结论。 顿时,这位经历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原来他以为张献忠被官军打怕了、没兵了,这才受抚。可是今天在貔子沟一见,哎唷!敢情张献忠的主力藏在此处啊!不好,如若惹恼了身边的年轻贼寇,那不是坏了大事吗?几万精锐一出,估计左大帅对上也讨不了好处!巴结着,赶紧巴结着! 于是乎,这位经历官陪上了笑脸,小心地陪着李定国站在点兵台上,还自觉地小退了半步,以示尊敬。 两个时辰过去了,眼看日头向西落去,李定国才暗示袁升高鸣响了金锣。此时,刘拯伦的随员来报:“健伍军有骑兵八千二,步军三万有余,车兵五千。” 随后,就是造册、上报、计饷银的事情了……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2 明珏寻亲 均州到谷城,可以顺汉水而下,半日可达,由此西营两部往来交通甚是便捷。 李定国在送走揣着无数珠宝,被哄得头昏脑胀的郧阳官差后,不久就得到大批官府送来的种子、农具、饷银。于是他又分派人手,拿着参将军票去强征均州附近大地主的肥田,分给无地或者少地农民耕种。不久,谷城的张献忠也派人拿着更牛的“张副总”军票照样施为,一时间两地富户遭殃,穷人欢畅,貔子沟里更是一片兴旺的景象。 忙活到六月初,李定国预计的健伍军两万员额被挤了个满当当,再多,就不是健伍军能够养活承受的了。毕竟朝廷给的那点银子,与健伍军如今的装备训练水平相比,太不成比例。 健伍营、虎扑营、陷阵营、鹰扬营、神机车营全部升格,营统制辖左、右营参领,营参领各领四哨,哨领四个百人队,一个大营实际战力为三千三百人,五营主力拥有战力一万六千五百人。都司则辖匠作司、教化司、辎重司、中军亲兵队、娘子队,拥有机动战力约三千人。工匠亲眷三千余人。 此时地钢炮外观光洁黑亮无砂眼,内膛同样如此,火炮身管达到一丈七尺。口径约十二分。火炮身管厚度因为采用精钢材质而大大降低,炮口最薄处为四分三。在保证刚性和耐受力的同时,减轻重量,增加射药装填量,提高散热效率。全装药(射药)最大射程为十二里,连续炮的弹道性能减低轻微。 由于重量的减轻。工匠们又设计出三**车用于装载火炮,便于战备和骡马牵引。三**车采用前一后二木轮辋,炮口向后装载,可随时进入战斗状态。大车前轮处设计有阻木和活动码磋,可调整火炮的方向射击角度;后轮上方的车大梁上,则可以通过杠杆原理手摇钢制凸轮,设置火炮地高低射角。一辆炮车,一辆弹药车。八匹骡马,十三名炮手(马夫)就可以操纵一门健伍将军炮,保障行军作战。 有了火炮,合格地炮手就是关键。炮手应该会三点一线直射瞄准法,会换算目标距离与装药量的对应关系,甚至要通过试验性的炮击得出视距曲射的表尺。由此李定国专门伏案,把脑袋里仅有的一些现代几何,物理和军事知识都整理出来,通过随营学堂的教学,逐步培养出大量的炮手来。 李定国带着一众将领立于高处,对神机营的炮击成绩颇为满意。火光乍现。硝烟弥漫中,一个个靶标被击中,预定的定点射击、面积覆盖、定靶曲射等科目都一一完成。看得各营统制眼睛红,紧盯着神机车营统制梁彪哼哧哼哧地喘大气。 “梁彪,你小子达啦!” “老子就是三千铁骑,恐怕也冲不过这十里阎王地!娘的,***!梁彪,咱换个统制当当,行不?” 看着梁彪被众人拉拉扯扯了半晌,抵受不住性子大,挣拖众人跑到一边扯开喉咙吼道:“老子,老子用炮轰你们卵蛋!”惹来众人又一阵怪笑。 梁彪一愣,果真老老实实地磨蹭着走了回来。他也没办法啊,牵引炮车的骡马还得从杜一林的鹰扬营里出!何况,在众统制中他的资历最浅,老大哥们的话不能不听啊!杜一林出身虎营,跟副统袁升高一块儿在北直隶拉杆子;白文选、靳统武等人,乃是吴堡东渡后就跟着李定国的老人,多数参加过隰县东关血战。统制中,只有梁彪是渑池战后,在豫西山区的卢氏投军。杜一林当哨探队长时,梁彪还是小亲兵呢! 傅明珏现在早不叫李定国为“宁宇哥哥”了,那样叫着显得小气,显得小姑娘还没长大,显得没有娘子队地威风。所以,当着人面上,傅明珏勒马减,轻盈地翻下马背,将马缰绳抛给忠心的跟班儿后,把明明娇脆地声线绷得硬硬地道:“回将军,明珏正是找你,有事相求。” 因此,准备虐待梁彪的将领们也纷纷闪到一边,安静地看着傅明珏找将军到底是什么事? 李定国立时想起东渡前一天,傅老爷子去河南探亲的事情。想当初经过汝州的时候,也曾动过心思去找寻一番,却又怕自己“流寇”的身份给他们带去灾祸,不得不作罢。如今,流寇头子张献忠成了官军副将,李定国也顶了个参将衔头,是时候去找一找老爷子了。 “从貔子沟到邓州、南阳,再去中牟。”傅明珏显然已经有了算计,回答得很干脆。 傅明珏抱拳行礼,回道:“是!” 阿布泰点头应是,站到一边。 李定国顿时醒悟,原来阿布泰这个傻小子对傅明珏有些心思,秦燕柔这么安排确实更合理一些。遂点点头道:“那,就派刘顺儿去。阿布泰最近好生跟钱先生学学,亲兵左翼五百骑兵,你可得带成真正的铁骑啊!”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3 蓄势待起 谷城西十五里处,白沙洲。 李定国送走傅明珏一行,径直就到这西营大营求见张献忠。只见山间谷地中,几大排数百间草庐整然而立;河边沙地上,西营将士正在认真操练,杀声震天。看来,张献忠确实不是真心受抚,还在磨兵砺马准备再起。 “参见老爹,见过各位叔伯兄弟。老爹,六叔近日可有消息?”抱拳欠身作礼的同时,李定国偷眼看了看那两文士一眼,心道:莫不就是潘独鳌、徐以显二人? “潘独鳌(徐以显)见过三将军。”两位文士的身份被李定国猜中,此时见张献忠一脸得意,又见李定国银甲银盔、剑眉星目、一身英武之气,加上平日里听众人传说得多了,乃心生敬意齐齐作礼。 “老三,六叔来信了,现在老回回处养伤,不日就可来此相会。”孙可望侧身挨近李定国,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也是今日才得了消息。老爹心情畅快着哩。” 张献忠是笑着说完这番话的,显示出他对局势并不如所说的那般担心。不过。他看着李定国的神情颇有些古怪,其他人一见也就不好netbsp;于是。李定国抱拳欠身道:“老爹想必定然已有对策,权且让定国猜上一猜?” “定国闻听朝廷府库空虚,连九边军饷都时常拖欠,这番杨阁部罗攫余力行得十面张网之策,恐怕已经耗尽资财。想我西营六万余(实际不过三万多,其他都是他作假虚报的结果)众,军饷一事就足够方孔诏(方以智之父)、熊文灿操心了。如果李万庆、罗汝才等部再一受抚。官府军饷问题就更加凸显出来。朝廷没有钱粮,怎能安置数十万义军?朝廷招抚,终归破产;各路义军,终归再起!” “好!再起!干他娘的左良玉!”孙可望第一个跳将起来吼道。他骁骑营五千之众。南阳一战几乎损耗殆尽,因此对左良玉的仇恨最深。 李定国顿时背后生汗。老爹和老大明显是在演戏,莫非刚才不是要借自己之口去压那两文人,而是试探自己? 显然,老爹和老大都在忌惮自己了! 孙可望并没有被喝斥后的气馁神色,反倒在看向李定国时急忙转换了目光到别处,低声道:“南阳突出来的大都是骑兵,五军此番重新整营,五千骁骑营倒是有了,尚差训练和上阵的经验火候罢了。定国,要不你从鹰扬营派几个得力的战将,来帮帮我?” “哦!?”张献忠笑着朗声道:“定国啊,健伍军能有今天的声势着实不易,而且成军后建制齐整才有最大战力,不可说调拨整营建制的话!那不是让人笑话我西营大将不识兵嘛!这样,如今亲兵两翼合为一队,由老二带着,老四(指艾能奇,不是指张会成)就到你那边任个参领如何?” 张献忠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毕才道:“你们兄弟之间地事儿你们商量去!老爹我很放心,很放心啊!” “昨日,熊文灿派人来书,要老子去沔阳一会,各位。权且说说该如何应对?”张献忠满意地看过李定国后,转换了话题。 只见张献忠左手边,身着青袍脸形瘦削的潘独鳌欠身作揖,做作地咳嗽一声后,悠悠道:“西营对朝廷来说,始终是招抚之军,不得信任。既然诸公都准备寻机再起。那所作所为,就应该以再举义旗为重。此番总理大臣召见大帅,目的不外有三:一,安抚拉拢大帅,以奠定抚局;二,索取财宝,熊文灿在福建,两广以及前番所为。皆证明其贪图财货,这一次邀见大帅,岂有不趁机搜刮的道理?三,分兵!” 潘独鳌略显得意地笑道:“正是,前番熊文灿檄调马军四千不成,今番是要当面向大帅讨兵了!如今朝廷用兵不外有四处:一处乃四川,洪亨老正挥军追击李自成;一处乃豫西。熊总理麾下河南三镇(左良玉、陈洪范、陈永福)正夹击曹操等部;第三处则是南直隶与湖广之间。革左五营西可威胁武昌汉口,东可威胁留都(南京)江南。心腹大患不得不除;其四,关宁锦一线对建州满清鞑虏。再看四处战事,四川,李自成、过天星、满天星等部联军难敌陕西、三边军,已经不需增兵助剿;罗汝才、李万庆正在讨好五省总理,接洽受抚,也不需增兵;只有湖广东边的革左五营不得不加力征剿,以免大明湖广、江南两处重要财赋之地受到威胁;再其次,调西营精锐去山海关也不是不可能。” 打老回回他们?万万不可!宁死不为!那跟被自己亲手活捉,又设计毒死的起地龙有何分别? 此时遵从朝廷的意思去关外,无非是中了朝廷借刀杀人之计。民族大义李定国要讲、要遵从,去打满清义不容辞。可是,这个民族大义的主体是谁?不是他李定国,而是腐朽的大明王朝。因此,李定国绝对不会答应此时去关外作战。 一时间,张献忠的目光炯炯盯着李定国;潘独鳌徐以显眯缝着双眼看着李定国;身边的孙可望喘着粗气拉着李定国的战袍;其余众人也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健伍军统领身上。 很显然,西营在军政上的第二号人物,此时必须拿出意见来;很显然,拿出的意见如何?将影响到张献忠对李定国地观感,影响到西营的团结和父子、兄弟之情……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4 危机临近 潘独鳌已然点出问题的关键,张献忠去沔阳拜见熊文灿必然遭遇“分兵”的问题,现在如何应对此事?需要李定国表示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 同意熊文灿分西营之兵?姑且不论是否参加对革左五营的围剿,先一个问题就是分谁的兵?李定国要同意下来,那么健伍军就得作表率!熊文灿一次分兵之计达成,就有二次、三次,很快西营就会成为空架子。 两难啊!可是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李定国身上,他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 回答,必须回答!还必须马上快地回答!犹豫越久,老爹的疑心就会越重! 张献忠收回了目光,沉吟半晌才一拍身前的案子,喝道:“好!老子此次就跟熊文灿摊牌,去关外可以,其他地方都不去!” “说!”张献忠看了一眼潘独鳌,转头又扫视了众将。才喝出一字。 李定国方才还有些着恼潘独鳌,此时却对此人地深思熟虑、谋事周全大生好感,不由起了结纳之心。 李定国心中叫苦,这朝廷“借刀杀人”计,自己是终归逃拖不了喽?难道真要遂朝廷之意,带着健伍军去跟鞑子拼命?不。不是时候!可以想象得到那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朝廷各路官军会在战场上与健伍军配合吗?会在健伍军万一身陷绝境的时候援手吗?会为健伍军补充兵员军械。及时提供粮草军饷吗?不,别痴心妄想了!在朝廷和官军眼里。自己是根刺! 忧心忡忡间到了七月初三日,湖广巡抚府中飞来的信鸽带出消息:熊文灿果真要求西营调派精锐马、步军一万,北上山西,归宣大总督卢象升节制。 看过信鸽带来的字条后,袁升高霍地站起来大叫道:“反了!反了!先他娘作出北上地姿态,等大帅一回谷城,咱们就从这貔子沟杀出去。那时候,西营大帅也不能不跟着咱们!先占均州城,然后向西进攻郧阳,再进四川!与闯将他们联合作战,老子不相信凭借今天的健伍军,还不能打下一片天来!” 杜一林“唉”了一声道:“时机已失啊!去年蝎子块投降后,闯将、过天星等部联合进军四川。今年春,他们在四川无法立足领兵北还,在梓潼附近被洪承畴埋伏的重兵伏击,伤亡惨重。李自成军奋力突破重围,西走松潘草地,穿过草甸和沼泽地带,到达甘肃临洮一带。四月,洪疯子属下悍将曹变蛟、张天禄率部尾追而来。李自成军被迫进入西羌地区。曹变蛟、张天禄仍然尾追不舍,双方在羌中遭遇。李自成率领农民军浴血奋战,连续二十七个昼夜马不卸鞍,转移到洮河流域,却是实力大减。如今,闯将实力和所处地域,都不能与我们健伍军配合作战,此时我们揭竿而起,必然面临孤军作战的境地。” 袁升高的火气消减了一些,冷静下来沉思片刻,道:“那,罗营如何?如果能够和罗营联合作战,从川东北进入四川,也有可为。” “拼!反正是死路!”靳统武也是面容扭曲,重重地跺着脚,从齿缝中迸出话来:“貔子沟一把火烧了,连夜向郧阳移动,一举拿下郧阳后作补充,再次进入兴安。那边地形咱们熟悉,周旋一阵后就可下阆中进四川了。陈洪范他们又能拿老子怎么样?” 众将一听,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地纷纷叹息。 “对,流动作战!以走制敌,寻机歼灭!兄弟们,准备去!”钱文直也抛弃了文人地派头,提声附和李定国的话。 “报!”军帐外,亲兵传报道:“孙将军和艾将军带着五百骑兵来了!” 众将也醒悟到变故,纷纷噤声跟随李定国之后出得军帐。只见远远地,一大队铁骑带着满天的尘烟快而来。 很显然,老爹对健伍军,对李定国还是不放心。很显然,老爹太了解李定国地脾性了!孙可望带着队伍来,多半是监视健伍军最近动向的吧? 李定国脸色一寒,目光快地扫过孙可望和艾能奇的脸,也注意到他们身后的骁骑营兵士没有下马,甚至有人隐隐按住刀把。孙可望的面色很严肃,严肃到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艾能奇的目光则跟李定国相碰后,立即软了下去,侧脸看向一旁。 健伍军诸人已然怒形于色,甚至有将领已经偷偷作出手势,营内兄弟在杂沓的脚步声和兵器的撞击声中组成了战阵。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5 闹饷设卡 孙可望面色几变,突然抬手一招,身后的骑兵“刷刷”地抽出了战刀。 “定国!你待怎的?!难道,老爹的命令你不听了?你望哥的话也不打算听!?”孙可望的容色有惊疑,也有痛苦,更多的是着急。 艾能奇喝道:“前哨左队,跟我来!” 李定国尴尬地伸手执了孙可望的手腕,强笑道:“望哥,请。都是小弟的过错,跟下边的兄弟无关。他们也是担心有什么变故啊!” 说完,两兄弟又象以往那样,牵着手走进中军大帐。甫一落座,孙可望便道:“宁宇,你太令我失望了!想不到你我兄弟竟然有刀兵相见的今天!” “望哥,老爹对定国要杀要剐定国无话可说。可是健伍军建军不易,此番分营开往北方,得意的不是你、我、老爹,而是皇帝老儿,是熊文灿之流!健伍军地兄弟们打仗从来不是孬种,可是他们不想被朝廷利用呐!实话说,定国已经决定再举义旗了。” “啪”的一声。孙可望终于还是在火气冲顶的当头,挥掌打在李定国的脸上。 李定国懵了,不是因为挨了孙可望一掌,也不为在自己部下面前丢脸,而是为自己一段时间来,在健伍军与西营关系上、在父子关系上、在兄弟关系上的种种想法而检讨。 “大哥!”艾能奇反应过来,挡在李定国身前,唯恐孙可望再次动手。 孙可望看看自己的手掌,看看帐内众人。又看看李定国赤红的脸,哼声道:“你说,我听着,老四一边坐着去!” 门帘一xian,秦燕柔带着一阵光亮进得大帐,帐内众人自然是一番见礼。 李定国保持着姿势道:“姨娘,刚好中军亲兵们出去操练,自家人一起谈事,也就无所谓了。” 李定国整整容色,向孙可望抱拳道:“望哥,定国最近确实存了私心!可是这私心,也是想为老爹,想为西营保留一支精锐啊!有了这个念头干扰,定国确实想偏了许多事情,可是老爹这缓兵之计不免过于高明,竟然将定国瞒得死死的,还真以为老爹从了那熊文灿之令,要分解调拨健伍军北上呢!” 两人说话都尽量避开刚才的冲突,免得秦燕柔担心,所以话里就不免有些打哑谜的味道。 “望哥,不瞒您说。方才我和健伍军诸人都还商量着,万一朝廷要西营分兵北上,行那借刀杀人之计。咱们健伍军就先再举义旗,带动着整个西营反了朝廷,再决死战……” 李定国心领神会,凛然沉声道:“健伍营、鹰扬营、神机车营,立即整束行装军械。艾能奇为健伍军副统领,协助袁升高留守均州貔子沟。本月初十日,如若官府未将军饷解来,则以虎扑营兵进均州,以陷阵营并进卢氏,闹饷!同时分派兵力控要道设关卡,自筹饷银。” 李定国见三人出去,又放缓语气道:“袁大哥,亲兵队一分为二,我带阿布泰左翼去襄阳,这边就交给你了,多带带我四弟,尽早熟悉健伍军的情况。我在襄阳,还等着你来接替呢!” 秦燕柔不好意思再待,毕竟现在她已经是李定国的妻子了,虽然未在健伍军以外明言,也不好意思再受孙可望的“姑姑”之称,于是顺势说道:“那我去看看。” 午后,健伍军三营准时开拔。鹰扬营在前,亲兵左翼和神机车营在中,健伍营在后,一万余人地队伍带着马蹄声,车轮声和整齐的脚步声,顺着汉江右岸向谷城,襄阳方向开拔。 强大的健伍军给孙可望以全新的印象,新式的钢炮在李定国的嘴里变成了攻城掠地的利器,人强马壮的鹰扬营更是引得孙可望垂涎三尺,精钢制成各种的兵器令他爱不释手,哪里会去反对“西营健伍军化”?他还巴不得骁骑营手里的战刀都变成鹰扬营手里的家伙呢! 行经谷城,全城震动。原本对张献忠有些不买账的县令阮之钿,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等人吃惊不小,齐齐簇拥着张献忠迎健伍军到城东宿营。张献忠趁机提出谷城四门的守卫由西营负责,每门各派一队军士监控,从此将谷城的一举一动纳入掌握之中。 健伍军在谷城宿营一夜。第二天以鹰扬营、健伍营走6路,神机车营和亲兵队乘船走水路,两路齐,浩浩荡荡前往襄阳。 七月初九日,明巡按御史林铭球、襄阳守备参将林盛等人迎健伍军于汉水岸边,安排健伍军驻扎于拱宸门外。与此同时,他们加强了襄阳的城防,唯恐“流寇成性”的健伍军突生事端,连官样文章的宣慰和设宴款待,也是在拱宸门外进行。 入夜,健伍军在城外鼓噪不满,折腾到半夜方止。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初十日一大早,健伍军突然将神机车营展开,把乌黑的炮口对准了拱宸门楼,鼓噪闹饷。午后,健伍军骑兵、步兵分散开来,控制襄阳八门的西、北四门,设立税卡自行收税,无论官民军队,通行一律缴税。 明巡按御史林铭球、襄阳守备参将林盛、襄阳知府李正轩等人出门求见李定国,也得在明晃晃的刀枪下缴税通过。一行人来到健伍军大营外,却被门口小校告知:参将大人(李定国)返回谷城要饷银去了。 襄阳,由此大哗……v!~! 第二卷 大西劲旅 166 进山上香 襄阳、枣阳、郧阳三地,西营设卡筹饷、征粮征物、打造兵器、操练军队,让整个鄂西北陷入一种隐隐的危机之中。特别是重镇襄阳在健伍军一万余精锐的直接威胁之下,更是让对新降义军担心不已的官员们提心吊胆。 襄阳的危机飞报到熊文灿处,这位五省军务总理在手上没有军饷粮草、军械衣装的时候,也是左右为难,惶然无计。 任由健伍军在襄阳闹吧?更不行!重镇的安危相关不说,襄阳城内还有皇族宗室呢!一旦襄阳出了问题,就算他这个五省军务总理也担待不起! 却说方孔诏接到理臣命令后,慢腾腾地从武昌到襄阳,查看一番未见李定国后,又乘坐官船溯流而上到达谷城,却探知西营主要将领都随张献忠去上津县元真观避暑上香了。满肚子怨气的方孔诏只得在谷城住下,派出使者去招回张献忠等人。 上津县元真观内,西营各军将领齐集。军议不停,时刻关注着形势地展。一幅草草画就的地图摆在中间的案子上,李定国指点着地图向众人解说目前的形势。 众人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听李定国简略地说着老八队的遭遇,就如同身在其中一般。曾经强大地老八队,如今却消失在商洛山中没有任何消息,谁也说不清楚闯将李自成的下落安危,谁也不敢保证老八队还有人存在。还在继续战斗。 孙可望给李定国端上一杯茶水后,问道:“宁宇。我看,不仅仅要集中兵力于一地,各军换装整编也要加快。你那貔子沟里的宝贝兵器,什么时候能够造够运出?” 李定国忙拱手作礼,然后转向孙可望道:“健伍军两万号人所用兵器,是前年、去年弄出的物料造就,如今时间紧迫,一时难以造出更多地兵器,此事稍后再谈。西取四川建立政权,经营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可以让西营从此没有后顾之忧,不用带着家眷四处征战。钱粮、军械也有稳定来源。这样,退可以凭险稳固四川,进可以争霸天下……” 李定国愣了愣,脑袋里迅权衡了一下。他不能未卜先知地说:“再过几天满清军队就要进关,就会在北直隶闹腾几个月,威胁北京城垣;也不能说陕西三边军、四川军、山西军、湖广军、南直隶各镇都会勤王;更不能说卢象升会死、孙承宗会死,洪承畴会成为蓟辽总督。”这些事情,在没有生之前都没谱,不具备任何的说服力。 张献忠见李定国犹豫起来,面呈难色,不由得有些着急了。现在西营的存亡几乎就系于健伍军,就系于李定国!除开健伍军两万精锐,西营实在没有哪支队伍上得台面,能跟官军硬砸硬碰。 李定国点点头,毫不作假地道:“老爹就是有法子。定国想,再举义旗之前,联络罗营、革左五营等部一起举事,让官军顾此失彼更好一些。川东三峡道路艰难,行军缓慢,况且石柱土司兵就在夔东。一旦在山中拖延几日,傅宗龙就有机会调集大军围堵我军。因此,进川的要点一是快,二是隐蔽。定国建议还是优先考虑从川东北进川。” 潘独鳌咳嗽一声道:“大帅,定国将军,还有一些事儿咱们不得不做。” “方才大帅和将军所言皆为内部准备,可否经营外部形势,配合我西营大军再起呢?”潘独鳌眼光流动,神采奕奕地微笑着继续道:“其一,收民心以获得百姓支持,揭竿再起之日,就是西营扩大之时;其二,催钱粮以壮我势,以弱敌力,以钱粮之务造成官员之间,官员与士绅之间的矛盾,趁机分化之;其三,离间客军与本地士绅关系,云贵军龙在田部,士兵多系蛮夷,与本地百姓语言不同、习性不同、交流不便,且时常产生冲突矛盾。我等故意恶化之,则龙部必不能在湖广久待。将军常说龙部骑兵山地作战极为便利,实在是劲敌,那么劲敌一去,起事时岂非轻松许多?” 李定国也是一脸佩服的神情看着潘独鳌。从内心来说,他真是佩服这个读书人的。从战略角度和军师角度来看问题,李定国还算全面,可是通过细节来丰满李定国的战略计划,潘独鳌做得相当到位,甚至能够想人所不能想,此番建议一出,出人意料。 张献忠脸色一变,苦笑道:“这熊文灿已然将老子当成郑芝龙了,娘的,咱就再送他一次礼。” 李定国在一旁理会到潘独鳌地意图。 如此一来,方孔诏巡抚之位定然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