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贩子在唐朝》 楔子 卢建国的心情简直好透了。左手轻扶着新买的马六的方向盘右手还忍不住轻轻搓磨着那方多足瓷砚感受着略有粗糙的砚堂在指尖磨擦的质感觉得心里舒服得象失去了重量。 和其他古玩不同砚这东西并不见得越老越好越旧越贵。同时对旧砚的鉴定也不像其他古玩相对可靠。各大博物馆中收藏的古砚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民间高手的仿作在圈里人来说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事实上卢建国自己就看到过两块自己当年的游戏之作给当作古砚珍品上了相当有知名度的拍卖会并以不菲的价格被人堂而皇之地拍走。 但今天手里这件可不一样。 第一眼看到这方瓷砚时卢建国眼睛差点掉下来。他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件一眼开门的好东西怎么可能混在一堆一枪打的旧货中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收进来。这种捡漏的好事儿自打自己进这行二十多年来还真是不多见。 卢建国玩古玩也算是家学渊源。他家本是中州当地大族书香门第。可惜到他祖父这一辈已经是败落了。他祖父是个穷秀才坚认“贫不卖书留子读”的古训虽然家中金玉珍玩不复旧观但各类字画书帖、文房器物之类的倒是颇为可观。卢建国父亲也颇好此道着力收集。后值十年动乱时期虽说对各类封建文化残余扫荡不遗余力但中州本是文化昌盛之地于字画文房之类司空见惯反倒不以为然破坏不甚严重。卢建国自幼耳渲目染见识也自不俗。兼之自幼在祖父严教之下文史功底颇为扎实诗书画印也都拿得起来。 待得年长几岁托他早先加入革命的一个远房叔辈的福卢建国参军入伍当了兵。象他这种能写会画的人才在部队上也是抢手货因此上倒也没吃苦头干了几年宣传就复员回到地方分配到一家国企继续在工会作些写写画画的活计。过得几年经人介绍娶了同厂一个姑娘为妻成家立业每日里习书作画功力日渐深厚日子过得倒也平和安乐。 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又过得几年卢建国所在企业效益不佳夫妻相继下岗;卢建国父亲又得了一场重病不治去世。家中不多的积蓄全花进去不算还担了不小的债务。眼见得生活艰难卢建国万般无奈只得另谋出路。所幸平时交友颇多在一个朋友指点下跑到乡下收点旧货摆了个旧货摊当起了文物贩子。 其时正是全国经济转轨期很是出了一批款爷富商收藏之风渐热。卢建国眼界既高书画金石也小有声望交游颇广生意倒是很红火不久就结束了街头炼摊的生涯在一条新兴的文玩街上开了自己的门面。再过几年生意越作越大名头也逐渐响亮在当地书协画协收藏学会等各类文化组织中担任了大大小小十数个职务也算是一位当地文化名人了。 前几天隔壁店的老李因为身体得了病关了店准备回家养老。临走前老李手头有一批收来的旧货也没心情细看就以一个象征性的价格转给了卢建国。本来卢建国也没当回事不想今天随手整理时一下就看到了这件瓷砚。 砚为文房四宝之一自秦汉以降就已经广泛使用。六朝至隋时期渐有瓷砚出现由三足而多足。象卢建国所得这件圆形瓷砚称为辟雍砚平面圆形白胎青釉周边弦纹下端至底部环周十八只兽足工艺精湛实是少见的精品。虽说卢建国自小就见多识广家中端歙洮澄各种名砚也不乏佳品但要说像这样瓷砚一样工艺精美品相完好的也是次得见。卢建国喜好书画对文房古玩本就情有独钟。得此宝砚自然是喜不自胜。 此时卢建国正抱着心爱的宝贝哼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流行歌曲美滋滋地开车在回家路上。不想才转过一个弯道突见一辆大翻斗车如脱缰野马似的直冲过来! 卢建国眼睁睁地看见新买的马六车头直撞在翻斗车上车前脸的铁皮如纸一般层层堆叠地向自己挤来;心爱的唐多足圆形瓷砚从手中直甩出去同自己的脑袋一同撞在车玻璃上就在自己的眼前碰得粉碎。 一瞬间卢建国忽然想起自己刚买这辆马六时一位朋友说的话:“小日本从中国拿走的可不光是文物!” …… 第一章 穿越后的幸福生活 大唐贞观元年十月幽州范阳。 卢府内外宾客往来喜气洋洋。 今天正是卢家族长卢祖安的公子卢鸿周岁。 此时这位卢公子刚吃饱了奶懒洋洋地躺在奶妈怀里美得都要冒泡了。 原来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文中车祸身亡的卢建国是也。 穿越这事落到一般人头上不说是惊恐万般至少也是心下惶惑。当时卢建国路遇车祸晕了过去醒来时一睁眼却现自己变成初生婴儿已知是传说中的穿越落在自己身上难免少有讶然;但待得见躺的是高有六尺的三面框架榉木大架子床床上铺着富贵福寿字样缂丝被褥床边挂的是浅绿色唐葡萄草文绢纱床帘身上的襁褓是光滑明秀的上好蜀锦旁边器物除了海兽铜镜就是邢州白瓷品相精美如假包换已经知道是回到唐朝且托生在富贵人家。 他一个文物贩子此时不由职业病作看了一件又一件早把一切惶恐扔到九霄云外。再见得一个胸如霜雪的中年美妇来喂自己吃奶更是心中美得不知所以。口中叼着*大吸特吸之际不由心中狂想---- “玩宋纸明墨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老子现在吃的奶都是唐朝的文物!” …… 等到他现身下的尿布都奢侈到以纯白芙蓉纹散花绫所制时感动得真是无以复加心中不断地把老君释伽孔子天主安拉诸位神圣大佬谢了千万遍。 说实话对于千年后的同行们拿到半片唐绫也珍若拱璧的行为他此时有充分的理由给予深深的鄙视! 这些天来每天做的就是睡醒以后伸个懒腰然后以极其香艳的方式吃饱喝足拉撒完毕就开始仔细研究保证真实的唐代诸类器件所见唐代文物比过去一生都多得多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觉得这样的幸福生活实在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回想前尘就当是南柯一梦现在这生活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啊。 此时卢府前堂人头涌动。凡范阳地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一个不落全都到了。虽说这卢鸿公子是卢家这一代中第九子但其身份可是大大的不同。卢鸿这一房本是卢思道公之后其父卢祖安是这一脉中长子也正是此时卢家族长。范阳卢氏人称“北州冠族”为河北“崔、卢、王、郑”四大世家之一宗族繁衍兴盛地位显赫人才辈出。卢祖安幼时即承家学少年时远游四方结纳贤良颇有声望。后在地方为官直做到幽州长史。只是后来河北地方兵戈频繁动荡不安卢祖安出于自保致仕还家。前任族长卢正通年纪老大精力不支遂经公议将族长之位传于卢祖安。卢祖安正房妻室崔氏正是崔家族长崔元礼胞妹若论家世比之卢祖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夫妻伉俪虽谐却只得一女年过四旬未得子息。此次老蚌含珠得了卢九真是喜从天降阖府上下都围着九少爷团团转比之他子自是不同。 此时距大唐平定天下已有近十年只是河北地方经窦建德、刘黑闼等多方势力割据战乱前不久又有庐江王李瑗叛乱之事动荡多年百废待兴人心思定。卢家在幽范地方势力雄厚久有人望。此时族长得子各方自是纷纷前来贺喜便是刺史大人也专程派人送了礼物前来。诸多客人在堂中恭喜话说完多是旧识彼此互道寒喧。便有知底之人说起这卢九公子竟是天生禀异从不随意哭闹真是饿了会喊拉前会叫大事完毕就老老实实抱着丫鬟给的各种物件反复观看看完一件再要一件专注而热烈的眼神就象色狼赏美女酒鬼品佳酿一般。众人闻知不由啧啧称奇。 “来了!”正在大家纷纷说道之时有那眼尖的已经看到后堂转过着红戴翠的一拥人来正是丫鬟婆子簇拥着卢九公子前来。只见那卢鸿偎在奶妈怀中头上戴着毛绒绒的虎头帽身上穿着黑底红花印金边的小锦袄脚下又是一双缀了大红绒缨的虎头鞋胸前挂着明晃晃嵌着一块羊脂玉的银项圈越映得圆嘟嘟的小脸欺霜赛雪粉嫩可爱。见得堂上众人竟是半分认生的姿态也没有只是圆睁了双眼不住四下打量更显得逗人喜欢。众人见此情景自是没头没脑地猛夸一通或道“天资聪颖不同凡响”或道“貌如潘安秀胜沈约”更有甚者一个老道摇头晃脑地说道:“老道一生见人多矣未有能如此子者。观其天庭饱满眉宇清秀顾盼之际神光湛然。他日前程必不可限量真乃卢家千里驹也!”只喜得旁边的卢夫人笑得如春花般灿烂一时合不上嘴。 此时卢祖安站定身形谢过诸位亲朋好友便吩咐下去。只见几个下人早已铺过一块大红毡子便有一个小厮捧过一个四方大漆盘上边摆满了诸如书籍、宝剑、元宝、印信等诸多物件放在毡子中央。奶妈轻轻将卢九公子放到毡子上旁边的丫鬟婆子便七嘴八舌的教卢公子去抓盘中的东西。 再说这卢建国托生成这卢九公子被抱上堂来只见堂中各人身着各类衣饰正与前世所了解的唐人服饰一一对应细细审度不已之时已经被放到毡子上听得要自己去抓周便把视线收回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盘子中的东西。事实上为了孩子抓周方便盘中诸如宝剑等物大都是特地做的玩具小件虽说也颇为精致却是难以吸引卢建国这样的穿越人士。谁知待卢建国定睛再看却见一方成*人巴掌大小的箕形小砚静静躺在盘子一角霎那间不由得他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将起来! 众人只见这位卢九公子本是懒洋洋地晃着小脑袋不以为然的样子忽然之间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冲将上来将盘子上一方小石砚紧紧地抢入怀中口中的口水直流下来滴在砚面之上却只是用小袖子擦了两下便抱在怀里“哦哦”两声再也不肯松手。 此刻卢建国心中已经被巨大的惊喜填得满满的。乍见此物已经是心中一动;等他就着口水将砚堂湿过只见这方砚紫中泛着青黑清莹如玉砚堂中遍布着如筯头大小的青花;砚池中一方低眼正圆径寸有青、绿、碧、紫、白、黑晕十数重正中瞳子炯炯有神;伸手轻抚只觉得石质温润细腻坚中带柔一时心中不由狂呼:“天啊!世间居然真的有此宝物!”---- 青花子石砚! 第二章 吃了绝不吐出来 所谓子石便如同玉中籽料相似。乃是上佳砚石或因自然、或因人工落入溪流之中历经千年冲刷浸泡使得石质越润泽晶莹遂成佳品。各砚种中如歙砚便以富产子石料著称端砚是否有子石却是颇多争议。据古籍所载唐时端砚有子石奇品“卵石色青黑细如玉扣之无声磨墨亦无声。有眼眼中有晕或六七眼相连排星斗异形。石居水底须千夫汲水篝火下缒深入穴中方得之”。又道“青黑之中有花点如筯头大水湿方见所谓点滴青花是也故名青花子石今讹为青花紫石李长吉诗已讹作紫字其实未尝紫也”。只是这青花子石千百年后绝无实物是否真有此宝物已无从查证。今天忽然见了这件石砚与古籍中的记载一一相符知道这就是青花子石无疑。卢建国抱着这方石砚心中只觉得此生不虚痴痴细看竟是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旁边的丫鬟婆子唧唧喳喳地鼓动卢九公子再去抓那印信宝剑元宝之类却见小少爷只是抱了砚台知道他的脾气是不会撒手了。好在砚本是文房之物抓周抓了砚台虽然不像印信宝剑元宝之类说来富贵却也不负书香门第的家学渊源便既作罢哄得片刻由得少爷抱着石砚回转后堂休息去了。 光阴荏苒已是贞观四年。 卢祖安正气乎乎地走向后堂。 昨天一位京城的旧友来访带给卢祖安一卷王羲之草书拓本。原来当朝天子李世民后世所称太宗皇帝最是喜爱王羲之书法广搜穷索每得一丈二尺即装裱成卷。太宗皇帝除了自己勤加临习外还将所得书迹摹刻上石将拓本广赐功臣于王书推广可谓不遗余力。好友所赠这卷拓本正是得自皇室的精品。当时卢祖安粗粗过眼可谓爱不释手。谁想才过一天转眼就不见了。反复追问书房的仆人那两个小子吱吱唔唔就是说不出个原委弄得族长大人满腔怒火直冲霄汉。 既然问不出来卢祖安也不再追索。细想两个仆人眼见得是明知盗宝人不敢开口。家中除了自己能让人如此敬怕的就只有自己夫人宠得无法无天的那个混世魔王儿子。再想起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事事好奇的性格以及不管什么东西都当宝贝往房里抢的毛病抓周时便将自己的端砚霸占去再不肯归还。当下再无怀疑气冲冲便向后堂行来欲大兴问罪之师。 进得屋来一眼就看见自己那宝贝儿子正端坐在床中手中拿的可不正是自己的拓本!只见这小子眉开眼笑口中念念有词连自己进得身前都恍若未觉。 “呔!你这混帐小子居然偷到我的书房里来了!还不快把东西还我!”见儿子居然头都没抬视自己如无物卢祖安如火上浇油怒气勃大声喝问。 “你吵吵什么!不就一卷破字帖么吓着孩子怎么办!” 卢祖安话声才落卢夫人已经是应声杀到只见她将身护住宝贝儿子一手轻抚儿子的头嘴里将“魂来了好怕了”反复念了十几声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得蛾眉倒竖杏眼圆翻满脸煞气扑面而来当下卢大族长的气焰登时就矮了半截。 再看卢九这臭小子差点没把卢大族长的鼻子气歪了。这小子一看老爸杀来也不知手怎么一动就把字帖卷将起来滋溜藏在怀里只怕贼都没这么利索;再看卢夫人挺身而出这小子便心安理得地藏在老妈身后探出头来冲着老爸一脸坏笑地做了个鬼脸。 “唉夫人你有所不知。这卷拓本不同其他是书圣王右军的草书手卷好友所赠怎么可以送他这顽劣小子糟蹋?” “这有啥不行的?咱们儿子天资绝伦三岁识字到现在什么千字文、乐府诗哪个不是张嘴就来?都说咱们宝贝是不世出的天才前两天我还想找个启蒙老师给他今天他自己就知道取了这字帖来肯定是认字之余想要练书习文。得了这样的宝贝儿子是你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居然还好意思和儿子抢东西!” 卢鸿听了老妈这番话语不由大感“深得我心”小鸡啄米般把头点得飞快然后钻到老妈怀里撅起肉嘟嘟的小嘴狠狠地在老妈脸上亲了几口把卢夫人美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 卢祖安见此情形知道同夫人是万无道理可讲的。不过想他堂堂一族之长学富五车见识高远怎会被这小小的难题难住?当下便转变方向瞬间变出一幅慈眉善目的慈父形象满面含笑地对儿子说道:“鸿儿你雅爱翰墨愿习书艺为父甚是欣慰。只是这右军拓本全是草书体势连绵难以辨认。你且将这拓本暂交为父保管待得年长几岁再交你临习如何?东房你四叔楷书写得平正端庄规矩森严。为父替你向他求写一卷千字文作为临池范本如何?” 若是其他孩子自然这几句下来便糊弄过去了便是那卢夫人也觉得这几句说词甚是有理。只是那卢九公子是什么人物?哪有这么好对付的。眼见得这精美唐拓右军草书到了手岂有再吐出去的道理!只见他眼睛转了两转开口便道: “爹爹说得甚是学习楷书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儿子觉得这草书也不甚难认同楷书一同对照习练岂不事半功倍?若说到楷书法帖四叔书法虽好也难称一代名家。儿子听人说书艺入门择帖最是要紧什么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啥的。一旦下了老大功夫反倒练坏了岂不糟糕?还请爹爹设法访求上品才好。” 卢鸿说完心下偷偷暗笑脸上却是一派认真神色只是趁着老爸愁眉苦脸没注意的当口偷偷向老妈捅了捅。 卢夫人听得儿子说得这话有理有节当下心怀大慰。又觉得儿子轻捅自己知道儿子离自己心近要自己帮忙自然是义不容辞话道:“你看看鸿儿多懂事呵----我记得前年我大哥送过你一册精拓的右军小楷黄庭经你说过是海内珍品的。就把那件册页给鸿儿拿来同这件草书拓本一并给他做临本吧。再者听人说道当今欧阳询、虞世南都是一代名家书艺绝伦你也想法求几件墨迹给儿子做个参考吧。” 卢祖安听得夫人和儿子一唱一和把自己的草书拓本坑走了不算还把小楷黄庭经也搭进去了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只是听夫人所言占了道理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咬了后槽牙说: “好好鸿儿你可不要辜负爹娘的期望以后为父少不得要时常考校于你!” 第三章 神童是怎样炼成的 次日午后卢祖安坐在书房中想起两件被搜刮的宝贝忍不住咬牙切齿捶胸顿足觉得心都在流血。 正在痛定思痛之际忽听得远远卢夫人惊呼声:“老爷!老爷!……” 卢祖安才站起身便见卢夫人面色且惊且喜急步进门说:“老爷鸿儿鸿儿……” 卢祖安心下不由一惊忙走到卢夫人身前伸手相扶问道“鸿儿怎么了?” “鸿儿没事只是只是……”卢夫人一时之间似是不知如何说起只是用手指着后堂。 听得卢鸿没事卢祖安心下稍定。见夫人这样也不再问便扶了夫人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步入后堂来。 进得屋中卢祖安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的宝贝儿子躺在床上正在睡觉。只是脸上手上全是墨迹弄得如同一只小花猪一般。床边的铜盆中打满了清水伺候的丫头小翠却是垂手站在一旁。 见此情景卢祖安不由皱一皱眉问道:“鸿儿脏成这样怎么也不给他洗干净了?” 小翠垂手说道:“回老爷少爷刚才写字的时候弄的。写字的时候他不让洗写完了就说累了躺下就睡了。因为怕惊醒他所以没敢给少爷洗。” 听了这话卢祖安这才注意到屋内书案之上摆着笔墨纸砚案头上是从自己那剥削来的《黄庭经》散放着几张纸上写满蝇头小楷。于是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却也难怪。” 待走近几步仔细端详这几张小楷不由他圆瞪双眼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问小翠道:“你是说你是说这是……鸿儿写的?” 小翠点点头说:“是啊奴婢亲眼看少爷写的。刚才夫人看了也是不敢信呢。” 卢祖安细看手中这临写的《黄庭经》笔笔一丝不苟起始之时还显雏嫩软弱写得数行笔法渐渐中正流畅到得末尾之时已深得王书劲挺潇洒的神韵虽说笔力稍有不足但一笔一划、结构安排深具王书风范不由心中大惊。 于是回过头来再细细询问夫人。原来今天这小楷《黄庭经》一拿过来卢鸿就不肯撒手反复把玩。卢夫人看儿子确实喜欢一时兴致便给卢鸿细细讲过一通乘兴让小翠预备了纸墨笔砚将永字八法各种笔划写法演示给儿子看。之后卢夫人觉得有些疲倦便回房自去休息让小翠伺候着卢鸿练着玩。不想卢夫人一觉醒来看到儿子写累了也自睡了案上临写的几纸却是精彩非常另人难以相信是五岁的儿子初学乍练的字迹。惊喜之余自是急忙喊了自家老爷来看。 卢祖安将手中这几纸小楷翻来覆去地看过几通心下委实翻腾不休。若说这字是出于一个习书多年之人手笔自然不足为奇。可自己这儿子不过四五岁年纪往常虽说闻得他天资过人倒怕是“一畦萝卜一畦菜自家孩子自家爱”夫人及家丁夸大其实而已最多不过是当他聪明过人记性非凡罢了。但看这几张字写得笔法结构都甚有规矩精彩处气韵生动岂能是初学乍练的五岁顽童能做得到的?思及此时不由心中一转想到:“莫不成鸿儿真是生而知之天降神童不成?若果如此那可真是祖宗有灵天佑我卢家了。” 若是如千年后混迹于网络的诸多网虫遇得此事自然也知道传说中的穿越事件上演。只是这卢大族长虽然满腹经纶见识不凡怎知这时空穿越的秘密?只道闻说孔融五岁让梨甘罗十二岁为相般般典故可考凭什么自己儿子就不能也神童一把天生书艺不凡?心下所思倒是欣喜之意占了大半。 思来想去心下着实难耐也顾不得儿子睡得正香过来轻轻推推卢鸿口中唤道:“鸿儿醒醒醒醒!” 再说卢鸿这《黄庭经》前世之时就曾临过今日得了那精拓册页自是爱不释手待老妈走开一时技痒忍不住便提笔临写数行。只是他久不动笔更兼腕软力弱开始写得实不如意。一口气写下去始觉渐渐有了感觉手下生风不觉便临过一通。只是毕竟年幼颇觉困乏也不待小翠收拾便自上床睡着了。这时被卢祖安唤醒才一睁眼只见老爸一脸激动的神色手中拿着自己临写的那几张纸不由暗叫一声“不好”。 “鸿儿你且告诉为父这几张小楷可是你写的?” 卢鸿听老爸问心下数转。这几年来已是慢慢接受了这卢九公子的身份所思所行无意中渐渐也有了几分孩童的气息。只是他毕竟多了一世的见识这言行之中总是与寻常儿童大异虽然自己多加小心日后也不是个长久之策。就说眼下这字无论如何也难以解释莫不如直承其事捞个神童当当反倒省去日后多少麻烦。 思虑及此卢鸿更不迟疑脆生生应道:“就是孩儿写的。爹爹看可还使得?” 卢祖安也不多言便拉了卢鸿到案前将笔交于卢鸿手中说:“你且写几个字与为父看看。” 卢鸿坐下后不急不慌略略活动一下手腕将笔在砚中舔得几下拿过一张纸来随意在帖中挑捡几字轻轻松松一路写来。只见他用笔轻灵自如如春蚕吐丝般转眼便写得几行。 卢祖安见儿子写得如此流畅如意对照手中几纸当下更无怀疑。心下喜不自胜又问道:“鸿儿你写得这些字倒都认得么?” “刚才娘亲都给我讲过了啊我自然都认得了。”说完卢鸿也不待老爸再说直接背诵道:“上有黄庭下有关元…”竟是将《黄庭经》背诵一通只听他口齿清晰毫无迟疑不多时已是从头至尾背诵一遍竟然一字不错。 卢祖安到得此刻心中再无他念狂喜之下一时胡子眉毛都激动得抖了起来一把便将卢鸿抱在怀中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有这样的宝贝儿子实在是夫复何求! 却说卢鸿被老爸紧紧抱住一时颇不自在手中尚拿着满是墨汁的毛笔一下便点在了卢祖安崭新的团云纹缎子面衣服之上。却看老爸颇为激动一时顽心大起便借着墨点与云纹偷偷几笔在老爸衣服上画了个大大的猪头。 卢祖安一时失态将儿子抱在怀里待着清醒过来连忙放开儿子。却见卢鸿立马躲在卢夫人身后笑得颇有几分淘气。再看夫人及小翠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自己看初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刚才失态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待得看她们只盯着自己身上神色极是古怪方觉不妥。于是便低头向身上一打量差点气晕过去。只见自己衣服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肥头大耳憨态可掬墨尚未干。 “你这小混蛋!”卢大族长一怒之下也爆了粗口抬手便要打。 卢鸿一闪身藏在卢夫人身后忙叫道:“娘亲救命!” 卢祖安见卢夫人如母鸡护小鸡般护住卢鸿脸上全是宠爱欢喜之情知道是打不得了。更何况刚知道这宝贝儿子是大大的神童便他自己又怎么舍得打了只得比划比划便将手放下骂道: “你这小兔崽子……不过这猪头笔法生动画得倒也满有灵气……” 第四章 什么叫赝品 书法天才卢九公子横空出世“神童”之名不胫而走几年来这范阳城内简直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就连当年出“卢家千里驹”之叹的李道长也水涨船高很有点伯乐的架式。如果现在哪个大户人家得了孩子不请李道长来给相一相评一评你就没脸在这范阳城里混下去了。 卢鸿也当真是不负神童之名几年来字写得是更见精进天天临池不辍。就连卢府的丫头下人也都时不时到少爷书房门口转来转去要是一不小心拾个只字片纸的那就是运气来了----若是品相完整的书作拿到府外就直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现在很有些人专门收卢鸿的字迹一来书法精彩可赏可藏;二来神童书迹给家中小辈临习是一等一的范本不说也能沾点神童的灵气不是? 只是这卢神童却有个怪癖----只见过他临习名家的作品却绝见不到自己写的东西。众人只说卢鸿毕竟年幼功底虽然有若说自开一派、卓然成家还需磨练。哪知道这位卢九公子本是文物贩子出身习练书法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赏玩名书佳作哪有心思在自己风格上展。自从他露了一手之后卢家便不惜重金购入各种名家真迹、碑帖石刻、摹拓善本等等只把卢鸿的书房中的字帖堆成了小山也似。卢鸿随便翻看一件放到后世都是举世之珍如今任自己随意临写观摹不由沉迷其中朝夕相对真是其乐无穷。每有精品便忍不住反复临写再三临池功夫自是突飞猛进。 初唐之时于临帖一道于后世颇有不同多重其意而轻其形。唐太宗得《兰亭序》命善书大臣分别临写。如欧阳询、虞世南等所临虽说颇佳但对照原作笔画之间却多有细微差别。后来智永集王字成《圣教序》集古字之法方逐渐兴起至宋时米芾集古成家临池之法方为习书的不二法门。 卢鸿前世于临帖方法上自然也是受影响颇深临写之时用笔间架务求精准。现在这几年功夫下来更是形神兼备。前不久他临的一件欧阳询楷书被人收购后带到长安欧阳询本人看了也不由惊呼“几可乱真”在京城中竟也有了小小的名头。 卢祖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更是一心教导卢鸿望子成龙。他怕卢鸿一心沉迷书艺反倒误了学业便时时点醒卢鸿又购置了多部典籍一有闲暇便亲自给卢鸿讲解。 此时道儒并兴文人学业主要便是《道德经》、《庄子》、《易经》、《毛诗》、《礼记》、《尚书》、《左传》等等《论语》、《孟子》倒并不如后世般为世人所重《大学》、《中庸》也未曾单独提出。其时学风倒是颇为开放学问也不以死记硬背为荣只是若说到精研深究考据之风与后代明清之际却是无法相比。 卢鸿自然知道若想在这唐朝混出个样子来不光是会写写字就能行做学问是少不得的。幸好自己于这国学也还有些功底后世多年研究的成果虽说了解不多但在这唐朝来说也足够自己得瑟几年的了。他也不想过于惊世骇俗卢祖安给他讲解经典他便老老实实认真听去顺便也能了解唐时解经的大致情况自己心中的思路那是一字也不露。只是无人之时自己却暗下功夫将这几部大块头反复对照揣摩虽然还多有不明之处但仗着自己记性过人这几部经典的内容已是记得七七八八连自己都觉得很有个神童的样子了。 这日卢鸿正自在屋中拿着一卷王羲之的《远游帖》观赏之时忽听得脚步声响便见卢祖安跨进门来道:“鸿儿正在忙些什么?” 卢鸿眉头微微一皱急忙起身见礼却是趁机将手中《远游帖》卷起塞在身后几卷帖间。只是卢祖安已经见到卢鸿的动作说道:“鸿儿这件右军远游帖本是你舅舅的珍藏。借你临习也有月余前日来信催要。你若切实喜爱为父便着人为你勾摹一件这原件极是珍贵却是不好久不归还。” 卢祖安本想自己儿子爱帖如痴见了这等宝物自然舍不得早早还去。谁知却见卢鸿听了这话毫不迟疑转身便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道:“爹爹说得是。这卷字帖儿子已经看得尽够了便请爹爹着人还于舅舅罢。” 卢祖安见卢鸿痛痛快快便将字帖交了出来大异其平时所为一时反倒不敢相信。再见卢鸿眼中隐隐有几分笑意颇有些古怪心下便想:“莫不成这卷字帖被鸿儿动了什么手脚不成?” 当上也不多言便在案上将这《远游帖》展将开来。但见装裱精美纸色微黄其上右军手迹真如银钩铁划几方印押古色古香正是当日自己经手借来的右军真迹《远游帖》心中疑虑也就自然消去。 可怜卢大族长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却是个文物贩子出身除了玩古董最大的本事便是造假货。手中这件他以为千真万确的右军真迹正是卢鸿花了几天功夫做的赝品! 制造书画赝品这项专业性非常强的职业技能在唐时还是很少见的。到宋时米芾先生精于做古堪称制赝鼻祖。只是当年米芾大偶书艺虽是极佳造假水平只能说是一般般。如可见的《中秋帖》、《大道帖》等字写得自然是极好但若说是二王真迹也就糊弄糊弄古人尚可。在信息技术极其达的二十一世纪来看造假手段颇显幼稚。但咱华夏子孙在这方面的天赋那是没得说。明清以降制赝事业不断展创造一个又一个新**手段多种花样翻新当真令人目不暇接。到了近代以张大千为代表的一代制赝大师更是将这事业带到了一个新境界真正达到了真伪难辨的地步。 卢鸿既是玩古董出身更兼手段不凡于这做假技术自然也是个中高手。月前见了这卷《远游帖》实在爱不释手当下便牛刀小试着人购下几件趁手家伙精品纸墨又偷偷买了几味药草忙活几日临写完毕自己在屋中装裱做旧。他这些日子所见既广眼力更是不凡连带这做假手艺也是水涨船高。做完之后自己感觉也是颇为得意。刚才卢祖安进屋时卢鸿手中拿的实是真品。待卢祖安说要归还字帖转身便将一旁的赝品拿将出来。 卢祖安哪见识过这等手段只见他手抚字帖还在啧啧称叹道:“鸿儿你看右军此帖实是其少见的精品。当真是娇若惊龙婉若游凤另人叹为观止。虽说你近来书艺大进但较之书圣这等手段却是颇有差距。且不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还要努力精进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是!” 卢鸿自然是一脸肃然口中连连称是只是暗地里偷偷地肚皮也要笑破了。 第五章 小嘛小儿郎 教育完卢鸿卢祖安便将手中赝品《远游帖》小心卷起这才抬头对卢鸿说:“鸿儿为父却有一事要与你商量。你现在已经九岁按咱们族里的规矩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了。这几年你于学问上颇为用心便说现下所学也不见得就非到族学中求学。只是一来为父既为族长不能任你带头坏了规矩;二来这世间学问也不全是书本这间得来。你于族学中于兄弟好自交往相处间也有得益之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按说卢祖安和卢鸿本也不用打着商量的口气。只是一则对卢鸿实在喜爱期许甚高不愿他受了委屈;二则卢鸿近年来表现极佳年纪虽小却颇有见识。心想若是儿子不愿而硬压着他去了免不得又生出什么事来因此上口气颇为婉转。 卢鸿本来在读书上虽说也用心其实也不过出于日后出身考虑并不是那等真心钻研学问的性子。何况自从来了大唐对日常各类杂事无论巨细都是怀着一颗好奇之心有了到族学中现场考察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应道:“爹爹说的是。但凭爹爹安排便是。” 卢祖安见儿子倒是不反对上学心下也很高兴说:“如此甚好。为父安排一下明日你便与你二叔家小十同去族学便是我着书房的小三儿陪你们前往。” 卢鸿闻说卢湛同自己一同上学倒是有些好笑。这小十是自己二叔家的弟弟名唤卢湛比自己只小得半个月。因族中兄弟通排故排在自己后边称为小十。这些年自己渐渐露头名声在外家中上下没人敢将自己当普通孩子看待丫头下人便是私下称呼也都要称一声“九少爷”。这卢湛却是贪玩成性**岁了还是整日玩耍家人都叫他小十倒也惯了。 卢湛虽然贪玩却最是崇拜卢鸿不过。一则卢鸿是尽人皆知的神童在卢湛耳朵里早就灌得满满的连父母教训他都要拿卢鸿出来做个参照物;二则卢鸿多了几十年的见识收拾起这小p孩来自然是手到擒来不由他不服服帖帖。只是二人到得一块多是要整出些个事来。这卢鸿是万事都觉得好奇不管是族中祭祀过节婚丧嫁娶以及种田放牛养蚕织布就没他不掺和的。一有这事卢湛便跟屁虫般跟着一起跑除了事中捣乱事后顶缸帮不了什么忙却也乐此不疲。 直到去年冬天二小联手做了一件大事----当时正祭灶神卢鸿看罢忽然心中想起一件事便带了卢湛直接杀奔庄外卢家酒坊。这酒坊本是卢家私产年年为家中酿酒的所在。卢鸿思及前世闻说蒸溜酒的制法在这唐时还未问世。自己前生也是个好酒之人此时按耐不住便要试上一试。二小到酒坊偷了一大袋子酒出来寻个小屋预备下灶火上边又扣一个大锅虽然简陋倒也似模似样便即烧将起来。谁知这套家伙实在过于简陋密封极差酒气蒸腾直接便将二小醉倒了。若不是管酒坊的忠叔正好路过闻着气味不对将二小救出来只怕不生生醉死了。待送回庄上庄上不见二小已有半日正是鸡飞狗跳四处寻找待见两个小醉猫送回来哭笑不得只好各自带回家中过了两天方醒。那次两家大人着实有点后怕分头训了一顿关了老长一段时间。倒是忠叔回来见了卢鸿的蒸溜之法大受启闷头试验了数十天竟然将这蒸溜酒开了出来在族中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忠叔倒也不贪功直承是受了九少爷指点才得此佳酿没口子称赞九少爷当真是天降神童连酿酒之法都有这等奇思怪不得上天有数把他托生成“九”少爷云云。 这次闻说卢湛要同自己一同进学想想这家伙那性子要他读书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只怕此刻正愁眉苦脸吧?不由哑然一笑。 第二日起早卢夫人早早起来便过来叫卢鸿收拾。虽然知道儿子聪明过人甚有主见不过当娘的见儿子初次出门哪有省心的?虽然天天晚上回来却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不停嘴地嘱咐了几百遍从走路小心绊脚到吃饭留心噎着足足说了有大半个时辰直把后来的卢祖安听得直打呵欠。倒是卢鸿拉着母亲的手听她絮絮叨叨满脸受宠的满足表情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待得卢夫人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再看到卢祖安一幅沉沉欲睡的样子自己也不由“扑哧”笑了遂说:“算了算了也不和你们唠叨了。小三儿小心伺候着少爷你们这就收拾东西快去吧。” 说罢让小翠将早就备下的书箱拿来里边是放好的书籍文房物品。又有安排的食盒因这族学中规矩甚大中午是不许回家吃饭的只得自带食粮。卢夫人唯恐儿子饿着食盒中安排的菜蔬点心怕不有十来斤重拎在小三儿手里直压得他龇牙咧嘴。 卢夫人便送卢鸿出来口中兀自不停地嘱咐“到了学堂听先生的话”“和同窗莫要斗气”“放学时节早早回来”一路上又说了几十句才将卢鸿主仆二人送出门外远远地见儿子转过街口不见了身形才闷闷地同卢祖安一齐回屋不提。 这族学学堂就在卢家庄院不远涿水岸边。卢鸿带着小三儿一路步行向学堂而来。行不多时便见前边淡淡晨雾中数十株高大垂柳背后便是学堂所在。其时正是初春时节柳条初一片鹅黄淡绿掩映着青瓦灰墙背衬长河晓雾绚烂朝霞另人精神为之一振。 进得学堂院落穿过跨院小三儿引着卢鸿进了讲堂之中。但见屋内已是到了十数人扎堆在一块正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小孩长得人高马大白白胖胖可不正是卢湛! 卢鸿这一进屋众人的眼光自然齐齐落在他身上。卢湛一见之下一脸惊喜当下便抢上来拉住卢鸿说:“九哥你怎么也来上学了啊。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就不用来这学堂了呢。昨天我爹爹逼我来学堂差点没把我愁死要早说你也来我老早就愿意了也省得屁股上挨这几下子。”说完这话卢湛白白胖胖的圆脸上笑得极是灿烂直是见牙不见眼。 卢鸿几下不由暗笑心想自从去年带着这活宝玩大了一次二叔二婶再也不敢让自己带着卢湛疯跑。这次俩人同时进学只怕二叔二婶不知怎么愁呢怎么会将这消息告诉卢湛。只是这念头只能自己想想罢了却是不方便说出来。便安慰卢湛几句便过来与其他同学见过。 其他众人大多比卢鸿卢湛年长几岁若论辈份多是同辈还有两个女孩。其中有几个早就认识的不熟的也都一一认过。卢鸿名气颇大众人本来就多想和他亲近。此刻见卢鸿人物清秀风仪俊朗更兼待人亲切有礼自然都大生好感。 卢鸿便问起适才自己进门众人正议论些什么。卢湛便抢先道:“九哥你还不知道吧昨儿四叔房里又添了一个小弟排起来算是老十九了。”指了指身边一个大几岁的孩子说:“就是六哥家的。” 卢六本名唤做卢淇接口说:“正是昨天夜里不知怎么家中突然满是光亮连四邻都看到了。爹爹说了弟弟以后必然不同凡响就给他起名儿叫卢照邻。”!…… 第六章 有理想的一代新人 我不知我之前生---- 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 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 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 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 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 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张潮《幽梦影》 前世卢鸿读书到这几句时未尝不掩卷叹息觉得张潮这几句实在是道人所不能道正搔到心中痒处。后辈小子于先辈前贤人物事迹往往心追神驰恨不当面。有唐一代人物胜迹堪称华夏文明最灿烂的一章所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卢鸿前世未免存了“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心思。此番穿越唐朝也多是以欣赏崇敬的心态看待事物难以真心融入其中。此刻忽然听了后世大名鼎鼎的“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竟然成了自家小弟一时心中茫然不知是何滋味。 耳边却听那卢湛不以为然道:“我倒不信了不管你小弟照得多亮难道还比得过九哥不成?” 听得卢湛此言卢鸿心中却是一动心想:“初唐四杰也罢欧虞褚薛也罢才学识见也不是天生来的。难道我多了这千年后数十载的见识就比谁差了?这些年我只贪玩物这般下去怕也就是碌碌一生罢了。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倒是应该将心中这些见识做些事出来将来见了这些人物也能有个说话的资格才不枉我来这唐朝走一遭了。” 卢鸿经此一事却是心性转变。之前所行多是任意而为自此开始方才收拾玩心认认真真地为来日打算踏踏实实起来。 众人听了卢湛称赞卢鸿的话倒都是颇以为然纷纷出声附和。便是卢淇也是炫耀下小弟不凡若真说胜过卢鸿自己倒也不敢就这么想了。 正说间只听门口咳嗽一声却是先生到了。众人便纷纷散开各寻书桌就坐。卢湛拉了卢鸿到最里手拐角桌子坐下先生已经是进了门来。 卢鸿坐定之后只见先生他身材高高瘦瘦穿一件圆领儒袍不慌不忙地踱进讲堂。再细细打量这先生面庞清癯细目长须脸上带着几分微笑目光颇为温和另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这先生名叫卢宽字中立论起来算是卢鸿族中长辈。因他为人不好俗名远离世务因为学问虽佳却是一直未曾出仕倒有几分游戏风尘之意。这族学先生的差使是他自己讨来的。以他的修养学问教几个小小蒙童本是有些委屈只是卢宽自己却是乐在其中分外用心众学生也很尊重亲近他师生很是相得。 卢宽见了卢鸿卢湛二人知道是新来的学生便先吩咐下其他孩子的功课让他们自行修读然后过来问二人姓名。卢鸿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分别报了名字。对卢鸿这个小神童卢宽自然早有耳闻。今日一见他仪表风度已颇为欣赏再见他言语平和彬彬有礼更是喜爱便问他家中所学如何隐隐有几分考校之意。 卢鸿既然存了进取的心意也不再如以前般隐讳卢宽但有所问便一一尽自己所知道来。这一来不要紧直让卢宽又惊又喜也顾不得上课了直接让大家自行温习便叫了卢鸿到自己书房中来。 卢宽的书房就在讲堂不远几步就到了。书房虽然不大却收拾的极为整洁素雅。进得书房卢宽便叫卢鸿坐下说话卢鸿连道几声不敢卢宽定要他坐便只得在旁边座位侧身坐下。 卢宽也不多做虚言便继续细细询问卢鸿所学。适才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听卢鸿答得有理有节显是用功颇深绝不类寻常初入蒙学的孩童可比。讲堂中不是细说的所在这才唤他到书房中细细咨询。 卢鸿便说:“学生在家中蒙父母教诲倒是用了些功夫。如《道德经》、《庄子》以及五经均粗粗习过。只是虽然多能成诵于经义却是一知半解还望先生日后多多指正。” 卢宽听他直承众经均能成诵心下还有些怀疑怕是卢鸿自己夸大其词便挑了几段让他背诵一下。不想随便提出哪一段卢鸿张嘴便来朗朗成诵直让卢宽又惊又喜。到得后来卢宽直接从各经中随意找些偏僻句子考校卢鸿只要他说出上句卢鸿便轻轻松松地续出下句来接连试了几十次竟然无一差错直喜得卢宽如获至宝连呼“神童”不迭。 既然相试无差卢宽便转来问询卢鸿各经义。初时还是卢宽问卢鸿答。到得后来遇有所答与卢宽所思不符不处便解与卢鸿听渐渐也互相述论几句。若说卢鸿所学经义与卢宽自是相差得远每有粗陋不到之处。但卢鸿毕竟有一世经历后世多年诸多成果虽然未曾悉心深研但在卢宽听来卢鸿问不多却都问到点子上每有振聋聩之言。更何况卢鸿经后世教学洗礼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方法自有其独到之处。虽然说精研深究多有不足但他思路灵活别出枢机卢宽看这小小孩童竟有这等识见所解经义对自己日间所思竟也多有启不由得欲罢不能和卢鸿直直说了半日。中间每到痛快处便忍不住以掌击腿半日里拍了不下十数次将腿都拍得肿了他兀自不觉。便是午时小三儿来唤卢鸿用饭卢宽也没放过卢鸿直接便叫小三儿将食盒提将过来与卢鸿边吃边议。按说儒家于这日常礼仪颇为讲究万没有师生对坐边吃边说的道理。只是卢宽本就不是腐儒心性更兼今日喜出望外也就顾不上许多了。 卢鸿以前不愿显露自己习经也是自己暗地用功不曾与人交流过。这次放开心怀听卢宽解说经义也是大感畅怀。卢宽不似卢鸿之父卢祖安般多营外务多年来一心寻经求道学问精深几番言语下来自然让卢鸿敬佩不已。二人午后也不休息又说得一段时间卢宽便道:“卢鸿你这求学之事为师倒有些念头须与令尊议上一议。你也不用上课了收拾一下陪同为师到你家一趟吧。” 卢鸿听了不知卢宽见老爸有什么事要说就赶紧说:“家中也没有准备先生登门做客仓促中若是怠慢了岂不失礼。学生便回家禀告父亲略做安排明日来请先生吧。” 卢宽听了呵呵一笑摇摇手说:“我与令尊倒也是相熟得紧时常在一起下棋论道还搞那些虚礼做什么?今日心情正好你便带路咱们一同过去便是。”说罢站起身来却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原来他今日情不自禁将腿都拍得肿了坐着时尚不自觉一站起来便觉右腿痛将起来。 卢鸿忍住了笑急忙过来相搀。卢祖安也不由哈哈一笑自嘲道:“今日见了你这卢家千里驹的风采我这老马腿倒是瘸了。”随即推开卢鸿的手道:“不妨事的走罢。”只是行走之间难免还是腿脚不便卢鸿忙扶了卢宽一同出来。 师徒二人出了书房向卢府行来。那小三儿听卢鸿吩咐知道先生要到家中做客便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东西一溜烟地跑着回家通报去了。 第七章 和谐美好的家访事件 再说卢大族长见了小三儿跑来通报说是学堂先生要登门来访问了小三儿几句见他也说不清楚便忙出门迎接。卢祖安与卢宽本也相熟对他的学问人品也颇为敬佩。远远看卢鸿扶了卢宽行来连忙上前相迎。卢宽行动似有不便却是一脸笑容远远过来便招唤道:“平之兄好久不见。” 卢祖安连忙应了心下却有些奇怪其腿脚究竟怎么回事也不好多问。心下寻思也不知卢鸿才上学有何事惊动先生上门只是看卢宽满面笑容料想也不是坏事。 待将卢宽迎进门来到客厅分宾主就坐有下人奉上茶来卢鸿便在父亲身后垂手侍立。二人寒喧几句卢族长便开言问道:“今日犬子日进学可是有什么荒谬行径?这小畜生平日里疏于管教还望中立兄多多费心才是。” 卢宽听了便嘿嘿一笑说:“罢了平之兄你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还不知道么?就不要和我假客气了。我只说你学问不肯用心围棋更是臭不可闻谁想你老了老了竟生了这样争气的儿子。真真气煞人也羡煞人也!” 说罢便将今日考校卢鸿之事细细说来不住口地称赞一番道是卢鸿天份心性万中无一生平所见不做第二人想。待见说到卢鸿众部经典均能背诵成详时卢族长竟然亦是不知一幅瞠目结舌的样子诧异之余不由得卢宽心下大乐便当场拿过几部典籍来当场考究了卢鸿一番震得卢大族长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卢祖安虽然知道卢鸿聪明异常不过总想他小小年纪学业上的事总要再长几岁才见端倪因此上平常虽也给他略略讲些经义却未曾认真传授过。而且见这个儿子懒散爱玩功夫多是下在书法上根本就不曾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习诵众经。今日亲眼见了当然是喜不自胜只是当了卢宽的面不好太过得意忘形口中还要谦虚道:“唉这小畜生倒也有几分小聪明。只是他生性顽劣跳脱懒散还是要中立兄多多教诲才是。”说到这时却忍不住拈须微笑眼中看着儿子全是光芒闪烁哪有一分口中说道劣子的样子。 看到卢族长这个样子卢宽也忍不住笑了说:“平之兄就不要这般假么三道的拽虚词了。我也不妨直说卢鸿这份天赋品性眼见得是天下之才。按说捞了这么个好学生是我平生之幸。只是以我之才教授这孩子倒怕是束缚住他把一个神童给耽误了。因此上今天特地前来便是与兄商量卢鸿这孩子还是不要让他到族学中就学为好。” 卢祖安一听这话不由一惊赶忙说:“中立兄这是怎么说来?玉不琢不成器这孩子虽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些粗浅见识正要兄用心指点多多敲打敲打。但凭兄有何吩咐愚弟决无二话。” “哪里哪里平之兄倒是误解了。你我虽然也受过学不过所得也只是一家一时之言。今日我听卢鸿所解经义竟是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因此上我想若是就让卢鸿跟随我等学解经义到是束缚了他的思路反不如就放手让他自己求索你我旁敲侧击略做指点即可。过得几年寻访得大德高贤为他再择名师也为时不晚。说不准卢鸿倒能另开生面自立一家呢。” 卢祖安听了这话颇为意动。听卢宽此言全是为了卢鸿之意所说不无道理。再想想卢鸿这几年不声不响地就有这样的出息显见得也是颇有上进心若真是天天去学堂和族中其他孩子一起识字读书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卢宽之言就在家中自己攻读有自己朝夕提领也不会误了学业。 思虑及此卢祖安也不再客套说道:“如此倒真是劳中立兄费心了。只是日后这孩子还免不了烦兄时时点拨免得他误入歧途荒废了学业。” 卢鸿就学之事既定二人便随意闲聊起来。不移时天色将晚卢祖安便着人安排酒饭邀卢宽小酌几杯。卢宽今日着实高兴也不推辞便即入座。卢夫人听得下人讲今天先生来着实将卢鸿夸了一通称道自己这宝贝儿子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天才自是喜上眉梢。又听说先生讲了要卢鸿自己在家攻读便可学堂就不必去了更是心下得意夸这先生颇有识人之明可比古之伯乐今之李道长实在是应该好好款待一番。便叫下人用心准备精致饭菜又将藏了几年的一坛好酒取出来送到席上。这酒着实有些年头泥封一开醇香扑鼻倒让卢族长及卢先生眼中放光将那风范气度全抛到九霄云外直如馋了八百年的酒鬼也似一来二去转眼便将一小坛酒抢得净光。酒后乘兴摆下棋盘手谈几局。那卢宽棋力本胜过卢祖安今日更是有如神助落子如风直杀得卢大族长丢盔卸甲溃不成兵才得意洋洋告辞而去。 卢祖安见卢宽走路一摇三晃知道这酒后劲足忙叫小三儿陪了卢先生回去。自己也觉得有些酒劲泛上来连忙回转先寻个地方洗了洗脸漱了漱口整理一下衣服才回卧室来见夫人。心想今天贪饮了几杯免不得夫人又要唠叨一番。谁知回来才见夫人喜孜孜的全不提饮酒之事反倒拉了他不停地说道自己平日便知儿子如何如何不凡将优点长处林林总总说了总有百八十条还不忘说道儿子随娘自然是继承了自己的优点了。到得最后连卢鸿从小就不尿床的事迹都想了起来连道儿子必然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总有大出息免不得要高中状元出将入相娶得几个公主生下几十个孙子等等。卢夫人这里还在唠唠叨叨畅想美好愿景全没注意卢祖安酒劲上涌又困又乏早就歪在一边睡着了。 直到卢祖安呼噜一声响似一声才将卢夫人从美好展望中惊醒过来。看卢大族长睡得实在是踏实倒也不好意思唤醒他便叫过丫头简单收拾一下扶着卢大族长好好躺平睡下。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自说自话地念叨了半宿究竟儿子长大了是娶公主风光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闺秀省得受气;是呆在朝中当翰林还是外放个刺史有实权。总之念头纷至沓来千头万绪委实难以取舍将卢夫人忙得一夜翻来覆去也没有定下章程直到东方泛白才沉沉睡去。 第八章 自学成才之路 卢鸿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看着面前一堆码得高高的各种书籍正在呆。 自从那天范先生到家中和老爸商量之后卢鸿艰巨而光荣的自学成才生涯便开始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当埋头苦读了一段时间之后卢鸿才现自己面临着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局面----他不知道怎么读书了。 卢鸿并不是不会读书的人前世之时他便是一个无书不读的人更何况转世以后他的记忆力简直可说是过目不忘。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唐朝初期的书籍分类不太合理家中藏书又不太完善实在是让他不知如何下手。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对典籍按“经史子集”分为四部。经部后世主要是指儒家的典籍即所谓十三经。在唐时甲部经与后世尚有不同共分做十二类即《易》、《书》、《诗》、《礼》、《乐》、《春秋》、《孝经》、《论语》以及图纬、经解、诂训、小学三传尚归在《春秋》名下未单独列出;史部是各种历史著作子部是诸子百家及释道宗教著作分为儒家、兵家、法家、农家、医家、释家、道家等十四类。集部是各家文集以诗、文等为主。这样的分类委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想按自己的思路查找感兴趣的内容有条理的学习可就为难了。 另一个问题是卢家的各类藏书比例极其不均衡。简单说就是经类占比太大。藏书楼中经部的书架占了一半还多而其他三类则相对要少得多了。究其原因家族收藏典籍其目的不外是为了家族中求学之人准备的。自汉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经学为世人所重其他各家学说自然渐渐式微。除非朝庭内库为着艺文传承收集各类图书较全以外私家藏书无不以经学为主。尤其要命的是这些经学典籍原文也不过那几卷倒是各类后人的注释以及论述之著占了绝大多数。 卢鸿抱着极大的热情以读书破万卷的壮志豪情订下了一个按照家中藏书目录从头到尾一本本将藏书楼中所有典籍通读一遍的宏伟计划。但当他用了足足一个月看了足足四十余部三百余卷的各类关于《易》的章句、集注、讲疏、大义等等书籍后就说是卢九公子天资不凡过目不忘也看得头晕眼花。这些典籍所说五花八门所解千奇百怪看来看去以前糊涂的地方没弄明白以前自己觉得明白的地方也大多糊涂了。 中间他自然也向卢祖安及卢宽请教过只是卢族长和卢先生虽说学问都不错只是哪见过卢九公子这般下功夫做学问的先说到某某经义倒还能为他解上一番。待说到某章句所解某集解所言某义疏所道此条何指彼条何义深究细考起来二位老师也只能是满脸茫然如听天书。要命的是这位学生颇为较真说着说着还要提起此版与他版不同新言与旧言相悖一脸诚恳地问讨教。开始之时二位师长还吱唔一番到得后来远远见了卢鸿拿了书本来请教都是落荒而逃实在逃不过去了免不得相互推诿支来支去。就连卢宽这说了一辈子卢祖安学问不用心的人都改了口今日便一脸肃然地对卢鸿言道“令尊学问精深远胜于我诸经百艺无不畅达。汝若有不明之处便当时时讨教。切不可舍近求远荒废家学”云云随即便一溜烟地走得不见了踪影任凭卢鸿千呼万唤只是当作没听见。 卢鸿无法只得回转书房。看着眼前成堆的典籍方知在这信息极不达的唐朝若想学业有成是件多么难的事。此刻不由他想起那位格竹的王阳明大偶心下连连慨叹不已。 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着手边整理边学习尽可能地将能搞清楚的先弄懂存疑之处也只好暂且记下留待日后遇到明师再行请教了。想到此时不由他心中郁闷难当站起身形对着窗口高声唱道: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 只吓得旁边伺候的小三儿打了一个激灵不知道卢九公子突然了什么疯;又听他唱道不靠皇帝什么的又隐隐地害怕担心。好在看卢鸿唱完便老老实实坐下开始做功课再没有其他不正常的表现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自此以后卢鸿便改变了读书的方式。经、子二部以原作为纲将有关注释著作按藏书目录选出重点对原文对照研习。中间凡有所得或存疑便写下笔记摘要以便考据。此法虽然进展似乎不快每天也不过几个章节罢了但效果却是好得多了。只是书房中从此便四下全是展开的各类书籍弄得摆摊也似吓得小三儿动都不敢动唯恐一不小心把哪本书带乱了被公子批一顿。 习经之余卢鸿便在史、集二部中挑选喜爱的书籍手边常置几部。功课累了翻看诵读就当是放松。虽然浏览时似不经意翻看甚快但他现在脑力群喜爱的文字大多过眼成诵手头书换了一部又一部自觉所得甚多。 如此试行了一段为学之路已经渐入佳境自我感觉很是不错卢鸿便自己又加上了两份功课----作诗与练字。 后人一提起诗歌便说道是唐诗宋词。又说“熟读唐诗三百不会作诗也会吟”唐诗实是华夏诗歌史上的顶峰名家名篇如星汉灿烂数不胜数。只是此时还是初唐早期就连初唐四家中的卢照邻还忙着吃奶与尿床唐诗的展也远未到成熟之时。此时诗风尚多齐梁以来绮丽余习所谓“丽藻穷雕饰”华靡浮艳之风胜行;诗体格律亦不规范平仄粘对未成定制七言诗也不多见。 但卢鸿自然不会有这等阻碍他前世如唐诗三百之类早就耳熟能详虽然此时不屑于抄袭剽窃但作诗吟词于格律体裁却是精密完整。他前世也常写些题画咏怀的诗作只是于平仄韵律偶有不叶;用语遣词每多习气。现下身临唐朝平仄用韵语言风气已是再无疑难。随着他学业日渐精深这几日觉得诗作也颇有进境小小有些自得。 只是这些诗作只能自己偷偷练笔却是不敢拿出来给人看。他小小年纪有个“神童”的称号能写出好诗句来倒也不为过。只是这些诗格律如此成熟若人见了却未免起疑。所以平时写的诗觉得尚可的自己抄录成册藏在书房之内不为人所知。 卢九公子学业精进诗文有成自学成才之路已是步入正轨。只是不想在练习书法时却遇到了一个老大老大的难题。 第一章 工欲善其事 卢鸿遇上的难题很简单也很现实那就是----他找不到写大字的毛笔。 毛笔起源已久民间传说秦时大将蒙恬偶然将兔毫浸入石灰水中而明毛笔事实上毛笔的历史远在秦前。远古之时便有缚毫为笔到秦朝毛笔纳毫入管方有了现代毛笔的雏形。只是当时笔的笔杆与笔头是分开的笔头写得磨损严重不堪复用时便将其退出纳入新笔头固定了再用便同后世签字笔更换笔芯一般。这种做法称为“退笔”宋时东坡诗“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便是指此。到得汉代制笔之法渐渐成熟外形与后世毛笔已经一般无二。 只是自汉及晋以至隋唐所制毛笔大多是紫毫小笔。所谓紫毫是指是野兔脊背上最长的全黑色毛料。盖汉以前书法艺术地位并未确立文字只为实用自然是以写小字为主。汉时多在竹简之上书写当时又无高桌大椅书写之时左手持简右手执笔因此毛笔必须弹性出众以便挥写。又因竹简本身吸墨极少毛笔蓄墨不求过多。汉代毛笔便纯为兔毫所制。 到得晋时书法之风大盛制纸工艺日渐成熟对笔的要求自然也生了变化。虽然晋时纸张书写前均经过处理颇为光滑但无论如何纸吸墨较之竹简要多得多。此外晋时书风大变行草盛行一笔每连贯成行对毛笔的蓄墨量要求更高。因此晋时兼毫笔较为通用多采紫毫掺狸毫、青羊毫制成。 此时正值唐初所见毛笔多为纯紫毫或以紫毫为主的兼毫且均为短峰小笔。唐初书法也多以小字为主便是题碑书丹也不过寸字所用毛笔自然无须长峰。且兔毫峰本不长更兼当时制笔时笔头纳入笔管颇深少则三分之一多则至半也做不出长峰笔来。 前时卢鸿临写多为二王书帖以及当代名家墨迹所用毛笔自然无有不妥。现下要认真习练书法自然按照后世的思路从大字楷书入手。只是如此一来身边的毛笔便不够用了。只苦了小三儿为了满足自己公子的愿望将左近笔庄全跑遍了还到幽州去了一趟就是找不到卢鸿所求的大笔。 卢鸿没有办法但又不想就此半途而废拍着脑袋想了半天也只好寄希望于族中笔坊自行研制了。此外其他如纸、墨、砚等物怕也要一同改进。只是此时他年纪幼小哪里有能力让笔坊为自己制笔唯有想办法鼓动老爸老妈让他们为自己出头设法成事。 这天早起卢鸿到后堂见过父母问安之后便不急着去书房读书只是把自己想练习大字文房器物均不合用之事说了又道想借族中作坊制作文房请父母大人设法。 卢夫人听儿子说练字没家伙用当时想也不想张口便说:“这有什么难的。鸿儿你只要好好用功学业其他的自然有娘给你想办法。不就是让作坊做几只笔嘛老爷你就安排一下吧。” 卢祖安却是不忙答言反问卢鸿说:“鸿儿你往日习书所用文房未曾闻说不合用。且你习书写字不过记事成文又不是要给人题招牌写匾额成天练那大字做什么?” “父亲大人孩儿近日习字每每觉得终日临池写来写去总是他人衣冠难成自家风貌便想试行新路以开生面。再则只习小字难免宥于寸微气局逼仄长此以往谈何笔力谈何风骨?因此上想借习练大字以成自家风格也好开张气势冀有所得。” 卢夫人听了儿子这番语言自是连声称赞就是卢祖安也觉得儿子见识确是高明不由得点头微笑便将族中作坊之事细细讲来。 原来这卢氏族中制笔制纸都有家坊。笔坊乃一黄姓外来之人经营不过有十数年的历史;纸坊则是本族一个远房名唤卢安的祖辈相传便是在族中管理纸坊。所制纸笔主要是供族中所用开支也是族内承担。墨砚则均是由人自外采购族中并无作坊。 卢祖安便道:“鸿儿你所言颇有道理新制文房也无不可。只是一则为父虽然忝为族长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便动用族产为自家劳作;二则这等新研器物没有数年之功难有所成委实也有些不便之处。” 卢夫人听了这话不待卢鸿出声便直接说:“这有何不可。作坊做出新笔新纸来难道还只给鸿儿一人独用不成还不是全族受益。上次鸿儿弄的那新酒族中哪个不喜欢?就是老爷你不也是天天离不得口美得什么似的么?又哪有人说是为自家私利了?鸿儿天资聪颖这做笔这类的小事难道还难得住他不成你就尽管放心便是了。” 在卢夫人看来自己这宝贝儿子那是如假包换的正牌神童只说是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晓哪还有儿子不明白的东西。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儿子倒真是知道不少当世人不知道的学问尤其是文玩器物放眼当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她这番想法倒也不能说错了。 夫人已经了言表了态卢大族长自然只有唯唯听是的份领导一句话新兴的纸笔开项目就此上马。只是砚墨二物族中没有作坊全系由外购入却是无法可想。 卢鸿想了想说:“墨倒是好说易州松烟颇佳多购数十锭即可。只是这砚确实不太合用。习大字须多磨墨汁现下砚台多半小巧砚池蓄墨不多实为不便。还望父亲大人着人去端州等地选购石材回来孩儿自行设计砚式着人雕琢方好。” 卢祖安听了这话不由心下为难。易州墨倒还好说这端州石价值委实不低。唐时端砚方才盛行名动天下有“端州紫石砚邢州白瓷瓯”的说法虽然石质大多不佳但因采石不易价格高昂所谓“端石一斤价值千金”。且端州远在岭南距范阳数千里之遥。此时车马不便哪这么容易说买就买的。 卢鸿看卢祖安沉吟不语心下暗笑知道制笔制墨都由族内作坊制作自可假公济私。这砚却得老爸出钱自然就要肉痛了。他也不说破恭恭敬敬地说:“是了爹爹孩儿这几日攻习经书颇有些疑窦难解之处卢先生说爹爹诸经百艺尽皆通晓要孩儿朝夕请教以承家学。今日正要请父亲大人指教。” 卢大族长一听儿子要请教学问一霎时脸色由白而红由红而紫额头上汗珠立时密密地涌将出来;再看自己夫人一幅似笑非笑的样子再不敢迟疑张口便道:“鸿儿这学问之道贵乎得之于心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求之外在反易误入歧途你还是自行揣摩的好。至于这采购砚石之事倒也容易为父这就着人去办。”一边说着便即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话音才落人早已到了门外。 第二章 原来是你 次日早起卢夫人便催着卢大族长实施儿子的创新大计。卢祖安匆匆起身胡乱洗漱完毕少少用点早餐便赶着去安排人手。那笔坊主管因是外人不好相催便着人通告一声要他来见卢鸿商议制笔之事。纸坊的卢安倒好说话直接便叫人前去相唤。卢安听说是卢族长家的神童九公子要做新纸饭也不及吃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卢安才进院便看到卢家的二管家卢多正在院中。这卢多本是卢祖安的书僮少年时跟随卢祖安外出求学远涉他乡一直照顾卢祖安。等卢祖安回家做了族长安顿下来他也便成了卢府的管家。只是这卢多却是个爱玩的性子虽然年纪也老大不小却是不耐烦管事就禀明卢祖安另选了一个管事的自己就宁可退位当了二管家其实也是万事不问。只是他资格即老人又滑稽和善与众下人倒都很亲近。卢鸿自打小外出玩耍就都是由卢多看着。卢鸿小嘴甜得狠一口一个“多叔”叫着哄得卢多团团转有了什么淘气捣蛋的事大多是卢多给他兜着。这次远出采购砚石须得有个可靠之人卢祖安便叫卢多去走这一趟。 只见卢鸿拉着卢多在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边说边比划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卢多边听边连连点头又拍胸脯又挥拳的自然是说道定当尽心竭力完成九少爷交办的艰巨任务云云。 好容易见卢鸿交待完毕卢多带了两个下人辞别卢鸿而去卢安这才上来见过卢鸿便说起制纸事宜。 原来这卢族纸坊规模并不甚大所产纸张为麻纸。麻纸乃是以青麻、黄麻等为原料造出纸来较为毛糙吸墨性能不佳供族中其他孩子初学写字尚可让卢鸿拿来练字自然是不行了。 卢安听卢鸿说要制新纸便说:“这天下制纸之法除麻纸外尚有皮纸、竹纸。竹纸咱们北方鲜有大多是南方产竹之乡常见。只是竹纸虽然价廉纸质却略嫌脆弱听说还不如咱们这麻纸结实耐用。倒是皮纸闻说北地有以桑皮制纸的坚韧异常那边糊窗户都用皮纸经年不坏。咱们本地偶也见过皮纸虽然是结实了却略粗糙听先生们说写字也不太好用。” 卢鸿听了这话也大致知道了唐初制纸的情况。中国传统书画用纸称宣纸事实上严格说来只有宣州所产的檀皮纸才可称为宣纸。只是后来称呼混乱但凡是同类纸张人们便往往以宣纸统称了。 纸之制造要在选料。造上等佳纸所用材料最关键的莫过于青檀皮。用青檀皮制造出来的宣纸吸性强不变形防虫蛀寿命长纸张薄、轻、软、韧、细、白纸质极佳。卢鸿便与卢安说起这檀皮纸卢安却是未曾闻过。 卢鸿便将青檀的形状为卢安细细描述了一遍又怕他听不清楚将昨天晚上准备的一张纸从袖中拿出来递于他看。 卢安看这纸上原来是卢鸿画的一张图样知道便是卢九公子所说的青檀。见所绘这青檀根系达枝叶茂盛树冠庞大颇为潇洒、秀逸。旁边小图详细画出树叶如同卵形边缘有锯齿。又说卢鸿说这青檀早春开花花色为淡绿色;果实长柄圆形周围有翅不由心中一动道:“看这图样公子说的青檀似乎便是那楮树一般。这楮树咱们这倒多得是以前也闻说有人用楮树皮造纸的只是没见过。” 卢鸿听了不由心下恍然。原来这青檀形状与楮树类似古人多有误为楮树的。忙问了卢安几句这楮树的情况知道就是青檀忙让卢安收购青檀皮并专门说道最好寻那山石崎岖倾仄之间所生青檀且要二年的树皮方佳。 原来树皮制纸其优劣关键在于树皮中韧皮纤维数量过幼或过老的树皮数量不多即少都不能制成好纸。这青檀皮便以二年生的枝条皮为最佳并于春末夏初剥取为宜。只是此事和卢安也说不明白只是嘱咐他依言行事便是。 定下了此事卢鸿便又问卢安附近可有稻草要他一并收购以为造纸原料。这下不由卢安大为惊讶连忙问道:“咱们卢家在南边专有稻田以供族中食用稻米不过数量不多。只是这稻草未闻有能造纸的却不知公子这说法由何而来?” 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两种原料互相搭配使用之法直到明代方才出现卢安自是不知。卢鸿一笑道:“此法本是古书中所载我也是偶然得见。除开稻草之外还有一样东西需你用心寻找。”说罢从袖中又拿出一张纸来。 宣纸生产中除檀皮和稻草外还需要掺和药料药料中最重要的一种便是称为杨桃藤的汁液。昨天卢鸿一并画了图现下便拿出来要卢安寻找这杨桃。 卢安听完卢鸿所说看了看这图便说:“公子所说的这杨桃到是见山里人采来卖过。只是这东西遍体都是绒毛样子怪异除了穷人家偶尔买个哄孩子吃一般人却是不吃它。若公子说的古法要用这杨桃藤汁明日我便叫人去买便是。” 卢鸿听了便向卢安细细说了这杨桃藤汁的采集之法又说:“这杨桃虽然样子不好看味道却是不差更兼对身体大有好处。采购藤汁时不妨顺便多买些个杨桃家里人吃。” 原来这所谓杨桃便是后世人所说的猕猴桃此时尚不为世人所重故卢鸿有此一说。 安排已毕卢安便兴冲冲地告辞。此时世间各行各业于家传技艺多秘而不宣。今日闻说神童九公子有造纸古法卢安自然也是颇为心动便要快些准备材料看看这纸造出来是何等模样。 购砚造纸两事安排完毕卢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书房之中开始今日的功课。正当他埋头在众书堆中悉心揣摩毛诗之时忽闻小三儿通传道是笔坊黄坊主到了。卢鸿这才抬起头请黄坊主进来。 却见这位黄坊主进得门来看着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身着一件麻布短衫脸庞微黑个头不高略有些驮背两只手却是颇大遍布着老茧甚是粗糙。这黄坊主进得书房站定便道:“在下黄晖见过卢公子。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原来是黄坊主”卢鸿听了初进尚未经意便道:“此次却是有事要麻烦坊主……什么?黄晖?黄晖!你就是黄晖?” 第三章 传说中的鸡距笔 黄晖生平不详。相传得蒙恬制笔之法所制笔称作“金鸡距笔”因锋短犀利如鸡距故名。 史书上对于黄晖的记载极其简单就连他生卒年月都不清楚。所谓鸡距就是公鸡跖后突出像脚趾的部分。从这点看来这位黄晖所擅长制的必然也是短峰硬毫笔。 黄晖一听卢鸿说话的口气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卢鸿表情一幅惊喜的样子自己却实在想不明白卢鸿怎么会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卢公子可是听过在下的贱名么?” 卢鸿心下急转脸上过却早换过一幅笑容说道:“黄坊主的大名我自然是早就听说过的。”说罢忙起身相请道:“黄坊主请坐。” 说完这话再一看书房中的情形却不由卢鸿脸上一阵尴尬。他这书房要说到乱七八糟实在也是天下难寻了。但见四周墙上挂着几大张图表上边密密麻麻地标满了小字或红或黑或纵或横远远看去狼籍一片;在柱子上、屏风上也挂满了纸条上边注着大大小小的文字图符;案上、地下一堆堆得全是各类典籍连床上与椅子上都排满了半开的书卷就算是收破烂的仓库也没见过这么乱的。进得卢九公子这书房别说坐就是站着找个插脚的地方不碰着东西也实在是不算容易。 此刻黄晖顺着卢鸿相请的手势看去椅子上满满地摊着一堆《毛诗序义》、《毛诗表隐》、《毛诗义疏》、《毛诗谊府》之类再看看脚尖前边晃晃悠悠的两垛《周官论评》、《周官宁朔》、《周官驳难》、《周礼义决》等等横七竖八地好像风一吹就要散倒下来的样子连忙用力摇摇头坚决地说:“在下还是站着好了。” 卢鸿不由脸上一红也不再纠缠此节便站着与黄晖谈起制笔来。 原来这唐时制笔一般多用“卷心法”制作。所谓“卷心法”便是笔头中间有一丛“命毛”然后以绢或麻纸卷为笔心这笔心占笔峰约有五分之三其次加毛再次加绢或纸次又加毛如此数层包缠而成。因其头如雀形又通称作“雀头笔”。其用料仍以兔毫为主且笔头纳入笔斗一半以上只留毫腰和锋颖的部分露在斗外毫腰到根部不受力的部分完全藏入斗内如此笔头自然短小犀利奋强健一笔而后笔锋回复如初故特别适合快书写。 卢鸿日常所用的毛笔便均是这雀头笔。只是他所用的笔并非族内笔坊所出而是由人专门从外买来的好笔。他心下奇怪按说这黄晖大大有名所谓胜名之下无虚士所制笔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怎么会自家反倒要舍近求远外出购笔?难道此黄晖非彼黄晖?想到这里便问黄晖道:“我闻人说黄坊主曾得蒙恬制笔之法所制鸡距笔堪称一绝不知可是有的?” 黄晖一听此言不由大吃一惊说:“原来卢公子倒真是知道贱名。在下这制笔手艺乃是家传祖上确是学得蒙恬笔的制法。公子所说的鸡距笔是先父所创在下自也做得倒也小有薄名。只是当年遭遇兵荒全家毁于战火。在下只身逃到范阳蒙族长不弃凭小小手艺在这笔坊混口饭吃却是埋没了先人的名望。” 卢鸿心下暗道如此又问道:“既然你身负如此艺业为何在我族中名声不显这鸡距笔也再未得见所为何事?” 黄晖听了这话不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说:“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这笔坊不外是为了族中写写划划做笔倒有一半是族中学生们用的再好的笔又有什么用?何况若真是**距笔又有几个人用得起。那上等紫毫价比黄金。我虽然也用兔毫做笔但多是白毫便是花毫也少见紫毫却是一丝也没见过。没有好材料我便有通天的本事也造不出好笔来。” 原来这兔毫按等级分为数种。最上等的紫毫是野兔脊背上最长的全黑色毛料。其他则称为花毫、白毫、三花、五花等等级由高到低依次排列。 黄晖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只笔来说:“这只笔还是我初到此地时用逃荒带来的一点紫毫作的一管鸡距笔今日特地拿来请公子过目。” 卢鸿伸手接过这管笔细细端详。笔长不过一掌笔杆便是普通竹杆初看似无出奇处。手执笔杆捻动两圈只觉得大小适中圆转如意;拿下湘妃竹的笔套细看笔头丝丝黑毫齐整均匀;在掌心略略按压只觉得劲挺拔峭收放自如。他是玩笔的老行家不必蘸墨书写便知确是难得的好笔不由连声称赞:“好笔好笔果真是尖齐圆健四德具备不愧金鸡距之名!” 黄晖知道这卢九公子写得一手好字颇有名声。今日卢府下人来唤自己说是卢公子要见自己询问有关制笔事宜便事先带了这管好笔自然也是存了毛遂自荐的心思。此时见卢公子连声称好不由心下得意。却听卢公子说道“尖齐圆健”的说法不由大奇连忙追问何意。 这“尖、齐、圆、健”乃是后世人评价毛笔的标准此时世人自然未曾听晓。所谓尖是指笔毫聚拢时末端要尖锐。笔尖则写字锋棱易出锐意传神;所谓齐是指笔毫长短一致毫尖平齐。毫齐则运笔时万毫齐力使转自如;所谓圆是指笔毫圆满如枣核之形毫毛充足。如此书写时笔力完足笔锋圆满;所谓健是指即笔腰弹力强劲做书自然坚挺峻拔。 卢鸿于是一一讲给黄晖听。黄晖边听边点头口中赞叹不绝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做笔的。公子所说的我们心里也有就是不曾有一个人能这么清楚地说出来。我早就听人说公子字写得好是神童。今天一看只怕天下的天才加一块也没有公子这样的见识啊!”说罢激动不已一幅黑脸膛也泛起了红光。口中兀自喃喃不断品味刚才所言连插话的空也不给卢鸿只顾自说自话地讲起自己多年做笔经验心得与卢鸿所言笔之四德一一对应越觉得卢鸿所说言简意赅深微精到真是讲出了自己心中多年来想说又说不出的话不由得感慨叹息如痴如醉。 迷醉半日黄晖这才惊觉尚在卢鸿书房之中只顾回味卢公子所言倒将商量制笔的事给丢在了一旁不由他本来泛红的脸又再深了些直是有些紫。赶忙道歉说:“倒是让公子见笑了。我这人就这个毛病一说起这些事儿来就收不住。” 卢鸿微微一笑说:“黄坊主客气了。只是我看坊主这管鸡距笔也是以卷心法所制。小可在古籍中偶然得一制笔之法名为“披柱法”不知黄坊主可有所闻?” 第四章 狼毫笔与窈窕女 后世自宋以降制作毛笔普遍采用的便是"披柱法"所制毛笔最典型的便是“枣核笔”。 这枣核笔的笔头最内里是一个圆柱形笔芯笔芯分为两部分:直接在纸上书写的笔锋部分称为“身毛”笔锋以下部分的短毛叫做“辅毛”。这辅毛即是所谓“加健”主要起支撑笔型的作用。在笔芯外围还有一层薄薄的“披毛”以防止笔芯里的粗毛弹出及增加蓄墨。一般这披毛需优质毛料以细腻光华的毛料为披方佳。 卢鸿前世未曾亲试制笔只是用笔多年心得体会自然不少个中关键也大致清楚。何况在文房论坛上混迹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此时将这披柱法一一与黄晖道来便如耳闻亲见一般说得极其细致听得黄晖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唯恐落下一个字。 听完卢鸿所说黄晖心下思量片刻又问了几点不清楚的地方这才说:“公子所说这披柱法听来确实大有道理。与工艺上较卷心法似更简单制出笔来书写估计也不差。只是此法制出笔来怕是弹性略差不及卷心笔劲道足。” 卢鸿心下暗暗称赞这黄晖果然有两把刷子只是听自己一说便能道出其中关键。便又说道:“我要制的这新笔就是为了写大字用的就是要它蓄墨多笔性柔软顺和。此外主要材料也不是兔毫却是用到狼毫与羊毫。” 黄晖听了一皱眉说:“羊毫制笔也不少见不过多是用作兼毫掺入的。这羊毫太过柔软一般人多不喜欢用它。不过若是公子说要写大字这羊毫长峰易得倒是能做出大笔来;那狼毫虽然以前也闻说过用来制笔的只是粗硬难用莫不是公子有何特别方法?” 卢鸿一听便知是黄晖误解了。据说前代狼毫所指便是真的狼身上毫毛看来果然是真的了。便向黄晖解释道:“却是我没说清楚。这狼毫非是指狼身上的毫毛乃是指黄鼠狼最佳的莫过于其尾部长毫弹性略逊于紫毫却是清丽柔健蓄墨好寿命长决是一等一的制笔材料。” 黄晖一听忙点点头说:“我闻前世书圣王羲之有精制鼠须笔便是用黄鼠狼尾毫所制以前只以为是传说不想竟是真的。这黄鼠狼咱们本地也尽多集市上皮毛多有卖的价格倒是远低于紫毫。明日我便即收购了到时候还要劳烦卢公子亲临指点方好。” 卢鸿听了连连点头说:“这个自然要去要去。久闻黄坊主制笔之名想必家中也多有奇品正要请教。”想着明天定要多从这黄晖手中剥削点东西来才好不由眼放光明灿若晨星。 黄晖一听不由激凌凌打了个冷颤这才想起这卢九公子是有名的喜欢好东西见了什么就朝自己家里划拉自己这些年好容易偶尔弄些好材料做几管珍藏的笔落在他眼里哪里还有掉出来的道理?一想到此不由大是后悔只是话已出口再不能收回只得寻思快点回家将自己那些宝贝紧着藏严了方好。 黄晖正在追悔莫及之时卢鸿却又笑嘻嘻地说道:“黄坊主今日送我这管鸡距笔小可真是喜欢得紧只是还要麻烦黄坊主在笔杆上刻个名号才好。”说罢手中紧紧地握着笔管送过来另一只手便递过一把刻刀。 黄晖听了此言不由哭笑不得。本来拿来此笔原也有“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之意只是哪想到这位卢九公子虽然天资聪慧绝伦却生了这般惫赖的性子。一声客气也没有自己的笔便成了他的还倒要自己刻下名号来。只见卢鸿倒生似怕黄晖将这笔抢回去一般就算是要人刻字也舍不得离手。黄晖无耐只得接过刻刀便由卢鸿掌着笔管刻下“黄晖制”的字迹。虽然那刻刀是卢鸿为着日后篆刻所备刻笔杆不甚合用所幸黄晖功夫扎实几个小字也刻得精神十足。 放下刻刀黄晖一刻也不多停留向卢鸿告一声罪便做道别急急向家中行去。却全没注意到这卢九公子捧了那管精制鸡距笔眼睛直直地便如同粘在了笔上根本就没听到自己告别的话语。 第二日一大早卢鸿便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带了小三儿直奔黄晖的笔坊而去。 这卢家的族内笔坊说是作坊其实也就是一个小院。当年黄晖得族中收留便将这小院拨给他制笔家居便全是在一起的。 这笔坊也不甚远小三儿引着卢鸿出门走了有百十来步转了两个弯便到了笔坊门口。只见外观略有些老旧大门却是半开着。卢鸿便直接进了门口转过影壁见院中四下摆满了各种竹杆木条之类杂物一边架子上还挂了两排新制的毛笔只是却见不到人影就朗声唤道:“黄坊主在家吗?” 话音才落便听屋中脆生生地一声:“来啦!” 随着声音只见房门口竹帘“叭答”一挑俏生生走出来一位少女。只见这少女穿着短襦长裙裙腰高系更显得她个子高挑俊挺。头上鬟屈绕松松地挽了个髻一张清水脸眼睛忽闪闪的清澈灵动。再向下看所着短襦衽口却是颇松里边透出来低系的水绿色内衫半包半露只见那软颤颤白晃晃的一片夺人二目。 忽然之间卢九公子只觉得这阳光明媚的院落都黯然失色霎时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眼中只余那一片雪白随着少女迎来的步伐占满了自己的全部视线----啊啊难道我人生的春天这么快就要来临了么?啊亲爱的唐朝我爱死你了! 只见这名少女笑孜孜地迎上前来问道:“这位就是卢公子么?” 卢鸿却是眼睛直直地恍若未觉口中喃喃道:“春光真是灿烂啊……” 少女并未听清卢鸿在说些什么只是疑虑这位公子为什么呆呆地不说话。旁边的小三儿却将卢鸿这话听得一清二楚赶紧偷偷地捅捅卢鸿说: “我的少爷你快醒醒吧。哪来的春光这都快立秋了。” 第五章 最最沉重的打击 春光当然还在一半在少女明媚的胸前一半在卢鸿灿烂的脸上。 见了这少女卢鸿忽然觉得那鸡距笔紫狼毫都如同那浮云般散去一时心中只留下少女炫目的笑容。他只想挺挺胸膛向整个世界宣布:我长大了…… 当然长大这事不是自己说大就大的。卢鸿只得又把身子挺一挺鼓动如簧之舌将这前生后世的手段一鼓脑搬将出来不一时便将这少女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至少是他自己感觉一清二楚。 原来这少女便是黄晖的独生女儿名叫黄铃儿。事实上黄铃儿并非黄晖亲生却是他逃难路上所救。黄铃儿本姓林才几岁时家中亲人俱为乱兵所害她爹爹抱了她逃了出来却已是身受重伤跑出几十里地终于伤不治倒地。黄晖路经此处听到黄铃儿哭闹的声音这才救下了她看她小小孩子哭得实在可怜便收留了她一路逃荒到了范阳谋得一个笔坊的差事安顿下来。说起来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现在黄铃儿已有十八岁每日便帮着黄晖制作毛笔。 卢鸿一边听黄铃儿讲述身世一边不断地在旁边感慨叹息。说到黄铃儿家破人亡时安慰的声音更是悲切感人将本已自伤的黄铃儿感动得不能自已忍不住眼泪珠扑簌簌落将下来挂在明洁如玉的脸庞上便如同梨花带雨、芙蓉晓露一般把这小子眼睛看得都直了。再说到蒙黄晖收留父女艰难飘泊最终投奔卢府之时卢鸿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式不断安慰黄铃儿同时展望了美好的远景以卢府公子的身份做出了明天会更好的确切预言与坚定承诺。黄铃儿泪尚未干也让卢鸿说得笑容满面便如同皓月出云春花初绽。看着黄铃儿迷人的笑容听着她清风般的声音鼻中只闻得一阵阵似兰如蜜的幽香只勾得卢九公子如堕云里雾中不知身在何处。 待黄铃儿说起随黄晖制笔之时卢鸿方才渐渐回过神来便问未见黄晖的身影却是不知哪里去了。 黄铃儿接口说:“爹爹也不知怎么了昨天回来就和丢了魂似的忙着把家里的好多东西都收拾起来装了箱折腾了大半夜今儿一早儿就背了抱了的出门去了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什么可不能让那贼小子看到了……”说到这里方觉不妥急忙掩嘴不说。只是双颊不由得飞红呐呐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卢鸿听了只得苦笑自己这些年来见了宝贝就想方设法到手方休却不想净得了这么个名声。对自己以后大计甚是不利。看来以后还是要改进方法创新手段免得因小失大才好。 黄铃儿方才说漏了嘴甚是不好意思。就连忙转过话题说:“卢公子昨天我听爹爹提起公子说要制好笔须得用那黄鼠狼尾毫不知可有何奥妙?” 卢鸿一听此言知道在美人面前才艺演示的机会到了连忙又挺了挺身形咳嗽了一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狼毫较之兔毫虽则弹性稍有不足却有几综优点胜于兔毫。一则长峰较之兔毫易得可制长峰大笔;二则轻久耐用虽然价值亦是不菲实际使用却比紫毫实惠得多;三则毛根比之兔毫略粗蓄墨更多不似兔毫写字容易干枯。” 说道此处看那黄铃儿连连称是一脸佩服的样子不由越卖弄。看身边盆中一丛新制的笔毫色黄丝长柔顺如缎当是狼毫无疑心中暗暗称赞黄晖准备充分正好给了自己机会。于是便信手从中拈取一丝微微捻动点点头对黄铃儿说: “姑娘请看这上等狼毫色泽黑黄微泛紫色弹性出众毛峰尖锐。以之制笔自然是上等佳材。” 黄铃儿听了不由瞠目结舌欲言又止。卢鸿也不待她插言自顾自说道: “这狼毫却也有佳劣之分那上等狼毫产地越是靠北越为佳妙。极北之地有大山名曰长白所产狼毫最是上品。姑娘请看这狼毫也不是从头至尾一般粗细中间鼓起之处便是笔毫弹性最强所在一般说来鼓处越是靠前笔毫性能越好。笔头制成之后鼓处位置便是纳入笔管的位置。这狼毫较之那兔毫入管便要浅一些了。” 黄铃儿再也忍耐不住插嘴说:“可是可是……” 卢鸿坚决地把手一挥说:“没有什么可是。我知道姑娘你也明白笔头纳入笔管浅了毛笔弹性会略差怕是难以使用。这笔若是那些手上没有真功夫的人拿了自然无法适应。只是公子我自小苦练临池不辍腕力群笔法精到用这狼毫笔是决无问题的。”说罢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知道公子书艺群可公子手中这狼毫……” “放心我对这狼毫知之甚深怎么铃儿姑娘还不相信我么?” “问题是您拿的这是鹿毫啊……” …… 卢鸿这一下子差点直接噎死。心中不由大骂黄晖。还以为他听了自己之言行动够快已经把狼毫准备好了呢哪知道他要死不死弄这一盆鹿毫做什么弄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不过卢鸿毕竟不同凡夫俗子面对不利局面依然冷静从容只见他脸上绝无半分惭色很认真对黄铃儿说:“原来这便是鹿毫。在下精研狼毫对这鹿毫所知不多。姑娘熟谙此道正好借此机会请教。”说罢摆出一幅乖乖听课的劲头又偷偷向黄铃儿身边挨了挨只闻得她身上的异香越浓郁又感觉这香气十分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正在此时忽闻脚步声响抬头便见黄晖已经回来了。看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满脸喜色。身后却跟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抱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口中咿咿呀呀的唱着摇得拨浪鼓不住的响。 黄晖进得门来一眼见到卢鸿在此忙说:“卢公子早就到了。请公子稍稍休息我放下东西就过来。”说罢对身后的年轻人说:“大虎快给卢公子倒杯茶来。” 卢鸿见黄晖进了厢房大虎忙着给自己倒茶去了就转身问黄铃儿:“这大虎是什么人啊?” 黄铃儿面露羞色说:“是爹爹的徒弟也是我丈夫。” 卢鸿一霎时只觉得如同一盆冷水自九花天灵上直泼下来想不到自己千问万问就是最关键的事情忘了问没打听人家姑娘有了婆家没有。 大虎这时已经端了茶出来请卢鸿喝茶。这卢鸿哪有心思喝茶接过来便放在身旁。却见刚才那小孩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抱着黄铃儿的腿撒娇说:“娘宝宝饿了。” …… 黄铃儿俯身抱起孩子柔声说道:“乖娘喂宝宝。”说罢便转过身去解开衣服喂起奶来。此时更觉得那股异香越浓郁卢鸿方知为何如此熟悉! 奶香中的卢鸿直是欲哭无泪。看黄铃儿喂奶之时也不避讳自己显是丝毫没有把自己看作男人的意思一时万念俱灰默默无语垂头丧气地便向院外走去。 厢房的黄晖方才出来看卢鸿要走急忙唤到: “卢公子不是要制笔的么怎么这就要走?”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 第六章 非现场监管 话说初次暗恋惨遭打击的卢鸿很是黯然**了一会子直到午饭之时才化悲痛为力量对着食物起了冲锋边吃边暗暗誓一定要多吃快长早日成*人。卢夫人见儿子吃得这般香甜高兴得不得了还直说儿子长身体了不断地给卢鸿夹菜要他多吃些险些将卢大神童给撑得走不动路。 卢鸿的初恋萌芽就此无疾而终留下的只是他枕头下诗集中几哀婉情诗。是不是这份感情真的有诗中写得那般缠绵伤感只怕就连他自己也都记不清了。 但自此以后卢鸿却再也不肯到笔坊去看制笔之事无论黄晖如何邀请只是不为所动。黄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了半天黄铃儿也说不清楚最后方才想到是不是自己藏宝行为被卢公子得知就此生气了?后来再见卢鸿旁敲侧击地说起此事卢鸿一脸凛然很是严肃地讲了一通“苟非吾之所有虽一丝一毫莫之取也”的大道理倒是把黄晖说得一脸惭愧直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卢鸿的君子之腹。 除了笔坊之外纸坊的卢安进行的也很顺利。造纸所需的青檀皮、稻草和杨桃藤汁都采购齐全。只是当卢安恭请卢鸿亲临指导时却见卢九公子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一口一个学业繁忙一口一个时不我待口口声声说是虽然心向往之怎奈分身乏术。只是把制作过程一一描述给卢安由他自行摸索。卢安却哪里知道卢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上一次的惨痛教训卢公子就断了下基层开展调研、指导工作的兴趣从而进一步铺开了非现场监管的工作新格局。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这一日卢鸿正在书房中攻读《春秋》及“三传”。这《春秋》及《公羊》、《谷梁》和《左传》三传虽然列入子部其实全是历史著作不过是多了些评论罢了。他这些日读书进展颇快估计再有几个月子部经籍就能通览一遍了。 忽然听得门外传来黄晖的声音:“卢公子!哈哈这回可真是成了!” 这几个月来黄晖时不时就要拿几支笔来给卢鸿看自然是按照卢鸿所说的“披柱法”试制的新笔。每次经过卢鸿试用指出不足他便记下后回去细心琢磨再加改进。来得次数多了连门口的下人也自熟了后来也不再通传见了便直接放他进来自行找卢鸿便是。这黄晖也不愧是制笔大家拿来的笔一次比一次好反复试用了几种材料很快就将新方法摸透了估计这次肯定是大功告成最终的新笔已经定型故此拿来给卢鸿看。 卢鸿听他兴奋的声音也自是高兴非常。毕竟这新笔乃是自己一力促成尤其是自己居然能给大名鼎鼎的黄晖指点制笔想想便另人激动不已。 卢鸿方站起身形见那黄晖已经急匆匆地进了屋来只见他脚下生风却丝毫不乱轻轻几个转身已经熟练地绕过屏风上挂的几张字条转过地上堆着的两摞书籍晃过案几上摊着的一垛卷轴杀至自己对面将手中的两管毛笔递到自己眼前。 这两管笔一管是纯狼毫峰尖挺拔长有一寸上下;另一管则是长峰兼毫峰长更过狼毫笔出锋足有两寸有余。 这两种笔经过多次试制卢鸿早已对其特点了然于胸。这次见黄晖拿来的笔在在均是一丝不苟虽然笔杆仍是普通竹杆但笔头所选狼毫羊毫皆为上品制作工艺已经是成熟精到真当得“尖齐圆健”四德之称。 卢鸿把玩片刻也不出声便拿了笔走到书案之前。小三儿这些时日见卢鸿试笔多了倒也长了眼力价儿早已将书案简单收拾一下取过几张上好的纸笺来。卢鸿见了嫌笺太小直接让他从旁边箱子中取过一卷精绢铺展开来又掸了两掸便取过那长峰兼毫笔在案上砚中饱蘸浓墨随手半真半行地写下了“尖齐圆健”四个大字。那精绢本色做淡黄映着四个浓墨大字越显示得精气勃勃。四个字均有碗口大小虽然不是规矩森严的真书笔法却更显得自然生动牵丝连带笔迹婉然不由得旁边的黄晖连连道了几声“好”字。 卢鸿只觉书写之时心手相应也连赞几声好笔。再看那黄晖这几个月来为造这新笔真是殚精竭虑本就微驼的腰更显得弯了人也瘦了几分两眼之中满是血丝虽然神情喜悦却掩不住一身疲倦。不由心下感激转身向黄晖深深施了一礼道:“这几个月来劳烦黄坊主为小子制笔之事日夜操劳卢鸿不胜感激。” 黄晖一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相搀说:“公子这是说什么话来!蒙公子不弃传了制笔秘法与我又令族内出资为制笔采购佳材。我活了这些年纪倒从来没有象这些日子这样快活过。今日新笔制成多一半是公子的功劳我谢公子还来不及哪能让公子谢我呢。” 卢鸿却摇摇头说:“在下不过纸上谈兵若无黄坊主用心试制哪有这佳笔问世?自然是应该谢过。” 黄晖还要谦虚忽然眼睛一转便即改口道:“公子定要谢我黄晖是不敢受的。不过公子若是觉得这几个月在下还有些苦劳便大胆请公子将这尖齐圆健四字赐我如何?我一定要将这四字高高挂在我房中当作我黄家制笔真训以后代代相传永为传家之宝。” 说完也不待卢鸿答应便又拿起旁边的狼毫笔双手递于卢鸿道:“公子赐下墨宝自然还要题下名号方好。正好这管笔还未曾试过就请公子当作试笔顺手将尊名也题了吧。” 卢鸿不由目瞪口呆只得拿过狼毫笔蘸了墨就在绢末写下“范阳卢鸿”四个字。 黄晖也不客气招呼小三儿拿过旁边卢鸿常用的一方玉印打了印泥端端正正盖好了又自取过一张空白麻纸覆在上边这才仔细卷将起来道一声谢便就出门扬长而去。 卢鸿与小三儿相对无语想起抢他鸡距笔之事来怎么这么快就找回来了。只得叹息一声说: “唉报应啊报应!” 第七章 阶段性成果 新笔既已制出卢鸿便乘胜追击让黄晖在制笔同时试制不同比例的兼毫如五紫五羊、七紫三羊、三紫七羊等等。这几紫几羊的说法是指软硬毫的比例。如三紫七羊便是三分硬毫七分软毫这样的笔性柔软蓄墨较多;而七紫三羊刚弹性更足。 试制兼毫的同时卢鸿又将那无心散卓笔、长峰纯羊毫笔及抓笔的制法提将出来让黄晖再去试制。那无心散卓笔也是兼毫峰在寸半左右笔中无加健的笔心是以虚锋散毫软熟随意别具一格。长峰纯羊毫笔则是纯以长峰羊毫所制峰长达三寸以上笔腰软而无力写篆隶多用。抓笔多以猪鬃所制乃是写大字榜书所用。这些毛笔此时俱未出现卢鸿一一与黄晖讲来只听得黄晖目眩神迷心驰神往。再听卢鸿讲还有如茅草、竹丝、鸡毫等多样材料提笔、揸笔等各类笔式以及竹笋式、兰花式、葫芦式等各式笔头等等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将这些笔一鼓脑全做出来以遂平生之愿。 黄晖这里忙得天晕地暗天天沉浸在试制新笔的幸福之中;那纸坊的卢安也取得了初步成果纸坊按照卢鸿的方法终于准备好要抄制第一批纸。 之所以这纸要这么久方才准备好主要是制纸工艺不仅繁复且需要时间也是较长。 卢鸿所传之法需将青檀树的枝条先蒸过再浸泡然后方才剥皮。剥下的青檀皮晒干之后加入石灰与草碱还要再蒸一次以去其杂质。之后洗涤干净将其撕为细条状晾晒在朝阳之地经过风吹日晒雨淋褪去杂色自然漂白。那稻草则要以木碓破碎秆节除去稻叶然后用铡刀切去草头与草桩两头留下中间一长段然后捆扎整齐加工为燎草。只这檀皮料与稻草料漂白一节便须自然晾晒一年以上方好。卢鸿为了快些试验工艺便命卢安先取部分材料经三月漂白后先行试制。此时虽然漂白时间尚短纸色或有不足但只要工艺试验成功所备下的原料一年后自然能造出洁白如雪的好纸来。 材料漂白后便要将加工后的皮料与草料分别进行打浆并加入杨桃藤汁等胶液搅匀。这杨桃藤汁的妙用便在于将青檀皮和稻草纤维在纸浆中均匀分散这样才能使抄出的纸厚薄一致结构紧密。用竹帘将纸浆抄成整纸再刷到炕上烤干、剪裁后整理成张这纸方才制成。 到得试制抄纸这天卢安来禀过卢鸿便顺便问卢鸿是否还有兴致亲临纸坊观看抄纸。卢鸿这些时日暗恋事件的阴影逐渐褪去对于能够亲临纸坊观看这大唐第一批檀皮纸问世也很是向往。经过反复打听卢安母亲、老婆、姐妹、女儿、儿媳、孙女、外孙女的基本情况掌握了其侄女、外甥女、侄媳妇、外甥媳妇的出没规律确认其不存在干姐妹、干女儿以及女弟子的真实依据后卢鸿终于决定冒险到纸坊一行。 卢家族内纸坊却并不在范阳城内乃是在城西一处小小山脚之下。之所以远离城市主要是为着取水方便。古时取水不及后世便利且造纸所用水须得纯净山泉方佳将纸坊建在山脚下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为着用水便利。 这纸坊规模并不甚大在山脚向阳的山崖下一个小小院落几间平房。一侧的山体上开出一片空场晒满了各式皮料和草料。几管粗大的竹杆自山上延接而下引半山的一眼清泉水直通到纸坊内的石槽中今日最后抄纸成型的步骤便是从这石槽边开始的。 待卢鸿在卢安陪同之下来到这房间之内时只见卢安的大儿子已经将料准备好了。这全料乃是先将皮料、草料分别打成糊状纸浆然后将皮料浆与草料浆按不同比例混合再打匀滤净方得。此时卢鸿一声令下卢安家的大儿子便将准备好的全料置入石槽之中移过旁边的竹管来注入泉水卢安将备下的杨桃藤汁慢慢混入旁边的卢安的另两个儿子手拿木耙将纸料打匀之后几人便各拿一支木棍用力搅拌起来。 这纸坊中原来也就十来个伙计多是卢安一房的家人亲戚。卢安自打从卢鸿处得来制檀皮纸之法后所有试制过程都是小心谨慎唯有家中大儿子全程跟同试制其几个儿子也只是负责各自的具体工作原本有两个雇佣来的外工都让他寻个借口打了。此时这房间之内除去卢鸿、小三儿便只有卢安父子四人。 待卢安看这槽中纸浆搅得差不多了便做一个手势几个人同时停将下来。卢安大儿子便拿起早就预备在旁边的竹帘一头递于卢安两人分别站在石槽两头准备抄纸。 一般说来抄纸视其大小需二人至多人不等。今日试制只抄四尺左右纸张故卢安与大儿子两人即可卢安乃是掌帘他儿子抬帘。此时卢安站在槽边目光凝重两只手稳稳把定帘架微一示意便将竹帘缓缓攒入石槽内纸浆之中然后双手同时力摇动竹帘将纸浆振得翻腾起来待纸浆浪动便倏的持帘迎浪而起将竹帘平平抬出。等帘上余水由帘隙中滤出纸料留在帘上一张新纸已然抄出。 卢安将帘架放于一侧槽架之上将竹帘用右手担起左手拿帘下端将所捞之纸平平放于槽侧备好的一叠湿麻纸之上。然后再持帘入浆抄纸出槽。每抄一张卢安儿子便报一个数。父子二人配合默契忙而不乱四臂倏起倏落却是寂然无声只有其子不时报数。只过得大半个时辰已经是抄足一刀。 卢安待大儿子报数满一刀时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竹帘放了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这抄纸一节最是考验手上的功夫。纸张薄厚多少、平匀与否全靠抄纸人手感而定。若是平时卢安一口气抄上几百张纸也是有的也不似今天这般劳累。还是因为他对这新纸期望甚高因此竟然也略有些紧张。 抄出的纸放在一旁足有厚厚一叠。卢安几个儿子动手将其移至木榨上微微用力将纸中所余之水缓缓榨出。经此一步纸张已经进一步成型只待上墙焙干就已经是成型的纸张了。 第八章 远方的客人 那焙房就在院子一角。卢安几个儿子动手将一叠新纸抬到焙房之中。原本纸抄好后多为晒干。今天因为卢鸿急着看新纸的效果便在焙房中生起了炭火。那焙房中几面墙内壁中空炭火中燃热气烘得墙壁烫热好让纸干燥得快些。只是此时方到秋后天气尚热那焙房之中炭火烘烤实在是酷热难当。老远的卢鸿便停下脚步只由得卢安父子抬了纸张进那焙房去了。 卢安进焙房后便将那一叠纸一张张地揭将下来手拿一把方刷将整张纸平平地刷在热墙面上。待两面墙上都铺得满了方才停手。过不片刻墙上纸都干得透了这才动手将纸由墙上揭将下来。 此时卢安已经浑身湿透便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脸上却是笑逐颜开。他同大儿子一齐将新纸搬将出来乐呵呵地对卢鸿说:“公子请看咱们这纸如何?” 卢鸿看这新纸尚着热气颜色略有些带灰还不是纯白色却光滑平洁细薄紧密。卢鸿拎起一角就着阳光仔细端详只觉得帘纹齐整通体均匀捻动几下手感绵韧不由大喜说:“好纸就是这样子!” 卢安脸上全是汗水连皱纹都泛起油光笑着说:“刚才我手摸着这纸软软绵绵又很有韧劲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用那稻草和檀皮混在一起。以前见过的皮纸虽然精工细作光滑坚韧这绵性就差得远了。想来有了稻草掺入这纸便越绵软吸墨更好。以前听说最好的纸就是宣州和四川才有。咱们这纸一出来嘿嘿怕是天下再没有更好的纸了。” 卢鸿听了点点头说:“正是。皮料和草料相掺这纸便又绵又韧。二者比例不同纸性也不一样。皮料多草料少的纸性坚韧便称做净皮;草料多皮料少的纸性绵软便称做棉料。安叔你不妨反复试验做出各种绵韧不同的纸来。” 卢安听了自是连连点头。此时卢安儿子动手已经将纸剪裁起来。卢鸿急着试用新纸才得半刀便卷了要先行回去。卢安忙拦住说:“公子却是不可着急。这新出的纸叫作原白纸纸性生燥不经加工难以使用。还是待做成笺纸后再试用吧。” 卢安所说的原白纸便是后世人称的生宣。这生宣作泼墨、写意的山水花鸟自是极佳只是笔墨洇透扩散难以掌握。唐时书画均以工整风格为主因此并不惯用。 卢鸿却哈哈一笑说:“安叔放心我便用这原白纸也是不怕的。剩下半刀安叔可试制各种笺纸便是这半刀我先拿去过过瘾。”说完便让小三儿抱了纸出门上车回家试纸去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卢鸿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功课进展依然顺利最难啃的子部已经接近尾声现在卢鸿已经开始按照习经的方法整理攻读子部。黄晖时不时便拿过几种新笔来给卢鸿试用卢安则用不了几天就会拿过一种新制笺纸来向卢鸿请教。 一晃时间已经到了年底卢鸿要卢安做了一批大红的方形笺来写了数张福字送给族中长辈倒是很得了一番夸奖。只是没有想到红红的大福字在卢鸿建议下倒着贴在影壁上之后又漂亮又喜庆一下子便在范阳城中引起了轰动。家中最先贴上去的长辈很是飘然了一回先是得意洋洋地给旁观众人讲上一通这“福到”的含义再说出这便是家中神童的手笔大大的炫耀了一把。其结果就是每天都要有几个亲朋好友着人下帖子来求这福字有那性急的干脆就跑上门来非要硬逼着卢鸿当场写了再如获至宝的捧回家贴好。到后来如果这范阳城中哪位大户人家没有贴上个卢神童写的福字你简直就没脸再开自家大门这年都没法过了。几天下来不只是卢鸿累得不行就是卢祖安也烦坏了。卢安本来还想关了纸坊收拾一下准备过年呢没想到这些天求福字的涌将上来那红纸立马告急卢安一家不得不赶着重新开工没日没夜的忙了大半个月一家子差点没过了年。还好眼看到除夕这股风潮才算渐渐平息下来。 除夕祭祖、守夜一系列风俗卢鸿都见得惯了也没有了太多的新鲜感。只是听到父母之言才知道今天这个年还些不同的地方----今年是卢夫人五十小庆。原来当地风俗不到六十不庆寿但一些大户人家在五十时却要备办三牲五果六斋祷告祈天以求添福添寿称为“小庆”。这小庆不办酒席也不宴请邻里只是家中人操办。 这次卢夫人小庆卢鸿早就出嫁的姐姐也要回来。卢鸿这位胞姐名唤卢秀儿大了卢鸿足有二十来岁。卢鸿出生之时卢秀儿早就出嫁这些年来回娘家的机会也不多这次正要借此机会回家小住一段。就连卢秀儿的婆婆郑夫人不知怎么这次也说要同来给亲家母庆生。 其时女儿出嫁除了二月二回娘家平时是难得回来的。这卢秀儿嫁到了荥阳郑家离范阳路途遥远回家就更不容易了。上次回来还是四年前卢祖安小庆之时。卢祖安本大过卢夫人三岁只是当地有个习俗称做“男九女十”即男子在四十九、五十九、六十九岁时便要过小庆、六十和七十寿辰女子则要到实岁数方过因此卢祖安小庆倒是比卢夫人早了四年。当时卢秀儿夫妻在家住了一段成天地哄了弟弟玩爱得如同珍宝就连卢夫人都说她太宠着弟弟了。彼时卢鸿正是初显神童风范之时每日里常缠着姐姐姐夫要他们给自己寻找各类字帖善本。卢秀儿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只是可怜卢鸿姐夫差点愁白了头。 家中自然是喜气洋洋上下做了准备便等着亲家母、姑爷和大小姐上门。一直到了初四这天午后才闻得送信的下人前来说是郑夫人一行到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忙将一行人等迎进府来。此次郑夫人前来却是要多住几日大包小件的带了好几车东西过来自然也少不了给卢夫人准备的礼物以及给卢鸿收集的书帖等物于是收拾物品安排房间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第九章 天上掉下个柔妹妹 收拾物品自然有下人办理卢夫人却引着郑夫人及卢秀儿夫妇到正房中说话。郑夫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并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环也都一齐进得后院来。那卢祖安因有外客来访早就着人带过话来由卢夫人、卢鸿陪着郑夫人等叫卢秀儿夫妇也不必急着拜见晚上再述就是。 一行人便进了屋来。那唐时已经有了高椅等物只是多安置在前厅待客时用后室便由着自家方便还是低低的床榻。此时正值天寒地冻时节室内置了数个火盆小翠将正中的火盆拨弄得旺旺的只觉得室内温暖如春众人便去了外边的裘衣共聚在榻上述起家常。 卢夫人同着郑夫人自是先都问候家人述起几年来的别情。卢夫人便叫了卢鸿来给郑夫人见礼郑夫人却笑着一把拉过来仔细打量着说:“这便是咱们卢家的小神童了!整日里听人说起这孩子少年天才字写得是极好的我这耳朵里都生了茧子了。今天这一看啊真是没见过这么灵秀的孩子。怎么就生得这么好看呢倒比我们家这丫头还漂亮了!”说完便招呼身旁的小女孩说:“柔儿见过你哥哥。” 只见那小姑娘轻声唤了声“哥哥”便偎在郑夫人身后黑亮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卢鸿。这柔儿白白净净的形容瘦小长相算不上特别出色一双眼睛却是极有神采。 郑夫人轻轻拍着小姑娘便向卢夫人介绍起这柔儿来。 原来这柔儿名叫郑柔郑夫人乃是其伯母。这郑柔说来也可怜自打小就没了父亲幸亏他家这一房也颇有实力除了族中一份例钱郑夫人也时常接济些财物生计倒是不愁。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春天郑柔母亲也因病故去这郑柔便成了孤儿。郑夫人将她接了过来当成自家女儿。这郑夫人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年纪也都成*人忽然得了这么个小女儿也是万般疼爱。见郑柔因为双亲故去心中总是郁郁不乐就借了给亲家母小庆的机会带她来范阳散散心。 听着郑夫人说着郑柔的经历卢夫人也是心酸不已拉过小郑柔来摩挲着她头上的双髻问她来范阳好不好玩愿不愿意多住几天。这小郑柔倒是一点认生的意思也没有大大方方的问什么答什么声音软软柔柔的很是讨人喜爱。 这时那郑夫人便又说起这郑柔从小在家就颇有主见由其母教导读书文学女红竟是样样皆精俨然便是个小小才女。 卢夫人听了此言就笑了说:“那倒好了。我家这个淘气宝贝蛋会写两个字就会什么的似的成天价在外边瞎鼓捣些个没用的东西。这次好好让他妹妹教教他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学问修养省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卢鸿听了也只能腹诽两句心道老妈再谦虚也没这么损你儿子的吧?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叫瞎鼓捣那叫文房四宝明白不?还让这小丫头片子来教自己就这小丫头断奶没几天估计也就认俩字居然就跑这当才女来了还真敢在自己面前充大个不成。 卢鸿这里胡思乱想那郑夫人却笑着说:“姐姐就不要谦虚了。柔儿这丫头也不过是在家里看过两本书哪里比得上咱们卢大神童啊。就连我家老爷都说啊连长安洛阳那边都知道卢家九公子的大名就没见过这么小岁数字写得这么好的。今儿我们一进门看见影壁上的大福字这叫一个好看。我开始还想这字怎么贴得倒了问了才知道这就是鸿儿写的有个讲儿叫‘福到了’真是难为这孩子怎么就聪明到这个份上!等明年过年说什么也得给我写上几张也让我们喜庆喜庆沾点神童的光才好。” 卢夫人听了这话美得便如同三伏天里喝了冰镇的甜蜜水一般心里舒服得都要飘起来了只是口中却是更要谦虚几句“淘气包”、“混小子”之类的。郑夫人身后伺候着的那个十五六的丫环听着却是嘟起了嘴显是对夫人吹捧卢鸿、贬低自家小姐的做法颇为不满。 卢鸿看着有趣便多打量了这丫环几眼。刚才在外边均穿着厚厚的裘衣没太注意此时脱了外袍才现这丫环竟是个小美人。只见她跪坐在郑夫人身后但也看得出高挑的身段圆圆的脸两只大眼睛水灵灵地只是此刻眼中却满是不以为然的颜色。看卢鸿在看她便气呼呼地看着卢鸿很是不满的样子。直到那郑柔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这才示威般地瞪了卢鸿一眼才低下头去摆出一幅乖乖伺候的样子。 此时的卢夫人与郑夫人越说越是投机。这女人到了五十岁左右老姐妹一见了面那絮絮叨叨起来自然是没完没了。卢鸿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偷偷地跑到姐姐身边找姐姐索要礼物。 卢秀儿听了轻轻的便在卢鸿头上打了个小巴掌偷偷地说:“没良心的小混蛋!来了半天不理我过来就知道要东西也不羞么。”嘴里这么说却动了动身子让卢鸿挨在自己身边才说:“礼物么自然是有的。不过给不给你就看你表现了。” 卢鸿听了连忙笑嘻嘻地大献殷勤又是捶肩又是拿背口中马屁更是滚滚而来直将卢秀儿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实在是古往今来空前绝后万中无一百年不遇的最最最好的姐姐。 卢秀儿听得眉花眼笑招呼人拿过一个小篮子来说:“这便是姐姐给你的礼物了。打开看看喜欢不?” 卢鸿看这小小篮子乃是极常见的荆条小篮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寻思莫不是姐姐寻来的古物?也不多言让小翠来打了篮盖向内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原来里边圆圆红红的却是几个大柿子。 卢秀儿看了卢鸿的样子咯咯一笑说:“怎么了?这可是姐姐知道你爱吃特地给你准备的怎么不喜欢?” 原来这柿子乃是荥阳的特产。上次卢秀儿来见卢鸿吃到这荥阳柿子连连称好这次便特地给他带了来。 卢鸿知道是老姐在开自己玩笑却也知道姐姐惦记自己连忙称好将姐姐谢过了几百遍再看这柿子红红大大的着实可爱也不管其他伸手便拿了一个偷偷藏在姐姐身边吃了起来。轻轻咬破只觉这大柿子柔软多汁极是美味。 他这里同姐姐笑闹吃着柿子忽然眼睛扫到郑夫人身边的郑柔不由心下一动。只见此刻郑柔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屋内其乐融融的样子显得颇为孤单。又见她看着自己和姐姐玩闹吃柿子却绝没有流露出一般孩子羡慕的表情只是眼中隐隐透出一丝哀伤。 第十章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第十章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卢夫人和郑夫人见了卢鸿同姐姐玩闹吃柿子不由笑了起来。卢夫人便笑骂说:“小馋嘴猫儿!当着客人就不管不顾的成个什么样子!算了让你们陪着我们这上了年纪的呆着也是没意思了。你便带着你柔妹妹出去转转吧省得她闷也带她认认地方。” 郑夫人也自笑了说:“光顾咱们姐儿俩说话了他们这小孩子可不是早就腻歪了。”便吩咐身后的丫环:“红袖好好看着小姐别让她冻着了。” 卢鸿一听这丫环原来名叫红袖不由偷偷一笑想到这名字倒是颇有意趣挑灯夜读红袖添香很是香艳。只是唐朝还没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句子此时这等故事却是无人能解。 红袖见卢鸿又在偷偷的坏笑不由又瞪了他一眼这才连忙拿过郑秀儿的裘衣伺候着她穿束停当。这边小翠也帮着卢鸿穿好了衣服主仆四人便一同出门来。 卢鸿引着郑柔一路穿过回廊行到西侧一个小跨院来。这院子虽然不大却收拾得颇为整洁现在里边也有郑家带来的几个仆人正在安排物品见了郑柔过来纷纷地过来见礼。 那郑柔虽然小小年纪却应付得很是妥当面对下人也绝没有托大的姿态遇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仆人还都颇为恭敬地道声“辛苦”。众下人看着郑柔的神情都是充满喜爱显是这郑柔颇得人心。 卢鸿见了也不说话只是笑一笑带着郑柔行到门前。这时一个老仆行了出来见了郑柔忙招呼一声“小姐”便要上前见礼。 郑柔紧走几步托住说道:“才叔你是看着柔儿长大的还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又侧过身道:“才叔这便是卢府的卢鸿卢少爷。刚才夫人着鸿少爷带我出来转转认认路的。” 才叔听了忙过来见过卢鸿又对郑柔说:“小姐这屋内还没收拾妥当乱七八糟的就不要进去了还是请卢公子带着小姐到别处看看吧。” 卢鸿无奈只得带了郑柔主仆又出了跨院。他本是一心想快点去看看姐姐给自己搜刮了什么好的碑帖拓本此时却给抓了劳工成了导游自然颇为郁闷。那郑柔比自己还小着一岁小小丫头自然没什么可看的;红袖大些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虽然不错只可惜和自己就如同有仇一般总是一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卢鸿也就懒得理她们一直向前行去。 卢鸿这边想着心思埋头走了一会忽然听得身后那红袖喊:“喂!夫人让你陪着我们你怎么也不说句话这是要把我们领到哪去?” 卢鸿听了这才抬头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带了郑柔到了后花园来了。卢家这个园子面积颇大只是此时正是过年时节天寒地冻百草凋零园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可看的景色。 回一看郑柔正在轻轻拉着红袖的衣服那红袖还是一幅气呼呼的样子。卢鸿看着好笑却一板脸说:“我带柔妹来花园转转有何不可?倒是你这丫头有这么和主人说话的么?” 郑柔听了卢鸿这话便说:“卢公子有所不知红袖是自小伴我长大的我二人名为主仆实同姐妹。刚才红袖说话或有得罪之处还望卢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卢鸿见郑柔说话柔柔的一词一句却是颇为得法也不愿与她们纠缠转过身便要再行。那红袖见了郑柔替自己陪礼却是老大不忿站出来说:“小姐给他陪的什么礼!刚才在房中夫人夸了他两句就一幅天王老子的架式不把人看在眼里。让他带我们转转又是一幅不理不睬的样子带着我们乱走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了怎么着?”说到最后两句却是转向了卢鸿故意提高了声音显是一脸挑畔的神色。郑柔紧着拉她她却把郑柔的手拨开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卢鸿见了红袖这般作态杏眼圆睁脸色红扑扑一脸气不忿的样子倒觉得颇为可爱。知道刚才在屋内郑夫人夸自己是神童时替郑柔谦虚了几句有点贬低郑柔抬高卢鸿这丫头心里向着自家小姐便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了。 卢鸿有心逗逗这丫头便上前几步摆出一幅吊儿浪荡的样子邪笑着说:“臭丫头胆子倒是不小。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卢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实话和你说少爷便是范阳四恶霸之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样样精通的。至于什么打瞎子、骂哑巴挖绝户坟踢寡妇门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我和你说我这人可不管那么多什么天理、良心、正义、道德那是统统不当一回事的。七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我打残了几十个了。只要我卢大少爷出了门这范阳城内的大姑娘小媳妇包括城东头那个瘸了腿的李寡妇隔着三里地远远地晃着我的形儿立马就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就你这小丫头也敢和我使横?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红袖一听不由大惊失色还以为这卢鸿只不过是仗着会写俩字家里人宠得有些骄横哪知他竟然是如此大大的恶人。听他说做过的这些坏事想一想都要怕得睡不着觉。又看他带自己二人到这荒凉无人的后花园中莫不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想到这里真是怕得要死就连想也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把身子躲在郑柔身后口里却逞强地说:“坏小子你你想做什么?” 这里那郑柔却是颇为镇定微微一笑对卢鸿说:“适才红袖言语多有无理之处公子就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再转身对红袖说:“红袖姐姐不要怕。卢公子乃是世家子弟自小有神童之誉人品学问在在皆是名声远播怎会如他所说一般?适才均是玩笑话红袖姐姐便不要当真了。” 卢鸿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一番话没把小的吓唬着倒把大的吓坏了。听郑柔这几句应对对这郑柔又高看了几眼。想她小小年纪心思倒是颇为缜密想来自幼丧父家中百事艰难自然心机要重得几分。 这时小翠也过来劝慰几句。刚才她看卢鸿摆出一幅恶人面孔已觉好笑;再听了后边的恶言恶语强忍着没笑出来只好把身子转过去只是全身上下兀自不住抖动。这时见郑柔说话忙过来打圆场说是少爷人很好刚才是开玩笑等等便劝着众人回转行来。 卢鸿便带着郑柔自来路走回边行边同郑柔介绍各处也同她谈些见闻所说甚是相得。只是那红袖虽然被小翠劝说不要害怕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一路上眼睛都不敢看那卢鸿偶然眼神一对便吓得赶忙转过头去显是惶恐未定。 第十一章 张黑女 当天晚上卢府后室设下家宴给郑夫人一行接风洗尘。卢祖安因族中另有应酬未在家中只是临行之时来告个罪。晚饭时便由卢鸿坐在他姐夫之侧算是陪客。 卢鸿姐夫名叫郑昭道因着郑家本是世族更以书香门第名闻天下。郑家子弟均承家学于经学上多有不俗造诣。郑昭道为人踏实好学颇得佳评早年便蒙推举出仕现下乃是在地方小县中任县丞一职。唐时每逢过年官员皆给假七日元日节前三天节后三天。只是此次郑昭道陪同母亲夫人到范阳所需时日较多因此也是告了假方来。 郑昭道本是个老实人哪里比得卢鸿这前世下过酒场练就的嘴皮子几番酒劝下来早就喝下了十几杯。这卢家酒乃是蒸馏所得度数较之唐时寻常村酒高上许多这十几杯酒下来直将郑昭道喝得晕晕乎乎说话都有些含糊。小舅子灌姐夫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卢郑二夫人见了也没多拦倒是看卢鸿劝酒花样百出说得尽是些闻所未闻的新鲜段子直笑得全桌人都流出眼泪来便是那郑柔也是忍不住满脸笑意。直到卢秀儿看郑昭道实在是有些多了便道够了不许他再喝了。郑大县丞虽然晕乎乎的不甚清醒但听得夫人一声令下立时便令行禁止封杯不饮任卢鸿说出大天二十四个点来也再不肯多喝一口了。 待用罢酒饭收拾下去又说了一回话便各自回房安排休息。这卢鸿就搀了郑昭道送他回屋边好心好意地让姐夫小心慢走边偷偷他问给自己都弄什么好碑帖来了没有。郑昭道走路都有些打晃了听小舅子问起这事就含含糊糊地说:“放心鸿儿你姐知道你喜欢这个让我给你找了好些个足足装了两大箱子。我这就让人给你抬过来。” 卢鸿正在心下暗喜心道得手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斥道:“你敢!”然后便觉得一只纤手一下子拧在了自己的耳朵之上不由他“哎哟”一声定睛再看不是卢秀儿还有何人? 只见卢秀儿满面煞气拧着卢鸿耳朵数落他说:“好你个小混蛋儿盼着把东西骗走了就成天抱了那些个破字帖玩去没空理我了是不?明白告诉你你就老老实实陪我玩几天等走时自然把东西给你;敢和我花样我一把火把那两箱子破烂儿全烧了!” 卢鸿听了暗暗叫苦连忙给姐夫使眼色让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哪知这郑昭道见老婆拧了小舅子的耳朵教训不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朵激凌凌打了个冷颤卢鸿挤眉弄眼了半天他却转过头去只当是没看见。 卢鸿见了不由暗骂姐夫几声“没义气”枉自己刚才一心一意劝了他半天好酒。眼见得这暗渡陈仓之计是失败了只好收拾起侥幸心理回过头来大拍姐姐的马屁把能想到的好话都说尽了又拍着胸脯说定要天天陪在姐姐身边早请示晚汇报鞍前马后绝无怨言。只说得口水纷飞、舌绽莲花说到恳切时更是言词切切捶胸顿足就差指着天上的明月誓了。 直直说了半晌卢鸿口中都说得干了喉咙如同起火了一般卢秀儿这才咯咯一笑说:“算你小子有良心。算了不用白乎了那东西我早让人送你房里去了。不过刚才你答应的可不许变卦啊你可说了如有反悔什么天地共签之鬼神共弃之小心半夜鬼来抓你。” 卢鸿这才知道又让姐姐给涮了却是不敢抱怨嘴上连连说道“绝无反悔绝无反悔”。又见姐夫也正望向自己脸上写满同情不由想到自己这姐姐当真是克绍家学驭夫之术可说是青出于蓝、炉火纯青。看着姐夫脸上同情的表情不知道应该是谁同情谁。 待卢鸿回到自己房中小翠忙迎来问自己怎么才回来又道卢秀儿遣人送了两个大箱子过来不知道放在哪好就先摆在了一旁。 卢鸿等了半天就等的这个急不可耐地叫人把箱子搬到卧室之中连忙打开一看果是一沓沓的拓片;随便展开一张细看正是自己要姐姐帮着寻找的魏碑拓本不由心下大喜。 这魏碑是指南北朝时期北朝的楷书碑刻书法。所谓北朝乃是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等多个朝代因魏立朝最长故后世将这些书法通以魏碑称之也有称之为北碑的。这魏碑多是民间无名书家之书除石碑之外多为墓志铭、摩崖及造像记等。魏碑书法结体方严雄强朴拙、变化多端与南朝王王羲之等风流蕴藉的书风大不相同。 唐朝初年距这些作品年代并不算久远只是此时王书大行魏碑却不为世人所重。直到后世清朝末年馆阁体书风流弊日重乃有有识之士倡南帖北碑之说尊碑抑帖大声疾呼碑学盛行天下书风为之一变。 这魏碑既为民间无名书家所书其水平未免参差不齐泥沙俱下。因此卢鸿便要姐姐所得碑拓不要装裱只将软片拿来待自己细细审过择其精品再行装裱。 卢鸿欢喜不尽让小翠掌好灯将火盆中炭火拨旺便在书案上一一赏鉴起来。这两箱拓片怕不有数百张。卢鸿看了半夜方才粗粗看过一半只见小翠困得不行在案边不住点头就命她到外屋自行去睡自己却是毫无睡意看了一张又一张。 卢秀儿找来的这批拓片其中不乏精品。如后世所言魏碑名作“龙门二十品”竟然一张不差。更有许多后世闻所未闻的佳品卢鸿都是次得见。更难得的是此时这些碑刻年代不久极少损坏更兼世间识者不多因此少经拓凿。这些拓片大都墨色黑亮字口清晰锋锐神采奕奕。看着这些风格各异、美不胜收的佳拓真另人有三月不识肉味之叹。 卢鸿看了一夜拓片窗外已经隐隐白自己也觉得有些困乏。再看箱中拓片还有不少只好留待日后再看了。随手拿过一张想看完这张便小睡一会免得明日没有精神。却见这张拓片字迹不大从反面看似是一张墓志铭。待他将这张拓片展开定睛看时不由心中狂喜竟然不自觉地拍着案子笑道:“哈哈!张黑女!是张黑女!” 只是如此一来竟将外屋的小翠惊得醒了。她连忙起身披了衣服跑进来问道:“少爷怎么了?什么张黑女?” 第十二章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 卢鸿这边兴奋不已手舞足蹈见小翠进来就笑着和她说:“没事没事你去睡吧。不过是碑帖的事没关系的嘿嘿。” 小翠疑惑不已这字帖中还有黑女白女不成?只是少爷说了也就不再多问。过来把火盆中炭火拨得明亮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卢鸿说:“少爷快早点休息了吧天都快亮了。” 卢鸿口中说着好好好是是是把小翠打去睡了只是自己兴奋得紧却是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这张黑女碑就是张玄墓志。张玄字黑女北魏南阳人这件碑拓乃是其墓志书者不详。其用笔方圆兼俱用笔含分隶遗风又偶见行书笔意峻宕朴茂结体扁方堪称北魏之佼佼者备受后世书家好评。此志一直名不见经传直到清道光年间何绍基得剪裱旧拓孤本对此碑推崇备至方为天下所知。只是清时因要避康熙帝玄烨讳故称之为张黑女碑。后世现此拓时原石早毁此志即为天下孤本实在是凤毛麟角弥足珍贵。 卢鸿反复鉴赏手中这张黑女拓片越看越爱。直到天边越来越亮惊觉时间实在是不早这才觉得浑身困乏竟是一夜未睡。他年纪尚小一觉得困倦就再也支撑不住手中拿着拓片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直到听得小翠不断召唤卢鸿才勉强醒来。才一睁眼便小心翼翼地将紧紧捏在手中的张黑女墓志收好。伸个懒腰起身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原来太阳升得高高都快到了中午姐姐卢秀儿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卢鸿不由一激凌还好他本是合衣而卧赶忙下床正在寻思怎么拍拍老姐的马屁耳朵一痛已经是被姐姐伸手拧住。只听卢秀儿说:“好啊昨儿晚上还好好儿地说天天陪我玩儿这一转眼的功夫就知道抱着帖儿睡觉了早把姐姐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我刚还听小翠说你半夜还乱叫什么女来着?怎么着?已经有了小相好儿了不成?” 卢鸿只好堆出一幅笑容跟着姐姐解释道:“哪敢啊弟弟这不年幼体弱需要多休息一会嘛。那张黑女是碑拓之名就是姐姐给寻来的拓片中的。你弟弟才这把小年纪哪有什么相好的姐姐可不能乱说。” 话音才落就被卢秀儿啐了一口说:“还敢狡辩!编也编个沾点儿边的哪有什么碑里还写这女那女的你当那是青楼的群芳牌不成?” 卢鸿听了心中不由连连叹服自己这姐姐着实彪悍难为她也是一个大家女儿连这青楼中的摘挂牌制度都研究透了怪不得收拾姐夫就象拿小鸡子一般。 卢秀儿口没遮挡只顾批评卢鸿痛快了话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怕弟弟追问就松了卢鸿的耳朵说:“你还不快点收拾一会娘亲的小庆祈福就开始了。以后再和你算账。”说完自去了。 卢鸿大叹倒霉也只得叫小翠捧了水来简单洗漱一下换过衣服就急忙向正堂行去。 这小庆祈福之礼却也简单就是供上三牲五果六斋焚香祷告即可。等卢鸿到了正堂见众人都已到得齐了。看他一幅精神不整的样子卢祖安便淡淡地说了他几句卢夫人却是怕儿子受了委屈就忙着说上香了不让卢祖安再说。 祈福已毕众人便入座午饭已经准备停当。只是这次座中有了卢祖安在场气氛也沉闷了许多卢秀儿卢鸿都不敢再玩闹老老实实吃完饭卢鸿便说身体困乏要回房去休息。卢夫人已经知道他光顾看拓片辛苦了一夜还没缓过来就让小翠跟着卢鸿好生伺候他踏踏实实下去休息。却是卢秀儿当着卢祖安不好意思拦着卢鸿气得直咬牙却又眼珠一转偷偷地和卢夫人说起了什么边说边看着卢鸿笑容颇是怪异。 卢鸿这一回屋舒舒服服地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天色已然不早。这才起身收拾停当到卢夫人屋中来。进屋才见郑夫人和卢夫人正在榻边说话一见他进来都是笑了起来。卢鸿只觉得这两位夫人看着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尤其那郑夫人笑得很是古怪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隐隐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见卢鸿来了郑夫人便起身告辞。只是临出门之际又回头打量了卢鸿几眼这才笑眯眯的去了。 卢夫人便将卢鸿唤到身边拉了他的手问是可休息够了然后又说:“儿啊我听你姐姐说昨天夜里你梦中还在呼唤女子的名字也不知你是看上了哪家的闺女。这事都是怪娘粗心你已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这婚姻大事也是该操办了。只是咱们卢家这身份地位寻常人家的女儿是万万不能入咱们家门的。昨天我看郑柔这孩子虽然父母双亡但也是族中正脉又收在你郑伯母房下身份也是有的算是门当户对。更难得这孩子明理懂事又识文断字将来娶过来帮你操持家务我也能放下心。适才我已经和你郑伯母说过你郑伯母已经答允了只待这次她们回去之后便安排纳彩诸般事宜你只管放心便是。” 卢鸿听了这话只把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心中暗道“苍天啊大地呀”自己这不过是回房睡了一觉怎么转身老妈你就把媳妇给我说定了。又暗自埋怨姐姐说什么“梦中呼唤女子名字”这都哪来的事也太夸大其词了吧? 卢鸿赶紧向卢夫人解释说是绝无呼唤女子名字之事。只是这事向来是越描越黑哪里说得清楚?再说道自己年纪尚小不想早早成亲卢夫人便笑着说:“鸿儿你心急也急不得的。你方才十一二岁年纪尚小就是想迎娶你柔妹妹朝庭也是不许的。需得你到了十五行了冠礼方才安排你们成婚之事。” 卢鸿见老妈说到自己这婚事眼中流光溢彩一幅神采飞扬的样子显是正在憧憬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的美好将来只好叹一口气认命的不再言语不敢再出声打破了老妈儿孙满堂的美梦。 第十三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节卢夫人便着人请了郑夫人及卢秀儿夫妇当然更少不得卢鸿没过门的小媳妇郑柔一并过来用餐。席间那卢夫人不停地给郑柔夹菜布蔬没口子的劝郑柔多吃几口弄得郑柔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这郑夫人和卢秀儿则是看着卢鸿止不住的眼中全是笑意。看着郑夫人那丈母娘看姑爷的眼神卢鸿直如同芒刺在背这一顿饭吃得全然忘了是什么滋味。 好不容易挨得这一顿饭吃完众人进来内室坐下了卢夫人便说:“柔儿坐到这边来咱们娘俩说说话。”说完对着卢鸿说:“这没你什么事了还是早点回房忙你的去吧。” 卢鸿自然知道老妈和郑夫人要和郑柔说的是什么事连忙起身告退;又看到郑柔眼中似乎明了的眼神更是不好意思赶紧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跑了出来耳中只听得姐姐咯咯的笑声。 回到自己房中不由大是气闷不移时小翠也追了回来看着自己也是一脸怪模怪样的笑容。卢鸿见了这小翠不由心下暗暗叫了几声汉奸特务女间谍!要不是你多嘴多舌哪至于这样。 待要说她几句心里却也明白这事须怨不得小翠倒是自己那多事的姐姐和老妈掺活出来的。何况这小翠自小伺候自己体贴入微将来说不得也是自己房里的人若因为这事说了她生了嫌隙反倒不美。只好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一会卢秀儿笑嘻嘻地过来卢鸿连忙上前小心伺候着把姐姐哄得高兴了这才从姐姐口中把这前因后果弄明白了。 原来今天小庆祈福之后卢鸿赶着回房补觉卢秀儿便将卢鸿昨天夜里高呼“张黑女”一事向卢夫人当笑话说了说时自然不免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卢夫人听得儿子这等言行却是起愁来不知所呼的是哪家的女儿莫非儿子心中有了人不成?于是叫下人到卢鸿房中待卢鸿睡得沉了便偷偷唤了小翠来细细查问。 小翠于是将昨天夜中自己先于卢鸿休息半夜为卢鸿呼声惊醒一事说了。卢夫人问起平日里卢鸿行为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卢夫人这才想起卢鸿在书房读书及外出都是小三儿跟着的就又把小三儿传了来。 那小三儿今天中午无事家中因为卢夫人小庆下人们也都赏赐下酒饭吃喝已罢正聚在一起吹牛胡侃之时忽闻有人来传说是夫人有事要审问于他不由心下忐忑不知道夫人要问自己什么进了后堂头也不敢抬。卢夫人先是吓了他几句又问了问卢鸿平常学业及制作纸笔等事接着便问他平日里卢鸿可有特别关注的女子。 小三儿被卢夫人吓了几句早就魂飞魄散灌下的几杯酒一下子都做冷汗出了自是知无不言。听卢夫人问及卢鸿有无交往女子的事当下便毫无隐瞒地将黄铃儿以及卢鸿询问卢安家中女性之事一一交待出来。他平时跟着卢鸿久了口才倒是大有长进遣字用词语法结构一一道来描述得居然颇为传神。先是说起卢鸿去笔坊遇上黄铃儿时痴痴呆呆的样子又说起卢鸿哄得那黄铃儿又哭又笑的情形最后说起知道人家已经结婚生子时悲痛欲绝的状况。真说得是连比带划口水飞溅绘声绘色精彩异常。中间还学着卢鸿的样子吟了几句卢鸿为黄铃儿写的情诗什么“空有痴心托彩翼恨无慧剑斩情丝”什么“半盏残灯孤梦影一宵冷雨瘦黄花”云云。只见这小三儿捏着嗓子学那卢鸿低吟的情景倒真有几分悲悲切切凄惨伤怀的痴情之态只听得卢夫人是心惊肉跳。听着自己儿子迷恋人家女孩伤情如此还要说什么剑啊斩的这不是要寻死觅活么卢夫人只觉得阵阵后怕觉得自己对卢鸿实在是关心不够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再说到卢鸿打听卢安家女性时卢夫人总算是略松一口气既然儿子又开始关注其他女子说明对黄铃儿的心思已经淡了那寻死觅活的事估计是不会有了。只是听得后来卢鸿询问得如此详细从卢安的老母到他家的孙女从卢安有无干姐妹到收没收义女徒弟真是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竟是一网打尽。尤其那老卢安短眉小眼、酒糟鼻子、翻唇阔口的样子他家的女性能漂亮到哪里去?想想卢鸿居然饥不择食到这等地步不由一阵阵恶寒。听那小三儿学卢鸿反复追问寻根问底的口气卢夫人并卢秀儿无不是张大了口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半晌缓不过神来。 等将能问的都问清楚了卢夫人便又训斥了小三儿几句要他以后时时注意卢鸿言行一有异动随时来报这才让他退下。小三儿一走卢夫人便跌坐在坐椅之上以手捧头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卢秀儿便上来相劝娘俩合计来合计去卢夫人便提起是不是就将小翠开了脸让卢鸿收进房里。卢秀儿却认为:那小翠明摆了早晚是卢鸿的本来就已经天天在卢鸿身边了。既然卢鸿还要到外边找人眼见得靠小翠是栓不住卢鸿了。还是抓紧给卢鸿说门亲事大事定下来了也才好收住卢鸿的心。 卢夫人听了连连称是说还是卢秀儿想得周到。只是急切之间哪里找合适人家的姑娘去?这时卢夫人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郑柔来连忙问女儿这郑柔怎么样。 卢秀儿一听连声说好。说这郑柔因为家中不幸年纪尚小一直未曾字人。更兼知书达礼待人和气郑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的。这郑柔虽然父母双亡却是真真正正的郑家嫡脉若真娶了她于卢鸿日后前程大有裨益。娘俩更合计虽然郑柔由郑夫人收养也甚得喜爱但终究少了亲生爹娘仗恃估计将来也不至于胆敢欺负卢鸿。她们娘俩均是在家中说一不二之人管老公管得都是服服贴贴心里更觉得是天经地义。此时论起自己的儿子兄弟来便反过来一个心眼的怕自家人被媳妇管了吃亏有一点点的主场优势也要算计在内。 娘俩越说越是觉得对路这郑柔简直就是上天专门安排给卢鸿的好媳妇怎么就这么巧这边才动心思要给卢鸿说亲那边直接就送到家里来预备上了这不是注定的姻缘是什么?寻思至此再无怀疑便叫了下人请郑夫人过来商量。可巧的是郑夫人日前见了这卢鸿什么才学出众书艺群那是早就知道的难得这次见了本人模样又俊秀性情又灵动很是喜欢隐隐地也有这个心思。只是想郑柔父母双亡怕卢家看不上她。一听卢夫人有这个意思正合心意真是一拍即合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十四章 后青梅竹马时代 卢鸿听卢秀儿唧唧喳喳地讲了半天这才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不由得心下苦笑。他生于这范阳卢家早就知道这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范阳卢氏本是海内大族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世家。族内子弟婚配不是世族后裔便是高官贵族寻常小一点的世家都不放在眼里。自己是族长之子又顶了这神童之名阖府上下期望甚高自己的婚姻自然要紧紧地和家族利益绑在一起。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才十岁出头老妈就忙着把老婆给自己定下了。听姐姐毫不掩饰地说什么收小翠什么娶郑柔心下不由暗想:老妈啊老姐呀你们也不看看我才多大?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力呀?难道说人是神童就连这也能出类拔粹异于常人不成? 只是老妈和老姐的心思卢鸿自然也明白。虽然世家势力于隋末唐初战乱中略受打击但其影响却是深植人心难以动摇。若自己日后出仕父族是范阳卢氏母族是博陵崔氏再娶了荥阳郑氏的妻室这样的背景身份那可真是天下尽皆去得了。 想到此处无可奈何也只能是长叹一声认命吧。好在郑柔那小丫头虽然年纪还小要什么没什么模样也只一般不过看她言语行动倒是颇有主见、识得大体的人。日后尽多交流的机会就当是慢慢培养感情吧。 卢秀儿看卢鸿低头不语还当他是害羞凑过来逗卢鸿说:“鸿儿我可告诉你你这小媳妇人是极好的就是小心眼多一些。要不然姐姐我传你几招保证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卢鸿郁闷难言又不敢惹姐姐生气只好唯唯诺诺摆出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直到卢秀儿逗得他够了起身回自己房间去卢鸿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头栽在床上狠狠地打了几下枕头出气。 旁边的小翠见了连忙过来帮他宽衣伺候他休息。卢鸿见了小翠不由心头火起真想当场把她按在床上就地正法也好出出心头这口恶气。只是见她神情专注细心地帮自己收拾衣物想想这些年对自己尽心尽力主仆感情颇好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手----事实上就算是想下手也得有下手的本钱啊! 万般无奈洗洗睡吧。就连那没看完的拓片也没心思看了虽然今天已经睡的不少卢鸿还是觉得头脑混乱浑身无力收拾收拾一头躺下不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卢鸿洗漱已毕便过来给父母请安。才到院落门口无巧不巧地便遇上郑柔主仆二人卢鸿只得先打声招呼。二人双目一对卢鸿感觉颇为不好意思。倒是郑柔神色不变应答的殊为得体只是双手紧紧绞住指尖都有些白了。郑柔身边的红袖却是狠狠盯着卢鸿一双眼睛本来就很大这下瞪得更大了。 二人一同进屋给卢夫人并卢祖安请安。卢夫人见他们俩一同进来请安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把将郑柔拉到身边问她休息得可好住得可还习惯。又说有什么缺的少的让她尽管和自己讲显是对这儿媳妇极为满意。 卢鸿见老妈有了媳妇忘了儿子心下颇为不满只好哼哼两声以示抗议。卢夫人听了只当是没听见。 等到早餐之时卢鸿竟然给安排得与郑柔对面而坐。只见旁边伺候的丫环婆子与下人见了自己二人都是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只觉得浑身不得劲简单扒拉了两口饭便说要温习功课连卢秀儿喊他也装作没听见一溜烟地跑了。 先是回自己房中将先前选出的几件拓片挑出来主要便是那惹祸的张黑女与龙门二十品以及几件精妙的碑刻。到了书房却见小三儿早早的在这候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上去抬脚便要踢。 小三儿昨天出卖了卢鸿今天早起听说卢鸿订亲的事不由得心下虚。吃完饭早早地就来书房候着看卢鸿一来便打、怒气冲冲的样子知道是事机败露连忙上前抱住卢鸿的大腿叫道:“少爷饶命小三儿再也不敢了!”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卢鸿哭诉起来直道是自己吐露实情一则是迫于主母威压更兼担心卢鸿人生大事实在是无心之过。 卢鸿同他主仆感觉颇笃本来也是吓唬吓唬他见小三儿这幅架式倒也不好意思下脚了。便哼了一声说:“怎么?知道错了?” 小三儿点头如捣蒜连说知道了。卢鸿喝道:“以后把眼睛放亮嘴巴管住胆敢再犯打下你半截来!知道了就给我站起来不用再往我身上抹鼻涕了!” 小三儿听了这话立马雨过天晴把鼻涕用袖子抹了抹站起身来。看到卢鸿手中拿着的拓片连忙过来说道:“少爷这拓片是不是要拿去装裱的啊?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我这就去找那装裱店的老板让他紧着给你裱出来保证手艺精致价钱合理让你满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卢鸿手中的拓片转身向外就跑。 卢鸿又好气又好笑喝道:“回来!这大过年的哪有装裱店会开门你到哪裱去?” 小三儿却是头也不回边跑边说:“少爷放心那装裱店的刘老头前天赌钱还欠我十文钱我去抓他他再也不敢不给裱的。”口中说着脚下只是不停转眼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卢鸿无法只能由着他去。自己回来坐下翻看几本书却是心乱如麻怎么也静不下来。 过了一会有人来唤卢鸿道是卢祖安叫他过去一下。卢鸿知道肯定又是订亲的事也只好放下手中的书来见卢祖安。 到了卢祖安房中见卢祖安手捻短须看着自己微笑不语。卢鸿见了礼卢祖安便叫他坐下问了几句他近来学业这才缓缓开言道:“鸿儿昨天你母言道给你订下了一门亲事。这郑家也是有数的世家与咱们卢家也差不到哪去为父颇为满意。刚才为父已经禀过族中几位前辈也都很认可。待这年过完为父便着人下了聘礼把事定下。只是闻你母亲说你这些日子心绪浮动大异往日却是要注意自行约束磨砺修养以免行得差了遂成终身之恨。” 卢鸿听了也不再试图分辩只是点头称是说是定要奋图强、锐意进取、悬梁刺股、扬名立腕决不辜负家庭的培养、娘亲的厚爱、爹爹的期望、师傅的教诲做一个有益于社会、有功于朝庭、有利于家族、有爱于老婆的四有新人。 第十五章 石不能言最可人 卢祖安看卢鸿一脸真挚地表态言很是注意又勉励他几句嘱咐这几日就把功课先放放好好陪陪卢秀儿和郑柔卢鸿也只能点头称是。 正说话间忽闻门外有话音传来少时有脚步声急匆匆地行到门口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老爷!少爷!哈哈卢多回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那卢多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卢鸿一见是卢多回来了不由大喜也顾不得卢祖安在向前直接便冲到门口的把拉住卢多说:“多叔!石头买回来了没有?” 卢多咧着嘴笑着说:“嘿嘿小少爷什么时候你多叔办事漏过兜了?放心吧全是按你临走时说的办的。这一趟可把你多叔累惨了。回来我就直接奔书房想让你先看看。听人说你到老爷这来了我才赶过来的。五子六子他们几个正在那边卸石头呐。” 卢多说完这才进屋见过了卢祖安。卢祖安见卢多大半年没见变得又黑又瘦心中不由暗想:“这鸿儿交办的定然不是什么好差事。这卢多哪象是买石头的活象挖了半年石头回来了。” 卢祖安想的倒真是差不多卢多在端州这一段日子虽然没有真个下洞挖石头只是带人找坑口寻矿脉也是天天在山中摸爬滚打着实累得够呛。这几年他在卢府中养得日渐肥胖身体也大不如前经这大半年的野外勘探生涯虽然黑瘦许多身板却好了起来也算是意外收获。 卢祖安见卢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知道他心早就飞到石头堆里去了也不再鸹噪就让卢鸿自己去看石头玩去却留下卢多询问这些日子的经历。 卢鸿的心都要飞起来一般急冲冲地杀到书房却见门口几个下人正把一块块用厚厚的草袋包扎的石头搬到书房隔壁一间空屋中去。卢鸿走上前去看看这块又看看那块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待得石头搬完安置完毕下人们便出去收拾外边的车辆等物。卢鸿一个人走进小屋见里边堆了有半屋的石头。他抱了一块八寸大小的石头摆在案上就着旁边盆中的水将石头洇湿了。这块石头四面并未规整还带着金黄色的石皮。正面的石头经水一过色泽紫中泛青色彩深沉正中老大一块鱼脑冻隐隐的透出密密的青花。卢鸿伸出手轻轻抚摸只觉得触手细腻娇嫩石质滋润异常忽然感动地掉下泪来。 下岩北壁石!下岩北壁石! 世间都知端砚之名却不知同为端砚不同坑口的砚石品质高低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相差岂止千百倍。但凡深爱端砚之人只要闻得这“下岩北壁”四字无不心追神驰恨不当面。只是这下岩北壁石自唐时见于世宋庆历年间即开采殆尽后世爱砚之人虽然苦心搜求往往穷一生之力也见不到片石残璧。 唐初端砚开采不久所采石料多为端溪上岩坑洞口附近之石石质大多不佳到后期下岩佳石才被掘出来。只是卢多得了卢鸿的指点到了端州打通关节自行采石直接够奔下岩坑洞而去所采均是极品美石。这半屋石料随便拿出一块来怕也是称得神品了。 卢鸿手抚爱石头脑中也不知想些什么晕晕乎乎中感觉似乎极是快乐又似乎极是迷茫竟然就一直这么傻坐了半天。小三儿借着装裱的旗号跑了出去因怕卢鸿秋后算账一时未敢回来;卢多被卢祖安留下询问出门之事;卢夫人等以为他被卢祖安叫去交谈竟然没有人现卢鸿不见了。直到午饭时节找不到卢鸿追查起来才有家人在书房边上的小屋里现卢少爷呆呆地坐在里边抱着石头楞。 一家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紧着把他弄出来让他洗干净手吃饭。卢鸿自己也觉得好笑只是卢夫人和卢秀儿却又暗地嘀咕不是卢鸿是有了媳妇欢喜的还是断了对其他女子的念想刺激的怎么就这么痴痴呆呆的在冷屋子里抱着石头坐了半天。 卢鸿自己心情甚佳也不管她们嘀咕什么自顾自吃了两大碗饭。这几天他心中诸事缠绕一直精神不佳此时忽然便全然放下恢复了平时的心境。卢夫人看儿子吃得下饭也就放下心来不再担心。 一家人吃完了饭家人奉上茶来卢鸿又禀明父亲说是要族中石匠来制作新砚式。卢祖安听了还没接话卢夫人便话道:“你这孩子成天就想着玩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东西。你柔妹妹来这几天她也没个大小差不多的伴你就抽出些空儿来多陪陪她。那石头块子又冷又硬的有个什么玩头。放在屋里它也飞不了你就晚几天再鼓捣它吧。” 卢鸿听了心中不愿也不好分说只得应了一声“好”。倒是郑柔看卢鸿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忙说:“婶婶不必了柔儿自己照顾得了自己。再则柔儿自小对这文房笔墨纸砚也很是喜爱。鸿哥哥乃是方家有此机会能够指点指点也是好的。” 卢鸿听了郑柔这话倒觉得这小丫头倒是很会说话确实有两把刷子就对郑柔说:“柔妹如果喜欢等石匠来了定砚式时我就请妹妹来一同观看顺便也给妹妹做个喜欢的砚台玩。” 卢夫人听了却笑着说:“你这混小子天天玩这些个就罢了她一个小小姑娘家玩的什么石头。罢罢罢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随你们去吧。” 当天下午卢鸿便着小三儿将族内的石匠找了来。那小三儿本来躲了出去被卢鸿派人寻将回来也没说别的就让他去找石匠。也不知小三儿怎么说的一下子石匠带着俩儿子一齐过来站在书房门外大大咧咧地说:“九少爷要凿个啥咧?别的咱们不敢说要说凿石头不管多硬的石头蛋蛋咱们一锤子下去保证它乖乖儿地破开。” 卢鸿出门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这石匠也是卢家远房因他人老实又是石匠人们都叫他“老石头”。其实这老石头也不过四十来岁长得个头不高浑身上下哪都是四四方方的就连手指头肚都长得方方正正。他家俩小子是双胞胎大的叫大铁二的叫二铁都是和他爹学的石匠手艺。这爷仨站在一块一样的五短身材四方脸浓眉大眼简直就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着实有些好笑。 卢鸿请他们进书房老石头却是不肯直说:“少爷那读书的地方咱们进去干啥咧?粗手粗脚地碰坏了啥金贵东西咱也赔不起呀。少爷你就直说要咱们干啥吧保证没二话就是。” 卢鸿一笑也不再让回身把自己案上的一方凤字砚拿了出来给老石头看说:“就是要做这东西砚台。” 第十六章 制砚进行时 老石头把卢鸿手中的石砚接过来用短粗方正的手指捻了几下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才挠着头说:“这东西咱们倒是见过挺精细的咱怕是做不好。”说完转过身看了看俩儿子又说:“大铁是个粗拉人也是够呛。二铁你活儿细致你看看。”说着把手中的石砚递给了身边的二儿子。 二铁接过石砚看了半天这才说:“这砚台虽然不雕花不做纹可这形儿真是吃功夫。要我做也做得出来不过就得时候儿了。再者我看这石头比较软料又细怕咱们原来那些家伙儿不趁手。” 卢鸿点点着这二铁说得确实有道理就说:“这个没问题制砚的家伙式儿我出样儿让人去给你订。只是我要做的砚台和这个不大一样是新样式儿。你做得了么?” 二铁嘿嘿笑了两声说:“只要和这个意思差不多的少爷你拿出样儿来我保证能做得了。” 卢鸿听了很是高兴就说:“那好过了十五二铁你就过来咱们就开工。工钱你就到账房那去算就是了。” 老石头听了赶紧说:“哪里还能要九少爷的工钱咧!能给九少爷做砚台是这傻小子的福气。将来九少爷你中了状元说起来用的砚台还是咱们做的咱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不要可不行”卢鸿指向旁边放石头的房子说:“这里边的石头咱们全要做了砚台!” 小三儿忙跑过去把房门打开。看着屋内堆了满满半屋子的石头老石头爷三个不由齐齐地抽了一口凉气。 卢鸿看了一眼一边点头哈腰的小三儿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说:“小三儿你以后跟着我也得有个人形别总这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有我看柔儿的丫环名叫红袖很有点意思。想你跟着我卢九公子成天价小三儿小三儿的喊着也不是个事。今儿正好少爷我高兴就给你改个名儿以后你就叫洗砚吧!” 老石头爷三个听得小三儿得卢鸿亲自起名叫洗砚新名字听来颇为文雅都是很羡慕地看着他。那小三儿却想到这一屋子石头听少爷说都要做成砚台自己若改名叫洗砚天天要把这一屋子砚台洗来洗去岂不是要生生把自己累死?看来少爷对自己气还没消这明明是借机打击报复举报人员。只是少爷说的话他又岂敢不听只是苦了脸心里愁得不行。 卢鸿便说:“洗砚哪一会我给你画个图样你到铁匠铺去一趟把做砚的家伙订两套来。和人家说说十五过完年一开工就紧着给做出来。” 洗砚愁眉苦脸的应了。这时那老石头说:“九少爷这事不用麻烦小三……这个洗砚兄弟了那铁匠王老铁是咱们亲家你就把图样给大铁让他去一趟保准儿今儿就做好了。啥年不年的明儿就让二铁带家伙过来开始干活你也指点指点他怎么做。” 卢鸿听了就进屋简单画了个图样拿出来给大铁看一边给他解说。唐初年石砚还不象后世般流行制砚工具也比较简单。卢鸿所绘的自然是按照后世制用的工具画的图样。其他大大小小刻刀没有什么特殊的此外还有两把大小敲铲乃是起线、敲砚池和砚堂等用的。最特殊的在于几把平铲和圆铲乃是铲砚堂及做边等用的后边都需要接一个木柄顶在肩膀上以便借力。卢鸿一一解说老石头爷三个听得连声称妙老石头更是说:“早听说九少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没想到连刻石头的活儿你都会。这本事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咧!” 当天晚上卢鸿挑灯夜战先把剩下的拓片看完了又选出几件精彩的准备装裱其他的就暂时收起来。然后又在纸上详细画了一个太史砚的样式图准备明天让二铁拿这太史砚练练手。 第二天用罢早餐卢鸿请了郑柔一道一齐来看制砚。郑柔便应了只是那红袖却老大不愿意总是说卢鸿没安好心居然请自己主仆两位女孩家家去看凿石头的。这红袖前两天让卢鸿吓了一次着实老实了一阵子。自从知道卢鸿成了自家姑爷大大地替郑柔抱屈之余似乎就忘了卢鸿凶神恶煞的一面又大了胆子冷嘲热讽起来。卢鸿一边和她斗嘴一边引了二人到了书房的院落。此时时间尚早二铁还未到院里颇冷卢鸿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洗砚打开书房请郑柔主仆二人进自己的书房少坐。 郑柔主仆二人进了卢鸿的书房不由双双呆住只吓得花容失色。早听说这位卢公子特立独行不同凡响只看这书房的风格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红袖呆了片刻扑哧就笑了出来对卢鸿说:“喂!坏小子!你也太懒了吧就这屋子说是狗圈都嫌乱你在这屋里也能读进书去?” 卢鸿不由脸色微红说:“臭丫头!你少不知足了!要不是怕柔妹冻着就你这样的求着我我都不让进来还挑三捡四的呢。” 红袖一脸鄙视地说:“你得了吧。我们小姐说过那什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道理你知道不?不知道让我们小姐教教你。” 卢鸿都没正眼看红袖却背着手昂起头高声背道:“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也。祖河东太守。蕃年十年尝闲处一室而庭宇芜秽。父友同郡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勤知其有清世志甚奇之。”然后又嘿嘿笑了两声说:“后汉书陈王列传中这段话本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那两句皆是后人杜撰加上去的曲解原文妄改本意居然还敢拿来说我!孔老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知你们小姐教过你没有?” 红袖听卢鸿说了半天之乎者也的一句也没听懂不过也知道他是笑话自己说错了话。待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胀红了脸拉着郑柔说:“小姐他也不说人话叽哩咕噜的我都不知是些什么说不过他。你快帮帮我!” 第十七章 端石讲座 郑柔赶忙劝红袖说:“红袖不要闹了。卢公子说得是。”又对卢鸿说:“小妹所学不精无知妄言鸿哥哥见笑了。刚才小妹看鸿哥哥这书房中初看确实有点乱但细细查来书籍摆布似乎不是随手乱放的可是有什么道理?” 卢鸿有点无奈地说:“唉这也是不得已。”于是便将族学蒙师卢宽与老爸卢祖安商议让自己自修一事从头说来又谈到家族藏书难寻头绪的苦恼最后将自己无奈之下采取的办法讲了一遍。卢鸿一边说郑柔一边看着卢鸿画出的表格标注的字条及记下的笔记越看越是心惊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卢鸿闪烁出别样的神采。 待卢鸿讲解完毕看郑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柔妹族中向以经学见长自然没见过我这样的野狐禅倒是怡笑大方了。” 郑柔不明白野狐禅是什么东西不过也知道是卢鸿自谦的说法忙着说:“鸿哥哥切不可妄自菲薄。小妹族中虽然于经学着意得紧也不过是师授道传一家门户。象鸿哥哥这般遍览群书纵横经史的方法真是匪夷所思想来更是大有道理。只是若非有大毅力、大智慧怕是难以为继。” 卢鸿笑了说:“柔妹也夸得太过了我只是觉得这样看起来比较清楚便捷。现在族中藏书经、子二部都看得差不多了史集二部我预计再有几个月也就看完了。到时候怎么办心里却是没底。” 郑柔听卢鸿之言心中更是一惊。心想这卢家藏书楼虽然不如自己家中搜集得齐全怕也不下几千卷。卢鸿能用短短两年时间通览一遍且看他用功之法显是所得颇多。如此天份如此心思说是天下之才也不为过。 最初这门亲事因卢、郑二夫人极为热心郑柔乃是蒙郑夫人收养也不敢违背郑夫人之意只是应承凭其做主便是实则心中难免委屈。虽然她早就闻说卢鸿大名见了卢鸿人物形象也是俊秀明朗但行动颇为跳脱浮燥心中稍稍也存了些芥蒂。直至此时见了卢鸿治学之法所行所思均是出乎意料方知卢鸿才识实是出了世人藩篱之外假以时日不难成就一代大家。郑柔年纪虽小却是自视颇高此刻一旦对着卢鸿口服心服一门心思便死心塌地的全系在了卢鸿身上偷偷地却又暗自庆幸郑夫人给自己订下的这门亲事了。 郑柔听卢鸿说族中书将读尽时便说:“小妹族中也颇富藏书虽然不敢说胜过卢家但也有些独到的地方。再则荥阳地处中原襟带洛京若说求学问道也较为便利。他日哥哥得暇不妨到小妹族中游学一行或有裨益。”说完却是脸色微红低头不语。 卢鸿倒是没注意到只是随口说:“郑家书香传世家中藏书自然是冠于一方。只是族中藏书我一个外人借阅可方便么?” 郑柔一听不由得脸更红了心想这位鸿哥哥这般聪明伶俐的人儿怎么在这事儿上糊涂?只好强忍羞意解释说:“他人自然是不可了。只是哥哥到时行了纳彩之礼也就不算外人了。”说到后边声音越小几不可闻。 卢鸿一听这才明白不由暗叫自己糊涂。原来古时婚姻礼节繁杂分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现在虽然说是与郑柔订了亲其实还只算是口头协议。待郑夫人等回家商量同意议婚自已这方才能行纳彩之礼正式求婚。各地风俗不同行纳彩之礼不一定便要本人上门。但范阳地处北地纳彩多以射雁为礼需得本人亲自送上门去方显郑重其事到时候自己少不得还要到郑府走一趟。 两人说到这敏感话题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在此时听得门口叮当之声那二铁背着一个箱子拎了大大小小十几把刀铲已然到了。 二铁见卢鸿出来就把刀铲拿出来给卢鸿看。这唐时冶炼技术颇为达幽燕之地更是其中翘楚这几件刀铲虽然不是什么大物件却也打造得极为坚韧锋利。 卢鸿便将一块准备好的石料指给二铁让他搬出来。这石尚是毛坯未曾整形卢鸿便让他按着大小先行锯开以便下一步雕琢。 二铁也不多话打开箱子支好架子拿了趁手家伙便切割起来。卢鸿便引了郑柔赏玩自己收来的这一屋子宝贝石头。最多的自然便是自己让卢多弄来的下岩北壁此外也有一部分其他坑口的端石。 郑柔看了一会便问道:“鸿哥哥这端州紫石砚的大名小妹自然是听过的。只是这下岩北壁是什么意思呢?” 卢鸿便讲与她听。这端砚产于端州烂柯山。烂柯山中有水名端溪沿溪而上东侧的山麓自下而上三个坑口均产砚石分别称为下岩、中岩与上岩每岩又各有南、北壁之别。若论石质则是愈下愈佳。下岩北壁所采砚石润泽艳丽又胜过下岩南壁石。因此这下岩北壁石堪称端溪石中之英。卢多这次得了卢鸿指点将下岩北壁先行开采这半屋石料说来虽然不多但件件当得端溪之髓实在是难得至宝。 卢鸿边说边指点各类石品与郑柔看。这端砚石品众多最上者莫过于青花、天青、鱼脑冻、蕉叶白四大名品。这四种石品不仅华丽美观下墨更是佳妙。其他如冰纹、火捺、等等也均是佳品。此外端砚还有一种名品便是石眼。这石眼于下墨并无益处却质地高洁细腻晶莹十分名贵最可供赏玩。端砚中眼又分八哥眼、鸡公眼、雀眼、猫眼、象牙眼等等名目繁多美不胜收。 两人正说得兴起二铁已经将石形维整完毕。请卢鸿看过。卢鸿便拿出准备好的太史砚图来细细讲给二铁又拿起准备好的制砚工具给他讲这敲铲平铲等都是做何用处。他比划着给二铁示范了两下看二铁已经明白了大义就让他下手雕制自己却在一旁不断指正。这些东西前世时卢鸿都曾用过只是现在人小力弱雕凿不动只是眼力尚在指点二铁自然是富富有余。 二铁这手艺着实不错得卢鸿指点片刻已经摸着了门道用了一个多时辰一方太史砚便粗粗成型。只是这方石砚背面要做成抄手其上十几个石眼卢鸿尽皆要二铁留成石柱这样的活需得慢慢做来卢鸿只是说明了自己要的效果就由他自己忙活了。 第十八章 无奈改名的太史砚 到得下午这方太史砚方才彻底完工。只见此砚形制厚重古朴端庄大方。砚堂上青花遍布素面朝天绝无纹饰背面做成抄手更有十八只石柱每只柱面顶端均有一只石眼更是增添几分奇趣。 郑柔从未见过这等砚式不由啧啧称奇。 原来唐时砚制多为箕形砚便如同一个簸箕也似;又因象汉字“凤”字或斧头之形因又称之凤字砚或斧形砚。且因唐时人研墨多为直研即从一头直推到另一头因此砚堂砚池相连成淌池。卢鸿所制这太史砚要到五代时方问世因太史一职多用此砚得名于明代盛行。现下卢鸿制了出来自然是颇为新奇了。 卢鸿先让二铁用当石将太史砚打磨平滑又找来木炭给砚堂开了锋。然后让郑柔试磨了一下墨行砚上细而不滑润而无声墨如油下墨如风说不出的爽快。 卢鸿见郑柔也很喜欢这砚便要将这砚送给她。郑柔却说:“鸿哥哥做这砚虽然是玩物却也是学业余事文房之用。卢叔叔对你所望甚高所以这文房之物也不惜人工财货只是愿你神畅意足以专心学业。你现下做了这砚出来却是应该献给叔父以表心意才是。” 卢鸿听着郑柔这话觉得她实在是很有贤内助的天赋小小年纪想得倒很周全。没等他答言那红袖已经在旁边敲起了边鼓说:“哼这么大一个人了这点小事还得我们小姐给你想着真是笨也笨死了!” 卢鸿听了便说:“臭丫头知道什么一边玩去!”却叫了洗砚来画了样子让他去订做一个木制的天地盖。 这一日卢祖安在书房中正与来访的卢宽下棋。 他二人相交颇笃只是下起棋来却是谁也不服谁。那卢宽棋力稍胜自然经常贬低卢祖安的棋艺;这卢祖安却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偶然胜了一局便要大肆宣传打击卢宽的嚣张气焰。今天卢宽来访说不几句便又摆下棋盘对战起来。 正杀得激烈忽然听得门外脚步声然后便听到卢鸿的请安声。卢祖安正盯着棋盘只是口中应了一声“进来”。 卢鸿捧着砚台进来却见卢宽也在坐连忙把砚台放下恭敬施礼道:“学生见过恩师、父亲大人。” 卢宽正盯着棋盘苦苦思寻忽然听了卢鸿的声音便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直惊得站起身来便要拔步溜走。自打被这学生问怕了他见到卢鸿的影子也要绕着走就是年节时卢鸿来拜他也是找个借口躲了过去。不想今天来见卢祖安竟是自投罗网。只是见卢祖安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自己万万不能给他比了下去心想你都不怕难道我就怕了?于是硬生生地定住身形稳稳坐下说道:“免礼免礼。鸿儿你不在书房专心学业来这里做什么呀?” 卢鸿说:“前些时日父亲大人为我购得端州佳石这几日孩儿思得一个砚式命人做了恭献父亲大人也请恩师评鉴。” 卢祖安一听儿子原来是给自己送砚台来了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不枉自己一番苦心;更兼当着卢宽觉得倍儿有面子不由捻须微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子会制什么砚式啊。倒是难得你有这番心思我便收下了。” 卢宽听了“哦”了一声说:“端州紫石天下闻名只是鸿儿你这新砚式有何出奇之处为师倒是要见识见识。”说罢便放下手中棋子走到案边来看那端砚。 卢祖安一看这新砚自然也是颇感新奇一一询问卢鸿。卢鸿将天地盖、抄手、石眼柱等一一为二人讲述又说明此砚直研、圆研皆可的特点直听得卢宽不断惊叹奇思妙想卢祖安笑得合不上嘴。讲述完毕卢祖安便自水盂中取了水拿过一锭墨研了起来。这一试更是连呼神品便也叫卢宽试试让他感受一下自家儿子礼品的妙处。 这卢宽研得几圈也是连连称赞。却听卢祖安问卢鸿道:“鸿儿这砚式有个什么名目没有?” “还未起名正要请父亲命名。”卢鸿自然不好把太史砚的名字拿出来。 卢祖安正苦思砚名之时那卢宽眼珠一转说道:“唉可惜卢鸿这么个聪明孩子怎么就是你这样的爹爹生出来的!” 卢祖安一听不由大感不平怒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生出来的!难道我很差么?” “你还敢说不差?就拿下棋来说你什么时候赢过我了?” “怎么没赢过你?去年秋天中秋节后第二天也是在这书房之中我连胜你两盘难道你忘了不成?” “八百年赢一次你也好意思说?真要强咱们今天就赌一赌敢不敢?” “当然敢!怕你不成!你说赌什么?” 卢宽嘿嘿一笑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光芒他不急不慌地说:“就赌这砚台!敢不敢?不要出言反悔哦?” …… 卢祖安垂头丧气地看着棋盘中自己七零八落的棋子一脸回天乏术的无奈表情。卢宽却急不可待地冲向书案也不管砚上墨汁淋漓一把便抱在怀里说:“从今以后这砚便唤做宽砚!”说罢抱着宝砚一溜烟地跑了。 书房内卢氏父子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卢祖安厉声喝道:“你这逆子看着那臭棋篓子欺骗为父怎么也不早些提醒则个!你你你你还不快快回去将那将那宽砚再给为父制一方来!” 自从二铁开始成为卢鸿的专用制砚师以来制砚大业进展得相当顺利。卢鸿每天精选石料将那门字砚、木叶砚、如意砚、蝉形砚等一一画来让二铁依样制作。 那郑柔自从听了卢鸿讲解端砚石品纹理又看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砚式也是兴趣大增每日里便同卢鸿一同来书房院内观摩制砚。只是她又怕卢鸿贪于玩弄砚台误了学业因此每每劝卢鸿多用些时间在功课上。 卢鸿这才感觉到有了老婆的压力。这媳妇还没正式定亲就已经管得如此之严将来还了得么?只是郑柔虽然说话温温柔柔的却是句句占到理上;卢鸿才一反驳旁边红袖就跳出来指责他说他一个大男人成天不务正业我们小姐好心相劝坏小子你居然好心当了驴肝肺等等。两女一软一硬一红一白配合默契所向无敌天才的卢大神童几个回合下来也自抵挡不住只好乖乖地去做功课。这些事每每不等过夜就被洗砚这小卧底通报给了卢夫人只喜得卢夫人并卢秀儿“弹冠相庆”直道好媳妇啊好媳妇。 郑柔也不光是逼着卢鸿学习自己也在一旁伺候着。说也奇怪以前洗砚在旁边只要是收拾东西十有**卢鸿就得搞乱了找不到哪是哪。这郑柔却是不同经她手收拾过后东西都整齐了再不象以前般乱糟糟的。卢鸿在查找资料之时反觉更是方便易见。郑柔书读得虽然不象卢鸿这般庞杂经学的功底倒是很扎实。偶尔卢鸿有不解之时同郑柔说上几句每每有启之处。一段时间下来卢鸿觉得自己学业进展竟是比前时快了许多偶尔想起来也不得暗道:“我这小媳妇也不是光知道逼我看书倒还有些用处。” 第十九章 百年相对眼青青 却说卢鸿在准老婆的正确指引与关怀下每日埋头攻读闲暇便玩制笔、纸、砚等物倒也乐在其中。卢秀儿夫妇早就回去只郑夫人并郑柔住在卢府只是这幸福时间总是太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暮春时节郑府之中着人来接郑夫人与郑柔也要回家去了。 分别这日卢鸿早早来相送。见了郑柔见她依然沉静温婉只是黑亮亮的眼中写着几分不舍。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说话郑柔便说:“鸿哥哥莫以小妹为念。别后千万保重身体学业为重不要荒废了。”说完就上了车。倒是那红袖偷偷把卢鸿拉到一边对卢鸿示威般比了比小拳头摆出一幅恶狠狠的样子说:“坏小子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胆敢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将来有你好看!” 卢鸿这次破天荒地没有与红袖争辩却从身边拿出一个砚盒对红袖说:“这块绿端当日你家小姐甚是喜欢。我着人做了方竹节砚人多眼杂的我不好直接给她麻烦你转交给柔儿。” 红袖伸手接过口中说:“算你还有点良心。”眼圈却忽然红了又恶狠狠地说:“坏小子不许忘了我们!”声音却是带上了哭音连忙扭头跑着上车去了。 卢鸿送郑夫人及郑柔等一行远去这才回转书房只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颇不是滋味。 此时郑柔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一言不也在呆呆地想着心思。 红袖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将卢鸿给她的砚盒捧给郑柔说:“小姐这是卢公子临行前让我给你的。” 郑柔定睛看这砚盒乃是整块核桃木挖就不施重漆纹理素雅。轻轻打开砚盖里边静静摆着一方竹节砚遍体青绿细腻柔和不由心下感动。 这绿端本是端砚别种采于端州北岭山。卢鸿着卢多采购佳石随便提了一句卢多也采了几块回来。后世于绿端多不看重卢鸿手中端石尽多极品自然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郑柔见这几块绿端佳石通体翠绿纯浑无瑕颇为喜爱。卢鸿看在眼里便偷偷选了一块最好的绿端石制了这方竹节砚。所谓竹节砚便如同一段从中破开的翠竹一般在中空竹节的地方制成砚堂砚池侧边与背面雕成竹节、竹枝、竹叶等配着绿端翠绿的颜色着实是精美绝伦。 此时世间各砚多为工整砚式这等巧雕的随形砚式极为罕见。郑柔看这竹节砚心下爱极伸手拿将起来只觉入手生凉温润如玉。再看砚侧却密密麻麻雕了数十小字乃是卢鸿亲手所制砚铭: 此君可与契忘形 何独相延厌客星 苔满西阶人迹断 百年相对眼青青 郑柔轻轻抚摸着手中竹节砚润泽的砚堂反复品味“百年相对眼青青”的句子心中想着这几个月来同卢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由心中又是相思、又是甜蜜、又有几分苦涩痴痴地静坐无言。 卢鸿自郑柔去后好几天没缓过劲来可怜洗砚因为伺候得不如卢鸿的意很是挨了些训斥。还好过得几日卢鸿也逐渐适应过来学业功课又渐渐地走上了正轨。 这些日子各种砚式所制渐多那卢祖安有事没事也常来这边绕绕见了自己喜爱的砚式毫不客气地便要抢走。那纸坊、笔坊所出的纸笔品种渐渐丰富诸如抓笔、长锋羊毫等都已制出卢安更是在卢鸿的指点下将熟纸、半生半熟纸一一制出更有煮棰、玉版、虎皮、云母、泥金、洒金等等诸多笺式颜色多样。其中有一种深红色的小彩笺卢鸿命之为“薛涛笺”却让卢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怪名字。 文房之物越来越如意卢鸿在攻读学业之余于书法上花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一段他将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大字真书、行草之上自觉颇有进境。这一日写了一篇大字真书之后自己端详着气完神足笔力劲健不由心下得意。只是看着墨色略显单簿心下沉吟起来。 此时世间制墨之法主要便是松烟墨以及少量的石炭墨。所谓松烟墨乃是以松材为原料经由燃烧收集似烟的碳粒而制成的墨。松烟墨墨色层次分明淡墨清明淡雅作画之人用它最是相宜;但若书写大字书法要求光彩黑亮则略为逊色。 卢鸿想到此节便来找卢多。他将一个信封交给卢多请多叔为自己到易州走一趟找到制墨的奚家请那奚家管事之人到卢府来一次。 卢多听了连连摇头说:“这易州奚家墨名气甚大咱们家年年也要采购的。只是凭少爷你一句话便要人家跑到咱们范阳来怕是不行吧?” 卢鸿却神神秘秘地说:“多叔你尽管放心我给你这封书信可不能轻易丢了。找到奚家你便见那主事之人将这信给他看了我保证奚家人马上就乖乖跟你来了。” 卢多将信将疑但看卢鸿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好在这易州距范阳不甚远回去禀过卢祖安收拾一下便奔易州去了。 过了十几天卢鸿正在书房中练字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卢多的声音:“九少爷!你要请的易州奚老大我给你请来了!” 卢鸿才说“快请快请”那卢多已经进得门来回头却找不到了人影便又出门召唤道:“奚老兄你怎么还不进来?” 卢鸿便起身到门口见院中站着一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一溜各式端砚对卢多的呼喊却是充耳不闻。 卢鸿打量这奚老大身材极是高大比卢多高了有一头有余人也是相貌堂堂倒似一个读书人一般。与自己想象中浑身墨色不同周身上下收拾得甚是整洁只是两只手却是颇为粗糙。 卢鸿初见奚老大盯着砚台不说话忽然想起后世一则关于砚台的传闻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这易州之地不仅古松繁茂出产佳墨更有两种上品砚石是为玉带、紫翠。虽然说较之端歙略逊一筹但石质坚润叩之无声墨细腻也是一流的砚材。卢鸿前世曾读书中有载这易水砚石便是唐僖宗时易州奚氏父子在易水之畔黄伯阳洞中现的。看这奚老大的表现必然也是一个爱砚之人。 第二十章 忽悠来的免费劳工 直待卢多唤了四五声那奚老大方才转过神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过来与卢鸿见了礼。之后也不待卢鸿说话便抢着言道:“敢问卢公子这些端州紫砚砚式是何人所制?” 卢鸿答道:“都是小子胡乱游戏之作可还入得奚先生法眼么?” 奚老大听了不由眼中精光闪动深深地看了卢鸿几眼说:“卢公子年纪不大于制砚一道竟有如此造诣委实另人钦佩。只是其中几方奚某却有不解之处还望公子指点。” 卢鸿听了便走过去与奚老大指点着几方石砚攀谈起来。 原来制墨之人除墨之外与砚最为亲近。如制墨之人能明了砚性通晓砚式于制墨有极大的帮助。奚老大对于砚式多有研究只是今日见这院中砚式竟然是没有一种自己以前曾见过的再听得居然是卢鸿所制不由大惊。 这时奚老大指了一方蝉形砚道:“如卢公子此砚以蝉形为砚池使得砚形象生动颇富生机。只是这砚堂做成了平面研墨之时却是不甚方便。” 卢鸿解释说:“此砚非为直研所制。当代砚式多以淌池为主最常见的箕形砚下方三足砚池斜长。只因前代做书多是跪坐于席或低榻之上这砚也是置于席或榻上如此直研自然方便。而今世人做书却是将砚与纸尽皆置于案上。此时若再直研肩膊用力甚是不便。因此小子所制这几种砚须是转圈研墨方佳。 奚老大听了卢鸿这番话手中却虚拟转圈研墨以及直推研墨之法反复试过又低头想了一回大声称赞道:“妙!妙!卢公子你这番话当真说尽了砚式变化的道理绝不是那等闭门造车的腐儒能讲得出来的。精彩!精彩!” 卢鸿听了奚老大这话微微一笑说:“事实上前代之砚也多有平面圆研的只是并不为世人所重。或有文人说直研为上说直研乃见真色不损墨其依据却是直研的研磨度较慢下墨便佳。其实直也好圆也罢只要你细心去磨度都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奚老大连连点头卢鸿又接着说:“圆研较之直研另有一项大好处。直研之砚砚堂为淌池乃是斜面;圆研之砚砚堂乃是平面。须知制砚之石都是层岩若制成斜面较之平面的砚堂自然更为锋锐下墨爽利只是墨怕就不如平面砚堂细腻了。而且斜面砚堂使用更易磨损且磨损之后也难如平面的修整容易。” 奚老大此时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拉住卢鸿的袖子说:“公子这话若不是深谙石性精通墨法是决然说不出来的。我以前只道我奚家墨天下独步奚某于砚道多有心得还沾沾自喜。今日听了公子大论才知道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贻笑大方了。奚某愿追随公子习制砚之法只愿公子莫要嫌弃奚某愚钝。” 卢鸿赶紧说:“奚先生太客气了。奚先生制墨天下闻名小子还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呢。” 唐时制墨之人身份地位与纸工砚工等不同与文人墨客多有交往。后世笔记杂谈等也常录有制墨之人姓名逸事士林之中多有声名。奚家易水墨天下闻名这奚老大也是颇有声望之人他说追随卢鸿卢鸿自然不敢托大。 说到制墨之事这奚老大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由又是一把拉住卢鸿的袖子说:“是了是了公子不说我倒忘了。那古法油烟墨公子可是当真会制么?” 卢鸿笑着说:“这是自然。这上等古法油烟墨成本较之松烟更高但色泽光彩大大不同。另有他法油烟成本较之松烟为低只是墨色较之上品却差得多了。” 奚老大兴奋地说:“我奚氏世代制墨敢说当仁不让。那日见了公子信中所说制墨之法一一试用效验如神。又看信中说有油烟古法这才巴巴地赶来。今日所见真是不虚此生了!只要公子愿将这油烟之法授我奚家奚某便任凭公子驱驰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卢鸿嘴上一边客气一边应承绝不藏私心里却偷偷暗笑。他那信封里将后世松烟的技巧捡了几点写出又说明自己得了油烟古法请奚家人来观摩教正。本是想骗个免费的劳工来帮自己做墨不想却钓上来一条大鱼。这奚老大不仅精于墨艺于制砚也颇为擅长有了此人自己的文房四宝大业就要大功告成了。 第二十一章 文房四士独相依 制油烟墨的第一步便是取碳。先在桐油中浸入多种药物然后需要在一间密不通风的密室内将油盏放在一面水盆之中再把取碳用的烟碗倒着扣在油盏正上方的架子上。之后将油盏用灯草点燃桐油燃烧而升起的黑烟集聚于上方的烟碗上收集起来便是制墨需要采集的油烟。 然后将备好的胶熬煮成粘稠状与采集的油烟混合其中还要加入麝香等数十种香料药物等接下来便要放入石臼之内以杵捣捶。这一步骤虽然简单却最是累人。杵捣得越多则制出墨来质地越是细黑古法细墨常有标称三万杵的。 捣好的墨便可压入模子为成型的墨锭了。只是方才成型的墨锭湿气仍重须要埋入灰中慢慢阴干再拿将出来才是最终可用的成墨。唐时墨锭多为船形两头小中间大;两头为圆形中间为方形。而此次试制油烟也没用模子压只是手搓成细条为着阴干快些。 这墨制得倒是很利索。等阴干了将第一批墨条取出来后卢鸿便取过一方木叶砚来试研数转。这油烟墨不似松烟坚硬手感细糯触砚无声下墨也更为快。磨出黑来黑中泛紫更有一层油光极是可人。 卢鸿随手拿过一张彩笺信手写了几个字只见墨色深沉字迹干后更是乌光亮大异于寻常松烟。奚老大见了自是欣喜若狂。 其后的日子里奚老大带了两个帮手不断试制各类油烟墨又在卢鸿建议之下新制墨锭多为方柱形为着圆研时手拿着稳定方便。 等最终确定了油烟墨的工艺两个奚家人也收拾物品回到易州。以后的墨便要从易州大规模制作了。只是奚老大却是不肯走的奚家人按照指点在黄伯阳洞中现了大量上佳砚材玉带紫翠终现人间很快运来范阳。奚老大便天天缠着卢鸿要他设计一下用这易水石也造出佳砚来。 这紫翠石颜色略似端石只是不若端石石品众多材质也稍逊。紫翠石也有石眼却少层晕无甚精神。那玉带却是细腻胜过紫翠又有红、绿、灰等多种颜色层层重叠极为可爱。卢鸿便利用这层层相间的玉带石设计了几种巧作的花式砚如山水花鸟草虫之类一下子便将奚老大给震住了。许是因为这玉带石本是奚老大乡土之石他对这种砚材制作的花式砚极为喜爱且举一反三很快便做出了多种新砚式有些砚式便是卢鸿前世也未曾见过不由得连连称奇。 奚老大乐此不疲卢鸿也乐得让他鼓捣偶尔出个新点子让他试试。隔得一段时日奚家各类款式的墨锭都送了过来。卢鸿每日独守书斋读书之余把玩端砚试磨油烟在各式笺纸上试笔练书自得为乐。正是: 水复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独相依。 又过几日荥阳郑家传来信息郑昭道之父郑桓与家族合议已经允了卢鸿与郑柔的亲事。只是因为郑柔母丧未过这纳彩之礼还需来年再行。卢鸿得父亲告知此事不由思念起书房共读的情景不免又是一番嗟呀。 只是此消息一来卢鸿不免想起当日郑柔每天劝自己用功的话语惊觉这几日功课却有些松懈了。一则文房四宝皆备未免有些贪玩。二则卢族藏书楼中经典已经基本通览一过。前时他觉得学业颇重自然不敢偷懒一旦没有了可读的书不自觉的便放松下来。 卢鸿思量几过既然暂时无书可读便将前时学习时暂留的不解之处一一翻将出来于近来所学中求取答解。在书中难以求索的便日日苦思反复探求。他前世于儒家经典气学、理学、心学等也都有涉及虽不说精通倒也能粗言大略。此时便一一回忆起来与当代经学典籍对应推演往复追寻。一段时日下来觉得所习诸般学说渐渐成串络成型隐隐有些清楚的意思只是多有隔碍之处总是无法圆转如意。 这一日他又在书房中苦苦思索。在藏书楼中所读诸多经籍与后世宋时五子、6象山、王阳明等人的学说总有互相矛盾、不相融合之处。各家所解均自圆其说看来看去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这天下道理只应有一个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委实难以取舍。 思索了半天越是乱成一团麻理不清头绪。此时他头痛欲裂便不想再想下去拿过案上的青花子石砚在手中把玩。望着窗外已经是深秋时节树木枝叶稀疏远近掩映形态婀娜别有一番美态。不由轻吟道: 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领异二月花。 口中将这联反复吟咏几过忽然觉得豁然开朗起身哈哈大笑叫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心中说不出的轻松自在。他在屋中走了两步看着自己绘制的张张图表四处悬挂的纸条上标注的各家注释又拍拍身边摞到齐胸的典籍淡淡一笑回到案边坐下随手拿过一张纸提笔写道: 大块凿混沌浑浑旋大圜; 隶不能算知有几万年? 羲轩造书契今始岁五千; 以我视后人若居三代先。 俗儒好尊古日日故纸研; 六经字所无不敢入诗篇。 古人弃糟粕见之口流涎; 沿习甘剽盗妄造丛罪愆。 黄土同抟人今古何愚贤; 即今忽已古断自何代前? 明窗敞流离高炉爇香烟; 左陈端溪砚右列薛涛笺; 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 即今流俗语我若登简编; 五千年后人惊为古斓斑! 写完把笔一扔对听到笑声跑进来的洗砚说:“洗砚一会你到卢安的纸坊那说一声让他给我印一批书稿笺纸来少爷我想写点东西。” 第一章 初抵郑府 贞观十二年范阳。 车粼粼马萧萧。 一队行人拥着数辆马车出了卢府自范阳城南门出了城沿官道向南而下。 这车队正是南下荥阳行纳彩之礼的卢鸿一行。 此时正是阳春时节大路两旁巨木成荫绿意浓浓。远远的山庄田舍之中一片片桃红李白掩映着杨枝柳条一派春光灿烂。 卢鸿坐在一辆马车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自上次书房之中开悟之后卢鸿觉得于制学之道心念忽然活泼起来再思索学业疑难多有所得。而言行举止却也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胡闹隐隐地便有了几分温温士子的气质就连卢祖安也颇为嘉许。 此次南下荥阳纳彩卢祖安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卢鸿无论行止言谈定要恪守礼法不要堕了卢家的面子。 纳彩乃是卢鸿一位族叔带着卢鸿前去。除了纳彩应有之礼以外因荥阳郑家乃是有名的诗礼传家家学传承海内独步因此卢鸿特特地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尤其是那砚乃是卢鸿精选了一块下岩北壁石制的一块兰亭砚。数年前唐太宗得右军真迹兰亭序叹为奇绝命有司摹拓多件并命朝中善书臣子分别临写。兰亭序名动天下兰亭雅集也成了士林传说的逸事掌故。这方兰亭砚便是在砚上刻有兰亭修禊的诸般情景精雕细作。砚制成后实在让卢祖安感叹了一回。若不是要拿来当礼物给儿子定亲怕是又要二话不说就抢走了。 除了这兰亭砚卢鸿又让奚老大制了一批书简、锦囊、松月、山居等等花式砚文气十足自然精美专门准备用来讨好老婆大人的长辈亲朋以及闺中姐妹的。 这荥阳素有“东都襟带三秦咽喉”之称所谓“群峰峙其南邙岭横其北东拥京襄城西跨虎牢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且北据鸿沟荥口为当代水运机枢四通八达经济繁荣自汉以降即称为“天下名都”。 卢鸿一行紧赶慢赶数日之后才到了荥阳城内。只见这荥阳城甚是繁华人流不息比之范阳更有不同。 早有家人先行到郑府通报。待到一行人到得郑府迎了进来卢鸿叔父和郑桓寒喧数句卢鸿这才拜见了自己这位准丈人。 郑桓五十多岁年纪身量不高甚是富态面色白晰却生得一幅好须髯言语温和自有一番风度。郑桓自己未曾出仕两个儿子却都谋了仕途平时不在身边。只是此次因卢鸿来行纳彩之礼郑柔为郑桓收养便是家中女儿因此两个哥哥也都告假回来其中自然便有卢鸿的姐夫郑昭道。 此时两位大舅哥都在堂上卢鸿自然也要一一拜见。那郑昭道不必说了二舅哥名叫郑昭德前几年时中了科举现下在洛阳任个闲职。郑昭道、郑昭德见了卢鸿都颇为亲热只是当着郑桓不便叙话只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各自站在郑桓身后听郑桓与卢鸿叔父商议纳彩之事。 两人商量了几句郑桓便说:“今日听得你们要来内子颇是欢喜。昭道你便引了卢鸿去后堂拜见你母亲吧也免得她抱怨我截着人不放。” 郑昭道应了一声。卢鸿便说一声告退随着郑昭道到后堂来见郑夫人。 郑府这院落并不甚大转过来进了后院门便见一个丫环笑着迎了上来说:“可是来了!夫人适才听送信的说卢公子到了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叫人去前边看了好几回了。请少爷和卢公子快进来吧夫人都等急了。” 卢鸿并郑昭道赶忙进了屋见郑夫人、郑柔以及红袖都在屋内。郑夫人见了卢鸿很是高兴忙着让卢鸿到自己身边坐下拉着卢鸿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番笑着说:“几个月不见长得越俊秀了!再长几年不知道要怎么招儿人呢!” 卢鸿说:“倒让伯母笑话了。娘亲也很是惦念伯母来之时还一劲儿嘱咐我要我问伯母得闲的时候多到范阳去住几天。” 郑夫人便笑着说:“上次去了那么几天倒是没住够和我那老妹妹也是真投缘呢。这回呀咱们也是亲上加亲以后来往就更多了。”回身又对郑柔说:“柔儿你这丫头平时整日里想念你鸿哥哥怎么人总算是来了你倒没句话儿了?” 郑柔听了嗔了一声“娘”面色微微有些红过来见礼说:“见过鸿哥哥。”便低了头不再说话了。身后的红袖瞪了卢鸿一眼然后又“扑哧”一笑连忙转过头去。 卢鸿见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要装作一本正经地见礼。郑夫人便笑着说:“算啦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假么三道见来见去的。我在屋里守了半天也有些闷了昭道扶为娘去转转吧。鸿儿你们兄妹也有时间没见了就让柔儿陪你说会话吧。”郑柔听了忙伸手拉了拉郑夫人的衣角脸色却是更红了。 郑夫人却笑着说:“柔儿就是爱羞。你鸿哥哥远来是客没个人陪着怎么成。”说完也不管别的带着郑昭道便出去了。 原来郑夫人知道自己这养女面嫩得紧又怕人瞧不起她的身份因此事事都小心谨慎。从范阳回来就看出她对卢鸿显是心思颇重经常一个人呆呆地想心事偶尔愁偶尔微笑的却只当别人还都没看出来。这次卢鸿来荥阳郑柔明明想念卢鸿得不行但当了自己与他人的面倒要摆出一幅闺秀的样子只怕一句话都不敢和卢鸿多说。何况郑家礼法颇严他二人这次正式定了亲也要避避嫌再想单独一起相处怕也难寻机会。因此上便躲了出去让他们二人也好一起说说体己话。 郑夫人这一走屋里二人就更尴尬了。卢鸿不知说什么好郑柔头垂得越低下去连耳根都红了。卢鸿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抓耳挠腮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说:“柔妹走后愚兄……谨遵教诲功课……倒是一直没丢下。” 郑柔头也不敢抬如蚊子哼哼般答道:“鸿哥哥能奋图强精进学业柔儿不胜欢喜。只是学海无涯光阴易逝鸿哥哥还应旦夕勤学万勿做半途而废另人有断机之叹。” 这话说到这两人都觉得别扭得不行不知如何说下去。这时旁边的红袖听他二人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感慨地说:“小姐这话说得实在是和那个和那个孟母教子的一般。” 郑柔听了差点一头栽到地板上去卢鸿只得落荒而逃。 第二章 隔墙花影动 这卢鸿臊得跑了郑柔心里抱怨红袖却又不好说出来。红袖知道这回自己话说得不太对嘴里只是偷偷地念叨:“坏小子平时不本事挺大的么这回怎么一句话就说跑了?” 但看着郑柔失望的表情红袖心里老大不忍不管坏小子怎么废物总也是自己说跑的。这时她眼珠一转说:“小姐没事的。一会你有什么话想和他说写个纸条来晚上我替你送过去再讨个回信来不就结了。” 郑柔又气又羞地说:“你还说呢要不是你瞎说什么什么教子的怎么会这样……还出什么馊主意写什么纸条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怎么办得……再者说了……这纸条上写些什么好呢?……” 卢鸿从屋里跑出来一时都不知道去哪才好。幸亏郑昭道陪母亲出来后郑夫人自己去卧室休息郑昭道就在院外见了卢鸿满面通红地跑出来还以为卢鸿不好意思上来逗了他两句。见自己这小舅子实在有点禁不住了这才住口不说。 直到吃过晚饭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之中卢鸿想起今天的遭遇还是气愤难平。此时躺在床上忍不住恨恨地骂道:“臭丫头!小心别落在我手里!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完再奸奸完再杀!……” 正自咬牙切齿之际忽闻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洗砚去开了门回头低声对卢鸿说:“少爷红袖姑娘来了。” …… 来得好!卢鸿心头无名业火刮砸砸烧将起来一股恶气从丹田支楞楞直冲华盖他“腾”地从床上跳将起来便要冲向刚进门的红袖给她点颜色看看。 且慢……此时卢公子突然现自己穿得似乎有点少自己好像……是从被窝里跳出来的?没穿衣服! 看着红袖瞧向自己突然瞪大的眼睛卢鸿以比跳出来时更快的度“滋溜”一下又钻回被窝里去了。还好着了中衣不至于全部走*光。 红袖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这丫头分别几个月竟是出落得越漂亮了身段玲珑有致两只大大的眼睛流光溢彩。红袖边笑边说:“唷坏小子还会害臊了?今儿在夫人房里怎么我一句话就跑了呢?” 卢鸿脸色通红口中兀自逞强地说:“呸!谁害臊了?你个臭丫头不学无术我是懒得理你!” 红袖听了更是“咯咯”笑得浑身直抖只见她眨着火辣辣的大眼睛说:“要是不害羞你钻被窝里捂那么严做什么?”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要反击!卢鸿深吸了一口气把被子略略拉开露出一点胸脯拿出一幅色迷迷地眼神乜斜看着红袖说:“怎么了臭丫头?动春心了?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你还敢跑来找我就不怕是羊入虎口吗?“ “就你?”红袖用鄙视地眼神看了看卢鸿那白净的小胸脯傲然说道:“姑娘我怕鸡怕狗怕绵羊就是不怕你这没长开的小毛孩!” …… 经过卢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红袖姑娘终于转过身去让卢鸿穿了衣服起来再说话。听着卢鸿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红袖本想突然转过身来吓卢鸿一跳只是才一动念忽然自己觉得羞得不行刚才的大胆泼辣不知扔到哪去了。她连忙装作打量案上的物品不敢再多想。直到听卢鸿穿完了这才转过身来。 卢鸿穿好衣服鞋袜站起身来觉得比红袖低了足足有一头。他低咳一声这才说:“不知红袖姑娘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红袖这时不知怎地也收起了刁蛮的态度拿出一个黄色的信封说:“我们小姐让我给你带了封信来。你快看了写封回信我好带回去。” 卢鸿拿着手中淡黄色的信封啊!红娘送信纸上传情多么经典浪漫的桥段啊!是不是下一步就要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了呢?怎么觉得这刁蛮丫头忽然就变得顺眼起来了呢----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 怎舍得教你叠被铺床? 卢鸿满怀绮丽幻想拆开了信封迫不及待地定睛看去…… 啊~~ 这郑柔如果出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她一定会成为一个革命女青年;她的爱情一定会在革命事业的征程中悄悄绽放。 这回不是孟母教子这回是告青年同志书。 郑柔先是简单回顾了近一年来国际国内形势生的深刻变化阐述了成为一名有志青年必须具备的各种品德素质要求构架了未来十年内伟大事业展建设的宏伟蓝图制定了结合实际实现远大理想必须采取的多项措施方案提出了对卢鸿实现个人价值回报社会家国的殷切希望当然最后一句也终于提到了关于双方的纯真的感情与思念----“望兄奋鲲鹏万里之志立先贤三代之德雏凤清啼之声践金堂玉马之愿……悬梁刺股映雪凿壁……志怀家国心系天下……切勿以小妹为念也……” 卢鸿真的无语了。 他提起笔眼神空洞而迷惘半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在红袖的催促声中他咬咬牙怀着深深报复的心理在信笺上刷刷写下了一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郑柔啊郑柔我要不感动死你我就白穿越这一千年!---- ……太卑鄙了太无耻了! 卢鸿满意地吹了吹笺上的墨迹待得墨迹干了取过一个信封来封好交给红袖。那红袖兀自不满地说:“喂坏小子我们小姐给你写了好几张纸呐你就回这么几个字?太糊弄事儿了吧?” ----对了你们小姐那革命宣言写成万言书也不新鲜。卢鸿这么想着嘴上却说:“红袖姑娘放心在下这封书信一定会让你们小姐欣喜若狂、兴奋不已、激动莫名、春情----是深情无限!”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第三章 第一次考验 第二天对于卢鸿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突然怀念起前世记忆中的简单定亲方式来了。这不就是订个亲嘛吃顿饺子的事儿就行了吧至于弄得这么复杂么? 不管卢公子的怨念如何深重纳彩这样的大事于郑家这样的士族自然是要郑重无比的。幸亏各项事宜都由叔父操办卢鸿就当是个木偶线牵到哪里卢鸿就指向哪里。好在卢鸿卖相颇有可观之处年纪不大倒生得长身玉立眉目俊朗。加之他这些年埋头攻读人又心性活泼一身学子气质却又绝没有通常书呆子气。郑府中人看他言语不俗礼仪有据风度翩翩倒也颇为嘉许。 等到各项程序一一完毕就连卢鸿这精研周礼之人也累得记不清诸多繁杂步骤了。郑昭道又引他一一拜见了本房中的长辈亲戚。忙忙活活一大天到了晚上卢鸿寻思这回总算是熬出头了吧。谁知郑昭道偷偷告诉他明天才是真正的考验卢鸿你可要小心应付了! 原来郑府有两项历史颇久的文化盛事:一为玄坛讲经一为桃园诗会。 那玄坛据言乃是汉时经学大家郑玄曾经的讲经之所。这郑玄虽然不是出自荥阳郑氏却也是同脉连枝极得郑家后人尊重。据说当年郑玄曾在这玄坛讲经三日郑家人为记念先贤就将这讲经坛名之为玄坛。这玄坛却不是常开的只有当代经学大师来此讲学亦或族中精修经义、德高望重的前辈论经时方才开启。现下说来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开过坛了。 这桃园诗会却是郑府的另一件盛事。桃园本是郑府在城外的一座小庄园遍植桃花。每到春天桃花烂漫之际郑府年轻学子往往聚集此处游赏桃花互相吟诵自己新作诗篇以为交流互赏。后来渐渐成了惯例规模影响也越来越大。近年来每逢诗会不只郑家学子这荥阳地方的青年才俊都应邀而至当地官员以及名贤前辈也应邀出席共赏佳作。尤其是当地文风极盛妙龄少女也多习文工诗因此这桃园诗会中单以绣幕隔出一围供闺阁才女们吟诗作文。园中如有佳作传入绣幕中得某女青眼的也常有因此成就美满姻缘的佳话。 此次邀卢鸿参加这桃园诗会一则是他恰逢其会神童之名就是在荥阳也是有些响亮的;二则他定亲郑柔难免会惹得本地才俊不服。郑柔虽然年纪不大也说算不上极品美女但为人温婉谦和又小有才名。这下子被卢鸿抢到范阳郑家的诸位才子自然不会服气早就存了一试高低要给卢鸿难看的心思。 次日一早卢鸿便早早起来洗漱已毕让洗砚携了文房四宝与自己同去。郑昭道大得几岁却是不方便再混到诗会中装嫩。郑昭德不过二十多岁且他本就以才学闻名族内倒是要去了因此便来候着卢鸿带他一同前往。出得门外见早就预备下了车辆。这郑昭德也带了一个书僮长得肥头大耳甚是憨厚却取了个名字唤做典琴让卢鸿心中偷偷笑了一回。 自门口便见多有郑府学子同行的或是乘车或是骑马。行不多久众人早就出了荥阳城外。再行得数里便见远远依山傍水一座庄园园门前一湾清水绕园流去颇为清幽。进得园中方见园中遍是桃花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园中桃李连绵成片便如同天上的云霞掩映着曲水流觞真好似人间仙境。 此时园中三三两两已经到了不少人。郑昭德便引了卢鸿将相熟的朋友一一为卢鸿介绍。其中与郑昭德年纪相仿的多是与卢鸿颇为亲热;只是其他年龄小着几岁的就难免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了。更有几个经人介绍是郑家年青一代中拔尖的才子年龄不过在十五六岁见了卢鸿更是摆出一幅眼高于顶的神态眼中全是不屑。 卢鸿却是不以为意。他本就多了一世记忆虽然行事由心每每与亲人相处时流露顽童之态但对此等外人事务上心机却便成熟得多。何况近来卢鸿与学业上颇有所得风骨才情日渐不同与这等骄傲之人更不屑做那意气之争。因此对方越是傲慢卢鸿越是不卑不亢淡然若定。旁边的郑昭德等见了心中都是不由得暗暗称赞。 郑昭德带着卢鸿走了一圈却见那诗会已经备下席榻就在桃园中一脉流水两岸设下书案美酒。后来的前辈名贤都是在园中一处水阁之中另设酒席不与年青人相混。又见流水源来之处设下了绣幕罗围知道便是红粉闺阁们的绣幕所在了。问了郑昭德才知道绣幕中诸位红粉佳人却是从后门由女先生引导而入诗会之中或有声气相传只是若想赏花鉴美却是云遮雾罩难窥真颜了。 郑昭德又有些得意地言到当年自己便是在这桃园诗会中出口成章才惊四座打动了绣幕中佳人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说到自己当年的得意事迹不由略略有些忘形拍了拍卢鸿的肩膀说:“阿鸿我看你少年潇洒风度翩翩更有神童之名才学出众。可不要放过今天这等良机。只要你尽展胸中才学吐露锦绣不难打动绣幕众多红粉佳人掳获芳心……啊不对不对……”他这才想起这阿鸿本是自已的便宜妹夫自家有主的名草怎么可以反劝他勾引别家名秀诱野花而采之? 只是这郑昭德确实是颇有几分急智马上口风一转说:“愚兄之意是我那妹妹柔儿今日也会在这绣幕之内。阿鸿你定要不负我妹妹拳拳之意展露才学也好为她长长脸面我那妹妹自然对你倾心。” 卢鸿听了暗笑见自己这二舅哥一边说着眼睛望向那绣幕之中却满是向往热烈的眼神。心想这二哥与自己姐夫却是大异家中已有美妻兀自花心不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有姐夫般老实本份。看来才学品性洵难兼具。这郑昭德才华尽有有了老婆却还免不得做风流之想;姐夫恪守夫道只是才学便要差了不然怎么会不走科举之途却是推举出仕。再想到姐夫当年肯定也参加过这桃园诗会估计是才不出众无人喝彩才最终娶了卢秀儿这母老虎吧? 感叹之余卢鸿颇觉得如自己这般才德兼备的男子当真是吉光片羽弥足珍贵不由心下大生自许之意。 第四章 桃园诗会进行时 6续又有数人到来过不多久隐隐听得远处绣幕中传来笑谈之声自然是诸位闺阁佳人已经到了。 片刻之后只见一簇人拥着几位身着冠带的老者进那园中来。卢鸿见其中一人正是昨天曾经拜见过的一位郑家前辈名唤郑权的便是。昨天便曾听闻这郑权精研《诗》、《礼》学识修养在郑家颇受尊敬。见他与身边几人边笑谈边步入园内。 园中各青年才俊却也奇怪见了这些前辈并不行礼只是神态颇为恭敬自行让出一条通路让各位长者步上小桥入那水阁去了。卢鸿大为惊讶忙问身边的郑昭德才知道这诗会与他时不同别有规矩。因着吟诗做赋最紧着便是心畅意适自然流露。为免着诗会才俊为外务所扰这诗会中却是免去一切俗礼皆以诗友相称。这些前辈也并不参与诗会内容只是在室内自行饮酒论文点评佳作以为掘后进才人。 正与郑昭德谈论之时忽然闻得铮地一声便有一个女子爽然的声音道:“诸位才俊高贤请了今日桃园诗会之上若有佳作新篇自可吟咏讽诵以求众赏;本会另有拈题雅趣专邀各位俊秀同作以为胜事。” 卢鸿向着那声音望去却见流水岸边站了数个妙龄少女皆做丫环打扮。最中一个身量修长着一身粉红衣服手拿一个小小木锤旁边案上摆着一个小小石磬。粉衣少女身边站着一个小丫环手中捧了一个小小的木托盘其中用彩纸折了数个方胜想来便是要拈的诗题了。 此时散落于园中谈诗论词的学子都慢慢聚将过来那粉衣少女便将手中小小木锤轻轻敲在石磬之上铮然一声又开声言道:“哪位才俊愿来拈这诗题?” 听得此言诸学子纷纷便出言推荐心中人选。正在此时却有一个小丫环远远跑过来对那粉衣少女偷偷说了句什么。粉衣少女点点头又将小木锤轻敲石磬道:“不知哪位是范阳卢鸿卢公子?” 卢鸿听了却感觉甚是奇怪。自己初来乍到怎么会特特问起自己来了莫不成有人做下了什么安排不成。虽然心下颇为疑惑却也无惧。卢鸿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小可便是。敢问姑娘有何指教?”他这一站出来场内众人眼睛便一下子集中在他身上卢鸿微微一笑却是神态自若。 粉衣少女一双美目上下打量了卢鸿一番眼中也流露出欣赏的颜色说道:“早闻范阳卢公子神童大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今日莅临诗会洵为增色。小女子斗胆请卢公子为诗会拈题不知卢公子意下如何?” 卢鸿淡淡说道:“卢鸿本后生小子才疏学浅略略虚名也不过是三人市虎。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日群贤毕至多有才俊。姑娘要卢鸿为这拈题之人却是惶恐难当。” 粉衣少女便说:“今日本是以诗会友哪来诸多虚礼。公子也是一时俊秀北地英才难道拈个题也畏手畏脚么?” 卢鸿早就抱定了“即来之刚安之”的心态听这粉衣少女出言挤兑遂“哈哈”一笑道:“既然姑娘有言敢不从命。”上前几步却看着粉衣少女说道:“却是不知拈这诗题还有何讲究?” 粉衣少女看卢鸿行事进退有据从容淡定不由暗暗点头说:“诗会例来规矩这拈题之人自是公认诗才俊秀。今日诗会诸学子所作诗篇经公议所得佳作却要籍成一卷以为流传。因此便请卢公子草拟小序一则想来公子定然不会推辞。” 卢鸿听了也不多说只对粉衣少女拱一拱手中:“如此卢鸿放肆了。敢借书案一用。”然后对伺候在一侧的洗砚说到:“洗砚笔墨。” 粉衣少女让开身形说道:“早闻得范阳卢公子精制文房四宝笔精砚奇。今日正可一饱眼福。” 洗砚将文房盒中诸般器物一一搬出摆放安妥。此次卢鸿来荥阳因怕用不惯外人的笔墨纸砚故将自己日常顺手的器物都带了一套来。但见卢鸿自水盂中用小铜勺取了十滴清水滴入一方端石行囊砚砚堂之中从锦套中取出一锭半两古法油烟置于砚堂。待墨锭末端浸得片刻这才轻捏墨锭缓缓研磨起来。 只是数十圈砚内墨汁便已浓黑更有一股幽幽的香气随着墨色淡淡地传散开来另人心脾为之陶然。 再研数圈见墨已够用卢鸿方才停手取过一张麻纸轻轻将墨锭末端残墨拭去再封入锦套之中。这时洗砚忙递过一支湘妃竹杆的精制狼毫来。卢鸿顺手接过便在水盂中浸润了笔尖这才在砚中饱蘸了浓墨在一方小小笔舔上拭了两下取过一张精制薛涛笺来半真半行的信手写去。刷刷点点无移时写就卢鸿收了笔在水盂中涤净笔头命洗砚自去收拾砚墨等器物自己却将手中彩笺双手递于粉衣少女说:“勉力而为草草成章乡词俚语却是贻笑大方了。” 旁边众人见他所用文房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已然生羡;再见他提笔立成不假思索更是心惊。粉衣少女双手接过彩笺只见红色小笺上墨色油然生光字迹真行相间流畅婉转潇洒自如已然是暗暗钦服。定睛再看文字初始两行尚是心中默念。不数句已是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贤俊秀皆为康乐。吾人歌咏独惭惠连。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旁边诸位学子随着粉衣少女轻柔地诵读之声或惊或喜或点头或赞叹。众人都沉浸在卢鸿文章的意境之中一时场内竟是悄然无声。 第五章 胜人一倍的游仙诗 良久之后粉衣少女才清醒过来将卢鸿文字递于身边一位丫环分别眷写传送绣幕及水阁**赏并恭恭敬敬地施礼于卢鸿说:“卢公子提笔成章灿然锦秀实为诗会增色多多。小女子这厢谢过了。就请公子为诗会拈题。”说罢自身边的小丫环手中接过盛着诗题的托盘双手奉到卢鸿面前。 卢鸿便在托盘中拈起一个方胜轻轻打开一看不由笑了便将之示于粉衣少女并诸学子说:“却是个游仙题。”众人一听不由嗡嗡地议论起来。 这边众学子议论游仙诗之时已有两个丫环分别将卢鸿的小序并诗题抄写在预备的纸上传到了水阁并绣幕中去。只见这序文送进了绣幕中隐隐便有一个清脆女声诵读起卢鸿所写的序来。适才众学子听这序文惊于文辞意理之美鸦雀无声。此时绣幕之中却是大异诵读之声才毕便听得绣幕后唧唧喳喳地鼓噪起来虽然绣罗相隔无法目见不过也可想象其后群雌粥粥七嘴八舌的盛况。知道的是绣幕后诸多女才子谈诗论艺指点文字;不知道的还要当这绣幕是园内展庭院经济圈养的鸭圈所在。 听得绣幕后这般热闹卢鸿与郑昭德等也只能相对苦笑。郑昭德却用力打了一下卢鸿的肩膀说:“看不出来阿鸿你小小年纪手底下文字功夫却是如此了得。就算是哥哥我当年也写不出这么漂亮的文章来。这下那边绣幕里可要开锅了。你且要注意一下自己形象摆个风流才子的架式出来说不定现在绣幕中的佳人都在偷偷看你呢。” 卢鸿听了不由一笑自己这二舅哥说话倒是挺风趣的。遥遥看向绣幕竟真有几个钗环云鬓探头探脑不由大为惊叹想不到这绣幕英雌倒是颇为大胆。 卢鸿不敢多看忙转过话题说:“二哥莫要笑我了这次小弟拈了个游仙题不知要怎么挨抱怨呢。 这游仙诗为诗中别裁专以描摹修道飞升、采药求仙等内容为主旨。游仙诗早有出现自汉代以降尤其是魏晋时期蔚然成风。只是此后便少有佳作渐成绝响。 郑昭德听了也连连点头说:“是极是极。这游仙诗自晋代郭璞之后再无敢言游仙诗者。”说完低声吟哦道:“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似郭璞这等出尘之句实在可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卢鸿听了呵呵一笑逗那郑昭德说:“郭璞游仙诗句自佳不过若说后无来者可不一定。小弟便写两句一定能胜那郭璞一倍。” 郑昭德一听大惊还未曾答言忽然闻听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卢鸿与郑昭德都不由一惊急忙转身看时却是两个学子。这两人适才郑昭德曾与卢鸿引见过年长一位约二十左右的名叫许左明是郑昭德当年同窗很是合得来;那年青一位约有十七八岁名叫李栩其家在这荥阳城中也颇有名望。这李栩在青年一辈中才华出众只是性格略略有些孤傲。刚才这句话便是李栩所。 郑昭德听了李栩这话便有些不是味道。原来郑李两家均以经学为重。这李栩家祖上据说本出自赵郡李氏只是源流太久竟致无考李家颇以此为恨。荥阳郑氏名动海内经学传家而这李家前辈中虽然地位远逊却也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名唤李伯方精于《易》、《礼》便是这李栩的祖父。两家先辈当年因经义分歧曾舌战数场却均是说服不了对方。因此两家虽然碍于家族身份不致于有互相攻诋之事但心中也总是略有芥蒂。 郑昭德眉毛一扬便说:“哦?我们兄弟在此私相谈笑不知有何碍着李公子的地方竟劳李公子如此恶评?” 那许左明见了此情知道两家本来就有不睦此时若再争执下去怕于双方面子上都有不美之处向前一步便要为双方分解。 只是那李栩少年心气又是自视极高之人见了郑家后人本就有一股争强好胜的心念此时觉得自己拿了对方把柄哪里肯再放过?就算是说起来自己偷听人言难不算正大光明也是顾不得了抢在许左明前边便说:“这位卢鸿公子本是尊府东床据闻乃是范阳卢氏就应文质彬彬虚心学业。不想刚才不知从哪抄来几句得了几句夸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妄自狂言起来。那郭璞前辈所留游仙诗开一代先河历代骚客无不叹为绝响。你小小年纪后生晚辈就敢大言胜彼一倍!若真有此等大才不知可否将佳作赐观以证非虚?” 卢鸿虽然不明白李栩未何要针对自己如此紧逼但看郑昭德的脸色自然也知道对方是来找碴的怕是于郑府也无甚善意。也便毫不客气淡淡地说:“在下适才与郑兄说笑了几句却不知竟污了阁下的尊耳。那胜过一倍之说本是玩笑话在下自有解处。只是不知偷听他人私言寻摘漏洞当面难却是何礼所载何经所言。既然兄言道学子当文质彬彬便请为我一解疑惑。” 此时旁边众学子离得近的听得这方争执渐渐聚来数人。李栩听卢鸿说话虽然表面平和有礼其实却是说自己偷听责难实是宵小所为当下涨红了脸也不管太多大声说:“你说能胜郭璞游仙诗句一倍还说自有解处便说来我听听!只要你的诗大家都承认胜过郭璞我便认了偷听向你道歉又有何不可?” 卢鸿微微一笑说:“我本是与郑兄笑谈一段玩笑言语不想李公子竟要抓住不放。也罢便解与阁下听听可还说得过去。郑兄吟诵郭璞诗句道是‘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我言能有诗句胜之一倍。”说到此时卢鸿看了看周边众人或有不屑或有肃然那李栩更是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由暗暗一笑说:“小子便作诗句云:‘青溪两千仞中有二道士’岂不是胜彼一倍?如此笑谈不过清言余事不想李公子竟要做鸣鼓之攻实在是另小子费解。” 众人听了不由大噱这卢鸿居然在诗会上玩起算术来了可怜那李栩哪里想到这一层一时急红了脸觉得卢鸿狡猾之至却是一时不知怎么反驳才好。 第六章 随便弄首就吓死你 这时那许左明见李栩面子上转不过来就来打圆场道:“卢公子果然高才只是这般胜过郭璞似乎太过儿戏了。” 卢鸿点点头说:“许兄说得颇有道理。只是我们兄弟本就是一番戏言私下玩笑似乎我们也没对他人称耀。不知也当得二位指责么?” 许左明听了卢鸿句句占在理上知道这般说下去自己二人只有理屈词穷忙说道:“哪里哪里我等也不过是和二位开个玩笑罢了。只是今日游仙之题既是卢公子拈就;刚才出口成章更是掷地有声。若卢公子不留赐佳作岂非大憾!适才言语只为一闻卢公子绝唱而已。” 李栩听了却在一旁哼了一声说:“哼我看也就是凭了牙尖嘴利搬弄着小巧心思只怕真要说到诗歌词赋就无言以对了吧。” 卢鸿也不理他只对了许左明说:“许兄却是谬赞了。小子何德何能当得如此夸奖。这游仙诗作自郭璞之后实是难出新意。兄既是不怕污了尊听小子便胡谄几句以为搪塞吧。” 说罢卢鸿便缓缓吟道: 我有万古宅嵩阳玉女峰。长留一片月挂在东溪松。 尔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岁晚或相访青天骑白龙。 卢鸿吟完此诗旁边众学子再次安静下来静静品味卢鸿此诗意境。卢鸿此诗严格说来与旧时游仙诗颇有不同之处但却自然清趣别开生面。那郑昭德吟咏再三大声喝彩道:“妙!妙!阿鸿此诗可谓潇洒出尘毫无挂碍如行云流水纯任天然。今日诗会有此佳作可说无愧于此游仙之题了!” 众学子听了郑昭德之言均觉得所言非虚。更有那行动快的不待卢鸿自已动手已经将此诗录于粉衣少女等所在诗案处。粉衣女看罢此诗美目连闪连忙又命人抄录了分别送到水阁与绣幕中去。心道今日这诗会竟是被卢鸿一子压倒了荥阳合郡才人。 此时众人围中的许左明和李栩却是颇为尴尬。那李栩脸色忽红忽白踌躇片刻忽然走上前来向卢鸿深施一礼道:“不想卢公子大才竟是绝至此。在下空以才学自许目中无人今日才知天外有天。先前在下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只愿日后能附骥尾多承教益洵为平生所愿。” 卢鸿见这李栩竟然有这般举动也不由对他印象有所转变。如李栩这般年龄才学幼负盛名心高气傲也是人之常情。但当此之际能坦然认错赔礼却显见颇有修养。见他言语颇为真诚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倒也有心接纳;只是先前看郑昭德的意思似乎与这李栩间或有芥蒂却是不好太孟浪了。 卢鸿心中想着手中却早是相扶道:“李兄莫要折杀小弟了。本是几句玩笑话怎可认真。那诗词本是小道游仙诗更是诗中别裁偶尔言词游戏而已。刚才郑兄言李兄才学出众深研经籍以后倒要多向李兄请教才是。” 旁边郑、许、李三人听了卢鸿这话均不住点头称是。概郑、李二家均是以经学传世虽然当下世人于诗歌颇为热衷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却是更以经学为正道。尤其那李栩觉得卢鸿这个年纪虽小言语却极为谦逊老成。适才卢鸿诗文惊艳当场此刻却不以诗道自矜推许经典之意另人无法不心下钦服。 服膺之下李栩便拉了卢、郑二人择一安静之所攀谈起来。那诗会在曲水之旁备有酒食席案四人便饮酒闲谈。言语之中李栩见卢鸿谈吐高妙愈加心服。那郑昭德虽然对李家有些不喜但今日见这李家有名的才子如此佩服卢鸿心中却大生得意之感看那李栩也顺眼了许多便同许左明一同加入四人言语生风倒也很是相得。 闲谈之中便不由提起刚才卢鸿所用文具器物来。要说当代天下学子于这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的见识来卢鸿若认了第二只怕再没有人敢说第一。此时卢鸿便将这文房四宝的诸般奇闻妙趣略略说了些出来便听得三人不断称奇受益匪浅。 他几人在这里静坐闪谈其他参加诗会的学子却是颇为苦恼。这游仙一题本就难出新意尤其是有了卢鸿那篇诗作在前更是难乎为继。有那数个原来便有些名望的才俊本来想在这诗会上大放异彩压倒其余的苦吟穷想也得不出佳句来竟然便抱定了献丑不如藏拙之念不肯再做反倒让诗会较之以往诗篇少了一些。 待得日已西斜诗会便已将近尾声。闲谈的四人听得这边诗案上石磬又是铮然一声这才收住话题共同起身步过这边来。 只见那粉衣少女俏然独立说道:“诸位才子学人今日诗会拈题游仙共得诗五十一经水阁公议并桃花计筹共推范阳卢鸿公子所作游仙词为冠。” 园中众青年学子听了都不禁连连点头。今日卢鸿一文一诗堪称精彩绝伦实在当得诗会之冠。 粉衣少女又接着说:“今日诗会水阁前辈备有一件礼物是朝庭新刊《五经定本》一函。便赠于卢公子望公子莫负前辈厚望精进学业远大前途。” 卢鸿听了连连称谢恭恭敬敬地在粉衣少女手中接过书籍交由洗砚细心收藏起来。 这时又看那粉衣少女似笑非笑地说道:“绣幕桃花计筹自然依往年旧例以花篮为贺。只是今年卢公子这榜更有一番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这桃花计筹却是诗会中一番香艳典故。那绣幕中闺阁才女们除了也按诗题作诗外更要就由外传入的诗会佳作品评高下。其法便是每位才女以手中一朵桃花为筹置于自己中意的诗篇之上便如同后世投票一般。诗会终了时统计各篇所得桃花最多的便是冠军。奖品乃是一个花篮其中放了所得桃花以为荣耀。这桃花筹篮便是参加诗会的青年学子最为向往的奖励。以往得了花篮的未婚青年学子往往诗会后便有中意女家上门提亲成就好事的亦不在少数。可惜今年这卢大才子已经是名草有主在场众学子不免暗道可惜这花篮却是白白浪费了。 此时听粉衣少女说今年花篮不同之处众人均想闻知其中关窍纷纷立起了耳朵静听。那粉衣少女婉然一笑说:“今年参加诗会的共有三十六位闺阁女史;卢公子这花篮中所得桃花计是三十六朵实为诗会举办以来未曾有过之雅事。” 第七章 明珠暗投的桃花蓝 这次各位青年学子却是佩服之余不由大大地替那桃花篮可惜起来。均想卢鸿这厮你将郑府的郑柔拐跑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在这得瑟得众女倾心群芳齐献这花篮给了他实在是明珠暗投明珠暗投啊! 卢鸿听了任他心性如何平和此时也不由有些飘然;只是看着身边诸位幽怨的眼神知道实在是有些伤众连忙连连谦虚。这时那粉衣少女双手将花篮奉过却道:“卢鸿公子尽夺花筹实在是本会少有的胜事。今日诗会游乐还请公子作诗以记不知可否?” 卢鸿略一沉吟便道:“如此便冒昧了。”接过花篮面带笑容说: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众人听得“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之句更是惊服。卢鸿此诗紧扣游园却不着痕迹更兼词语佳妙便是适才有几个心中暗暗不服气的到此时也再无话可说只能暗叹上天对这卢鸿实在是太偏心了。 分手之际那李栩并许左明与郑卢二人依依惜别其他诸子多是郑府族人更是与卢鸿同路而返。路上卢鸿与郑昭德同乘一车郑昭德一路上念着卢鸿的诗句赞不绝口直夸了卢鸿一路。 晚饭之时郑桓摆下小宴宴请卢鸿族叔。卢鸿则被郑夫人叫到了后堂与自己家人一同用饭。用罢晚饭众人陪了郑夫人说话郑昭德将卢鸿今日在诗会上大出风头一事细细讲来喜得郑夫人笑得不住。说到最终卢鸿以全筹夺得花篮让郑夫人觉得脸上大大有光只是花篮却是女婿所得总是有些好笑。 卢秀儿见弟弟如此了得脸上光彩简直把屋子都要照亮了。只是却笑道郑柔可要把卢鸿这小子管住了一则不许他骄傲自满贪玩废了学业;二则定须看紧了可不要把满篮桃花变成了绣球。 郑柔本来听郑昭德讲诗会之事白日自己也是亲历的。只是听了郑昭德讲的绣幕外种种胜郭璞一倍的游仙诗及折服李栩等事也不由嫣然微笑。再听了卢秀儿的玩笑话不由得似喜似羞低了头不敢看卢鸿。 只是等听得卢鸿临行前所吟诵诗句郑柔却是略有所动黑亮亮的眼睛偷偷看了看卢鸿卢鸿怎么都觉得那眼神中似有几分不满。 晚饭后卢鸿回了自己房间看着案上摆着的满篮桃花不由也有几分陶然。 正在此时隐隐传来了敲门之声。洗砚去开了门却不由“啊”了一声。 卢鸿忙起身却见两人已经进了屋来一人自己是让人又气又恨的红袖另一个摘下头上的面纱不是郑柔却是何人。 卢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平时羞羞怯怯的小媳妇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半夜三更跑到自己房里来了。如郑府这般大家族规矩颇严。那红袖是个丫环到姑爷这看看送些东西也是常情。郑柔自己跑来这事可是有些大了。 郑柔看卢鸿看向自己不由“嗯”了一声脸色却是有些红。只是一转眼看到卢鸿身边案上的花篮立时把脸一板面无表情地说:“柔儿冒昧来访不想却是打扰了鸿哥哥对花思人的美梦真是打扰了。” 唉呦我的小姑奶奶哪门的干醋你都吃啊。卢鸿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这郑柔年纪这么大点小身板还没长开呐怎么这吃醋的本事不用学就会了。闻着扑面而来的醋味卢鸿却是岿然不动淡淡一笑地说:“适才看到这篮中桃花不由想起今日诗会柔妹也在绣幕之中只是一围之隔却有天人之阻恨无得胁生双翼以观柔妹尊容。刚才愚兄便看着这桃花却不知哪一朵是柔妹亲投真让愚兄心动无限啊。” 郑柔再什么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经得起卢鸿这般肆无忌惮地话语当时脸上红霞飞腾口中却还有些不依不饶地说:“今日闻得鸿哥哥佳句如‘弄花香满衣’云云。如小妹蒲柳之姿怎如那诗会绣幕诸艳群芳倾心。哥哥弄香满衣却不知心仪的都是谁家佳丽呢。”说完了也觉得自己这话却是有些露骨暗悔一时赌气口无遮拦却不要被卢鸿看轻了。 卢鸿这才明白郑柔怎么会不顾嫌疑地跑到自己房间来估计还是今天这花篮并自己的诗句惹的祸。自己在诗会上压倒余子尽得花筹郑柔闻了自己诗句唯恐自己生了风流心思这才紧紧地跑来给自己打预防针来了。笑了对郑柔说:“柔妹已是我定得准准的未婚妻管他谁家的佳丽也不过是纸上空香柔妹又何必挂怀?” 郑柔听了这话不由大羞低了头轻轻说:“昨夜见了鸿哥哥的信小妹真是真是感入肺腑。今日见鸿哥哥得了花篮不知怎么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怎么好。总觉得要来见见哥哥才安心。” 卢鸿听了心下颇为感动知道郑柔心中全是自己略有些风吹草动便觉得心下难安以致不管不顾地来见自己。见郑柔羞不自抑也不好再逗她就换了个话题问她今日那粉衣少女为何要挑自己出来拈那诗题。待郑柔含羞将原委说清才知道这事的起因竟然在那方竹节砚上。 原来郑柔得卢鸿这方竹节砚后爱愈珍宝绝不肯将出来示人。只是闺中姐妹总是几个是心近知音不避形迹的。这郑柔也有两个极好的姐妹一个是长得她三岁名唤郑玫一个与她同年名唤郑颖。郑柔偶尔把玩石砚睹物思人无语呆之时被这二人见到这才使这方竹节砚为人所知。 二女见了这方精美的竹节砚一时惊为天成自然也是爱不释手。只是卢鸿所赠却不便横刀夺爱便求郑柔替自己二人求取佳砚。郑柔羞不自胜只是不肯。这二人不说郑柔羞于开口却怪卢鸿小气口口声声说等郑柔的小情郎来了定要给他好看。 诗会上那主持粉衣少女本也与诸女相熟就是教她们读书的女先生的丫环。郑玫郑颖便鼓动她着卢鸿拈题也不过是开个玩笑以为小小报复罢了。不想卢鸿惊才绝艳序文诗篇传入绣幕一下子震住了诸位佳人。那郑玫郑颖更是偷偷远窥卢鸿连说卢公子不只才华出众人物更是风度翩翩鼓动一众少女将桃花全数投给了卢鸿。 第八章 鸳鸯绣取不给看 卢鸿听了赶紧卖好道:“却不想因为一方砚台生出这多事端来。愚兄这次前来倒是携了数方小砚便由柔妹赠于你姐妹免得为难。”忙命洗砚自箱中取出两方砚来心下却暗暗得意自己颇有先见之明这砚台却是准备对了。 两方砚都是易水玉带石所制。卢鸿显摆地将木盒盖打开一方为兰砚一方为梅砚。均是用灰绿相间的上佳玉带石巧雕做成的图案。砚台自是佳妙只是卢鸿却见郑柔绝无欢喜之色脸上倒隐隐几分不豫。卢鸿一时尚不太明白待转瞬一想不由大骂自己笨蛋真是吃了一堑不长一智实实的笨到姥姥家去了。 那郑玫郑颖二女本是这诗会拈题导致卢鸿尽得花筹的罪魁祸;二女由敌视卢鸿一变而成为忠实粉丝花痴言行自然不少。自己这时巴巴地拿出两方精品砚来要赠于二女那不是当着郑柔的面儿招蜂引蝶自找不自在嘛。 感觉到房间醋味蒸腾而起卢鸿赶紧补救地说:“对了此次愚兄还专门为柔妹精心制了一方佳砚别是一般趣味。待我取来请柔妹鉴赏。”说罢连忙起身从自己的书箱中拿出一个红布包来。 原来这红布包却是当日自范阳南下临出之际奚老大特特跑来在府门口塞给卢鸿的说是特地做了一方砚专门做为礼物要卢鸿亲手送给郑柔的。临行匆忙卢鸿也不及细看顺手便塞在书箱之中。此时忽然想起这方砚来正好拿来救急心下不由暗赞奚老大想得周到很会做人。 郑柔看这砚从卢鸿随身的书箱中拿出来不与其他砚台混在一起顿觉卢鸿毕竟想着自己这般用心良苦一时心中颇感甜蜜。再看着卢鸿塞在自己手中的红布包却有些疑惑。唐时砚大多小巧一般也就巴掌大卢鸿新制砚式也不过七八寸。这块红布包足有两尺长短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不过一起卢鸿说是特制新砚另有玄机也未可知。 在卢鸿催促声中郑柔一层层打开红布见这砚裹得竟是结结实实足有五六层。解开红布包里国却露出一个红色砚盒来。 只见这红色砚盒足有一尺七八开外上了锃光瓦亮的红色朱漆包在艳红艳红的红布包裹之中映得郑柔白净的脸庞也是一片红光。卢鸿看着这一派红色再想起临行前奚老大古怪的笑容不由心下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正在心下犹豫之际郑柔已经是满脸甜蜜地将砚盒打了开来不由惊呼一声! 只见这砚盒中一方大砚足有一尺六七却是整块易水紫翠石雕就。下部砚池便如池塘一般砚上方雕了数支荷叶两朵荷花。就在那花叶下边是两只肥肥胖胖的大鸳鸯! 这两只大鸳鸯足有一尺大小栩栩如生那鸳鸯眼睛正是巧用紫翠石石眼雕就安排极为巧妙。却看这两只鸳鸯相依相偎交缠颈神态极是亲热。 看着这巧夺天工的鸳鸯砚卢鸿就差点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心说好你个奚老大净给我下药儿啊。人家都是情妹妹给情哥哥绣鸳鸯这回我可倒好改成情哥哥送情妹妹石鸳鸯了。 卢鸿、郑柔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案上这方巨大的鸳鸯砚都是面红耳赤不知说什么好。这时红袖看着这大鸳鸯倒是难得地没有出言批评啧啧称赞道:“这鸳鸯刻得还真是不错倒和我们小姐天天偷偷绣的荷包上的鸳鸯一般。” 卢鸿听了连忙顺着话音说道:“原来柔妹竟也有此雅趣……荷包?鸳鸯?给我绣的么?” 郑柔看着案上的大鸳鸯又听了红袖和卢鸿的话只觉面上如同火烧嘤咛一声羞得捧着脸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红袖见了只得起身去追又不敢呼喊出声大是郁闷边追边想:“这小两口都是什么毛病怎么我一说话就有一个要跑呢?” 卢鸿看着佳人远去的身影再看看案上的大鸳鸯砚郁闷了半天只得命洗砚来把案上砚都收了。也没心思做别的收拾一下便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便叫洗砚将那两方兰梅砚及一方新拿出来的玉带云月砚一并给郑柔送过去。至于这方大鸳鸯砚还是裹起来包好了再带回范阳去吧。 早餐时又有郑夫人的丫环来唤卢鸿前去一起用餐在郑夫人屋内又见到了郑柔。郑柔一见卢鸿立时面红过耳脑袋就差点扎到自己怀里去了。郑夫人虽然不知道郑柔何以羞成这样却是呵呵直笑见他们小儿女家感情颇笃心下很是欢喜。 到得近午却有下人来请卢鸿说是郑桓请他到书房一叙。 到了书房见郑桓并自己叔父都在坐。卢鸿见过礼才由卢鸿叔父向卢鸿说明唤他前来的事由却是卢鸿欲入郑氏藏书楼读书一事。 临行时卢祖安便专门修书与郑桓除了卢鸿与郑柔的亲事也言明卢鸿欲入藏书楼一事请郑桓周全。这郑府的藏书楼管理却比卢府严格的多。若是族内学子查阅倒还方便若有外人入楼非得经族长同意诸房无人反对方可。 按说卢鸿与郑柔已经定了亲事郑桓在郑府中人缘也不错郑柔亲生父亲也是正脉怎么说卢鸿入郑府藏书楼看书也无不可。不想昨天卢鸿大神威在诗会上一人压倒荥阳合郡才子独占花筹惊动却是不小。郑府前辈自然也都知晓此事因此闻得卢鸿要进藏书楼读书竟不约而同提出要考究卢鸿一下。 这些人之所以特别要考究卢鸿有的自然是好奇之心想到一识卢鸿才学真伪只是也难免有人觉得郑家后生的光彩全让卢鸿给盖了过去多多少少心里有点要打压卢鸿的意思。因此郑桓才忙忙地找了卢鸿叔父与卢鸿与他们商议。 卢鸿叔父听了也不做多议只问卢鸿是何意见。卢鸿想了想便道:“既然是要考究于我自然不能避而不见。侄儿这几年倒粗粗看过几本书寻常帖试经义倒也勉强。只是不知这考究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 第九章 带草堂论经 见卢鸿问起郑府入藏书楼的考究之事郑桓说:“这等如外人入藏书楼之事倒并不多见。以前也有入楼的都是经学大师赴那玄坛讲学之时便居于藏书楼。往往入居之时于带草堂内与本族诸老论经其实这论经也不算是规矩。只是此次却有人拿此例来说道要你也在带草堂内由本族各房先进查验学识通过后方可入楼读书却是有意为难了。”说罢便将这带草论经的由来说与卢鸿听。 原来这郑氏藏书楼别设一院讲经玄坛便在院内。这带草堂便是玄坛正堂郑府前贤论经所在。所谓带草也称书带草叶长质坚相传郑玄门下取以束书故有此名。郑氏后人为纪念前辈先贤便以此命名其讲经堂。这带草堂前进便是讲经之所后进却是居住之所前来讲经的经学大师便往往居住于此。入住书楼带草论经也不过是主客学识交流的寻常举动拿来考究卢鸿无怪郑桓说是有意为难。 说了一回也是无法郑桓便安慰卢鸿道:“考究之意也不过是看你风头过胜略施打压免得你目中无人罢了。明日族中各房长老亲自考究总也得自重身份不至于过份催逼。何况咱们这一房的长老郑权颇为赏识与你多少也有些照拂。你便小心些应付想来这入楼读书之事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纰露。” 卢鸿听了也只能称是。叔父也勉励了卢鸿两句便命卢鸿退下今日好生休息为明日考究多做准备。 次日卢鸿便在郑桓的带领之下来到那郑氏藏书楼所在。 藏书楼便在郑府后身一个小跨院。入得院内绕过影壁便见俱是高大的苍苍翠柏。树木围绕中间一方砖砌的平台貌不惊人却就是著名的玄坛。玄坛一侧有一棵巨柏拔地而起远他树;更兼树身纹理一丝不乱周旋树身便如一股苍烟般直冲天际。郑桓道此柏乃当年郑玄手植距今已是数百年了。 卢鸿看这古柏掩映下的砖坛虽然历经沧桑却洒扫得极是干净。遥想当年前辈于此讲经论学传承大道是何等的人文胜事。如今先贤早去坛柏犹存唯有事迹故典长存书简至理大道薪火相传。思及至此卢鸿心中油然而起不胜向往之意便恭恭敬敬地向那玄坛深深施礼连拜三拜。 郑桓见卢鸿如此郑重心下颇喜他有礼。待他施礼已毕便引他绕过玄坛来至那正堂前。正堂便是今日考究所在的带草堂带草堂后面高阁便是藏书楼的所在了。郑桓为卢鸿通传一声引他进了大堂禀明堂中各位长老便即告退。 卢鸿与诸位长老见了礼这才打量堂内情景。只见堂内中央简简单单的安置了三只蒲团。诸位长老均跪坐于堂内两侧共有五人均身着儒袍左手最上年长的一位看来约有六十左右的年纪其他几位也都在五十开外了。卢鸿见过的那位郑权长老位在左手第二位此时看向卢鸿脸上颇有嘉许之意。 原来刚才几位长老在堂内已经见到卢鸿在玄坛前恭敬施礼均觉此子虽然年纪不大却颇有敬仰先贤之意不由印象都大为改善。就是先前几个想要给卢鸿点颜色看看的长老也不由暗暗寻思看在卢鸿知法懂礼的份上就不再给他过份难看了。 坐在左手最上的六旬老人正是当下郑家族长名唤郑聿横。今日考究自然要以他为。郑聿横于这卢鸿诗会夺魁一事也无成见。只是各房中颇有言论才不得不为这考究一事。只见他缓缓捻着长须问卢鸿道:“卢鸿久闻你神童之名却不知向来治何经典?” 卢鸿恭敬地说:“卢鸿于族内所藏五经典籍粗粗习过。只是所观尚浅未得名师所得颇为有限。” 郑聿横听了点点头便挑选各经中句子询问卢鸿又提出几点经义要卢鸿释解。 卢鸿这些东西早已烂熟于胸毫不迟疑一一答来。郑聿横听他有问必答且能博引横征显是所涉颇深不由连连点头。 待郑聿横问过几个问题右手一个老者便问道:“卢鸿我且问你圣人之性以何为本?” 卢鸿答道:“自诚明谓之性。圣人之性必以诚为本。” 性、命、心、情等均是各家学说都要关注的基本概念。所谓性不只是指人性乃是泛指万物之性。儒家最重圣人因此言及至性便要说到圣人之性。 唐时儒家性命等说尚有多家解释互不相同。卢鸿所言“自诚明”之句本见于《中庸》只是此时《中庸》尚是《小戴礼记》中的一篇重视程度远不及后世。郑府诸长老见卢鸿如此肯定地将“诚”着而重之的提出来却也颇为所动。 老者又问道:“诚何以尽性?” 卢鸿答道:“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唯大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 说到此时堂中诸老已经俱是面带讶色。均觉卢鸿所言似乎隐隐有一番大道理目不转睛地看着卢鸿听他继续讲说。 卢鸿朗朗言道:“尽性不外二途:曰自诚明曰自明诚。自诚明者先尽性以至于穷理者谓先自其性理会来以至穷理。自明诚者先穷理以至于尽性也谓先从学问理会以推达于天性也。”此言所说略似于后世的知与行理论与实践。只是理论到实践以及实践到理论孰先孰后却未分说。 卢鸿此时所说乃是后世宋“关学”鼻祖张载的学说。张载为宋时“五子”之一所创“气学”实为后世儒学立派之基。此时卢鸿讲来自然是振聋聩惊倒众人。 堂中诸位长老听了卢鸿这番话俱都闭目深思一时堂中竟然无人出声。 良久之后郑聿明缓缓睁开又眼深深看着卢鸿问道:“既有自诚明又有自明诚则孰先孰后孰是孰非?” 卢鸿略略低头慢慢说道:“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后圣得天而未始遗人《易》所谓不遗、不流、不过者也。” 堂中诸位长老听了不由齐齐动容。 第十章 郑家三老 “太虚即气、天人合一”是后世张载“气学”的立学之基。此处所谓太虚即气是指元气乃是万物本源;天人合一乃是指圣人的最高境界与天道相合内外相通达到“完人”之境。 唐朝时虽有“天人合一”之说却与此不同。“天人合一”本是道家之说后为董仲舒引用。只是董说建立在“天人感应”学说之上只是认为天“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人性可上体天心如此相合罢了。 郑家诸长老自然未曾听过卢鸿此时解说郑聿明便问道:“何谓天人合一?” 卢鸿道:“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天地一大我即太极也;此身一小我亦太极也。合内外一天人无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 卢鸿此言说罢堂中诸老均做声不得。正在此时堂侧一个通向后进的小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来一个须皆白的老者忽然走了出来。 堂中诸长老见了这白老者自门中而出俱都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均现出不敢相信的激动神色。族长郑聿横上前相迎正待说话却为白老者以手势止住。只见这老者径自走到台上右侧蒲团坐下直视卢鸿问道:“敢问小友何为道何为体?” 卢鸿昂然答道:“太和所谓道太虚体之本。” “何为太虚?” “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 白老者听了不由两手相击道了声好又问:“何为气?” 卢鸿道:“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聚也吾体散也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也。” 由来各家学说多崇尊天道天性贬低人道人性。唐朝时佛教大兴道教并起。佛道二家理论构架宏大完整而儒学因各经籍解说纷纭最基本的理论架构却未能最终完善在与佛教论战中每因此受挫。此时卢鸿提出“太虚即气、天人合一”的理论却是从最底层将儒家的世界观构建起来。听在众人耳里只觉得卢鸿所说便是多年来修习经学苦苦寻觅的绝大道理忽然被卢鸿从基础上勾绘出来一时众人脸上满是激动惊喜之色。 此时忽然从那打开的小门之内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聿横传语族中各房三日之后玄坛开坛我们三个老朽并小友共论经义。” 闻得此言堂内诸长老面上无不露出狂喜之色。族长郑聿横激动得须眉抖动口中呐呐片刻才颤声答道:“遵命。” 郑家玄坛要开坛了! 这个消息在荥阳一时激起了惊天巨浪又以更快的度向四方传去。 郑府中人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每一次玄坛开坛都是郑氏家族一件盛事何况这玄坛已经有十年未曾开启。 要说起这玄坛十年未开的原因便不能不提到李家那个天才人物:李伯方。 这李伯方少年时便天资绝伦遍览群书更兼能言善辩颇富声望。只是其后与郑府中经学高才几经辩论总是相持不下难分胜负心下颇不服气。年岁既长便游学长安寻师访友学业精进。十年前郑族玄坛开坛族内三位耆老登坛讲经李伯方突然不邀而至登坛与三老相辩。此时李伯方所解经学颇有新意一时郑家竟然处于下风形势不利。总亏三老学业精深又是联手对敌往返辩论了十来天最终勉强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 虽说最终平手收场但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伯方新立经说实是颇有高明之处只是他年龄较之三老要差着十来岁见识经历略逊;此外新立经说总有不完善之处这才被对方三人联手抓住些许不足之处未能得竟全功。 经此一场论战李伯方自然是名声雀起。郑族三老一怒之下竟然不再理会族中之事闭关在带草堂日日研习经典以图来日雪耻。这三老原本均以“经”字排行分别名为郑经知、郑经行、郑经诚因此次论经之痛竟然舍去“经”字不用便以郑知、郑行、郑诚之名相称可谓刻骨铭心。 那李伯方却也是个妙人虽然他已是年近六旬之人更兼名声大著却一不收徒二不讲学三不养老只在家中停留数日依然带着一仆一童携了数卷经籍云游天下去了。 郑府之人因此对李家人多有怨恨只是碍于家族身份不便有过激言行罢了。这玄坛讲经也就成了郑族最别扭之事。昔日光彩化成恨事故族中少有人提起竟至这玄坛未开一闭就是十年。 因着卢鸿要入楼读书有长老欲刁难于他故在带草堂中考究卢鸿。万万没料到这卢鸿竟是洞达经典几番言语不只让诸位长老心中惊诧更是惊动了后进小屋内的郑家三老。 三老于百经诸典若说精研深究只怕当世也再难有出其右者。只是三人均是幼承家学自小思维便已定型囿于藩篱越是苦修越是钻牛角尖般寻不着头脑。这次偶然听到前堂卢鸿短短数言触动灵机心有所感。那三老郑诚便忍不住开门而出直问卢鸿。 卢鸿以“太虚即气、天人合一”之说相解三老心中恍然如同拨云见日十年纠缠一朝消解。自然便要开坛讲经以还十年之愿。 郑府中人俱都欣喜若狂那始作俑者卢鸿却是疲惫不堪。 郑族三老既已出关郑知郑行也一一行出。三老便坐于蒲团之上邀卢鸿论经谈道。 卢鸿本是后生晚辈连道不可。不想三老本已年愈古稀这些年精研经典一心只在学问上竟是直以“小友”相称卢鸿。那郑诚更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先。小友你是凭了胸中学识与我等论道那学识还分个什么爷爷辈孙子辈?你便不要做这一番扭捏之态了吧。” 卢鸿听了竟然也是拱一拱手不再推辞爽爽快快的席地坐在三老对面。三老一少就这么谈经论道直至天晚。 那郑府诸老传了开坛消息便守在带草堂外等三老出堂回府细叙。谁知里边四人说得入神竟是连午饭也未曾用过。直到天色将晚郑聿横怕三老身体有损这才冒失入内请了四人出堂。 此次带草论经之后“太虚即气天人合一”之说奠定了后世儒学根本更成了郑族家学传承渊源后历数百年而不衰;而三老一少“带草论经”与郑玄“玄坛述道”的场景被郑家人绘作壁画于带草堂东西壁上以为族中胜事千载流传。 第十一章 玄坛上的小讲师 三日之后郑族玄坛。 昔日冷清的玄坛内满是前来听讲的学子。闻得玄坛开坛之后不仅是郑族中人合郡学子无不以能入玄坛听讲为荣更有闻迅不辞路远赶来的儒学名流。这玄坛已经是十年未开据闻此次开坛便是昔年闭关的郑族三老出关论经更奇的是与三老一同论经的竟然还有前些日在桃园诗会中大出风头、尽得花筹的范阳卢九公子。这个消息更是让人大生好奇之心急欲一睹究竟。 此地玄坛正位上端端正正摆下了香案正是等待开坛仪式之后开坛讲经。 这开坛仪式却颇为简单便是以祭拜郑玄为礼。只见那郑家族长郑聿横面容庄重一丝不敬地行完祭拜之礼这才高声宣布郑府玄坛讲经便即开始。 此时台下黑鸦鸦的全是前来听讲的学子只是虽然人数众多却尽都小心翼翼鸦雀无声。在玄坛两侧尽是本地官员、名族以及闻讯而来的经学大家就连太守也亲自出席一睹这难得的文林盛事。 祭拜仪式之后郑族三老并卢鸿便一一登上玄坛。三老本是郑族经学重镇名望早著在场中人年龄稍长者均自识得;只是十年苦索岁月如水三老均已须尽白华苍颜更让人心生感慨。那卢鸿前些时日在桃园诗会中一序两诗压倒余子尽得花筹风头正劲;只是除了当时在场的青年学子识者却是有限。此时众人见卢鸿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当此玄坛讲经盛事众目睽睽之下却是神色淡然举止自若气质不凡。与三老站在一起更显得少年潇洒别有一番风流不由均是暗暗喝一声彩。 此地三老中郑知站在坛前向来听讲的众人拱手肃然道:“诸位同道、才良请了。玄坛讲经本是先辈传下的宿例无非为了光大经学广聚同道提携后进。只是因我三人一时意气竟使这玄坛停闭十年真是我等的罪过。”说到此时郑知转头看了看自己两位兄弟也均是一脸萧然颇为感慨。 顿了一下郑知方又言道:“幸得前日范阳卢鸿小友畅言天机才惊醒我们这枯闭的三个老朽。卢鸿小友天生奇才一言道破我们十年苦求之桎梏顿悟往日之谬窥见大道之机。今日这玄坛讲经便由我们四人共相论道以咨于众贤。其中定有粗陋荒谬之见还望座中方家不吝指正为盼。” 坛下众人听了这才明晓这开坛讲经始末得知了为何卢鸿以十数岁少年身份当得玄坛讲经的荣耀。听郑知对卢鸿如此推崇按说卢鸿已经是其孙辈后生小子竟然直以“小友”相称这份推许可说是十分难得了。 讲经起始竟然是卢鸿先行陈述“太虚即气天人合一”之说每说一段三老便引经据典或相验证或做释解。卢鸿所说自是条理清晰通晓畅达;三老释解更是旁征博引丝丝入扣。坛下众人多是侵淫经学有年心中不明之处不在少数。听卢鸿所说正是多年经学中疑虑所在以此时卢鸿所说与之一一相验当真是若符合节豁然明了;再听三老反复论证一一道来可说是如饮甘醇如聆天音不知不觉已是到得本日玄坛暂闭之时。 此时卢鸿也是颇感疲乏。这登坛论经于心力脑力消耗颇大。虽然他近几年颇有近境此次提出“气学”之说又惊倒众人但毕竟于经学研究尚浅功底较之三老不可同日而语。幸好这玄坛讲经定有先例以免得讲经之人损毁精神每日过午休讲次日清晨复开。倒让卢鸿有了休息时间。 以往游行而来讲经的经学大家多半就是小住在带草堂后进小室内一则就近休息二则后边就是藏书楼若要一览郑族藏书邻近方便。只是三老已经在这斗室中闭关了十年族中均力邀回家中居住以叙天伦之情;卢鸿也是疲惫不堪入楼读书尚有时日讲经这一段便还是住在郑桓家中客房内以便休养生息。 郑桓父子三人均在玄坛听讲之列卢鸿便与三人一路回来。才一回府便见门口早有家人候着道是夫人早在后面备下了饭肴要郑桓并卢鸿等一回来便去后面用饭。 四人进到后堂只是郑夫人并卢秀儿、郑柔已是候着众人面上均是喜气洋洋。此次倒是卢鸿来后第一次郑桓府上阖家小聚只因有了卢鸿今日登坛讲经之事甚是疲乏郑夫人看了很是心疼。饭后一家子着力夸了卢鸿一场郑夫人便要卢鸿去客房好生休息准备明日再次讲经。 卢鸿确实感觉累了回了客房稍稍洗漱倒头便睡直到日落西山才被洗砚唤醒。只见饭菜都已送到客房来原来郑夫人吩咐这几日讲经怕卢鸿累着就命他不需再行请安早餐晚餐也都送到客房来只是要他精心准备讲经好生休息不要累垮了身体。 此时卢鸿尚不知道他这里蒙头大睡前边郑桓并郑昭道郑昭德差点忙死。卢鸿前些时桃园诗会已经是名动荥阳今日卢鸿讲经之后更是轰动。郑府其他房中学者及诗会中结识的青年同辈纷纷来访。只是郑夫人已经命卢鸿去睡下了郑桓等也怕为这外务影响了卢鸿讲经因小失大反为不美。因此来访之客只得由郑桓等接待了至于卢鸿只说是因准备经义不便见客。后见来访者不断郑桓觉得不是事连忙让郑昭道去禀明族长郑聿横。郑聿横听闻也是怕影响了讲经大业连忙传语族中各房开坛期间不得访扰卢鸿这才让郑桓门前安定下来。 次日清晨卢鸿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用过早饭便与郑桓父子一起同赴玄坛而来。 今日与昨日不同却是依照卢鸿所议专以《中庸》为题将昨天已然叙明的气学理论作进一步深入阐述。 《中庸》原是《小戴礼记》中的一篇后世至宋时始将其单独提出并与《大学》、《论语》、《孟子》并列称为“四书”。旧说《中庸》是子思所作后世研究认为是秦汉时儒家的作品。文中提到的性、命、道、教等概念以及“五达道”、“三达德”等规范实为儒家修身立德的不二法门。 唐时《礼记》为五经之一《中庸》原文注解之家也是颇多。只是今日卢鸿并三老以“天人合一”之道与《中庸》中提到的中庸之道互为印证将慎独、自修、忠恕、宽容、至诚、尽性等一一述来于昨日气学倡之余又自深入一层坛下诸子均是听得如痴如醉直到又至午时仍是不忍离去。 第十二章 还可以问候 玄坛已经开讲六天了。 这六天各地学者名贤纷纷闻讯而来坛下竟至人满为患。郑府玄坛讲经气学观点倡之事已经是迅传扬至天下各大名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太虚即气、天人合一”的理论得到了前来荥阳听经的诸多儒家名流的支持当然也有相当的疑问被提出来做了进一步的探讨与修正。 卢鸿这些天来直是疲惫欲死。虽然郑府内访客可以挡驾但各地前来听经的经学名家却是不能不见的相见之后介绍完毕自然又是讲经论道。这些大家对于经学的见解均有其独到之处提出的问题每每出于卢鸿想象之外。三老并卢鸿这几天上午讲经下午论道晚上还要会客天天说经辩法实在也不由得卢鸿不累。 只是虽然累得要死卢鸿却是兴奋不已。这几天来他先后与十数名儒家先进交流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比过去几年独自摸索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所得甚多但也更现自己较之诸位大家基础及见识还差得远。如果自己不是沾了前世见识的光提出一整套的新观点的话只怕自己压根就站不到这些人的面前来。 经过这几天的反复辩诘精心打磨气学的基本理论架构已经初步完善更是得到了参加玄坛讲经的诸多儒学名流的一致支持。这些人于儒学均有独到见解此时在新说的影响下虽然于细微处仍各持己见但对最底层的气学观点均表示了极大的认可。 第七天。 此时玄坛讲经已经接近尾声随着气学说法渐渐打磨清晰各项架构日趋完善此次讲经已经要圆满结束了。 今天上坛讲经的并不是卢鸿并郑族三老却是各地前来的儒学名家就这几日来听讲所得上台讲述自家心得。讲述之间各家均对此次郑氏玄坛讲经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卢鸿并三老提出的“太虚即气、天人合一”的气学理论足可为儒学开一代学风启百年典范。 正在此时忽然自院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远远数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圆领麻衣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所过之处坛下的学子纷纷避让为他腾出一条路来。这老人身材不高头上花白的头只简单插一根木簪透着几分闲淡。只是细长的双眼开合之间却是精光闪烁另人不敢对视。 那坛上此时正在讲述心得的一位中年儒生见了此人也便简单几句结束自己的言语下得坛去。麻衣老人径直走来昂然登坛对着坛下左侧就坐的郑族三老微一拱手道:“十年不见贤仲昆风采依然开坛讲说新法当真可喜可贺。” 三老中老大郑知缓缓起身上坛看着麻衣老人说:“李伯方兄久违了。十年光阴我等闭关苦索李兄却遍行天下。今日重见另人不胜唏嘘。” 原来这麻衣老者便是十年前玄坛论经时力敌三老的李家经学名宿李伯方。 李伯方哈哈一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是我辈求学的不二法门。如郑兄贤仲昆这般闭门造车却怕是缘木求鱼难得真解呢。” 郑知并未动怒平静地说:“李兄如此信心十足想来多年游学另有所得。于此玄坛再开之际翩然赴会必是有备而来。这几日老朽几个也说得够了今日便由李兄登坛一说经义如何?” 李伯方点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如此李某放肆了!” 郑知微微一笑行礼下坛便由李伯方在坛上畅言经义自己在坛下与众人一同细心倾听。 李伯方毫不推辞开言便讲自家经解。与卢鸿所言气学不同李伯方解经却以“性情论”为其根本。 原来唐时佛教大兴儒学大家多对佛学颇为排斥。但每逢佛、儒论辩时儒学往往难占上风。究其原因一则佛家因果轮回报应之说颇得凡夫俗子之心儒学于神鬼之说并无经典可据解说纷纭难得百姓支持;二则佛家理论结构颇为严密尤其于性、情等论述很是深入提倡灭情空性许多才华出众的学士也往往为其迷惑。而当时儒学大家攻击佛教也只能以佛教“费财”、“伦常”、“夷夏”等方面加以批判从理论根本而言不占优势。 这李伯方游学四方自然也少不得于各佛门中人辩论于性情之说感触极深。故在十年前玄坛讲经时提出了“性情论”的说法以性为天地万物之根本天性即道;情为性之外在表现多般有善有恶。天性是为根本人情却是外务。唯有扫去诸般外情杂念才能去情见性明了天道。 李伯方此说其实也是受佛教影响得来颇有根基可寻对于接受佛学思想洗礼的学人更是容易接受。盖佛教视情爱人性为苦难之源必要去情去爱方可解脱。故有谒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性情说”虽然不似佛教般尽灭人情但于情中之负面影响强调颇多言道灭除外情方是明心见性上达天道的正途。 十年前李伯方在玄坛讲经时初次提出“性情说”实在是让郑族三老应付吃力。因儒家亚圣孟子是力持“性善说”的。李伯方以性为善以情多恶阐述去情见性的道理实在是很容易被人接受。 只是此次却不同以往卢鸿并郑族三老所持气学立论本自高又经数日诸多大家共同完善“天人合一”的理论已经被在座多数人所接受。李伯方推崇天道贬低人情的“性情说”相比之下就显得狭隘多了。 但李伯方这十年来行遍四方所见既广所历亦多口才便给竟也侃侃而谈自有一番风度。只是待他**完毕郑知上坛来与李伯方细细咨询交锋时李伯方便立呈不敌之态。 盖李伯方的“性情说”多由佛教中观点演化而来初闻自易为人接受只是总是旁门左道不是堂堂正正的路子。而气学的“太虚即气天人合一”以及“诚明”之道全是出自《易》、《孟子》、《礼》等儒家经典只是未曾有人将之系统厘清、构建分明罢了。如《孟子》中便道:“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等言直可为气学一张眉目。开坛以来诸人闻得卢鸿及三老解说早已深入人心此时双方交战立时便见高下。 李伯方见形势不好眉头一皱便向坛边一位老仆施了个眼色。 第十三章 这就是明镜 作者有话: ---------------------- 前天晚上小字一位同事的父亲遇车祸去世了从昨天开始就帮着料理。现在看事情比较麻烦可能这几天都要跑跶这事也许会影响码字或上传。还好手中有几章存稿我尽量维持一天二更如果当天错过次日一定补上。讨论区和qq群恐怕都没有时间参与了希望朋友们原谅。 今天中午怕回不来直接两章先传上。 --------------------- 那老仆便是适才跟从李伯方一同来的此时见了李柏方的眼色连忙行至坛边将手中一个布包恭恭敬敬地交于李伯方。 李伯方手捧布包细目微张傲然道:“断简残章所载怎能为据!李某自十年前创这‘性情说’虽说得之于心但也是上体先古圣贤之意。这十年来李某不辞劳苦行遍天下不过是为了追寻前贤以求为证罢了。天可怜见竟让我寻得天道至宝明性铁证也不枉这十年辛苦了。”说罢脸上一片感慨神色倒是颇为激动。 坛下众人不由纷纷议论究竟李伯方手中所捧是何至宝竟然能证得天道天性之说。 李伯方面向众人大声说道:“古籍有载秦有明镜表里有明即所谓明镜高悬之典。那所谓明镜能照人心胆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即是指此镜可去情见性通晓天道。李某侥天之幸偶然得此至宝。现下李某手中所持便是那上古奇宝秦宫明镜。” 坛下众人听原来李伯方手中所持竟是传说中的明镜不由大为惊奇。这明镜原为秦宫至宝便如李伯方所言据说如有人以平常姿势走近其中人影是倒立的人像;如以手捂着心口走近就能照出人的五脏六腑。只是秦历二世而亡楚霸王项羽一把火将八百里阿房烧成平地又纵手下抢掠咸阳秦宫这明镜不复见于人世不想竟为李伯方所得。 李伯方看着台下众人惊诧的神色不由微微有些得意继续高声说道:“李某得了宝镜之后日夜相对穷思苦索与旧时所学相映终悟至道却是‘灭情见性’四个字。”说罢他将手中布包抖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色做深灰的古镜来 此时将近正午李伯方持那铜镜转向太阳将反光投于照壁之上说:“列位若有不信且请看来。” 只见那镜光投在照壁之上圆圆的光斑中隐隐显出四个篆书文字正是“灭情见性”! 众人一见不由大哗。那李伯方呵呵一笑微微晃了晃头说道:“诸位试看这镜面平滑绝无凹凸而光影之中竟现文字岂是人力可为?定然是上古圣贤传此宝镜以为性情说之证!” 坛上诸人听了均是将信将疑;原有那听了性情说隐隐觉得也有道理的年青学子此时便有倒向李伯方之意。便是台上的郑知及另二老此时见李伯方神镜在手看着光影中文字一时也是无言以对难乎为辩。 正在众人做时不得之时忽听有人“哈哈“一笑然后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可笑可笑!”随着声音一人直上坛来。众人再看不是卢鸿还有何人。 只见卢鸿昂然登台对着李伯方说道:“鱼目混珠危言惑众前辈莫非欺天下无人耶?” 李伯方一听不由勃然大怒须皆张。转身来看卢鸿见卢鸿年纪不过十几岁更是怒如狂厉声说道:“何方黄口小儿竟敢擅闯玄坛胡言乱语!还不退下!” 卢鸿面色不动拱手道:“晚辈范阳卢鸿见过前辈。前辈既然登台讲经却未何闻人疑问便作狂怒叱为胡言?难道便要以一人之力钳天下悠悠之口不使人述一己之见么?” 李伯方听了不由怒及而笑道:“原来你便是卢鸿我还道是怎么了得的人物却只是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的无知小辈。好好我便问你你道我鱼目混珠危言惑众莫不成那明镜高悬还有假不成?” 卢鸿道:“古籍所载历历在考那秦镜高悬自然是假不得的。” 李伯方道:“那刚才你所说又是何意?” 卢鸿笑道:“那明镜高悬虽然不假只是前辈手中这面却非是真的明镜!” 坛下众人听了此言更是大惊议论纷纷。或言其真或言其假一时颇难决断。 李伯方嘿嘿笑道:“无知小子狂言欺世!你看这光影中文字若非天成更有何解!只凭你空口白牙便言是假也太不知进退了吧!” 卢鸿却道:“前辈有所不知当年自汉以降有异族邪教入我华夏每以奇淫绝巧之技仿制诸般法器以蛊惑人心。前辈手中这面铜镜便是彼时之物。那邪教之说灭绝亲情妖言惑众故有灭情见性之言我等须谨持儒学正义不可为之所动以入邪途。” 李伯方听了气极颇不得形象气急败坏地说:“你口口声声说我这明镜是假物却有何证据?莫不成那真品明镜在你手中不成?” 再看那卢鸿脸上居然一派惊佩的神色连声说道:“前辈高明!高明之致!居然一猜便着有如亲见。想小子年不过十几便有几分小聪明又哪能提出‘天人合一’这等高深见识。确是小子曾偶有奇遇得了那真正的秦宫明镜对镜求道方获气学正说。” 坛下众人听了卢鸿此言觉得正如其所说以卢鸿十几岁的年纪哪能提得出气学这般精深玄奥的学说来。若如卢鸿说的乃是得自明镜却是可信多了一时便都信了大半。 李伯方听了也自惊疑看卢鸿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道明镜在你手中便将出来一示众人也好见个分明。” 卢鸿却说:“前辈此言差矣!那明镜这类东西晚辈怎会随身携带?此时尚在范阳家中却是无法将出一观。” 李伯方听了大笑道:“说来说去还是画饼。既然拿不出来却让众人如何相信与你?” 卢鸿不慌不忙地说:“前辈休要着急现下拿不出来小可还不能让人去取么?范阳距荥阳不过几天的路程;我着人快马加鞭十日之内便可往返。前辈便稍待十日后的此时晚辈便在这玄坛将那真正的明镜一白天下如何?” 李伯方止住笑容细目端详着卢鸿缓缓说道:“好便容你逍遥十天。十天之后老夫自然在此恭候一鉴你所谓明镜的真容!” 说罢李伯方向郑知等人略一拱手携了手中铜镜下坛而去。玄坛四下学子并三老及诸贤俱看着卢鸿。卢鸿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对一旁的郑聿横说:“小可便要着人回范阳拿取明镜。却不知族长可否借骏马一匹以助脚力?” 郑聿横听了自然连连称可当下便着人去选取好马快些牵至玄坛。卢鸿又让洗砚把同来荥阳的一个家人名叫六子的唤来。不多时那六子跑了来却是个年青人外表憨厚体态雄健。卢鸿小声吩咐他几句那六子连连点头。又过得片刻马已备好郑聿横又着人备下盘缠干粮那六子接过后告别卢鸿出门上了马竟自一溜烟的出城奔范阳去了。 (《西京杂记》卷三:“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按此说与本文中圆镜形状大小颇异。明镜本为传说书中此处引用并后文铜镜之说多为向壁虚构。稗官野史之流读者可一笑了之。) 第十四章 太有才了 经由李柏方这一闹玄坛讲经只得暂停十日。郑聿横对坛下众人宣布完暂停的决定后卢鸿却上前对郑聿横说道:“族长大人小可前时也曾求入这藏书楼读书只因这些时日玄坛讲经却是未得族长准许。现下休坛十日小可便欲乘此良机入楼读书还望族长恩准。” 郑聿横这时方才想起这玄坛开讲本为卢鸿入楼读书一事。只是当时卢鸿考究中出惊人之论引出后面这多事来竟将这入楼初衷忘得一干二净。当下郑聿横忙道:“贤契入楼一事自然毫无不可。只是那藏书楼中条件简陋贤契这几天讲经疲乏还是先回家中休息数日再入楼读书不迟。” 卢鸿却道:“多谢族长关爱。只是晚辈对这藏书楼心仪已久竟是急不可待入楼后边读书边休养也就是了万望族长成全。” 旁边众人见卢鸿少年成名有了这般成就还是不骄不躁不顾劳累坚持入楼读书不由大为钦佩连连称赞。那三老中老三郑诚更是大声说道:“小友好志气!求学之道本该如此。等老朽过几日将家中俗债还了便也搬来与你同屋读书再论经义。” 郑聿横听了也是赞道:“难得贤契这般上进之心!好好我便也不多说这就安排你入楼便是。”随即唤过管理书楼之人让他在带草堂后进收拾出一个房间来安排卢鸿入楼读书。 原来郑氏藏书楼中书却是不可携出若要读书只能是住在带草堂后进的小室之中由书僮搬至室内方可。前时三老闭关所在的小屋便是其中一间。此次卢鸿要入楼读书郑聿横便忙着要人打扫出一间来收拾妥当这才引着卢鸿主仆二人前去。临行前卢鸿向郑桓禀明原委并请郑桓转告自己叔父。郑桓听了倒是夸奖了他一番。 卢鸿辞别众人由郑聿横引着经带草堂到后进一个小房间。只见房间不大未设床枕只有几个蒲团却颇为整洁。郑聿横交待两个书僮好生伺候按卢鸿说的搬取书卷不能有误这才告别而去。 卢鸿便向两个书僮道:“便麻烦二位小哥将楼中书目录册拿来我选取数卷先行阅读。” 书僮便将目录拿来卢鸿略一过目便连连指点一下子要了几百卷。直把两个童子惊得舌头吐出来半天缩不回去。醒过神来只得去搬书暗自纳闷只是不敢问。 卢鸿见众人俱都走了这才嘿嘿一笑拉过洗砚附在他耳边偷偷的说了几句话。这洗砚便点点头忙忙走了。出了院落之门却未回向郑府转了个弯便向城中去了。 两个书僮取了一个大书箱两个抬着跑了几趟才把卢鸿要的书搬了回来。卢鸿待二人将书放好这才对二人说:“两位小哥从现下起我便要闭门攻读烦二位不论何事万万不可打扰于我。早晚饮食便将饭盒放在门口我自会取食。” 两个书僮连连点头。本来三老闭关时也是这般不许打扰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位卢公子一下子便要了这多书真不知他要如何看起。 待两个书僮出了门卢鸿便将门关起捡选起书籍来。这两个小童委实无法想象卢鸿如何读书好奇心起便对视了一眼双双踮起脚尖轻轻走回来趴在门缝上偷看。 只见屋中卢鸿从书籍中拿起一函《毛诗故训传》凝视片刻自言自语道:“低。” 门外两个书僮差点栽倒在地。他二人在郑府之中耳渲目染也颇通经义。这《毛诗故训传》本是春秋时先贤大毛公所著向来为士林所重卢鸿居然如此不以为意可见高才。 此时卢鸿却又拿起一函《文选》看了看又摇了摇头说:“低。” 两个书僮再也听不下去了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地回屋去了。一路之上不由深深感叹这天才神童卢公子实实不同凡响以那《毛诗故训传》、《文选》的水平都觉得低真是太有才了! 卢鸿却不知门外这些勾当只见他又选出一函《汉书》比划一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本还差不多。”抱着这套《汉书》来到室内一角把几个蒲团相连铺在一起将那《汉书》当做枕头垫于头下放松身体竟然沉沉睡下见那周公去了。 原来这卢鸿选了半天只是要选个枕头怪那《毛诗故训传》《文选》太薄了枕着嫌低倒把门外两个书僮险些个生生吓杀。 却说屋内卢鸿黑甜一觉直到日落西山天已黑了这才醒来。伸展一下四肢活动片刻打开房门一看外边食盒早摆在那里了。卢鸿将食盒提进来关了房门这才打开食盒吃那晚饭。饭菜都已经凉卢鸿却是饿了吃得颇为香甜。 食罢收拾好碗筷又放在门口想来明日早起送饭时书僮自会收拾。 又过了片刻忽然闻得院墙外有嚓嚓的声响却见一个人影自外爬了上来。见这人爬到墙上后又回身将一个梯子抽过墙来放下轻手轻脚地下来左右看了一看便偷偷地跑到卢鸿房前轻轻的敲了敲窗户。 卢鸿听了也不言语轻轻打开门出来那黑影却闪身进了屋内便将门紧紧闭住。卢鸿来到梯子前顺着爬上了墙又将梯子抽出墙外放好后爬了出去。 外边早有一个人在等候见了卢鸿出来连忙搬了梯子带着卢鸿匆匆走过一个拐角上了一辆早等在这里的马车。卢鸿上车后那人便赶了车顺着路行去。又拐过几个角到一个小院子前停下来。二人进了院中直入正房房中点着灯光却见那人竟是去范阳拿取明镜的六子! 原来这六子听了卢鸿吩咐上马出城装作去范阳方向却是绕了个圈便寻个庄户把马寄下。自己则打扮改装偷偷又回了城来。到城中等到从藏书楼跑出来的洗砚接上头两人分头行动一人去城内采买物品一人则寻一个安静小院租了下来。还好两人都颇为利索这才在半天中把事都办完。 二人便赶了车带了梯子来到藏书楼院外。洗砚爬进去躲在房间中代替卢鸿卢鸿却偷跑出来与六子来到这新租下的小院。 此时卢鸿看着房间中准备下的诸多物件不由一阵坏笑。原来他哪有什么秦宫明镜这家伙从一开始便是要做个西贝货去骗那李伯方。 第十五章 透光镜 原来李伯方手中那方铜镜一拿出来别人不知道卢鸿却认得真真的。这铜镜自然并非什么秦宫明镜却是一方真正的秦时所造的透光镜。 上古之时是没有现代形式的镜子的当时人照面就以盆中盛水为镜。商代以后始有铜镜至汉以后方才日益普及。所谓透光镜乃是一种奇镜其镜面微凹将光反映到白墙上背面图案却如能透过般显现出来。后世所见透光镜最早也是西汉时所制。而李伯方所持铜镜古意盎然钮为细小弓形上饰弦纹色作深灰一眼可知为珍品断代当在秦朝先后。 书中暗表李伯方手中这方铜镜自然是真正的秦镜无疑只是来历也颇为奇特乃是楚中贵族为秦所逐家族后人暗暗地准备推翻秦国。为了传递信息以为符节特地请高人铸了这方透光镜。那“灭情见性”四字表面看如同学术字词其实是暗指“灭秦践行”之意。无巧不巧这镜辗转流落到李伯方手中被其视为至宝当作了学术证据。 这镜的来历后人自然无法知晓。在卢鸿看来这秦透光镜虽然堪称少有的珍品本也不至于因此便要动什么心思。只是那李伯方以这透光镜为据为自己的“性情说”张名却是卢鸿无法忍受的。李伯方所谓“灭情见性”的说法简直就是后世宋时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翻版如若容他流传开去保不准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言论都要给搞出来。卢鸿有了后世的见识自然这知道这类学说对华夏文化及社会展有何等负面的影响此时自己有了机会便要想方设法将之消灭在萌芽状态便是手法有些下作也顾不得许多了。 要造一面假货出来难度倒也颇为不小。幸得卢鸿前世记忆中认识几个专门玩这手的朋友总还有些经验。只是想到自己前世经历中老老实实没干过卖假货的事偶尔做点高仿也是游戏而已。不想这回衣食无忧也不用钱财愁倒要拾起这制假营生去骗人也不由暗暗有点好笑。 时间宝贵卢鸿也不及多想便着手准备起来。下午时卢鸿嘱咐洗砚买的一大堆东西幸得这洗砚记性不错居然也都给弄来了摆在屋中有一大堆。 要做铜镜出来第一步便是要制范就是做个模子出来。那铜镜都是浇铸的上边的花纹样式都要将烧化的铜汁注入制好的模子冷却后形成的。 只是这里却有些个难题。一则模子要做成中空的不然那铜汁注于何处?中空的模子要在里边刻出花纹来这难度自然不小。二则卢鸿并无现成的样式可以参考完全要凭自己的想象臆造一个铜镜出来更是一件难事。 样式这事卢鸿已经考虑成熟便以前世曾见的一些战国后期的铜镜为底本加上自己一些想法即可估计现在对于铜镜的研究远不如后世般重视寻常人等是决计挑不出毛病来的。就算有人提出些看法自然也可以明镜至宝与普通物件不同来搪塞过去。至于那模子先祖却颇多妙法。卢鸿要用的便是所谓失腊法。 后世所见各个时期的青铜器往往极尽精美另人难以置信。有些造型复杂、花纹繁密的器物若真是手工在泥范上雕制根本不可想象。其实这些青铜器便是用失腊法制成。失腊法就是在做模子时要先用一块黄腊以一比一的比例制成一件要做物品的模型出来。这腊质地极软自然可以随意雕刻精细工整。待腊制模型做成了再无可修改之处便将泥水一层层浇于其上达到足够厚度干了以后就形成了一个外部泥裹内实腊胎的模型了。 然后再将这模型加热到一定温度那腊一旦过热立时便会融化成液体自事先预备的孔洞之中流出;而外面的一层泥壳则不会变化腊胎流尽自然形成一个中空的泥制模具了。 最后将熔化的铜汁注入其中待铜汁冷却凝结便可以打破泥范将成品取出了。 卢鸿现在做的便是第一步将一块事先备好的黄腊先修整成需要的圆镜外形然后按照自己想法慢慢雕刻起来。这一步直接关系到制成品的成败故卢鸿一点也不敢大意粗坯制成之后反复端详修改感觉再无败漏之处后定型直到半夜时方才完工。 做完腊胎卢鸿伸个懒腰也是觉得有些疲倦了。只是时间紧迫也不敢偷懒便将六子事先准备的泥水拎来一点点浇在腊胎上凝成泥范。 浇得两层之后卢鸿便将一旁的六子喊过来示范一下如何浇那泥水由六子在这边一层层浇着自己却是去准备溶化铜汁。 中国古代铜镜各个时期铜与、锡、铅的合金比例各不相同。《周礼.考工记》记载制造青铜镜的青铜中铜锡比例应该为1/1。事实上真正的战国铜镜中锡含量虽然确实比较高但一般是达不到一半的。 卢鸿先是将黄铜与其他金属按比例准备好投入一个小陶锅中将其加热熔化。若是专业制假的人做东西事先自然要将腊胎体积计算清楚换算后再行熔化合金。此时卢鸿也不管那些按自己眼力用料略多些也不怕只要比例不差浪费些也无所谓了。 一直忙到快五更时那陶范已经成型陶锅中的合金已经熔成液体。屋内温度颇高融化合金时还要不停搅拌卢鸿与六子均是满头大汗。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陶范放置在火旁烘烤。范中腊胎不久就尽熔为腊汁自下方一个事先留出的小孔中如线般流了出来。待其中腊胎流得净尽卢鸿便将这泥范固定安稳用一个铁钳夹了小陶锅将那其中的青铜合金汁液慢慢地注入到泥范中去。 等浇铸完毕看看已经无事可做只能等那铜镜冷却后再见分晓。卢鸿这才收拾一下由六子驾了马车再送他回郑家藏书楼爬将进去叫开门进屋继续扮他敏而好学的卢公子形象。不久之后天已大亮闻得门外有僮子来收拾昨晚的食盒并放下新的早饭不由一笑感觉颇为有趣。 当天白天卢鸿继续补觉不提。却遣那洗砚看二童子不在得机出去往那郑桓家走了一遭打个马虎眼就说自己这些日子要勤苦攻读无暇回府看望也请府上诸人放心无需挂念云云。 待回来时那洗砚便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进来敲开卢鸿读书小屋拎来了满满一篮子郑夫人、卢秀儿并郑柔准备的吃食等物。卢鸿看了一眼就继续睡去篮中美食倒大半便宜了洗砚。 当天晚上六子照方抓药将卢鸿接了出来二人赶到租下的小院继续那制假大业。 第十六章 横空出世的盗版明镜 虽然铜镜已然铸成但要让这铜镜看起来古色烂然还要经过诸多手续。不妨说真正做假的功夫都在这里边。 卢鸿先将已经冷却的泥范打碎露出已经做好的青铜镜来。但见这铜镜颜色深青花纹图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颇为华美。 只是现在这镜子还无法透光要想透光少不了的一道工序便是打磨。这打磨可是个力气活一般说要制成透光镜足足要把制出来的毛坯磨去差不多一半才可以。幸好这镜子原本不是很厚。不然还真是不好办。 这等力气活卢鸿是万万做不得的自然便全落在了六子头上。卢鸿将打磨之法细细解释给六子听后自己便不管不顾地睡觉去了。 六子足足磨了大半夜手上起了几个大泡才将这镜子磨好。原来这透光镜却是因冷却时背后的花纹厚薄不同形成应力不同;加之打磨掉表面一层磨时加力磨成镜面微凹两相结合造成其中物理变化产生折光变化从而使其反射光影出现深浅不同的线条来。 磨好后卢鸿又对那背面纹理做了装饰加工然后便要做旧。铜镜因流传方式不同其表现出来的颜色也各异。如出土之物青翠深重;而水中打捞的更为碧绿莹润;世间流传辗转人手的包浆深厚又不一样。李伯方那面镜子一眼可知是传世之物卢鸿这一面就也照着传世的东西来做。 不管是怎么给青铜做伪大多离不了的一样东西就是腐蚀性的液体最常见的便是各种酸。此时自然没有硫酸盐酸等物不过浓醋倒也常见。此外如水银、明矾、各种药物等坛坛包包的很是不少。 卢鸿先用水银加上锡粉均匀涂在铜镜的表面然后用浓醋调和细硇砂末用笔蘸了细细涂在上面。涂完一层后晾在阴处却要六子去打一盆井水来。等得片刻铜镜表面变得暗淡深沉便将这铜镜浸入才打来的冰凉井水中。只见铜镜颜色渐渐变得古意盎然。待颜色变化完毕卢鸿用一块软布反复将铜镜擦拭两遍这才又取出先前准备的药物来调成各种比例开始了新一轮的深加工将那铜镜又蒸又煮忙活到天将亮时才收工。 最终卢鸿将一包灰土混了各种药物下在铁锅中炒透了再将铜镜埋入其中吩咐六子小心保管并要他将其余各种东西全都毁去这才忙忙的回藏书楼去了。 闲言少叙眨眼之间十日早已过去。今天一大早那玄坛便有四面八方的学子才人蜂拥而至。这几天里整个荥阳城内说得最多的便是李伯方手中惊现明镜却为卢鸿痛斥为假货的事大家都眼巴巴地等到这天到来好一睹卢鸿所说真正明镜的风采。 李伯方早早的就来到了这玄坛随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七旬老人站在他身旁微闭双眼一言不。那郑家族长郑聿横自然也是早早到了待得片刻三老连同各方赶来的名流也都到来。只是卢鸿却一直不见踪影。 见到太阳高高升起李伯方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对郑族三老道:“怎么卢鸿那小娃娃倒避而不见?莫不成是说了大话便吓得跑了么?” 郑聿横只顾忙着招呼众人此时方注意卢鸿居然未曾到来连忙唤过一个照顾卢鸿的书僮说:“卢公子何在?怎么此时尚未到来?” 那书僮说:“卢公子自入室之后要我们搬了几百卷书进去就一直没出来过。估计一直在里边读书呢。” 众人一听不由大为叹服。想这卢鸿于学业竟然如此用功整整十天足不出户无怪乎有如此才学了。 郑聿横也点点头说:“卢公子倾心学业读书时物我两忘不太注意时间也不足为奇。”便要那书僮去后院请卢鸿前来。 过得片刻见那书僮引了卢鸿身后还跟着洗砚快步行来。卢鸿行至玄坛前向各位前辈施礼赔罪道:“卢鸿在斗室中沉迷书卷竟至不知时日却是迟来了谢罪谢罪。” 李伯方脸色极差见卢鸿还在那里罗嗦忍不住说:“卢公子不知你那镜子可曾取来还不拿出来与我等一观?” 卢鸿却慢条斯理地说:“前辈怎的如此性急。那日晚生言道‘十日后此时将真镜大白于天下’现下时刻尚早请前辈耐心等候。” 李伯方听了只得生生压住怒气说:“好便是等到天黑我也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宝贝来!” 正在此时忽然听旁边的洗砚说:“公子快看六子他回来了!” 众人一听此言不由都注目向门口忘去。只见那六子一身灰尘所骑的骏马也是汗气腾腾。六子下了马也不及拴好便向卢鸿急急跑来边跑边说:“公……子六子把东西……拿来了…”竟是喘息成一片。 众人见了也不由暗道果是忠仆看这形象只怕是这几日来人不离鞍日夜兼程赶来的也真是难为了他。 卢鸿见了却不由偷偷暗笑这六子一脸忠厚淳朴不想演起戏来倒是似模似样。 洗砚上前几步自六子身上将包袱解了下来双手奉于卢鸿。那六子将包袱交出双腿竟然再无力奔走还是郑府两个家人将其扶去休息。 卢鸿也不去接那包袱直接在洗砚手中将包袱解开其中却是一个漆盒。卢鸿将漆盒轻轻打开只见其中锦垫之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面铜镜。 卢鸿将那铜镜取出对着场中众人说:“各位请看这真正的明镜光影是何模样。”说罢对着阳光将那铜镜反射的光影投于照壁之上。 众人齐齐看去见那圆色光斑中清清楚楚地出现了四个古篆字体正是“天人合一”! 李伯方见了不由脸色死灰黯然失色。只是转眼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嘶声道:“卢公子你可敢将此镜交于我一观么?” 与此同地李伯方身边的七旬老者微闭的眼睛略略争开看向卢鸿手中铜镜露出一丝异色。 --------------------------------------------------------------------------------- 一会又要走今天估计不会再有时间了。好在事情今天就能结束了。 本来有高人好心指点小字一番小字才知道这拉票、上传原来还有这多讲究这学问真是玄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小字今天一天没空不说晚上回来还要去值班。呵呵。明天如果稿件够用就争取能多加一更也算是个交待。 谢谢朋友们支持。 第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卢鸿听了李伯方这话不由淡淡一笑道:“有何不可?前辈请细细品鉴。”说罢便将铜镜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李伯方的手中。 其实刚才他差一点把铜镜放在桌案上让李伯方自己拿还好省悟起这不是讲记忆中前世规矩的时候了不然非闹个笑话不可。 李伯方手捧铜镜却转向身边老者道:“张兄你看这……” 那张姓老者也不说话伸出双手取过铜镜先是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数番“嗯”了一声又以手指上长长的指甲轻轻刮了几下。然后一手托起铜镜将耳朵凑过来另一只手在镜边上轻弹几声微微点点头。思索片刻又自怀中拿出一条柔软丝巾在铜镜上擦得数下分别看了看丝巾和擦过的铜镜又将铜镜放置鼻前嗅了一下。 李伯方在旁边等得心急如焚不好高声只是轻轻催问:“张兄如何?” 那张姓老者仍不出言只是把铜镜又交回李伯方手中轻轻点了点头道:“真的。”就又闭目不再言语。 一闻此言李伯方脸色更是灰暗楞楞地把手中铜镜交给卢鸿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之间李伯方从怀中掏出自己那面铜镜对张姓老者道:“张兄你也曾亲口对我说过我手中这面铜镜也是秦代古镜无疑啊。” 那老者又是点点头仍是一言不。 李伯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卢鸿说道:“卢公子你手中这面铜镜自然是真;只是我手中这方也是如假包换的秦代古镜怎么见得你的那面就是真的明镜我的这个就是假的?” 卢鸿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朗声说:“李前辈手中这方铜镜与晚辈手中这方却是有些不同之处。” 说罢卢鸿将手中铜镜举起道:“各位请看晚辈这方铜镜色泽暗古隐透红褐之色;而李前辈手中这方却是深灰之色。需知历代铜镜颜色因时间不同而异。秦汉古镜色做深灰;东汉以来色为淡灰;自晋以来微带银白。唯有上古铜镜才能如小可手中这般透出暗红的色泽。因此李前辈这方铜镜小可认为当断在汉代适才张先生认为当断在秦代。其实秦立国不过数十年更兼幅员辽阔四境风情不一无论在秦在汉也都有可能。”众人听了此言纷纷点头就是那张先生也不由微微颌。 卢鸿继续说:“诸位试想那秦宫明镜传自上古方可收入秦宫以为宝藏。若真是秦时当代所制甚或汉时器物又怎会是那秦宫旧藏明镜?” 不待众人出言卢鸿又对李伯方说:“李前辈请将你手中铜镜之光投于壁上。” 李伯方闻言便将手中铜镜光映照壁又现出“灭情见性”四字来。 卢鸿说:“若诸位觉得只以颜色断代或有偏差再请看李前辈手中铜镜映出这‘灭情断性’四字乃是标准的小篆字体。秦灭六国使书同文车同轨李斯并赵高等创规小篆颁行天下。可见李前辈手中铜镜必是秦灭六国之后所制绝无可能是秦宫中旧藏。小可手中这件所映字体却是古篆与三代礼器上铭文同出一辄。” 卢鸿又将自己手中铜镜光映在照壁之上只见清清楚楚四个古篆“天人合一”对比之下一目了然众人更是点头称是。 卢鸿又继续说道:“此外诸位再看小可手中这方镜中字体清晰但观之后背却绝无文字。”说罢他将手中铜镜反转来示与大家看只见镜背面花纹繁复古色古香却不见文字装饰。 原来磨制好透光镜后卢鸿便在镜子背面重新加工了纹饰。更何况古篆“天人合一”四字笔画极其简单非常容易便隐藏在花纹中若非知情之人哪得现? 展示完自己手中铜镜卢鸿又道:“李前辈手中这方古镜小可曾在古籍中略窥得一点来历乃是当时邪教中人刻意仿制但其手段终有痕迹可寻便是铜镜背面必然要写上同样的文字且映出来字迹模糊绝不能如真品般巧夺天工另人无从捉摸。” 李伯方脸若死灰抖抖擞擞地把手中铜镜翻过来其背面正是铸有“灭情见性”四个字。 卢鸿眼中射出悲天悯人的光芒黯然说道:“那异域邪教最善用这歪理邪说、奇淫之技蛊惑人心。前辈你却是要莫为所动弃却邪说重回大道啊!” 李伯方听了手中一抖那铜镜“吧答”一声直落在地上。他却看也不看以手抱头踉踉跄跄地向外行去。 那张先生略向卢鸿拱一拱手微微点点头竟是看也不看众人便随着李伯方直直的走了。 卢鸿却哪有心思顾这些。李伯方手中那面铜镜落地卢鸿的心险些便跳到嗓子眼。别看他口口声声说得这铜镜一钱不值自己心里却清清楚楚。那可是如假包换的秦代透光古镜啊! 待见那铜镜落地并无损坏卢鸿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李伯方身上卢鸿连忙向身边的洗砚使了个眼色。 洗砚跟了卢鸿这些年心思灵动真是大有长进;更何况他本是造假同伙其实曲折哪还有不明白的。立时上前几步从尘埃中拾起那面铜镜用袖子擦了两擦打了个哈哈道:“这镜子虽然是假货不过回去找个人重新磨磨早起梳头时倒也能派上些个用场。” 众人心中本有毁去此镜之意但见是卢鸿下人拾取想来有卢鸿看着也不会再遗害人间只是觉得这书僮说话略有嘲讽李伯方之意难免有些不顾身份又有些失了厚道。 卢鸿却哪里顾得众人怎么想。这可是真真儿的秦代古镜啊!掉在地上不捡?傻呀!? 他忽然觉得世人将以低价淘得宝贝名之为“捡漏”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有道理! 第十八章 以什么为宝 玄坛讲经终于结束了但其影响自然远远没有结束。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玄坛讲经及气学理论的提出对唐代及以后历代哲学思想及社会理念的展与变化都产生了极其巨大的影响。 但此时卢鸿及身边的众人自然还无暇去想这些。 此时只见那卢鸿将手中铜镜珍而重之的放入漆盒中双手恭恭敬敬地奉到郑知面前说:“前辈今日玄坛盛会之后气学大道得立经义正途终现此镜也当寻个归宿。趁此机会卢鸿愿将此镜奉于玄坛存放也使后来学者瞻仰古物神迹追思圣贤高致或能无憾。” 众人见卢鸿居然要将这上古明镜人间至宝献于郑家祭奉于玄坛内均不由大惊。却又不能不佩服卢鸿如此淡然于外物。 要是众人知道卢鸿献的居然是自己花了几贯钱做的假货只怕就没人这么想了。 郑族三老并族长郑聿横等均是激动万分万万没想到卢鸿竟有此议。郑家本以经学名世玄坛也是文林胜地经此讲经后就说是天下闻名也不为过。若真再有这上古明镜为镇坛之宝只怕真要成为世后的经学圣地了。 只是这明镜越是贵重越是难以收下。郑知犹豫再三还是叹道:“小友有心了。只是这明镜乃是天下至宝既为小友所得自是尊府之物。范阳卢氏海内名族收留这明镜也是众望所归。郑家却是不敢夺爱。”说罢脸上却忍不住现出几分遗憾。 卢鸿却说:“前辈所言晚辈却是不敢苟同。这明镜本是上古至宝为我华夏先人神迹。其中所蕴大道亦是先圣遗珍便应天下人共承泽被怎可说是卢家的或郑家的?今日论经终能明晰大道斥退邪论这明镜也算居功至伟。只是大道既现也是这明镜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既于此处立功便于此处留居也算是得其所哉。更何况这玄坛盛地本是先贤讲经之所更承今日论道之胜只愿今后玄坛常开经义常存便是这明镜有灵也必当自谓所托非虚。” 郑知听了感动异常须眉抖动半天才道:“不想小友竟有这般心胸这般见识!好好今后这明镜便永居玄坛;今后这玄坛便是天下读书人的玄坛。郑家后人必当永尊公子良训愿维玄坛常开经义常存!” 说罢竟是对明镜深施一礼这才上前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卢鸿手中明镜。 坛中众人见此情景闻此感言无不感慨叹息。即喜经义大道不落玄坛盛事有期;又叹卢鸿高风古义心系天下洁身无碍。 哪知卢鸿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这镜子在自己手中卖也不能卖吃也不能吃只是个虚名一点实用也没有。其实自己虚名也足够了更不需这镜子为证。今日将这镜子捐于玄坛再无人敢来质疑查鉴其真伪又给自己带来个不贪宝物的美名还能让郑家欠自己老大一个人情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他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待返回范阳说什么也要把这三老弄一个到范阳去讲学。要和那镜子比起来这三个老书袋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玄坛讲经已经结束。郑夫人让郑桓带来了死命令绑也要给绑回家中去。现在的卢鸿当然不用绑反正大事已毕乐得休息几天。 回到郑桓家中卢鸿自然是接受了郑夫人等家中领导的亲切接见和一致好评。只是当他从次日开始不得不接见大量来访的人流时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卢鸿只坚持了两天就只好又打出入楼读书的旗号跑到藏书楼中躲清闲去了。 卢鸿叔父见大事已毕就辞别郑桓准备返回范阳。临行前卢鸿写下两封书信要叔父带回范阳一封是给卢祖安的另一封写得甚厚却是给那奚老大的。 又过几日郑家三老在家中也住得够了又都搬回到藏书楼来。三老所在小室与卢鸿就在隔壁。平时三老一少便在带草堂中讨论经义遇有争执不下之处就各自回室或静思或检索书籍。 这一段卢鸿将郑家藏书楼中的册录已经大致整理出来先是剔去自己曾经读过的书然后还是按照以前的办法将这些书按纲目分别出来再齐头横向比照推进攻读。此外以图表、标签、笔记等为辅进展颇为顺利。 此法卢鸿已经用得熟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参与玄坛讲经见识及思考的深度都获益不小再回过头来精研群书感觉理解又深了一层对书中的理论也能更准确的分析判断。 偶然有一天三老中的郑诚到卢鸿室内转了一圈见了卢鸿这般摆摊读书的方法不由很是惊讶。 中国古代对于如何读书却是各有不同方法。但大致而言约为两类。 一为务求精熟。如孔圣人学易竟致韦篇三绝将那串竹简的牛皮绳翻看过多断过三次可见其用功之深。主要是古时读书人获取书籍不易每得一部便要反复阅读多遍详熟于心。这种方法后世宋时朱熹最为提倡推崇“古人读书亦记遍数”的做法认为”百遍时自是强五十遍时二百遍自是强一百遍时”。据说朱熹本人就算是读再不重要的一篇文章也要读五十遍方可。 二为观其大略。如三国时蜀相诸葛亮按史书所载:“诸葛亮在荆州与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俱游学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所谓观其大略便是提纲挈领把握精神不求字里行间面面俱到。此法后人说得很玄如陶渊明所谓“好读书不求甚解”其实也是此意。 郑家三老幼承家学读书时都是务求精熟一本读过多遍再读下一本以求循序渐进每读一书必有所得。今日见了卢鸿这等读书之法不由极为惊讶忙问卢鸿端底。 卢鸿微微一笑说:“这却是晚辈自己胡琢磨的读书方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罢便将自己当年自修时的苦恼又讲了一遍与郑诚听。 此时郑知郑行也闻音而至见此场景自然也是颇为惊讶再听卢鸿细说不由一齐了呆起来。 良久之后郑知言道:“小友这方法直是闻所未闻只是此等读书方法数十本书一同读来岂不缓慢之极?” 第十九章 玄坛讲经录 卢鸿说:“读书读书读得是书中的道理书中的学问到得最后增长的却是心中的见识。这古书新籍真真算起来可说是汗牛充栋真不知有多少万卷。只是其中讲的道理怕只有三成是有用的三成是重复的还是三成是没用的甚至错误的。若不分青红一律只管下苦功读去记在心中费时费力还是轻的若遇上那错误百出误人子弟之书岂不花了功夫反倒学错了知识?如那观其大略之法便是天资横绝之人也不免有挂万漏一之叹。因此晚辈想莫若如此一一对鉴齐头推进虽然看来似是进度缓慢实则去粗存精或如漉沙见金之法既不会误拾沙砾也不会漏去金珠。” 三老都是读了一辈子书的人于这读书个中关节体会自深。此时听了卢鸿读书法均是大加称赞言道怪不得卢鸿如此年纪能有这般见识这读书之法实实是读书做学问的无上佳法。 其实卢鸿这般求学之法若是后世之人自然觉得无甚出奇之处。只是古代书籍分类方法及目录学等知识极少有人涉及多是按照先生之言口传手授代代相袭。突然见了卢鸿这样将书分类通鉴的方法自然是要惊讶了。 后来三老将这方法传于郑家学子渐渐又播扬开来竟成了世人学者最通用的读书之法后人名之为“卢氏读书法”。 三老虽然推崇卢鸿读书之法但他们三人年纪如此所得之书几乎都已下过大功夫只能感叹当年走了弯路费了许多无用之功但也是没有必要再亲自去体验新读书方法了。这一段三人与卢鸿讨论经义渐渐为少而是开始了一项新工作便是整理前时玄坛讲经所得气学义理。按照传统的子书著作方法仍是选择以语录方式成书最根本的依据便是玄坛讲经时的讲演稿本。 每当讲经之时郑家便有专门几个记忆群、经学功底扎实的年青学子记录讲经内容整理成文。此次讲经历时颇长且气学奠基影响巨大自然是要好好整理一番。各方来玄坛的名贤大家也都纷纷求取经录。因此此次郑家对经录极为重视三老亲自领头点校经录。在整理过程中更是与卢鸿做深一步探讨务要使这经录成一代经典以图流芳后世。 卢鸿一头参与整理点校经录一头将郑家藏书楼中值得一读的书通鉴一过。郑家藏书楼藏书之丰比之卢家直多了一倍有余若非卢鸿现下眼界大涨还真不定要多少时间。当然有了三老在旁筛选书籍时自是帮了卢鸿大忙许多不必要的书籍直接就由三老讲解一下简单翻过便即丢手因此进度极快预计几个月就可以完成此次读书大业了。 只是三老近来却有一项比较有趣的变化越来越不象古板板的老经虫反倒有了几分老小孩的顽皮。 古人治学习经是极为虔诚的。经义于儒生不仅是学问知识更是指导其修身立德、为人处事的基本法则。可以说一个学子看待事物、分析事物的观点以及处理事物的具体行动都会按照其理解的义理去做。 三老自小承家学于“礼”这一字极为重视因此行动言语未免一丝不苟动静合规。此次与卢鸿论经被卢鸿由“诚”这一字讲来讲去竟是渐渐接受了卢鸿的理论行动言语一变而为随意自然再没有了以往僵化古板之态。其中变化最大的实实出乎卢鸿意料之外不是平时略为洒脱的三老郑诚而是最为严肃正统的大老郑知。 这郑知现在年近八旬活脱脱就是郑家现在的老祖宗本人学问自小扎实细密贤良方正那是绝非虚言。 最起始时郑知于“太虚即气、天人合一”这理论自然是绝对支持但于明心见性的功夫上与卢鸿却略有不同。 这“天人合一”的理论强调一点就是人性即天性。如何了解人性关键就是一个“诚”字诚不只是对他人更重要的是对自己要诚以最虔诚的态度审视自己的人性根本当你真正明了了自己的人性那么也就掌握了天性。 但郑知以为如此说来人性之中贪于财货惑于美色难道也是真正的人性天性的正道么? 卢鸿说道:“圣贤早言食色性也。天性人性总是一体。天有阴阳人分男女。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若天无阴阳何来万物生机?若人无男女何来百世繁衍?因此这饮食男女本是最自然不过道理更是最重要不过的事实。那饮食男女若不是人性人类如何生存如何繁息?生存之本繁息之源不是天性至道人性根本是什么?世上却有那等腐儒自作高洁视之如洪水猛兽便有佳食美色心中虽然不胜向往却硬要说佳食不近美色不沾。此等言行前辈以为是诚还是不诚?以这样的虚伪言行自欺欺人以何明心以何见性以何证道?” 三老从小到大都是在礼法中醺出来的虽然唐时礼法远不及后世古板教条但也颇为正统。此时听了卢鸿的言论开始自然一时难以接受。双方就此天天论辩引经据典往返不休。只是那卢鸿比之三老虽然经义深度不够要说看问题的角度和范围多了千年后一世的记忆那可要广得多了除了《易》、《礼》之外更将后世对《论语》、《诗经》的诸多研究一一搬将出来却将三老渐渐说动慢慢地接受卢鸿的说法。 世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一上了年纪往往反倒多了些童心。三老此时以诚修道内视赤子之心行动言语渐向随心所欲到得后来那郑知言行随意得卢鸿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卢鸿的入楼读书之业已经基本要结束了。玄坛讲经录也已经基本修改完成。卢鸿估计再过得数日就要收拾回转范阳去了。不想这日郑知未与几人照面一早便出去竟是半日未归。直到天近黄昏却见族长郑聿横冲到带草堂见了二老并卢鸿脸色通红气急败坏却又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待得迟疑半日这郑聿横才吭吭哧哧地说明白那大老郑知竟然于昨天叫了一个家人带领跑到荥阳城中的翠绣坊里逛妓院去了! 第二十章 漂亮御姐姐 二老听了这消息自然是瞠目结舌卢鸿一上来也是难以至信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特别可以震惊的。事实上习经之人一旦有了这种忽然开悟的举动其行动往往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再者说来唐时青楼远不如后世般受人鄙视如果不是郑老大他年纪实在比较高而且又多年古板方正到妓院转转实在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 据那个偷偷跑回来送信的下人说老爷子找了他来直接就命其带自己到城中最大的妓院“翠绣坊”。郑知老爷子昂然而入家人在外边等了半天不见出来觉得不是事这才偷偷跑回来报告给了族长郑聿横。郑聿横一听只觉得是匪夷所思想来想去郑知这一段一直和卢鸿一起论经讲道最近听闻行为大异平时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来找二老并卢鸿。 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还得找回来多说无益几人商量一下也不便声张。便由二老中老三郑诚与卢鸿一道由那家人引领一同去往翠绣坊寻找郑知。 那翠绣坊座落在荥阳城北距离郑府颇远那家人赶了马车带着二人便向那翠绣坊中行来。 翠绣坊虽然名为荥阳城中最大的青楼但其外观却并不如人想象般富丽堂皇只是沿着河边一个面积颇大的院落。这一带旧时并无人居据传乃是古时某王陵所在遍植松树郁郁苍苍。后隋开运河自荥阳交集客商云集渐渐兴旺起来便有秦楼楚馆建于此地随着河岸连成一片人们便称为松陵路成了荥阳最繁华的商业区。后隋末战乱多经战火屡有波及。待唐定天下百业俱兴荥阳地处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地经济展极快这松陵路上的青楼会馆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建了起来。 这翠绣坊开张不过数年据说乃是洛阳城中一位名妓花四姑所建。这花四姑年轻时艳名播动洛城不只容貌出众更有一幅好嗓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后来厌倦了接来送往的生涯又得一位富商的支持便赎身来荥阳开了这翠绣坊。 二人进得这翠绣坊来早有门口的龟公接着。这龟公虽然年纪甚轻在这翠绣坊也做了几年只是今日看这逛妓院的一老一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老的一个足有七旬开外须皆白立身行动眼见得颇有一份威仪。这小的不过十三四岁人物长身玉立容貌俊雅显见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是二人只怕至少也是个爷孙辈难道是哪个世家的爷爷带着孙子逛妓院来了?这等家教方式实在是闻所未闻。 龟公想了半日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时便听身后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说:“算了忙你的去。这二位客人就交给我了。” 龟公听了如遇大赦连连点头退下了。 二人听了这声音连忙回头看是何人。只见一个三十许的丽人身边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向二人过来。按唐时妇人着装颜色都有明确规定但是这秦楼楚馆之内却是往往不以为意。眼前这位女子便着了一件鹅黄长裙上边是水红的心衣大红的外襦越衬得胸前白腻如霜雪。头上乌云般的秀挽着一个倭堕髻上边几朵金花映饰两只秀目顾盼间眼波流动实实是风韵动人。 只见这妇人掩唇轻轻一笑对着郑诚说:“原来郑族三老也是妙人今日都巴巴地跑来照拂奴家真让人心中感激非常不知如何是好呢。只是不知先生是三老中哪一位也好让奴家认识。” 郑诚一听却是尴尬非常更是想不通这女子不过初见怎么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他却不想想这青楼对于客人身份最是关注。郑知先是来了半天郑诚二人又复来寻所乘马车均有郑族标记如他二人年纪形象郑族更有何人?若再猜不到他们的身份这翠绣坊也就不用再开了。 郑诚无法只得咳了一声肃然说道:“老夫郑诚便是。与小友此来此来……”实在是不知如何说下去。 那妇人听了不由美目流转反复打量了卢鸿几番轻轻笑了起来说:“如此说来这漂亮的小兄弟就是那尽得花筹的范阳卢公子了?只听说卢公子才华惊艳诗词无双没想到人也生得这般整齐呢。只不知这次郑先生带了卢公子到鄙坊可是要为小兄弟寻个佳人伴侣成就一段风流事业?若是如此只要小兄弟你略展才华作上几佳作姐妹们自然倾心迎奉任君采撷。唉看小兄弟这般风流秀态真是我们这些女子的克星便是姐姐我也是颇为心动呢。”说罢便咯咯笑了起来却便将手中团扇遮了檀口。旁边的两个小丫头听得卢鸿身份也是都盯着卢鸿听了妇人最后几句话俱是面露笑容。 郑诚听了老脸都要羞红了怎么也想不到这妇人居然如此大胆言语这般露骨。只是要他火却是怎么也生不出气来。本来这地方便是风流场所难道还要这女子和自己畅谈烈女传不成? 卢鸿倒是比郑诚强的多别看在郑柔红袖面前往往吃鳖那是因为二人早早有了婚姻之约言语之间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这妇人虽然美艳言语暧昧只是卢公子也只当她是个与自己不相关的美女而已这等挑逗言语就当是毛毛雨了。 卢鸿看这美妇人虽然言语暖昧但观其言语动态却不是一味轻浮之人眼中神采更有几分深意;再看周围下人当这美妇说话时无一人敢有不敬的举动眼神中隐隐几分敬畏心中一动想起来时那家人所言翠绣坊的情况便微笑着说:“花姐姐却是不要取笑了。我与三爷爷这番前来却不只为一睹姐姐风采而是来寻人的还望姐姐成全。” 郑诚听了卢鸿这话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卢鸿先是点出这美妇便是此间主人花四姑身份扳回先前花四姑道破二人身份的优势;又直言二人为祖孙来此寻人免去花四姑再行调笑的尴尬。 花四姑听了卢鸿之言美目更是异彩连闪深深看着卢鸿说:“小兄弟真是水晶心肝呢没两句话就把姐姐是谁猜得准准儿的。只不知小兄弟要寻的是什么人的要是姐姐猜得不错便是那郑族大老郑知老先生吧?” 卢鸿听这花四姑不再打马虎眼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姐姐果然聪慧一言即中。还望姐姐着人传言进去便道郑家来人相接了。” 花四姑看向卢鸿眼中满是笑意说:“唉按说小兄弟你呀姐姐一见就投缘开口求姐姐点事儿自然是千许万许的。只是这青楼之中另有青楼的规矩实实让姐姐心里为难啊。” 第二十一章 回桥唱曲 卢鸿听这花四姑言语真是滴水不漏一边说进来找人倒似自己求她还要承个情;一边还说另有规矩肯定还是刁难自己不由大是头痛。只是既到了此步也无他法可想只得见招拆招罢了。于是便说:“姐姐所说规矩不知是所指何事?” 花四姑又腻声笑着说:“看来弟弟倒真是个新人呢这里边的道道儿啊倒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来就由姐姐领你到里边顺便给你说说这里边的讲究儿。”又对郑诚道:“郑先生里边请。” 郑诚见了这架式忙不迭地摆手道:“老夫就不进去了些须小事便让儿孙辈服其劳吧。”说完竟然扔下卢鸿转身便要出去。 卢鸿见这郑诚居然扔下自己当了逃兵不由暗骂没义气。只是这爷爷辈的貌似也没有和孙子讲义气的只好眼睁睁看其离去。 花四姑见了笑着说:“唉奴家好容易见了郑老先生当面不想却要弃奴而去真真让人伤心呀。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只愿以后先生惦记着奴家常来看看。小青替我送先生一下小心搀着别让老先生跌着了。” 这花四姑身后两个小丫头一个全身着青一个全身着红。着青的小丫头脆生生应了声“是”便紧着几步扶住了郑诚的手臂道:“老先生慢行可不要不小心摔着了呵。”一边说着一边“吃吃”低笑搀着郑诚向外行去。 郑诚被小丫头笑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推开她只好僵硬地向外走去头也不敢再回。 花四姑等见了无不莞尔。花四姑一边笑一边过来拉了卢鸿的手说:“来姐姐领你进去。” 卢鸿手被花四姑拉住只觉触手温软细腻滑如柔脂心下不由一跳。再看那花四姑眼睛媚视自己轻声娇笑胸前一片波涛晃动不休更是心下痒痒的。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要他挣开手去那是绝然舍不得的只得随着花四姑去了。 花四姑引了卢鸿转进院落中来竟然是一湾清池颇为清幽。池上曲曲折折一架回桥连接着院落内十几处绣阁。回桥入口处却是一个小亭亭内挂满红灯有些灯下便挂了小小木牌有些却是空空显为人摘去。 花四姑便说:“小兄弟却看这众芳亭内悬挂的便是翠绣坊中十四芳的名牌。若有那客人来了便择自己喜爱的姑娘摘下名牌由人引入姑娘房**享神仙之乐。若是时辰未到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打扰呼叫的。小兄弟试想那客人与姑娘温存缠绵是何等的快事;若此时有人中途打扰又是何等杀风景。要真有了这等事姐姐这院子也就不用再开了。不若便由姐姐作主给小兄弟选个才情美貌、知解人意的姑娘小兄弟入房少歇顺便候着你那爷爷如何?” 卢鸿听这花四姑所言倒也颇有道理一时为难起来。却见那花四姑似笑非似地瞅着自己一幅看好戏的样子知道她必是等自己去求她。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卢鸿也只好软语相求道:“好姐姐就不要为难兄弟了替弟弟想想办法吧。” 花四姑听了“扑哧”一笑说:“倒是真会扮可怜呢。唉好姐姐都叫了我若不想办法岂不是要受埋怨。若要那绣阁开门也不是没有办法却是要看弟弟你的本事了。”说罢便细细解释给卢鸿听。 原来这翠绣坊中往来除了富商豪强也多有文人雅客因此姑娘们也均是工诗习文。大唐开国以来文风大盛青楼之中更是以吟词唱曲为胜事。若有才子所作新词往往在这回桥中间小台之上由善唱的姑娘试唱若是精彩绣阁中客人及姑娘均会探窗观看若有相得的偶也开门相迎便是所谓“回桥唱曲”。 卢鸿听完这才明白说来说去还是得自己卖苦力写个新词出来。当下也不再多言咬咬牙跺跺脚恋恋不舍地把手从花四姑手中缩回来拱手说:“如此小弟便勉力一试。还请姐姐赐下笔墨来。” 花四姑看他把手收回去嗔道:“小没良心儿的!真是过河拆桥有了法子这就跑了不理姐姐了么?唉男人都是一样大小总一般。只是姐姐可嘱咐你这小坏蛋写出那词来总须香艳风流才好。你要在这里唱起大风歌来吓着了姑娘们看姐姐不收拾你。” 卢鸿唯唯喏喏这时旁边已经有丫环递过笔墨来卢鸿便取了一张小笺于其上一挥而就交到花四姑手中说:“姐姐看可还使得么?” 花四姑看他毫不迟疑援笔立就自然赞许。再看了一眼笺上书法又是连连点头。待把新词读了一遍叹息两声却又笑了说:“写的却是真好。只是想不到你这小家伙这么大点的人儿看起来老实八交的怎么写这些个风流词语倒是香艳得紧。也罢小红你便去那台上唱来。” 身后那遍体着红的丫头听了应了一声是便拿了词笺看了两遍。看完之后忍不住又看了卢鸿几眼。这小红年纪比卢鸿大不几岁很是秀气。 花四姑笑骂道:“看上了不是!小丫头也动了春心了。唉怕是这小曲唱完啊我们这的姑娘倒有一半心得被这小色狼勾走了。” 卢鸿听自己由小兄弟一路升级为小坏蛋小色狼也只得苦笑。 小红被花四姑说得脸微微红对卢鸿深福一福便行身立于小台之上。数个少女拿了牙板竹箫等物轻敲牙板琴箫相和。箫声数转小红便轻启朱唇柔声唱道: 春病与春愁何事年年有? 半为枕前人半为花间酒。 醉金樽携玉手共作鸳鸯侣。 倒载卧云屏雪面腰如柳。 这小红年纪不大声音却极为柔润在清清的琴箫伴和下回荡在曲水桥间。曲词中本写的是缠绵香艳之情被她柔声唱来更增撩人之意。 歌声才落对面一间绣阁的窗户“啪”的打了开来。 卢鸿心中方自一喜抬头看时却见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胖子探出身来。但见这厮黑黝黝的脸庞钢针也似络腮胡须头上髻乱糟糟的身上横披了一件外裳胸口黑扎扎的全是乱毛大声喝彩道:“唱得好!真够味儿!小丫头多大了明儿个大爷就给你梳头!”又看着卢鸿说:“兀那小白脸这词儿就是你写的么?啧啧要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整点啥事就是有道道儿逛个窑子还弄些个花啊酒的曲儿来唱唱就是比咱们这老粗儿花样多!” 第二十二章 妓院悟道 适才小红唱曲时卢鸿便留神打量各间绣阁看曲子能不能唤开郑知的门窗谁知郑知没出来却杀出来这么个黑胖子不由得目瞪口呆;待见身边花四姑等笑得花枝乱颤又添了几分羞恼。 黑胖子兀自在高声喝彩探出窗口的身子却缠上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娇媚女子搂住了黑胖子道:“大爷只管看那丫头片子做什么?要什么没什么的。要说唱曲子奴家有的是**的小曲儿给大爷唱呢。正乐得爽呢开什么窗子弄得奴家不上不下的……不过这小哥倒是生得挺白净的。这小曲写得好生香艳莫不成是小哥哥写的么?怎么奴家看来倒还似个童子鸡……” 这娇媚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唰唰”飞过来两个大大媚眼。 黑胖子大是吃味“啪”的关上了窗户众人还能听到窗后这厮粗声粗气地说:“小浪蹄子尽盯着那小白脸子瞧什么花木瓜、空好看那小白脸一看就是个银样腊枪头哪比得上大爷我真刀真枪、内外兼修的熬练功夫……”一行说着窗后砰啪之声大作**喘息之声不绝直透入众人耳底。 此时已经有数扇窗户一一打开窗内或是成双的男女或是独守的佳人纷纷探出头来看写曲的小相公。待见了黑胖子这一对活宝俱都是乐不可支嘻笑之声大作。 正在此时却听身边有一个轻柔地声音说:“小红你这曲子便是这小相公写的么?” 小红笑着说:“若雪姐姐可是出来了。那老先生怎地却不见出来?” 卢鸿听了忙转身看去只见一位少女才从绣阁门口出来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素白却披了一袭水绿的短衫更显得亭亭玉立。听小红这口气想来郑知便是在这若雪房中。 若雪听了鹅蛋脸上先是一红却又透出一幅好笑的表情来说:“这位老先生人倒是极好的。只是现在却是不会出来。刚才奴家唤他就不肯理我只说是他在悟道。” 众人听了均是大一噱这位郑家大老悟道悟到妓院里来了真是千古奇闻。那卢鸿好笑之余却是暗暗佩服。记得前世所读书中曾载那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全真七子中刘处元道长均是以善于在妓院中悟道而闻名于世不想这郑知也是同好以儒家耆老之尊投身妓院之中必不让佛道二门专美于前。就是比诸后世的李卓吾、龚自珍那等肆无忌惮的牛人也是不惶多让。 正在此时忽然自若雪房中传来郑知惊喜地声音:“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众人正在惊疑只见郑知由房中直抢出来手舞足蹈见了卢鸿也不管其他一把拉住卢鸿的手道:“我知道了!哈哈卢鸿你说得果然有道理我知道了!” 卢鸿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见那若雪红着脸过来给郑知整理衣服郑知却恍若不觉拉着卢鸿地手犹自唠叨道:“想不到我糊涂了几十年直到今日方才洞见本心明了大道。此次以诚自明终于脱去桎梏只觉心中活泼泼地天地顿然开阔竟是如此不同。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卢鸿此时却是真的佩服起郑知来。世间不管做何学问都有这等积量变而突然质变之时瞬间开悟。卢鸿记忆中前世一位朋友苦练书法数十载功夫下得极深但写出字来就是差些什么总是不对万般苦恼。偶尔一天和一位朋友谈起太极拳来忽然就触动灵机一下子明白了。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就说是忽然知道了字就写得生动灵活起来。这类事情说来玄妙却是屡见不鲜。 卢鸿笑道:“恭喜恭喜!老爷子既然知道了可否便既回家免得家中人挂念?” 郑知也笑着说:“这是自然。呵呵只怕家中已经开锅了吧。”转身看了看为自己整理好衣服的若雪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起身便要离开卢鸿连忙跟上。 那花四姑却挺一挺胸拦住了卢鸿道:“小兄弟却是且慢走。” 卢鸿看着花四姑笑靥如花心中却暗暗苦。就是怕这位姐姐纠缠不清想趁乱一起溜了看来是没戏了。想到这眉毛一扬对花四姑笑着说:“姐姐还有什么要指点小弟的?” 花四姑笑着说:“小没良心儿的!找了人就想跑哪这么容易?你进来找人还倒罢了却做些个淫词艳曲把我这里姑娘们都勾搭出来没心思接客了不留下点交待还想走么?” 卢鸿心想:“哪有这么讲理的?明明是你逼我什么回桥唱曲才能叫开门窗。现在姑娘们都出来看热闹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只是知道这花四姑胡搅蛮缠越是同她讲理越是纠缠不清也不分辩只是淡淡一笑说:“如此依姐姐而言却要小弟如何交待?” 花四姑看卢鸿淡然若定的神态不由眼睛中越透出欣赏的神色说:“奴家怎舍得为难弟弟只要弟弟再略露露你那勾人的才情与众姐妹作告别诗来安抚了姐妹们就算过关如何?” 卢鸿听了微微颌便以手轻拍回桥曲栏清声吟道: 自喜新词韵最娇 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罢松陵路 回烟波十四桥。 院内众绣阁中诸女均是浅笑晏晏连道好诗。花四姑却咯咯娇笑道:“你这小色狼说来说去原来是看上我们小红了。只是好弟弟你却说错了小红唱功固佳若说那吹箫之技呀嗯也久历调教只欠实战。哪天弟弟再来奴家便给小红梳了头让她好好儿地给你品品箫。” 众女听了不由娇笑连连一时燕语莺声如珠落玉盘。小红却只是红了脸不敢抬头。难得卢鸿居然神态自若如若不闻一本正经地和诸女作别。倒是那大老郑知听了连连摇头说:“四姑却是大言炎炎欺负卢鸿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若说是吹箫我家若雪才是个中翘楚神乎其技。就小红这没经历过的丫头片子我就不信能过若雪去。”说罢一脸的回味悠长无限向往之意。 若雪听了羞得脸色通红啐了一声便跑回屋去关了门。卢鸿并花四姑等尽皆绝倒。 第二十三章 书本与雕版印刷 次日。 郑族长老郑聿明手中拿着长长的一卷正向三老并卢鸿诵读最终定稿的玄坛讲经录。 这郑聿明当时也曾参与对卢鸿的考究经义学得非常扎实。此次讲经录的整理点校工作便是由他具体组织的。 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由三老、卢鸿审校讲经录了。 当郑聿明读完最后一卷讲经录三老及卢鸿均表示再无修改的意愿时郑聿明兴奋地说:“既然三老并卢公子再无修改意见学生这便安排人手开始抄写。众大世家并数十位前来听讲的经学名流都前来求取讲经录只怕要多些人手抄写才好。” 卢鸿听了这话不由得动起心思。若说他这些年读书时最郁闷的是什么那就是这唐朝时书的形式了。 原来唐朝时的书和后世那些书本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唐朝时的书大多写在帛或加工过的长长纸卷上从左到右卷成一轴阅时只能由右向左展开依次阅读。书籍以卷分节便是由此而来。一套书便是若干卷装在一个盒内称为书函。 虽然此时也偶尔有册页但却是折页小册亦是一张长纸一节节折起来重叠读时拉开或翻开皆可多是用于书信等短文却没有用于书写经史等书籍的。就是这样的折页也是非常少见的。 卢鸿对此感觉极其的不便在他看来现在的书简直不能称之为书不仅携带不便阅读困难成本更是极高根本不可能普及和推广。 想到此处卢鸿便向三老并郑聿明说:“晚辈倒有一法虽然开头麻烦一些却能一次成书千百且携带方便颇利传播。不知可否一试?” 三老及郑聿明一听均大感兴趣忙追问端底。 卢鸿所说的方法便是雕版印刷。 这雕版印刷术乃是后世制印书籍的主要方法。虽然宋时明了活字印刷术但直至清末最为通用的印刷方法仍是雕版活字印刷一般只用于木活字家谱这类地方。官方印书除清时有记载的几次铜活字印书外也主要以雕版为主。 但在唐初这雕版印刷之术还处于肇始之初只是偶有那信佛之人以雕版印制佛像等物用以印书却是绝无之事。 卢鸿便边比划边解说一一为四人解惑。 雕版所用制版材料多为木材。一般以枣木、梨木这等纹质细密坚实的木材。且与制作家具不同制版之木要取那横断面截作块块木板并经处理后方可使用称为“短版”。雕版印刷就是在这木板上将文字雕刻成阳文刷上墨再将纸在覆于板上印制成书。 郑聿明听了如有所悟说道:“卢公子所说之法倒似那碑拓一般。只是碑拓乃是阴文字是凹陷进去的因此要将纸捶拓后遍体涂墨显出黑底白字来。公子这法虽然刻时略为费功印时倒省时省墨看着也方便。只是如此一来那版必然要刻成反书的文字方可却是如何刻得?” 卢鸿鸿却笑了说:“这却也不难。最简单之法便是在极薄的纸上写好书稿然后将之反向铺在木板上以加过材料的水洇透了紧紧压在木板上字迹便自然会复拓于木板之上然后由刻工雕刻便可。” 又就其他问题与三老并郑聿明讨论半天最终决定这套讲经录便由卢鸿所提出的雕版印刷法印制。只是如此一来卢鸿不免又要多留在郑家几天了。 既然定下郑聿明便着手安排采购诸般物品寻找善于雕刻的工匠。因郑家对此经录寄望极高因此物品也不惜工本木板一律用的上佳棠梨木工匠也皆是荥阳内有名的巧手雕工。只是纸却难寻合适的纸张最后还是卢鸿提出来所用两种纸张均可用卢氏纸坊所出的普通纸。尤其印刷可以用青檀皮纸简单处理后的一种熟纸成本低纸张质量又很好只是目前纸坊产量有限怕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备全。郑聿明早闻卢氏纸坊之名便派人带了礼物并卢鸿的信件赴范阳去取。 过了十几日去范阳的家人回来第一批纸都已经带回来了。所指定印书的这批纸几乎是卢氏纸坊中所有熟纸的存货了现下卢多一家正没日没夜赶抄矾制印书所需纸张。 虽然这种熟纸在卢鸿等眼中属于简单加工的便宜纸但在郑家人看到之后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唐时虽然纸的使用已经非常普及但在造纸中有一个关键环节总是处理得不太好便是纤维悬浮不均匀抄出纸来比较粗糙。因此抄出来的纸必须经过砑制以胶、淀粉等物涂在纸上再以石子砑磨光洁。唐初时腊笺开始流行以腊砑制的“硬黄”等名纸刚刚出现。但卢氏纸坊出的这批纸眼见得是未曾砑制过的却光洁均匀试以书法不洇不散墨迹清晰实实让郑家诸人爱不释手。 卢氏纸坊纸质如此当然关键便是制纸时杨桃藤汁等的使用保证了纤维均匀自然纸张平滑。待出纸后以矾或豆浆等简单加工就成为可以使用的熟纸了。虽然在郑家人看来这纸质量极佳但由于原料中稻草大量加入这纸事实上的成本只怕比唐初时最低廉的纸还要便宜些个。 万事具备雕版印书工作便在卢鸿指导下铺开来。郑家专门收拾了一个跨院卢鸿为着方便直接就搬了过去。那郑聿明也是食宿全在院里只为这雕版经录早日问世。三老本无必要再参与此事只是这等雕版制书也是件新鲜事三人颇为好奇也经常来这边过问顺便与卢鸿谈谈经义。尤其那三老郑诚兴趣颇浓几乎也是全程参与了新书印制。 只是卢鸿却是没有多少时间与三老谈经因为他接下了一件苦差事----书写雕版。 自卢鸿为了示范复拓上版时写了一张稿子之后他一手极为漂亮的真书便让郑聿明极其惊艳。其结果便是在其苦苦相劝后卢鸿无奈之下责无旁贷地担起了这一重任。这一套书需要数百页卢鸿便要老老实实地写上数百张底稿方可。 这一日卢鸿上手写了数张指导那工匠印稿上木一一雕刻之时郑诚又来找卢鸿顺便亲眼看看雕版。等午时用过饭工匠自去做活一时无事卢鸿并郑聿明便陪了老爷子三人闲谈。说到大老郑知郑诚便说大哥这几天似有些神秘今天又一早不知道哪去了。 正自说着忽然见族长郑聿横又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只见他目光呆滞脸无人色见了三人却不顾郑聿明只是双手拉住了郑诚与卢鸿说:“大伯父大伯父他……妓院妓院……” 卢鸿赶紧扶了郑聿横坐下催问:“怎地了?前辈他又去逛妓院了么?” “这倒没有……” “哦那有什么慌张的?” “他把妓院那个相好姑娘赎了出来说要娶她进门。” …… 第二十四章 爷爷的洞房奶奶的诗 郑聿明借口查看印书进度抓个空就跑了出去;郑聿横呆呆静坐一言不;郑诚双手抓头在屋内走来走去。卢鸿看着屋中二人却是有些好笑。 最后郑诚在卢鸿面前停下来说:“鸿儿你倒是想个办法啊怎么不说话?”自打妓院事件后三老与卢鸿间便改变了以往“前辈”、“小友”的称呼卢鸿称三老“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三老称卢鸿为“鸿儿”只是言语还是一般随意。 郑聿横听了郑诚这话呆滞的眼中也有了一丝生气忙满怀希望地看向卢鸿。 卢鸿却摇摇头说:“三爷爷不知你要我想什么办法?” 郑诚敲了一下卢鸿说:“你这小家伙这时候还打什么机关当然是要你想办法让大哥他改了娶那女子的主意。” 卢鸿就笑了说:“大爷爷要娶那若雪男愿娶、女愿嫁便由他们就是了为何非要棒打鸳鸯逼人家改主意?” 郑诚听了待要反驳但低头想了一想却是不知怎么反驳才好。自己大哥郑知妻早已亡故这些年来埋头经义再未动过续弦的念头便是纳妾之事也无暇理会。只是他年纪老大众人只当是未曾想过此事。 唐时风俗颇为开放纳勾栏女子为妾之事也颇为常见郑知喜爱此女欲纳入家门实实也称不上有什么不对。人家两情相愿自己这倒要横加阻拦确实是难说什么道理。 郑诚一时也颇为踟躇有点结巴地说:“虽说如此只是只是……”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此郑聿横却接言道:“话虽如此伯父他以近八旬高龄纳娶一名青楼女子传扬出去我郑家数百来年清声却不免受到影响。” 卢鸿听了正色道:“族长此话晚辈却是不敢苟同。郑知老爷子年纪虽长难道便不能有心爱女子便不能有夫妻情爱不成?自断弦以来数十年他老人家孤孤单单、形影相吊咱们做晚辈的看着便不为之伤情、为之难过么?好容易他老人家遇到心仪女子欲求一份关雎之情长相厮守莫不成也有什么错?倒是请问族长只为了您口中所谓家族清声便不许老人有这一份温情若真传扬出去只怕真正有见识的人不会以此行为然呢。” 郑聿横却为难地说:“卢公子此说虽是只是那女子乃是出身青楼卑贱之人如何进得我郑家之门?” 卢鸿站起身来肃容说道:“人性即是天性天性总是一般。天生众人虽然长成之后貌有美丑业有贵贱但其心中最根本的人性却是不分高低贵贱平等无差。那女子落身勾栏操此贱业并不是她人性便卑贱了。郑知前辈岂是以外在取人之辈既然青眼于彼愿为其赎身迎娶入门以为终身之侣自然是觉其心性本洁未染尘污。这女子既已脱贱业心性无差族长岂可以卑贱之人视之?” 郑聿横听了默默无语。郑诚却半晌未动忽然坐了下来长叹一声说:“卢鸿这番道理我竟是从未想过。那‘太虚即气天人合一’我前时虽然也自觉通明现在想来不过是书中得来纸上谈兵罢了于这‘诚’字上终是差了既不能以诚待人也没有以诚观己。唉不错不错既然太虚即气化生万物那万物本自一体何来高低;既然天人合一人性既天性那人性皆是天授只要洞查本心人人可为圣贤又何来贵贱。我到此时得你点醒方才真正明白;只是比之大哥却是又差得远了。”说罢面带几分萧索又略有几分兴奋。 郑聿横听了若有所悟。唐朝之前各家学说无不将天下众人分为贵贱高低其所由来得自天授。那天道凌驾于人道之上人生贵贱乃是上天安排人生只得被动承受。卢鸿所解气说同化了万物;又言天人合一提高人性平等众生虽然还不敢有太激进的言论但人性平等之说却是自此而开。 此时郑诚又说:“朝闻道夕可死矣。所幸得之未晚。“又问郑聿横:“那这件喜事大哥他又是怎般要你安排的?” 郑聿横闻了刚才卢鸿和郑诚之言思想也渐渐转了过来不似刚才般颓唐此时见郑诚问便说:“伯父他只是传语晚辈今天便要娶那若雪姑娘过门并说也不做操办其他人等都不要通知只是要告知二老并卢鸿公子一声。” 郑诚便点点头:“这便是了。卢鸿小子你却怎说?” 卢鸿一脸坏笑地说:“还说什么就只管闹洞房去便是。” 郑聿横一听也不由失笑这卢公子也真是个妙人爷爷纳妾他居然要去闹洞房。 卢鸿这洞房自然是闹不成的也就是说说罢了。 当天晚上就在郑知自己的小院里摆下了酒席坐中却只有三老并卢鸿。那郑聿横代表族中送了一份礼物前来以为恭喜;翠绣坊花四姑也着人送了几封绸缎过来算是为新娘子贺喜;二老也都有一份礼物。只是卢鸿却别出心裁用那带来准备写福字的大红纸写了几个大大“喜”字当作礼物。此时这几张喜字贴在门口及墙上映得室内都有了红光很是让郑知并新娘子喜欢。 饮酒之中郑知叹道:“老朽说来倒要感谢鸿儿你这孩子。若不是你出言点醒还不知我这老骨头还要摆着那份道学的样子到什么时候。现在想通了放下了只觉周身都是轻松爽快无所不适行事无愧于心何等坦然。”说罢却是叫新娘子若雪出来敬在坐诸人一杯喜酒更要谢谢卢鸿这没拉媒的准媒人。 若雪倒也大方毫不扭捏做态出来敬了酒却是向郑知耳语几句才含笑进去了。 郑知哑然失笑说:“若雪说道今日大喜卢鸿你只拿几个字来应付却是有点糊弄事儿。那天你在翠绣坊中写曲作诗均是极佳众多女子都是很羡慕那小红。今天老夫大喜说什么你也得写贺喜的诗来送给……送给你这奶奶。” 卢鸿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自己这十六岁的小奶奶好生彪悍结婚还要孙子给自己写贺诗。眼珠一转取过一张红纸来就旁边笔墨刷刷写下一诗笑着递给了郑知。 郑知取过笑呵呵地看了几眼忽然笑容凝结脸上居然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又有几分想笑不好笑的古怪表情。郑行郑诚见了奇怪连忙凑过来一看写的是: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二老读罢不由齐齐喷饭。 第二十五章 终于看到书了 卢鸿看着手中的线装书几乎要热泪盈眶。 书啊!这才是真正的书啊! 这线装书自然也是卢鸿的成果。 前文书说过唐朝之时书卷多是卷轴形式而均以手工抄写。直到中晚唐那雕版之术渐渐展却只是民间用以印制佛经等物。直到五代时期“非常不敢说”的牛人冯道冯可道才倡朝庭组织雕版印刷各类经典为官方雕版印刷书籍的真正起源。 雕版印书之后书籍的装帧形式便生了变化。盖因雕版印书必然是一张版印不大的一张难以如卷轴般长长的一纸。于是到了宋代时便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装帧形式名为“蝴蝶装”。 蝴蝶装就是将印刷的书页从中缝将印有文字的一面朝里对折将各页对齐后将中缝这一侧贴在另一纸上粘连成册。由于这种装帧形式只有中缝粘贴相连翻阅时书叶如蝴蝶翻飞飘舞故名“蝴蝶装”。 到南宋后期出现了包背装。这包背装与蝴蝶装恰恰相反是将没有文字的一面对折后将书页两边粘在另一纸上绕背包裹成为书册。之后展出以丝线装订代替包背纸就形成了线装书。线装书真正出现是明朝的事了。 此时尚是唐初线装书一经出现便引起了轰动。这一套《玄坛讲经录》在卢鸿建议下共印了五百套各大世家、经学名流均有获赠。随书赠送的还有卢鸿明的精美书签。众人见这等书籍形式极为新颖;待得手持一卷细细翻阅方觉得如此装帧不仅存放、拿取容易逐页翻读更是便利。手携一卷散步闲庭一下子便成了读书人最为向往的读书境界。这《玄坛讲经录》大为士林推爱更是重金难求。 此次玄坛讲经气学倡早已传遍天下。讲经录一出来自然便当广为传播洛阳纸贵。只是此次郑家别出机杼雕版刻印以线装帧更兼纸佳书妙精美异常谁还会再以手工抄写贻笑大方?只是版印了五百套后在卢鸿提议下原版便封入玄坛保管以为永存之志若非得郑家亲赠这讲经录便再难获取了。五百套虽然说来不少但几经分赠也是存货不多天下那诸多学子虽然心向往之怎奈求之无门也只有徒唤奈何。 只是此时连卢鸿也没想到只因世人宝重此书而坊间难求竟然在不久之后出现了为数不少的仿制雕版讲经录。郑家及卢鸿本无意秘技自珍雕版也无太多技术秘密可言因此坊间便有数家自行仿制雕版印制以求获利。虽然仿制雕版远不及郑家原版精美且价值不菲但居然也是供不应求卖得很是红火。此举不仅让气学广泛传扬也使雕版印刷术及线装书流行起来在长安、洛阳等地渐渐出现了专门的印书坊专门以雕版印制各类书籍很受士子欢迎。 蓝天绿水碧草红叶。 卢鸿终于结束了荥阳一行坐在郑家送他回归的马车中取程返回范阳。 看着车窗外碧水无声红叶如醉耳旁却闻得声声雁阵高鸣回荡在寥阔苍穹之下另人倍增离愁别恨。 自己本是春暖花开之时伴着北上的鸿雁鸣声南下荥阳;如今自己回返范阳这满天雁阵却又自北方飞向江南了。 适才在郑府门前与郑桓及郑家兄弟洒然作别;郑聿横、郑聿明等族中长老均来相送。只是郑夫人、卢秀儿及郑柔临行前夜依依不舍百般嘱咐今日却无法出门远送。 此时出城不远便到了荥口桥边。却见桥头几株垂柳之下停着几辆马车。车边三位老者正是三老前来相送。 卢鸿大喜连忙叫停了马车下车上前。适才府前离别三老均未露面卢鸿还道是因三老碍了辈份不便出席却原来是到这里特特相送不由心下感动。 那大老郑知见了卢鸿呵呵笑道:“今日小卢鸿要回家了我们三个老家伙不耐烦在门口和那群小子一起罗嗦就跑到这里和你告个别。” 卢鸿上来施了礼说:“三位爷爷大老远地跑来给鸿儿送行不胜感激。这数个月来与三位爷爷朝夕相处一旦离别却实在是舍不得。” 郑知颇为洒脱说:“这却说什么我们三个老家伙倒是越活越精神只怕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还怕没再见的机会。你昨天也曾说过回到范阳要在卢家开学讲经聿横那小子也应了你到时候郑家会去人捧场。到时候我们三个老家伙说一声一起到范阳来咱们再一起谈经论文不就行了。” 卢鸿一听大喜连声谢过。他本有意回到范阳后做些动作出来。有了郑家三老这面大旗便要容易得多了。 郑知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这却谢什么说起来我们三个并整个郑家倒要多谢你才是。不说这些个没用的了你奶奶也要来送你还把你小媳妇带来了好方便你们说说话儿。” 卢鸿转睛一看那若雪并郑柔自桥旁一辆马车上行了下来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俏丫环红袖。 若雪先是笑了起来然后对卢鸿说:“听说卢大才子要回去了只怕我们府上啊有人魂都给带走了。没办法还得我这个当***费些个心夹带人口的方便你们见个面偷偷说些个体己话。怎么样好孙孙要怎么谢谢奶奶呀?” 卢鸿听了只得无言苦笑一本正经的谢过这位奶奶。心下却想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本来看这若雪秀秀气气的一个人儿怎么跟了郑知这个老顽童后就变得如此口无遮拦言笑不禁了呢? 若雪见卢鸿道谢却笑了说:“不用拿着一本正经这样谁还不知道你似的。算了就不招你们讨厌了有什么话快点说吧我过去给老爷们倒酒去。”说完却去和郑知等一道给三人布席倒酒留卢鸿二人在一旁。 卢鸿看着郑柔却是长高了不少脸庞也略略丰润了些个眉眼也渐渐长开了虽然不算漂亮但一分温柔恬静的气质很让人看了觉得舒服。这几个月来卢鸿忙于诸般事务别说与郑柔相见说话就是想起她的时候也不是很多此时见了郑柔偷偷出来相送自己心下感动却又颇感愧疚。 郑柔轻声说:“鸿哥哥这回去一路上多加小心。日后也注意保养身体万万不要如前一时般为了学业读书不顾休息。你现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马虎了。” 卢鸿点头说是看郑柔黑亮亮的眼中情意流转心下觉得柔柔的温暖非常。 郑柔又微红了脸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小荷包放在卢鸿手中说:“这个荷包是……小妹绣的。粗手笨脚的哥哥莫笑。只是……只是常念着……小妹。” 卢鸿见荷包不大上边工工整整的绣着两个鸳鸯针脚细密显是用了很大的功夫。又想起前时红袖说起绣鸳鸯的事来一时又是甜蜜又有几分感动激动之下便一下拉住了郑柔的手。吓得郑柔一抖却急忙把手抽回去羞得满面通红低了头不敢看他。 此时耳后忽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哎哟这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还好没错过小兄弟这场送别。” 第二十六章 送别 卢鸿一听这声音不由一惊与郑柔忙转头看时却见一辆小小马车不知何时停在路旁。两个小丫环一青一红正接一位娇艳丽人扶下车来。那丽人媚视烟行风韵动人不是翠绣坊的花四姑还有何人? 正在为三老侍酒的若雪见了满面含笑迎上前去。花四姑下了车先不与卢鸿说话却过来与三老见了礼。那郑知、郑诚与这花四姑都曾见过也便坦然见礼;郑行与她不熟见这女子娇艳异常却来相送卢鸿心中暗暗纳闷。 此时卢鸿心中却是叫苦连天感觉到郑柔那怀疑的眼神暗怪这花四姑多事。开始还在想自己离开荥阳花四姑如何知晓。待看若雪迎着花四姑又一脸笑意地看向自己哪还不知道肯定是这位小奶奶通风报信。说不定便是因自己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贺诗结果这位小奶奶便故意要报复自己一下把花姑奶奶弄了来想在郑柔面前要自己的好看。 此时花四姑与三老寒暄已毕便款款向卢鸿行来腻声说:“弟弟你也真是狠心曲桥一去便再无踪影姐姐我天天望穿秋水泪湿罗帕也没见个信儿来。这整日里呀心里空落落的就象丢了魂儿似的。”说罢以手抚胸本就丰满白腻的胸前更是波涛摇荡另人目眩神迷。 卢鸿听了心下连连叫屈这花四姑说得好像自己是那青楼的娇客一般更如与这花四姑做下了什么勾当有了什么海誓山盟也似只怕长一百张口也是没办法说得清了。那三老却还好说怎地与郑柔分解却是大感为难。 花四姑看着卢鸿身边的郑柔眼中隐隐有几份笑意声音越甜腻地说:“唉光说是姐姐一个倒也罢了。只可怜坊中众姐妹自打见了弟弟你的人儿才情一个个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倚窗相望只盼着天可怜见再见那负心人的身影。不想却是痴心妄想总成了一场春梦。此次姐姐前来相送姐妹们伤心无地只是愿弟弟不要忘了那枕前之人花间之酒尤其小红品箫之约时时萦怀呢。”说罢略略转过胸半侧了脸儿对着郑柔说:“这位小女孩儿生得倒很文静不知是不是弟弟的新知己呢。” 郑柔还未说话一旁的红袖却气得花枝乱颤。从一开始她见这女子远远地跑来给卢鸿送行便已经心下怀疑。再见花四姑生得如此妖艳更是大加警惕。心想这狐狸精这般迷人要真对坏小子有什么不轨的念头稍施手段还不把坏小子魂勾了去?再看她对着卢鸿眉目传情又说出这些个不知廉耻的话来原来与坏小子竟然是一对奸夫淫妇。更不可原谅的是卢鸿这家伙居然还勾搭了一大堆不三不四的女子。 听到花四姑说郑柔是什么新知己红袖气得肺都要炸了。她顾不得上去质问这女子一下子便指着卢鸿满面通红说:“好你个卢鸿你你……”只是浑身乱抖说不出话来。大大的眼睛中瞬间满是泪水一滴滴落下来也不顾得去擦。 这时郑柔却将红袖拉到身边又柔声说:“红袖姐姐你也是的难不成谁说句什么你便全信了不成?”便取了罗帕交在红袖手中让他拭泪。 郑柔又转了身对着花四姑说:“这位姑娘不知是何家闺秀小女荥阳郑氏女郑柔便是我鸿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姑娘前来送行小女不胜感激。鸿哥哥他才学出众虽然爱慕者或有但品行素来高洁视那胭脂俗粉岂肯自污。姑娘所言小妹却是不会信的。” 卢鸿看着郑柔眼中坚定眼神心下忽然感激莫名。花四姑本来所言虽然多是玩笑话也未尝不存了女人的微妙心理故意要在郑柔面前显示与自己亲热以在郑柔心中留下阴影。郑柔平时与自己二人相处偶尔也会吃醋拈酸但当此场合如此毫不迟疑的无保留信任自己却是实实另人感动。 此时卢鸿再也不能不做表态上前一步站在郑柔身侧说:“花姑娘今日赶来相送卢鸿这厢谢过。只是当日种种只为寻找郑知前辈更无愈规之处。虽有一面之缘回桥作曲之事也不过是因着贵坊规矩逢场作戏些许言行不足为念。柔妹是我未婚妻室适才所言或有过处卢鸿这里赔罪了。” 郑柔听卢鸿虽然是和花四姑说话其实是忙忙向自己解释更说出代自己赔罪的话。表面似乎说自己刚才不信花四姑言语略为无礼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回护自己之意心下颇为甜蜜也随着卢鸿向花四姑赔礼。 花四姑听着二人言语却并无半分不愉之色见他二人赔礼连忙回礼说:“不过是个玩笑却是我错了。唉倒真难得你们一对有情有义的小夫妻。”说到这里眼神中却隐隐透出几分萧瑟落寞来。 花四姑一整神情不再如适才般妖娆向卢鸿说:“罢了便放过你这一遭。只是今日离别不可无曲。姐姐特地带了小红来你这卢大才子是不是也该略展才华为作别词?” 卢鸿看着三老、郑柔并花四姑颇感为难。这别词不管如何写来总是难以讨好。思想几番不再言语拿起小青奉上的笔墨在彩笺上题下几句。 花四姑拿来看了再看向卢鸿脸上笑容全已收起眼中更增迷离之色。她初见卢鸿时虽惊于其才子之名年纪之轻倒多是戏弄之意。只是后来见了卢鸿才华才多有好感。若雪传信要自己帮忙前来送行虽是应若雪请求捉弄卢鸿心中也是对卢鸿有几分念想。因此见了郑柔便忍不住出言相激。 待见卢郑二人互相信任情义相笃的时候对二人更是大生好感于卢鸿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感觉。再见卢鸿写的这小词忽然觉得触动自己多年未动的心弦一时之间不知心下是何滋味看向卢鸿的眼神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沉吟片刻花四姑向小青比了个手势小青一脸讶然却忙动身自车上取下一把琵琶来。 这花四姑本是洛阳城中名伶一手琵琶名动洛京唱功更是出色。只是自她脱籍到荥阳开这翠绣坊以来再未操此艺。今日见了卢鸿这词心有所感竟是不要小红上前欲亲自演此一曲。 琵琶之音本多激昂之声此时花四姑玉手轻拂五指连翻弦声低回连绵暗哑却是多有悲愁之意。两三转折之后琴声渐缓听她吐气开声泠然唱道: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琴声再行密集几复起落如雨打秋江又如风过低云隐隐几分悲慨不甘声声淡去直至杳不可闻。 花四姑怔怔无语眼角却有晶莹泪珠缓缓落下击在琵琶弦上铮然有声。 第一章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卢鸿坐在榻上看着对面父亲脸上深深思考的表情心中略有几分感慨。 今天才进家门还未曾去拜见老妈就被卢祖安派人喊来了书房。 原来卢鸿在荥阳桃园诗会及玄坛讲经等事传播得纷纷扬扬范阳卢府更是尽人皆知。卢夫人笑得天天合不上口卢祖安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自然也是得意的紧。当初他听了卢宽之言未让卢鸿就学而是选择在家中自修。其他兄弟朋友多有相劝于卢祖安的认为此法非是正途反倒害了卢鸿。此次卢鸿大出风头以前劝阻卢祖安的亲朋们见了倒都要说一声先见之明真真让卢大族长飘然了好一段。 只是卢鸿将明镜献于郑家奉于玄坛一事却是让卢祖安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各房长老联袂来见卢祖安认为卢鸿此举只为自己搏得虚名却将天下至宝拱手与他人。只是未说卢鸿此举是数典忘宗但也是颇不客气。卢祖安虽然婉转解释将此事压了下去但心中隐隐地也是对卢鸿有所不满。只是他知道自己这儿子自小行动每有深意因此并未急于追问卢鸿直待卢鸿回家这才唤他到书房询问此事。 卢鸿进了门见过礼后卢祖安也不说废话开口便问道:“鸿儿闻说你得到了那秦宫明镜于荥阳玄坛讲经时示于众人又奉于郑家。你得这镜子为父从未听闻也未曾在你处见过;据说你派人来家中取回为父也着人调查过并无人回家取镜一事。这明镜究竟是真是假个中缘由你且说来听听?” 卢鸿心下佩服自己这老爸表面看来事事都不甚在意但其实心里有数一问便问到了点上。他笑着说:“爹爹那镜子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只要是驳倒了拿着镜子说事的那个李伯方这镜子便再无用处了。” 卢祖安听了卢鸿这话先前的猜想必然是没错了这小家伙也当真胆大包天居然敢视天下人如无物拿了个假货来骗人。又好气又好笑却又说道:“如此一来便是假货也是真的了。你拿它来驳斥他人也无不可。只是事后却应交回族中以为族中之宝。奉于他人却是办得差了。” 卢鸿却说:“爹爹试想那镜子便交于族中珍藏万世又有何实际用处?难道我卢家有了它就能百世昌盛不成?” 卢祖安听了这话略有不乐道:“鸿儿此言何意?” 卢鸿说:“爹爹孩儿此次南下荥阳见了郑家经学昌盛之意却是心中颇有感慨。我卢家海内名族所自何来?乃是先祖殚精竭虑代代经营因此人才昌盛远播四海才有了后世这等盛名。因此唯有以学为本力倡族学光大文风使代代人才不绝才是百世立家的根本。至于那明镜有或非有却是末节。” 卢祖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却是难得你这番见识。只是一来卢家族学也颇得看重不知你还有何想法?二来光大家族学业与你将明镜奉于玄坛何干?将那明镜落于我卢家于文业昌盛岂不大大有益?” 卢鸿呵呵笑了说:“咱们卢家族学虽然也颇受重视族中才俊也尽多但当下于海内经学名望却是略逊。因此孩儿便有些想法欲要实施。我那镜子可不是白送的郑家欠了我的人情临回来之时孩儿便与那郑族族长郑聿横及族中三老相谈半日求其许了几点条件。” “哦?”卢祖安听了颇感兴趣自己这儿子从小精明从不吃亏想来这几个条件与自家也是颇为有利。 原来卢鸿临行前日拉了三老与郑聿横谈了半天却是言道自己回返卢家有意于族中广开学业力推经学。因此有几件事望郑家相助。 一是郑家玄坛每年开坛之时专邀卢家中人组队前来。一则那卢氏青年学子可为观摩;二则卢氏经学大家也当参与玄坛讲经。 二是卢家亦欲组织论经之会时间自然会与郑家玄坛讲经互相错开。到时候便如玄坛讲经一般特别邀请郑家经学先进带领弟子前往范阳参与经会。 三是卢家欲昌盛家学构建书院。建成之时希望郑家诸位名宿能前往书院授业以为支持。 四是卢鸿准备于家中创建印书坊翻印各类图书经典。希望能于郑氏藏书楼中选择数种翻印以便传播。 卢鸿所说这几点于郑家绝无损失两家合办讲经会之事更是互利的好事。三老并郑家承了卢鸿天大的人情自然是一口答应。 卢祖安听了卢鸿之言思索片刻连连点头。 卢鸿这几条对郑家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但于卢家好处可就大了。 现在卢家虽然名高望重但族中经学力量确实比郑家略逊一筹。尤其卢家几位名宿前些年相继离世而郑家此次三老齐出玄坛讲经名声大噪经学泰斗的地位隐隐有水涨船高之势。 就算不考虑这些方面郑氏所在荥阳比之范阳确实也有地利。荥阳地处中原襟带洛京四通八达文化昌盛自然要胜于处于北地的范阳。此次卢鸿这几点得郑家许可实在有借鸡生蛋之妙。 两家经会交流互访虽然看来对等但那郑家玄坛讲经一事经营已久四海闻名此次卢家经会初创便与玄坛并列而行借势之妙不言而喻。 卢家现在族中最缺的便是如三老这般经学名宿若如卢鸿之言经会时得三老到场影响自然不凡。若能倡建族学得三老讲解经义于学院的展更是意义重大。 卢祖安想通此节心下甚慰称赞卢鸿道:“鸿儿你心系家族所思甚远。那镜子一件死物而已能换来这等好处想必各房长老是决然不会怪你的。只是那书院一事你却有何打算?” 卢鸿说:“这书院创建所为有三。一则光大卢氏声望广播经义;二是开建族学事业大倡门中学风;三则启迪族中俊才为我卢氏科举之路铺平道路。” 卢祖安点头说:“鸿儿所言甚是。朝庭开科取士虽然所取人数不多即使高中也不过**品的职位而已。但此法影响巨大且更易形成标准。只怕数十年后朝中高官必经由此路者方可得任。因这科举不论门第出身于世间平民中更受关注。若如我等世族不以为然只怕百年之后声望要大受影响。” 卢鸿听了不由佩服之至自己能有这些想法不足为怪卢祖安能说出这些话其眼光长远确实了得。 父子二人谈了半天卢夫人等不及了派人来唤卢祖安方才放卢鸿去了。到了后堂卢夫人已经等不及了见了儿子一把拉住眼圈却是红了。看卢鸿大半年不见个子高了不少眉目更见俊朗仪态气质已经隐隐是个大人了。卢夫人心下高兴却又不知为什么掉下泪来。 第二章 凝眉千年 再看到奚老大的时候卢鸿危然高坐冷冷地注视着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基本已经达到冻死人的程度了。 奚老大只说了半句话:“卢公子你要在下找的石头都已经……” 卢鸿的目光马上就变得可以烧开水了。 他一跃而起抓住了奚老大的手激动地连声喊道:“哪里?在哪里?” 奚老大呵呵笑着带着卢鸿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还是老地方……那个公子你慢点。” 卢鸿早就把什么质问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一路冲到了书房院中也不管院中几个年青制砚学徒的惊讶目光直接杀进了放砚石的房中。以前堆着小半屋端石的房间现在基本满了。在房子的另一侧满满地堆着青黑色的石块。 眉纹这是粗眉这是细眉这是块对眉啊这是雁湖…… 卢鸿一边走一边念叨就象是同几十年没见的朋友重逢之后在叙家常一样。 只是多年之后再重逢时不管曾经多么熟悉的朋友总会有些什么变得不同了。 随后而至的奚老大呵呵笑道:“真不知公子是从何书上知道这歙石的。就算是当地山民也不知当地的石头可以制砚。在下已经看到了这石头真真是极品砚石只怕不在端下若说纹理奇丽可说还在端之上。” 卢鸿自然不会告诉他原本歙砚现要等到天宝年间有人打猎时偶然拾得歙石现可用以制砚这才让歙砚现于天下。 歙砚名坑众多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眉子坑,罗纹坑,水舷坑,金星坑四大名坑石质最佳纹理优美后世一般称此四坑为老坑。而前次卢鸿要叔父带信给奚老大便是告诉他这歙石的消息并老坑位置所在要他着意找寻设法开采。 歙砚与端砚石品不同。端砚基本以紫色为主而歙砚主要以深青色为主。端砚石品如天青、冻、白等变化绚丽便如云霞也似;而歙砚的石品却多表现为各种纹理如眉纹罗纹金星金晕鱼子等或如海浪水波或如夜星闪光造化天成鬼斧神工。 卢鸿记忆中前世于歙砚最是喜欢。那端砚虽佳只是价格却也加倍高昂偶尔得了一块好端都恨不得供起来。歙砚质佳者比之端砚毫不逊色而价格则低得多。因此卢鸿前世中收藏的歙砚品种相当齐全对其了解也更为透彻。 此时他便如介绍朋友一般一样样给奚老大介绍。 在歙砚各大石品之下又可以细分为更多的纹理品种。如罗纹中就有古犀罗纹、暗细罗纹等不仅外观细密晶莹下墨更是上佳。最可人的却是那眉纹纹理做黑公长条如同纤眉一般故称眉子。那眉纹有长眉、短眉、枣心眉、鳝肚眉、雁湖眉等等品种繁多各有千秋。 奚老大听了半天嘴越张越大最后才说:“原来公子喜欢的却是这带黑色纹理的歙石。采购石料的小水说他觉得这有纹理的石头软硬略有差别制砚时怕有所妨碍采石时便特地将带纹理的外层剥去只将内中纯色石肉带了回来。现下这几块还是临来时匆忙未曾剥剔才带回来的。”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人脸色通红地说:“小的不知道这带纹理的才是好石头擅自作主便将那将公子所说的那些眉纹石料剥下后扔在溪水中了。” 卢鸿一听只觉恍然如梦。 原来古人于歙砚眉子最初之时并不是十分喜爱盖这眉子乃是深黑色纹理其硬度稍大下墨不如无纹理的光板石因此采石之后往往弃去只留其下青色嫩层石肉清莹润洁为砚材上品称为“青琅玕”。弃去的眉纹石大多扔在坑旁的芙蓉溪中。这些弃入溪中的眉纹石后经千年溪水冲刷浸泡才为世人渐渐现均变得包皮晶莹润泽如玉后人或以“唐眉子石”称之堪称石中之英。 卢鸿前世记忆中便曾重金收得两块唐眉子石爱之如宝。这子石来历本是一桩美谈爱砚之人无不知晓。此时听了小水之言虽然自己改变了歙砚现的年代但这子石缘由竟是同出一辙由己而始不由心下感慨万千。 小水见卢鸿只是沉思半日未语心下大为惶惑还道是卢鸿因自己做得差了心中气愤。连忙道:“小的知错了。这就整理行李再下歙州去溪中将那眉纹石都捞回来。小的名叫小水那水性是极佳的到了水里就如同在家中一般随它水有多深、流有多急一个猛子下去能潜出去几里地半天都不露头……”他唯恐受罚因此将自己水性吹得强了不知多少倍。反正那芙蓉溪也不是如何深广湍急要真让他再回歙州捞石倒也不是如何可怕。 卢鸿听了摇摇头说:“再捞就不必了便留在溪中留传后世倒是一件妙谈。只是你这般好水性却正有一件用处。我闻说那西北洮州之地出产洮河绿石绿如兰、润如玉用以制砚不下端歙。只是此石却产于大河深水之底。那洮水深有数丈水流湍急水势险恶寻常之人决难下探寻石。既然你水性如此之佳便由你远赴临洮寻找洮石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水听了不由呆若木鸡。一想要深入急流数丈搜寻洮石岂不是九死一生。晃了一晃一头栽倒在地吓死过去。 小水当然不会真的吓死苏醒之后还是接受了卢鸿搜寻洮石的任务。 其实所谓入水采石只是卢鸿吓他而已。那洮石最初现乃是宋时大将王昭于洮水边上拾得。之后便有人开采洮石均是入水寻找故得之极难。后世之人于那洮水之侧喇嘛崖上现了矿脉于是便搭建栈道开采坑洞。所采佳石最上品者色泽碧绿坚细莹润上有水纹人称“鸭头绿”。虽然山崖险峻、道路崎岖难度极大但却不需小水真的下潜数丈拼死寻石了。 除了寻找洮石还有另一批人远赴山东青州采购另一种名石----红丝石。 端、歙、洮、红丝呵呵不想这四大名砚居然能在唐朝集体亮相。一想到这些卢鸿的心中便涌起一股说不明白的自豪与幸福。 第三章 山水薄意 安排完寻石之事奚老大却有些吱唔地对卢鸿说:“卢公子在下却有些事**禀与公子得知。” 卢鸿心情大好说:“有事就说呗吱吱唔唔地做什么。” 奚老大这才将事情原委细细讲来。 原来奚家新制油烟佳墨及易水砚之事渐渐为人所知。尤其是卢祖安打劫颇多也有送于亲朋赏玩的。一传十十传百这油烟古法及诸多新制砚式很是受人关注。便有那有心之人反复打听探听到这油烟墨及砚式的来历。卢氏本是世族除了亲朋能从其手中讨要外其他人等自然是毫无办法。但奚家本是制墨世家凭了这手艺吃饭的便有人来想要买油烟墨及新式砚。奚老大因这油烟古法及新砚式均是卢鸿所授;那易水石也是卢鸿指点现的。因此便一口咬定没有卢鸿话一块墨一方砚也不会卖到外面去。 只是近来压力越来越大以往多有往来的客商及亲朋等一窝蜂地拥上来指定了要买油烟墨和新式砚。为此很是有几个相熟多年的知交也弄得不太高兴。因卢鸿一直在荥阳奚老大最后只好答复道待卢鸿回来自己便舍了脸去商量一下。能否售卖还是要卢鸿最终定个章程下来。 卢鸿一听这事不由哑然失笑说:“多大个事!那些东西既然交了给你怎么处理就是你的事了。我还能和你争什么不成。” 奚老大认真地说:“卢公子出身世家这些许小事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在下虽然是个匠人逐利之夫但这事上却是要清清楚楚的。这手艺便是卢公子的。要在下私自拿了去卖钱却是做不出那等事来。” 卢鸿见奚老大这般说法心下也自肃然。此时民风淳朴诚信二字确实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奚老大若不是逼急了估计到现在还是不会和自己商量这事吧。他想了想认真说道:“这砚墨等事自古相传也不是我卢鸿一人的。做了出来便是要给世人用。你将这些东西售卖出去买的人用了高兴你奚家又得了财帛岂不两全?至于我倒也不在乎这些只是要你四处寻觅佳石所费也自不低。若这些东西于你奚家有所补偿也就够了。” 想了一想卢鸿又说:“其实那纸笔等物光是家里用也用不了这些个没啥意思。你要真有心我便和父亲说一声若有方便就托由你经营去。我卢家也不在乎这点钱只求这些个器物喜好之人有个寻处不要空自埋没了好东西罢了。” 奚老大一听不由大喜。前几时因为这事着实愁坏了。虽然知道卢鸿世家子弟这些小小好处只怕根本都没想过。但是要他开口去卖卢鸿教的东西总是觉得不好张口。他却不知道卢鸿现在不缺吃穿花用自然不理会这些。要真是让卢鸿开张做买卖只怕十个奚老大也卖不过卢鸿。 次日卢鸿和卢祖安说了一声纸笔之事卢祖安也不为意无可无不可既然卢鸿说了便告诉卢安及黄晖一声。至于如何定价分成等事他也懒得管直接要卢安黄晖与那奚老大商量便了。 卢鸿自见了那歙石之后念念不忘。此时得闲一时技痒选了一块雁湖眉自己动手制起砚来。 所谓雁湖眉乃是小眉纹聚集成群印痕相接如人字倒置形如一群鸿雁落聚湖边形成群雁栖湖之像乃是歙砚眉纹中的佳品。 卢鸿选的这块雁湖眉是想做成一方山水砚。以往做的端砚多为规整砚式素面朝天偶尔在边上有些许博古纹饰器形端正大方;用易水玉带石做的花式砚器形也多是规整的只是利用不同石层的不同颜色以一种颜色为底一种颜色为面做出那剪纸般的图案来。而此次用雁湖眉子做的山水砚却是利用眉子的形状以及石上纹理制成了薄意山水。 薄意这种雕刻方法本是后世雕刻寿山石明的。因为寿山石中名贵品种价值高昂若深雕细刻损耗过大便有那艺人采取极浅薄的浮雕形成薄意。其雕刻层薄富有画意典雅精致颇受世人喜爱。 以前如端砚那种传统造型的砚式卢鸿年纪略小力气有限雕刻起来异常费力因此少有动手的时候。这次这方随形的山水薄意砚以浅雕为主敲铲用得很少不象其他砚形那般费力用了半天即告完工。卢鸿找了块当石来自己动手细细打磨一过又给砚堂开过锋以清水涤去石粉。最后拿起刀来在砚侧刻下范阳卢鸿的铭记。他拿着这方砚端详一下自己这件作品感觉也是颇为满意。 正在端详忽然听到耳后有人说道:“公子此砚正所谓鬼斧神工天成之作。此砚既出只怕天下再无砚可以言之。” 卢鸿回头正是奚老大。此时他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中这方山水砚正自摇头赞叹。想来便是适才制砚之时过来的自己全神贯注于手中砚上竟然未曾觉。见他如此称赞此砚心下也自高兴便将手中砚交于奚老大细观。 奚老大将这砚接过来反反复复赏玩再三。卢鸿这方砚并未如其他砚式一般为规整的形状而是保留了原石的基本外观。那外部石皮等也大多未磨去若不经意中粗粗一看还道便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卢鸿借那石皮等物稍加处理刻成了近处的石岸及山坡其下几株姿态各异的林木林下成片的苇草掩着一艘小船。远处借着石上晕色刻画成苍天远山云带后掩映着半轮新月。尤其那一片雁湖眉正在留白砚堂之处便如远水粼粼波光摇动一般。 既然说是薄意刻画自然是极薄的一层但整个山水图形却清清楚楚便如天然生就的一般。奚老大看了又看叹了又叹真是不忍释手。 第四章 毛边纸还是元书纸 ========= 这两天感冒颇重,头昏眼花,写不下去.今天又俗债缠身,怕没有时间回来.两更一次奉上. 存稿告磬,希望不要影响了才好. ========= 卢鸿看奚老大抱着不放手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神情不由一笑说:“老奚呀这件东西你要喜欢倒也不是不能给你。只不过啊呵呵我有两件难题一时无法只要你有办法解决了这砚便送与你也不妨。” 奚老大一听精神大振连声说:“公子有什么难事不妨讲来。就是上天入地我也想办法给公子你去办。” 卢鸿说:“这事说难倒也不难。我本寻思着要在近日印一批书出来。这印书的墨与纸均要那价格低廉质量一般的纸墨即可。我心中已经有了腹案只是要做这两种纸墨却是缺少材料。” 奚老大一听大感兴趣忙说:“公子请明示。” 卢鸿便为他一一说来。这所说新墨要的材料后世之人尽皆知晓便是石油。 石油在后世最大的用途当然是燃料但其可用来制墨却是知者不多。那石油所制墨当然也属油烟一类若说质量自然不及桐油等但其价格却是低廉得多了。 前时卢鸿所制桐烟墨其成本较之松烟尚高用来印制书籍实在是浪费。就算是那普通松烟价格也自不菲。松烟墨的原料并不是用普通松枝即可而是用松木大材的木心破成一致长短的木条燃烧取烟后方可制墨。直到后世石油所制的油烟被明后油烟墨的价格一路降了下来松烟墨反倒价格为高了。 此时卢鸿便将这石油制墨一事与奚老大说了。奚老大本是制墨出身与这制墨材料本就极感兴趣此时更是连连答应。他奚家与四海商户联系的不少要打听一些物产也更方便。 寻找石油一事还自容易卢鸿另一件愁的事便是印书用纸。他要造的这印书纸便是大名鼎鼎的毛边纸。 毛边纸本是一种竹纸其最初问世的时间大概应在宋时。之所以名为毛边是因为明时藏书家毛晋家富藏书广制雕版翻刻大量采购这种竹纸以为印书之用。各纸坊生产之后为了标记在成摞的纸的侧边上盖上“毛”字戳记毛边纸由是得名。 毛边纸质量并不算上佳纸色淡黄韧性颇差但纸价低廉。因为竹子在制纸原料中是相当便宜的;而一般在制作此纸时不经过漂白这道工序节约时力;纸张抄出后不需过多处理就可用以印书因此成本极低。后世印书所用几乎全是这类纸张。也有那练习书法的往往大量购买毛边纸练字就是因为它成本低廉。 毛边纸的生产并不复杂只是卢鸿现下却是造不出来。因为这纸是用竹子造的他再厉害也不能在范阳山上种出整片竹林来啊何况就算是范阳有竹子只怕也是生长缓慢难有优势。若是采购竹子原料来生产其成本又高上去了。因此卢鸿没有与卢安商量此事而是问见多识广的奚老大有没有办法。 奚老大听卢鸿说完这竹纸制法想了一想说:“我们奚家本是制墨世家与南方一些客商也有往来。闻说川、徽等地竹林茂密制作竹纸的也不在少数。若公子有意莫不如我便派人去到南方专作一家纸坊生产新纸便是了。” 卢鸿想也只有如此便将那造纸之法写了交给奚老大。奚老大问此纸名称时卢鸿却有些为难总不成便叫“卢边纸”吧。思之再三便名之为“元书纸”。那元书纸本来也是有的近于毛边而略厚。今造这纸用以印书名之元书倒也不算错。 奚老大又说:“适才已得卢老爷许可族中纸坊、笔坊中的纸笔也可交我奚家营卖。公子若印书籍所需人手器物若信得过在下便也由奚家一力承担便是了。”他却想得了卢家许多好处便想为了卢鸿多做些事以示感激。 卢鸿却轻轻笑着说:“这印书之事交与你我自然放心。只是你也别想着印书是个赔钱的买卖若做得好只怕比你做砚做墨都来钱快呢。” 奚老大听了自然不信在他想来卢鸿这等世家出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知道什么经营实业。卢鸿知道他不信也不多说只是笑着说:“既然诸事都已商量妥当这块山水砚便作谢礼吧。还望奚先生笑纳。” 奚老大自然是却之不恭抱了宝贝辞别卢鸿而去。 奚老大得了卢鸿这方砚自是如获至宝藏在家中不是极为亲近之人那是绝不会拿出来看的。但有与他相交多年的客商及至近的亲朋也不乏爱砚之人偶然见了这方山水砚自然也是惊艳非常。只是不管亲朋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来奚老大这方砚却是绝不肯转让。 卢鸿此后也只是偶尔又制过几方砚。除了自己用的以外只有至亲之人得以赠送。而得砚之人均是视为至宝虽有人高价相索也绝不出让。这卢九砚的名声已渐渐传扬开来与那檀皮纸、油烟墨、狼毫笔并称文房四宝。这后三者虽然价值高昂毕竟舍得金银还有个寻处;那卢九砚却是卢鸿亲制世上更无分号的。除了郑家、崔家几位至亲能得几方卢鸿亲制佳砚外坊间却是踪迹全无。如郑、崔世家这样的身份岂会因为几许财货转让卢鸿赠砚不成。因此这卢九砚虽然爱者极众但任你开出什么样的高价来也是无从寻觅。 这一日饭后卢鸿陪着父母在室中聊天。那卢祖安便说道范阳经会一事已经与郑家商量妥当时间便定在下个月。此时范阳已经是临近初冬时节好在天气还不算太冷。为了将经会办得风光卢家已经四下邀请经学名宿。据卢祖安说除了郑家三老已经答应联袂出席外还有几位经学名宿答应届时到来。更有远在长安的一位族叔经过努力已经邀请了当下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出席经会。 这孔颖达的名字卢鸿自然是如雷贯耳。后世学经之人都知道唐时曾由官府组织了一套关于儒家经学的集注名叫《五经正义》。而主编之人就是这位孔颖达老夫子。 孔颖达字冲远冀州衡水人。祖上是书香门弟自幼耳濡目染少年成名在隋时便为太学助教。入唐后又历经文学馆学士、国子博士、门下省给事中、国子司业。自去年奉诏与诸名儒撰《五经义疏》。却是因为编撰义疏诸事烦忙因此那郑家玄坛讲经一事虽然向往却未能成行。此次义疏已成经呈御览赐名为《五经正义》。孔颖达因此得功官进国子祭酒。 孔颖达此时已年近七旬更因修书耗尽心力闻卢氏邀其参加范阳经论便上表求得恩准回乡省亲并顺道参加经论亲鉴此文坛胜事。 第五章 击缶而歌 说罢孔颖达出席经论之事卢祖安却叹一口气对卢夫人说:“唉只是邀请你家那三醉老爷子一事却是未成。据派去崔家送信的下人说老爷子的面都没见着吃了个闭门羹回来。” 卢夫人一听就笑了说:“那个老怪……老爷子啊我就说了肯定是请不出来的。吃个闭门羹还是好的要真见着了不定怎么给卷出来呢。” 卢祖安听了也是连连叹气。 卢鸿一听颇为奇怪按说以卢家的面子也不算差父亲更是崔家的姑爷怎么会这等事上崔家人还不来捧场的。 卢夫人想起这位老爷子来也是忍不住笑便一一讲给卢鸿听。 这位老爷子本是崔族内一位怪才自小博览群书过目不望但为人行事却颇与常人不同。一来最喜饮酒每日必得三醉因此上自号三醉道人;二来最喜与人辩论经文义理口下不留情面。他本人经义纯熟学问上却略有偏激之处。这位崔三醉老人有言:“上古以降只有老子李耳为第一人;孔丘周文能解易注诗堪为二等;那韩非、商君、墨子等人碌碌之辈而已;若庄生、孟子便是拾人牙唾大言欺世;佛学之流全是妄言只堪焚以为爨。若让老夫遇上定当直挝其面说得彼等无言以对!”只是你要与他辩经还得是他看得上的人等闲之辈他却不屑理你。三来更有意思的是这位三醉老爷子不喜与俗人来往。居然不要崔家人供奉自己在城外一处小山上开荒种粮。所得粮米一半自食一半酿酒活脱脱便如一个当世陶渊明一般。但这位老爷子年纪既长辈份亦高名气更是极大比起郑家三老也是不惶多让。 这次范阳经会卢家自然是有意张大声望。因本族中两个名宿于前几年时相继离世其余虽有精通经史之人但多为卢祖安这一辈上的声望难于郑族三老比肩。卢鸿虽然此次玄坛讲经大出风头毕竟年纪太小难以服众。因此卢家便广邀各地名流集聚此会以为经会抬高身价。 崔三醉本人声望既高其治《老子》、《易》等颇多建树只是性格古怪。虽然喜欢辩论却多是任性而为从未曾参加过这等规模经会。因此卢祖安便想请了来为经会放一异彩。本想两家关系颇近又托了内兄从中出力不想还是未能成行。 看卢祖安唉声叹气的样子卢夫人忍住笑便讲起这崔三醉当年的一件趣事来。 这崔三醉老爷子自耕自种所得粮米自食之外方才酿酒因此所得也自有限。有一年有一个游学的书生不知怎么闻得崔老爷子这些怪癖便写了一篇文字请崔老爷子过目。文字内容便是专骂孟子。这书生也当真有才文笔犀利入木三分一下子便得了老爷子的欢心请入相见。二人坐谈数日最可喜那书生也嗜好杯中之物这下老爷子更是高兴便将酿就的好酒尽数取出每日与书生畅谈阔饮对骂孟子。数日之后所酿酒尽皆告磬书生这才告别飘然而去。 第二年这书生又来相访。这次他写了一篇骂庄子的文字依然文华灿然。崔老爷子见了大笑着对书生说:“尊驾这篇文字固是极佳。只是上次论道坛酒俱尽后半年极其寂寞勉强捱过。今次却是不敢相请了。” 卢鸿听了也不由笑了半日。之后却说:“这崔三醉老爷子确实是个妙人。孩儿倒是有心走一趟或许能请这位老爷子出山也未可知。” 卢祖安并卢夫人听了均想自己这个儿子每有非常之举若说胸中才华也不下于人。若他说要去请崔三醉说不定还真可能把那老怪物弄出来。 博陵城外西山半腰几棵高大松柏之下掩映着竹篱石墙环绕几间小小茅屋。 茅屋之中却有一个老者赤着两只脚踞坐于蒲团之上。只见他头上斜插了一股荆钗身上一件洗得白的道袍斜架着一个大酒坛以掌击坛漫然放歌道: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 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此时正值中午旁边两个小童却是不以为意斜倚在一边昏昏欲睡由得老者自歌自乐。 老者正自欢娱之时忽然那柴门为人“吱呀”推开。有个少年推门昂然直入朗声说道:“竹篱茅舍把酒放歌本是逸林雅事。只是前辈杯酒独酌岭上白云空对不觉得辜负良辰么?” 此时那小童一下子惊醒过来便有一个过来说道:“你这少年好生无礼!不经主人通唤排门直入言语孟浪还不快快出去!” 老者却是伸手止住那童子醉目朦胧斜睥少年说:“杯酒虽淡内中自有乾坤;白云或空相对亦解风情。那少年此中真意你小小年纪却是难晓其味。” 少年哈哈一笑也不管其他自顾行至老者面前坐下双手抱膝吟道: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 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老者听着朦胧的眼中渐渐清明手下却不自觉地击坛相应。待少年吟罢不由呵呵笑道:“不想小友却是解人。不知可堪饮么?” 少年说:“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有何不可?只是晚辈却有点小小毛病道是‘三不饮’”。 老者听了呵呵笑道:“好好小友果是妙人。愿闻其详。” 说罢却从身边拿出一个破碗来自坛中注入半碗浊酒龙饮鲸吸般一气饮下呼出一口酒气满脸陶然。 第六章 喝酒的规矩 少年见了老者这般做态微微一笑说道:“晚辈这第一不饮乃是坐中无有高人对面未见知己则不饮。那酒之为物乃是二三同志或风雨之夕或登高晴日或吟或咏或行或坐当此之时把酒放歌物我两忘才是解处。若座中尽是面目可憎、语言乏味之辈言不入耳话不投机这酒却如何饮得入喉?世俗人等以酒肉相交却是糟蹋了美酒晚辈不为。” 老者一听放声大笑连连点头称是又从坛中倒了一碗酒出来一气饮尽。 少年又道:“晚辈这第二不饮乃是心怀若不畅意胸中常郁愤闷则不饮。饮酒本是乐事陶然忘机平和安乐方是酒中真境。举怀销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若有那饮酒痴狂颠狂放浪借酒浇愁者匹夫之行却是辜负了美酒晚辈不为。” 老者听罢更是击掌连赞自坛中满满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再看坛中竟已是空空如也。 少年如若未见含笑说道:“晚辈这第三不饮乃是杯中若无佳醉樽中唯有糟醪则不饮。饮酒如品美人若是丽质出尘自然另人心醉;若是胭脂俗粉只堪远避如何相对?因此那村酒浊醪直是酒中无盐以此滥竽充数却是唐突了美酒晚辈不为。” 老者听了哈哈笑道:“好个三不饮!便当再浮一白!只是不说你这许多规矩现下便是想饮酒也无了。”低头沉思半晌便道:“罢!罢!僧哥道童你二人去将我后屋窖中所藏之酒搬一坛来我与小友共醉。” 那两个童子听了不由看向卢鸿脸上全是佩服之色。真没想到这少年只凭几句话便让自家老爷舍得改了规矩把库里藏的酒都搬出来了。 少年听了却是出言拦阻道:“前辈且慢!晚辈适才说道有三不饮无有佳酿却是万万饮不得的。晚辈观前辈所饮之酒也不过普通浊酿。晚辈门外下人却携有美酒与寻常村酿大不相同便取来与前辈同饮。” 说罢便对外唤了一声道:“洗砚将酒拿来。” 原来这少年正是卢鸿;这老者便是那卢鸿打定了主意要算计的崔三醉老爷子了。 门外洗砚闻声便携一个小酒坛进来。崔三醉见了微微一笑眼光闪动却不言语捻着颌下稀稀疏疏的几茎短须只是看着卢鸿如何动作。 卢鸿伸手将洗砚手中酒坛拿来一手开了塞子一手便将一旁崔三醉饮酒的酒碗取过自坛中倒了大半碗酒。自己却从怀中掏出径寸的一个小酒杯自坛中滴得几滴杯中便已满满的对崔三醉说:“小可这酒乃是用新法酿制口味甘醇酒劲甚大。请前辈品尝晚辈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得干干净净。 崔三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这小子也恁能耍滑和我喝酒就预备下这么大个杯子来?别一不小心连杯子都喝下去了!” 卢鸿却一本正经地连连摇头说:“前辈此言何意?品酒论道贵在适意。晚辈年纪既小酒量不高以此小杯低斟细酌正如春水低回得其清浅之趣;前辈沙场老将堪称海量当持巨觥吐气开怀正如天外飞瀑更见豪放之情。怎可以量计筹做此竞饮之态?晚辈这酒外视冽若甘泉入腹炽如热火正乃酒中俊杰世间佳酿。前辈当此美酒怎地还要斤斤计较于杯碗之间么?” 崔三醉听了也不禁点头而笑看自己碗中酒液清明透亮香气扑鼻确是从未见过这等奇酒。也不再多说将碗端起却不就饮持至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醇香直透心臆直另人陶然;复于碗中轻啜一口缓缓咽下。只觉如同一线烈火直贯入腹却更有浓香腾然在口鼻间蕴酝。待这香气婉转三过崔三醉才将这一口气长长舒出唇齿余香当真是甘爽无比。 崔三醉“唔”了一声又连饮几口摇头晃脑反复品味最后一口将碗中余酒尽皆吸入吐气开声叹道:“好酒!” 崔三醉闭目品了半天这才半睁双目对卢鸿说:“老夫闻道范阳卢家蒸制清烧酒色清莹性烈如火不想今天才得以品尝确实名不虚传。你这小子便是范阳卢鸿那娃娃吧?传言你天生不凡精制文房四宝在郑家和那三个老家伙弄了个什么气学出来气得李伯方那假道学差点翻了背。当时老夫便想那什么明镜之类定是你这小子搞的鬼。今天见了嘿嘿确实有些鬼心思。说吧巴巴地跑到老夫这来打的什么鬼主意?别说是突然逸兴大来这荒山野岭特地找老夫品酒!” 卢鸿拎起酒坛将崔三醉的碗中再次注满酒浆笑着说:“就知道瞒你老人家不过。晚辈族中在范阳准备搞个经会请了四方名宿。父亲言道若无前辈出席这经会岂不名不符实?因此晚辈便讨了个差事特地来相请您老人家。” 崔三醉听了嘿嘿笑道:“你这小子鬼门道可是不少不过倒也聪明知道和老夫老老实实的明说。你那点心思老夫看得透透的。什么经会什么名宿不过你卢家想要扬名找一班沽名钓誉之辈互相吹捧罢了。这等俗事最是无趣老夫是绝无兴趣的。若是他人敢来说这话定然是打出去了。不过你这小子倒还合老夫脾胃便在这陪老夫饮酒谈天好了。”说罢将碗中美酒又是一饮而尽。 卢鸿又将酒给崔三醉满上然后说道:“若是寻常时节陪前辈饮酒聊天倒是不妨。只是此次晚辈在家父面前夸下海口要请前辈出山若是功败垂成怕也难有心思相陪前辈。再者这坛中之酒有限却已告磬了若要再饮现在却是绝无。此外闻说此次经论却有那精研《老子》的新说据闻远胜前辈若前辈避而不敌借酒逃战只怕这酒也难当其咎。” 崔三醉听了不由大笑起来。 第七章 自出洞来无敌手 崔三醉边笑边摇头说:“你娘小时候虽然偶尔有点淘气却是个本份丫头;你爹老夫也见过看来也是个方正之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刁钻古怪的小子呢!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也好老夫便遂了你的心就算为了有酒喝走上这一遭罢。我倒要看看这帮老家伙们又能有什么新花样儿出来。” 说罢崔三醉饮下碗中之酒吩咐两个童儿:“道童你好生看家僧哥便同我到范阳转转去吧。” 两个童儿应了伺候崔三醉穿了鞋。崔三醉起身向着卢鸿道:“走罢!你还要到崔家去说一声么?” 卢鸿赶忙上来搀了崔三醉说:“还去做甚?晚辈只为接前辈而来山下车已备好咱们这便启程。便是日后舅舅知道了还敢因为我忙着伺候老爷子你而责罚我不成?” 崔三醉又是大笑点了点卢鸿的头说:“你这小子好!好!有出息的人千万别弄成一幅呆板板的样子。”说罢却又皱眉说:“只是去那范阳路上还得几天没有酒却是难熬。唉喝了你那好酒我自家的酒也是没味了。” 卢鸿赶紧陪了笑说:“前辈放心晚辈早就备好了酒就在山下马车上。路上定不会让前辈孤单便是。” 崔三醉一听便瞪了眼详作生气道:“这混小子!居然敢骗我!刚才不还说现在没酒了么?” “现在是没酒了不过等一会儿您到了下边车上就有酒喝了。” 路上当然不会孤单一老一少整整谈了一路庄子。若庄子他有人家有知那喷嚏肯定是打个不停了。 卢鸿和这个时代论庄子的人不同他着眼点不是庄子文章的才华与立论的严谨而是纯粹从考据的角度来论辩《庄子》一书中的错伪之处。 《庄子》一书共分内篇、外篇、杂篇其中内篇七篇大致可信。但外篇、杂篇中每有漏洞多为假托。崔三醉往日攻击最烈的《盗跖》、《渔父》等均在其中。此次卢鸿一一讲来倒让崔三醉大为惊异。 卢鸿提出的这些观点均有后世极为详实的考证依据便是崔三醉这成天骂庄子的人也是从未曾想到过。一路上与卢鸿一路谈来或是反驳或是支持或是笑骂或是赞叹日日把酒闲谈崔老爷子直叹此行非虚。 行得数日终于到了范阳城下。卢鸿知道崔三醉不喜俗礼更不烦他人打扰便要下人去家中报了个信自己却带了老爷子直接奔那准备举行经论的别院中来。 卢家这处别院便在族学不远涿水岸边。为了此次经论已经下力气重新修整过除了搭建了论经讲坛更重新粉刷了房屋用来安置前来论经的名宿及听讲的学生。卢鸿把崔三醉安置在客房中向下人打听得知其他几位名宿并郑家诸人还均未曾到来。 才安置完毕下人来报卢祖安并卢夫人接了信便紧着来给崔三醉请安来了。 若论起来崔三醉是卢夫人伯父因此卢祖安也以子侄辈见过礼便恭恭敬敬地说:“伯父玉趾践于敝家直是蓬荜生辉卢家合府并祖安面上于有荣焉……” 崔三醉也不和他客气直接便打断说:“罢啦就不用给我戴高帽了。口上叫我伯父心里不定怎么说我是老怪物呐。老夫这番来也不是照着那些虚文。一来是卢鸿这娃娃虽然是你夫妇生出来的却是强过你太多了老夫看着很是喜欢总得卖这小子几分面子;二来你们卢家的酒确实是名不虚传老夫受不了馋腆脸来混点酒喝。那什么生辉、有荣的就不用拿来说了。” 卢祖安早知道这位老祖宗为人颇怪也不知卢鸿想了什么法子把他骗了来倒给了自己一个大大惊喜。这时听崔三醉这般说来便谦虚道:“卢鸿这孩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只是顽劣得紧失于管教性喜卖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伯父海涵。” 崔三醉连连摇头说:“卢鸿这孩子人既聪明机灵品性又好有什么顽劣的?若说胸中才华你这当爹的只怕拍马也追不上。更难得的是这份辩材。嗯放眼天下只怕除了老夫便要数这小子了。你们两口子我也见了就不用这般费劲了紧着忙你们的去吧只把卢鸿这小子留下来陪我便好。” 卢祖安夫妇二人相对苦笑这位崔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就看卢鸿这么顺眼。只怕肯见自己二人倒是看了卢鸿的面子。于是也不再多说起身施礼作别又嘱咐了卢鸿几句自回府去不提。 卢鸿便吩咐洗砚着人也为自己在隔壁安排一间房屋便陪了老爷子在别院中安置下来。 待得第二日午后闻到下人来传那郑族参加经会的诸人均已到了范阳。 卢鸿赶忙出迎。此次郑家对于卢家范阳经会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郑家三老一个不落全都来了。领队之人便是郑聿明族中诸多青年才俊也尽皆前来。 待卢鸿出来迎过三老并诸人。三老见了卢鸿自然亲热郑聿明与卢鸿也是极熟的那许多卢鸿的同辈人与卢鸿也多有相得的一一叙过别情直是忙了好半天。 待分别安排好房间天色将晚。卢家已是做好准备在别院摆下宴席专门款待郑家诸人。卢鸿便去请崔三醉一同与三老入席那崔三醉却不耐烦参与这些杂事只要卢鸿将好酒送到房间里来自已独酌。 三老闻说崔家三醉老人也应邀前来却是大感惊讶。三人久闻这崔三醉的怪名没想到竟然能受邀出席此次经会均暗道卢家好大的面子。待听得他不愿到席面上来三人也不为意倒觉得这三醉老人确实有趣生了结识之心便要卢鸿领路也不在外边饮宴了携了酒到崔三醉房中来寻他共饮。 进得屋来只闻屋内酒香满室崔三醉抱了酒坛正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卢鸿笑着请三老坐下便向崔三醉说:“前辈郑家三位老爷子怕你自己喝酒孤单特地带酒过来大家共饮。” 第八章 钰溪酒与惠山泉 ------------- 昨天中午暴雨小字心想上网一更。方才传完一声霹雳电脑关机。其后全县停电大水淹城晚上来电后才现电脑生病无法上网了。 今天小字从班上偷偷找电脑一点码字也有困难今天只能有这一更了。多传几个字希望大家原谅则个。 现在外边路上积水还是很多要修电脑也得下午再看了。 这一段诸事不顺极其郁闷。 -------------- 崔三醉睁眼看了看三老见三老毫无拘束已自纷纷落坐将手中所携酒具随手放置身边不由心下喜欢。说道:“早就闻说郑家三老之名以前还以为不过是酸文腐儒。不想今日相见却是这般洒脱真性情倒是老夫想得差了便以此酒赔罪吧。”说罢将手中一碗酒一口饮尽。 三老听了齐声大笑也各自将手中酒干了。 那郑家二老郑行本也是爱酒之人。卢鸿在荥阳时便每每见他把酒独饮。后来混得熟了三老性格不复古板更常常听郑行大谈酒经几以酒仙自喻说得天花乱坠另人叹为观止。只是当时卢鸿忙于诸多事务却是无暇向他讨教。这次来范阳郑行怕喝不惯这边的酒特地将自己平日惯饮的酒带了许多来此时所携便是他特制的钰溪酒。 今日见崔三醉饮酒如此爽快郑行大生知己之感便说:“久闻三醉老人之名同为爱酒之人今日相见果然亲切。老朽所携这钰溪酒乃是以特法秘制与他酒别是一番滋味兄可愿一试?” 崔三醉听了大感高兴说道:“这次老夫来范阳所饮卢家的清烧真是大大饱了口福不想人间能有此佳酿。老兄精于酒道秘法特制钰溪酒想来更是高妙真另人心生向往。” 郑行听了更是欢喜便将身边小坛拿来在崔三醉的酒碗中注入半碗酒双手敬于崔三醉说:“兄为方家便请品鉴此酒以为指教。” 崔三醉连声谢过双后接过酒碗端详几眼又闻了一闻面上却是浮起疑惑的表情。待轻啜一口徐徐饮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于是便将碗中钰溪酒一口饮尽品味再三几茎短须都翘了起来这才皱眉说道:“这酒这酒老兄怕是搞错了?这叫什么钰溪酒莫非是那……惠山泉?” 郑行连连摇头说:“我这钰溪酒特别之处全在冲淡二字。比之他酒佳处有三:一则多饮亦不醉;二则酒后不缠头;三则醒来不病酒。可称佳酿啊。” 崔三醉同卢鸿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来这郑行喜酒又无量更兼怕醉。他所谓的钰溪酒不过是淡罢了。 崔三醉苦了脸说:“要如老兄所言不醉不缠头不病醒还饮的什么酒何不喝两盏汤儿?” 众人愕然继而大笑。 虽然崔三醉与郑行所好之酒相去甚远但二老依然碗来杯往喝得不亦乐乎。只是另人想不到的是虽然崔三醉下肚近半坛清烧倒还比较清醒;那郑行只是多饮了几杯所谓钰溪泉居然就面红耳赤粘牙倒齿不胜酒力地醉倒了。最后还是崔三醉的小童僧哥与卢鸿一起将他搀回了自己的卧室之内。那僧哥不过十岁上下力气还小并卢鸿两个实在是累得够呛。 第二日各地学者纷纷云集范阳卢家邀请的几位讲经大家也都到了。 此时别院中自然是一派热闹景象忙着接待众位贵客。 几位大家中除了国子祭酒孔颖达尚未曾到达之外其他几人都已经住进了别院。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年纪五旬开外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得却是卖相极佳面如冠玉五缕长髯一身白袍纤尘无染。只是脸带傲然之色另人难有亲近之意。他身边陪着一个少年应该是其晚辈学生穿了一身锦袍也是风度翩翩。 只是这白袍老者却是与崔三醉似乎不大对头。自从闻了三醉老人也来参加这次经论先是讶然之后白晰的脸庞却暗暗罩上几分恨色。 郑家三老自与崔三醉饮过一场后竟是极为投缘此时无事便拉了卢鸿聚在一起闲谈饮酒。只是若要与崔三醉论经辩道他却闭口不谈道是时候未到只先饮酒便了。 正在此时忽闻门口有人说道:“怎么大名鼎鼎的三醉老人以辩为名今日也不肯机谈交锋了?” 众人回只见正是那白袍老者步入房来。崔三醉见了呵呵大笑说:“原来是广陵6蒙6大先生。若说言辩你却是败军之将也来言勇么?” 6蒙脸上恨意一闪而过只是冷笑着说:“当年不过笑谈余事谈何胜败!只是此次本乃经学之会三醉老人却身着道袍而来如此不伦不类难道阁下竟然身入道教了么?” 崔三醉摇摇头说:“老夫身上这道袍是老聃的道袍不是道教的道袍。倒是闻说你6大先生身在京师每与佛门高弟谈空说有却为什么不着件袈裟过来?”说罢对童子说:“僧哥快拿个蒲团过来请咱们6大先生坐下修行。” 6蒙也不客气在蒲团上坐下笑着说:“:那佛家之说博大精深慈悲为怀与我儒家仁义本有相通之意有何谈不得的?却是闻说三醉老人素来不喜佛学为何身边童子倒要叫做僧哥呢?” 崔三醉嘿嘿笑了说:“咱们那地方小孩若要好拉扯便要起个贱名才好或叫狗子或叫石头。这孩子从小不实老夫便替他起了个最好拉扯的名字的省得长不大。” 6蒙一时语塞随即又说:“此次范阳经会海内诸家云集。6某不才也在受邀讲经之列。到那经坛之上免不了要与三醉老人你再舌战一场到得那时或胜或负我二人再见分晓。” 崔三醉哈哈大笑说道:“看来当年之败6大先生总是块垒在心挥之不去啊。只是我这人啊却有个毛病不喜和死缠乱打的人交锋。胜便胜了败便败了总是输阵不输口有什么意思?那小小虚名就这般为6大先生看重不成?” 6蒙眼中光芒闪动嘿嘿冷笑说:“孰是孰非总要说个清楚明白才是。三醉老人若作那逃兵之行高悬免战牌6蒙自然也不会苦苦相逼。”说罢起身说:“话已至此来日再见。告辞!”略一拱手径自去了对郑家三老及卢鸿竟是未曾理会。 崔三醉不以为意呵呵饮酒。卢鸿感觉好奇追问几句这三醉老人才说了个大概出来。 原来这6蒙本系广陵人士只是幼时即随父迁至京师。6蒙自小家境就好风度不凡更兼聪明过人一直有神童之誉。长大之后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为妻便步入仕途可说一帆风顺。只是后来因为隋末之乱国家动荡6蒙因事去官。为着寻机复用6蒙便日日奔走于新贵高官门庭以为自荐。他口才出众人物不凡也有些名声心思颇高。 只是有一次崔三醉因事到长安去看一个老朋友偶然在酒会上遇见6蒙。这崔三醉本来就讨厌酒会上互相吹捧的气氛见6蒙夸夸其谈做姿弄态心下厌恶出言讥讽。6蒙当时不知崔三醉的身份又见他貌不惊人衣服随便又是生面孔便回语还击更出言挑战。 二人便在席上唇枪舌剑辩了起来。那崔三醉本是以辩为名以辩为乐攻势凌厉剑走偏锋几个难题下来6蒙便觉不敌。崔三醉嘴上更不饶人步步紧逼不留情面最终6蒙竟至逃席而去。事后再打听才知道崔三醉是何许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托朋友寻个差事安静了老长一段时间。虽然此事6蒙引为奇耻大辱但博陵崔家何等地位崔三醉何等身份他又怎敢有报复之心? 众人听了均觉得这6蒙虽然貌似贤良实则小肚鸡肠适才见他傲然无礼的样子真不知怎么也混成了名宿混到讲经的队伍里来了。 原来李唐平定天下文风日盛。6蒙毕竟有几分才学在长安渐渐混得风生水起受到一些权贵赏识。尤其他因往日之耻于辩论之术很下了些功夫平日与佛、道诸家每每经辩表现不俗更在平常百姓及普通士子中有了相当大的名气。因此此次范阳经会便也邀请了他。 6蒙才到范阳卢氏别院就知道了崔三醉居然也来参加经会了。此时6蒙自视身价倍增较之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各大世家则受到了朝庭打压。就在今年春天吏部尚书高士廉等撰《氏族志》成将天下姓氏分为九等而黄门侍郎崔民幹为第一。《氏族志》呈上后受到了当今天子李世民的斥责。于是重新编定以皇族为外戚次之降崔民幹为第三各大世家均各降等。虽然此事并未尽得世人认可但6蒙看来世族地位已然是大不如前。以自己目前的成就那崔三醉是不足为惧了。 因此他打听得崔三醉的房间便直接赶来下挑战书。心中打算就是要借此经会之机在天下人面前力挫崔三醉一雪前耻。至于屋中郑家三老并卢鸿等人本自不识想来与崔三醉相近之人是敌非友自然就不加理会了。 第九章 再见黄铃儿 -------- 电脑终于好了可以上网了。 今天勉强凑这一篇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的一日两更。 -------- 第二天卢鸿并未再与三老及崔三醉同谈。因明日经会便要开始卢府特地排下宴席为与会诸人接风。众名宿另有雅室卢鸿与卢府诸同年以及郑家的同辈便设宴于厅上欢饮畅谈。 因着卢鸿这边多是年青人酒席上风气十分活跃三三两两的士子手持酒杯或聚而论道或高坐独饮。卢鸿说来算是主人这里边的人倒有大半都认识自然要多走几处。 正在此时有人唤卢鸿道:“卢鸿贤弟且这边来。” 卢鸿一看乃是在郑家时结识的一位同辈名叫郑思庄的。只见郑思庄并几个年青士子围在一个锦袍少年身边。那锦袍少年正是那日陪在6蒙身边的少年。此时这锦袍少年在众人中央正说些什么众人连连点头。 卢鸿听郑思庄唤他便行过来。郑思庄道:“却与贤弟介绍个才子。这位乃长安大名鼎鼎的6蒙先生家侄6清羽便是。”转身又向那6清羽说:“这便是此间卢家千里驹神童卢鸿。说来与清羽兄可谓一时瑜亮。” 卢鸿听了便上前拱手为礼道声“久仰”。那6清羽却满脸傲然略回个礼说道:“你便是卢鸿么?嗯。看来还不错过几年到长安来我着叔父给你说几句好话总也有个前程便是。” 卢鸿淡然一笑。这类托先辈名气自为鼓吹之辈不在少数也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 此时6清羽也不再理卢鸿在他看来自己身为长安官宦出身这卢郑等家虽为世族已然垂垂老矣更是一班土包子有何值得高看的?依旧对着几个身边的士子谈起6蒙在长安经论时辩论的精彩场景听得旁边众人不断赞叹。 正在此时卢鸿忽然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唤自己道:“卢公子!” 卢鸿转身再看却是熟悉不过的一张清水脸庞明眸浅笑正是那黄铃儿。 这黄铃儿与卢鸿初见时牵动卢鸿少年情怀闹过一出笑话因此卢鸿颇是怕与她相见。今日乍然见了心下一跳。只是凝目再看黄铃儿明艳如昔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却再无波动。只觉前时种种恍然如梦一时心下颇为怅然。 黄铃儿见卢鸿看着自己表情颇怪却不说话一时很是紧张。上次卢鸿去自己家就是这般古古怪怪三言两语就走了弄得父亲一直追问自己是怎么回事。这次当了众人见他又是如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卢鸿见了却自己摇摇头心中暗叹。当年的黄铃儿怎么就那般另人惊心动魄此时眼前的黄铃儿真是便是当年的黄铃儿么?一时“唉”声轻叹道:“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黄铃儿耳朵隐隐听到却不知卢鸿说的是什么听他说“春梦”什么的怕卢鸿又起痴来连忙相唤道:“公子醒醒吧。父亲要我送笔来给公子我也找不到认识的人只好直接给你送来了。”说罢便将手中的卷着毛笔的竹帘递到卢鸿面前。 此时便听那6清羽冷哼了一声:“无礼!” 卢鸿这时清醒过来却见那6清羽看了过来脸上全是不屑与怒气。 适才6清羽夸夸其谈身边众人洗耳恭听自然是得意非常。不想过来卢鸿对自己便有些带搭不理更可甚者是后来的黄铃儿。看那卢鸿见了黄铃儿便一幅色授魂于的样子心中未免有些看不上;再现身边之人居然受了影响注意力也转移到卢黄二人儿身上甚至有两个还在干脆就偷偷打量着黄铃儿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讲话。这6清羽顿觉受到了轻视一时怒气勃只是不太好向卢鸿作。他以为这黄铃儿是府中下人却如此不懂规矩便冷哼一声。待那黄铃儿再有不当言行便要狠狠地咤责她一番好出这一口恶气。 黄铃儿听了不由脸色一变眼睛却一下子瞪得溜圆狠狠地回瞪了6清羽一眼。只是有卢鸿在此又知道这院中都是些有来头的人不好给父亲惹下麻烦。卢鸿见了也没多言语只是从黄铃儿接过竹帘对黄铃儿说:“好了笔我拿到了。你就回去回话吧。”之后便喊了洗砚过来将那竹帘交给他收好。 黄铃儿听了卢鸿话去了此时场中气氛略有些尴尬。那郑思庄就出来打圆场说:“卢贤弟手中这竹帘中卷的是新制的毛笔么?这等以竹帘包装携带毛笔的方法却是初次得见。早闻说范阳卢氏笔坊中精制新笔只是缘吝一面未曾用过。” 卢鸿说:“这竹帘之法也是小弟瞎琢磨的只为出门携带方便。本来是要笔坊送过几只寻常小笔来准备明日录经之用。不想那黄坊主却遣女儿送了这许多来怕有十几支还是各式笔都有只怕摆个摊都够了。”说完就命洗砚将竹帘在一旁的案上打开请郑思庄观看。 只见竹帘铺开大大小小十几支笔露了出来。此时世人所用基本上是一色的硬毫小笔这其中大部分笔式大家都没有见过众人好奇便一齐围了上来。 6清羽见此情景心中大不是味待看案上摆着的大大小小毛笔不由说道:“早闻卢氏狼毫笔之名不想今日一见却是荒谬至此!唉世间传言每每夸大其词可笑!可笑!” 众人听6清羽突此言一时惊讶俱都回过头来看向他。6清羽轻移数步踱上前来指着各色笔中一管长峰羊毫说到:“毛笔贵在腰力十足劲挺有力。似这等长长的笔毫如何写得出坚挺的笔划来?”又指着一管抓笔说道:“这一管更是可笑居然连笔管都做成这等模样莫不成是卢公子异想天开要拿来刷漆的不成?”说完双眼微睨呵呵冷笑。 卢鸿轻轻摇了摇头说:“早闻6公子家学渊源学富五车见识不凡……不想孤陋寡闻至此!唉世间传言每每夸大其词可笑!可笑!” 6清羽初听卢鸿之言尚面露得意表情满脸含笑。待听卢鸿说他孤陋寡闻不由一下子气得满面通红直冲着卢鸿说:“你你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说我……孤陋寡闻?” 卢鸿不慌不忙地说:“好教6公子得知阁下认作这刷漆之物名曰抓笔乃是专写榜书大字所用。想公子也以读书人自居连个笔怎么会认不得呢?岂不是贻笑大方。这要传将出去还真是件笑话呢。” 6清羽听了卢鸿这话一时气得直抖直指着卢鸿说:“你小小年纪居然也装着教训起人来了!什么榜书抓笔我写了十几年的字怎么从没听过从没见过?你也不用红嘴白牙地吹法螺若真能时便写来看看!” 身边众人见这6清羽如此狂妄不由便有些瞧得他轻了。卢鸿上次在玄坛讲经时人物风度均极得人心。各兼所书的讲经录书法精绝郑家人都是心知肚明。卢鸿向以擅制文房四宝闻名于这毛笔的见识上怕也没几个敢说就强得过他的。现在这6清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只怕是要自取其辱。身边几个士子这般想着不自觉地便离开6清羽一段距离竟是将他晾了出来。6清羽一见知道是众人不看好他更是怒如狂一迭声地要卢鸿写来看。 卢鸿听了6清羽的话也不与他动怒只淡淡地说:“要说今天群贤毕至也不是在下逞强的时候。只是看6公子这意思我要不写俩字儿倒是没办法交待了。也只好勉强试试。只是我这字写得略大些却还得烦6公子你挪两步腾个地方出来。”说罢便招呼洗砚准备桌案。 洗砚连忙着人搬过一张大案子来拿了一个七寸多的歙砚罗纹墨海取了一锭四两大墨磨将起来。 此时宴会已经到了尾声众人均已围了过来。这抓笔如何写字在场之人可是均未见过一时议论纷纷。 此时卢鸿却是不急不忙借着洗砚磨墨之时尚在向郑思庄讲解手中各类笔的妙处。只见他拿出一只狼毫小笔向郑思庄说:“思清兄请看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狼毫笔。这狼毫笔与兔毫笔其实颇为相似。只是因为用了新法制成蓄墨更多书写时便更为流畅。此外这狼毫较之紫毫弹性略差但笔致柔顺。更有一件好处便是耐用。那紫毫刚而易折一管笔用不了多久便秃了不堪再用。故古人往往有积笔成冢之说只怕家境略差的人家都用不起它。这一支狼毫使用的时间要顶得数支紫毫相对而言却是价廉多了……”只听他滔滔不绝讲得偏又细致入微眼睛则是看也不看6清羽一眼只把6清羽气得脸色如猪肝一般只是不好当场作。 第十一章 对联终于面世了 这卢鸿讲完狼毫又讲羊毫;讲完羊毫又讲兼毫。将那短锋、长锋、斗笔等等从头讲了一遍一支又一支。直到6清羽气得不行连连问卢鸿写还是不写时这卢鸿才说:“那墨方磨就还要上片刻才好书写。其实这等简单的道理6公子练过十几年的字自然也是明白的了。”噎得6清羽说不出话来。 再磨磳片刻看那6清羽的脸都快绿了卢鸿才将手中笔放下只取了那只抓笔在手缓步走到大案前。此时洗砚已经铺好了一块毡子正同几个下人一起去准备大纸。 唐时书写纸下并无衬垫毡子的。因为当时书写的大都是小字况且纸经过处理并不是很吸墨毡子也无甚用处。但书写大字时纸下则非用毡子不可不然那纸一吸墨便要与案子沾在一起影响效果。 6清羽见了自然又免不了嘲讽几句说道:“难不成卢公子是要效那右军东床之行坦腹毡上高卧而眠然后才有精神书写不成?”此话他觉得甚是巧妙却是无人喝彩。众人早就看他有些过份不再出言附和。 这时洗砚同家人一起将纸取来。众人一看却是一惊原来卢鸿要洗砚拿的乃是自家抄制的丈二匹宽有二尺余长有丈二雪白如练平平展展铺在案上两头还分别要两个家人扯住。此时世上还未见过这等大纸众人尽皆称奇对卢鸿接下来的表现更是期待。 6清羽见了这等阵式才有些心怯。原想那抓笔笔杆只是个粗圆木柄如此大笔笔尖如何能够使转书写得来。这时见了卢鸿要人铺上这等大纸显是有备而来只怕自己却是孟浪了。只得一会从书法上挑他些缺点免得惹人说自己见识不够。 卢鸿此时站在案前却是满脸平静。右手执定抓笔于龙尾罗纹墨海中饱蘸了浓墨荡得几荡左手在纸上轻抚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凝神右手笔却倏地提起也不管它墨汁淋漓将笔头于纸上杀锋直入以腕运笔或正或逆或顿或挫笔势如龙蛇飞动写下斗大的一个“自”字来。 扯纸的几个家人齐齐动手将纸移动停当。卢鸿手下不停笔走墨飞如兔起鹞落几个大字片刻即告完成。 卢鸿略看了看要洗砚将这一条取过悬挂在那厅内门右侧的大柱上去。只是这字写得实在是太大了便有家人将过年时挂灯笼的梯子搬将来方才挂好。 这边才挂好另一条又写好了。众家人又搬过梯子将这一条挂在左侧柱上。众人适才只是惊叹卢鸿大字写得笔法势如奔雷走电但文字过大反倒难以看出妙处来。此时两条书条高高悬起众人远远看了却是写的一幅对子: 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 唐时虽然诗文中也讲求对仗但将其以对联的形式悬挂张贴的却是绝无。初时众人还以为卢鸿上那大纸是欲要写一件大幅横轴出来。谁知写来却是一句对子分为两纸竖幅一左一右悬挂起来单说这形式新颖真是闻所未闻。 古人说有笔如椽自然是夸张。但卢鸿这两联大字笔划足有手腕粗细字大如斗。两联自屋顶直垂而下便如银河直落远远看来更觉气势开张。大字为真书浑厚苍劲但行笔间每有映带虽然少有牵丝却更增笔断意连之趣。众人见惯了小字精书均是手掌中把玩展阅之物。乍然见了这等鸿篇巨制更兼词意豪健气魄不凡一时神为之夺竟是全场默默说不出话来。就是刚才打定了主意要挑出点毛病来的6清羽此时也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两联大字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正当场内众人集体失声之时却闻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好句子好书法!” 众人回头却是一个儒袍老者面貌清癯三缕长髯直飘至胸前正由卢祖安等人陪着步入厅来。只见他两只眼睛光芒闪动看向厅中两条长联正自点头。 众人看这老者气度不凡却是尽皆不识一时都未敢接言。卢祖安言道:“祭酒大人夸奖了。却是小儿卢鸿凭借雕虫小技便作卖弄难当识家法眼。”说罢对卢鸿说:“鸿儿还不快来见过孔大人。” 卢鸿见此情景哪还不晓得面前的便是名闻遐迩的孔颖达到了。连忙上前几步施礼道:“学生卢鸿见过祭酒大人。薄行无状忘乞赎罪。” 孔颖达微笑不语声音甚是柔和地说:“早知卢家千里驹之名玄坛讲经倡气学;更闻四宝皆精书翰独步。以往老夫还想或有溢美之词今日一见方知更在传言之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卢祖安自然是替卢鸿逊谢不已孔颖达只是微笑不答看向卢鸿的目光颇为欣赏又勉励了他几句才在卢祖安的陪同下去了。 原来这孔颖达也是才到范阳卢祖安等人将其迎入才过厅门便见了众人在厅内聚观卢鸿书法。众人虽然都是海内名宿见多识广但这等对联这等书法也是未曾得见。观赏再三孔颖达便忍不住出言赞叹更要见识一下写字的书家。待知写字的便是玄坛讲经的卢鸿更是青眼有加。 古人言“书为心画”认为书法一道最是体现文人的修养与气质。卢鸿素有书名但见者不多。更有人觉得以他十几岁少年的功力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也不过是临得几本字帖于前人得个形似罢了。今日这大字一出可谓“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竟觉得以前见的那些精致书迹虽然柔媚生动但要论到气象格局在这两联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孔颖达等既然都已经如此推崇那6清羽就算是有心要找些毛病也是不敢出口了。自己叔父虽然也有些声望但比之孔颖达国子祭酒这样的名望地位却又远远不及何况自己这样的子侄之辈?心灰意冷之下也只好随着众人敷衍夸奖了几句再不提那抓笔等事趁人不注意便寻机离去了。 等晚间到6蒙房中请安时6蒙也向6清羽称赞卢鸿书法又说孔颖达对卢鸿赞许有加要他借机与卢鸿多多交往以为日后助力时。6清羽心下更是郁闷唯唯应是之余不怪自己目中无人出言挑畔却怪卢鸿扫了自己的面子暗生恨意。 第十二章 经会成了经辩 次日一早别院中热闹非凡范阳经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在开幕式上现任国子祭酒孔颖达先生做了致词。孔颖达先生先感谢了范阳卢氏经会组委会和成千上万志愿者不辞辛劳的劳动。孔颖达表示范阳经会的举行是大唐文化建设领域的一件大事必将对推动经学事业的展促进儒家文化的进一步扬以及培养后来人才、现新生力量挥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范阳经会作为一种象征、一份理念必然长久传承下去为后人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 孔颖达先生最后说我们处在同一个世界我们拥有同一个梦想希望本届经会带给大家欢乐、希望和自豪。 最后现任卢氏族长、第一届范阳经会组委会主席卢祖安先生宣布:第一届范阳经会正式开幕! 从形式来看范阳经会与玄坛讲经不同。玄坛讲经受了玄坛胜迹的庄严气氛地影响比较传统而严肃。讲经形式以主讲人解经为主虽然也有不同观点的辩论但也多双方各自讲述自己的观点和见解。范阳经会则不然形式灵活生动得多。每日一位论经者上坛先讲解经义后却允许其他诸人上坛提问甚至对辩经论事实上变成了经辩。这一改动方式自是使场内诸人兴趣大增。 这一创新自然是卢鸿提出来的。所谓“真理越辩越明”若作为习经者只是被动追随前辈足迹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终生也难有成就;而经学如果不许人怀疑挑战长此以往也终会变成一潭死水再无展进步可言。再则出于经论现场效果及知名度的考虑这样的方式自然会更吸引人引起天下读书人的兴趣与推崇提高范阳经论的声望和地位。最后还有一个比较阴险的原因就是卢鸿也实在是想看看崔三醉和6蒙对掐的场景。当然这个目的卢鸿是肯定不会在提建议时和卢祖安说明的。 经辩的效果相当不错。前两日分别由辽西段荣暄和青州黄升讲解《孝经》与《论语》。那段荣暄似有些胡人血统高大白晰仪表堂堂。讲起孝经来则是妙语连珠表情生动。众人听着不时点头。待其讲解已毕便有一名郑家的青年学子先难上坛攻讦。这段荣暄言语平和风度出众却将对辩之人的言论一一驳却。对辩之中更掺杂有几段诮语引得场中笑声一片。 黄升与段荣暄恰恰相反其貌不扬声音也沙哑低沉。其讲解的《论语》观点虽然无甚新意但功底极其扎实。这黄升在青州弟子众多其中不乏贤良是故极得人尊重。黄升讲完一时竟无人登场相辩。最后还是卢氏一位中年士子上坛与黄升相对谈论语气平和探讨多过辩论。还好胜在二人均是饱学之人虽然不似前一日生动活泼但片言只语也多有来历出处更每每引起坛下人支持之声觉得收获良多。 到了第三天6蒙终于出场了。 若说卖相这6蒙确实出众只见他白衣胜雪望去如神仙中人。开口讲经声音清朗出场便使坛下各青年学子大生好感。 今天6蒙所讲似乎便是专门要针对崔三醉而来乃是《庄子》。 庄子名周战国时蒙国人。《庄子》一书后世或称为《南华经》其文字汪洋恣肆意象雄浑飞越更兼想象奇特变化无端。但《庄子》一书虽然文采飞扬颇受后人推崇但习经之人重视程度却稍有不及。即便是在道学颇受推荐的唐朝也不象《老子》一般研习广泛。此次6蒙专捡《庄子》来讲乃是有他的打算。 6蒙存了与崔三醉一争的心思自然就要在崔三醉最要反驳激烈的《孟子》、《庄子》二者中择一讲题。6蒙心下清楚自己虽然近来名声颇著但多是与佛道中人竞辩得来的。要说口上功夫尚可真正的经学底子是比不过这些老学究的。若与崔三醉对辩《孟子》心中觉得不是很有底选择《庄子》则有利得多。 《庄子》一文中的虚无思想对佛、道二教影响颇大佛门禅宗思想便受其影响颇深。6蒙日与佛道中人辩论体会之深也自有过人之处。虽然在经会上讲《庄子》似乎有些走题但世人向以老庄并称。目前朝庭很重视《老子》一书经会上也常讲。自己订题为《庄子》也算是说得过去。 此时6蒙白衣飘飘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手持玉拂尘立身经坛从容讲来将那《庄子》中“无为”、“齐物”、“逍遥”等观点一一述明。虽然似与传统儒家观念有所冲突但他言语生动想象丰富气象颇有过人之处坛下学子也听得如痴如醉极为投入。 崔三醉也不着急手中拿着一只小坛内中满是美酒。在座上闭目不语似是对6蒙讲些什么毫不在意。只是他不时将小坛取过也不用杯便在坛中轻饮美酒悠然自得。 待得6蒙讲解《庄子》告一段落崔三醉仍是闭目不语。此时场中诸人或不精于《庄子》或惊于6蒙讲解之意一时无人上坛相辩。那6蒙却是站在坛上只把眼睛瞅定了崔三醉。 崔三醉又是抿了一口酒见6蒙按捺不住似要出言相挑之时便“哈哈”一笑起身说道:“不想今日经学之会还有把这庄子拿来说事的。本来不想理会与你只是怕后生晚辈将这等大言炎炎之辈当了真修耽误了人家学生。只得教你个乖免得你再去蒙人。”说罢持了酒坛飘然登坛。 此时坛上二人可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这6蒙仪表雅秀长髯飘洒一袭白衣手持玉拂尘声音清越真有一份飘然出世的气质;那崔三醉貌不惊人几茎短须破旧道袍手拎酒坛嘻笑自若更有几分游戏风尘之色。 崔三醉上得坛来也不废话直接便与6蒙短兵相接出言对讦就刚才6蒙所讲《庄子》对辩起来。 他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辩术极精这一交手顿时另众人大开眼界。 第十三章 绝杀 崔三醉向以攻击犀利着称问刁钻每每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经常接连几个问题貌似全无关联跳跃极大但倏尔话锋一转直指命心另人措手不及。坛下众人听了均觉这崔三醉以骂成名果然了得。若是换了自己上坛只怕是三言两语便要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 虽然崔三醉言词锋利但6蒙这些年来名动长安辩才无碍也不是虚名。面对崔三醉的凌厉攻势不慌不忙言语之间滴水不漏一有机会便寻隙反击。虽然反击的时候不多但每一出言总是直指崔三醉要害之处另场外众人也不由暗暗称绝。 二人你来我往缠斗了几个回合仍是不分胜负。6蒙虽然额头已然见汗但脸上却隐隐有几分得意之色。虽然看来这崔三醉宝刀未老自己一鼓而胜可能性不大但自己攻守有度再坚持几个回合不致于有什么漏洞。那时崔三醉言多必失气势将衰自己寻机反击大有取胜之机。即便是到最后平分秋色对自己来说也于名望无损;而那崔三醉就不免要大受打击了。 此时崔三醉依然面色不变持坛至唇边小饮一口又如先一般挑了几个题目质询6蒙。6蒙依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引用《庄子》中句一一作答更盛赞庄子先贤之语抨击崔三醉妄言欺世。 就在此时崔三醉突然问道:“按6大先生适才所言《胠箧》一章言道田成子十二世有齐国。试按《竹书记年》所载田成子至齐亡时不过十二世庄子本是齐宣王时人如何算出十二世来?既然6先生说庄子先贤之言千金不易却为何连年代都记不清如此胡言乱语不知做何解释?” 6蒙听了心下一惊。往日与人言辩多从经义中互相责问文中细节之间的相互关系未曾细心考证。其实这也怪不得6蒙唐时世人作学少有这般审诂详查的。此时崔三醉异峰突起以此难不由6蒙心下虚口中却强硬说道:“庄子先贤之言自然是不会错的。三醉先生所说《竹书纪年》虽然也是上古所传但谁能说就比《庄子》为真?依在下看来定然是《竹书纪年》为误《庄子》断然不会出错的。” 崔三醉嘿嘿一笑又轻抿了一口酒说:“若依6大先生说《竹书纪年》不足为据可知太史公《史记》中所载亦是如此。难不成太史公所载也是一般错的不成?那《庄子》之谬任你6先生口才如何了得怕也是无法自圆其说吧?” 6蒙一听心下百转一时无言以对。不由心中又想起当年席上落败、刻骨铭心的一幕只觉再无斗志心丧若死。 崔三醉见6蒙面如死灰却是更不留情。他借着酒兴将《庄子》中疏漏之处一一指摘而出更旁征博引以为论证滔滔不绝只听得坛下众人不住称是。 这些错误之处有几处便是卢鸿路上所言。卢鸿本意是指出《庄子》一书外篇杂篇诸文内容应为后人伪托非是庄子原文。崔三醉久研此书听了卢鸿之言自然如打开一扇新门也似如法推论很快就现了更多错漏之处。只是他心思敏捷此次辩论中不以此作为《庄子》中存在伪托内容的证据而是以之攻击《庄子》一书错漏百出荒谬不堪。 6蒙听崔三醉攻击言词如水银泻地一气呵成自己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三醉所指《庄子》差漏之处均有实打实的证据在在难以反驳。见那崔三醉说了一条又一条自己只能洗耳受教心中郁闷之气凝结一口气上不来竟然身体摇摇委顿于地。 那6清羽见了顾不得其他忙抢上坛来扶起6蒙以手抚胸渐渐缓了过来。崔三醉见6蒙倒地便住口不说。此时见6蒙已然醒来又勉强登坛不待他开口就笑道:“那庄子虽然是个大言欺世之辈但观其淡然物外倒还算个狂狷之士。不想6大先生开口虚无闭口空幻视世间万物如芥子只为了几句言语便气得要死要活。庄子要是见了此景怕不要大哭一场!” 6蒙听了喉头咯咯几声牙齿抖说不出话来。他直瞪着崔三醉手中玉拂尘拿捏不住直落在地上人气得又晕了过去。 此时卢府中人忙上坛来将6蒙扶下救治。崔三醉将坛中余酒一口饮尽呵呵一笑傲然离坛。 众人见了或有人觉得这崔三醉言词不留余地却是稍欠了些厚道。只是三醉老人行事向来如此怪名远播。那6蒙偏要找上门来自讨苦吃倒也怪不得别人。 第四天经会上坛讲经的便是三老中的老三郑诚。郑家三老将在接下来的三天中顺序登场依次讲解《礼记》、《春秋》与《周易》。 只是6蒙却未出现在现场。昨天他回到房间已经苏醒过来。只是醒来后他稍稍恢复拒绝了卢家请来的大夫的诊断也不顾卢家的一再挽留便带着侄儿离开了范阳。 或许是受了昨天大胜的刺激崔三醉在昨天下台后就向卢家言道自己此次却是不会登台讲经只管上坛言辩。此言一出参与经会的青年学子个个兴奋大感此行不虚盼着有更精彩的经辩出现;那讲经的如郑家三老见过今天崔三醉的表现后大生警惕之心。登台前均是做足了准备以防这三醉老人难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扫了颜面。 就算是前两天讲经的黄升与段荣暄此时也不由暗暗说声侥幸。要真是自己讲经时这三醉老人上坛只怕自己也是难得讨过好去。 不管郑诚心中如何想法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还好因为气学初倡的关系郑诚这一段以来经学上的功夫和见识境界大有进步。当时在藏书楼中一段时日与卢鸿辩论也不少他本也是久历论战的人物只是短兵相接的对辩经验不足。有了前一日观摹打底对于崔三醉的风格战术也有所了解总算也不致于有畏战心理坦然登坛。 第十四章 没有硝烟的战场 接连三天整个经坛都弥漫着辩战的烟火。崔三醉以一己之力依次挑战郑家三老。 崔三醉辩论中语言的攻击实力继当场挑落6蒙之后一次又一次地另在场之人惊叹不已。 三老中第一个登坛的郑诚便险些吃了大亏。他讲的本是《礼记》又将其中《中庸》一篇作为讲解的重点作为自己理论的支撑。崔三醉拎着酒坛一上来便四面开花节节出击将话题引得散开几乎将大小戴礼中的不足及漏洞都提了出来。 大小戴乃是指西汉经学家戴德与其侄戴圣。二人师事经学大师后苍潜心钻研《礼》学自成体系。戴德传《礼》八十五篇人称《大戴礼》;戴圣传《礼》四十九篇人称《小戴礼》。这《小戴礼记》倍受后人重视又经郑玄作注成为今本《礼记》。而郑诚所讲的《中庸》便是《小戴礼记》中的一篇。 郑诚见不是头急忙改变战术不再跟着崔三醉缠斗只管退守《中庸》的理论架构至于《大戴礼》中不足等处本也不是今天自己要讲的内容何必到战场外与人纠缠?即便如此面对崔三醉的凌厉攻势也只有稳守之力若说以攻对攻寻找崔三醉的漏洞出击制敌却是力有未及。 坛下众人听得大呼过瘾。这二人一攻一守攻得如天马行空每有神来之笔;守的却是不动如山可谓滴水不漏。两人均是侵淫经义多年那些典故事例均信手拈来。众人听得头脑也是不住转换心中还要搜寻例证出处反应思辨。当日一场经辩下来坛上二人固是力倦神疲坛下的众人也是劳累不堪。只是众人皆是兴奋不已觉得意犹未尽。 最累的却是早安排下记录经辩的几个卢家学子。前两天还好昨天崔三醉与6蒙论辩时几人就忙得晕天黑地还好6蒙中盘告负倒地出局。今日这一场却是自始及终高对抗几个人手都写得酸麻不已。 其后两日局面大体依旧。郑家兄弟先行上坛讲解经义之后崔三醉上坛邀辩出言相攻却是如羚羊挂角四面出击。郑家兄弟谨守本义稳守之余渐有反击之力。但在坛面上仍是崔三醉占了七八成的攻击郑知等稳守有余攻势不足。三天下来那崔三醉直是越战越勇接连三日交锋精神愈见振奋手中拎的酒坛也是越来越大。 到了经会的第七日便是经辩的最后一场。虽然孔颖达未曾上坛讲经但考虑到他以祭酒之尊参加这类经辩交锋未免不妥。经商议后决定在经会结束时由孔颖达出场作最后终场讲演。今天这辩论的最后一场自然要由本次经会的东道卢家人出场了。 待到这日主讲之人登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便是卢家后起之秀卢鸿上坛。而卢鸿所要讲的竟是《老子》。 《老子》又称《道德经》为老子所著。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春秋时楚国人。《老子》一文不过五千余言但其思想博大精深向来极为世人所重。尤其李唐以来因老子也为李氏故极受推崇。 坛下众人原以为卢鸿上坛所讲定然是其与三老所倡气学之说。待听得明白卢鸿要讲《老子》略略都有些惊讶。但有一个人却是颇为兴奋便是这几天日日上台言辩的崔三醉。 在博陵草堂时卢鸿就对崔三醉说此次经论有那精研《老子》的新说远胜于他。崔三醉于《老子》最是倾心研究得自然也是最为深入。闻说有敢称胜过自己的新说出台一时争胜之心大起加之卢鸿以酒相诱又颇喜卢鸿为人这才欣然出山。 只是这几日众人先后登坛并没有人讲《老子》。崔三醉天天辩得淋漓痛快心中适意心想那日卢鸿所说估计不过是激自己出山之言因此就也淡了。不想今日见讲《老子》之人竟然是卢鸿这小子一时心中颇为兴奋。 卢鸿虽然年纪不大但这小子行事言语绝对不是个轻易大言之人。于学业上如果不是有足够的把握想来他也不敢在这范阳经会上当着天下人之面大放厥词。尤其是这几日崔三醉天天难表现足以让任何讲经之人捏一把冷汗。这种情况下卢鸿讲《老子》明显是要与崔三醉作一交锋想来心中定是有所依仗。 果然卢鸿登坛之后所解的《老子》让坛下所有人包括崔三醉都大吃一惊。 如果是后世之人听了卢鸿新解的《老子》定然清清楚楚。卢鸿这家伙却是把后世的“辩证法”搬将出来了。 《老子》中所述学说并不是十分具体的。很多概念及叙述都相当隐晦。如何理解其中深意给后人留下了极大的空间。卢鸿在前世记忆中于《老子》也下过功夫但理解得总是比较肤浅。此次研习《老子》时有了更多的经学底子又将心中学识纵横排照便有了一些新的体会。今日登坛讲的自然就是此说了。 众人听卢鸿一一将《老子》中的词句以一种自己从未想象过的理论解释出来。 《老子》中确实存在着大量的辩证思想。而卢鸿的解释也确实是有其独到之处。如《老子》中讲到有无对立之时言道:“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所谓“同出而异名”者历来只将其解作“有无相生”并未做进一步探讨。卢鸿将这“同出而异名”直接解为“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并以此引申出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来。 事实上卢鸿此时所述已经出了纯粹的《老子》内容足可称为一种新说。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影响抛开当前经典另立新说不仅难为众人接受更容易给视为歪理邪说受到抨击。以此方法托古人立自家新说虽然有欺世之嫌但却要容易被人接受得多了。 以此推之其下“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所说的便是事物展的规律“玄之又玄”即所谓“否定之否定”“螺旋式展”。 接下来卢鸿又将矛盾、展、绝对相对等等理论一一述明台下众人听说均觉得卢鸿所解《老子》均是前人所未曾到处。虽然没有先贤论述以为佐证但却自成一家另人信服。 第十五章 最终对决 最为兴奋的自然还是崔三醉。自听卢鸿讲解《老子》之后这三醉老人手中的酒坛就不断举起。听得卢鸿讲至精妙处也不由击坛喝彩。今日他手中酒坛加倍巨大想来也是对与卢鸿之辩期待颇高。 待卢鸿将自己新说讲述完毕崔三醉早已按捺不住手持酒坛大笑登坛。 坛下众从听了卢鸿新说《老子》本就颇受冲击感觉立论宏大讲说精微。再见崔三醉上坛辩战心中都是极为期待此二人之间的辩论。 崔三醉虽然也觉得卢鸿新说精妙非常但他是好战之人欲是精彩欲要做一强攻。上来便先难直指卢鸿所说变化的绝对与相对关系。 后世学说多以“运动”为绝对之基。但此时以“运动”为论自然不易为人接受。卢鸿以“变化”为绝对自然就容易被大家理解了。 中国人自古对世间万物是变化的还是静止的一般认可其互相之间的相对关系但多持静止本源之论。如后时宋人苏轼《赤壁赋》中说“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就是明证。事实上就算是《老子》一书中也是推崇静止言道“静为燥君”。虽然此静未可全然解作静止不变但卢鸿在《老子》的基础上导出绝对变化的理论确实容易为人攻讦。 卢鸿对此也早有准备面对崔三醉的全力攻击不做退守却以攻对攻就崔三醉对抗自己之言攻击其说法中的不足之处。 此时世间人解《老子》多从其“无为”中来。尤其世人以“老庄”并称更增深了人们对《老子》中清静无为思想的认识而对其理论的经世之言及对变化的精微论述理解得相对较少。因此对《老子》的研究解释多从个人修身的角度出逐章的研究其句中深意。而不似卢鸿般建立起了一个更高层次、更全范畴的完整理论结构。 因此卢鸿直接提出崔三醉所言均出于微观层次上的寻词摘句肢解前人之言目无全牛割裂了《老子》中的思想体系从根本上就没有对《老子》思想的整体把握。 卢鸿以此为据步步紧逼使崔三醉再不能如前几日般自由出击一沾即走。二人在《老子》的思想体系上激烈论辩你来我往互有攻守另坛下众人不住喝彩。 此时二人交锋已经远远出了单纯《老子》一书的范围在卢鸿所说的“世界观”、“方法论”等体系上全位接火。这一结果却是出于卢鸿事先安排。他知道自己如果对崔三醉这样的名宿对争经义以自己的底子虽然说也不薄但无论如何是没办法与这些高手对抗的。但这等对世界观的争辩论述自己心中却有成型的理念崔三醉等人则是略略吃亏相争起来还有得一战之力。 二人辩论在坛下众人看来却是这几日中最为势均力敌的一场。见范阳卢鸿居然能在辩战中与三醉老人一争高低都是暗暗佩服。坛上二人一老一少不仅学识过人言语精妙更难得的都是辩术过人之辈。此时见二人对辩之中如连续问、暗设陷阱、连消带打、避实就虚等等诸多战术一一出手。此起彼落另众人目不暇给均是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聚精会神。 只是坛上二人攻守转换极快所争话题又大大出于众人日常所想所思。他二人互为攻守坛下众人的思路常常是难以跟上。往往是才思索明白前一回合双方言中的妙意尚在回味之时新一轮交锋又已开始。只得又赶忙放下前说追随新一回合言论中深意当真有疲于奔命之感。 台上崔三醉越辩越是兴奋。他自小喜爱辩论年岁渐长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辛。这争辩之道更为所嗜。只可惜自出道以来未有敌手难免有孤独之叹。前几日分别对战6蒙与郑家三老痛快淋漓已然觉得极为畅意。今日与卢鸿一战棋逢对手更是大觉痛快。一边头脑中如电闪神动全力思考手中的酒坛却是不断举起只觉烈酒入腹神思飘然更增辩兴。 此时天已过了正午若按了平时也就要鸣金收兵结束经辩了。但今日二人论战极为精彩二人没有罢手之意众人似也忘了时间坛内依然是鏖战不休。 卢鸿这时正给崔三醉设一个套见时机已到便突然难道:“前辈适才言道万物天成自古不易。但酒之为物始自上古仪狄“作酒而美、始作酒醪”。自晋时杜康方得精制佳酿秫酒问世。而前辈手中所持清烧不过是数年前才由卢府制出。可见变化之端非自一始。请前辈细思若事物万古不变前辈手中之酒又自何来?” 崔三醉哈哈一笑将手中酒坛高高举起将其中清冽美酒如一线般注入口中。也不管酒水溅落将坛一放却要回言时忽然身体一歪靠落在地上竟再未出声。 卢鸿一见大惊还道是崔三醉莫不是激动过甚又多饮烈酒身体有损不成?待抢上前去闻得酒香扑鼻那崔三醉面色红晕鼾声已起竟然是醉倒睡着了。 众人初时也是不明所以待闻说崔三醉竟然在坛上竞辩时饮酒醉倒酡然而眠也都不禁莞尔。 此时便喊了几个下人过来七手八脚将崔老爷子抬到了他的客房之中安置睡下。又叫了几个细心的丫环并童子僧哥好生照看。 崔老爷子既然已经醉倒这场辩论也只得就此结束。卢鸿最后简单做一总结至此范阳经会的各场辩战已经收场。明日孔颖达将登台最后言讲经论就要最终结束了。 众人都是兴奋不已又觉得疲惫不堪。虽然辩论已经结束犹自不断讨论今日经会中所见所闻大觉此行不虚。 第十六章 便宜师傅与便宜徒弟 此时卢鸿自然还想不到自己竟被视为崔三醉收山后的新一代杠头。当天夜里卢鸿本来颇为劳累准备早些休息。却有人通传道孔颖达着人请卢祖安及卢鸿父子过屋有事商谈。 卢鸿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只好重新整理衣服赶到卢祖安房中由卢祖安带着过孔颖达房中来。 孔颖达此时身着一件便袍颇为随意。问候之后便请卢祖安落座。卢鸿自然没有位子便侍立在卢祖安身侧。 孔颖达与卢祖安寒暄几句便开口称赞此次范阳经会颇为精彩。于光大儒学、扬经义实有功焉。自己回朝之后便要上奏朝庭以为旌表。 卢祖安听了此言自然大为高兴。若得了朝庭旌表范阳经会得了官府认可其影响和资格自然要更上一楼于日后卢氏及经会展都有极大的好处。 当下卢祖安谦虚了几句又对孔颖达亲临经会并大力襄助表示感谢。孔颖达一笑又对卢祖安谈起今日卢鸿表现来自然是赞许有加很是推重。 之后孔颖达说道:“老夫闻说卢鸿自幼便独自攻读未曾经师。按说以卢鸿这等才学目前成就也不下于一代名家。只是老夫实是喜欢这孩子倒要捡个大便宜不自量力想收卢鸿作我的学生不知卢族长意下如何?” 卢祖安心中一呆然后心中狂喜。正如孔颖达所言卢鸿若说此时才学成就隐隐已经自成一家。只是世人习俗任何行当都要讲个出身流派。经学一脉总须有名师传承才能为世人推崇。卢鸿此时虽然也有些名气只是他并无名师可承将来出道难免有人会说他是旁门左道非是儒学正统。 这孔颖达若说学问精深比之郑家三老及崔三醉等人也不见得便高明到哪里去。但孔颖达少年成名又久于官府中任职比之三老等在野的身份大不相同。他此时就任为国子祭酒更主编了《五经正义》这等巨典。卢鸿若拜他为师日后论及学业出身自然是正得没有办法再正了。 想到此节卢祖安更不迟疑说道:“孔大人谬赞了。卢鸿虽然有些小小聪明真实的学问上也只不过是略窥门径罢了。若能得大人青眼收在门下是他的运气。就算是卢家也是侥天之幸门上有光了。”说罢就命卢鸿上前先行拜过。 卢祖安的心思卢鸿自己当然也清清楚楚。孔颖达的身份地位不须更说;这几日见孔颖达的言行气度卢鸿也是深有好感。孔颖达收自己为学生除了喜爱自己才学外也未尝不是存了爱护提携之意。不管从哪方面说来拜了这个老师于自己确实是大有好处。 卢鸿上前再施大礼口称拜见恩师。孔颖达颇为高兴呵呵笑着受了礼。此时只是将事定下来孔颖达收卢鸿为弟子自然不能如此草草成事。卢祖安征得孔颖达同意便在明日经会结束时宣布此事并行正式的拜师之礼。 第二天就是整个范阳经会的最后一天了。 在经坛上孔颖达作为最后一名讲经人并没有如前几天一般就某一经义进行阐述。他所讲解的却是自古以来儒学展的脉络与历程。在讲经的结尾孔颖达提出的是对儒学及儒生本质的思考。 什么是儒学? 我们应该要什么样的儒学? 一生为儒皓穷经我们为的又是什么呢? 当孔颖达结束他的讲经后坛上坛下众人都露出一幅深思的表情。 最后孔颖达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此次范阳经会于光耀儒学、扬经义尤其是在树立儒学形象扩大影响方面极为成功更堪称民间经会典范。自己回转长安之准备上奏朝庭以求旌表。使范阳经会成为一个长期存在、定期举行的经学胜事。 第二件事是自己回转长安后也准备借鉴范阳经会的形式在长安举办经会及经辩以推动儒学的展培养新进人才。 第三件事是自己决定收卢鸿为弟子。 前两件事众人虽然也颇为惊喜但也都在情理之中。这第三件事宣布后却是另人颇为意外。尤其是郑家三老及崔三醉他们本来就对卢鸿十分喜爱只是因有辈份相碍相互交往得熟了反倒是不好收卢鸿为弟子。不想让孔颖达捡了这个便宜自然要腹诽几句了。 之后便是卢鸿的拜师仪式。卢鸿由三位本族先辈以如意带引至坛上恭恭敬敬将拜师帖呈上按礼仪问答之后由孔颖达带领向孔子牌位跪拜三次上香行礼。而后又拜见了师傅并呈上束修。 孔颖达显是极为高兴行罢礼师傅也是要给弟子礼物的。只见孔颖达由下人手中取过一件书函来郑重其事地对卢鸿说:“老夫自少年就学得蒙恩师昌亭先生不弃传道授业许以衣钵。此函中便是当日先师所赠《易经》二卷。今日老夫便将此书传赠于你。先贤流传切勿轻忽。” 众人听了不由啧啧。原来此函中《易经》竟然是孔颖达的授业恩师信都刘焯所传。孔颖达此举无异是明白向众人宣布卢鸿便是自己的衣钵传人了。 卢鸿不敢怠慢先是庄重向书函施礼然后才双手接过书函。孔颖达点点头说:“卢鸿虽然我收了你为弟子只是学业之上却也难有可传授你之处。只有一言还望你铭记莫忘。” 卢鸿听了连忙恭听。孔颖达认真地说:“为学之道最要紧的便是厚积薄这四个字。为师观你天资过人可谓天授。人品性情、为学求业都是万中无一。难得小小年纪便能倡气学解构老子实在是自古未闻。只是愈是如此愈要收敛万万不要因为聪明反倒误了自己。为师赠你的这部《易经》是先师所传。自古《易》为百经之愿你能沉心《易》学三年不移精研深意方慰为师之心。” 卢鸿闻听此言不由耸然应是。 第十七章 活字印刷术的难题 卢鸿正襟危坐面前呈半圆状围坐了一圈人。在卢鸿身边的案上摆放着字模、棕刷、木框、木条等诸多事物身侧还有两个大转轮盘上边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木制的字模。 卢鸿此时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字模字模木色尚十分新鲜末端反面阳雕着一个“和”字在光线的映照下棱角分明。 卢鸿缓缓地说:“活字印刷较之雕版更为方便容易。所谓活字便是指每版书页不是由整块木板雕就而是以单字字模拼排而成故效率更高……” 众人早就闻说卢鸿在荥阳创雕版印刷之术印刷的《玄坛讲经录》精美异常线装书更是一时红遍大江南北。虽然在场诸人多未见过原版的讲经录但那盗版书早已充斥市场且版本众多。虽然印刷粗糙且错谬之处颇众但胜在层出不穷且价格越来越便宜。更有那脑筋灵活的商家还在封面上堂而皇之地印上了“版权所有盗版毕究”的文字印记;更有甚者自其他古书中摘录几块内容加到讲经录中去便名之为《玄坛讲经新录》、《炫坛讲经录》等名字鱼目混珠居然也有那附庸风雅之士争相购买。 当然也有受此启现了真正长久商机的书坊自行收集各类古籍书卷翻制雕版印刷出售的。据说现在京城等地这样的书坊已经冒出了好几家分别出版了几套儒家经典和佛经道经等销路很是不错。 此次卢府印制《范阳经辩录》其内容较之《玄坛讲经录》内容多了不知凡几。卢鸿又要快些拿出成书来便与奚老大商量在条件还不是十分成熟的情况下建了印书坊上马活字印刷术做一个大胆的尝试。 面前坐着的这些人大多是奚家族中一些年轻人或精于雕刻或精于制墨。此外还有卢家纸坊中人以及几个特地选来的下人。卢鸿坐在正中就是给大家讲解活字印刷的一些基本知识和技巧。事实上卢鸿本人虽然在前世的记忆中对活字印刷了解得也不少但多是由古籍及媒体介绍中得来自己也是没有机会实际操作的。好在这活字印刷术技术含量倒不是特别高只要知道其基本的原理其他的操作等也还容易掌握。 听讲的众人自然不敢这么想。事实上在这次讲课前参加培训的人员都经过了严格的政审要满足出身可靠、思想端正、业务熟练、作风正派、团结同志……等诸多条件才能够进入这间课堂。 卢鸿自然不关心这些。他此时给大家演示完了活字印刷的原理又将身侧的转轮检字盘搬了过来给众人讲解排版时这转轮检字法的应用。 转轮检字法乃是元时王祯明的所谓转轮检字就是将检字盘放在两个可以转动的转轮之上一个转轮上的木活字按音韵的五声排列另一个转轮上放置助词及数目字等常用字。检字人坐在两个转轮之间根据要求推转左右两个转轮便可以很方便地寻找到所需要的活字无论是取字还是归字都非常方便。 卢鸿直讲得口干舌燥看众人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讲解和演示心下也不由略略有些成就感。他舒了口气随便指着自己左侧一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年青人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年青人“啊”了一声半晌才明白卢鸿是在问自己一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又忙着说:“小的小的叫四宝。” “四宝?嗯好名字啊好名字。四宝我来问你刚才我讲的这捡字之法你可都明白了。”卢鸿听了感觉这位四宝如果不参与到笔墨纸砚这行当来实在是可惜了这名字。 “明白明白小的都听明白了。卢公子讲得甚是清楚。”四宝把头点得都快出虚影了眼中全是佩服之意。 卢鸿很满意地说:“既然如此来来来你给大家演示一下如何实际捡排吧。”说完卢鸿将四宝唤到检字盘前坐下歪了头想了想说:“你就检出这么一句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看着卢鸿期待地眼神四宝战战兢兢地坐下了半天呆手举起来放在检字盘上比划了半天又终于放下;反复再三比划来比划去才转过头来对着卢鸿吭哧着说:“小的小的不会……” “咦?刚才你不是说都明白了么?没关系有什么不会的说出来公子我告诉你就是了。” “……小的小的不识字啊…….” “……” 卢鸿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来。现在可是唐朝能有多少平民有钱读书识字的?就算有读书识字之人又有几个愿意来当匠人谋生的?后人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此类思想几乎贯穿于整个华夏文明始终。此时这类思想虽然还不如后世般明确但科举已经在世间形成了相当大的影响文人地位更是高涨。现下别说要找个识文断字的工匠就是找个认得自己名字的出来都不是太容易。 想到此处卢鸿不由略略有些沮丧。他抬头看着眼前众人抱着万一的希望询问道:“不知在座诸位有几位是识字的?” 众人尽皆摇头只有一个圆脸胖子举起手来大声说:“我!” 卢鸿见这个人面目纯朴颇为憨厚居然还是个识文断字的不由心下颇喜。却闻身边的四宝小声说:“得了三哥。我怎么没听说你上过学读过书的?你还识字?快别闹了。” 卢鸿一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胖子居然就是身边四宝的哥哥家中行三名叫三宝。这三宝虽然同四宝是亲生兄弟但模样长相固是大异性格也是绝然不同。四宝机灵通透三宝却似少了个心眼般脑袋不大转弯。但他为人老实忠厚勤劳本份虽然不引人注目倒也没人讨厌他。只是他说自己识字在场中人倒都不大相信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此时四宝连忙过去拉住哥哥要他别再说自己识字了怕惹众人笑话。三宝却甚是坚持一双不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卢鸿眼中光芒颇为坚定。 卢鸿见了便问道:“三宝你真的识字么?都识得什么?” 三宝见卢鸿问自己圆脸上现出感激的神色大声说:“我认得好几十个字呢!还会写自己的名字!” 众人听了不由齐齐笑了出来。四宝面红耳赤用力拉着三宝要走。三宝只是不肯眼睛看着卢鸿。 第十八章 识字的三宝 卢鸿却一点也没有笑柔声对三宝说:“如此三宝你过来将自己名字捡出来给大家看。” 众人听了一时笑容凝结在了脸上。三宝大声应了一声是跑上来端端正正地坐在检字盘前按照卢鸿显示的手法转动轮盘眼睛在盘上不断巡视。转了许久才伸手拈出一个“三”字来安置在面前。然后又找了半天才找到“宝”字。他将这“宝”字举到眼前双手转着看了好大一会确实无误这才与先前的那个“三”字并排放好抬头憨笑着对卢鸿说:“公子我排好了。” 卢鸿看了点点头说:“嗯很好排得很好。”又转过头对众人说:“三宝这两个字排得一点也没有错。他说自己识字现在大家都应该相信了。” 众人听了看着三宝的眼神都是颇为惊讶。四宝更是新认识哥哥的一般打量半天才说:“哥哥你什么时候识字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三宝说:“我打扫的院子里有块石碑上边有字。每天有学生来时我便问他们碑上的字是什么有好心的就会告诉我我慢慢记着就认得了。名字也是他们教我的。我以前和你们说你们都不肯信我还是卢公子好愿意相信我。” 卢鸿及众人听了再看向三宝的眼神都更为不同。三宝也不过是个下人能有什么地位。他又素来被人说成少心眼的人虽然不招人讨厌怕也没人看得起他。追着问人石碑字迹说来容易怕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嘲笑。这几个字识得怕是没有绝大的毅力也难以坚持。 卢鸿听了就认真地说:“三宝以后你如果有不认识的字直接来问我好了。有时候我或许没空我身边这个小哥名叫洗砚的问他也行。如果想学我就让他教你好不好?” 三宝听了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众人见了均是羡慕不已。卢鸿又对大家说:“其实识字并不难一天识几个十几个半年下来读书看文章也就够用了。大家都应该如三宝般学着识字才好。如果大家都有心这一段咱们试验活字印刷我便每天抽出半个时辰来教大家识字可好?” 众人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时社会各阶层地位相差极大。所谓士农工商卢鸿身份就算是在士家中也是顶尖的。何况他少年成名身份声望寻常士家子弟都望尘莫及。在座诸人都不过是工匠下人的身份卢鸿肯这样说实在是另众人感动。 这时一旁的奚老大也坐不住了连忙过来对卢鸿说:“公子却是折杀我等了。若要真能教众人识字随便找个人来教大伙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能让公子屈尊任教呢。” 卢鸿笑着说:“奚老大你也不必如此说了。能教人多识几个字也是好事。何况顺便做了费不了我多少时间。只怕还是洗砚劳神的时候多我也不一定总有空呢。所谓身份也罢地位也罢他人认真自己若太放在心上反倒成了障碍了。” 识字班开课的事暂时定下只是这检字岗位还是没有着落。最后卢鸿无法只得暂时从卢家的下人中特地去寻了两个识字的。这两人原本家中也是有些地位的后来因为兵事家毁被抓贩为家奴这种事在历朝也不少见。只是两个下人虽然被卖在了卢家但要他们去当检字工仍然不是很情愿。卢鸿也没有强逼二人只得承诺排完《范阳经辩录》便放他们回府如若干得好到回府后更有重用两人这才心甘情愿一心一意地来做这项工作。 第二天卢鸿才到印书的小院中进院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东侧院墙上新嵌了一通石刻碑文正是昨天自己写了交给奚老大准备给众人当识字教材的《千字文》。 《千字文》乃是唐时蒙学识字用的通用范文。据说南朝时梁武帝萧衍为了教诸王书法让殷铁石从王羲之的作品中拓出了一千个不同的字每个字一张纸。然后把这些无次序的拓片交给周兴嗣让他编成有内容的韵文。周兴嗣用了一夜时间将其编完累得须皆白。因共用了一千个不重复的字缀成全文故名《千字文》。《千字文》四字一句包含了各类基础知识语言洗练音韵和谐很快就取代了《苍颉篇》、《急就章》等成为小学通用之文。此外历代书家大都喜欢书写《千字文》练习书法也使《千字文》影响更大。 卢鸿要众人识字便也按着时下的习惯以寸字真书写了这套千字文交给奚老大要他找个地方张挂起来以为众人识字之用。不想奚老大直接找了工匠中几个雕刻巧手连夜赶工几乎一夜未睡将卢鸿所书的《千字文》摹刻上石嵌在了东墙之上。 众人见卢鸿来了都过来问候。卢鸿心下也颇为感动便对众人说:“既然如此今天咱们就先识字后开工大家说可好?” 众人听了欢声雷动齐齐搬了座位到东墙下。又见众人每人拿出一个小小木盘其中却是盛了沙子旁边又预备了几支削尖了的木笔。 卢鸿一见也很是惊讶连忙问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这时三宝站起来原来这东西却是他提出来的。当年三宝认字时没有纸张笔墨便用一个树枝在地上写划。这次卢鸿要教大家识字他便把这主意提出来。大家齐齐叫好这才有了沙盘木笔的准备。 卢鸿听了也不由点头。这沙盘木笔的点子确实不错。唐时纸墨笔砚文房四宝价格高昂。寻常人家实在是用不起。有了这个点子众人识字就方便得多了。 于是卢府扫盲班的第一期学堂正式开讲。卢鸿亲自给大家讲这一课众人自然是洗耳恭听不敢怠慢。第一课只讲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四句。除了要讲解字音字义之外卢鸿还给大家示范了字的笔顺写法。众人口中随着念诵手下跟着比划极是认真。 下课之后卢老师也没安排作业。看大家这学习劲头只怕自己讲上一天也都不会烦的。只是这事是急也急不来何况印书大业还要抓紧呢。 卢府两个下人自然没有参加这等学习班他们二人虽然身为下人自视却好似比之众工匠为高。看卢公子这等身份却要给这些匠人讲课授字实在是无法理解。 其他众人分别准备纸墨等物。此时石油烟墨及毛边纸还未成型也只好先用自家先前的纸墨了。排版工虽然是以卢府二人为主但也要开始培养检字工了。其中三宝更是由卢鸿亲自指定为检字工学徒另三宝激动不已。 第十九章 印书坊扫盲班 若说众人识字的热情实在是远远出了卢鸿的想象。众人在工作中几乎都是疯了一般苦干。手头的工作一旦做完但一声不响地站在东墙下拿了沙盘木笔识字。 在所有学字的人中三宝又是最为刻苦的一个。他本有几十个字的底子虽然说来不多但心理上对于识字的畏难及茫然情绪却是最少。只要自己有些经验门道一旦有了正式的师授进境就容易得多了。这些天他不敢去缠卢鸿但一有空暇便追着洗砚问了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弄得洗砚不胜其烦碍于卢鸿所命又不敢火真是无可奈何。 三宝识字的度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不过三五天的功夫虽然还不能识得完全三宝竟然把整篇千字文硬生生的背了下来。这却是他追着识字之人死缠烂打一点点问了字音然后生记下来的。 如果是一个有基础的读书人要他背一千字三五天也许并不为难。但要一个只识几十个字而且以前从未接受过正式教育的人在身边没有人正式指点的情况下背下千字文来实在不能说是一件容易的事。三宝这几天简直就是入了魔碍的一般走路吃饭都是念念有词。据四宝说那几天就连睡觉时说梦话三宝都毫无例外地在背千字文。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宝的人努力自然也换来了极快的进展。 因为三宝是捡字学徒暂时是没有具体工作的只是陪在检字二人身旁仔细观察学习。三宝天天工作时眼睛简直是一眨不眨态度认真得另人害怕。只要二人休息时三宝便要寻找机会将自己不认识的字拿来请教。开始之时二人对三宝这样的打扰颇为不喜。后来现此子心地纯良对二人又极为恭敬识字用功之深几乎是呕心沥血也不由对他的态度颇为改观。到后来也经常指点他一些生僻文字使三宝进境更是快了数倍不止。 再到二十多天之后三宝几乎已经能够对照认识相当一部分字模了。甚至有几次卢府两个临时检字工一不小心检错了字都被三宝指了出来。在《范阳经辩录》快排版结束时三宝就已经在二人的指点下试着开始排版了。虽然平常其他事上三宝略有木讷但这检字功夫几乎是天生的。只要某个字他看过一次就能记得;只要排过一次下次就能直接伸手取来。除了遇有不识的文字还要师傅指教排版的度已经过卢府二人甚多了。 当卢鸿看到三宝的排版熟练程度时实实地给震住了。他真是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支持着眼前这个并不聪慧甚至有点呆笨的三宝付出这样多的努力换取眼前这一幕的成果。要知道一个月前三宝还只不过认识几个字在字模中寻出自己的名字来还要找上老半天。 岂止是一个三宝几乎所有参与印书的工匠在得到这次识字机会后热情都极为感人。甚至这几天府中一些丫环和下人也冒着被罚的危险想办法托洗砚及卢府两个排字工通融混进来偷偷听完识字课后再偷偷跑回去工作。 卢鸿并不是一个圣人。他也许比这世人的人更认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但他之前的作为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惯性。就算教众工匠识字除了为了印书的顺利开展外也不过是带着闲时一种娱乐的心态来做的。当然也还有一点点受到众人推崇的飘然感受。 三宝及众人的表现让卢鸿觉得自己应该多做些什么。 在这一过程中如果说有谁是最郁闷的无疑就是卢鸿的书僮洗砚了。 因为很多时候卢鸿都要去和经会后并没有离开的崔三醉及郑家三老议事及核定书稿因此教众人识字的重任大多数时候是由洗砚来承担的。这一段洗砚几乎就成了扫盲班的固定教员了。 洗砚对此极为不满。咱洗砚大爷是什么人?堂堂卢家九少爷卢鸿公子的贴身书僮。别说在卢府之中就算在范阳城里那也是响当当的名声在外。让自己这堂堂一号书僮给这些工匠们当老师讲课授字想想就觉得没面子啊没面子。尤其这些学生们不光是上课时学得劲劲的就算是下了课一有空见到自己也要问了一个又一个的真真让人烦得不得了。 不管洗砚如何郁闷但卢鸿交的任务借他两个胆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当然教众人识字也不是没有好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卢府一些漂亮丫环知道了这边的识字班也偷偷地托各种门路来求洗砚要他带她们进去听讲。因为印书坊那边管得颇严要不是他洗砚带人进去寻常人等要想进那个门还是很难的。洗砚自然也不知听了多少漂亮小丫环们的软语央求天天美得耳朵都软了身子都酥了。尤其是讲课时小丫环们看着自己崇拜的眼神直是让洗砚飘然不已。 当然丫环妹妹们课下偷偷问洗砚问题洗砚是绝不会不耐烦回答的。最妙的是回答时不管自己眼神打量到什么地方这些俏丫环也不会真个生气更有那些大胆的还要吃吃笑着挺起胸来更是让人意乱神迷。 今天洗砚很高兴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昨天和府上一个俏丫环名叫环儿的讲“闰余成岁,律吕调阳”时顺便和环儿说了。环儿听了大眼睛眨了半天忽然嘻嘻笑着跑了临去还回头又冲自己笑了一下实在是让自己魂丢了半天才晃悠悠的回到了身体里。 不知道环儿临去秋波那一转是什么意思呢?洗砚心中浮起卢鸿教自己的名言佳句浮想联翩大春梦也另他对今天这生日有了几分特别的期待。自己这一段对这环儿的感觉越来越有些不同好像她对自己也有些不同吧?嗯待今天课讲完了定要去偷偷找那环儿要一点点特殊的生日礼物做奖励想来她不会拒绝吧? 只是今天却有一点不爽早上起来不只那环儿不见踪影往日几个常来相求要自己带去识字的小丫环也不知哪去了。今天卢鸿又告诉他自己要去别院相陪四老要他自去印书坊中上课。洗砚有点郁郁地走进印书坊小院才现众人早就到了全都齐齐地站在院中等着自己。环儿等几个丫环居然也一个不落地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第二十章 爱情的力量 这时见印书坊中年龄最大的五伯笑着上来对自己说:“洗砚先生来了。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按咱们这地的规矩总兴是要送点小心意。咱们这些人都是些工匠没啥见识乡土的勾当先生莫要笑咱们。”说罢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兜兜说:“人家过生前一天寿日是得吃长寿面的好实长远。晚上也进不了府面就做不了了只得按土勾当煮了几个鸡蛋。一会先生你拿去在榻上滚滚吃几个保证你这一年都平安旺运没有灾星。”说罢便将手中的红布兜塞在了洗砚手里。 洗砚木然接过红布兜红布兜被五伯在怀里揣了半天还是温热的。只觉得里边圆滚滚的怕不有十来个鸡蛋。此时工匠日子也都不是如何宽松家里婆娘养个母鸡下了蛋都舍不得吃多是等有人来收鸡蛋时换粮食并油盐等日用的。这五伯一下子煮了这些蛋来估计是把家里的存货都拿将来了。 此时众人也都一一上来将自己的礼物交给洗砚人人也说几句喜庆话。礼物都多是寻常吃食或是鸡蛋或是面食点心。 洗砚觉得心里又是甜蜜又有点涩涩的。自己平常对这些人并无太多的心意。就算是年龄最大的五伯见了自己也是一口一个“先生”自己却总是傲不为意。讲课之时也不过是应付应付敷衍了事。课后有人相问自己时虽然也耐了性子解答几句也多是一幅不耐烦的口气倒象是谁欠了自己什么。这时见这些人简单的祝福话语和脸上如此诚挚的笑容想想自己平日所行不由惭愧无地低了头不敢看众人的笑脸。 这时又听几个丫环咯咯笑着过来领头的便是那环儿。只见环儿笑靥如花说:“唷大寿星佬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众女又是一阵娇笑各自把手中的荷包、香囊等物件送上来。原来依照民间规矩青年男子生日时一般是要由姐妹等人做份手工礼物来或是做双鞋或是绣些荷包等物事。洗砚自幼便卖在了卢府哪有姐妹为他做这些东西。长了这么大过了这些生日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 洗砚看着面前堆着的一堆各色礼物再看看手中几个精心绣制的荷包香囊心中只觉得有什么胀得满满的。想说些什么只是张开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两行眼泪忍不住直流下来。 “你说什么?” “小的愿意从此以后专心致志去当识字老师教授工匠和下人们。” 卢鸿听着洗砚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确认一下自己眼前这个严肃无比的家伙确实是洗砚不是自己眼花也不象有人戴了人皮面具来伪装的。 这也太难以想象了。 卢鸿想了半天这才缓缓地对洗砚说: “天王~~盖地虎!” …… 没听懂? 看来不是突然有人穿越后附身了。 那那那这是为什么啊?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前几天因为教字一事还老大不愿意嘴撅得能挂三个油瓶。这是思想上突然接受了什么洗礼居然跑来告诉自己说他要参加公益活动投身去当志愿者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想了?还不与公子我从实招来!”卢鸿一声断喝。 洗砚的神情突然有些扭捏不过还是把今天自己生日收到众人礼物一事说了。 “就是这些?”卢鸿虽然也有些意动但看着洗砚那纯洁小母鸡一般的表情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 “还有还有……今天下午小的去见那那个环儿。她对我说男人嘛总要有些奉献精神为人做些事才能受人尊敬才能……有人爱……” 明白了这还说什么。 卢鸿不由想起前世记忆中看过的某场电影一个猥琐男人声嘶力竭地指天誓道:“啊!是爱情的力量!” 卢鸿摇摇头不再看洗砚眼睛直勾勾的快男形象直接问道:“那我这呢?是不是打算甩手不干了?专心当你的职业园丁去?” 洗砚连忙大表忠心地说道:“小的怎么敢呢?什么事也得要少爷您在前边不是?只要少爷您一句话小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只是想让少爷您恩准每天批给小的一点固定时间让小的去给大家讲讲。此外府里的下人、丫环们也想请少爷恩准让他们可以去听一听。” 卢鸿听了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你要愿意讲只要不耽误正事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既然要讲就别半途而废惹人笑话。再者了你这老师可是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啥事都你自己操办。” 洗砚点头如啄米地应道:“这是自然。小的怎么敢要钱呢只是觉得大家对我那样好法能帮大家点什么就觉得心安了。再有再有……”洗砚又吭哧了半天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卢鸿面前说:“求求公子开恩去和夫人说说将环儿许给我为妻!” 大冬天儿的有人思春了。卢鸿很恶毒地想。 “人家不过和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巴巴地要求来做老婆了?万一人家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卢鸿做出一脸关怀的样子话说得听起来很是替着洗砚打算。 洗砚听了急急分辩道:“不会的不会的。环儿她她会喜欢我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虽然卢鸿是在开玩笑洗砚却是当了真。平时里他洗砚大爷自然是牛皮哄哄自视极高的人物。只是不知为了什么此时说起来却是越想越没底。一时患得患失大冬天的汗都冒了出来。 卢鸿也不答话只是笑着看着他。洗砚忽然一咬牙昂着头说:“少爷放心只要做主将环儿许我洗砚就是磕头作揖死缠烂打也必会让环儿喜欢我决不会丢了少爷你的脸面!” 卢鸿听了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脚作势踢了洗砚一脚说:“放屁!你泡妞追不追得到关少爷我的脸面什么事!” 只是看着洗砚望向自己热切盼望又十分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下隐隐地却有几分羡慕这个小子。 第二十一章 新师资力量 卢鸿见洗砚如此认真不好再逗他收起笑容对洗砚说:“既然如此我便去找夫人与你说合。只是你可要记清了真娶了人家过门便要一心一意对人家好不许对不起她。要是日后喜新厌旧欺负人家到时候我可不饶你。” 洗砚见卢鸿允了不由大喜连着赌咒誓地说:“怎么会呢。要真娶了环儿我一定拿她当宝贝一般怎么会欺负她的?” 卢鸿却叹了口气说:“世间这情爱的事儿啊谁又说得准。没得到之前你自然觉得是天仙一般爱得不得了。只怕真得到了一来二去的也就淡了全忘了当年的好处。不是说你负心而是人心情爱啊本就是个自己做不得主的东西。”说罢言下却不由得有了几分萧索。 洗砚听了待要反驳但见卢鸿兴致不高也不敢再开口。只是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服明明卢鸿比自己还小着几岁怎么说起这些情呀爱的居然好像比自己还明白许多似的。不过转念又想自家公子虽然年幼却是真真的天才。那么大点就知道调戏已经是人家老婆的黄铃儿又遍查卢安家里女性;自家老婆早早就已经定下还搭着个俏丫环这样还敢跑到荥阳青楼寻芳觅俏。最后在回范阳时还勾了个那么漂亮的大美女来送行。想到这里再不敢欺卢鸿年小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能者无所不能暗道佩服啊佩服。 卢鸿既然已经应下洗砚怕迟则生变一劲儿地求卢鸿快点去帮自己说成好事。卢鸿不胜其扰只好出马向卢夫人房中去。一路上想以自己堂堂的卢大公子天才神童穿越人士居然也堕落到给人保媒拉纤的地步真是悲哀啊悲哀。 卢鸿带着全身僵硬的洗砚来到了后堂洗砚在门外候着。卢鸿进去先与卢夫人请了安然后便将洗砚托的事与卢夫人讲了。 卢夫人初闻不由一惊还怕是洗砚与环儿偷偷做出什么事来了。待听卢鸿一五一十的说完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细想这洗砚成天与儿子在一起岁数大了难免有些心思。若不早早给他找个人看着怕是生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再把儿子带坏了岂不是坏哉。既然他有中意的人不如就许了他反倒让他心生感激一心一意地跟着卢鸿。家里有个女人管着也省得他再有别的心思。 只是这些丫环们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偷偷出去听那识字的课却是有些过份须得要让管家好好管教管教了。现下这环儿就与洗砚有了私情还好没出什么事。要再这么下去可就说不定了。 卢鸿听了卢夫人想法却不由笑着说:“娘亲想得确是不错。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是不能乱的。只是那些下人丫环们识文习字于我卢家声望本是一件美事。若是冷然因此责罚下人传扬出去反倒不美。儿子倒有个心思那环儿嫁了洗砚眼见得是不能在房里呆着了。不如便给她寻个新差事让她先和洗砚学识字然后让她在内堂中开个小识字班教这些丫环们认个字当个女先生。丫环们得了恩典自然一心一意地在府里服侍也不会再往外跑了。就是外人听了也得说娘亲待人不只慈爱更有过人的见识不愧世家风范呢。” 卢夫人听了不由笑了说:“你这孩子啊这心思总是转得比为娘快。算了好人做到底就依你便是了。只是那个洗砚却还是得敲打敲打免得他恃宠而娇不知道深浅。”说罢就叫人把门口的洗砚叫进来又命人去唤环儿。 洗砚早就探头探脑的瞄着呢待听唤自己进去也不知道事成了没有不由心下紧张走路都走不利索了。好容易全身硬挪了进来连忙跪下请安。谁知跪下一会子居然也没听卢夫人的声音一时心下惴惴不知如何是好。 卢夫人见这惫懒小子居然吓成这样也不由得好笑。只是也不能轻易就让他过去了居然惦记上自己房里的丫头还敢求卢鸿来说合也实在是够胆大的了。于是便轻哼了一声说:“小三儿跟了少爷几年没见你好好照顾少爷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旁的没学会居然把我房里的丫头都勾搭跑了!” 洗砚吓得浑身冰凉一时脑中全是空白愣愣的不知如何回话。半晌才反应过来怕卢夫人以为环儿与自己有了奸情责罚环儿也顾不得自己了连忙磕头说:“夫人饶命。是小的小的痴心妄想实在与环儿无干。求夫人处罚小人好了实实是与环儿无干。”口中只知道重复“与环儿无干”别的全都忘了。 卢夫人见这家伙吓成这样也就不为已甚又哼了一声说:“算了。要不是鸿儿求情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你也老大不小也是该成个家了我就做主把那环儿许给你。只是咱们府上的丫头嫁了人就不能在内堂侍候。环儿就随了你去以后的活计让少爷给你们安排吧。” 洗砚这一下只觉得从地狱一下子飞到了天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晕乎乎地不知说什么半天才知道磕头谢过夫人并少爷。 正在此时环儿已经传唤到了。那环儿还不知是什么事听叫自己这才起身进去。见卢夫人并卢鸿都在屋内连忙施礼。这时才注意到洗砚却跪在堂上不由心下惊疑不定。 卢鸿见这环儿模样颇为整齐大眼睛偷偷看着洗砚一幅担心的样子暗道洗砚眼力倒是不错。原来环儿性格和善平时颇有人缘卢夫人也很是喜欢也不忍再行训斥便直接将许亲之事告诉了她。 环儿脸一下子飞红。其实她心中对洗砚早有好感只是洗砚看来机灵这感情上却是块笨木头。自己暗示几次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直让自己急得没办法。不想这次洗砚怎么忽然就开了窍而且一下子就是干脆的居然直接就求得夫人答应把自己许给了他。 环儿又喜又羞低垂了头谢过夫人。又听夫人吩咐管家让给洗砚和自己安排新房今天就成亲更是臊得不敢抬头。 当天晚上洗砚和环儿就在新布置的家里成了亲。虽然不能如平常人家般吹吹打打但相近的下人和丫环们也都闻信前来贺喜。管家还特地命人准备了酒席颇为热闹。卢夫人命人比常例嫁丫环加倍封了环儿的赏钱又把洗砚以后每月的例钱涨了一分直让小两口感激不已。卢鸿也特地写了两个大红喜字来又送了一份贺礼给洗砚说是让他安置家用。而最让洗砚和环儿感动的还是第二天接到的印书坊中众人凑份子为洗砚准备的新婚礼物。虽然只是几件不算贵重的缎子面及饰等简单物品却令二人更感觉有一分温馨。 第二十二章 一切为了文化事业 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奋战史上第一部活字印刷品《范阳经辩录》终于问世了。 依然是线装书字体还是卢鸿的小字真书封面题字是孔颖达的手迹。 这部书比起《玄坛讲经录》来除了采用活字印刷外另有几点不同之处。 一是内容要多得多。《玄坛讲经录》不过几千字只是以语录方式阐述了气学的基本理论。《范阳经辩录》正如书名所言基本是忠实地记录了范阳经会上讲经及辩论的全部内容。其结果就是《范阳经辩录》的长度大大出了预计标准这也是为什么卢鸿不得不在条件并不十分成熟的情况下采用活字印刷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是语言虽然仍以文言文为主但加入了众多的口语。既然是原样记录辩论过程自然会有众多的口语使用。尤其是辩论部分除了改正部分明显口误外卢鸿几乎要求完全按照记录的真实内容编排。这一点他与三老等人经过了反复的争论。三老等人开始不同意采用原话入书的主要理由便是妨碍了书录的文采。最后卢鸿提出的“最大限度的客观真实”、“不以词害义”的观点打动了众人。同时卢鸿认为经辩本是以口语对战为特色的一旦改用文言则辩战气氛全无。最终结果便是先前的演讲部分由讲经者整理润色后以文言形式出现;而经辩部分则全为真实记录。 三是标点符号终于出现但非常简单只一种符号就是句号。事实上这种以句号标点来分隔句子的方式也不算是新明。旧时学堂上老师教学生习经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一点就是标明句读。老师在前边诵读下边学生要用笔一般不是蘸墨而是以朱砂在断句处划出圆圈。这种做法不只是麻烦最要命的是不同的句读会给人理解经义造成不同的涵义。 比如《老子》中几句“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便有人断为“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但也有人断为“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实在是人为给解经增加麻烦。 古籍中的句读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加标点怕是争议多多。但《范阳经辩录》的几个当事人除了6蒙半途离开其他众人都参与了点校。这句读之事卢鸿就直接提了出来言道在排版时要将标点直接排印在书上。此举倒是毫无争议《范阳经辩录》也成了有史以来第一部自标句读的书籍。 此外《范阳经辩录》的印数也大大出了《玄坛讲经录》。本来卢祖安等人意思是考虑到上次《玄坛讲经录》求者众多的局面此次经辩印数翻一番整印一千套。众人觉得这个数目已经是非常之大了但卢鸿想不也不想便一口否掉了。他说出来的数字吓了众人一跳居然是三千套。 卢祖安等人当然相信三千套也有人要但问题是三千套的成本不是个小数而且卢家也用不了这么多。那纸和墨因为采用的还是檀皮熟纸和普通松烟价格不低;虽然要买这书的人肯定是少不了但是范阳卢家总不能摆摊卖书去吧? 卢鸿站在众人面前如同一个传销讲师般以一种极为诱人的口气给这些经学名宿们上了一堂极为生动的洗脑课。 “适才爹爹所言自然有理。只是成本再高难道能高过儒家大义的推广重任么?我辈治学之人便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虽身百死而莫悔。试想天下学子对经辩无不心向往之翘以待若大旱之望云霓。我等怎可因区区辎铢小利伤了天下士子之心……” “范阳卢家自然不能行那贾书逐利之事更不可以赠书之法为贾名之行!我世家之位岂是名、利可以污浊的。但此次经辩出版之事卢家早已全权委托奚家印书坊印制行其性质为公众作品授权状态为a级签约……奚家印书坊一向着眼于经学雅创文具向执天下文房之牛耳。此次能宣扬教化宏大经义之事奚家书坊也是义不容辞自创版、印制、装帧、出版等事一体承担卢家概不过问以求公正……” “经辩印刷后奚家将免费提供给卢家五百册作为馈赠众大世家的礼品其余经辩将上市公开行。行的目的主要是考虑到各界对经辩的极度需求满足众多学子追求真理探寻经义的强烈愿望。上次《玄坛讲经录》印制后市面上大量出现了伪劣的盗版书籍不仅扰乱了文化市场败坏了正版书的荣誉更严重地挫伤了读者的学习热情甚至对相当一部分学子的学业形成了误导对传统的、正确的经义造成了曲解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因此这一次经辩公开上市决不是为了追逐利益或名望而是为了打击盗版宏扬正气让广大莘莘学子能有自己喜爱的书可以读进一步普及经学知识推动文化事业的不断展……” 卢鸿在中间说得滔滔不绝一众经学名宿听得两眼圆睁点头不迭。到最后如果不是卢鸿以循序渐进、过犹不及等理由相劝一众热血沸腾的文化事业先行者差点要求奚老大直接印一万套出来吓得奚老大直冒冷汗。 要说最佩服卢鸿的只怕就是奚老大了。卢鸿这一套给几位经学名宿讲来自然是极尽煽动诱惑之能事但奚老大毕竟是在商场中混了半辈子的人哪还不知道卢鸿讲了半天大义背后的目的。他自然知道卢鸿看不上卖书的那几个钱要多印出来委托给自己卖还是补偿自己在纸墨砚石等方面的巨大投入罢了。 其实卢鸿想的远不止奚老大猜的这么简单。文化是大业不错但如果做大业是赔钱的买卖的话这大业十有**倒是开展不下去的。卢鸿要想经会和书院建起来并展下去再进一步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实现甚至把整体大唐的文化事业推动起来就必须做个样板告诉众人这个大业是不赔钱甚至是可以挣大钱的。 他自己虽然不觉得缺钱但总不能让和自己一起做这项事业的人赔钱。 其后他又随便给奚老大出了几个“歪点子”更是让奚老大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十三章 最简单的营销 卢鸿这几个卖书的点子也都是非常简单的但却极为实用。 第一是奚家印书坊自己不建销售网点直接选择几家书坊为代理进行销售。此举一来可以最快的铺开网络节约成本。二是可以摆脱谋利之名把求利的黑锅让这几家代理来背。当然选择代理的装标、签约、保密、结算等密诀卢鸿只是简单一提全由奚老大自行领会。 第二是将书分为精制和普通两种。其中免费提供给卢家的一部分书籍内容和其他的并无分别但封面却略有不同。 虽然书是活字印刷的但封面由于题字是孔颖达的手迹因此依然采用了雕版印刷。卢鸿这里玩了个小花样专门挑了几百册出来使用了红黑两色的套色印刷。封面上套印了一树梅花树干为黑色梅花为红色颇为新奇。 虽然套印这技术成本并不算高但此时绝对要算是尖端技术。这些书卢鸿就是打算做成礼品书的其中五百套提供给卢府除了自家留存外还有少量作为赠品赠送给了各大世家和权要等。其余一百册则是偷偷印的卢鸿要奚老大外面套了精制锦盒暂不给售书坊留做奇货可居。 代理书坊的点子奚老大自然一眼就看出好处并且马上就执行了手中几千套书以一个相当高的价格一次性被几家书坊联手买断。但卢鸿说的礼品书他却不觉得有太多的好处。在他看来这些书就算是价格能略高些估计也卖不出太好的价钱来。但过了不久各代理书坊就都找上门来提出以高价收购红色印花的精制书。 此时正值年关将近卢家的《范阳经辩录》成了各世家以及高门馈赠的最佳礼物。只是那种精制印花的经辩录只有卢家亲赠才能得到数量颇少寻常哪能得见。若是市场上常见的普通经辩录又显不出贵重来。因此到书坊中出高价收购精制书的不在少数。各书坊便纷纷来找奚家书坊愿意花大代价要奚家设法给弄点精制书出来。 此时奚老大才不得不佩服卢鸿的先见之明更是按了卢鸿说的绝不肯正大光明一次把精制书拿出来。每次都是故做为难半天才遮遮掩掩地拿出几部找了无数说词还要对方保密私卖等等。价格直高了普通书十倍还不止还赚得各代理书坊老板感激不已。 其实书坊老板自然也没吃亏这些书被他们转手以更高的价格卖了出去依然没能满足需求。这部分书籍因为数量极少又有多方面的价值后来成为了收藏界的最爱。界内均以“红印花”称之被后世藏者视为极品。 书也印好了年关已近郑家三老并崔三醉也要分别返回家中。 经会之后除了孔颖达次日便启程回返、郑家除三老外的诸人也在三日后离开之外其他几位都暂时留驻几日主要就是要整理点校经辩录。 再过几日辽西段荣暄和青州黄升完成自己的经义点校后也先后告辞。但郑家三老和崔三醉却是一直留了下来日日相聚饮酒辩经颇有些乐不思蜀。 那崔三醉本是言道不复言辩但私下切磋也不为破例。三老中的老三郑诚在坛辩中面对崔三醉几无还手之力心中大是不服。此时得了方便一有空闲就要与那崔三醉辩上一番。 崔三醉对此正中下怀自是来者不拒。二人若说经义功底也是伯仲之间。但要说辩论水平那可就几乎是天上地下了。因此最初之时郑诚处于绝对的下风屡战屡败。 但那郑诚却是愈挫愈勇屡败屡战。过不多久也渐渐地摸着了门道一点点有了些起色。这一下更是兴趣大增不管是吃饭走路还是出行闲坐只要是和人说话人家说什么他就反驳什么无时无刻都准备和人辩上一番。 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郑诚这一认真辩论水平自是突飞猛进。慢慢地便和崔三醉能相持颇久偶尔也能胜上一两场。待得这几天已经是互有胜负虽然还略处下风但再坚持下去平分秋色甚至后来居上也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崔三醉也不由大为警醒。他以善辩成名颇以此为傲。虽然推许卢鸿其实也存了让年轻人一头的意思。但要让这郑家老三压自己一头那是绝不能输这口气的。因此也是厉兵秣马暗自鼓劲。 此时将近年关郑家及崔家都派了人来要接三老及崔三醉回家过年。故时风俗无论有什么大事这过年总得回家团圆才是。就算是崔三醉这等古怪之人这个事上也是不会违背的。只是他与郑诚正斗到了劲头儿上这般忽然撇下实在是不愿。郑诚也是一般心思也是大大的不舍。就算是另外二老也觉得这一段过得实在是充实有趣此时别离亦觉郁郁。 卢鸿与四老感情颇深也是不舍四人又动了点心眼与四老说道:“晚辈也实在是舍不得只是团圆节日家人翘不好相留。若是爷爷们有心年后卢家准备操办一所书院书院中除了教授学生日常学业也要时常邀请名流讲经辩法。若爷爷们愿意不如便由卢家专程特邀四位为特邀教授专辟客座便可日日相对观摹交流岂非乐事。” 崔三醉听了哈哈大笑痛饮了一口酒说:“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多歪心眼儿。表面说得冠冕堂皇什么教授什么交流其实还不是想借了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名头给你这书院扯扯大旗。不过我出来这些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再回博陵那小屋子里干坐估计也是没甚趣味。我也不当什么客座只要给我弄个地方我就全搬了来也没啥大不了。就是怕有的人不敢再战空费了你这小子的鬼点子。” 郑家三老听了也不由笑了。郑知郑行连连点头郑诚却是不肯服输地辩道:“非也非也你这话却是大谬。我们三老自然是名声在外但你这老家伙除了有几分骂人的恶名还有什么名头扯什么大旗?只怕那书院要真请了你当博士讲学学生们倒都要吓跑了。空自相许不知其非。唉我都不惜得说你。”说罢连连摇头。 崔三醉却不理会又喝了口酒说:“还不惜得说我拾人牙唾有何味道?过完年我在这等你你们老哥仨就组团忽悠我来吧!” 第二十四章 神秘的红丝石 看就要过年了三老及崔三醉都已离去印书坊也暂鸿也放松几天写写福字又推出了写春联的新热点。 这春联的点子说来也有意思居然是卢鸿上次写的那对联惹出来的。他上次写的“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的对联很是得了众人的夸奖。范阳郡守颇为看重此联居然便使人求了这一联去招了能工巧匠在郡衙外立了两都石柱将之刻在石柱之上。 这一做法颇为新鲜很快便有大户人家群起仿效。卢家作为范阳姓又是始创之门更不能落于人后。卢祖安便要卢鸿如法炮制也立起一对石柱来。卢鸿眼睛一转说道那石柱虽然气派却总是落了人后。不如便在过年时在门两侧桃符下各贴一条大红联便叫作春联。不只是喜庆而且年年可出新意更有意趣。 结果这春联便如同福字一般成了范阳新的流行做法各家纷纷贴上了春联。那红纸虽然只能从奚家文房作坊购入字则是八仙过海各显身手。虽然卢公子亲笔所书对联还是最得人看重但是确实求之不易。因此只要门外有春联贴上词意喜庆应个景也就是了。 过年自然还是老章程忙忙碌碌直到过了十五卢鸿才有时间喘口气。这天正寻思着印书坊是不是也该有点新动作时奚老大却上门来找卢鸿了。 奚老大家在易州。因此过年时也就回家过年。才过了十五就又忙着赶回了范阳。见了卢鸿先说过拜年地话这才告诉卢鸿一个喜讯原来外出寻找洮石和红丝石的两路人马在年前都已经满载而归了。 “啊?”卢鸿一听就站了起来。详作生气地说:“好啊早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成心瘾着我不是?” 奚老连忙笑嘻嘻地解释:“怎么会呵。只是小水他们回来时都已经到了年根那时公子也正忙着写春联呢哪有空理会这些。当时在下已经回了易州他们也就都忙着回易州过年这才没有及时禀告公子你啊。这不年一过完。我们就紧着回来给你送好石头来了么。”说完招呼门外的小水进来把几块打磨好的砚板摆在案上请卢鸿看。 案上几块砚石打磨得很是规整。颜色或绿或红纹理各异。卢鸿先不管那洮砚伸手将其中一块红丝石拿了起来对着光线各角度照着看看又以手轻抚砚面仔细端详。 这红丝砚。比起端、、洮来更有一分神秘色彩。 红丝砚产于青州西部的黑山石质赤黄有红纹如刷丝萦绕石面故称为红丝。红丝石采自唐代。至宋时名动天下时人有称其为天下诸砚之的公认为天下四大名砚之一。只是与其他三种名砚不同红丝石存量极少宋代后期便开采殆尽竟成绝响。因此自宋以后世人所称四大名砚中便再无红丝之名。而以澄泥砚补入。 此后红丝砚虽然偶有面世但少为人知。卢鸿前世记忆中红丝石又有新坑现他自己也收有多块红丝砚。只是后世地红丝砚。虽然纹理依然炫烂但以为砚材墨较之端却相差甚远。因此世人多有争议历史上的唐宋红丝砚究竟是如何模样后世之红丝是否就是唐宋之红丝成了一直无法揭开的谜团。 卢鸿手中这方红丝砚板乃是紫红地黄刷丝纹其中纹理如云带卷舒变幻无穷。卢鸿轻轻以手相荡只觉得质润理滑却又如膏凝涩与前世记忆中红丝那坚滑光洁的感觉截然不同。 卢鸿不由心下大喜看来这唐时红丝果然与后世所采红丝有异。他也顾不上和奚老大等说话自顾自取过一锭墨来以小勺取了几滴水在这红丝砚面上试磨起来。 前人记载中称红丝砚“渍水有液出手试如膏;常有膏润浮泛墨色相凝如漆”。今日亲手相试果然手行砚上墨石相亲下墨既利墨更是如油如漆。这才连连称赞红丝砚不愧名砚之称。又恨佳石不传后世之人猜疑菲薄竟至名石千载未得正名沉沦起伏令人感慨叹惜。 想到这里卢鸿对身边的奚老大说:“老奚却是要感谢你为我集齐名石广收砚材。我有意将天下砚材并制砚之法以及各种砚式编成一书名字就叫作《砚谱》。令天下名砚有所流传不知你觉得可行么?” 奚老大一听大喜。他也是爱砚之人每惊于卢鸿于砚道的见识若卢鸿真写了此书出来定然是精彩之极了。连忙点头说:“公子愿意写《砚谱》出来天下爱砚之人也要共庆其事了。奚某愿一力相助反正咱们印书又有现成的书坊了。公子前时说印书能挣钱在下还不太相信。现在只这一套书印完我就明白再寻多远的石头也不怕没钱了。” 卢鸿听了点点头说:“如此说来甚好。年后这一段我若能抽出时间地话就抓点空闲的时节写写这书。这一段年也快过完了咱们的书坊是不是也该开工做点事了?” 奚老大听了说:“倒是有个好消息忘了一并告诉公子了。前两天才得一个消息说是公子所说那石油据称在延州那边就有土人管它叫作‘石液’据说当地人常有用来点灯的。我已经托人去大量采购估计再过个把月就能见到实物了。” 奚老大顿了顿又说:“只是南下制纸的消息却是还没见个回音。我已经告诉了南下的四小子试制成功直接便把成纸过来估计问题不大。” 卢鸿听了嘿嘿笑着说:“放心吧我的秘方哪会有问题的?到时候这元书纸肯定是成船成船地拉过来。只要天下人还要看书你这元书纸就必然大卖。你就等着数钱吧。”奚老大听了也不由眼放金光无比灿烂。 第二十五章 太极书院 是现在卢鸿还没有时间去一心一意地写书就连砚台玩。因为年后马上就要操办一件大事就是卢家的书院要准备筹建了。 在唐初时成熟的书院体制还没有出现过。卢鸿要建的书院是这世上第一个分专业的综合性学校。 按照卢鸿的提议书院共设经学、算学、文学、兵学四大类课程其下又细分为数种细科。如经学不只是各类儒家经典也包括了先秦诸子中的几位名家;文学除了文章诗词外还将史学一并纳入;兵学一类则是讲述《孙子兵法》、《司马法》等军事著作的。唐初时扩张意识存在于各个阶层的头脑之中就算是文人也多以投兵报国、建功立业为荣因此这兵学估计也会受到广泛的欢迎。而算学则是在卢鸿力倡下建立起来的除了最基本的数学之外还有简单的物理及化学知识。只是这些知识统统被卢鸿冠之以“格物”的美称并将之与儒家“格物致知”的大道理联系起来成了探寻世界、明了本源的最基础知识。 目前学院最大的问题就是师资力量不足。以前卢家族学中就只是卢宽一人还是以蒙学为主。一旦启蒙之后学生平日多是自修每月内定期由族内学者及长老等为众人讲经。现下要改变这等松散的组织形式师资力量是必须要充实的。为此卢家除了本族几位经学有成地长老出任讲学外。还专门派人前往阳郑家按照当时卢鸿与郑聿横的约定请郑家派出几名经学学者充作书院讲学。当然顺便也带去了诚聘三老为书院客座教授的聘书请三老方便时前来范阳讲学。同样的一批人马。也出前往博陵邀请崔三醉。 当然三老及崔三醉等就是骗了来也只能是当宝贝供着给个客座的名字偶尔出场做个讲座什么的。总不能让几个老爷子给你当老师天天去上课。但书院要地也就是这个招牌至于他们自己愿意怎么个**全看他们心情而定了。 而书院中的学生。除了卢家子弟之外每年还要固定招收一部分外来入学的学子。这个提议得到了卢祖安等的大力支持。唐时官府有意打破世家的垄断地位开科举招收平民子弟以充实官员数量。如果卢家的书院中也招收外来学生吸纳平民中优秀子弟入学则这部分招来的优秀人才通过科举入仕后必然视卢家为其根底壮大卢家的影响和力量。 中国古时对师徒地关系是极为看重的。父子之间。因看法不同或其他原因反目的不在少数。但以学生的身份若是不敬师长甚至背叛的肯定会受到世人唾弃。因此但凡是从卢家书院中走出来的学生虽然不是卢族中人但他身上事实上已经打上了卢家的烙印。终其一世都会紧紧地绑在卢家的船上。 也因为这一点卢鸿特地淡化了书院的卢家背景。除了广邀其他世家的经学名宿为讲学外他还力拒以卢家地名字来命名书院。在他看来这种看似为卢家挣来名望的做法只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很容易给书院带来过重的世家背景引起官方的另眼看待。卢家要得到书院带来的利益需要地是从实质上取得控制权而不是一个好听的声望。在名义上。应该努力地给书院带上一层学术的、公众的、然的色彩。 最后书院以“太极书院”为名卢祖安本人兼任书院山长。自此以后每一任的卢家族长都会自然兼任学院山长。并且紧紧地将学院控制在自己手中。 去阳请讲学的人马很快回来的令人啼笑皆非地是众讲学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才能赶来但某位客座教授已经随着邀请的人马一同杀回来了。 这位急性子的客座教授当然就是三老中地老三郑诚。 郑诚在范阳迷恋上辩论之后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在离开范阳回阳后少了崔三醉这个陪练郑诚感觉简直就象少了一半的一般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为了改变这样的状况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就找身边人的来随便辩一辩也算是解解辩瘾当是聊胜于无罢了。 他觉得是随便辩辩身边的人一下子全都叫苦不迭。那些晚辈哪敢和这位老祖宗辩论?何况郑诚本来经义精熟这回又同崔三醉经过了一段对练在辩论氛围里经过实战、镀了真金那辩术早就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现在学成回国这么一试海归的威力果然不是盖的。说出这话来听得众人如坠五云雾里分不清东西南北。你要他吃饭他也要与你讲一讲肉割得正与不正的辩证关系;你要他喝水他也要与你辩一辩水处下流几近道的原理。总之搞得人饭也不能正常吃了水也没法好好喝了生活中到处充满了原理和天机。在郑诚留学取经得来的辩论理论的参与指导下把本来平平稳稳的阳郑家折腾得鸡飞狗跳另众人齐齐佩服范阳卢家的经义水平真想不出来那是何等的厉害。连郑诚老爷子这么样的经学泰斗去留学了一圈回来都不会好好说话、正经办事了。 但是这国际先进经验虽然说来好听辩来厉害但日子总不能这般来过。郑家也是传承多代的世家治家理业自有经验要真听凭郑诚老爷子说得天花乱坠这般辩论下去还要以之指导实践那还不乱了。就是郑知郑行也是不胜其烦。正好见了范阳卢家来的请贴聘书等这一下子众人大喜连忙将这先行北上的重任交给了郑诚。若是府上决议他事总要开几次会搞几次公决公议推来拖去纠缠好些时候才成。唯独此次长老议事会可谓雷厉风行按照郑知郑行二老打破常规、特事特办简化步骤、提高效率的指示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一致同意由郑诚马上北上先行报道并且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第二十六集 辩论的最高境界 鸿看着对面兴致勃勃的郑诚老爷子一张脸苦得能挤 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没事搞什么辩论?搞辩论就罢了为什么要这郑诚老爷子参与呢?让这郑诚老爷子参与就又罢了为什么要请他为客座教授呢?这不教授来了活路没了。 郑诚教授一下车就东张西望地观察了半天没现敌情…… “鸿儿乖孙三醉那个老家伙呢?” “哦三爷爷莫要着急孙儿已经着人下了聘书前去博陵估计崔老爷子用不了几天就会到了。” “……老匹夫!居然敢放我的鸽子!算了那家伙没来你是他的法定接班人有事弟子服其劳。上次我和那家伙说到了有一有二的道理还没分出胜负你就来陪我辩一场吧……” “不算不算再来再来……” “你这是使诈咱们再来……” “不行了吧?咱们再来一场……” “再来……” “再……乖孙你跑什么?装着听不到就行了么?逃避岂是办法?须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是谓有二;在前亦我在后亦我是谓有一……” 卢鸿真的无奈了除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实在是想不出克敌制胜的法宝哪见这么没品的辩手输了就再来胜了也不结束根本就是死缠烂打嘛。 可惜他跑了没多久。就被卢祖安亲自押着回到了书院。不回来不行啊卢鸿跑了郑诚就找书院地几位讲学演练了一下。结果先期到书院的五位讲学两个神智混乱两个当场昏倒还有一个机灵的见事不妙当机立断跳窗而逃。遗憾的是这位机灵讲学虽然精通诸子百家。却忘了天时不如地利的颠扑不破至理没现自己跳的方向是临河一面。此时天已回暖河上冰层甚薄直接就砸了个人形冰窟窿。要不是众人闻声赶来抢救及时肯定就会酿成顶锅盖地悲剧了。 权衡利弊卢大族长也只好大义灭亲牺牲卢鸿了。看着卢祖安含着眼泪将卢鸿送入郑诚的小屋。众人无不面露钦佩、同情、感激、后怕等等多种复杂的表情。 屋内的卢鸿看着面带淫笑的郑诚目光悲愤而坚定。 当崔三醉走下马车时卢家众人热烈欢迎的场面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看着卢祖安满含热泪拉着自己的手激动得不住颤抖地时候崔三醉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借了他很多钱。 卢祖安与众人簇拥着崔三醉来到郑诚的小屋前由两个胆大的开了门请崔三醉进去又大着胆子冲进去把卢鸿救了出来。 众人在门口看卢鸿目光呆滞咬牙切齿连忙掐人中、拍后背。舞弄了半天。还好卢鸿毕竟天赋异于常人又占了年青的好处很快就恢复回来。 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而关注起屋内的战况来。只是刚才注意力都放在卢鸿身上只隐隐听到屋内双方说了几句话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正待上去隔了门去听听。房门忽然“呀”地打了开来崔三醉昂而出将酒坛举起轻啜一口神态甚是悠闲。 众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卢祖安结结巴巴地问道:“敢问伯父适才适才你都说了什么?” 崔三醉将口中美酒咂么再三微微晃着头。似乎还沉浸在酒的美味之中很不经意地说:“老夫问那老家伙天下美酒不只老夫手中一坛怎说有一?手中美酒只老夫一人独品。怎说有二?” “然后呢?” “然后那老家伙说天下美酒尽多而只取一坛饮是为有一;他抢过去喝了一大口说手中美酒老夫饮得他也饮得是为有二。” “……然后呢?” 崔三醉将身子侧过把挡住的屋内情景现于众人眼前。 然后众人就看到郑诚老爷子醉倒当地鼾睡正浓睡梦中睡出了甜美的微笑。 崔三醉的到来终于把卢鸿解放了出来书院的建设也终于步上了正轨。 三月初一这天太极书院正式开学了。 除了当地郡守及各级官员到场相贺外孔颖达为卢家奏请地“学达性天”赐额以及祝贺书院开张的贺信也给书院落成增添了一份喜意。 各大世家等也均有贺信贺礼。郑家、崔家除了给予的切实的支持外还分别有几名优秀的青年学士作为批外来生入院就学。 如郑家、崔家这样的世家中不乏明智之士。卢家办书院地目的虽然不能猜得尽透但也能看出这是扬本族学风、张大家族声望的重大举措。这几名入学的外来生除了想让他们借书院的东风磨砺学业的目的以外也不免有投石问路之意。 卢鸿对此心知肚明但觉得并不是坏事。如果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学院提前兴旺起来也是一件好事。至于书院为着卢家打算地一些功利行为关键就在于一个先机。何况他的一些主意只怕其他世家就是想学也未必能办得到。 书院最初学生也不过几十人因为都是精选出来的俊才因此一段试讲后很快师生都进入了状态。这些学生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受上次经会地影响对于辩论兴趣颇浓书院中每旬都举行一次辩论会诸生皆踊跃参加而崔三醉、郑诚等也经常亲临指点。这种辩论活动引起了范阳乃至周边学者的极大兴趣每逢经辩之日都有不少的学者士子专程赶来观摹。 书院另一项吸引人的活动便是体赛。另卢鸿惭愧的是唐时尚武风气极浓而他自己却可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尤其范阳地处北地民风彪悍青年士子也多受影响卢家子弟不乏击剑、射箭的能手。这一点郑家子弟便多有不及。只是年青人争强好胜哪肯落后。先是自比试后来卢鸿现了这一点便顺手推舟在书院中设立了体学一科。要求全体学生在习经同时强健体魄习弓练剑更提出“上马能击贼下马可立说”的口号一时骑马击剑也成了青年学子中最为流行的活动。 为了推动体学书院又在经辩间歇时举行体赛分为剑术、射术、马术等多个项目。因为这些项目竞赛性强观赏性高居然成了范阳城内最受欢迎的活动。一到体赛之日几乎倾城出动观看比赛。比赛中更是为了自己支持的选手大声加油喝彩极为热闹。只是如此一来书院的院落内却是拥挤不堪。最后只得将体赛由院内搬到了院外在水一侧开出一块大大的方正空场以为比赛场地。一到比赛日这场地边上早早就立满观众比赶集还热闹。范阳人均亲切称呼此地为“水立方”。 第二十七章 印书坊的新动作 院已经步入正轨但卢鸿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参与书 因为活字印刷的两个难题先后攻克印书的成本问题终于可以解决了。 就在上月底时奚老大托人购入的第一批石油运到了。奚老大试点了一次就连连称赞这石油制油烟墨确实有其优点。 石油制的油烟墨若按质量来说墨色要略逊于桐油。但石油不仅价格极为便宜而且产烟较之其他原料也是更多因此用石油来制的油烟墨成本达到了一个非常低的程度。 如果考虑到印书用墨不需要捣捶及压模成型这些步骤印刷用墨的成本更是低到了一个以前简直不敢想象的地步。 经过几次简单的试验奚老大就成功地制出了直接用于印刷的适用水墨。 河面开化后不久第一船元书纸也终于抵达了范阳。 印书坊全面开动起来在解决了成本问题后第一套真正意义上的成熟活字印刷书籍正式出版了。 因为纸和墨均与上次印制《范阳经辩录》时不同因此书坊先期也进行了简单实验。还好这些问题影响不大很快都被一一解决。 书坊印的第一套书很正常的就是蒙学的最基本识字范本《千字文》。此次的千字文与上次卢鸿书写给书坊众人启蒙所用的不同在每句话的下面都加了关于句义地简单解释。当然。这一版的《千字文》中依然使用了标点。 这次卢鸿与奚老大真的决定印了一万册。这个数字放在唐朝真的是一个令人昏眩的数字。卢鸿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印出来书是不会贬值地今年卖不了还可以明年卖。 当奚家印书坊再次召集代理书坊来参与此次新书的售时。各书坊的老板并不觉得《千字文》值得印成线装书来卖。没错《千字文》是每一个蒙学的学子都离不了的书。但是线装书的价格太高了根本不可能想象有几个家长会为识字的儿童去买一本小学范文。《千字文》这样的书基本上还是手抄地更为常见。 但当他们看到手中印制精美又带有释义的线装《千字文》听到奚老大报出的价格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他们甚至再三地询问了价格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真是无法想象!这样精美的线装书。怎么可能有这样低的价格?难道真是印书坊背后的卢家为了挣一份名望不惜成本地赔本赚吆喝? 但当奚老大讲明出货的数量时所有的人都确信这批书肯定是确实有这样低的成本。那么大数量地书籍如果真是贴钱卖就算是卢氏这样的世家也不可能承受得起。 就象上一次的《范阳经辩录》一样这一批《千字文》同样在市面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但与《范阳经辩录》不同《千字文》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极为低廉的价格以至于比起一般人买纸墨自己抄写。还要便宜得多。世人除了对书籍采用地纸张颇为好奇外更为惊讶这样的书籍怎么能有这样低的成本更是对奚家印书坊后序的出版书籍充满了期待。 此次奚家印书坊在委托代理书坊销售时虽然书价很低但由于成本更低且数量巨大。因此赚得比上次一点也不少。各书坊的老板同样是赚得盆满钵满。奚老大这回是真的从书中看出了商机摩拳擦掌地要把印书的事业扬光大。 印书坊中的工匠及帮工也都得到了一份颇为丰厚地工钱同时作为奖励与纪念书坊中每个参与的人都得到了一本新版《千字文》。 这本《千字文》众工匠都是第一批读者。印书坊现在的识字活动在洗砚老师的主持下开展得轰轰烈烈。而洗砚地新媳妇环儿在经过了洗砚的突击培训后也已经走马上任。在内堂办起了丫环婆子们参与的识字扫盲班。当然内堂的教材是没有免费提供的。只是以现在《千字文》的价格 购置也不是什么大事。 卢家婢女皆识字的风雅故事一时传遍大江南北。尤其是有一次卢祖安一个多年朋友来访时。见府中两个丫环边行边说。一个手持水盂地报怨道:“老爷没休川流不却要我去取金生丽。”另一个笑着说:“傻丫头快小些空谷传小心打你个吊民伐。” 这样的故事简直可以与古贤郑玄“薄言往愬.逢彼之怒”的俏婢相媲美了。一时各大世家中采购《千字文》为下人识字教材的事颇为多见。如果现在你去某大世家拜访旁边的侍女不会说句“肆筵设席鼓瑟吹笙”你都不好意思再和人家打招呼。 -- 很快奚氏印书坊的第二批书就又问世了。这一次更是一次大手笔印书坊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将《诗》、《书》、《礼》、《易》、《春秋》、《老子》、《论语》等经典全数印了出来。由于这次是轻车熟路成本控制又达到了一个新层次这批书的价格较之上次更低了。为了鼓励众人购买在奚氏印书坊的建议下各书坊都推出了成套购买更有优惠的政策导致成套买经的文人学子络绎不绝一时各书坊都差点被挤爆了。而各地手拿书卷边行边吟哦的书生几乎处处可见成了新年一景。 但这一次卢鸿并没有参与印书。事实上他连前不久的阳玄坛讲经都没有参加。除了听从孔颖达的教诲减少出头露面的次数埋头攻读外也是为了给卢家才俊一个表现的机会。 在太极书院中卢鸿亲自组织了一个他称为“观岚阁”的精英班。 这个“观岚阁”事实上就是一个类似于后世的考试培训班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扶持挑选入阁的卢家子弟在科举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当然“观岚阁”是不会对其他世家的子弟开放的目前还是一个只有卢家少数人知道的机密。也许日后会有经过考验获得认可的平民子弟进入但现在只有两个卢家子弟被当作重点培养对象接受了特别的培训及包装。 此次参加阳玄坛讲经的卢家队伍中就包括这两名卢家年轻人。他们通过一系列设计希望在玄坛讲经中一鸣惊人为日后参加科举奠定基础。 除了参加玄坛讲经这样的经会以外卢鸿还充分利用手中的印书坊增加这阁中精英的影响。 开始时由于受《范阳经辩录》的启奚老大提出可以印一份定期行的小册子摘录每期太极书院辩论中的精彩内容对外售。经过试行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太极书院的辩论活动是十天一次虽然喜爱之人众多也有远路前来观摹的但总不能长住在范阳期期不落。因此这记录辩论内容的小册子一推出就受到了喜爱人士的热烈欢迎。虽然销量不是非常大但相当稳定。 卢鸿在建立观岚阁之后便有意的在摘录精彩辩论内容时向培养的精英人才倾斜。在近几期册子中已经注意将入阁二人的优异表现特别突出出来在关注太极书院辩论活动的学者中先期留下一个好印象。尤其当这二人在玄坛讲经新加入的辩论活动中表现颇为引人注目后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除了忙书院及观岚阁的事务卢鸿自己的学业也遇上了一个新转机。其起因却是在玄坛讲经结束后应邀来到范阳的郑知、郑行。因为卢鸿前时曾希望郑家提供一部分藏书供印书坊翻印出版。此次二老便将藏书楼中书籍整理了一次抄录部分珍贵书籍带来范阳交卢鸿翻印。在整理过程中二老居然现了一部极为珍贵的上古典籍。当卢鸿听到它的名字时真是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这部典籍的名字叫作:《归藏》。 第二十八章 神秘易经 本意乃是变化。上古三代夏、商、周每代各有均是讲述阴阳变化用以占卜求。三代之易名称各不相同。夏代称为《连山》商代称为《归藏》而周代就直称之为《易》。夏、商两代的易经早已失传。后世人所见到的易经只有周代之《易》故也称之为《周易》。 这次郑家现的这函《归藏》是在整理藏书楼中旧书时在箱底现的。原书是两卷绣简装在一个古旧的书函之中。因为外边的木函封闭甚严因此打开时竹简上的字迹尚未漫污依然清晰可读。 郑知与郑行第一时间看到了这套古易经经上并未标注书名。但经过二人通鉴分析初步认为这套古易经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商代《归藏》。郑家藏书楼藏书的历史上溯可至秦汉之时。这套《归藏》是何时所藏来历渊源却是不可察考了。 《归藏》复见实在是一件大事。此前也有人说内府之中也藏有《归藏》十三卷但世人均是无缘得见。且据称那套《归藏》是后人注本是否为真亦存怀疑。郑家二老反复研读手中古本再以《周易》相参照虽然爻词大异序列变化但内旨一脉相承。尤其此易经起于“坤”卦用七、八不用六、九更与古书所传相契这才断定必是真品无疑。 之后二老便匆匆收拾一番。将《归藏》及其他古籍抄本一并携至范阳欲与崔三醉及卢鸿共研《归藏》希冀有所心得。 《易》向为百经之记述地乃是天地阴阳变化之学历来均有一层神秘色彩。而这世间未见的商代《连藏》更是引起了诸人的极大兴趣。 郑家三老、崔三醉、卢鸿五人。集于书院一间小室之内共同研究这两卷《归藏》十几天只是众人心头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 众人现在都已经相信这本《归藏》必是真本无疑。郑知郑行曾亲见原本绝无造假欺世的可能;何况众人都是侵淫经籍已久对《周易》都有极深入的见识。眼前这本《归藏》爻义深奥。词旨古朴绝不可能是凭空造假能造得出来地。 但越是证明了这本《归藏》的真实性众人心中的疑虑就越深。除了如何解释《归藏》的词义章句外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看待《归藏》与《周易》的关系?二者孰是孰非? 就拿最常用的卜之事来说同样起卦但在解卦时《归藏》与《周易》经常有截然不同的卦词和爻词。此时应该以何为据肯定哪一个否定哪一个?两本易经之间地矛盾之处便成为众人混乱的最大根源。 卢鸿在前世记忆中对于易经。尤其是预测占卜等等神秘说法一直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当穿越事件真实地生在自己身上之后他的整个观点无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虽然在此之前他并未深刻地思考过这类问题但这本《归藏》的出现以及这十几天来众人坐而论《易》的结果。使他对《易》中隐含世间至理的思考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混乱。 当最后众人只达成一些阶段性成果而无法取得突破进展的时候卢鸿提议将研究告一段落。卢鸿的建议是如此博大精深地易理只自己数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完全弄得通透的。不如便先将此《归藏》及众人初步的研究成果与其他典籍一并翻刻出版。号召天下学者共研;同时将此课题作为下一次范阳经论及明年玄坛讲经的一个专题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取得更多地突破与进展。 而卢鸿与三老等人。也分别自行钻研每月在书院中召开一次研讨会交流各自成果。同时也鼓励书院中众人共同参与。 《阳郑氏藏书楼点校丛书》是有史以来第一批公开翻刻行的私藏古籍。其中包括了郑氏藏书楼中珍藏的古籍十余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归藏》。卢鸿特地以书信的方式求孔颖达为这套丛书做了序。孔颖达由于前两年编篡《五经正义》曾经查阅过内府所藏的《归藏》。但是孔颖达认为内府中的《归藏》毫无疑问是西汉时人的伪托。此次郑家《归藏》既然经郑氏三老及崔三醉一致定为真本想来必然有足够地依据。因此孔颖达还特地在回信中要求在书籍出版后务必在第一时间为自己送来一套。此外孔颖达对此次郑家尽出家藏精粹翻印以共于天下的做法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肯定更上奏朝庭后给予了表彰。 而这套书的出现也让郑、卢两家地声望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其他世家也纷纷仿效整理家藏的各类藏书雕版翻印后行。只是这些世家还不清楚奚氏印书的技术及材料成本极高。但由于所印书籍多是珍贵古本因此也同样受到了学者的欢迎与重视。一时之间各类精本层出不穷各地讲学辩论的风气也更为高涨整个大唐的文风之胜一时无前。 卢鸿自己则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这部《归藏》之上。 与其他人不同卢鸿对于《周易》的研究深度略逊且为时短得多。其他人研究《归藏》绕不开的一环便总是以《周易》为参照来理解《归藏》中的旨义。但卢鸿却想到《归藏》成书更在《周易》之前。二者之间的关系也许前者更贴近于上古时期先民的思想状态。参以《周易》反倒容易使人混乱。不如撇开《周易》只纯粹地分析《归藏》的要义可能更容易取得成果。 卢鸿便闭锁在书房中除了定期的学院交流等事外几乎足不出户。房中是搜集来的各世家翻印古籍每天他都花大量的时间推演《归藏》中诸卦爻希望能从中现古易的奥秘。 不知为什么他总隐隐的感觉这套《归藏》似乎隐藏着古人易理的真正奥义。当他明白其中含义的时候就是他出山的时候到了。 第一章 长安我来了 观十六年。 卢鸿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依然灿烂的春光心中一片宁静。 这几年来他几乎把所在的精力都放在了《归藏》和《周易》上。不断地排演不断地推算。随着时间流转他似乎已经摸到了解开易经奥秘的大门。但这临门一脚总是无法找到触动的灵机。 今年年关才过卢鸿忽然收到了孔颖达的信件。信件中言到朝庭新旨要他重新组织审定《五经正义》。由于孔颖达年事渐高精力不足希望卢鸿能够进京以助手的身份助自己一臂之力。 卢鸿得信后便与卢祖安商议。近些时来书院及观岚阁已经渐渐步入正轨。卢家众长老在与卢鸿共同处理相关事务时也已经逐渐理解了卢鸿的思路和工作方式而卢家这几年在科举中的表现可说是成绩菲然实实在在地给诸大世家上了一堂课。 除了在玄坛经会以及范阳经辩时着重培养卢家后进人才外卢鸿还特地从辩论能力、诗词格律以及宣传包装等方面编了一套名为《学解》地内部教材。这套教材被卢家视为绝对机密根本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公诸于世只有族长和家族中负责相关事务和几位老长老才有缘得见。近几年来卢家青年才俊名声雀起人才济济不能不说卢家的人才培养思路的确挥了非常巨大地作用。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卢鸿才有可能抽出身来往长安一行。 这几年来他也一直思考自己未来的展之路。反复思索后他也认识自己确实需要沉寂一段时间。一来是自己沉淀的需要给自己一些积累的时间和空间。二来。他也需要大唐的文化建设达到一定程度为自己地展预备出一定的外部环境条件。 这次孔颖达的来信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当然卢鸿也觉得自己的学识似乎到了一个瓶颈也需要一定的游学经历增进自己的见识开拓自己的视野。 一路上卢鸿游山玩水。完全把学业经义抛在了九霄云外。隋末唐初虽然多经战火但文物古迹仍然多有存留。此时大唐建国已有二十余年各地胜迹渐渐恢复。卢鸿一路游玩题咏留词甚是快意。 当马车终于行近安到得灞桥桥头时马车停了下来。卢鸿自下了马车慢慢地行至桥头。轻拍桥栏心中无限感慨。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灞桥两岸春风轻拂杨柳依依。桥侧长亭之上游子行人。举酒尽觞临别做赋一切都如一张沉睡在卢鸿头脑中千年地画卷忽然生动鲜活地复现在了卢鸿眼前。 灞桥折柳春日送别。穿越千年活色生香地真实画面映入卢鸿眼帘时实实让他有庄生梦蝶之叹。虽然在他的印象中前世记忆总是如同一场梦境。今生已经看惯的风情似乎已经熟悉得没有了味道。但当这些留传百世的风流故典再次触动他的心弦时他依然无法不被感动陷入深深地沉醉中无法自拔。 高大但并不张扬的雄伟城楼质朴硬朗的重檐灰瓦。以及宽阔的街道上各色各样川流不息的人群。唐代的长安虽然是此时世上最大地城市但却并不如后世那些都市般浮丽与奢华。行走在大唐的街道上卢鸿总觉得有一种厚重而真实的气息弥漫在长安这座承载着太多历史记忆的城市里。 进城之后卢鸿并未急着去见孔颖达而是先来到了族叔卢承庆的府中。 卢承庆与卢祖安同为卢思道这一脉的后人。他先父卢赤松与李渊本有旧谊。卢赤松去世后卢承庆袭父爵为秦州都督府户曹参军。后来得到唐太宗李世民地赏识拜为考功员外郎。上次范阳经论时便是卢承庆居中转桓才运动得孔颖达亲赴范阳使范阳经会一时名动四海。 卢承庆府第所在并不起眼院子也并不甚大。卢鸿到了府门口下了马车见已经有两个青衣下人迎过来。洗砚上前述明后众下人不敢怠慢一头有人急忙跑进去通禀另有下人过来请卢鸿下了车。 不一时便见一个白衣青年急匆匆行了出来。此人身量不高方脸浓眉甚是端正。只见他由适才通传的下人引了过来见了卢鸿拜见道:“原来是卢鸿贤弟到了。早闻说贤弟要来长安原想着还得几天不料今天就到了。想来一路甚是顺利了。” 卢鸿一看也忙施礼。原来这白衣青年便是卢承庆的儿子名唤卢修。逢年过节时卢承庆回范阳省亲这卢修大过卢鸿几岁自然也是识得的多有交往。只是卢承庆家教甚严这卢修也是规规矩矩不似卢鸿般随便。再加上见面机会甚少因此相交得也不算是特别深厚。但如今卢鸿只身来到长安兄弟相见觉得比往时更要亲切些。 两人答礼已毕互致问候卢修便引着卢鸿入内道是卢承庆在书房中候见。两人闲谈几句卢修笑着说:“听说你要来小齐、小*平他们可是盼坏了天天着人来问你什么时候到说这回可要好好聚一聚。前些年你大出风头就是这长安城里也都传得满了实在是给咱们卢家长脸。小齐小*平他们都佩服得不得了呢。” 卢鸿一听连忙说不敢。原来卢承庆亲生兄弟有三个卢承庆居长两个弟弟分别名叫卢承业和卢承泰。他们兄弟三人因着父荫均入了仕途。卢修所说的小齐小*平都是他二叔三叔家的兄弟。二人均与卢鸿年龄相仿平日对卢鸿很是崇拜。 卢修听了卢鸿谦虚不由笑笑说:“自家人何须客气。咱们弟兄谁不是以你为荣。尤其我们几个身在长安这几年咱们世家虽然表面风光其实内里也多受朝庭排挤。前几年咱们卢家的范阳经会一时传为佳话;这两年科举我们卢家也是最抢眼说来也多有你的功劳呢。只是自你拜了孔颖达老夫子为师闭门读书少有知道你地消息的。” 卢鸿说:“以前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这几年小弟闭门读易觉得倒有些见益。若说咱们卢家的风光还不是叔父尽心竭力才使门庭日胜阖家有荣。” 二人一边谈论一边行到内院里来。到了门口早有下人迎上来说:“老爷说了表少爷到了就快请进来老爷在书房里等着呢。” 第二章 书房中的阴谋 鸿随着卢修进了书房卢承庆已在书房之中连忙上见过了礼。 卢承庆身材并不算太高四方脸一幅美髯。虽然他比之卢祖安还小着几岁但看起来却略显沧桑胡须鬃角都已经变得花白。额头之上也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一双细长双目似乎总是眯着但双目开合间却炯炯有神。 在卢鸿不多的印象中这位族叔平素甚是严肃。但此时见了卢鸿卢承庆却是颇为亲切。先是问候了卢祖安夫妇又询问了卢鸿出门在外一路可还适应。 寒喧数句卢承庆又说:“小九这次你能来长安辅助孔老夫子修书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估计一时半刻也难竟全功。正好住在家中指点下修儿的学业。” 卢鸿赶忙说:“叔父谬赞了。小侄不过是少年轻狂无知者无畏全承了先辈提携有些小小薄名罢了。哪及得兄长更不敢说指点了。” 卢承庆听了这话只是摇一摇头对旁边的下人做了个手势下人们全都退了下去。卢承庆这才低声对卢鸿说:“小九你又何必谦虚。去年我回家省亲时也曾与令尊及族中几位长老相商我卢家今后大计。如今众世家虽然依旧名望不坠但已经深受朝庭之忌。几年前朝庭令高士廉等撰《氏族志》列崔家的崔民幹为第一。受到了当今天子地斥责责令重修将各大世家均降等级。此事之后不只崔家大受打击就连我们卢、郑等家也一并受到挤压。尤其朝庭大兴科举一事。摆明了是要多纳平民入朝缩减各世家推解入仕之途。这几年来朝庭不惜血本将各科新中举子大肆宣扬光大声望提拔重用。若不是小九你早有所见又以奇谋使我卢家在科举中占得先机。怕是过得几年这朝庭之上再无我等的话事权了。” 卢鸿听了也放低了声音说:“叔父所言甚是。其实若说当今皇族本为陇西李氏也是海内名族。只是因为当年驼李之讥对我等世家或许早有打压之心。何况现下四海一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海之滨。莫非王臣。世家声望传承世久只怕在地方更在皇族之上。当今天子本是雄强之主自然不会容得此事。但若说一味打压世族难以服众。只恐除了科举之外。更会多有不利之举呢。先前家父就曾言今后朝中重位只怕我等世家中人都要有所顾忌了。” 卢鸿所说的驼李一事乃是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令鲜卑人改为汉姓同时又指定汉族大姓。陇西李氏闻此消息唯恐入不得高门。于是遣人乘明驼星夜赶赴洛阳。可惜依然晚到一步崔卢郑王四姓已被定为大姓陇西李氏因此得了“驼李”之名。 卢承庆听了长叹一声道:“确是如此。这几年来我等世家之人。几乎于朝堂之上寸步难行如崔民幹与愚叔等人虽然也是多年旧臣但已经再难提拔。这且不论就算是推解出仕本是我世家子弟的一大出路。但侍御史马周曾上疏言道边远之处用人更轻百姓未安为当今天子称善。近几年来天下刺史皆由天子自选;而县令等职也由京官五品以上方可推举。以前各世家子弟多据地方京中势力多是新贵。此政之后新举人才多是新贵势力中人世家的势力已然大受打击。” 卢鸿听了不由心中一惊。虽然先前他为卢家展实力之时不遗余力但也只是因为出身卢家按照唐以后科举展的情况因势利导为家族在今后地科举中争得先机罢了。却是想不到原来朝庭为了打击各大世家已是早有动作了。若真是如卢承庆所言地方官员由京官新贵推举世家势力今后怕是更要艰难了。 卢鸿心下反复思考了一会这才慎重地说:“如此说来只怕这新的推举之法于我世家打压较之科举尤烈。其他世家便没有什么声音么?” 卢承庆黯然说:“怎会没有。朝庭此法一出愚叔便与朝中其他世家中人联名上奏据理力争。怎耐圣上心意已决最后大怒将我等斥责了一顿。虽然此事各大世家均秘而不宣但朝中也多有知情者更是令世家地位雪上加霜。” 卢鸿慢慢说道:“难道便没有其他方法了么?叔父可曾闻得其他世家有何动作没有?” 卢承庆摇了摇头说:“也曾闻说其他世家以金帛联姻等法求得在推举中多占得几个席位。只是 法也只是权益之计。愚叔也与崔、郑几家中人多却是终究束手无策。”说罢又是长叹了几声。 卢鸿听了低头细细思索。他本不关心这些朝堂之事只是此事关乎各世家地位出于自己卢家人的身份不管他是不是情愿总是逃不开这份责任。 反复寻思再三卢鸿才抬起头对卢承庆说:“小侄倒有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虽然不一定有效但就算是不成功也想来不至于有更坏的效果。” 卢承庆一听大惊。卢鸿的天才之名他自然早就知晓。何况以他在卢家的地位自然也知道卢鸿设计经论、书院、观岚阁以及那部《学解》的事情。正因如此他才不敢以后生晚辈相视而是与卢鸿认真讲述世家目前地困境未尝不是存了希望卢鸿能出谋划策冀有所得。但只是片刻之时卢鸿便有了主意着实让卢承庆又惊又喜。忙问卢鸿端底。 卢鸿说:“既然当今圣上下定决心不再给世家推举的特殊待遇则不管世家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推举中再占优势。当今之计不如大力造势推动朝庭加强科举的比重减少推举的比例。依小侄想来这几年推举的地方官吏既然多为新贵中人人物的能力素质只怕比不过咱们世家中人。只要在御史台中造出推举选士多有弊病的声势肯定会有人出来抨击推举之法。朝庭又不想重用世家之人就只能减少推举之士加大科举的力度了。何况科举本来就是朝庭用来打击世家的工具加强科举之议估计不会有大太的阻力。” 卢鸿所说地推举新贵中人能力素质低下之说并非信口开河。这些新贵大多是跟随当今朝庭打天下而快兴起的家族本少根基对于后代的教育确实不如世家般底蕴深厚。虽然世家中也不乏有纨裤但毕竟推举出仕的还是以良才为多。 卢承庆听了连连点头说:“贤侄所言甚是。这几年推举的官员良不齐很是出了些乱子朝庭之上也有些呼声。只要咱们不提重用世家的事限制推举倒也颇为可行。” 卢鸿听了就又说:“朝庭打击世家任用新贵其实也是权益之计。如果这般重用新贵过不数代岂非又是新生世家?旧世家才去新世家又起依然会影响朝庭地影响力绝非朝庭乐见之事。只要将此节说明只怕朝庭会动心断绝了推举之法。只要削减推举之议提出新贵与世家都会有异议而新贵肯定反对尤烈。到时朝庭必然会更加坚定信心或许不至于一步到位但一定会逐步取消推举之法。” 卢承庆听了不由心下暗叹。这卢鸿不过十六七岁就将朝庭打压世家的心态算得一清二楚。除了天纵其材实在是难以至信。 -- 卢鸿继续说道:“既然取消了推举之法那出仕之途就只有科举一路可走。只要我世家在科举选拔中占据先机数代之后依然会维持世家地位不倒更在朝庭之上占据绝对优势。到那时就算是朝庭怕也是徒唤奈何了。” 卢承庆听了此节不由击掌称赞。卢鸿此策表面看来不动声色顺水推舟。实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真若以此计行事数十年后几大世家实力只怕不减反增实在是妙不可言。 卢承庆高兴得喜上眉梢。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此时想到威胁家族的打击终可化解也不由喜动颜色连声称赞卢鸿道:“呵呵好!好!果然不愧我卢家千里驹!如此一来世家子弟堂堂正正由科举出身名正言顺自然再无人可以指手划脚。我卢家范阳经会本有盛名更有书院基业再有贤侄妙策谋划科举中必然独占鳌头。就算是其他各大世家也难望我卢家项背了!” 卢鸿听了却说:“我卢家自然是要做各世家的核心。只是这科举之事却不可一枝独秀。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计的关键就在于不动声色暗火燎原。若真是卢家接连数年在科举中表现太佳难免会引起有心人和朝庭的注意反倒易受打击。小侄之意最好与其他世家联手咱们卢家宁可吃点亏也帮其他世家培养人材营造声望。众大世家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唯有共进退方是道理。”卢承庆听了不由竦然惊醒。 第三章 大诗人的风采 鸿所说韬光养晦之策卢承庆自然解得。他本是久这等关节如何不清楚。只是适才一时激动才忘了此节。听了卢鸿之言更是惊于卢鸿心思缜密。说道:“贤侄所讲当真是老成之言。只是有一点却不可忘记我们可以帮其他世家在科举中取得位置但内中关窍及产业、技艺等却是绝不能有半点泄露。目前我们与世家自然是在一条船上但若是过得数十年各大世家羽翼已成在朝堂上势力过大时朝庭难以打压时必然拉笼其中几个世家对抗其他几个世家施行分化平衡之策。我卢家以此计实事不难成世家中领头家族。那时候肯定是朝庭要打击的世家之一。若这些秘密被其他世家掌握对我卢家则是大大不利。” 卢承庆说到此时又转身对卢修说:“适才我与小九之言关系家族兴亡大事。汝须谨守口舌烂死腹中万不可泄露。切记切记!”卢修听了连忙称是。其实卢修为人颇为稳妥这些年来在家中协助卢承庆处理事务已有老成之像不然卢承庆也不会容他在室中听取这等机密计议。只是卢承庆怕他毕竟年轻有些事上不知轻重这才又特地嘱咐一遍。 此时卢鸿却有些为难地说:“只是却有一节。现下活字印书坊是由奚家来运营。当时小侄想到外人经营书坊。比起自营来少了很多麻烦便交给奚老大来做了。但现下这印书坊却是关系颇大。虽然现下奚老大不会有什么异想但后代就说不准有无变故了。” 卢承庆听了说:“这倒没什么为难地。你将印书坊交奚家运营也无不妥。当时你提议书院不以卢家冠名。我便觉得是长远之计。现下的情形确实需要避些风头才好。至于你说的奚家后人的忠诚也没什么难办的。我与令尊商量一下从族中选个女儿嫁过去不愁他奚家不老老实实跟咱们卢家绑在一起。” 卢鸿听了嘴张了几张却是没有说话。卢承庆所说的办法自然是非常现实地解决方案。只是卢鸿听了。心中总觉得老大不是滋味。虽然他也知道此时的女儿家本也是没有权力选择婚姻的。就连卢鸿自己不也一样是族中安排、父母之言。但以一个女人来换取家族的利益总是让卢鸿觉得有些卑鄙。 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反对这个建议何况就算他反对也不可能有什么效果。想到此节他忽然觉得对于自己一直喜爱的大唐多了一分复杂的感觉。 卢承庆见卢鸿忽然意兴阑珊。也不清楚卢鸿在想什么就又说道:“不知贤侄自己有什么打算?你前些年时玄坛讲经倡气学;范阳经辩又惊动世人。何况文房之作畅行海内。不管是卢九砚、线装书还是你的读书法均是天下闻名。这次孔颖达邀你修书不难更上一层。只是贤侄你是准备走科举还是推举之路?以愚叔之见还是从科举起步为好。反正以你现在的学识和名望一榜状元是手到拈来。” 卢鸿听了也便抛下适才地心思认真地对卢承庆说:“此事小侄却另有所想。小侄天性不喜庙堂中事不愿投身官场。只愿一心学业。精研义理游于诸艺。若能力促经学大义宣扬文化有所流被。是为平生之愿。便是今日小侄胡言乱语之议也不欲他人得知还望叔父成全。” 卢承庆听了先是一愕然后似乎想明白了点头说:“贤侄所思甚是。以贤侄目前的学识身分与声望假以时日未尝不是一代学宗。若能然于庙堂之外弘扬文化引领士林于我卢家确实有莫大的好处。只是以贤侄的才华若入了仕途他日出将入相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般行事为了家族利益却是难免委屈了贤侄。”说罢言下颇有慨叹之意。 卢承庆这般心思虽然也有为卢鸿惋惜之意但是从家族需要出依然觉得卢鸿游于仕林之外实于卢家更为有利。在他想来只要按卢鸿之法行事日后卢家其他子弟步入朝堂只要机会得当互相提携有人走到宰相的位子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并不非要卢鸿入仕不可。但若要有人以然身份在士林中形成影响威信却只有卢鸿一人才能实现。卢鸿目前是孔颖达的衣钵传人更有气学倡、老子新解的成就以身份成就而言将来的士林领袖并不难得。但若卢鸿一旦入了仕途以目前朝庭打压世家的气氛卢鸿必然难以保持然的身份少不得整日在权贵倾轧中忙乱在学业上怕是再难有所作为士林声望也难免大受影响。 了卢承庆地话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唯唯称是。其么多不愿参加科举只不是过不喜欢官场中的尔虞我乍。卢鸿本性就是个懒散之人多了一世的经历记忆更把这些事情看得淡了。若不是当今朝庭打压世家之事关系己身他才懒得理会。只不过卢家是自己的亲人立身所在他这才不得已按照记忆中的印象以及自己的理解拿出点子来帮卢承庆解决问题。 卢承庆叹息几声又对卢鸿说:“既然贤侄有此决心愚叔也不阻挡。事不宜迟今日商议之事我便修书一封述于令尊并族中长老。那联系各世家之事也须族中长老合议后方可行事。贤侄在长安城中行事若有所需尽管对修儿言明或是直接找我愚叔必然倾力支持。” 卢鸿连声应是。看卢承庆掩不住眉间喜色只是神态却越显得苍老。卢承庆年轻时风仪俊朗本是有名地美男子。但此时苍老之态尽显无复当年英姿。想来这些年在庙堂之上一力支撑族业必然压力极大心神憔悴以至于此。 卢鸿心下暗叹又与卢承庆闲谈几句便即告辞。 卢修引着卢鸿便向后堂行去。因为卢鸿本是家族晚辈到了卢承庆的府第自然是要拜见婶婶的。拜见之后又说了会子话已经到了午饭时节。只是卢承庆与卢鸿密谈之后先是将密议情况写下密信由心腹之人火送往范阳报于族中得知;一面又召了其他人来先行密议安排一些事务故并未到后堂来用餐只是着人传话让卢修陪了卢鸿在后堂家宴。 用饭已毕卢鸿告退由卢修带他到客房歇息。才安顿时忽然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九哥什么时候到的?可是想死我们了。” -- 急回头时只见两个少年已经到了门口。前边一个身量甚高形容削瘦口中边说边行了进来。在他身后又有个少年个子略矮一些长得极为文静秀雅面上也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卢鸿看了就笑着说:“小*平、小齐一向不见可还安好?” 这二个正是卢修所说的两个兄弟高个子的就是卢平文静的就是卢齐。 二人笑着进来先是互问候了长辈身安然后就拉了手在榻上坐下来共述别情。 才说话间忽然又闻得门外一个大嗓门的声音说:“好你个卢修来了贵客偷偷藏起来不待见我不是?”随着声音一个大黑个子地青年直撞进门来。 卢修见了忙起身笑道:“子语兄说笑了。鸿弟今天才登家门适才拜见家母才安顿下来怎敢瞒了兄长呢。“ 卢平却是一动不动笑骂道:“你这黑货又来了怎么这鼻子就这么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早早就听到了。” 此时卢鸿见了也忙起身。见面前这人高了自己一头相貌甚是端正浓眉大眼只是却面色黝黑。 卢修笑道:“来来鸿弟或许还不认识。这位祖述兄也是范阳人氏。其先父讳上孝下孙曾为本朝吏部侍郎、太常少卿。通晓历算雅擅古乐编写《大唐雅乐》也是名闻天下。祖述兄幼承家学作诗制曲都是很有名的。你二人却要多多亲近。” 卢鸿听了忙与祖述见礼。二人互叙祖述长着卢鸿三岁。因祖述字子语卢鸿便以“子语兄”相称。祖述又问卢鸿有无表字卢鸿说道:“小弟前年已行了冠礼表字浩然。兄便直称我浩然便了。” 祖述却摇摇头说:“什么字不字的我老黑却没那些酸劲子。咱们都是兄弟一般我就直叫你小九好了。” 几人复又落坐卢修便叫下人预备烹茶几人共饮闲谈。原来卢平与这祖述最为熟稔听了卢修说祖述作诗制曲之事不由笑着说:“若说子语制曲也不算什么。这诗写得便大大有名了。”说完不由嘿嘿直笑祖述却翻着眼说:“你这竹竿子当着小九的面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么?” 卢鸿忙问端底卢平便讲给他听。原来这祖述虽然也爱作诗却总是滑稽搞笑不入正途。有一次当朝衡阳公主设宴诗会正值大雪便于席间以雪为题作诗。这祖述当仁不让挺身而出瞬间成诗朗声吟道: 六出飘飘降九霄 街前街后尽琼瑶。 有朝一日雪晴了---- 使扫帚地使扫帚 轮锨的轮锨。当时席上酒水喷得如烟花般布满天空。 第四章 砚谱 起祖述的这名作几个也都不禁莞尔。 祖述显是与卢平等人极为相得言笑不禁虽然佯作生气其实也不过是玩笑。 说笑一阵祖述又问卢鸿说:“小九你那《砚谱》去年时在长安可是名动一时呢士绅人家都要藏上一册。现在集会论文的时候最热门的事就是赏砚论石不明白点文房的人都不用想往这***里边露面了。” 卢修三人听了连连点头。卢平也说:“现在长安中说起最有面子的事来莫过于书房之中放上一方“卢九制”款识的佳砚了。据说兵部侍郎韩大人本是戎马出身大字也不识得几个。不知从哪求了一方卢九砚来。这下子可不得了但凡有客来访一律书房见客把那方砚台恨不得摆到客人眼皮底下去“卢九制”三个字保证要正对着客人的眼睛。只要客人说一声‘铿锵上官诗天成卢九砚’他就笑得半天合不上嘴但凡客人有事相求无有不准的。” 众人听了都不由微笑祖述说:“要说起卢九砚来现在只要有肯出让的只怕是千金难求了。小九的《砚谱》出来后所作砚身价更高结果坊间一下子出了一大批‘卢九制’款的砚台来。只是这些砚虽然略有些形似但就算是不懂砚的人随便看两眼也辨得出是西贝货来。要说‘天成卢九砚’。巧夺天工倒真不是虚言。” 卢鸿一听也笑了说:“这砚台一物本是文房所用。偶尔把玩不过是个闲趣。想不成竟然成了坊间奇货倒是好笑了。若几位兄弟喜欢小弟也带了几个小玩砚来。不堪实用乃是所谓掌中宝便送大家把玩吧。”说罢便要洗砚去行囊中取了四个小小木盒来。 卢修一见连忙推辞说:“鸿弟太客气了。现在这卢九砚价值不菲如此重礼为兄却是不敢受。”卢平卢齐等虽然也均是喜爱非常。但口中也一齐逊谢。 卢鸿取过其中一方小砚来打开说:“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刚才小弟也说了这几件是我无聊时所制玩砚平常于手中把玩不是磨墨用地。这几件砚石都是长年溪水冲刷的子石石性温润。时常携带对身体也有些益处。不过是些玩物何必如此在意。” 众人却看卢鸿手中这件掌中宝不过比鸭蛋略大些。乃是一块石金星金晕的子石雕就。只见此砚底色青莹上边满布金花金晕。卢鸿用那晕纹巧雕成了成片的花海中间一湾浅水开了一个小小砚池。近处几枝桃枝柳枝迎风摇曳。树下更有一个牧童。骑着水牛横了一枝牧笛且行且吹。水牛及牧童大不过数毫却形象生动衬着天然的晕色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众人看了又看一时无语。半晌后祖述叹道:“天成卢九砚!尽日听人说得耳朵里都满了今日亲见才知道竟然一精如斯。老黑虽然是个俗人。却实在是喜欢不得了。说不得便厚着脸皮占了小九你这个便宜了。”说罢一改嘻皮笑脸的形象认认真真施礼谢过卢鸿。才双手把这方小砚拿过握在手中只觉盈盈一握手感凉润反复摩挲不忍释手。 卢家三兄弟见了祖述这样子也就不再客套一一从卢鸿手中拿过另几方小砚谢过卢鸿后分别收下。 这几方小砚都是卢鸿精制玩砚背后均有“卢九制”地款识。在此之前世间并无将砚制成掌中宝的就算是卢鸿的《砚谱》中也未收录。此次这几方掌中宝玩砚出世怕又要引得一股新风了。 四人均是把玩许久啧啧称奇这才珍重收起。 此时卢齐问卢鸿道:“九哥那《砚谱》我们都见过了。只是坊间传言这《砚谱》还另有一种版本其后收录了九哥所制的几十种精品砚式的砚拓不知可是真的么?” 卢鸿点点头说道:“确是如此。《砚谱》本分为四卷分为辩石、制砚、形制与拓影。前三卷自然是可以印刷出版唯独砚拓一项难以大量制作。捶拓过多又容易对砚造成损伤因此这一卷只是手拓了十余套。小弟这次来长安也携有一套便在呈于叔父的礼物中。若有闲时大家也可以看看。” 卢平听了欢呼一声道:“那今天可有眼福了。我这就去找管家要去。”说完跳起身来便跑了出去。 卢修见了连忙唤道:“小*平莫急府上管家甚是古板只怕你是要不来的。待我来日禀明家父定取来同观。” 卢平只是挥手道:“放心吧。小弟出马再没 下来地。兄弟们就瞧好吧。”说完远远地去了。 -- 卢修也只好叹息摇头对卢鸿及祖述说:“唉小*平一向是这个样子行为随意少有规矩。却是让大家见笑了。” 祖述听了反驳说:“真性情有何不对?小九说的那天人合一我觉得甚是有理待人以诚审己以诚方是做人的道理。若兄弟亲人间举动言行都要死板板地行这礼那礼故作姿态有何趣味?更有那些穷酸腐儒胸中才学不见得有什么偏是这些外场做得个十足好像天下就他才是正经得不得了。我看这些人根本是扭曲性情虚伪不堪不足为论。” 这时卢齐也说:“九哥这说法确是极有道理。我以前读书就觉得夫子《论语》中的言行根本不是学中先生讲的那样子。后来九哥的气学、至诚等说法一出来我们学堂中一起的同学都说九哥说的才是正理又时常在学中辩论。就连我因为和九哥相熟都跟着沾光不少呢。” 卢修也点头说:“如今气学大盛学坛气象确是较之前些年死气沉沉的形象大不相同。尤其去年长安经会邀请各世家参与。京城中几个宿有名望的学者指责气学是歪理邪说放言待到经辩时定然要搬倒气学重立经义。结果郑家三老中地郑诚一人只身独登辩坛。日不移影将三位京城名宿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郑诚哈哈大笑下坛径去从此再无人敢提压倒气学一事也是一段佳话。只是被辩倒的三位名宿声望大落。尤其是那事先叫得最厉害的柳士宣被郑老先生三言两语说得面红耳赤败下阵来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场据说到年底才将养好了。” 祖述嘿嘿笑着说:“那次辩论我也有幸在场那郑老先生真是了得。傲立当场白须白谈笑风生。看他以一敌三却从容不迫议论间纵横驰骛开张奇肆人物风范实在是另人叹为观止。现在众人都将郑老先生、博陵三醉老人并小九你合称‘二老一少经学三辩’呢。” 众人正谈笑间只见卢平已经拿了一个书函跑了回来嘻嘻笑着说:“亏着是我去了告诉管家礼物中有些特殊之处卢九少爷要拿来再验验。要是小齐你这老实木头去了肯定休想骗了来。” 众人这才知道卢平居然是从管家手里骗了这《砚谱》来看不由齐声笑。 卢平气喘吁吁地坐在众人中间将手中书函打开里边是四卷书册。一一取将出来分别是辩石、制砚、形制与拓影。那辩石乃是遍述天下砚石优劣讲述坑口、石品等等内容;制砚则是讲述制砚工具及要点说明其工艺及流程;形制乃是以图形标明了门字、辟雍、马蹄、蝉式等等诸多砚式。而众人最关注的拓影一卷则是收录了卢鸿精制的各类佳砚的拓片。 卢平将拓影一卷取出伸手打开。只见这卷砚拓收录地多是各类随形砚式有山水、花鸟、草虫、人物以及各类拟形砚等。唐时拓片多是浓墨重拓墨迹乌黑亮称为“乌金拓”。以此法拓石拓碑黑白分明显得光亮精神。但卢鸿这册砚拓拓得却是甚薄尤其是在图形之处层次分明纤毫必现简直便如描绘的一般别有一般情趣。 祖述见了先是惊叹道:“天啊这是拓片么!怎么就能拓成这个样子的?” 卢鸿便解释说:“此法与寻常拓法不同。世间拓片多是用以拓碑文。其法不外是将纸以特制水淋湿后覆上石碑。然后以刷捶打使字迹等处的纸张下凹然后将墨扑刷在纸面上形成黑底白字的字迹。因此如乌金拓自然要黑白分明方才好看。但小弟这拓片是要将砚上的纹形拓出来一味黑亮反倒难以显示图形效果。因此在制这拓片时浅捶轻拓精心扑墨薄若蝉翼清亮光洁是为‘蝉翼拓’。” 众人边听卢鸿介绍边赏玩此卷。但其中各类拓片果然如卢鸿所说精细清洁拓若蝉翼。比之观赏砚台实物还要多一份清趣委实可爱之极。尤其每页之上卢鸿都在旁边另加款跋书法或篆或隶或真或草各色字体精美与砚上砚铭相对成趣。旁边又押了各类篆刻印签互相映衬当真是美不胜收。 直至晚间祖述及卢平卢齐均未离去便在卢府设了小宴兄弟畅饮赏砚说艺至夜方散。 第五章 又见孔颖达 日卢鸿准备好了礼物前去拜见孔颖达。 因为此次卢鸿前来长安并无官方背景而纯粹是以孔颖达弟子的身份辅助孔颖达编书而来。因此卢鸿并未径自到国子监而是待下朝之后来到孔颖达府上求见。 待门房将帖子递进去不久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家人出来颇为恭敬地将卢鸿请到了书房中去。 卢鸿进得门来却见书房之中除了孔颖达之外更有二人。一个六旬老者五短身材紫膛脸美髯阔口颇有威仪;另一个甚是年轻不过三十许人面庞白净三络短须显得很是文质彬彬。 三人谈笑正欢卢鸿进来后向孔颖达施礼已毕孔颖达呵呵笑着让卢鸿起身又对身边二人说:“这就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弟子卢鸿了。卢鸿过来见过颜大人、马大人。” 卢鸿急忙上前见礼。那老者名唤颜师古也是大大有名曾奉太宗诏考订五经文字异同撰《五经定本》流传天下。又撰《汉书》注大重于时。白面书生名唤马嘉运现为国子助学精研《易》经。二人前时编著《五经正义》时均是负责修订其中的《周易正义》。因此次太宗诏令重审《五经正义》故孔颖达正与二人商议。 见礼已毕那颜师古先开口说:“卢鸿呀卢鸿你这名气现下在长安可是大得不得了。就算是你这位师尊孔老夫子。怕也盖不过你地风头去。真不知怎么让他撞了大运捡这个便宜收了你作徒弟。要说老朽和你这师傅相交多年哪里也不比他差就是这运气啊可是差远喽!” 孔颖达听了呵呵直笑。说:“老颜难得也夸人了。所谓名师出高徒你自己教不出好徒弟来却怪运气不好只怕是责备太过了吧?” 颜师古连连摇头道:“真不知道你都教过卢鸿什么就牛成这样子了。你说名师出高徒我来问你那《砚谱》一书中的学识哪点是你教给卢鸿的?若真有这般巧工。却也雕方砚来我看。” 孔颖达听了也一时语塞却只是强辩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夫指点卢鸿自然是大处着眼提纲领。难道还非要事事手把手教他不成?” 二老显是感情极好互相之间言笑不禁倒让卢鸿没办法说话了。 此时那马嘉运微微一笑说:“二老情深却让你们学生为难了。不过卢鸿这砚上的见识。怕也只能说是天授。在下曾于兵部侍郎韩大人书房中见过卢九款的一方龙尾砚委实另人过目难忘惊为神工。后来才知卢九便是孔大人的学生卢鸿倒是纳闷怎么在孔大人书房中还没见过这卢九砚呢。”说完。眼神微微闪动扫过卢鸿又微笑着朝向孔颜二人面上露出几分貌似不解地神色。 卢鸿听了马嘉运这话不由心下暗暗警惕。这马嘉运与自己并不相识但刚才话锋一转隐隐便有挑拨之意。见孔颖达面上略有几分不豫卢鸿淡淡一笑说:“马大人谬赞了。学生得师尊教诲。日以学业为重三年不出困居读《易》。那砚之一道不过是闲暇之时。聊以遣怀有何可言。只不过因族中颇有好此者故偶有所作竟为道中人所喜集录成书公诸于世。卢鸿因此事孟浪或思有负恩师之嘱深自悔恨惶恐无地又岂敢以此小道污了师尊之意。马大人切勿取笑学生才好。” 说罢又上前向孔颖达施礼道:“学生因律己不严竟致玩物之作流传空致虚名于学无益深自惶恐。还望恩师责罚。” 孔颖达听了呵呵直笑说道:“罢了。孔子亦曾言道不有博奕乎。何况文房本是雅玩你素擅翰墨精于砚道也是美事又有什么可责罚的呢。《砚谱》一书老夫也曾观过确为文人才士、爱砚之人枕中秘。你能公诸于世也是一份美谈呢。”说罢不由拈须微笑。 卢鸿恭敬地说:“恩师宽宏学生感激。此次学生前来倒也携有宽砚一方新书一函。不敢称献一来是学生一点小小心意二则也是数年暗中摸索或略有寸进请师尊指点。” 孔颖达等人一听颇为惊讶。孔颖达说:“卢鸿你所说新书所述何艺?莫非你终于将《归藏》读通了么?” 卢鸿说:“那《归藏》博大精深以弟子鲁钝之才区区几年哪得精通?只是弟子几年来苦思冥想这易理一道却需由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若 大求全欲立宏图伟论反倒容易茫无头绪终无所细处着手详推‘数’与‘象’从数理、象理之学入手逐渐推演积数代之功层次累进或终有破解之望。因此学生这一年来于算学、理学、化学上用了些许功夫也有些小小成绩。这《格物论》一书便是学生的一点心得了。”说罢便由身侧的书函中将三卷新书取出恭敬呈于孔颖达。 事实上这《格物论》原本脱胎于卢鸿为太极书院所编写的一套格物教材。包括了数学、物理、化学的基础知识。按说卢鸿在前世时数理化学得并不如何好。但毕竟基础尚可尤其是对一些基本的概念自然还是出当前水准很多的。 卢鸿所说地格物之学孔颖达等均未曾闻想来便是推演易经中数理、象理而衍生之学。但算学一道却是儒家向来所重。唐时国子监内便专门设有算学馆置博士、助教教授算学。更刊定《周算经》、《九章算术》等十部算经为标准范本称作算经十书。 此时那马嘉运眉头微皱道:“易本重数若说以算学相辅推演也算是正途。只是不知贤弟这卷新著算学以何为本?莫非于算经十书之外尚别有洞天么?” -- 卢鸿缓缓点头道:“若说算学前辈十经在前自然难有比肩。只是学生这格物论中算学确实与前人大有不同之处。学生也曾在太极书院中择算术精通的学子试教于日后推理习易倒还有些用处。” 马嘉运听了心中却是大大不服。他本是《五经正义》编著诸人中最为年青的一个。又自许甚高对《周易》用功极深。当那《归藏》刊行后也曾下过很多功夫只是寻不着头绪不知如何下手。这次见卢鸿提出以算学、理学等相铺推演之说心中更为不忿。心想这算学自己也是极精的卢鸿小小年纪居然狂言立书著说还道与前人大不相同倒要给他一个教训。 思及至此马嘉运面上不露声色点头微笑说:“卢鸿你有此志气甚是可嘉。在下于算学也略有些心得改日贤弟到国子监中修书之时倒要贤弟多多指点呢。” 其实马嘉运对于卢鸿书中所载也颇为好奇。只是此书是献于孔颖达的礼物他自然不便当场拿来观看。心中所想便是待卢鸿到了国子监修书时在众人面前与他商讨算学到时候再好好折辱他一番。心下虽然如此想着面上却是笑得如沐春风一团和气。 那孔、颜二人均是至诚君子都在连连点头对于马嘉运这等不露声色的态度似乎并无查觉。只是卢鸿前世时做了半辈子的文物贩子对于各类人物的心理看得极准。以马嘉运这点道行哪里逃得过卢鸿的眼睛去。虽然不知道这马嘉运为什么挑拨自己和孔颖达的关系又要在算学上打击自己沿难以理清个中关系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己既然来了这长安就没有要怕挑战地心思也不惧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又闲谈了几句颜、马二人便起身告辞。孔颖达带了卢鸿将二人送出门外这才回返到书房中师徒二人谈起这次重审《五经正义》之事来。 这次上喻重审《五经正义》之事孔颖达也是颇为疑惑。此书初完时当朝太宗皇帝颇为赞许下诏褒奖说“考前儒之异说符圣人之幽旨实为不朽”还赐孔颖达绢帛三百匹。去年以来不知为何却传出当今圣上对《五经正义》诸多不满的话来道是《五经正义》中疏漏之处颇多更有违于君臣体统、大不敬之处。本来还道是谣传不想今年年初时忽然得了上旨要孔颖达组织人手重加审订《五经正义》。 孔颖达此时年事已高身心俱疲本已有致仕之意。忽然接了此旨却不得不尽心竭力重审诸经。只是毕竟年岁不饶人还未着手便每有力不从心之叹。这时想起自己的得意弟子卢鸿博学强记遍览群书。尤其卢鸿于读书鉴论更有独到之处卢氏读书法早为世人称道。若得卢鸿来相佐审经一事再合适不过。于是便有了修书要卢鸿来长安相助之事。 卢鸿听了也觉得这事背后似有蹊巧只怕便是有人挑拨。只是挑拨重审经义一事究竟有何目的一时也想不明白。 第六章 格物论 然一时无处索解师徒二人也就不再谈论重审的由来卢鸿的这部《格物论》来。 这《格物论》中算学一卷是卢鸿根据前世记忆中数字的基础知识结合易理而写作的一本数字专著。 《易》颇重数理其本身便是二进制的数字排列以阳阴二爻的形式表现出来。不妨可以认为易经事实上就是要以数学的方式来演算天地阴阳世间万物的变化。 卢鸿在算学中次提出了二进制与十进制的换算并给出了六十四卦的对应数字演变公式。并以此为开端讲明“欲穷易理先明数学”的观点。 其后卢鸿提出了数理的几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公式与定理。 中国古代数学对于公式和定理的总结推导并不是十分重视。虽然卢鸿在书中提出的公式及定理都是非常简单的但这种研究数学的方法引起了太极书院几名精于算学的讲学以及学子的极大兴趣。为此在太极书院中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数学的组织名为数学院。在卢鸿的建议下几乎将目前各类算经中的难题一一通过公式、定理的研究推演出正确的解题思路来。这几年来已经是颇有成果。 现在卢鸿绝对敢说太极书院数学院中的讲学和学生随便拿一个出来到国子监的算学馆中也能算得上顶尖地人物。只是这些人被卢鸿提出的方程式、平面几何之类的新知识迷得入了神。一个个大有成为数字呆子的可能性天天在一起扎堆讨论公式定理。数学院中几个讲学更声称要写出一部前无古人的《数学典》来让天下学数之人都要叹为观止。 孔颖达边听卢鸿讲解这卷算学的新意一边随手翻开书来。只见书中写地。几乎全是自己看不太懂的符号一时茫然。 卢鸿见了连忙解释道:“恩师有所不知这其中的符号乃是学生在研习数理时为了方便标记而用的。在书册之中专有凡例。”说罢便一一讲给孔颖达。 孔颖达听了就将凡例细审了一过。再听卢鸿讲其中的数位进制、公式定理以及各类推算方法观看各类图表越听越是心惊自己翻看了一半时忽然掩卷半晌无语。 思索半刻孔颖达长叹一声说:“卢鸿你这卷算学当真开古今未有的新局面堪称有易以来。数理最精微的专著。尤其难得的是数理本是易学中最为艰涩复杂地一部分寻常天资略差的学子往往不得其门而入。就算是聪明人没有名师指点。也难有大成。但你这新算学只要是中人之资按照书中所说公式、定理以之演算万物也不是什么难事。后代学人只要在前人基础上将公式和定理逐渐深入。累积总结定然有解开至理的那一天。唉可惜老夫等不到那一天不过能有你这样的弟子。开创这般成就也就庶几无憾了。” 孔颖达说到此处一时有些萧索见卢鸿想要说话摇摇手止住说:“你也不必谦虚了。我也早就说过若说学业我本也没什么可以指点你的。若能有所提携也是我的幸事了。只是这部《格物论》你可有将之付梓出版的打算?” 卢鸿说:“这部《格物论》本是学生不自量力为太极书院所编写的一套教材也曾委托奚家印书坊印制一部分但只是内部教学使用未曾行过。因为书中内容还是草创未称完备本无公开出版的打算。何况这本《格物论》就算是印了怕是销量也有限印书坊也未必愿意大量印制出版呢。这次学生携来乃是作为作业呈于恩师指点的。” 其实卢鸿这话只说了一半。他本意是将这《格物论》中地知识当作太极书院中培养学生的法宝。更深一点的知识除了数学院中研究外也就是观岚阁中几个精英能够知晓自然不会拿出来献宝的。这次卢鸿带来的书中主要都是基础知识如数学中方程式等内容都未曾包括。 孔颖达说:“数学若说完备精深岂有尽头。以为师看来你这套书便要早早出版才是也让天下数理学人共习书中研究方法。若说销量有限一事也无须担心。朝庭开科取士数算也是颇为重要。明日为师便与国子监中同仁共义上奏请将你这卷新算学订为新进算书由朝庭刊定推广想来不致有何难处。” 卢鸿听了连忙应是又谢过孔颖达。孔颖达心情甚好又呵呵笑道:“那马嘉运为人少年得志略略有些傲气又偶尔爱用些小心思。他算学本精在算学馆中也有些名气所说要你指点之事怕还有些后话。为师看你这新算学的深浅要真较起真来马嘉运难免要丢了面子。此人于朝中有些根基卢鸿你须注意不要太过份才好。” -- 卢鸿一听大汗原来自己这位师尊心里明镜一般只是面上看来无知无觉地样子。想来也是孔颖达本也不是呆子混迹官场这些年虽然不是如他人般洞明世事但观人察色岂是寻常。只是卢鸿本性不爱委曲求全人家欺上门来如何避得?想了一下便开口说:“启禀恩师其实这数学一道虽然是学生提出来的但太极书院中专门有几位学生日日研习这数学目前若说专精只怕还在学生之上。学生听说国子学中算学馆中学子也不少。不若便仿照经辩之例举办算数竞赛先由太极书院中数学院与国子学算学馆中互竞高低如何?也免得私人争论伤了和气。” 卢鸿此法明明是要让太极书院数学院压国子学算学馆一头。自己不出面却要自己的学生来打擂台。但此法光明正大又不碍着个人的颜面想来那马嘉运也没有话说。 卢鸿的心思孔颖达自然明白。想来卢鸿对于太极书院的数学院必然是颇有自信才有此议。孔颖达现为国子祭酒若是算学馆胜了自然有面子就算是败了卢鸿也是自己的学生也不算丢脸面。此法不只可光大卢鸿新算学也免去私下受人指摘挑战的麻烦公平公正倒也是个方法。 孔颖达点点头说:“当下朝庭偃武习文之风颇盛文风流被日渐兴旺。前些时经会经辩等议朝庭也是颇为许可地。如果这算数竞赛一事可行必然于算数之学展有极大的推动。只是上次长安经辩阳郑诚舌战群儒压倒长安诸贤;如果这次算数竞赛再失手于范阳太极书院怕是朝庭面子上要过不去了。” 卢鸿嘿嘿笑着说:“这倒也不妨。现下其他世家也纷纷仿效兴建书院。不如此次竞赛便全邀各书院参加每家一支队伍限定人数集体对抗。估计算学馆再不济也不至于成绩太差吧。如果师尊还觉得不好交差不如便定下规矩凡此次参赛中成绩突出者便聘入算学馆为助教。一来为朝庭掘了人材二来胜者也成了算学馆的人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了。” 孔颖达听了不由也乐了打量了卢鸿几眼心说早有所闻自己这个便宜徒弟事上算得极精点子多多从来不肯吃亏。今天商量这几件事自己一有难题卢鸿总是解决之道。表面看来公平无比让人无可指摘。但细算下来总是可着他卢家合适再没便宜让别人占了去。 孔颖达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就依你便是。这算数竞赛之事老夫明天便同你地大作一事共同奏明施行。这几天你先休息一下估计也少不了雅会宴请应酬之时切勿太过小心谨慎才是。” 算数书与竞赛之事已定孔颖达又翻看了物理两卷。只是这两卷更为艰深新颖便是孔颖达别说未曾得闻就连想也想不到。感叹之余也不再细究便合了书卷道是日后详审。 师徒二人又闲话几句卢鸿起身告辞。这几日还要先回卢承庆府上暂歇待审书开始之后卢鸿再搬到孔颖达府内去。 回了卢府卢鸿才进了自己的院中便见祖述正与卢平卢齐在院中站着说话。见卢鸿一进来祖述几步便跑上来紧紧拉了卢鸿的手大声说:“小九你可回来了。哥哥明天家中有个小宴兄弟你可务必要出席千万千万就当帮哥哥个忙便是。哥哥这可求你了。” 此时虽然天气还甚是凉爽但卢鸿见祖述额头上居然密密的满是汗珠心下惊讶怎么这位哥哥急成这样难道出席个宴席上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成? 还未说话却见身后闻讯而来的管家与一个下人抱了两大堆各色名刺宴贴来足足有几十份。这时再看看祖述面上焦急等待的神情卢鸿心下才有些明白了。 第七章 祖府雅集 鸿人方才到了长安消息已然传了出去。若说长安目士等最为流行之事除了举行各类经辩就是诗词曲会。 这经辩于长安城中以往也有举行只是所辩大多以佛门弟子为多纯粹儒家经义的辩论是近几年随着玄坛讲经及范阳经辩的名气才逐渐流行起来。尤其是去年时官方组织的长安经辩极为轰动。长安子弟成群结队的去看经辩在坛下为着选手大声叫好热闹非凡。在压轴之战中郑诚一人力压诸贤风度倾倒全场着实是大出了一把风头。在此之后各豪门也经常组织各类小规模的经辩活动许多能言善辩的青年学子不乏一鸣惊人者。 诗词曲会不算是新鲜活动。但近来长安此类集会则是更为盛行。集会之上除了作诗唱曲更多有文房精品鉴玩甚至有巨贾豪商借此拍卖珍玩以求高价的。长安之人本重古物随着此风各类鉴古活动也是越来越旺。许多前朝文物价值猛增而附庸风雅者更是不惜重金收购。每有珍品出现往往有坊间组织拍卖竞价竞者众多观者云集也是京城一景。 卢鸿在范阳时经辩登场力抗崔三醉而不落下风早被人视为三醉老人后辩坛一人与后来成名的郑诚同为经学三辩之一。《砚谱》刊行天下风雅流传。更是砚道巨子一时无二。得知卢鸿到了长安那些欲邀卢鸿参加经辩及鉴赏活动地各家府第便闻风而至一时把卢承庆府门都差点堵住了。只因卢鸿前往孔颖达府中拜见只好将各类邀请的贴函留下怏怏而去。 再说这祖述。他本是个好交之人朋友众多。更兼他家学渊源雅擅乐曲因此家中本就多有诗词曲会。这次从卢鸿手中得了那方掌中玩砚不免向朋友炫耀道自己与卢鸿是极相熟的朋友这方砚便是卢鸿亲赠。 这方砚上有“卢九制”款识制作更是精美凡。一望可知为卢鸿亲制精品。只是这掌中玩砚从来没有人见过也未曾闻卢鸿曾制过此类砚台因此祖述说是卢鸿亲赠便有几个同年摇头不信。更有那爱开玩笑的说定是祖述不知从哪里高价购入却要硬说卢鸿亲赠自抬身价。 这一下祖述可恼了非拉了人家要说清楚。一来二去越说越僵。最后祖述便言道自己明日便在府中举行雅会定要邀了卢鸿出席以正视听还自己一个清白。 本来祖述想自己与卢平、卢修等。极是相熟。昨日与卢鸿相见相处颇合得来想来自己力邀不至于有什么差池。谁想等他赶到卢承庆府上来邀卢鸿时便被府外的车马人流吓了一跳顿觉不妙。进来一打听果然都是请卢鸿赴宴的。这下子大急幸好知道卢鸿不在府中。连忙到卢鸿院中相候更拉了卢修前来帮说。恰好此时卢平、卢齐也一齐来了连忙也拉住二人求他们一齐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只是那卢平却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口中直说:“老黑你这话就说错了。卢鸿是我们本家地弟兄要说赴宴怎么也得先几着家里不是?我们哥儿俩正商量要办个大大的经辩请了九哥去押阵好壮壮声威。你那什么雅会就不能先让让么?”说罢连着向卢齐挤眉弄眼的大送暗号。 卢齐见了不由好笑自己这哥哥也太会作弄人了。虽然自己兄弟也商量过得空时要邀卢鸿办个经辩不过哪会这么紧这么巧便赶在明天的? 只是不管怎么着哥哥暗号送了来自己也不能拆穿了不是。只好忍住了笑附和道:“是啊我们学中几个同学见了九哥送我们的玩砚都是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求我们说一定要想办法办个经会见见九哥。同学们好话说了一箩筐不说还道要好好地请我和平哥一顿呢说是要找个长安最大的酒楼任我和平哥点的。”说完再也忍不住连忙背过身去装作咳嗽起来。 祖述心下正急居然也没有现破绽只管着了急说道:“我的好兄弟就算是哥哥求你们了。老黑我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要兄弟们再不帮这个忙以后让我这张黑脸往哪搁?事成之后别说是酒楼设宴就算是兄弟们到花坊包场子老黑我也认了!” 卢修看闹得有点过连忙出来说道:“小*平小齐开玩笑也要有个适度。子语兄不必着急他二人不过是见你心急着请卢鸿故意逗你地。他们的那什么经辩早几天晚几天的怕是没什么打紧。一会卢鸿回来我们哥几个定帮你美言便是。” 祖述这时才恍然大悟。待见卢平卢齐都嘿嘿偷 着看自己热闹的神态摇头晃脑便佯怒道:“好你个瞎了我往日对你那般好这时候还开我的玩笑。小齐你也是学什么不好学这个坏家伙。唉好好的孩子都给带坏了。” -- 几个人正在说闹忽然见卢鸿已然回来了。祖述再也顾不得怪罪二人连忙上来拉了卢鸿把拜年的话先说了一车。 这时卢家三兄弟也过来一齐帮腔。待卢鸿听清楚了来龙去脉也觉得好笑便对祖述说:“子语兄且稍安勿燥。不过是一场集会只要容得出身小弟焉有不允之理?待小弟先清理下这堆俗债只要错得过去必然不教兄为难便是。” 祖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声说:“小九你就不要说什么俗债不俗债了这堆请柬老黑全替你打了便是。左右也不过都是集会都是自家的弟兄要说赴宴怎么也得先几着家里不是?” 卢鸿听了好笑只得点头称是。一边将这些请柬取将来一一过目。有些不太清楚根底的便简单询问卢修。还好虽然请柬众多倒没有特别重要地宴会安排在明日错不开的。祖述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先是谢过卢家三兄弟又拉着卢鸿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明日务必到席这才急着回家安排诸般事宜去了。 第二日一早卢鸿起来到卢承庆夫妇房中请了安用罢早餐禀明这几日的宴请之事。卢承庆听了又简单对卢鸿介绍一下几宗紧要不可推脱的宴会讲了一下各方的人物来由注意忌讳等事。简单算一下估计今后这几天怕卢鸿是没得闲空了。 说完之后卢鸿便由卢修陪着与来找他们的卢平、卢齐一起去往祖述府上。 祖述年纪虽然不大但因他父亲前两年已经亡故所以他也承父荫入了仕现在太常寺清商署任协律郎因此交游也颇为广泛。今天除了故交好友外多是年龄相仿地文人才士慕名由朋友引荐前来一观胜会的因此府上人头涌涌颇是热闹。 卢鸿等到了府门见祖述正在门口迎接客人。见阳光明媚照得祖述黑黝黝的脸上泛起油光。见了卢鸿等人祖述脸上更是笑得如同开了花一般忙着将众人让了进来。 集会之所就在祖府的后园。祖述这府第本是先人所遗虽然称不上美仑美奂但也是前朝时高官府第占地颇广。园中林木高荫楼台阁院回廊浅池应有尽有。 此时园中人也不少见祖述陪着卢鸿等人进来便都纷纷上来见礼。卢鸿名声在外但园中诸子倒还都是初次得见。虽然还不知才学如何但见卢鸿年青秀美风度翩翩先都喝了一声彩。 祖述便一一为卢鸿介绍。其中有几个特别相熟的更要额外多说几句。说到激他请卢鸿的几个相近朋友时倒把卢鸿看得好笑。 原来祖述这几位朋友虽然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与祖述却有一点极为相似的特点便是长相一般的黝黑。几个人站在一卢当真是相映成黑黑压压地联成一片。 祖述指着其中一个黑瘦黑瘦的青年说:“这位仁兄名唤李叔慎要说胸中才学那是没有话说。但这幅形象却更是大名鼎鼎。咱们朝中黄大人有诗赞曰:叔慎面孔不似猢狲猢狲面孔强似叔慎说得便是他了。”众人见这李叔慎果然精瘦浑黑如猴子一般不由都笑了起来。 那李叔慎却反驳道:“得了子语要说黑难道我还黑得过善贤兄不成。你知不知道咱们长安城中四大黑是什么?人道是:油烟古墨青煤精锅底草灰长安令!还得咱们善贤兄才是黑中魁。” 李叔慎口中所说的长安令便是站在最边上的胖子名唤杜善贤。这位仁兄年龄大不几岁能当得长安令这位置想来也是有些门道。只见这位长安令果然黑得不同凡响胖胖地圆脸便如同精磨的黑檀木盘黑油油地泛着亮光。远远看去难辩耳鼻还好张口说笑时牙齿洁白生辉不至于让人看不清眉目。 这时杜善贤连连摇头说:“要说这个黑字兄弟就惭愧了。黑得透亮不算什么要黑中泛紫才是上品。咱们卢鸿公子在《砚谱》中不是言道墨墨色最佳者黑中泛紫其次泛黑再次泛青如咱这泛白光的根本就是孙山之外了。”说罢便将身边一个面色黑紫的青年拉过来对卢鸿介绍说:“好教卢兄得知这位仁兄名唤贺兰僧伽人送绰号称为油烟古法、墨中神品的----紫玉光!” 第八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 玉光本是奚家墨坊精制的一款油烟墨因墨色泛紫而看这贺兰僧伽确实是黑中泛紫这紫玉光的绰号不知是哪位想出来的实在是神来之笔。虽然强自忍耐也不由面上带出微笑。 几人都是极熟的朋友说说笑笑一齐将卢鸿让了进来。今天因为是祖述所邀的朋友大都是年龄相仿的年青人因此场中气氛颇为随意。卢鸿随了祖述又认识了几个朋友然后祖述看人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准备歌舞众人入席。 祖述现在能任协律郎固然是因着先人祖荫但他本人于音律歌舞实在是有过人之处自少年时便名声在外。因此他府上集会基本都是以赏曲观舞为主的。 今天祖述也是下了本钱为了能将此次集会办得出色不惜动用关系求了自己一位先辈从教坊左坊中请了一个班子出来。内中数名歌女、舞女都是颇有声望的角色。现下开场作舞的场中女子虽然年龄略大了几岁当年却是曾经内坊的高手名唤作念娘。只听鼓声腾起激如雷落但见念娘双袖各持彩练乍然舞动在场中翩然若飞。两条彩练如风拂轻柳浪卷长云起落翻飞。众人只看得屏住呼吸紧盯着场中人形练影眼睛一眨也敢不眨。 卢鸿虽然也算有些见识但这般正宗的唐时歌舞还是次得闻得见。一边观赏一边心下也是暗赞。 却见场中念娘忽将身形定住后仰双臂齐扬竟将两条彩练轻轻抛起来。那彩练本是丝质飘飘摇摇。竟似要飞扬而去。众人一时或是惊呼或是叹息眼睛紧跟着那彩练一同起伏渐渐落下飘开。此时却见那念娘身体轻舒轻轻巧巧一个翻身双臂齐展抓住彩练末端轻轻一抖将那彩练如虹吸龙饮一般收过。环环叠落接在双臂之上。众人这才齐齐舒了一口气喝彩声如潮般响了起来。 一场舞罢念娘面带笑容上前行礼。众人彩声不断良久方歇念娘这才谢幕而下。此时祖述便起身举酒相劝众人共饮杯酒。场中歌舞暂停乐队便奏起一曲慢调。正是前朝名曲《水调歌》。曲声悠扬众人也借此时机举杯互敬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卢鸿赞叹良久对祖述说道:“今日子语兄这场可是不虚此行了。方才这场彩练舞真是精彩绝伦。只是不知这位舞娘是从哪里请来地身手如此高明。” 祖述洋洋得意地说:“不瞒小九说要是寻常人家想请这位念娘出手可也真是不容易呢。这位念娘本是内坊中名部。后来年龄渐大便出来到左坊中现为舞艺教席。若想观其一舞没有点面子是想都不用想的。老黑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请了一位前辈从中出力才请得一舞。” 卢鸿连连点头适才观念娘舞蹈确是大家风范。身手不凡。 这时却听旁边席上有人说道:“卢兄切切不可被子语这厮骗了。从来舞蹈总需是十八少女细腰如柳粉面如玉方才可赏可观。刚才这位阿姐不不不简直可称作阿婆的舞得虽佳却已这般年纪还有何可观?什么难以相请云云定是这厮欲取悦于你大言相欺!” 祖述怒而回头见说话的这人圆盘大脸黑亮光正是长安令杜善贤大人。只见这家伙摇头晃脑手持玉箸轻敲浅瓯唱道: 相公经文复经武常侍好今兼好古。 昔日曾闻阿武婆今日亲见阿婆舞。 声音不大但卢鸿等近旁席上均清晰可闻。待听道“今日却见阿婆舞”不由齐声哄笑。与杜善贤同席的李叔慎、贺兰僧伽二人更是连连称妙。 祖述了不由笑骂道:“你这黑头就知道编排我。只是说我不妨那念娘也是老大身价你却不该这般贬斥。” 说罢持了杯上前定要罚杜善贤一杯酒。卢平卢齐等均在一旁起哄杜善贤也只得从众向着卢鸿拱手说声“见笑”一口干了。 这般说说笑笑你来我往酒意已经有了几分。祖述便下去吩咐乐队停了曲子这才对众人说:“今日兄弟家中小会各位俱来捧场在下不胜感激。难得高朋云集总得有几新诗、几支佳曲撑撑场面。兄弟为主人虽然不才也便厚颜作这抛砖之人先奉一曲以博诸位方家一笑。”说罢从旁边唤过一个小姑娘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这小姑娘年纪甚小不过十四五岁。头上一圈小辫编成一个宝花髻上边插 金步摇头上垂下两朵金花。两只眼睛圆圆地顾>:.灵慧。她听了祖述的话不住点头眼睛溜溜地转了几下又嘟起小嘴歪了脑袋想了想这才走到场中脆声说:“诸位先生、诸位公子小女子本是初学乍练少经场面。今天下得场来却是唱支小曲以为助兴。还望各位照拂些个给些彩声才好。”众人见这少女娇慧可爱口齿伶俐自然是不吝掌声纷纷喝彩。 少女便将手中红牙板轻轻敲动身后丝弦相和。但听曲调甚是跳动轻灵隐隐地又有几分调皮味道。几声短弦后少女将手中牙板一停开声唱道: 叔慎~~骑乌马~~ 众人一听曲中忽然唱出李叔慎的名字来纷纷停了手中杯看向场中少女并李叔慎。想当初开场时祖述偷偷在少女耳边说了什么估计这曲子怕是又要拿人开涮了。 少女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唱得是: 叔慎骑乌马 僧伽把漆弓; 唤取长安令 共猎北山熊! -- 少女不唯声音清越面目表情亦是生动两只眼睛圆溜溜地唱得极是认真。到最后一句“共猎北山熊”的“熊”字时更是将尾腔甩得长长的声调高低翻转足有十数个起落。声音清脆婉转吐字之时头轻轻点动头上的两朵金花也随之不住颤动。 少女这“熊”字尾音还在不停翻腔之时席上众人早就笑得翻了。再看李叔慎、贺兰僧伽同那杜善贤坐在同一席上。他三人虽然高矮胖瘦各异但面目俱是黝黑远远看去黑成一片。想象三人这般形象还要骑了乌黑的马拿着漆黑的弓到山里去打那黑熊。此情此景实在是另人不由捧腹。 卢鸿幸好早有准备在少女唱前就预计祖述会搞怪先把手中酒停下了不至于当场喷了但也憋得脸色通红。旁边地卢修也是强自忍耐只是面上嘴角不住抽*动。卢齐直接倒在了卢平怀里笑得直不起身来。他人就不用说了当场把酒喷到席上的就好几个一个个笑得咳嗽不止。还有那过份的直接喷到人脸上更有几个干脆抱了肚子东倒西歪一时乱作一团。只有祖大公子祖述却是一脸的一本正经尚在随着少女那甩腔摇头晃脑一幅沉醉的样子。 猎熊三人行本是同席。那李叔慎正一边饮酒一边听贺兰僧伽说什么听了这曲子直接“扑”一口喷了贺兰僧伽一头一脸随即又强忍笑意不住地浑身抽*动;贺兰僧伽以手抹脸见众人纷纷指点而笑当时紫黑的脸色又加深了几分一时不知是怒是笑。 只有杜善贤一张胖脸兀自笑容可掬便如唱的是别人一般居然还能点头称赞少女歌声不错。待少女将那“熊”字拖了半天才唱完了这才开口说道:“小姑娘唱得不错嘛。只是子语这诗却实在是不该。请君试看以阁下这般面目若说我三人猎熊难不成还黑过你去不成?正是老落在猪身上唉只看到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呀!” 那老便是乌鸦全身黑羽。它若落在那黑猪身上说猪黑岂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众人听了杜善贤这话再比较四人脸色深浅才止住的笑声不由再次轰然而起一个个指着四人说不出话来直笑得肠子都要断了。 直到众人笑得都没有力气了这才一个个起来不乏有帽歪衫皱的一一整顿更命人收拾了酒席。 祖述摇头不已不说自己做怪却说杜善贤害人。二人互相说闹指责几句才说道:“光顾嘲闹倒忘了今日的正题。今天卢鸿大才子大驾光临不写新曲子来助兴再无放过地道理。”众人听了尽皆哄然称是一时纷纷议论起来均道定需佳作方可配得今日佳会。卢平、卢齐更是兴奋都直起身来只待卢鸿出手。 那小姑娘早有准备便手执了花笺上前求诗。卢鸿见这少女娇憨可喜有心逗她一逗。寻思片刻从旁边取过笔墨刷刷点点在花笺上写下了一五言八句诗。 小姑娘看了一眼并未太过在意便向卢鸿行了礼谢过想了一想寻即向乐手说了几句站在场中轻敲牙板。乐队轻轻几声弦起又有箫管相和乐调几转声音甚是冲淡。 众人不知卢鸿写了什么诗作出来均屏息静气细听少女唱来以明端底。 第九章 短柱 听少女启声唱道:“栖息消心象檐溢艳阳……” 起声之时声音甚是清脆平顺但到第二句时忽然微有涩滞。这时少女才恍然明白不妙一时脸色有些慌张不敢大意再收束心情静心屏气吐字续唱。 原来这卢鸿却也有些坏写给少女这诗若不是特地练过怕是难以唱来: 栖息消心象檐溢艳阳。 帘拢兰露落邻里柳林凉。 高阁过空谷孤竿隔古冈。 潭庭同淡荡仿佛复芬芳。 这八句诗每一句均以同音为声韵若要唱来极是拗嘴。也亏这少女口齿伶俐总算前七句勉强唱了下来唱到第八句“仿佛复芬芳”时再也绕不过来了到“复”字便拗在了那里。众人齐声哄笑。少女小脸通红对着卢鸿跺脚不依说:“卢公子净欺负奴家。小女子好心好意地求曲子怎么写了绕口令来!绕得奴家舌头都打了结儿了!”众人先是听了这诗唱得绕嘴看着这小姑娘娇嗔可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也暗暗佩服卢鸿诗思敏捷。虽然是游戏之作也难得片刻之间便能写出如此刁钻之作。更有几个看了诗笺自己念了几句只觉得诗意虽然雅致却着实拗口只两句就“艳”“溢”地转不弯来了。 那少女犹自娇嗔不依祖述见了笑道:“你却怪不得卢公子。这诗非是绕口令乃是别体双韵。一句多韵最是难得。便如同你日常唱的曲子中地短柱一般。” 祖述所说的曲子乃是唐时方才兴起的长短句后世称之为词。此时词牌初兴各青楼教坊中颇为盛行。那短柱便是押韵极短的词曲一般一句双韵甚或有一句三韵的。不止唱时极为考究功夫。若想做得妥当。更是难上加难。 众人听了。也不由议论起来。那李叔慎也是诗中能手不由说道:“若说这短柱一体在下前些时日曾于会上闻过一只曲子颇为佳妙。一句双韵宛如天成。归来之后也曾欲效其体。只是寻思弥久终是难乎为继。”说罢便将前时闻得的短柱体曲子吟与众人听。 博山铜细袅香风 两行纱笼烛影摇红。 翠袖殷勤捧金钟半露春葱。 唱好是会受用文章巨公 绮罗丛醉眼朦胧。 夜宴将终十二帘。月转梧桐。 此曲写得确实佳妙。语俊韵险一时之间众人竟然无从接口。 这时唱曲少女眼睛眨了几眨道:“曲子中的短柱奴家也曾闻说。只是哪里有诗也写成短柱的了?就算依着祖公子与李公子便请卢公子为奴家写个能唱地短柱来吧。” 说罢另拿了彩笺来定要缠着卢鸿再写过。众人适才听了李叔慎所吟地短柱曲也对这短韵体例颇感兴趣自家也都寻思过绝难下手。此时纷纷出声相和看卢鸿可有大才再作短柱。只有卢修却是出言相劝。在他想来这短柱体确是极难片刻之间便是天才也难有所得怕卢鸿一时应对不来失了脸面。 卢鸿寻思片刻便笑着在笺上再写了一说:“在下便以三国人物为题胡写一以为游戏吧。姑娘请看这短柱算是够格了吧?便与你赔礼如何?” 少女看了却是一自度新曲。再细看一遍居然是两字一韵真是短到了不能再短。难得地是语意清爽毫无造作之态一时心中大喜。少女又暗暗念了两遍这才放心谢过卢鸿重新示于乐队中领头之人轻声商量几句复至场中。身后管弦之声再起隐隐多了几分沧桑沉郁。只听少女唱道: 鸾舆三顾茅庐 汉祚难扶日暮桑榆。 深渡南泸长驱西蜀力拒东吴。 美乎周瑜妙术悲夫关羽云。 天数盈虚造物乘除。 问汝何如早赋归。 众人先时听叔慎所述短柱曲时已然觉得佳妙无伦。此时再听卢鸿这曲短柱竟然是两字一韵而语意浑如天成较之前者何止难了数倍。一时反复品味惊赞不已。 既有佳作众人钦佩之余不免纷纷举杯再敬卢鸿。祖述更是觉得面上有光在旁边也是撺掇不已。虽然此时酒度数不高但后劲甚足。喝得数轮下来卢鸿也是渐有酒意。到得最后居然那唱曲少女也来凑热闹拿了个大杯前来敬酒道是今日卢公子赠曲是为平生之幸感激不尽敬酒为意云云。一时众人更是哄声大起便是卢鸿口才纵横无 时也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被人半劝半不少。 总算是捱到散场众人才尽兴而别。卢鸿总算是经验还算丰富虽然身为众矢之的居然也勉强算是清醒。其他诸人如祖述及猎熊三人行都早已经是粘牙倒齿不辩东西。与卢鸿同来的卢家三兄弟也都是晃晃悠悠的。那祖述兀自拉了卢鸿絮絮叨叨把感激的话高兴的词说了足有几十遍。末了这家伙歪歪斜斜还坚持着定要亲自把卢鸿送出府来。在府外还是不放手要不是卢鸿力辞恳劝只怕便要说到天黑也不放卢鸿走了。 卢鸿也觉得有些高了上了车便觉得困。卢修与卢鸿同车上了车即歪倒大睡。那卢平、卢齐更是由人扶到了车上去。等坚持到了卢府家人起来将卢修扶去休息卢鸿也由洗砚扶了进客房简单洗漱晚饭也没再吃上榻沉沉睡去。 卢鸿此次集会中短柱一诗一时传遍长安时人叹为绝唱一时各处集会无不以短柱为尚。唱曲的少女本是念娘地干女儿一时也是名声大噪人皆以“念奴”称之。卢鸿此曲竟然阴差阳错词牌便被人称为《念奴娇》。 接下来的几天卢鸿日程却是排得满满的。整日里不是东家宴请便是西家集会。一时之间大叹吃不消不由把“断送一生唯有酒寻思百计不如闲”整日念了数十遍。 这一日卢鸿应邀之会却是当朝皇子魏王李泰府上专程所设。 当今天子李世民子女众多。长子亦即太子名叫李承乾。其下更有吴王李恪、魏王李泰、晋王李治等多人。卢鸿的老师孔颖达现下就任太子李承乾的右庶子负责教导太子学业。只是李承乾虽然天性聪敏过人却是喜爱声色犬马漫游无度。孔颖达与左庶子张玄素等人虽然每行规劝却是难改其志。 昨天卢鸿便是受邀在太子府中参加鉴古之会。席上卢鸿表现出众折服众人也很得了太子的称赞与许可。但卢鸿总觉得在太子削瘦的脸上虽然看似满是笑容但一双眼睛却是写满阴沉。 而今天的主人魏王李泰与太子李承乾表现大异。这魏王李泰自小聪明好学深得当圣上地喜爱特令府中别置文学馆听任他引召学士广延时俊。据说李泰虽然并非太子但每月地开销比之太子还要加倍。府中馆舍人物辐凑门庭如市颇负人望。 贞观十六年正月魏王李泰主导编纂《括地志》献上很是得了圣上的夸奖风头一时无俩。更兼太子李承乾不仅荒游无度自幼又曾患脚疾行动不便。因此时人多有看好李泰的认为太子之位早晚非魏王莫属。 思索之间马车已经到了魏王府前。卢鸿下了车洗砚忙把请帖递上。便有一个下人过来引了卢鸿从旁边小门中进了王府直向内行来。 一路只见这魏王府中人物川流不息多是冠带之士人物风范确是不凡。再想到太子府上人物多为奔走之辈甚至不少鸡鸣狗盗之徒难登大雅之堂不由心下暗叹。 行到后院厅堂家人通传一声然后才请卢鸿进来。卢鸿进得堂中观看只见这厅堂虽然甚是宽敞但装饰点缀却颇为朴素四壁也只是白墙。正中坐着几人居中一人年纪约有二十三四体格宽阔腰腹丰硕正是魏王李泰。 李泰身体肥胖腰腹洪大趋拜稍难。因此当今圣上便下令李泰到朝所时可以驾乘小车直入对其宠爱可见一斑。 卢鸿进来不敢怠慢趋前行礼。那魏王李泰甚是爽朗起身相迎笑着说:“快快免礼。唉呀说起卢公子地大名本王这耳朵都要磨出了茧子了。玄坛讲经初倡气学;范阳经辩新解老子。那《砚谱》横空出世举凡读书新法、文房佳制哪件说来不是轰传天下的事?公子才来长安本王便急着安排要相见怎奈公务缠身未得其便。不想才耽搁两天卢公子短柱新曲又是名动长安。呵呵今天总算是得偿心愿了。嗯。也需得卢公子这般人物当得是天生俊秀一时风流啊!” 卢鸿听了连连逊谢。这时魏王李泰便为他介绍身边客人也俱是一时名秀。卢鸿抬头细看忽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也在座中正以敌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第十章 神秘古物 鸿一看之下已经认了出来。此人白衣如雪相貌盯着卢鸿目光中如欲喷火。正是当年范阳经辩时败走麦城的6蒙之侄6清羽。这6清羽曾经与卢鸿共论毛笔与书法当时卢鸿以一联榜书技惊四座。之后经辩之时6蒙又为崔三醉当场折倒衔恨而去。之后再无消息不想此时又遇见此人。 此时魏王李泰一一为卢鸿介绍身边之人。紧靠着李泰左手一位中年文士一身便服貌不惊人形容消瘦脸色腊黄配着几丝花白的短须。按说唐时任用官员等相貌颇为重要。此人这般形容能位于魏王身侧想来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此时听李泰言道:“好教卢公子结识一下这位便是本王的好友人称‘妙手’的当朝工部尚书杜楚客杜大人。杜大人博学多能于鉴古一道亦为名家本王多有受益。” 卢鸿听了连道“久仰”上前见礼。这位杜楚客卢鸿也早有所闻。他这“妙手”之名由来已久。据说当年太宗初即位兴建昭陵将作大匠立德总督营务。由于山陵险峻构建困难立德苦苦思索不得其法竟然难以施工。太宗因之震怒责令时为工部侍郎的杜楚客亲营此事。杜楚客自为跋涉绘图构址又引领工匠以数日之功制成昭陵构建图。其中重要之处均是杜楚客亲自敲定。图形既定太宗大悦。嘉许杜楚客为当代妙手“妙手”之名由此而来。而立德被斥为怠慢解去职务直到近时才复起任用。 杜楚客为人颇是高傲对着卢鸿也只是微微颌未有多言。想来此人一向如此。李泰等人均不以为意。 旁边几人。也多是朝中名流。如当朝著作郎萧德言、秘书郎顾胤等人。多负文名。卢鸿一一见过。那顾胤对卢鸿颇为亲热很是夸奖了几句。其他诸人也都有称赞之言。 待到介绍到6清羽时李泰笑着说:“这一位6清羽6公子也是一位少年才子。尤其可喜的是6公子雅擅书翰尤精大字。据说6公子闭关三年。精研《鹤铭》得其神骨。去年时为城中净觉寺所书额匾人称‘力能扛鼎气可拔山’。你二人年龄相仿所好亦同正该多多亲近。”说罢便引了卢鸿入座于6清羽之侧。 6清羽此时脸色已然回复平静。只是眼中恨意。依然不减看着卢鸿冷冷说道:“素知范阳卢公子亦擅书大字。6某不才于榜书大字。亦略有寸得。若得了机会愿于卢公子互为较技以见高低。” 卢鸿却是面带微笑从容入坐平静说道:“原来6公子这几年榜书功夫大进实在可喜可贺。只是卢鸿以为书为心画为心声本是文人雅事。卢鸿习字也只是学业之余游艺自娱。若以之较技争斗岂非成了走鸡斗犬一般街井之行徒落下乘沗为笑柄。那较技之说却是不敢相承。” 两人之间不对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王李泰却恍若未觉哈哈一笑打断二人说:“两位都是书坛新秀这书艺之中地事自然有得是时间谈论。本王平生最喜者便是才人名士;最好者便是佳作妙文。所幸众高贤不弃长得相共盘桓可谓‘座中客常满杯中酒不干’真乃平生之幸!今日诸位能莅临鄙府自是蓬荜生辉。小王便以~ 众人也便一齐举酒共同饮讫卢鸿自然也是杯起酒干。看着魏王李泰谈笑风声暗与太子李承乾比较心道无怪乎李世民宠爱李泰远胜。这魏王李泰无论是人物气度还是言谈举止都远过其兄。若说心机城府只怕那李承乾更是打马也追不上。只是思及前世记忆中李承乾谋反被废而李泰机关算尽终是功亏一篑郁郁而终不由心下暗叹。 此时众人宴饮歌舞丝竹颇为热闹。卢鸿这几日混迹其中早已是司空见惯也频频举杯敬酒祝词。待得酒过三巡李泰双掌相击。场中舞女便皆退去丝竹之声也安静了下来。 只见李泰微笑言道:“小王近日新得几宗物事或是前人所留书迹亦有难辩出处的古物。今日盛会难得诸位方家光临正好借此之机请教也是席间助兴。” 李泰话音才落便有一列侍女各各手托木盘鱼贯而出。每方木盘之上以锦巾相覆形状各异便是今日鉴宝之物了。 鸿昨日在太子李承乾的鉴宝会上亲见了数卷晋人书卷顾恺之的仕女图卷。可惜书迹虽然佳妙那卷压轴的仕女图卷却为卢鸿定为后人仿作。想到这里卢鸿心下暗想:“古人若说制假手底下的功夫自然是绝顶但那周边的玩艺儿较之后人却是差得远了。不知今日这些物事中又有什么惊人之作。” 李泰微笑着说:“今天呈于众方家鉴赏的第一件物事却是一桩公案。此物本王得之数月之前请了几位玉坊地供奉以及数名鉴赏名家竟然俱未曾见过。若说器形古朴质地优良决是古物无疑。只是名称来历一无所知。今日胜会小王便取出请诸位品鉴。若有慧眼识得地本王决不吝于赏赐。” 此时最边上地侍女将手中木盘上的盖巾轻轻揭开露出其中的物品来却是一件玉器。 只见此物外形乃是方柱形有一尺见方外方内圆上下贯通对穿一个圆孔。玉质颇为奇怪色呈黄白又有紫、红、橙色斑点。器体之上又分为数节层层重叠遍布着古朴的纹饰。 侍女将这器物一一传示于席间众人。工部尚书杜楚客本有“妙手”之名擅制精巧物品又性喜古物因此对于古玩颇有研究。传在他眼前时停留时间最长。他反复端详上下左右均细细审过又思索了半天最后依然是满脸失望之色摇了摇头示意侍女向后传去。 席中十数位客人能参加魏王这鉴古之会的哪个不是有着两把刷子的。只是这物品实在是奇特仅从外观实在看不出有何用处来。因此虽然也有几个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的却均是一无所获。 座中除杜楚客之外著作郎萧德言也是颇为好古。待他看了半日一头雾水言道:“此物却是奇怪。若观其形制便似器物上地机件一般。据言上古之人仰察天象以管窥天莫非便是窥测天文的观天之物不成?” 众人议论纷纷或是同意或是否定。那萧德言也不是有什么证据只是胡乱猜测之语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传到6清羽、卢鸿席上时6清羽便抢着取将过来审视一番开言道:“恭喜魏王!以小可看来此物乃是古时名贵之器名之曰‘瑗’。瑗与璧相似但形制不同孔有大小瑗则是大孔之璧。《尔雅》言道:好倍肉谓之瑗肉倍好谓之璧。所谓‘好’是指器物当中之孔;所谓‘肉’乃是指器物之体。观此物中孔如此形制定是玉瑗无疑。且这般巨器决非寻常器物或为上古三代之时重器也未可知。据《荀子》言:问士以璧召人以瑗。魏王得此异宝乃是得人之兆。岂不可贺!”说罢连连向李泰拱手。 李泰听了尚未言语一旁的萧德言却皱眉言道:“虽然6公子之说颇有所据但自古璧、瑗均是圆形圆孔器体较薄从未见如此般方正厚重的似于所载不符吧?” 6清羽脸色通红急急说道:“上古形制流传久远有所变化也是在所难免。如现下所用铜钱实则亦由璧演化而来。古时所称‘钱’便是圆形圆孔演化展至秦时成半两钱而为圆形方孔。此瑗或者别有特异高之处方形圆孔也不为怪。” 座中诸人听了6清羽的解释虽然觉得略有牵强之处但于座中诸人解释中则是最为可信的一说了。众人互相讨论也有人便连连点头觉得甚有道理。有那不相熟的也忙向身边人打听6清羽的来历等等一时嗡声大作。 魏王李泰听了也不由连连点头说:“6公子博学多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6清羽听了脸上甚有得色一时光彩焕然口中却连连谦虚不已。 李泰目光一转只见6清羽身旁地卢鸿却未同旁人般讨论只是手把酒杯正自沉吟便出声道:“却是忘了。卢鸿公子本是鉴古大家据说昨日在太子府中力证顾恺之《仕女图》之伪言之凿凿未容置疑已然是传遍长安。不知今日更有何高见?” 卢鸿听了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拱手说道:“适才6公子之言以古书为证似颇为确切。只是此物却万万不是玉瑗。”6清羽一听脸上地笑容瞬间不见。 第十一章 艰难选择 闻卢鸿说道此物绝非玉瑗6清羽脸上一时满是恨色吸了一口气脸色慢慢平缓下来这才缓缓地说道:“卢公子言道此物绝非玉瑗想来是更有高见了?愿闻其详。” 卢鸿目光环视众人从容说道:“魏王殿下所得此物确是传自上古乃是三代之前祭地所用礼器称之为琮。《周礼》所言‘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便是此物。郑玄所注云:‘琮之言宗也八寸所宗帮。外八方象地之形中虚圆以应无穷象地之德故以祭地。’其型是内圆外方乃是依‘璧圆象天琮方象地’之理。琮之形制大小各各不同颇有巨器。如《周礼》中《考工记》所载有大琮十有二寸厚四寸。今日所见这玉琮形制如此巨大绝非寻常礼器当是前代帝皇祭地之用无疑。” 众人听了这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称是。 原来这玉琮流传虽久但识之者却是未有。按卢鸿后世记忆中因世人莫能辨认以致以“镇圭”称之。其间虽然金石学者亦有识者提出但终究未能定论。直至清代乾隆帝始经考证为之正名。 此时萧德言也点头说:“卢公子如此一说萧某也觉得颇为妥当。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便言:琮瑞玉大八寸似车釭。与此物对照确实应是那上古玉琮无疑。此物能流行至今尤其这般巨制之器。洵是难得。” 6清羽本来颇是气愤尴尬但听了萧德言也出言支持玉琮之说略一迟疑忽然满面笑容对李泰拱手道:“恭喜魏王得此至宝!此物本是上古祭祀礼器而今为殿下所得乃是大大的吉兆真是可喜可贺呀!”说罢。连连赞叹。极是喜悦。 此时场中。也有数人出声恭贺。当今世人于此类瑞符吉兆等深为笃信。这玉琮既为上古帝王礼器而今为魏王所有岂非预示魏王李泰来日帝王之位?在座之人多有支持李泰为储君地亲信之人一时也都是满面喜色。出言相贺。 李泰先是谢过诸人却又爽然笑道:“诸位有心了本王不胜感激。只是此物既然是上古帝王礼器岂是我这皇子可用的。明日泰便当献于父王以为吉祥之庆。我大唐立国以来宇内升平河清海晏。今日这玉琮重现于世岂非是父王文治武功。故天降祥瑞。来。本王便以杯中之酒先与诸位同庆!”说罢又举起酒杯。相敬众人。 卢鸿见了李泰这般举动不由暗赞。这李泰思路言辞当真是滴水不露。既谢过了众人之意又顺带表明绝无贪恋之心。按说此次本是他府中家宴与席之人多为亲信但这李泰还是这般谨慎周全可见其心思细密绝非那个乖张放荡的太子李承乾可比。 李泰放下酒杯微一沉吟转向卢鸿说道:“在此还要谢过卢鸿公子慧眼识宝之功。若说他物便以之相赠公子也不妨。只是此物关系甚大只得另觅谢礼了。今后卢鸿公子若得闲暇但愿能常践鄙府指点为盼。此外小王另有一事相求。明日献宝之时本王欲作一《玉琮考》同时献上阐明此物之渊源来历以正其名。不知公子可愿赐玉为之一挥?” 众人听了一时望向卢鸿的目光或为赞许或为艳羡。李泰话中招揽之意甚明。只要卢鸿点一点头明日这篇文字一上少不了当今圣上的金口称许。虽然卢鸿之前名气颇大但也只是民间流传。若再有天子御赏当真就是要鱼跃龙门身价倍增了。 卢鸿听了一时沉吟。看着李泰热切的目光心下颇为踟踌。若说以自己所见这李泰人物气度、才识能力无不远胜那太子李承乾。就算较之后来为高宗的晋王李冶怕也多有胜处。就说是心机过重但当政之人长于帝王之术本是优点而非劣处。虽然原本历史上他因操之过急与帝位失之交臂但若真有人指点扭转乾坤也未可知。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若按此议日后坦途只怕再无隔阻。 只是卢鸿心中总是隐隐地有声音提醒自己切勿陷入此漩涡之中。一时反复权衡左右为难。 此时卢鸿地目光停留在眼前地玉琮之上。只见这玉琮质地颇佳经巧工雕琢之后满是繁复花纹在光线映射下熠熠生辉。见此情景卢鸿忽然心下一动暗道:“这玉琮本是一块天然美玉何等自然洒脱。只因为人做了礼器既雕既琢虽然富贵逼人却哪有一分本来地自在天性?何况当时礼器不过是以之为牺牲; 后世人均视之为玩物罢了!我既然曾立志学业之道自然。就算是有所作为也当是家国之业如何做他李姓家奴门下奔走搅到这些党争中去?适才为了名势所迷一时糊涂真是惭愧。” 思虑及此卢鸿再无迟疑起身向李泰施礼道:“魏王推重卢鸿不胜感激。只是卢鸿本是懒散之人不堪驱驰。所好不过诗词小道于行文之法少有涉及魏王所令恕难从命。” 此时座中众人不由响起惊讶的叹息声;就连一向古井无波的杜楚客也是惊异地看了卢鸿几眼。而李泰的目光中除了惊讶更多了几份惋惜。 唐时风气文人学士都不以奔走豪门为耻而视之为扬名入仕的必由之径。似卢鸿这般年青之人初来乍到便得魏王青眼相视换了他人是求也求不来的天大好事。怎知这卢鸿居然如此不通世务一口拒绝。6清羽更是一脸错愕的表情继而忽然满脸狂喜遮也遮不住。 李泰脸上惊讶惋惜地表情只是一转既逝又恢复成一脸笑容说道:“倒是本王莽撞了。卢公子本是范阳卢氏正宗何等身分怎可为本王捉刀为文书志?还望卢公子日后莫要介意常常光临府上指教。”说罢又举酒相敬卢鸿。 卢鸿心中暗叹看李泰这番做作只怕与自己非友即敌。此时提出这范阳卢氏的身分来一半是警告一半也是打击自己。 此时范阳卢氏这个身分虽然在外声望极高但在座之人心中均明了世家子弟目前颇受朝庭之忌。若卢鸿愿依附魏王自然顺风顺水一路畅通。若卢鸿日后还不识趣再恶了魏王只怕一生都休想在仕途上走得顺利了。 此时众人自然只是心中暗想无人再提此事。李泰也便要其他奉宝的侍女一一揭开木盘上的盖巾将宝物呈出供众人品鉴。 李泰身为魏王又向来酷好文艺于鉴赏之道也颇有见识。因此这些事物件件俱是珍品。就是卢鸿这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由惊叹。其中有几件青铜盘鼎等物精美异常;尚有几件晋时名人墨迹尤其是一件桓温亲笔书帖更是弥足珍贵。 众人均是识货之人自然不吝赞许之词。席间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不复适才的尴尬局面。 此时已经看到最后一件宝物了。那李泰面露笑容说:“好教各位得知最后这件珍宝却是有些难得。小王也是侥天之幸偶然收得的。今日尚是次示人请诸位同赏。”说罢命侍女打开盖巾却是一件书轴。 旁边有两名侍女将此轴缓缓打开呈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那萧德言不由惊呼出声道:“这这莫非是……大令《江州帖》么?” 众人闻听连忙向书轴望去。只见两侍女手持卷轴缓缓行于众人眼前展示此书法珍迹。但见此书纸质古色古香其上书法如龙腾虎跃跳荡起伏正是王献之的名作《江州帖》。 王献之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与其父并称为“二王”。官至中书令故后人称之为王大令。其书兼擅行草继承家风又别开生面向为人称道。 唐时所推崇的前代书家自然以王羲之为冠。因为当今天子李世民最喜王羲之书法广为搜寻使得王羲之书名更著。本来先时各家多有推崇王献之认为其书在其父之上者。但自李唐以来王羲之地地位再无可撼动千古书圣至此定论。 但李世民于王羲之地书法穷寻广搜但有所得便入内府。因此民间书圣真迹几无存者。便有少许私藏者也多是世家豪门秘不示人。因此除内府外所见书迹最佳者便是王献之的书作了。 此件《江州帖》乃是王献之的名作用笔外拓舒展笔势连绵跌、豪放纵逸颇具狂放书风。众人闻名已久此时再见面前此卷书法连绵雄健英气勃勃其上印押约有数十方多有后人题跋更显得珍贵不凡。 众人连连称赞到6清羽面前时更是连称“丹穴凰舞清泉龙跃。精密渊巧出于神智”赞叹再三。 卢鸿却是未置可否。此卷初一打开卢鸿便双眉一皱若有所思。待二侍女持书卷行至自己面前卢鸿细细审视了一番心中暗叹。只是适才之事另卢鸿不愿再生是非便只点点头未一言。 第十二章 原来是赝品 鸿见了王献之的《江州帖》未置一词。李泰对卢见卢鸿未说话微一思忖开言道:“卢公子本是书道名家更精于赏鉴。适才小王见卢公子似有所见何不当场指教以启茅塞?” 见李泰出言相询卢鸿心道终究是躲不过去又不愿违心胡说只得说道:“魏王所得这卷《江州帖》虽然书法精绝于相传的大令书迹极为相似但观其笔墨纸张却多有可疑之处。只怕此卷乃是后人伪造的赝品。” 卢鸿话音才落众人齐齐一惊便有人出声道:“卢公子此言却是何意?” 卢鸿尚未出声座中又有一人道:“卢鸿公子未免太过无礼了吧?座中诸公哪一位不是精于鉴古的方家均以此卷为真迹无疑。你小小年纪略有些虚名便做此大言以欺世却不要贻笑大方才好。” 众人转头一看出声的乃是一位中年人。此人本是魏王府中一位西席人皆称之为宁先生。这位宁先生估计也是以书道闻名适才也曾对这卷《江州帖》赞赏不已。此时听了卢鸿之言便出语相诘。 众人也多是附和此说旁边的6清羽也待说些什么只是见了卢鸿淡定的眼神忽然间一阵心虚将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此时李泰出声道:“诸位请稍安勿燥。”复又转身对卢鸿说:“不瞒卢公子便是本王。也曾阅过多卷大令真迹。而观此卷确应是大令手书无疑笔法精神更是所观书迹中的上等佳作在在均于书中所载《江州帖》相符故定为真迹。不知卢公子因何断其为伪?” 卢鸿点头说:“一般世间所见书法赝品多为硬黄纸响拓而成。此书用纸显为粉纸。而非腊纸。且字迹绝无勾摹痕迹。故看来确实极似真迹。想来诸君也多因此而认其为真。” 众人听了均点头称是。卢鸿所说硬黄纸乃是唐时以腊制纸并染为黄色质地坚韧莹澈透明。欲要复制书法作品时。将硬黄纸覆于书作之上钩勒出原字笔画外廓然后再以墨填充称之为“响拓”。因为唐时天子李世民广搜王羲之书既有所得其中精品往往命人以响拓之法勾摹。后世所见书圣书迹。基本上都是唐时响拓之作。 卢鸿又说:“此卷书法。若说其笔法字迹确是极似小王风骨。但我等鉴古之人除观其书法手段之外。更应着重视其纸墨印押等细节方可洞察真伪。”说着以手指着书卷说:“诸君请先看此卷用纸。晋时二王等所用纸张一般称之为‘麻黄’纸乃是以麻纸涂粉制染以黄故称麻黄。而此卷书法用纸虽然看来也是涂粉制后染黄地但其用纸却非是麻纸而是桑皮纸。” 唐时麻纸逐渐沦为低档用纸制笺用的纸张多为皮纸如皮最为常见也有桑皮纸。如卢鸿所制的檀皮纸近来也渐渐出现那麻纸已经颇为少见。若再寻麻纸所制的麻黄纸只怕也是无处可得了。 众人少有如卢鸿般精于制纸的但经卢鸿指点纤维粗细及长短等特点也略能分辩。 卢鸿又说:“这桑皮纸传入中原时代较晚皮纸工艺也是近百年来方才盛行东晋之时绝无得见。因此小可敢断定这卷书法绝无可能是晋时旧物。” 卢鸿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除了纸张不对以外此卷书法的墨色也略显浮燥。因自古以来纸张均须涂布制后方可书写。因此墨迹落于纸面上后渗入颇浅。只有存放一定年份那墨色才能渐渐深入纸张直透纸背。虽然此卷经过装裱无法查看纸背墨色但观其墨色浮于纸面可知其年代不会特别久远。此外还有一点如那般流传数百年的书迹不唯墨色渗化且纸墨相生墨色必然集中于书迹线条中间。只要手持书卷对着光线照看那书迹中间必然有一道深线宛如天成一般。且线条边缘也同样变得深重清晰分明显得书迹更为流畅。诸位可对照其他几卷晋时书迹一看便知。” 众人听了纷纷取过前边几卷晋人真迹来对照光线观看。果然书迹中间均有一道深线且墨色入纸深沉极为自然精彩。再看这卷《江州帖》墨色浮于纸面对照光线一目了然。 萧德言叹道:“今日真是得益多矣!在下素来以为于书道所见颇深不想今天听了卢公子所言方知浅陋。只是这卷赝品不知是何人所制观其笔法实在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卢鸿听了点点头说:“此卷书迹做伪者或是手头有所参照故其形态极似大令手迹。只是此做 然书法极佳但毕竟也有破绽。” 听了此言方才置疑地宁先生便问道:“以卢公子所见此卷书法于书道之上尚有何破绽?”听了刚才卢鸿分析纸墨等言这宁先生也不再如适才般托大言辞颇为客气。 卢鸿说:“诸位均精于书道自然知道古人作书与时人不同。古人无高桌大椅作书之人亦是跪坐于榻左手持竹简右手持笔而书。后来以纸代简仍是左手持卷纸右手持笔。以此法做书指掌腕肘均灵活自然。而笔落于纸上自然形成两头尖、中腹粗地中锋笔迹且笔迹使转如意圆致生动。” 众人听了其中精于书道地自然清楚其中关节。更有人以手虚比做书连表赞同。 卢鸿又指向面前的书卷说:“请诸位细看此书起收之处。虽然做书之人也竭力模仿前人笔法但此人必然是于桌案上书写。因为桌案上纸张平铺做书之人手腕与桌面不如持纸书写之时角度自然。因此入笔收笔时角度也有所变化总须以提按分别粗细难免便显示出笔锋变化不能如真迹般中锋圆转不留痕迹。” 众人再细细观看果然此卷虽然乍看极似古人笔法但出入笔锋总需略见扭转提按之处比之真迹自然变化确是不同。 卢鸿悠然说:“综上纸、墨、笔法破绽可知此卷应为书道高手拟照大令书迹所造赝品又经伪饰故颇为精彩。据小可胡乱猜想踞今不过数十年至上百年的时间。只是究竟何方高手有此等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卢鸿话音方落便听李泰鼓掌赞道:“精采之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方知卢公子才占八斗确是名至实归。” 众人到了此时也不由哄然称是。本来众人均认此卷为毫无疑问的真迹此时听卢鸿一说却是处处破绽对卢鸿的识见只能说个“服”字。 卢鸿谦逊了几句李泰又说:“今日本王虽然误收赝品是为一失;但能闻卢公子高见亦为一得。得失相较怕是所得更多啊!今日佳会对酒当歌鉴古论艺实为平生快事。卢公子适才言道雅好诗词;又见书道见识绝无伦。不知泰等可有幸一观公子诗书绝艺以记今日之胜事?” 卢鸿看着李泰目光中的含义知道今日自己表现太过惹起了李泰爱才之念招揽之心仍是未绝。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魏王有令敢不从命。只是乡词曲疏狂之性只怕难登大雅之堂。” 李泰闻言大喜道:“能得卢公子赐观大作实乃三生有幸。”说罢忙命侍女奉上文房四宝。 卢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适才观看魏王所藏佳作一时心动不愿于方寸纸上做寸书小字却要借白壁一用放浪之处还望魏王休怪。”说罢右手提笔饱蘸墨汁双眼斜睨身边雪白的墙壁微做沉吟。 众人一听这卢鸿居然是要在壁上作书一时颇为惊奇。 唐时人每有狂浪之时尤其在酒坊肆之处酒酣耳热之时往往将诗作书法题于壁上。若有佳作往往店家酒坊也会引以为荣宝藏珍护。只是此地乃是魏王府上大厅卢鸿要在此题壁留诗也确实有些放肆了。 卢鸿不管众人议论纷纷双目微闭左手在壁上轻轻抚摸。片刻之后忽然一口将胸中酒气吐出右手持笔直落壁间。只见他行笔如急风骤雨时而重挫时而轻提有时连绵数字竟然一笔直下;有时又跳跃翻转笔断而意连。众人只见他以腕运笔将一只笔运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那或枯或润、或疾或迟地笔迹便吐露其下一霎时墨迹纵横云烟满壁。 待得最后卢鸿重重将笔落下写完最后一字仿佛全身力气也随之而去竟然略现疲态。 众人定睛再看壁上写满草书大字却是一《将进酒》: 琉璃钟 琥珀浓。 小槽滴酒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 罗帏绣幕围春风。 吹龙笛 击鼓; 皓齿歌 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 桃花乱落零如雨。 劝君终日酪酊醉 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卢鸿轻吁一口气右手毛笔随意掷去。左手取过酒杯将杯中剩酒一口饮下淡笑道:“魏王见笑了。卢鸿酒后狂浪还望恕罪。此时不胜酒力恐有失态便即告辞。” 第十三章 修书工作会议 鸿回到卢承庆府上后毫不停留直到卢承庆书房中明今日魏王宴上诸事。 卢承庆沉吟许久这才缓缓地说:“此事虽然暂时对你或有不利但长久看来未必便是坏事。反倒是你若投于魏王门下对你日后展颇多不利之处。魏王虽然看来声望过人贤名远播但毕竟不是太子。虽有圣上宠爱但储君废立自古以来便是国之大事帝基根本。只要当今太子没有太过份的举动只怕也是白费心机。你既然欲游于仕林外还是及早抽身的好。依老夫之见不若自此便谢绝一切宴饮之事搬到孔老夫子府上专心修书才是。” 卢鸿听了也觉得这几日周旋于酒林歌舞出入鉴古诗词之会甚是厌烦。又免不了应付来应付去总也没个头的。也点头说:“侄儿也有此感只是搬出府之后朝夕少了叔父大人指点教诲又不免思念叔婶。” 卢承庆笑着说:“你搬出去你那婶婶自然也是要念叨的修儿更是少不得喊着舍不得你了。只是大事为重何况搬到孔府只要得闲时随时走动有何妨碍。” 是日府中家宴为卢鸿践行。卢修闻知卢鸿要搬走了颇是不舍。但父亲既然决定了又知道卢鸿身任重负也不敢多说只是嘱咐卢鸿有空常回家来看看。卢承庆夫人也是很喜欢卢鸿这一段卢鸿名声大著。居然多有权贵看中卢鸿便有那贵妇跑到卢承庆府中与卢夫人探听卢鸿生辰多少亲事可订。其实卢鸿已然订亲阳郑氏所知之人也不少。但长安权贵本自矜贵原来对卢鸿多并不在意。此次突然间见卢鸿名动长安临时抱佛脚也是闹了些笑话。 次日。卢鸿便收拾行装。带了洗砚。搬到了孔颖达府上准备修书事宜。至于再有宴请集会之事一律便都推了去。 孔颖达见卢鸿这么快就忙完了私事搬来准备修书也是颇为惊讶。这些日子卢鸿之名轰动长安。举凡短柱新诗、鉴古博今的事迹大受喜欢风雅流韵地长安人的追捧。更加上卢鸿年少英俊。学名本著一时更是成了年青人及闺阁少女们最崇拜的人物。 见卢鸿这么快就从俗事中脱身出来孔颖达颇为欣慰。府中为卢鸿准备的客房早就收拾好了又命人再简单洒扫一下卢鸿行李不多很快就安置下来。 此时孔颖达身为国子祭酒但因又重修《五经正义》一事国子监中事务。除非重大仪典之外。均不再过问。就连担任太子右庶子一职也得许可由赵弘智接任。脱身开始专心修书。孔颖达这座府邸本是朝中所赐规模不甚大分为前后两院。后院乃是家人居住之所前院就是办公的所在。正堂左右分为书房及会客室平时与众人商议事务便均在书房之内。前院两侧偏房便是同事修书的场所分别诸经各有房间。 此时修书之事方始启动诸人也都结束了当前事务逐次来孔府报道准备开始重新审订《五经正义》。能参与此事者均是博学名儒除了上次卢鸿见过的颜师古、马嘉运之外更有司马才章、王恭、王德昭、朱子奢、谷那律等闻名已久的前辈高儒。 待得众人均已到全孔颖达便在自己书房中主持召开了再次审订《五经正义》地第一次工作会议。会上先是宣读了当今圣上关于重新审订《五经正义》工作地旨意通知学习了朝庭有关审书工作地指示精神回顾了第一版正义行以来取得的成果及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对审书工作中存在的热点及难点问题进行了认真而热烈的讨论。会上国子祭酒孔颖达同志做了言。孔祭酒指出审书工作是圣上交办的一件重要工作是关系到大唐文化事业展、影响到科举工作举办的一件大事是关系到大唐社会和谐、文明昌盛地智力准备和精神引导。因此审书工作一定要在紧紧团结在当今圣上的周围在朝庭的指导和支持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下定决定、排除万难、不怕牺牲、众志成城的大无畏精神优质高效、保质保量的完成此次审书工作以实际行动为大唐建设贡献力量。 孔颖达修养本深学问功夫扎实这一番讲话下来引经据典有理有节起承转合俱有章法直说了有一个多时辰。在座诸人洗耳恭听还有数人手持新版线装笔记本边听边记一场会下来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楷另人不由佩服这记录功夫。 只是待到讨论之时却是难有进展。孔颖达为人比较随意会上更是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因此众人都也各抒己见。原来此次 将书回炉重修主要是因为存在几点问题在使用中处。 一是《五经正义》经义庞杂规模过大。本来朝庭编纂《正义》是为科举取士制订统一的经解教材和课试标准。因为当时不仅学分南北更有各姓“师法”、“家法”各不相同义理混杂众说纷纭。前朝隋代开明经、进士科取才以后“自正朔不一将三百年师训纷给无所取正”因没有标准经义众博士几乎无法评卷。有鉴于此唐太宗下令孔颖达主持编纂五经注疏定本。但孔颖达主编的这部《五经正义》虽然基本统一了经义但是引用太甚连篇累牍足有17o余卷。若真以此为教科书不说出版之事成本过高工程浩大就说是教学引用也是难为人。因此朝庭便有意精简篇幅去芜存精以利流传。 二是《五经正义》博采众家广纳诸说颇有矛盾纰漏之处。初次修书时乃是在众多地经书章句中选择一家注释作为标准然后对经文注文详加疏通阐释。其他编修之人负责具体注疏凡有矛盾争议之处再由孔颖达综合诸说定夺以为终论。如《正义》中《易》采用王弼注《诗》用毛传郑笺等其他诸经也均以前人流传较广地疏义注本为宗整理成书。虽然此法成书迅易于采编但诸经之间经义也有难免互悖之处。加之成书太快难免存在疏漏谬误故需要重新考订。 三是《五经正义》一些词句因采前朝旧义有失朝庭体统。如在《尚书.“大隋”实在是有违君臣体统。似此之类皆因依据旧时疏本而与修诸儒又失于详查的缘故。这些自然是须得一一删正以明正朔。 但如此一一论来重审《正义》一事委实难以下手。尤其与第一次修书不同具体摘录工作不是非常多最主要地是对已经存在的经义进行审订重考。这样一来主要工作怕都要集中在孔颖达这主编的头上。无怪乎孔颖达觉得精力不足要召卢鸿进京相辅了。 众人讨论了半天总是觉得难有着手处。不管是精简、统一以及删正要便是主编之人拿出一个最基本的立论标准来为众人接受后才能以此为据或删或修不然便无处着手。但前时之所以广采众家便是因为难以一家之说为贯。此时若要重订却是要推倒重来一般。那词句间的修订倒尚在其次。 此时天气渐热孔颖达这书房不算宽敞屋内挤着众人本就狭窄甚是闷热。众人说得热烈更有几人满头是汗也未争出个所以然来。 卢鸿因是初次参加会议虽然孔颖达将他向众人做了介绍互相之间也都早有闻名表现很是亲近但他毕竟是孔颖达的学生身份。何况初来乍到不便多言就一直未曾言。 孔颖达见卢鸿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未出声讨论有心要他参与进来便说道:“卢鸿虽然你是我弟子但日后相辅修书也免不了多作参与。此事你有何见解不妨也说来听听。” 众人听了此言不由一齐将目光投向肃立在孔颖达身后的卢鸿身上。此间众人虽然多是次见到卢鸿不过在座的均是经学大家对卢鸿在玄坛倡气学、范阳经辩新解老子等事都知之甚详。更有数人对气学颇为推崇因此对卢鸿都不敢以后辈小视于他。见孔颖达要卢鸿言均静听卢鸿有何高见。 卢鸿也不做态面带微笑说:“学生倒是有个提议。” “哦?”孔颖达说:“有何提议讲来便是。” 卢鸿说:“学生想这修书也不是一时之事总要反复讨论细为推敲才好。看老师这书房甚是狭仄诸位先生都是闷热难当。此时院内松荫如盖清风习习更有石凳生凉藤萝旁绕。何不移座院中学生为诸位先生烹茶以奉平心静气再论修书之事或者更有灵机豁然开朗?” 众人听了卢鸿这提议居然是这般不由尽皆微笑。唐时官府中其实不似后世般严肃沉重同僚间饮茶闲谈也是常有的事。那颜师古先就大笑说:“我们这一群老夫子还不如一个后生晚辈心态平和了。嗯如此议论公事不妨正务却多份闲情雅致甚得我心。冲远兄你看如何?” 孔颖达笑着说:“我这学生不管何事总是要弄些闲散之趣来。好便依众议。卢鸿你便准备茶具我等只静等品茶。” 第十四章 烹茶论书 之一物在华夏起源甚早相传为神农氏现初为展为普通饮品流传极广。至唐时上至皇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均以饮茶为尚蔚然成风。 卢鸿前世记忆中对于茶艺颇为喜爱举凡绿茶、红茶以至青、白、乌龙等各类各种均多有尝试每日里也是一日不可或离。但唐时茶道却与后世记忆中差别极大。卢鸿生于范阳要他改进制茶工艺如后世般造出炒制茶叶来实在是力有不及;但饮茶之法却是别有风貌与此时通用之法不同。 唐初时最常见的饮茶之法名为“羹饮法”。这方法自汉以来最为流行不仅茶是煮来饮用煎煮之时还要加入粟米以及葱、姜、桔皮等调味品煮成粥状饮用。后来逐渐演变一般不再加入粟米但还是习惯在茶中加入葱姜等调味品烹饮。此时已经出现了冲饮之法乃是将茶饼炙烤后捣碎加入调料以沸水冲饮。但此类冲饮法并不常见。 卢鸿对这唐时的正宗茶道虽然兴趣深厚但要他喝混杂了葱姜气味的煮茶实在是享受不来。因此便仿照后世冲泡之法结合时人的冲饮之法自已独作饮茶之法。 众人便纷纷移出书房来。孔颖达这院落虽小但其中古树参天颇是茂盛。众人便在松下石凳上落坐静待卢鸿烹茶。 卢鸿烹茶之道也称不上如何美妙。寻常红泥小炉。其上小小铁锅便从府中取了井水烧至沸时才由纸袋中取出炙好的茶叶来又命人取过一套邢州白瓷杯来取了茶叶冲入沸水。这茶叶乃是平时以炭火相焙而制地。那茶先近火相烤炙然后去火稍远待其舒展开来。封入纸袋以备饮用。 众人先时在屋内久议无功。烦热难当。此时坐于古松下石凳间。再细饮清茗。初入口时因并无调料相加略带苦涩;但细细品味渐有清香生于齿舌之间。更加清风习习送爽手把香茗真有腋下生风之态不由各各称赞。 马嘉运就笑了说:“据说佛宗坐禅之时。以茶清心提神。因斋戒忌口或有烹清茗的。今日一试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卢鸿这一议深有意趣。以后咱们议事不若便以此为例免得将修书之事弄得如苦劳力一般。” 孔颖达点头称许又说:“只是如此一来。却不是太闲适了。可不要让人说道。这一班修书之人日日饮茶闲谈不务正业。” 谷那律听了接口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有何可惧。说到这话前日下官一位同年倒有两句诗作说那闲话之趣。下官这同年本姓牛在外为刺史。只因他生性喜爱游山玩水留连古迹。其治下有山颇是清幽其中古寺旧迹多有可观。每欲前往探胜但公务缠身总未成行。后来总算趁着巡视下情时安排时间至山中游玩了半日。当地官员早就安排妥当。这牛刺史在一间寺中偶然遇一老僧谈起佛经义理赏玩寺中景色很是闲适。临行时意犹未尽便题句道:因过寺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众人听了这两句自然冲淡倒也确是好诗。但见谷那律面含笑意知道还有下文便都闲饮清茶且听谷那律续说。 谷那律继续说道:“那老僧见了嘿然而笑。牛刺史便问老僧笑着何来?老僧回禀说:‘刺史大人偷得浮生闲着半日;老衲却是事先预备洒扫相迎忙了三天。’” 众人一听尽皆大笑。刺史大人游山地方官员自然要把功夫做足。这事说来虽然于刺史是散心抒怀风雅之行下边的人却不知如何忙乱哪来的雅趣。 众人说了一会孔颖达便又出声说:“休息已够还说不得再述难题。究竟此事如何还要拿出个章程来。” 这时颜师古便说:“适才老夫想来想去其实咱们若一味纠缠于各家经注间这功夫便下得再大也有难处。总须先立出总纲来以此纲为统领参照各家注义有所取舍方可成事。那东汉章帝时白虎观之议诸家集论最后因董仲舒以天人感应之说为统方成《白虎通》。虽然天人感应之说未见高明之处但其统一学术之法确可取法。不若咱们先从此着手。这些年来新法颇有建树由玄坛气学以及新起的“新玄学”等都有可取之处。我大唐开万古未有之功平定宇内文武大成便应有大朝气象建立经学新局更立大纲以此为正义才是。” 颜师古此议一出众人便开始讨论 =乎是另起炉灶别立新义只怕难以竟事;二来这篇大纲关系成败。如何确立委是难题。 论来论去最后孔颖达才拍板取了一个折衷方案。便是由孔颖达与颜师古先行拟一个大纲出来以为总论。以此为中心校以各家经注逐步审核。至于这编大纲及新建正义之事还须上报朝庭后方可确定。 议事至此今日所论便告一段落。众人先行散去只孔颖达与颜师古又回到书房中商议正义大纲一事。 孔颖达笑着对颜师古说:“师古兄这事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只怕你是义不容辞。老朽就当个甩手掌柜只静候佳音了。” 颜师古却道:“你想得美!当了总编却想当逃兵哪有这样的事。不过你也是想不开有现成的好学生在身边你还怕什么?按我说咱们两个老家伙无论怎么忙活也脱不了那老一套反倒看不明白说不清楚。你这宝贝学生本来就是气学倡你就放心把活交给他再没有错地。” 孔颖达听了直摇头说:“师古兄这话不是这般说地。卢鸿虽然聪明我也有心提携但这等大事怎么可交他这年青人地。还须你我多多用心才是。至于卢鸿自然有用着他处。” 颜师古嘿嘿笑着说:“冲远老兄这学生虽然是你的只怕你还不如我看得清楚。刚才我提出大纲之事你这好学生面带笑意显是心中已有定数。年青人虽然阅历或欠但要说学问上的事不是吃饭吃得多就管用的。你就信我一回好了大不了有你我二人把着还怕他跑偏了不成?” 说罢颜师古也不与孔颖达说直接对卢鸿说:“卢鸿今天老朽便替你那师傅当回家命你做出一编正义主纲文字来。不管你连夜加班也好明天便要交上。事就这么定下嘿嘿老颜我活也干了茶也喝了这就告辞去了。”说罢也不待二人出言便起身告辞。 孔颖达一笑知道颜师古与自己一般看好卢鸿。只是自己乃是卢鸿师长不便力挺卢鸿主笔颜师古这才越位要卢鸿作文。便也勉励了卢鸿几句命他先行休息至于文字明日能拿出来更好若是为难容得几日也无不可。 次日一早卢鸿便拿了一篇文字呈于孔颖达。 文章并不甚长不过数百字。孔颖达见卢鸿真是隔夜便拿将出来也有些期待忙取过细看。 只见文章开头写道:“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 孔颖达一看便点点头说:“堂堂正正自有气象。”再向下看越看越是称赞不由轻声读道:“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沗存心养性为匪懈。妙哉!妙哉!” 孔颖达将这段文字反复诵读竟是欲罢不能足有十余遍这才叹道:“千载以下未曾有此等文字!卢鸿你这篇文字当真如有天授。以此为儒家之关窍经义之总纲再无可过之者!” 正当孔颖达赞叹不绝之时忽然闻听门外颜师古的声音说:“冲远兄不知大清早的见了什么佳妙文章吟哦不绝?我还在大门外就听见你一劲的叫好。若有佳文也当将来共为赏析才是。” 孔颖达和卢鸿转过身见颜师古笑着跨进门来。孔颖达心情极佳笑道:“什么事也落不下你这老家伙。卢鸿今天早上把你安排给他地作业交来了我瞧着倒确实不错。老颜你也来看看可还过得眼去?” 颜师古笑呵呵地说:“看你这笑逐颜开的样子肯定是做得极佳了。还不拿来让老朽也开开眼界。”说罢自孔颖达手中取过文稿坐下细看。 才看数行颜师古已然“唔”了一声正拈着胡须的左手一时停住口中却喃喃小声吟诵起来。看完全章颜师古闭目轻诵一时头摇得过快左手一顿之下竟然将胡须揪下数茎一时吃痛“哎哟”一声这才惊觉。 颜师古哈哈大笑说道:“老孔啊老孔昨天我说卢鸿这小子能行你还推三阻四。今天见了这篇东西可是服气了吧?要说老朽这双眼睛啊看人再没有错的。” 孔颖达却笑着说:“服什么气?你看人看得再准这学生也是我先占下的。这个讲究的那是缘分啊!” 第十五章 褚遂良来访 纲既定孔颖达便与颜师古互议下一步如何施行。便也询问卢鸿有何想法。 依孔颖达之见自然是将这篇大纲及欲新建格局一事上奏朝庭以求许可。自己这边便就动手依着先前所议审定各经。 颜师古先是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问卢鸿道:“卢鸿我见你这篇文字于气学新说未所有涉。虽然极佳极纯粹但俱是经典所集。为何不将你那气说立为根本以开新风?” 卢鸿恭敬说道:“学生与郑家三老所倡气说本是一家之言。学生想朝庭立经学正义最紧要的便是不偏不倚。这学问一道本是代代传承不断展的。若以朝庭之名立一家之言为正义而以其他诸家为左道成一言堂则必然阻断新说成一潭死水。故学生不敢以自家之学充为正义。” 孔、颜二人听了卢鸿此言不由一惊。孔颖达道:“卢鸿你为何如此说?这天下至理本就只有一家。朝庭标立正义正为斥退邪说。此是则彼非怎么说一家言便成一潭死水?” 卢鸿恭敬回话说:“回禀恩师。学生细思天下至理自然只有一个。但学业所求方法万般诸家林立谁敢言道自己的学说便是唯一的天下至理。至理虽止一道但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观察阐述所得自不相同。若只取其一难免偏激片面。学生在范阳时。书院中大兴辩论便有言道‘真理越辩越明’。当今圣上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政如是为学亦应如是。” 孔颖达点头说:“卢鸿你此说也颇有道理。只是国家经学立义总须有个正统。若是全然任由争辩纷说学子无所适从更为不利。且科举取士若离了正义为宗。以何为标准。虽然取一家之说或有弊病。但二者相权。总是当立正义为是。” 颜师古也道:“这为学之道便如卢鸿所说总须百家争鸣方得进步。但若说兴建学业广被文化便必然少不得立个规矩章程。为学之初蒙幼童。最紧要就是有标准统一的蒙学为宗。卢鸿你自己治学甚或日后有成兴建文业时均可光大诸家。但此时审订正义却总要有个定论出来。” 卢鸿听了二位前辈之说细向深处思考方觉得自己有些事上想得过于简单了。以大唐兴建文化。大倡科举。自然要一统诸学。自己治学地思路要拿来在朝庭修书这事上自然是行不通的。 卢鸿忙向二人行礼。说道:“二位老师指点得是学生受教了。先时胡言确是深谬。” 孔颖达笑呵呵地说:“你先时所说也颇有道理。现在想来你这篇文字能不取一家集古为文确是高妙。儒家先圣经中深意我辈一生穷索也未必能探知真意。何敢以一家之言便全解圣人之说。” 颜师古也说道:“其实就是儒家经典之外多有诸子。那道家法家兵家等各家所说也均含至理。只不过儒家持中守正故得其正途。其他各家各执一偏难乎以偏概全罢了。但若如汉时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却未见高明。以儒术为尊则可而罢黜百家则不可。总须如海纳百川才是堂堂朝庭为学的气象。” 卢鸿听了也连连称是。正在此时忽然有下人通禀道是门外有人自称是褚遂良欲要求见卢鸿。 孔颖达与颜师古对视一眼不由颇是惊讶连忙命下人请进。这褚遂良乃是当朝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极得太宗皇帝的恩宠。褚遂良自幼博涉文史尤其痴迷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其正书就连欧阳询也是称赞不已。有一次当今天子李世民与魏征谈起另一书法名家虞世南去世后当世再无可论书者魏征便说:“褚遂良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李世民便下诏令褚逐良进见侍书倍加赞许。 除了书法精湛之外褚遂良于书画鉴古也颇有所长。当时太宗李世民下诏搜求王羲之书法真赝混杂全由褚遂良一一鉴定。 褚遂良此人虽然书艺精绝但为人却是有些过于迂直待人处事往往少些心机。就算是面对天子也是直言不讳从无遮掩虚饰之词。正因如此李世民对其更为信任。 只是不知今日大早为什么这褚大人巴巴跑来要见卢鸿。按说成名之早褚遂良更在卢鸿之前更兼身高位重就说是欲切磋书艺也应该是卢鸿去拜见人家才对。 颜师古与褚遂良长辈也颇为熟悉对褚遂良知之颇深转念一想便猜个**不 道实在是痴迷的可以只要一说起这写字的事儿来立马变得神神叨叨的。据说他小时只要闻说哪家有名帖佳迹不管什么办法都要求来一观。写字更是写得入魔一般每年写坏的笔比之前人积笔成冢也不稍逊。今天一大早来找卢鸿肯定是这桩事了。” 正说着那褚遂良已经由下人引着进来。只是一进门便吓了屋中之人一大跳。 只见这位褚大人年纪约有四十五六虽然体态宽广形相端正但不知为何蓬头乱服双眼通红便如同才下地回家地一般。 孔颖达及颜师古一见大惊还未曾说话褚遂良已经急匆匆地说:“下官见过孔大人并颜大人。在下此来冒昧只是欲求见卢鸿公子。不知卢鸿公子何在?” 卢鸿连忙见礼说:“学生便是卢鸿。见过褚大人。不知大人前来……” 卢鸿话音未落褚遂良已经一步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卢鸿地手高声说道:“你便是卢鸿?我来问你那魏王府大厅墙上狂草可是你写地么?” 卢鸿一时摸不着头脑手被褚遂良紧紧拉住只得说道:“正是学生胡乱涂鸦不成样子。倒让大人见笑……” 没等他说完褚遂良已然一叠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果然是你写的。我看了一夜就是想不明白你那笔法是如何使转的?我便怎么也试不出来。来来来快写于我看。” 卢鸿一时哭笑不得再看孔颖达与颜师古也是一脸忍俊不禁的神色。这褚遂良当真是名不虚传居然一大早便跑来问卢鸿写字的笔法来了。 褚遂良一看卢鸿未说大是着急连声说:“卢公子在下知道此行甚是莽撞。自古以来笔法莫不是枕中珍藏秘不示人的。在下也不敢要公子平白传授只要能换得公子笔法公子但有指使在下无有不从。”说完还怕卢鸿不肯又大声说:“在下家中所藏名家书迹也颇有珍品。便是钟太尉、王大令之迹也有数件。只要公子愿意任凭挑选便是。” 卢鸿听了急忙说道:“岂敢岂敢褚大人莫要折杀在下了。大人本是书道名家远于学生怎敢言此。些许笔法浅见不过是暗中摸索。若大人欲指点在下乃是小可求之不得之事。” 孔颖达也出声说:“褚大人莫急。卢鸿此间事也无须你在旁。你便陪同褚大人到会客堂中细述便了。若有所需便着人预备。” 褚遂良这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孔颖达、颜师古二人说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唉下官便是这个毛病一说起这书道的事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说完便对二人行礼告退拉了卢鸿便穿过中堂到会客堂中来二人自去论述书艺。 孔颜二人俱觉好笑不知道这褚遂良受了什么魔障来了。忙叫了下人去外边陪同褚遂良同来地家人打听明白回来向二人一说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卢鸿在魏王府上题诗一事所知之人不多也未传扬太过褚遂良本也不清楚。只是褚遂良本是此道中人与魏王平日书画鉴赏等事也有来往。那《江州帖》褚遂良也曾见过当时略有怀疑但反复推敲最后仍定为真迹。 待此《江州帖》为赝品一事为卢鸿揭开便有些声音传到了褚遂良耳朵里只是说得不甚清楚。褚遂良倒也干脆当时便驱车前往魏王府求见李泰以明究竟。 恰逢李泰正设晚宴闻是褚遂良来访连忙请了进来。褚遂良是当朝书法大家、鉴赏名师李泰平日也颇愿来往。但今日褚遂良进来便相问《江州帖》一事。 李泰便命人将那赝品取来一一将卢鸿之言转述。褚遂良听了也是不断称赞卢鸿高妙过人。若非久耽书翰之人断无此等见识。李泰也连连叹息此时旁边的萧德言也忍不住说道卢鸿书法之妙及壁上题诗之事。 当日卢鸿题诗于壁众人惊绝。只是诗意疏狂散淡更有拒绝魏王招纳之意自然不为李泰所喜。李泰在壁下观看再三终未忍心铲去长叹一声命人以绿纱笼相罩。众人不知其心意便都钳口不提。 不想今日萧德言多嘴说破此事。若是他人也就当没听见。只是褚遂良既然听了这等妙作哪里忍得住当场便请魏王暂去纱笼以赐一观。 第十六章 书法交流 王李泰见了也只好命人将纱笼揭去现出卢鸿题的酒》来。只见字迹如龙飞凤舞自然一座皆惊。 褚遂良初看便是一震卢鸿这字大异平时所见只觉笔势力拔千钧狂放洒脱之气扑面而来。再细从头看那笔走龙蛇翻腾使转之态更是心下大惊。 自卢鸿范阳书写榜书大联后大字之风渐渐流传如对联以及屏风等每有大字书家试写巨幅作品。但这些作品多以正书为主行草大字作品颇为少见。虽然也有人将诗题于壁上但多是小字真行书。如卢鸿这般壁上狂草大字还从未曾有人见过。 在座之人多是惊于卢鸿大字狂草这般气势。但褚遂良这等行家眼里更是不同。卢鸿所书狂草与此时世间习草之人略有不同除了取法二王之外还将篆隶化入草中故其笔法一变而为苍朴雄健变化多端。二王草书笔法以圆润连绵为主中锋偶见偏锋正中取媚。卢鸿草法更为狂放出入锋或逆或顺使转之时中锋侧锋互用偶尔绞笔回笔等笔法更增气势。且墨迹或淋漓流动或枯笔飞白章法左右呼应穿插之处甚多。其瑰奇变幻大气磅礴实是褚遂良梦中所未见。 褚遂良从头一路看下来只觉得心中大惊大喜一时浑忘了身在何处。看那壁上墨迹当真有了生命一般直欲破壁飞去。他以手空画。以仿其迹。但见这只笔起落收放无不如意真不知卢鸿当时是如何挥运的。尤其那狂放处墨汁飞溅数笔重叠而不觉其重;轻灵处飞白漫带空若虚谷而不觉其轻。气势上下贯通左右呼应。通篇竟然觉得便是一个天成地整体。一笔一划。似再无可一丝一毫可更改的可能。 众人见褚遂良一时了呆也不管他人如何只是以手虚比看着那字不住感慨叹息唤他也不理。无奈之下只得草草结束了宴席只留了一个下人侍候着这位褚大人。 褚遂良便如同走火入魔地一般。席地而坐面对着壁上题字或喜或愁或怒或嗔自言自语比比划划竟然就呆坐了一个晚上。 只是却苦了旁边伺候的下人。这位褚大人在一边入魔偏偏时不时还一惊一乍的。弄得下人心惊胆跳。不知这是犯得哪家子仙。眼看天都亮了下人困得不行却见褚大人神情亢奋。头都抓乱了口中兀自念叨着说:“这是怎么写的呢?你说说怎么写出来的?” 下人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接口说:“怎么写的我哪知道大人去问问那卢鸿不就知道了。” 褚遂良一听这话忽然大喜一把抓住下人大声说:“聪明!果然说得对找那卢鸿问问不就知道了!谢谢谢谢啊!” 说罢将下人一甩跌跌撞撞地便抢出门来也不管早起的下人丫环惊诧地目光直冲到门房把缩在里边睡觉地车夫叫起来直接便赶往卢承庆府上来了。 卢承庆府上门房才开门忙着收拾一下。忽然见褚遂良双眼直勾勾地冲下马车直杀过来报过家门便要门房通禀说是专程来访卢鸿。要是往常他人门房直接就打了。但今天见这位褚大人车马衣着不象寻常人物。但不知为何头凌乱双眼通红莫不是寻卢鸿有何大事?门房不敢怠慢急忙报与卢承庆。 卢承庆不知怎么一回事连忙亲自迎了出来。接着褚遂良进了书房褚遂良把来意一说道是欲寻卢鸿请教书艺倒把卢承庆吓了一大跳。 褚遂良那是什么人?太宗皇帝钦点地当朝书家第一人。怎么今天一大早跑来找卢鸿请教书法来了? 卢承庆想不明白也不敢怠慢只得说道卢鸿因为要应孔颖达之命审订《五经正义》已经搬到孔府去了并不在卢府上。 褚遂良倒也干脆说声致歉旋即告辞出了卢府驱车便往孔府来只留下卢承庆在后边目瞪口呆。 孔颖达和颜师古听明白这由来一时也是摇头苦笑。早闻褚遂良痴于书道只是不想居然一痴若此。 这时忽然听得对面会客堂中褚遂良略带嘶哑的声音:“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二人急忙走过来却见卢鸿手中扶着褚遂良。褚遂良歪在椅子上声大作手中一只手笔缓缓自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墨汁飞溅在地上染成一片墨迹。 有了卢鸿的大纲文字孔颖达这边重审《五经正义》的工作进行颇为顺利。重立新说的提议及总纲得到了太宗皇帝的称赞并亲下旨意给予奖并将原书重更名为《五经集注》命孔颖达新编统一教材是为新《五经正义》。 在卢鸿地提议下修书小组分成了两组。一组由谷那律牵头完善旧《集注》一书主要是将书中不当文词进行删正。谷那律此人书艺精良与褚遂良相善。因其淹贯群书有“九经库”之称。参加人员除了几名主修外还有几位与修人员的自家弟子。这些弟子也与卢鸿一般多是座师地得意门生修书中铺助老师做些文字工作。卢鸿便提议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按照统一的字词规范等修订原书错误之处。 而以孔颖达、颜师古为的一组则是按照总纲的涵义重新考订诸经。 所规范孔、颜二人在卢鸿的建议下为每一经均完纲以此为领订证经义。 而有两部经因为卢鸿的参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便是《诗》与《书》。 《诗》便是后世所称的《诗经》。乃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收入自西周初至春秋年间地诗歌三百零五篇所以又称《诗三百》。 唐以前解《诗》按照孔子所说“诗言志”为纲。所谓诗言志乃是认为任何诗作均是士大夫借以抒情志之言。因此这些《诗经》中地篇章大多被安排了明确的政治背景及喻意。搞得一部《诗经》。成了一部政治诗集。 比如《诗经》第一篇鼎鼎大名的《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一篇标准地情诗。但以《毛诗.注》解来便言道:“言后妃有关睢之德.者.妒。和好众妾上去了。其他各诗更是生搬硬套搞得如同猜谜一般全是帝德臣忠女贞男良这一派。 卢鸿自然是不会同意这一说法在他写的《诗》经纲要中提出“性情说”认为诗歌起源于性情情有所动。声乎外。出之自然。又按采风之说认为上古帝王政务质实一切从简。无须讽谕。《诗》三百虽有讽励人伦之作但多是民间众生唱情抒怀之作。前人因曲解孔子“诗言志”句意才将诗全然套于时政不免有指鹿为马之嫌。 卢鸿此说在修书小组内颇有争议。最后反复讨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孔颖达最终决定支持卢鸿此议才使此说得以通过。其实唐时诗歌盛行文人对于诗的理解较之汉时大有进步故卢鸿此说方能得到多数人地支持。 那《书》便更麻烦了因为卢鸿提出地观点更是另人震惊:卢鸿认为整部《古文尚书》均为后人伪造应当自《五经正义》中剔去! 《尚书》地流传最多纠葛。秦焚书时《尚书》因之散佚至汉时伏生凭记忆传授仅得29篇史称《今文尚书》。后景武之时在孔子宅壁中得秘藏古经其中有《尚书》以战国古文写成是为《古文尚书》。此书因无传授渐渐失传。直到东晋梅献出号称孔安国作传的《古文尚书》共59篇便是世间通传的《尚书》。此时人对于《古文尚书》均深信不疑。直到南宋朱熹才渐有怀疑。至明人梅 卢鸿此时提出此议别说他人便是其师孔颖达也是不以为然。孔颖达受业于刘悼对于《古文尚书》颇为推崇深信不疑。要他一时接受卢鸿的观点自然不是容易的事。 当然修书小组中也有支持卢鸿观点之人。其中支持最力者便是王德昭。 王德昭此人平时最是稳重且他主修的正是《书》与《诗》这两经。卢鸿初提出《古文尚书》之伪时王德昭先便持赞成态度。因他精修《尚书》平时便觉得诸篇文字不似古文有存疑之处本有此疑虑此时自然站在卢鸿一边。 最后卢鸿便与王德昭提出共拟一篇关于《古文尚书》为伪的考证文字由组内诸家共决。孔颖达思之再三最后也同意此议。 此篇考证由卢鸿执笔并经王德昭、谷那律二人修改于三日后在院内石桌旁议事会上提交众人共议。 卢鸿此文与当代世人行文大异全由《古文尚书》中人物、事迹以及地名、语言等文中内容中地破绽出一一考证其不可能为上古时成文。文中所言可谓证据确凿。如书中出现很多孔安国身后的地名有些注解甚至与孔注《论语》相左等等。经卢鸿在文中考订之下真伪立现。众人皆是久浸经书之人认认真真将考证看完都接受了此说再无异议。 孔颖达自然也无话可说。他自幼习郑注《尚书》又从刘悼治孔氏古文自来以其为自己立学之基。此时卢鸿以无可置疑的考证明其为伪文一时脸色黯然沉吟无语。 卢鸿心中也颇为沉重。对于孔颖达虽然学业上直接的指点不多但孔颖达对自己备加关爱其为人为学又均可为师范。见孔颖达如此卢鸿也不好受。只是静静站在孔颖达身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孔颖达片刻后缓过神来微微一笑对卢鸿说:“卢鸿你不必担心。人说当仁不让于师圣人之言我辈自当践行。当年先师为学中如有不足老夫也是不惧当面对论。有你这样的学生能直指先人之非是老夫的福气才是。呵呵只是学了它一辈子一时觉得有些转不弯来罢了。” 微一沉吟孔颖达又复言道:“《古文尚书》为伪一说在座之人再无疑义。以老夫之见便将此文附于奏折之后上呈朝庭竟将那伪尚书排除于经书之外为是。今日之会能回数百年之非还其面目再无贻祸后人之忧功莫大焉。”众人闻听也不由轰然称是。 第十七章 修书的悠闲日子 书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卢鸿每日埋头于故纸堆中外事颇是悠闲自得。 虽然每日里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唐时公务员的待遇着实不错也没有后世这些考核项目、绩效评定什么的工作气氛很是融洽着实让卢鸿轻松不已。 两个小组每日里各自分头工作每到一定的时辰就如约好了一般便都聚在院中松下石桌旁闲聊片刻。卢鸿的清茶泡饮法极得众人喜爱更纷纷寻亲访友四处觅来各类佳茗众人同品。昨天谷那律不知从哪讨换来的苦丁茶道是天气渐热此茶有清心明目生津消暑之功定要自己动手为众人一展茶艺。只是卢鸿见这位谷大人显然也是不明所以直接便把一把茶叶放入壶中看得卢鸿直觉得口中苦水直冒。 卢鸿在一边只是坏笑端茶不言不语却是不饮。待众人俱都饮完此茶一个个表情极是古怪。尤其颜师古老爷子本就性急一点出来晚了热得满头大汗端起一杯苦丁来便一饮而尽然后便见老爷子眉头胡子俱都抖动起来皱到了一起好半天才喘过这口气来。这时众人见卢鸿一脸坏笑想起来就他没喝却不说破不由一同痛批卢鸿将品茶会直接变成了批斗会。 又过了几天卢鸿自范阳运的一批小玩艺都到了。除了一堆格物试验用的器具还有几十把折扇。卢鸿取来后。正面绘了山水绣石等物反面便空了留待各人题诗。然后一人一把赠于组中诸人。便是随师傅修书地弟子也未有遗漏。 绣扇这东西后世本是元时方见据说乃是自高丽传来。此时卢鸿把这小东西一亮出来立刻赢得了修书小组的热烈欢迎。众人纷纷动手在扇上题字留诗。第二天石桌纳凉时。人手一把。扇得清风徐来很是壮观。 只是谷那律却颇为不满因为卢鸿送他这把扇子正面的图画极其荒谬是一件朱砂竹。 所谓朱砂竹乃是以朱砂所绘竹子。朱砂在国画中用作颜料色为红色。画出绣子来当然也是红的。国画中绣子是一宗大题材自古擅长绘绣之人数不胜数最早绘竹的据传乃是唐时吴道子。卢鸿到了唐朝才知道此时绘竹之风已经颇为盛行。只是画法极为写实多是以墨写于绢上作大幅全景。卢鸿画扇时一时逗趣便写了这件朱砂竹。他与谷那律很是相得。开玩笑便将这红竹子送给了他。 谷那律见其他人手中扇上。或是水墨山水或是花鸟鱼虫各各极尽精美。都在称赞卢鸿绘艺不凡。偏偏自己手上却是一件红绣子不伦不类不由气恼道:“唉古人曾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想你卢大公子幼负盛名怎么连竹子也没见过!” 卢鸿正摇着自己的折扇养神听了谷那律之话不由惊讶道:“谷先生此话怎讲?” 谷那律摇头叹息说:“唉在下也多见他人绘竹盖是墨竹从未见过你这所谓朱砂竹的。难道你见过红色的竹子么?” 卢鸿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才说:“这红色地竹子学生确实从未见过。只是先生道应绘为墨绣难道先生便见过黑色地竹子么?” 谷那律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众人听了不由俱是哈哈大笑。 若说最喜爱这纸扇一物地便是那褚遂良褚大人了。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得暇他便日日泡在卢鸿这里。卢鸿分扇子时自然也分他一柄。按说除了卢鸿外此间众人再无一个书法可与他比肩的但他却硬不肯自己题扇逼着卢鸿为自己题了扇背。之后此扇便日日不肯离手除了洗澡、吃饭、睡觉之外决不会离身的。只要见了同仁便将这扇子在人眼前摇来摇去弄得诸多同僚都搞不清褚大人手中扑扇来扑扇去的是个什么玩艺。待得知乃是卢鸿公子所创折扇更是由其亲手绘画作书不由各各倾倒。而纸扇也由此一举成名成了长安诸多文人雅士追捧的流行时尚。 除了纸扇之外卢鸿又开始在闲聊时向众人灌输自己那《格物论》中的物理、化学知识。他的一些试验器具既然已经运来便在石桌纳凉时演示了几个小试验给大家看。这一下可不得了众人当下大感好奇更索要了卢鸿地《格物论》书稿每天便改闲谈为格物试验了。 卢鸿这部《格物论》中的试验都套了格物的大帽子当然也是经学研究的一部分了。只是为着符合大唐的接受能力卢鸿大胆改革可谓东西合璧古今一体。其荒谬程度任何一个后世的初中老师见了都必然会气得当场昏过去。可就是这些东西居然把众多大儒唬得一楞一楞的叹为自古以来未有的经学新天地。 就拿最简 理空气小试验来说卢鸿便大言不惭地将几个试验成有而且将之与阴阳气学有机地组合起来。按他气学之说气是无所不在。又按《易》言道气分阴阳。卢鸿便用试验雄辩地证明空气由阴阳二气组成。人吸入阳气呼出阴气;植物吸入阴气呼出阳气。故阴阳化生生生不息…… 当然唐朝时人平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关键在于卢鸿以几个小试验将这知识明明白白地演示在了众人面前并说明了阴阳二气的采集方法与所占比例。按卢鸿实验证明地空气中阴阳比例看来阴阳二气并非如人想象般各占一半而是阴气比例更大是为少阳之象。围绕此事卢鸿做了诸多论述直把气学的理论说得铁证如山令人不能不信。 卢鸿当然知道氮气不是二氧化碳但如果真让他这时候给大家讲什么是气体成分什么分子原子质子什么万有引力等等只怕立马就会让人当成疯子关起来。他对自己解释说:“最好的理论并不一定是事实上最正确的而是让人们看起来是最正确的!” 卢鸿的试验大多围绕《易》理而因此一下子便吸引了组中众人。《大学》言道“致知在格物”大概意思便是理论需由实践得出。但这物究竟是个如何“格”法先贤未有解释后人也无从猜度。结果到了宋时二程、朱子将这“格”法搞得风生水起就是全无实际意义。 卢鸿这一次给大家极其直观的展示了“格物”的真谛。大家都知道气有阴阳但从来没有人这么清楚地证明这一理论将阳阴二气分别出来。卢鸿更从磁力与电力试验中明晰了阴阳之间的对立与吸引将众人带入了一个从来未曾想象到的世界。 这次不用孔颖达开言组中诸人均是喊着一定要将这《格物论》第二卷第三卷一并梓行。先时第一卷《算学》孔颖达经过努力已经得到了朝庭的许可准备雕版行。这次在颜师古等人的力倡下由组中全员共同上本强烈要求朝庭刊行《格物论》全本并建议在国子监中立刻开设格物一科成立格物试验室以光大格物学。 要说对格物学最为狂热的当属组中各位大师随行的弟子了。他们年龄本轻对于新生事物接受起来比较容易。在听卢鸿讲了几堂关于算学、格物学的课程并亲手实践了几次实验之后一个个视卢鸿为天人。虽然按年龄来说他们均与卢鸿相仿甚至还有几个比卢鸿大了不少但一个个均以“先生”称呼卢鸿弄得卢鸿很有些不好意思。 另一个对卢鸿的狂热崇拜分子便是大书法家褚遂良当然不是因为格物学。虽然褚大人学业精通对于经学算学也都有研究对于格物学也颇感兴趣但这一切都不足以抵挡他对书法的热爱。褚遂良对于书法的态度与唐初诸家如欧阳询、虞世南等不同更为开放灵活。本来他的正书中便多有隶意有些字的结体又兼有北碑风度婉媚遒逸意态翩然。这一段以来他成天缠着卢鸿除了笔法外对卢鸿的篆、隶更是痴迷。 卢鸿所书小篆字体与此时唐人通见篆书不同大有后世邓石如、吴让之的笔法略有隶意讲究笔法变化生动而有意趣。唐以前人作篆立求平稳工细结构对称如图案一般因此为方家所弃。卢鸿篆书一出当时惊倒了褚遂良大呼“不想篆书亦可如此”。 但更让褚遂良倾倒的是卢鸿所书古隶。唐时隶书这一名称与后代不同是将古隶与正书均称为隶书。为着区分也有人将古隶称之为八分。直到后人以“楷书”称呼正书后隶书一名才又为古隶专用。 有唐一代八分古隶不受重视几乎无人书写。卢鸿的隶书其实功夫下得也不是特别大但他后世广见隶书名家之作如邓石如、伊秉绶以及刘丙森等。此时卢鸿所书便多有刘丙森隶法。虽然后世对其书颇多争议认为有僵化呆板之弊但此时写来却是惊艳绝伦。褚遂良初见之下大为倾倒几乎便有三月不识肉味之叹。从此他便日日沉沦在八分古法之中整日寻找各类隶书碑版参对卢鸿书法临池不缀。每有所得便要跑来与卢鸿讨论忙得不可开交。 也不只褚遂良组中诸人虽然不如褚遂良般精于书法但唐时读书人哪有字写得差的。一开始也只是听闻卢鸿书法高妙后来又知道在魏王府上狂草题壁震惊四座。待见以书法闻名的褚遂良天天来找卢鸿请教书艺又看了卢鸿的诸体书法后也都是称羡不已。 第十八章 平淡背后的暗流 时卢鸿善书之名已然大着又有了褚遂良的大力推举船高。虽然卢鸿早已声称无暇参加各类集会宴请但求书之人却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将门路托到卢承庆、孔颖达等人的头上的卢鸿也不好拂了面子因此也有些书作渐渐流出更是轰动长安引得大唐书风也渐有转变。 最早求得卢鸿书作的当然就是近水楼台的褚遂良大人。自从见了卢鸿真草隶篆诸体书法后便缠着卢鸿为他写一套法书以为临习之用。卢鸿无法便为他写了一套四条大屏分为真草隶篆四体内容乃是张衡的《四美歌》。 这套立轴条屏均为六尺之制虽然称不上巨幅但其四屏并立形制也颇为可观。尤其是立轴悬挂的形式更令人耳目一新。 立轴这种形式在后世是书法的主流但在唐时是绝未曾见的。唐人作书均是横幅裱为卷轴观赏时展开把玩也不会将之挂在墙上。后来南宋时才有立轴形式出现但是否用于悬挂也无确凿证据。比较可信的是自元入明后悬挂立轴才成了书法的通用形式。 褚遂良从卢鸿这求了这四条屏后自然喜不自胜张挂在自己书房中日日相对观摹不缀。来访之人见了这四条屏也是讶于形式新奇书法精美。一时之间立轴书法蔚然成风篆隶字体也再度流行开来。更有那好古追奇之人。将那鸟虫体、文等俱都搬了出来展成六条屏、八条屏等。一时之间豪门大户家家墙上都挂上了几条立轴。据说长安有一家新兴鲜卑权贵以族为姓人称鲜鲜氏的一口气在书房围圈挂了二十余条立轴。这些书法从上古钟鼎文到近人地行草书大字小字。挤得屋内密密麻麻。人一进了屋。便觉得头昏眼花。如鱼落网底一般。故人皆称之为“鲜鲜中文网”。 此时卢鸿那名声可说如日中天。此前卢鸿名气本已不小尤其自他来到长安举凡新作短柱、鉴古断伪、王府题诗、创折扇、篆隶条屏等事迹佳话一一流传开来只引得长安学子趋之若骛日以跟随卢鸿所倡新风为尚。更有甚者。不惜重金买通孔颖达府中下人为之随时关注卢鸿的一言一行。以至于卢鸿有什么口头禅、喜欢什么穿着、爱吃鱼还是爱吃鸡、起床后是先洗脸还是先刷牙等都被一一探听出来引起广大追星族的追捧模仿成为青年男女集会时谈论最多的话题。卢鸿本人则一跃成为大唐最耀眼的偶像级明星你可以不知道尧舜为何、孔孟是谁但若说不知道卢鸿的名字肯定会被人鄙视到无地自容的。 而孔颖达府上的《五经正义》修书小组。也成了最受大唐士林关注地对象。小组成立时上报地那篇经义总纲。已然逐渐流传开来博得一片喝彩。消息灵通地人士均知道此文虽然是挂着孔颖达、颜师古等人的名字。但实是由卢鸿捉刀而成的。之后的《古文尚书》辩伪考证又再次掀起一阵狂澜。这两件士林中的大事背后都有卢鸿的身影一时使士林中人对这位卢府神童再次给予了极高的关注。 而此时地修书工作进展也颇为顺利。小组中分成若干团队分由人带领注解经义。每日里在石桌上均要碰个头通报进展商议细节。休息时还要听卢鸿讲演格物实验另参与众人都有身在桃源般的感觉。 只是在大唐的朝堂之上却渐有风云隐动之势因为一件小案引的大唐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反腐事件几乎震动了整个大唐政局。 这件后世称为“虚仓案”的案子最初起因却极为偶然。 最初是洛阳地方上的一个县令名唤李明世。此人也没有什么真实才学只不过因着与当朝某权贵有些绕着弯的亲戚走了些门路在前几年时便因推举而入了仕途。只是此人实在不是个当官地料便是大字也不识得几个。还好仗着上边有人没人愿意与他为难因此上也混得稳稳当当一路顺风顺水。 只是大唐时官员薪俸也没有多少油水。何况他身在洛阳地方地处东京这等芝麻官能有多少孝敬。眼见得身边多是豪门大户挥金如土自然不免心中痒总是寻思着要开个财路捞些外快才好。 事也凑巧正在这李大人一门心思找财门路时一位少年时地好友偶然上门拜访。他这位好友少年时便善于钻营本姓尤人都称他为“尤老鼠”。这尤老鼠因为在故乡恶了当地一位豪强混不下去了便带了妻儿举家迁至洛阳城郊。除了每日在城中打些短工偶尔也帮人拉活搭纤以为营生。 待听说幼年时好友李明世不知祖上 么高香居然当了官成了县老爷这尤老鼠连忙备来拜访本意也是想从这里打打秋风弄些好处。 李明世见好友来访所谓他乡遇故知也很高兴在后堂招待尤老鼠二人喝着酒互述别情。待听尤老鼠说在故乡混不下去如今客居他乡生计艰难时一时引动心思不由唉了一声连饮几杯闷酒。 尤老鼠见了忙问李明世堂堂县令有什么愁的。李明世一来有了几分酒意说话有些活泛;二则与尤老鼠也是多年好友便把自己的心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尤老鼠没想到县太爷居然也为了银子愁便说:“自古人言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难道你这当大老爷地辖着这些子民管着这些银钱还为着几两银子愁不成?” 李明世连连摇头说:“老鼠你却是不知道。我这小县紧挨东京洛阳。虽然不是天子脚下但随便拎出一个来谁知道是哪家王爷的外甥哪位将军的舅爷?再也不敢胡来的。就算是有些孝敬到我这里也不过是微微了了。若真想做些什么却又条条框框管着哪有宽松?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再管着钱粮又哪有一分是我的?难不成我还敢把这兴洛仓给卖了不成?” 那尤老鼠撇着两撇胡子边嚼着口中的羊肉边说:“卖是自然卖不得。不过李大哥你是守着金山却要哭穷。这其中关窍多多小弟也是帮人跑过几天帮办略知一二。要说起门道来这里边的勾当可多啦。” 李明世两只小眼不由一下子亮了起来听尤老鼠话中有话连忙操起酒壶为尤老鼠满满斟上一口声叫着“尤大哥”说道:“不知这里有什么门道还望哥哥教教小弟有了好处必然少不了哥哥你的。” 尤老鼠将口中羊肉咽下端起面前的酒杯“滋”地一声干到杯底这才咂着嘴对李明世说:“李大哥这千里做官只为财。哪有只为人看家不顺点好处的。那兴洛仓本是朝庭为着备防荒年战事等所做储备仓寻常年份自然不会动用。放在里边也是霉干脆你便暂时将这粮食贷将出去等秋后时再收将回来不是平赚了一份利息?” 李明世一听却不由犹豫道:“这如何使得?那朝庭也是要定期来查库的如若少了粮食我却如何交待?” 尤老鼠将手一拍“咳”了一声说:“我的李大哥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这天下粮仓哪有这么实的。哪家当官的不是这么干?我有个相好的生死弟兄从来都是帮着人做这个再没见过失手的。你想那查库官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你空库时查到你头上。只要周旋这半年时间保你赚得翻番你就放心听我说绝无问题的。” 李明世被尤老鼠这么一说一时热血上涌眼前仿佛见到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正向自己招手一咬牙便应了下来。随即与尤老鼠又商议了半天终将此事委托尤老鼠替自己操办。 那尤老鼠所谓有生死弟兄做这个云云实在不过是大吹法螺。若说天下当官的多有这么做的原也不错。只是其中许多讲究尤老鼠哪里知道。他不过听人胡扯吹牛时说过几句便拿来忽悠李明世不想还就忽悠成了。 尤老鼠觉得自己这下子揽了个大活得意非常忙着寻他一帮孤朋狗友四处寻找借户将利钱订得高高的俨然成了放贷的财主一般。这些朋友哪有什么正经事业不过是自家弄些好处或是听人说有门路的便信以为真介绍上门来。一来二去真真假假的把个兴洛仓中粮食居然放出去有小一半。 转眼过了年李明世见粮食出去一半问尤老鼠都是如何操办的尤老鼠只管拍着胸脯说让李明世放心关于个中情景却是只字不提。时间久了李明世渐渐不放心起来只是问了尤老鼠几次也还是一般回答。 不想年后几个月李明世闻说朝庭派出官员要查察粮仓库存自己一县也是查察范围之内。这时李明世才了慌忙找尤老鼠讲明此事。尤老鼠一听也没了主意。听李明世一叠声要自己快找借户情愿不要利息只要能将粮食快些还回来应付过去查库便好。 尤老鼠一听也了慌连忙去找那些狐朋狗友要他们赶快将粮食还回来。这些人办事本就不着边迹当时一道哄着办事时自然说得满满的此时却哪有个准。开始几天还应付几担粮食回来。再过几天便是连人也找不到了。 第十九章 虚仓案引起的震动 回尤老鼠只得来见李明世将找不到人一事说了要想办法。那李明世本是个草包能沾亲荫混个小官也不是什么实在关系倒有了一半是靠送礼走来的哪有人真为他担了干系使力气?一时急了起来李明世也顾不得交情了了狠话命尤老鼠不管想办法他只要粮食回来不然就不要怪自己翻脸无情了。 尤老鼠再也无法可想求天不应问地不灵回家见了老婆孩子大哭一场。老婆问了半天才说将此事说出来弄得老婆也是哭哭啼啼定要不同尤老鼠过了。尤老鼠一时烦起来将老婆打了一顿又将家中东西乱砸一通撒气还是街坊看不过才拉开来又让自家婆娘过来将尤老鼠的老婆孩子接到自己家中去好言劝了尤老鼠一番。 尤老鼠也没吃饭便自己去外边酒馆喝了半夜酒烂醉时才回来。老婆已然是被他打跑了还在街坊家没回来。家里被自己砸得没样子一个人冷冷清清寻思来寻思去没有活路一时短见便解下裤带上吊死了。 待第二天尤老鼠老婆由街坊陪着回来叫门不开觉得不对破门而入才现尤老鼠已经是上吊死了多时尸体都已经硬了。 尤老鼠老婆大哭一场这才想起丈夫昨天说起李明世相逼之事。反正也是没了出路便一咬牙披麻戴丧。扶了尤老鼠的灵柩便到洛阳去喊冤告那李明世草菅人命逼死了尤老鼠。 上峰接了此案不敢怠慢忙命人火下来勘察。此时那李明世正为着空仓急得团团转结果见了上边来人还不知何事便已经吓得瘫了。察案官员没费什么周折。便把此事来龙去脉。弄得水落石出。 按说此案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巧地是近期以来接连出的几起类似案件引起了御史台一位都察御史的注意。尤其李明世一案中案犯言道天下各仓储均有此举的说法不知是其辩解之言或是确有其事便将此案报于御史大夫马周。 马周此人经历颇为传奇。他本是平人。出身贫寒虽然满腹才华却不得门路颇为失意。后来客游长安舍于中郎将常何家中。贞观三年六月太宗皇帝诏令文武官员上言得失何武便请马周代陈便宜二十余条。由此得了太宗皇帝的欣赏竟然直接拔为监察御史。极受宠信。正因如此。他对豪门贵族绝无好感且为人极为强硬。谁的面子也不卖。此次接了都察御史的报告联系起这一阶段相关事件多有生便经请示太宗皇帝后召集各道都察御史派出巡察使秘密调查各仓情况。 各都察御史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原来唐太宗为着监察官吏分天下为十个监察区称为道便是所谓贞观十道。为督察所属郡县时常派巡察使到各道巡察。此次巡察便是绕过地方官府突击检查。 结果一察之下另马周大为吃惊。几乎所有的仓储或多或少都有虚仓事件。或是挪用或是贪污不一而足。除此之外更牵出一批其他案件来或是贪赃枉法或是欺压百姓桩桩件件令人心惊。 马周随即将结果密报太宗皇帝李世民。李世民一闻之下雷霆震怒下令御史台立即组织各道对基层官员展开全面地调查。 这次地结果更是令人指大大小小官员有各类不法之行地居然有数十位之多。这此不法官员大多是这几年推举的新任官吏。一时之间御史台内各御史也是群情激愤共议之后由马周具折上奏要求朝庭严查官吏并严格推举之法以肃清吏治光明正道。 一时朝堂之上各方官员互相攻仵整日为了吏治一事纠缠不清。李世民也是龙颜大怒除了下令严查不法之徒外政事堂更是接连几日商议此事。背后如各世家以及权贵等都各施浑身解数欲借此混水捞得好处。 只是此事牵扯甚大一时也难以决定。据说房玄龄大人最后提出了几点提议便是削减京官推举名额增加地方自行选举的权限以及扩大科举录取人员数量等。究竟最终采取何种方法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暗潮涌动。 虽然朝堂之上动荡不安但卢鸿则是没事人一样天天照常修书格物很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意思。 这一天将晚一辆马车停在了孔颖达府前。来人乃是卢承庆之子卢修言道今日乃是家母生辰特地请卢鸿过府小宴。 卢鸿闻听和孔颖达讲明之后便随了卢修一同上了马车。才一上车卢鸿便急急问道:“究竟何事?” 卢修脸色凝重摇摇头说:“父亲大人也未说只是道有急事要我托口家母庆生找你过府商议。” 卢鸿搬出卢 之时便与卢承庆商定为着避嫌平时尽量少有往卢修托名母亲庆生要自己过府便想到怕是自己策划的打击推举一事出了什么变故。 下车之后卢鸿便与卢修径直来到书房见一脸沉重的卢承庆正在书房内背着手走来走去。见了卢鸿连忙停住脚步拉了卢鸿坐下将最近朝堂上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卢承庆按照卢鸿地方案征得了各大世家的同意联手策划了前一阶段的动作。前期进展颇为顺利通过御史台的查察将一批新派的基层官吏不法行为曝光后引起了朝庭上层对推举方法的动摇。 尤其是御史大夫马周由于他出身寒门。虽然才学出众却多年未得推举之门对于推举法存在的弊端可谓深恶痛绝。在御史台内部会商之里众御史纷纷列举新推官吏地恶行时有几个有心地不时夹上几句鼓动地话马周气得花白的胡须直抖怒道:“若任由彼獠等为恶郡县是以我大唐子民为鱼肉矣!常此以往。国将不国。周便是拼却这七尺之躯。也必要痛陈我皇。杜绝此弊!” 在其后政事堂召开的议事之会上马周出席为在座诸相讲解案情时更是表现出前所未有地强硬姿态。他一一列举了推举官吏的荒唐行径更将下属统计情况报出这些由新任权贵京官推举的所谓“贤良”大多不学无术其中多有糊涂透顶、肆意妄为者。马周大声疾呼道:“以此等尸位素餐、横行跋扈之辈为百姓父母。宰相之过也!在座诸公任由此等恶奴推解出仕不知欲置我大唐天子与何地置天下众生于何地?” 在马周举出地铁证面前便是以房玄龄为地朝庭重臣也认为前时以京官五品以上推举地方式确实难以保证官吏的质量需要加以改进。而各大世家中人。更是纷纷上书。痛陈新任权贵推举时任人唯亲以致新任官吏恶劣不堪。要朝庭改进推举之法。由地方自下而上广纳民意以求贤良。 在此不利局面下当然也颇多反对的声音。便有相当多的权贵上书言道前时种种不过是有人夸大其词将少数官吏中的不法行为扩大为整体推举人员更以此打击新任权贵。更有人言道世家子弟所谓自下而上不过是掩人耳目。各世家把持地方早非秘密。若以此行事则推举出仕全为世家子弟了。 双方反复辩争每日里互相指责奏折满天飞弄得李世民也是一时难以决断。虽然他有打压世家之心但是世家子弟良好的教育素质确实不是这些爆户能比肩的。以前虽然也想过这些新贵子弟为任地方或有不足但没想到这次事件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难以收场。但要再改回旧路仍由地方推举又心有未甘。 这时一位名叫张秀地新科进士的奏折引起了上层的注意。这张秀本也是寒门出身由科举入仕身后并无背景。他提的建议也是两边不讨好意思是既然推举之法不能保证官吏的质量不如便大幅缩减推举官吏的数量改由科举取士公平公正免得各方争论不休。 张秀的建议得到了世家及权贵的一致抨击尤其新兴权贵等更是不遗余力。某位将军更是在朝堂之上大放阙词言道“那些个世家不过比咱们多混了几百年罢了能做得什么用?那些世家子弟除了多些花花肠子真上了马一刀一枪与爷来试试保管让得这群娘娘腔尿了裤子。那个叫张秀地小子毛还没干就胆敢来指手划脚议论朝庭大事要是当年爷早就送他吃上两挂板刀面了……”最后还是李世民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怒将他斥了出去。 虽然张秀地奏折被世家及权贵批得一文不值但却得到了以马周为的御史台及房玄龄等重臣的支持。近几次政事堂会议中很是将这个提议反复协商了多次李世民也是颇为意动。尤其是马周在御史台内部会议上有人提出“今日权贵便是明日世家。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推举之法不绝则世家尾大不掉之势终不能绝”地偏激语言后马周更是深以为然当即进宫将此观点密奏于李世民君臣二人在室中密议到深夜。第二天的政事堂会议上李世民已经要求宰相拿出对张秀提议的更具体的施行报告了。从各方面反应来看压缩甚至去除推举制着重科举取士的方案基本已经被确定下来了。 但是不知为了什么在昨天的朝堂之上李世民忽然口风大变。他绝口不提削减推举一事反倒要求吏部仍行旧法先将推举出仕名单拟上言道相关事宜另议一时令诸人都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章 何方高人 承庆等几个世家中人对此事当然更为关心。本来是顺利缘何突生变故众人都是大伤脑筋。各家这一段都加大了活动力度从传来的消息看李世民改变主意应该是近一两天的事甚至如房玄龄、马周等人均不知情。在朝上宣布仍行推举旧法的当天房玄龄被召入宫与李世民议事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的政事堂会议上风向大变。房玄龄提出为应对推举官吏素质参差不齐的问题在继续采用旧有方法的同时每个推举上来的官吏都要由吏部组织为期两个月的上任之前训导以保证处理政务的能力。如果现其经过培训后仍无法达到要求的不仅要给予斥退还要对推举人员给予惩罚。 这个消息一传来各世家中人均感觉不妙。真若如此计行事不仅改变不了世家受打压的局面而且以后更是难以翻身了。就算是地方推举上来的世家子弟朝庭依然可以培训中表现不佳等理由给予斥退。那最后的阵地也是大受威胁了。 因为目前此议还是政事堂中圣上与宰相正在商议未曾在朝堂上公开因此各世家也不便立时上折反对。但如何应对这一局面众人都是束手无策。因此卢承庆不得已才不顾风险将卢鸿接过府来商议。 卢鸿听卢承庆一脸沉重地说完之后一时也陷入深思。朝庭这一招下手确实又准又狠。既堵住了推举人员莠不齐的漏洞保证了官吏地质量又可以借此打压世家可谓一石双鸟。尤其卢鸿这有后世记忆中人更明白朝庭这做法类似于干部上岗前培训不仅可以借此考察人员还可以大肆洗脑。虽然世家中人。对于家族都是忠心不二。但经过这样的培训后。难免对朝庭。有更高的忠诚度。长此以往也难说便不会一心投向朝庭。 卢鸿反复推敲自己策划的这招釜底抽薪之计虽然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若说有人能从蛛丝马迹中便推断出世家目的所在也实在另人难以相信。卢鸿宁愿认为是有人误打误撞地说出了这个么主意偶然被李世民采纳了。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事关大局不得不谨慎行事。 卢鸿想了片刻问卢承庆道:“不知叔父可设法获知究竟是何人能够说动圣上改变主意推行这任前训导之法的?” 卢承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众世家对此也颇为好奇但诸多耳目均一无所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应该不是房玄龄、马周等朝中要员。圣上改变主意。不过短短一两天。这几天中接见地人员均被我们一一排除。若非是圣上自己圣断便只能是他身边之人。或为侍随或为亲眷等。但这也只是估计无法完全确定。” 卢鸿又寻思片刻又问道:“叔父可知太子与魏王分别持何态度?” 卢承庆苦恼地说:“太子对此事竟然是毫不过问。你那老师孔老夫子奉命修书不再担任太子右庶子;原左庶子于志宁又因丁忧去职少了此二人约束太子便如脱了缰地野马一般哪里还有心思管顾政事?魏王地态度则是比较暧昧一直未表明偏向何方。只是据报其实魏王也是偏向新任权贵他手下不少人都与这些权贵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只不过因为此事确实有些棘手为着名声他不便公开出头罢了。” 卢鸿又问道:“那训导此事有无可能是魏王的主意?” 卢承庆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这事却难以断定。不过据消息来看当时那两日魏王为了躲上门游说的人们一直在城外别墅中未曾回城更没有见过圣上。这件事似与其无干。” 停顿了一下卢承庆说:“卢鸿你如此关心魏王莫不成是想从魏王身上下手有所策划么?” 卢鸿点点头说:“如果此事是圣上的主意只怕我们就很难再有回天之力了;如若不是而是某个身边的人出的点子那么我们说动魏王力持废除推举、倡行科举之议尚有一线希望。” 卢承庆皱眉说:“虽然此计听来甚妙但那魏王本来就倾向于权贵一方如何能按我们地思路赞成废除推举之法?” 卢鸿说:“此事自然没有万全之法。不过据孔师言道明日魏王会代表朝庭到孔府上来亲自观看小侄演示格物试验。届时小侄看有无可能说动于他吧。” 卢承庆连忙摇头说:“此事却是不可。本来你力拒 揽虽于你有不利处也树立起然之态。若再投前功尽弃更易为人说成摇摆反复绝不可行。” 卢鸿笑着说:“叔父放心无论如何小侄不会以投靠的方式去说服他的。只是叔父还要做一些其他准备。” 二人在书房中直商议到深夜才分别休息。第二日一早卢鸿便又悄悄地坐车回到了孔颖达府上准备迎接魏王亲临观摹格物试验一事。 次日一早孔颖达府上便开始忙碌起来。审书小组关于刊行《格物论》全卷的奏折上奏后朝庭极为重视。因此派了魏王及黄门侍郎刘亲至孔颖达府上着卢鸿当场演示格物实验之法。若确有价值则必不遗余力光大其学。 因着孔颖达府上并不宽广因此这场试验演示便直接在院中进行的。好在魏王为人甚是随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架子见到孔颖达、颜师古时居然以弟子礼相见让审书小组中人都极有好感。 魏王也未多说废话只代表李世民对审书小组近期取得的成绩做了表扬然后孔颖达又简单说了几句谢过圣上及魏王卢鸿便粉墨登场了。 卢鸿演示的这几个小试验小组中人都已经见过而且大都亲手实践过自然觉得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但李泰、刘等人虽然有所耳闻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尤其当魏王与刘在卢鸿地指导下自己动手重复了其中几个小试验并听着卢鸿以他那一套经学理论以为解释地时候只觉得大开眼界。魏王与刘称赞不已连道匪夷所思将深奥义理以如此简单手段演示明白实为经学开一新天地功莫大焉。自己二人定要如实上禀朝庭为卢鸿及小组中人请功并请示尽快按照奏折所言刊行《格物论》筹建格物学。 诸事已毕孔颖达便请魏王及刘到会客堂中小坐。诸人便都自行继续修订经义卢鸿陪侍在孔颖达身后。魏王见孔颖达手持一把折扇正面绘的是几笔山水背面则是古隶大字“清风”不由称赞道:“孔老夫子手中便是现下士子最为喜爱的折扇吧?现下若说咱们审书小组虽然没有多地俸禄却最是让人眼热的地方。不说别的一人一把扇子就足以让人口水流三尺了。” 孔颖达一听呵呵笑道:“魏王殿下说笑了。说来都是卢鸿闹的。我这个不成器弟子却有些小聪明就是不大用在正途上。幸好所为倒也都是士林雅事不至于见笑于方家。魏王素爱文学诸艺皆精这些东西便入不得法眼。” 李泰听了笑着说:“孔大人何需过谦。卢鸿若还不成器天下哪还有人了。若说本王倒确实很喜欢这扇子。不知卢公子可肯割爱雅赠一件。” 卢鸿忙道:“魏王有令敢不从命。小可屋中新制了十数把扇子绘了些山水花鸟只是字尚未题。若魏王殿下不嫌粗陋还请移步慢慢捡选如何?” 魏王一听大喜道:“若得能卢公子亲题画扇可谓不虚此行了!孔大人、刘大人请稍坐小王不免失礼少陪了。总要劫点东西回去才好。哈哈。” 卢鸿客房距此不远向后过了角门转了弯便是。小院甚是清洁进了屋内纤尘不染正中悬了一幅篆书对联乃是卢鸿亲手所书: 绣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 映着窗外竹影摇曳清风徐来更增雅致。 此时卢鸿忙请李泰就坐洗砚奉上茶来。李泰取过茶杯来却是邢州的上好白瓷纯净无暇内中茶汤色作清绿轻缀一口只觉淡淡的茶香萦绕齿间不由长叹一声说:“观室可知主人心。进了卢公子这雅舍便觉得日常所见均是俗人难怪红尘名利难动公子之心了。” 卢鸿微笑着说:“魏王见笑了。在下性子自来疏淡不过是些闲来意趣。若如魏王府中无论文武岂无豪士俊秀卢鸿这等歪才也只得抹几笔残墨充做雅人罢了。”说罢命洗砚取过数柄新绘的折扇来请李泰过目。 李泰细看这些扇上所绘山水花鸟与寻常画工所作却颇有不同之处。卢鸿所做画作自然深受后世文人画影响极深讲究笔墨线条全由书法而出笔法墨色均变化多端。画中少加颜色以水墨为主清淡潇洒别具一格。 第二十一章 陋室铭 泰看了一把又一把只觉得件件精美从来未曾想见啧称赞。挑选良久才摇着头笑着说:“唉不管选哪一把都觉得又舍不得其他扇子。这选择一事倒成了天大的难题了。”说完将扇子全都合起随手拿了一把说:“就是它了。反正没法选就看天意吧。” 展开看时是一件水墨山水题为“草堂春睡”四字。画面上几枝古木下数间草堂堂前溪流曲折小桥横跨;堂后青山掩映白云出意境颇有地老天荒的淡然之意。 李泰看了不由笑着说:“若真得深山草堂昼日高卧忘却俗务虽然是陋室粗裳也是难得之幸啊。既然捡得此扇便还烦卢公子亲题了。” 卢鸿接过扇子略一寻思便取过一枝小笔于扇背后小字草书洋洋洒洒题了一篇短文。李泰看时乃是一篇《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绣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卢鸿此篇文字雅致冲淡而书法也别出心裁墨色清淡笔致精细牵带婉转纤毫毕现。虽然字迹甚小但却一丝不芶交待得清清楚楚。 李泰将扇上题字从头读过一遍叹息三过。才珍重收起。 李泰谢过卢鸿二人品茶又闲谈了几句这才说道:“前时本王曾请卢公子代笔玉琮考一事今日见了公子雅致才深悔孟浪。以公子大才确是先圣所言‘游于艺’者本王不胜钦佩啊。” 卢鸿连称不敢道:“魏王客气了。卢鸿并非娇情只是生性如此。若以魏王才情名望。天下士子。无不景从。以求得附骥尾。卢鸿放荡无状魏王不以为忤实是宽宏之至。” 李泰沉吟未语一时之间宽厚的面容一时略有些沉了下来。片刻之后才说道:“卢公子本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鸿微微一笑说:“魏王但讲便是。何须如此。” 李泰点点头说:“若说我大唐开国以来文风武略实为生民以来未有之盛世。读书习经报效家国本是不变地至理。本王曾力邀公子为府上贵客为公子一言拒之。我也曾认为公子是投于太子门下故尔对本王多方推辞事后方知大谬。一时不是公子之心。又见公子在孔夫子府上。多有所为显不是许由、接舆一流避世退隐之士。难道公子便真是以世家子弟自矜竟不将朝庭功名。皇族威严放在眼里么?” 卢鸿听罢肃然言道:“魏王言重了卢鸿岂敢如此。只是卢鸿天性不喜政务难耐拘牵因此不愿身在庙堂罢了。何况为国为民本也非只一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为君分忧为国解难;而潜心经义教化众生又何尝不是?若魏王说世家子弟或有不敬朝庭一论卢鸿却有些不敢芶同。” 李泰一听此言不由“哦”了一声道:“卢公子有何高见?不妨讲来。” 卢鸿沉声说道:“先圣言道:‘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来家国本为一体。若说世家声望由何而来?不过是国兴则尽忠爱国国破则抚境安民。魏王见天下世家可有敢有欺君卖国为恶地方的?自我大唐开国以来或有叛逆不法独挡皇风者请魏王细看哪一个不是新贵豪强、军痞兵匪?倒是世家子弟均能忠心报君绝无背家卖国者。可见世家子弟爱惜羽毛便是较之新兴权贵忠心国家尤有过之怎么会有不将朝庭功名放在眼中之念?” 李泰一听拂然不悦道:“公子此言却是太过了吧?朝中权贵均是跟随我李家征战天下或浴血沙场或忠心尽命方有了今日权势贵望。如君等山东世家一向据守地方直到我大唐广有天下方归顺化内之民。怎么可言忠心爱国反以世家为上?” 李泰平时言语多是满面带笑。此时面色一沉气势隐隐流露自有不怒而威之态。 卢鸿却不为所动面色如常言道:“魏王且听在下一言。若说权贵家族跟随天子劳苦功高忠心无二自然是无疑的。只是权贵之忠乃是忠于天子其功名利禄全在天子一言可得;世家之忠乃是忠于家国其兴旺达 下太平方可。一朝一代世袭罔替而世家之忠不一朝臣权贵之心却视乎其选择主人而定。” “大胆!”李泰一时大怒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站身起来怒视卢鸿道:“你不过一介白衣怎么敢妄言朝庭挑拨是非。真是胆大包天!” 卢鸿依然平静道:“魏王何须动怒?卢鸿所说自汉以降以至魏晋历历史实可为考据。闻当今圣上有言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自来权贵本无根基勃然而起全以可托之人为忠。其由天子而贵则忠于天子;由宠宦而贵则忠于宠宦。焉能望其有长久之业、家国之心?” 李泰一听不由一惊忽然呆住。只见他素来端正的面庞上忽然略现迷惘一时不知说何是好。本来李泰门下多有权贵子弟一直以来李泰都倚之为竞争太子之位的最大助力。但此时听卢鸿点醒虽然卢鸿未明说权贵不可靠之处李泰却隐隐想到:“卢鸿这几句虽是诛心之言但却是有些道理。这些权贵中人奔走于我的门下不过是虚于委蛇罢了。我那大哥虽然荒淫无度依然有众多权贵为其支持。这几年来我深得父王宠爱事事尽心竭力但易储之事深为权贵所忌总是无法得成。在他们看来只怕大哥登基本是理所当然。扶持大哥自然比扶持我容易多了。至于谁当天子才能如何又与他们何干?只要能保持高位选个糊涂皇帝反倒更有利于权贵豪门。如此一来这些权贵不足为凭我的大计终是难以有成。” 李泰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额头上竟隐有冷汗出现一时手脚冰凉。他目光凝视卢鸿冷声说道:“卢公子可是早就看清了形势因此不愿为本王效力么?” 卢鸿却恍若未听懂李泰话中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魏王还是心有块垒啊。世家也好权贵也罢在下从不以此身份为高低之别。只是心中之志未在朝堂罢了。因此无论科举也好推解也罢在下都心无所恋。” 李泰缓缓坐下一时沉思起来卢鸿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李泰才涩声说道:“如卢公子所说权贵不可信世家不可凭难道……难道……难道国家所立便无可依之基么?” 卢鸿心下明白适才李泰所说国家实是在想他自己依仗无凭。只是不便明说才如此问罢了。按说李泰便是心有疑问也不当对卢鸿问询。只是此时他骤受打击心神不宁方有此问。 卢鸿微微一笑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天下一统国盛民康怎说无可依?当今圣上每称魏征大人之言道:水可载舟。难道魏王还不知水之所指么。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魏王博学此中之意想必不需在下多言。” 李泰半天未语最后才阴沉地说道:“卢鸿你与本王说这些事情不知有何目地?” 卢鸿轻声笑了起来道:“魏王殿下应该清楚在下确实是无意于进身。若说在下志愿所在不过是悠游士林赏古鉴今深究经义罢了。只是在下清楚身上这世家子弟地标志也好外人加与地虚名也好总是拂之不去。魏王本是天下文人归心的贤主又是当今圣上的爱子在下雅不愿魏王有所成见。是以前时所言一则剖明自心一则也是感于魏王错爱。卢鸿本非马骨还望魏王成全。” 李泰听了欲言又止叹息两声终于不再言语。伸手将茶杯端起将其中的冷茶缓缓饮尽站起身略显疲惫地说:“得卢公子馈赠佳扇感激不尽。耽搁时间不短本王这便要回转了。” 卢鸿起身陪着李泰来到会客堂中。孔颖达与李相谈甚欢见了李泰、卢鸿二人回来忙止住话题相问李泰选得何样佳扇。 李泰微笑着说:“所谓琳琅满目不过如是。真是让小王挑花了眼呐。今日能得此佳扇明天却有些显耀的资本了。”说罢将手中折扇示与二人互相评说赏析。 虽然李泰表面看来神色如常但心中隐隐总是有些沉郁。再说得片刻便起身告辞回宫。孔颖达与卢鸿相送二人出府回来之时孔颖达看着卢鸿似有话要说。但最终叹息一声终未说明只是言道自己身体略倦需得少憩片刻要卢鸿自便即是。 第二十二章 算学题解 观十六年五月。 此时的长安天气已然颇为炎热但国子监临时搭起的算学竞坛四周却是人山人海。由国子学组织的大唐届各学院算学竞赛正在坛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算学竞赛这事实在是个新鲜玩意。本来喜欢研究算学的人就不少官方如此郑重其事的举办竞赛参加者又是来自各地的学院代表这就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了。事实上从本月初开始便66续续有各地精于算学的学者来到长安。各大学院也将此次竞赛视为学院实力的一次比拼自接到竞赛邀请通知开始便砺兵秣马挑选学生中精于算学之人组织突击培训等务求在竞赛中拔得头筹光耀门面。 据说来自杭州的西子学院重金请得了当地有名的“神算子”曹嘉出山代表本院出战。这西子学院本是由杭州当地郡守倡议本地几位富豪出资兴建的一所新兴学院。由于大唐时各大学院多由北地世族大家所办相应的南方却是相形见绌。此次西子学院作为南方不多见的参赛队伍早就立志要一鸣惊人。那学院山长本是由当地郡守兼任这位太守思路灵活不拘一格与各出资商会谈时提出要不惜重金立起西子学院的金字招牌得到了各富商的肯以及大量的财力支持。太守提出了“借鸡生蛋、广引外援”的参赛思路四处邀请高手。临时加入学院组建参赛队。那曹嘉已经有五十来岁了胡子都已经是花色斑白居然也言称是西子学院“研究生班”地高才生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西子学院此举引起了其他学院的不满和抗议。国子学有关主办组织人员也向西子学院进行了交涉。但西子学院方面功夫做得甚是扎实将这几人何时加入学院、就学了何种经义以及相关资料准备得相当完善。由于事先考虑不是很充分引致规则上没有明确限定学生的条件。国子学也是无话可说。因此这一届。就出现了一边选手白然。一方选手年不过十几余的祖孙辈同场竞技的场面。到了第二届国子学主办人痛定思痛将学生资历、年龄等限制一一列明光参赛资格说明就写了足有三大张纸引得各学院看得双眼直成了一件笑谈。 另一件令各学院以至于全长安都感到新奇的事就是来自范阳的太极书院。太极书院除了两名领队、四位选手代表出战外。当地太守更组织了多达五六十人的助威团与参赛队伍同行。这些助威团都是太守精选地北地豪儿一个个膀大腰圆体态雄健个顶个可说是胳膊上边能跑马地主儿黑压压地站成一片手中各色旗帜飞舞飘扬。这助威团才入场时。各学院都看傻了。边上有几个胆小地暗自直嘀咕。是不是这太极书院准备文的不行来武的软的不行来硬的算学比不过就要用拳头说话。演出一场全武行来?最后还是国子学方面人员出面限制了各学院代表入场人数经过反复工作将太极书院的助威团名额缩减到了2o人。就算是如此在第一场正式比赛中太极书院代表队入场时助威团“威武太极”的雄壮口号依然是响彻全场大大地震撼了对手一把也使得太极书院的人气之高令其他各队望尘莫及。 除了官方的助威团之外范阳当地富商自组的观光团也不在少数。范阳本地由于太极书院定期的辩论以及体术竞赛等活动开展时间早形成了大批的热心观众。此次太极书院远征长安算术竞赛得到了本地人的极大关注。便有那当地商会中人组织车队结队前往长安一来观光二来为家乡学子助威。不想三亲六故远亲近邻规模越搞越大最后足足拉了十几辆马车如长龙也似追在代表队及助威团后一同赴京。 这观光团较之助威团其影响力还要更上一层楼。因为其中多有商人富户到了长安之后广为联络宴会集结等活动搞了不少。这些人除了大肆宣传太极学院的代表队实力不凡之外更是将平日范阳全城空巷共观辩论及体术大赛等事说得天花乱坠一时竟然让长安中人有坐井观天之叹。一时之间范阳几乎成了长安人们心目中文化繁盛之都新潮涌动地中心。 而这些商户中最多地便是经营文房四宝以及各类精印书籍的。这些年来范阳当地受奚家影响各种纸墨笔砚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虽然其技艺水准距离卢鸿及奚家的工艺尚有差距但放眼大唐也足以笑傲群雄。尤其是这几年地印书行当更是财源滚滚。由于毛边纸的生产量越来越大奚家的低价油烟也渐有余力供应市场因此范阳当地的印书坊展极为迅。虽然活字印刷这几年还没有流出奚家之外但诸如石印、泥板印等新方法已经开始出现。这些新方法成本较低虽然质量 但印刷一些话本、邸报等简单材料也是绰绰有余者的欢迎。 因此观光团带来的大量优质范阳特产借着这次算术竞赛的东风一下子在长安刮起了一股范阳热。最值得称道的是几个印书坊的老板在赛前就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将范阳从前辩论赛的精彩对局重新挑选刊印成精选集在长安推出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本来辩论之风就极盛的长安一下子被这些精选集迷住连呼“辩坛宝典”、“经义新标”。 而奚家此次也是重磅出击集合了太极书院多名算术高手编著成就的一部名为《算学题解》地小册子在算术竞赛开始前。如春雨般洒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这部小册中并不是枯燥的算术原理而是一些趣味性颇强的算术小难题。在每道题的背面给出了答案及题解思路或结论。由于恰好迎合了此时竞赛的气氛本身又印刷精美价格低廉一下子便受到了长安人的热烈追捧几天的功夫就卖得脱销。 “形势不妙啊。”杭州队下榻地客舍中一个枯瘦地老头。眉目紧锁。连连摇头。 只见这个老人身材不高。两道眉头呈倒八字两只眼睛半闭着微微眯成一线看着手中地《算学题解》出几声长叹。 这个老人正是杭州西子书院重金请来的“神算子”曹嘉。此人虽然貌不惊人却有一招“袖里吞金”的绝技。此人本是学徒出身。算术不需竹筹只以手指在袖中掐算运算神万无一失。后来他痴迷算学出入诸算经善解难题故有“神算子”的美名。此次西子书院不惜重金请了神算子及其他两名当地久负盛名的算学高手。对其寄望颇深。本来曹嘉等人。也是很有信心觉得以自己的绝技力压群雄应不在话下。但才到长安。见到了奚家印书坊的这部《算学题解》不由大惊失色。 听着曹嘉这话屋内其他两名代表队成员也是一脸苦色。对面一名胖胖地儒衣老人皱眉说道:“曹先生难道以诸位的技艺还怕他们一帮年轻士子不成?” 曹嘉缓缓地翻动着手中的线装书喃喃地说道:“韩信点兵……鸡兔百足……唉领队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题目若说以寻常学子而言已然是千难万难。但观这部题解居然将解法一一列明显然是对这类题目不以为然。由此可见范阳那边的算学水平必然大大出我们的预料。在下本以为当代士子多精研经义对算术涉足不深。而我等日以此为业总有些优势。虽然也曾听闻太极书院在那卢九公子指点下算学精深远时下但却想不到能有这般造诣。” 那领队一时有些呆急道:“这却如何是好?曹先生此次竞赛郡守大人是志在必得何况各位东家都是出了血的若是没有个好结果只怕回去没法交待啊。会不会这书是奚家印书坊自己搞的小动作也许那太极书院也不过是唬人呢?” 曹嘉用力摇摇头说:“那奚家与卢家的关系世人皆知。捡在这个时候出这本书摆明了是要给各队一个下马威要我们自乱阵脚。若其中真是有用地东西他们怎么肯大白于天下?领队大人还是预先有个打算才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真要是所料不差艺不如人咱们也是无法。” 领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在室内踱了几圈然后说:“既然如此就需得先做些功夫了。总要想方设法在前两轮不要遇上太极书院地队才是。只要我们能拿个第二回去多少也能交差了。我这便去想想办法诸位先生还是多多谋划总要搏个高低切不可丢了士气。” 说罢领队便急急出门寻找门路活动去了。参赛的三人一人手中一部《算学题解》一边研读一边赞叹不绝。 其他代表队中也都上演了相似的一幕。《题解》中地许多难题在很多以算学高手自居的代表眼中也具有相当高的难度。然而书中提出了许多巧妙的解题思路将这些难题一一轻松攻克更是给各队极大的震憾。此书带来了两个效果一来使各代表队对太极书院的算学实力有了一个重新的估计;二来书中一些公开的难题也使各代表队对自己的准备工作不得不重新修订了方案。 但是许多代表队想不到的是其实此书透露出的太极书院的算术水平不过是冰山一角。事实上这部书的原型是书院中几个算学学生为义学编的一本趣味算学入门教材经充实后出版的。其中的内容基本上书院的普通学生都能轻松地解出来。在算学这方面太极书院确实是远远地将其他代表队抛在了身后。 第二十三章 演出开始了 加竞赛的八个书院捉对厮杀。 抽签结果已经在前两天便公布太极书院第一场便要登场其对手是来自并州的晋风书院。如果获胜的话则极有可能与同组的国子监算学馆队相遇。而西子书院则幸运地避开了太极书院这一组并未遇上太为强大的对手。 此次算学竞赛不仅引起了整个长安各届人士的高度关注海内算学名家也多有光临的。参赛当天更有数不清的皇族权贵、名媛贵妇光临现场。而魏王李泰及礼部尚书李百药作为朝庭代表出席。其他王爷、皇子、公主、郡主等多有光临者坛侧贵宾席上绫罗伞盖林立场面极为壮观。 然而更为壮观的是范阳太极书院的助威团。虽然在入场时经过国子学的协调只有二十名助威团成员入场然而这二十名大汉个个手持彩旗或是写着“太极书院”或是写着“范阳雄风”一个个岿然肃立齐齐地排成两排望去当真有不动如山之势。 太极书院的观光团更是让人目瞪口呆。只见来人足有百几十号其中不乏拖儿带女、老少齐上阵的。这些人不仅打扮花花绿绿更有不少孩子手拿各种标语条幅更有的口叼竹哨手拎铜锣。还有几个胖子挺胸腆肚居然锁呐、大鼓、钹等家伙式带了个全搞得其他人等不知这是哪来的戏班子。 在魏王和李尚书分别讲话并宣布算术大赛开始后场对战的太极书院代表队与晋风书院代表队分别入场。晋风书院三人入场时。场内倒还平静。待得太极书院三人入场忽然间助威团二十名大汉高举彩旗四下挥舞齐齐高喝“太极威武”。身后地众多观光团成员哨声大作锣鼓家伙也一齐吹敲起来。更有几个过份的坏小子居然踩了高跷进来在场中随着点跳了一段胡舞引得场内喝彩声、起哄声不断。场上的三名太极书院的成员显然是见惯了此等场景居然还行至坛前挥手致意。引得场下的锣鼓声加倍热烈。更有人一边大喊“威武”。一边翻筋斗立蜻蜓。引得场中比赶集都热闹。对方选手大惊失色继而愤愤不平大声抗议;组织官员瞠目结舌无言以对;那前来观光的皇亲权贵等见了这等场景先是惊讶再看着实热闹。不由一个个笑成一团。其中几个公主、郡主都顾不得淑女形象直笑得花枝乱颤更引得场中几个家伙加倍卖劲地吆喝起来。 场中主持官员大声喊叫但众人只见他张大嘴巴却谁又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但范阳诸人显然配合极为默契一见己方三位选手致意之后退回席位坐定立时场中诸人偃旗息鼓。霎时间一声也无。场中那主持官员先时见场内闹成一片。正在大喊大叫连自己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忽然场内鸦雀无声场中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叫声:“稍….安…勿….咳咳咳。”一时众人复又大笑。 主持满面尴尬。不敢怠慢急忙取出一张纸来以嘶哑地声音向众人宣布了此次算学大赛地规程。 此次比赛双方各有三名选手上场集体演算以决高下。赛程内容共有三项:筹算、解题、对战。筹算乃是双方分别计算一组数字先得出正确得数者胜。解题则是由主办方出题三道由两队在规定时间内解出答案。此一环节规定只要在规定时限内给出正确答案即可并不以时间分别成绩。但如最后双方战平时才以此环节时间决定胜负。最后地对战则是双方互相出题问难如对方解出则由对方出题此方做答。以此循环往复直至分出高低。 主持宣布完毕又简单解释了几句身边有人在一件铜钟上轻击一响大唐第一届算学竞赛便正式开始了。 此时便是第一个环节筹算。唐时人计数最常用的乃是以筹计数。所谓筹乃是一种竹片一片竖摆的代表一一片横摆的代表五。比如一片横绣片下又有三片竖竹就是代表八这个数字。通过搬运进行计算。 主持一宣布完毕对面晋风书院的三位选手已经从袖中将一组组绣筹掏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此时他们眼光扫向对面太极书院的对手时忽然一个个呆住了。 不仅他们三位就是全场中人也都看着太极书院三名选手手中的奇怪物事心中一片迷惑。 只见太极书院三位选手手中拿地并不是常见的竹筹也不是木筹金筹而是一件方方正正的物事。 只见这件东西长四方框由一个横梁分成上下两部分。 道道的竖梁其上串满木珠。横梁上边两个木珠个。木珠都漆成黑色在太阳的映射下闪闪光。 这这是什么奇门兵器呢?众人大惑不解。 当然咱们最最最最聪明的看官应该已经猜出这东西便是中华明、算学奇宝大名鼎鼎的----算盘是也! 此时当然绝无人认得此物。这也是卢鸿当时编写教材时脑袋中灵光一闪想起来的。其实算盘这东西原理非常简单卢鸿简单描述了一番很快便被仿制了出来。只是卢鸿前世可没象某命苦地作者一样认真练过这东西那口诀自然是不清楚地。但只要知道原理编个口诀出来并不难。太极书院秘而不宣暗中经过研究很快就有了成型配套口诀并在内部进行了试验推行效果颇佳。正逢此次算学大赛自然就将这算盘当作秘密武器直到登台之后方才将之亮相。 主持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但大赛筹算并未规定选手一定要用传统绣筹演算。就算是你掰着手指头算只要你算得快也是任凭你掰。因此主持只是点点头看双双准备好了便又在一声铜钟响声中将场中竖立的一面高大方板上的布拉了开来。只见下面却是一张巨大白纸上边写满了数字。 主持一声令下双方选手自然挥手如风演算起来。只见晋风书院三人搬弄竹筹起落腾挪口中念念有词但很快就被对面传来地辟啪声给打乱了。 再看对面三位一人手中一方大算盘手指如同风刮地一般在算盘上拨动算珠上下翻飞。那算盘珠都是上等木材所制击打在木框上清脆有声。三把算盘同时动简直便如过年时放的爆杆一般密如连珠辟辟啪啪煞是好听。 晋风书院三人看得呆太极书院选手却是手下不停不移时已经先后演算完毕。居中一人正是卢鸿少年时曾在蒙学中见过的卢淇。这卢淇虽然学业一般但对算学极有天赋此次竞赛被族中许以重任担纲主力。他手下不停第一个演算完毕在纸上写下数字再见身边两位队友也都演算完毕对过答案才将得数高高举起。 见太极书院以这般快算出结果一时场上场下俱是不敢相信。就是主持官员也是当场呆住。还是卢淇轻唤两声这才惊醒过来。这主持反复看了算盘几眼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答案与卢淇手中数字再三核对这才木然点头宣布此轮太极书院获胜。 主持声音才落只听场中哄然一声霎那间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那锣儿、钹儿一齐响了起来只吓得主持一个趔斜险些栽下坛去。原来是范阳的助威团、观光客见自家队伍胜了第一轮立时齐声动“太极威武”、“太极必胜”的呼喊声中满场彩旗翻飞锣鼓之声大作。众人全都站起来激动地便连跳带叫沉稳地也鼓掌相和。几位把式更是卖力尤其那锁呐摇头晃脑鼓着腮帮子嘀嘀哒哒吹得直如要冲上天一般。众人随了锁呐声高声喝彩满场舞动。直到锁呐直冲一个高调霎时一转而收众人才又齐齐坐下场中再无声息静待下一环节开始。 场中其他众人看得全都笑倒了。早就听说范阳地方每逢太极书院辩论会或体术赛时全城出动呐喊助威其中花样颇多热闹非凡。今日亲眼得见果然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且如臂使指配合如意着实是有些门道。就算是一向沉稳的魏王也不由一边笑一边摇头。连年纪老大的李尚书也是面色奇怪嘴角的花白胡须忍不住都要翘了起来。众公主贵妇等娇笑一片“哎呦”之声不绝更是大增意趣。 主持的脸上便如吃了八个苦瓜一般左瞧瞧右看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咬牙切齿半天还是无可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地宣布继续下一话题----是下一个环节。 这个环节相对简单就是主办出题双方作答。主持人宣布完毕旁边小铜钟又是“铛”地作响之后主持人将竞坛方板上第一道筹算题的题目掀去露出其下第二个环节需要作答的三道题来。 坛下晋风学院的领队恼怒异常只是无能为力。毕竟起哄的并不是太极书院代表队总不能将观众都哄了出去吧?刚才太极队秘密武器出场获胜也不为怪。这一轮却再不能落败了。 第二十四章 算盘 持人才宣布第二轮开始旁边便有人将一只细香燃起只见太极书院的三名选手已经在纸上写写划划地算了起来。居中的卢淇列出算式旁边两人看后三人又分别操起算盘辟辟啪啪地响了起来。晋风书院这边还在演算第一题时对面的太极书院代表队已经算出答案又复核一遍才由卢淇将答案交于主持。 由于按照规则此轮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得出正确答案就算是过关。因此晋风书院只要能够将这三题算对总还是有机会进入第三关。其实以现在的情形就算是进入第三关按规则细算晋风书院已无胜机。但关乎书院面子总是要争一争。 只是没有想到卢淇交完答案回到座位向台下观众挥手致意。助威团与观光团可不管晋风书院做没做完。只听又是哄然一声彩旗锣鼓等又照样闹了起来。主持虽然大声呼喊要观众安静却哪有人听他的。可怜晋风书院的三名选手本就垂头丧气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再闻得对面已经交题场内场外乱成一片哪里还有心情演算。心浮气燥之下更是差错百出本来不算甚难的三道题居然只是勉强做了两道香已燃尽时间已然到了结束时刻未能完卷。 待主持核对过太极书院代表队的答案确认正确无疑并宣布太极书院以2o取得场胜利时场内登时如台风刮过一般。这次助威团及观光团欢呼得额外热烈。幸亏主持早有准备宣布完毕也顾不得仪表先将双手掩住了耳朵才没有被扑面而来的声浪当场震倒于地。 场中只闻诸般乐器响成一片就算是场外也远远闻得传来阵阵鼓声。那未能进场之人不由加倍纳闷:早闻说今日国子学兴办算学竞赛怎么搞得还敲锣打鼓地莫不成是改了胡舞大赛不成?一时传言纷纷不一而足。 范阳诸人兴高采烈。全然不管其他人或是怒骂。或是笑翻。只管吹吹打打。更不知从哪跳出两队舞狮地来四只大狮子在场中居然溜开了场上蹿下跳一会儿就闹到了竞坛上来将三名选手连带着未上场的一名替补如英雄般驮了起来。环场致谢。 主持看不是事那晋风书院队早就挤得不见了人影再由这些人这样闹下去只怕下一场就不用举行了。无奈之下只好喊来一班卫兵连拉带拽才将这几只大毛狮子哄下坛去。范阳人等也不以为意拥了选手并领队一哄出场。一路喧腾.直回事先预备的会馆中庆功去了。 范阳的团队一走。场中登时散了大半人去一时竟然有些冷冷清清。 主持这才有气无力的宣布第二场开始双方选手入场。都是静悄悄地。不管是剩下的观众还是选手均觉得打不起精神来。就连刚才觉得范阳众人不胜其扰的主持此时也不由暗想:“倒还是刚才一般有些动静方才有趣。” 太极书院兵不血刃先胜一场可说未费吹灰之力便将对手斩于马下令人对其实力的估计更上一个台阶。其他各家书院说起算学实力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此次晋风书院面对太极书院直是不堪一击恰似秋风扫落叶一般这等悬殊地实力对比使各家书院都暗有畏意。 而此场竞赛之后最为人观注地莫过于算盘一物。这小小地木制玩意一登场便引来无数人为之着迷。太极书院却也大方便在当天晚间将此物的样品及口诀等由领队献于国子学组织者手中。待此次竞赛最后结束时满长安都是范阳客商在卖算盘其火热的势头令所有经商者都惊讶这小小东西的魔力。长安人不管是会不会算术的有没有用的都要买上一把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据说可以招财进宝、镇宅兴运。更有那大户人家以巨资购入各种珍珠宝石玛瑙等制作地精品算盘放在书房之中以为显摆。 后来算盘一物流传神州多有名人骚客作诗以赞之。后世一位著名诗人名为白居易最为崇拜卢鸿。他曾有名作曰《算盘行》中有名句描述算盘的美妙声音道:“上珠嘈嘈如急雨下珠切切如私语;上上下下错杂弹金珠银珠落玉盘”。诗中所谓玉盘乃是暗指后世以美玉精制的算盘。算盘明后算学大盛推动大唐经济更上层楼粮谷满囤金银满仓开一代盛世。因此白居易言道“金珠银珠落玉盘”者乃是指这小小算盘实在是功不可没也。 除 之外范阳太极书院的助威团与观光团实在是给众其深刻的印象。其他诸队便纷纷仿效四处寻亲访友大拉观众票。脑筋转得最快的西子书院次日便高价雇了一群吹鼓手来更有一群请来的观众在坛下为其选手拼命地打气喝采。这些临时选来的助威者自然远不如范阳观光团般职业开始时很有些混乱。后来一个上过几天学地混混挺身而去改为己方喝彩为攻击对方士气。他大声喊着对方学院地名字其余众人一齐高喊:“下课啦!”本来对方三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人坐在坛上畏缩不安。此时听众人齐喊自己这方下课啦下课啦更是坐立不宁十成水平一成也未剩最终一败涂地。从此以后“下课啦”成为打击对方选手最为有力的武器在竞赛期间不断地在竞坛下响起成为长安新一代地流行词汇。长安人因这些助威者“下课啦下课啦”喊个不停渐渐地称之为“啦啦队”居然被这批人所接受日后逐渐形成了职业啦啦队员花样百出逢会必到成了长安各类竞赛场馆不可或缺的一支重要力量。 而奚家此次投入了相当的人力物力在第一天的竞赛结束后利用竞赛下午休战的时间居然加班赶印出了当天的赛况快报实录。次日清晨满大街都是临时雇来的十几岁幼童声声唤着叫卖前日竞赛实录一时引起轰动。 原来奚家来时便秘密携带了一套活字模及简单的工具由几名熟练技工操作一同安置在卢承庆府中。竞赛时由几名快手专门负责记录现场竞赛情况更高价雇了几个消息灵通的人士打探各路消息。连夜编排的快报实录中不仅有参赛书院的概况、选手的简介等信息更有当场比赛的题目以及经权威人士作出的详细题解分析等。这些东西虽然略为简陋但迎合了长安人对竞赛的猎奇心理一时大受欢迎。就算是许多能够到现场观看的贵族高官等也纷纷购买。 郑家的玄玄书院乃是此次诸参赛书院中另一支强队。玄玄书院之名本是为了纪念郑玄而得。此次出征算术竞赛是由郑家长老郑聿明带队的。郑聿明见了第一场太极书院这等声势心下颇为羡慕当天夜里便拜访了卢家领队及卢承庆。三言两语后便提出第二日玄玄也要上场希望能借范阳之力为玄玄书院也呐喊助威。郑卢两家在办学上交流颇多渊源极深互相支持也是义不容辞。当下便与观光团的几位领头商量了一下结果第二天众人非常欣喜地看到了范阳助威人众又出现在了玄玄竞赛的场下。于是上一天的一幕再次重演。范阳观众的实力实在是不逊于其竞赛队伍当天玄玄书院士气如虹顺利击败对手晋级。 然而玄玄的脚步也到此为止。因为他们遇上了另一支更强大的队伍----杭州西子书院队。 西子书院队此次赛前并不为人看好事实上众人对这支来自江南的队伍了解也不多最多也就是看到队伍的年龄结构及人员成分吃了一惊罢了。但西子书院的准备确实不是白做的场他们便以2o轻扫对手。而当第二轮面对阳玄玄书院时西子的隐藏实力终于显露了出来。 场筹算曹嘉的“袖里吞金”真正亮相。在前一场时因为对手实力不济曹嘉只是不急不慢地报了数出来众人并未见其真实实力。今天也许是看到玄玄书院居然带了前日才买到的算盘上场曹嘉再未留手。玄玄书院的人还在念着口诀打算珠时曹嘉已经将得数报与主持了。 其实玄玄选手带上算盘上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虽然他们也突击了算盘的用法但一天半天的时间里哪有可能运转如意的。只是曹嘉现在就算是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真正将算盘的效果挥出来但依然全力以赴决不肯有半点松懈。 第二关时玄玄全力突进三位年轻人确有不凡艺业居然略微领先西子书院队一息将题解毕。虽然一负一平依然落后但只要在第三关中战胜对手依然会击败对方晋级下一轮。 但生姜还是老的辣。曹嘉等人这些人久研算术见识极广在对战题中终于难倒了西子书院率先晋入决赛。而另一方太极书院则遭遇了由马嘉运领队的国子监算学馆队。 第二十五章 决赛的时候到了 嘉运对此次算学竞赛可说是志在必得。在与卢鸿初到算学时见卢鸿口气不小便有了要教训一下卢鸿的心思。过后又闻孔颖达上奏欲举办算学竞赛马嘉运便猜到定然是卢鸿不欲与自己正面交锋故以此方式来向国子学算学馆展示实力。由于马嘉运在国子学中算术也颇有名气因此国子学自然就安排马嘉运为此次竞赛的领队。马嘉运心中也存了要在天下众书院前露一下脸的念头对竞赛之事也很是用心。此次参加竞赛的三名选手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精心挑出来的。不仅算学精通就算是口才仪表也均是上上之选。马嘉运又有意无意中将卢鸿自称精于算学之事在国子学内部多次提及言语略带夸张激得几名选手更是摩拳擦掌痛下苦功以求在竞赛中给卢鸿一点颜色看看。 但是《算学题解》的行以及太极书院队场的表现着实另算学馆队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如果说《题解》面世后算学馆还存有一些侥幸心理的话但场比赛中太极书院选手的算盘表演令几名选手均有难望其项背之感。第一轮筹算基本上毫无胜算如此一来若想击败太极书院难度便大大增加了。 虽然太极书院姿态极高在当天便将算盘及相关口诀奉献出来但于其他代表队并没有太多的意义。算学馆的几名选手研习之后都觉得算盘设计极为巧妙。配合口诀运算度绝对可以上数个档次。但当几位选手试用过后一时之间盘算学法也未掌握。只是此时再使用筹算才感觉从心理上已经难以接受这慢慢腾腾地搬倒算法简直有如郸学步一般不由大为沮丧。 第二轮的太极书院与算学馆的对阵便在双方士气极不均衡的情况下开战了。 算学馆代表队。是第二轮四支参赛队中。唯一没有助威团的队伍。 因此这场比赛。几乎呈现了一边倒的气势。太极书院在毫无悬念的情况下轻松地在筹算一轮胜出。在其后的解题这个环节中又以极快地度完成了三道题目地解答。虽然算学馆队在时间结束前也将三道题地正确答案算了出来将比赛拖入了第三关。但大家都已经明白就算是第三关算学馆获胜按照第二关时间判定胜负地规则。太极书院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马嘉运风度极佳在一侧依然面带微笑向己方三位选手致意。坛上算学馆三人也是暗暗鼓劲便是败也要在第三关中搬回一城来。 然而天意经常是不如人愿的。按照规则太极书院抽到了先行问。只见卢淇面带微笑给出了己方的题目: 一百马一百瓦。大马驮仨小马驮俩。马驹子俩驮一个。问有多少大马。多少小马多少马驹子? 此题刚出对面的算学馆三名选手面色均一松。这题表面看来。似不甚难。但一旁的马嘉运细细思索一刻后却是面上一沉。马嘉运虽然还未动手演算也知道这题决不会如想像般容易估计一时三刻己方选手难以在规定时间内演算完毕只怕这一场便要到此为止了。 坛上算学馆三人已经开始演算起来然而三人反复试了几次换用不同思路还是未能解出来。三人均是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直到最后一刻三人仍未能得出正确结论。看看计时的香已燃尽中间那名选手看向其他二人都是摇摇头长叹一声向主持表示放弃。 太极书院队出完题目之后已经将答案交与主持官员。此时主持官员见算学馆完败于对方一时也有些黯然。只是观者众多他也不能在众人眼下流露出来便表情平静地宣布太极书院队战胜国子监算学馆队进入最终决赛。 此时场内欢呼声震耳欲聋范阳助威团及观光团一如既往地载歌载舞欢庆胜利。那马嘉运风度极佳上坛来恭喜过太极书院队之后又逐个安慰已方三名选手说了很多鼓励的话。算学馆年龄最小地一名选手不过十五六岁已经是双目含泪满面通红。马嘉运拍着他的肩膀不断安慰他不仅使得算学馆的三名学生既惭且感就连场边其他观众也觉得马嘉运胸襟风范确有过人之处。 而其他观战的算学学者却对太极书院出的这道题颇感兴趣。这道题虽然看来甚是简单但算起来绝不容易。虽然太极书院给出了正确答案其中的算法并未包括在内。如何演算出来众方家都是一筹莫展。因此虽然比赛已经结束 边依然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商量此题的奥妙离去。 直到第二天地奚家印书坊竞赛实录出炉才给出了此题地正确答案。计算此题所用的方法后世称之为不定方程且次使用了多解讨论的方式颇有些出人意料之外。实录中明言此方法乃是由卢鸿所创而太极书院数学院中几个教学将之深入研究后方才形成了规范解法。同时在实录中还附带了几道由太极书院中教学给出地例题将这类方程组的解题方法公布于众。 此次实录引起的轰动决不亚于《算学题解》的动静。虽然真正看得懂实录中解法的人并不多但这些都是对于算学有相当研究的学者。当这些学者通过实录弄懂了方程组的原理及应用方法后对卢鸿及太极书院的几位讲学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在此次竞赛结束后范阳太极书院的两位精研方程组的讲学以极高的呼声被国子监算学馆聘为算学博士助教得到了算学馆诸学子的极大敬意。 此次算学竞赛的最终进入决赛的两支队伍一支是赛前呼声便极高的范阳太极书院队另一支却是实实在在的黑马来自杭州的西子书院队。从两支队伍前一阶段的表现来看似乎是太极书院略胜一筹。但究竟鹿死谁手不过最后时刻还是很难说。 今天终于到了决赛的时候。两支队伍场上的争斗还未开始场下双方的观众已经是各不相让互相竞赛了起来。只见范阳一方胜在队伍整齐配合熟练。但西子学院一方人数上占了优势更兼各种花招也是不断出炉。两边不断地制造声浪都想压过对方。结果过于投入导致竞赛尚未开始双方已经基本是声嘶力竭。除了锣鼓动家伙还依然热闹外喊叫之声已经渐渐低落下去。 此次算术竞赛引起的关注远远越了人们想象。尤其是先期范阳方面宣传先声夺人《算学题解》的行又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随着算盘问世、啦啦队组制以及竞赛实录的出现都引起了各界的极大兴趣。今天由于是决赛来的人数量尤其庞大。其中有附庸风雅的也有来看热闹的当然也不乏喜欢算学以鉴胜会的。 今天到会的除了开幕时到场的魏王李泰、礼部尚书李百药外还有多名朝庭官员及权贵。而这几天一直未得闲的卢鸿也挤出时间来来到了竞赛现场。 这几天卢鸿忙得天昏地暗就连范阳太极书院代表队众人到达长安时都没有能够抽出时间来见上一面。因为前些日子魏王李泰与黄门侍郎李观看过卢鸿现场演示的试验后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过了几天便有旨意下来着孔颖达与卢鸿尽快整理《格物论》第二、三两卷与前时已经准备出版的第一卷算学一同出版。 时间要求既然如此之紧孔颖达与卢鸿自然不敢怠慢。孔颖达虽然说来是此事的主管但真正干活还都是卢鸿来卖苦力。好在这部书卢鸿都装在心里需要做的就是将注解进一步细化并为一些实验写出更为准确的结论来。卢鸿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马虎。在他看来这部书能否为世人所接受很可能会改变今后世人做学问的基本理念与方法。因此在书中卢鸿特地加了许多介绍与引导的段落一一述明试验中可以证明的结果与存疑的地方指出只有通过明明白白的实验证明的理论才可以称之为格物以致知的根本方法。而不经过实验证明的理论不管他看起来多么的正确也只是一种理论上的猜想。 经过连续十来天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卢鸿终于在前天完成了所有书稿的重新校对编排并顺利地通过孔颖达的认可最后上报。孔颖达的审查并不是针对书稿本身的试验内容的不多的删改几乎都是针对一些理论点与经义的结合。不得不承认孔颖达在这方面比起卢鸿来更是要老辣得多。几处本来略有生涩的地方经他妙手施为变得合情合理。就算是卢鸿一些怀疑前人的大胆推断也被修改得更另人信服从而不至于给扣个“不敬先圣”的帽子打回来重新返工。 所以当卢鸿终于站到了竞坛边上看着场内的热闹景象时也不由深深舒了一口气。随即卢鸿就看到早早到来的魏王李泰正在坛边贵宾席上一幅满面春风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平分秋色 泰远远地也看到了卢鸿过来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走过来向李泰行过礼。李泰对卢鸿表现得甚是亲切笑着说:“卢公子的太极书院可是大出风头啊。据闻这算盘也是公子所制实在是神来之笔。算学及格物确是经世之学卢公子的大才可是令人叹服了。” 卢鸿听了连忙言道:“魏王说笑了。卢鸿有何见识敢说经世之学。不过是师友提携代为宣扬罢了。那太极书院乃是义学所扩而成并非小可族学怎敢当得魏王之言。前时格物之说魏王虽然只做浅尝但所见甚深。还要日后多多指点才是。” 李泰也不多说呵呵一笑说:“卢公子太客套了。闻说这几日潜心修书今日能施然前来想必书已告峻了?” 卢鸿点头说:“多谢魏王关心。恩师悉心整理昨天已然完工。出版之时还要先请魏王过目指正为盼。” 李泰点点头。卢鸿随即告了罪转身向另一旁太极书院代表队行去。转身之际忽然注意到坐在李泰旁边一位素装少女正打量自己隔着一层面纱一双美目若隐若现。 此时唐代风气颇为开放许多贵妇出行并不以面纱遮面。此地伞盖之下也无须以纱挡阳光因此座中女性多未遮面纱。此女身在李泰之侧虽然卢鸿不知是谁但定是皇族要人无疑。卢鸿感觉到此女目光似乎一直跟随自己心中略感讶异。 直转过坛来到太极书院所在一侧。卢鸿才觉得没有了被注视的感觉。太极书院中卢淇等正准备上场见了卢鸿过来很是高兴都上来互相问礼。没说几句时间已到。卢鸿向几人做了个握拳地手势三人点点头便上场去了。 双方队员入场引得场中再一次爆了巨大的欢呼声。锣鼓稍歇后。主持官员站立在竞坛前。双手高举。示意场内安静下来。 主持环视全场众人高声道:“各位今日国子监海内书院算学竞赛便到了决赛之时。对战双方乃是范阳太极书院队与杭州的西子书院队。若说两队前几日都是一路战胜诸强表现有目共睹。今日这一场双雄对决。定然不负各位期待。还望诸位稍安勿燥竞赛便要开始了。” 说罢又宣布了一遍竞赛相关事项及规程。这些在座诸人已经听了许多次早就烂熟于胸自然不需今日才了解。只是场内气氛已经越来越是沉重两队都有大量的支持者此时已经安静下来注视着双方选手。已经开始做赛前的准备了。 主持面带微笑地说:“第一关便如前时一般。乃是筹算。此番太极书院所制算盘在此前的筹盘比赛中横空出世另人惊叹。不瞒诸位。这算盘一物在下也悉心学习过不得不佩服其思路之精、构思之妙。据说此物乃是范阳卢九公子所制太极书院有卢公子这样的天才人物可说是尽得人和之利。”场中范阳助威团听闻连主持也这般称道卢鸿更是激昂齐声欢呼鼓声雷动。 主持话语一转道:“只是那西子书院也绝非等闲。‘神算子’曹嘉的‘袖里吞金今日这第一场对决便是太极书院地算盘对撼西子书院地袖中绝技只不知究竟是哪一方能略胜一筹?” 此时“铛”地一声坛角铜钟悠然一响主持缓步行至坛中高立的方板前手拉其上的巨大覆布言道:“第一关筹算马上开始!准备!”说罢用力将覆布拉下现出其下书写的试题来。 双方选手早就准备停当一闻“开始”之声见露出试题均是立即行动开始计算起来。 太极书院这方依然是三把算盘一齐动“辟啪”之声如连珠碎玉不绝于耳。此时场内观众等人俱都屏住呼吸不敢做声反衬得算盘的拨打声更为清脆。三人眼观题板以余光扫视算盘手下丝毫不停如同鼓瑟操琴般手指挥动几成一片虚影三人齐动煞是好看。 反观对面的西子书院队却是绝然不同。三人中只曹嘉一人双眼微眯两只手在袖中隐隐变幻显是正在高演算中。只见曹嘉两道八字眉紧锁口中也似在暗中念数不一时额上汗珠密密地一层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光显是心力耗费极大。 卢淇在太极书院中算盘一道最为熟练。此时他远远见到西子 曹嘉的形象心下不由一惊。往时参赛时他也曾场表演总是一派高深之态从容自若从未如今日这般形态。这才知道往时虽然其表现已经极为惊人但仍是留有余地今日方才全力拼争。以往日曹嘉的度较之算盘已经不逊多少今日全力动显是要做背水一战力求搏得先机了。 卢淇不敢再分心只是将手下又略提了一些度。算盘一道节奏极为重要。若一味求快失了准确率一旦算错了便毫无意义。因此卢淇也不敢太过冒险聚精会神调整着呼吸将一点空明全守着当前数字虽然手下度飞快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虽然场下众人看着双方选手度飞快不过片刻间便能算出得数但卢淇此刻只觉得时间似乎凝滞了一般几乎便如有一年一般。好容易算到最后几个数时他收摄心神小心地算完这几个数字心下觉得便是一松。拿起一旁的笔一边抄写着数字一边忍不住向对面望去。 只见对面的曹嘉满头大汗竟然一脸疲态身体后仰口中正喃喃地说着什么。虽然自己不知曹嘉说的是什么但见曹嘉身边的两人正边听边在纸上书写自然是曹嘉已经算完答案正在书写无疑。 卢淇心下大惊强压激动的心情不敢再看。此时他双手颤抖只觉一枝笔如山般重以最大的力量写完后再不迟疑赶紧将之高高举起。只觉胸口砰砰乱跳气息沉重竟然微有喘息。再看对面曹嘉也是以手抚胸微微喘息。身旁地一位选手手中高高地举着答案其上数字正与自己地一模一样。 此时卢淇身边两名选手的算盘声才停了下来环顾众人均是一脸茫然不知究竟谁胜谁负。众人眼光俱看向场中的主持官员但见他也是一脸为难地神色。 刚才众人均见卢淇停下手中算盘时一侧的曹嘉也长呼一口气随即口中快念出答案。这一方卢淇自己手抄对方是由身边选手写于纸上双方几乎是同时举起答案纸上数字又一模一样如何判断胜负也当真是另人无从取舍。 那主持思考了一会又走到场边一侧问了一下场边的小吏。二人轻谈几句主持不断问那小吏或是点头或是摇头。二人声音极轻虽然场内此时鸦雀无声其他众人也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 众人都屏息以待结果。主持官员询问了片刻这才点点头走回到竞坛中央高声说道:“不想今日却是如此开场。列位刚才太极书院与西子书院表现可谓难分高低。不管判哪一方获胜只怕都难以服众。既然未分高下在下便判双方为平手胜负之机全由下两场次而定。” 主持官员话音才落场下便嗡嗡嗡的喧闹了起来。自然是范阳人众认为应该判太极胜出西子书院队雇来的观众认为西子胜利才对。不过既然主持已经判定双方喧嚣了片刻也就沉息下去因为第二关解题马上又要开始了。 在此一轮中双方表现并不如第一关般紧张激烈。太极书院依然是以极快的度便解出正确答案。而西子书院时间要略慢一些并再三检查后方才交卷。主持经过检查公布双方答案均正确至此前两轮双方战平最终的胜负就要由第三关对战来决定。 此次由西子书院抽到了先行出题。曹嘉面色凝重给出了己方的题目却是一道极为刁钻的题目: 张三、李四二人分别从东西两地相向而行两地相距1oo里;张三每时辰行15里李四每时辰行1o里;张三+与张三同时出向前遇到李四后即回头折向张三遇到张三后又折向李四直到二人相遇时狗方停住。问此时此狗共跑多少里路程。 此题出罢场外诸人虽然多有精于算学的都不由暗暗为难。此题说来虽然简单但算起来却是极难。若说狗初遇李四时其里程自然不难算出;但其折返后遇张三再折返遇李四如此类推算来便是神仙一时三刻怕也解不出来。 卢淇三人初闻此题也不由大感为难。三人手中虽然拿了纸笔画了简图一看都不由连连摇头一时场中气氛更为凝重。 第二十七章 脑筋急转弯 淇心中一时忽然满是害怕唯恐自己三人居然就被这杀出场一时心中又急又恨。看着对面曹嘉三人也是满脸紧张盯着己方一幅患得患失的样子。心中一动再微微转过头瞄向卢鸿却见卢鸿面带微笑对着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幅肯定的神情。 卢淇心下稍定深吸了一口气不由想到:“莫非此题有什么奥妙之处不成?”他闭上眼心中先不想解法却把题意在脑中又过了几遍。狗行折返;相遇里程。这折返与里程有何干系呢? 一边想着一边喃喃自语。忽然如一道闪电激中卢淇一般他突然站起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 众人俱是一惊。尤其对面的曹嘉等闻了这话更是浑身一颤。只见卢淇站起来笑道:“此题倒是不难。二人相遇共用四个时辰;既然那狗每时辰要跑2o里那至二人相遇时自然是共跑了8o了。 卢淇声音一落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此题确实不难其实应该说是简单至极。但任谁也想不到西子学院居然敢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拿出这样一道题来。事实上在场诸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敢往这方面想的。 曹嘉只只全身一时都没了力气。此题本是他一力提出的因为若以难度而论西子书院的实力确乎不如太极书院。只从《算术题解》一书中透露的题目而言己方这题只怕怎么出也难以脱了其范围之外。因此曹嘉便冒险一搏。出了一道极简单地绕弯题目只希望对方一时难以想到万一或能涉险过关。不想卢淇虽然最初时未能反应过来但最后还是答出来了。 场中众人此时纷纷交头接耳共议此题着实有些气人。只有范阳众人适才紧张得要死要活此时峰回路转自然是欢天喜地。才不管他题易题难。只管敲锣打鼓。闹腾一回。 接下来就轮到太极书院一方出题。这卢淇也是一脸笑意给对方出了一道题目: 一方草场草被繁茂日生夜长。其中若放1oo只羊则2oo天将其中草全部吃光;若放15o只羊则1oo天可将草吃光。请问如果放2oo只羊。需要多少天将草吃光? 曹嘉三人初听题目虽然似乎颇为简单但心中早有准备估计对方了也不会给自己有什么简单题目出来。待记下题目开始演算时果然怎么算也算不出答案来。 曹嘉微闭的眼光精光闪烁联想起出题时卢淇脸上的神色不由暗道莫非太极队故意蒙自己三人不成?略一定神再看题目。果然看出破绽了。此题分明是道错题! 卢淇题目中道。1oo只羊则2oo天将草吃光;15o只羊1oo天将草吃光。由此推导。很明显前后给的羊吃草的度并不一致如此题目如何算得出来? 曹嘉眼光闪动正要起身指出对方错误心中又一转觉得终不会如此简单。再细想卢淇出题时的原话逐字寻思一道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全身都是冷汗。 原来卢淇出题时便说道草乃是日夜不断生长的。若其中羊多则新长出来的草便少;若羊少新长出来地草也多就可供给羊吃更长地时间。因此卢淇此题实在是埋伏着一个大大地陷阱。但此题就算是明白其弯处所在一时也难以寻得思路解出来。 曹嘉还在紧锁眉头思索之时旁边一位选手已经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叫道:“主持大人!不需解答此题无解!” 曹嘉大惊站起来想拉旁边之人却已经是晚了。一时心中满是沮丧颓然坐下脑中空白一片。 场中诸人闻得西子书院喊道“此题无解”又见了曹嘉的做态一时摸不着头脑。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便有人喊道:“不错不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俺们村里养羊的多了去了几十只上百只的一大片呢谁会算那草吃得光不光了。吃光了你就换一片放了好管他时间多少。真是不够你费心的。”众人听了更是哄然一片。 场中的主持闻得西子书院道此题无解细想了一下也是一脸茫然。适才卢淇出完题目已经将答案交给了他。此时将之取出展开一观又拈须思索了一阵这才摇头失笑对西子书院说道:“不知尊驾说道此题无解是何道理?” 适才站起来地选手正欲分说曹嘉已然是长叹一声拉住身边选手对着主持说道:“罢了罢了。此题是我方败了。太极书院确然了得在下等佩服佩服。”说罢向着坛下众人一拱手竟然起身便下坛去了。只见他脚步略显蹒跚萧索的后背竟然有些直不起来了。 西子书院的其他两名选手一脸茫然一时想不明白 曹嘉竟然会认败。看主持拿着答案的神情此时自是此题另有玄机。但一时心中空空转不过来呆在了当场。 曹嘉已然认负下坛何况先时西子书院道“此题无解”已然是错了因此主持也不在迟疑行至场前高声宣布太极书院代表队击败西子书院队获得此次海内书院算学竞赛的第一名。 场下范阳众一下子如开锅也似早就备好的庆祝仪式随即上演。就连原来西子书院的啦啦队完成了原属自己的使命也凑热闹地加入进来一时场内热闹得如同过年也似。就算是坛上地主持以及场边权贵诸人也都颇为喜悦看着场内欢腾笑语一片。 卢鸿却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场。场中之人都在欢庆之中无人注意。只是卢鸿却在转出院落进又隐隐感觉到远处一双面纱后地眼睛在追随着自己离开。 卢鸿没有回卢承庆的府邸而是直回了孔颖达府中。到了自己的客房洗砚正自己一个人在院中闲坐瞌睡。见了卢鸿回来很是意外。此时天已近午洗砚便着了下人为卢鸿简单收拾几样饭菜。待洗砚回来时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瓷坛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小坛酒来。 卢鸿一看笑着说:“你这小子怎么变聪明了如何知道找酒来了?” 洗砚嘿嘿笑着说:“我看公子一脸疲态这几天估计是累坏了。又见公子今天不去同家里来地人一齐热闹肯定是烦了回来躲清闲了。咱洗砚这脑袋瓜子在咱全范阳城要说排号我认第三再没人敢认第二的。要连公子的心思都猜不到那还说什么。”说罢就在窗下摆下几案排了几盘小菜又取过一个杯子来给卢鸿斟上了酒。 卢鸿斜倚在窗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酒味虽然清淡倒有几分醇香一时心怀懒散又连饮了几杯。此时府中除了留守的下人无人来往颇为静寂窗外凉风习习摇晃的竹影婆娑映着满地绿苔一墙紫薇。 卢鸿午后酒懒便靠在椅子上随手取过一本书来。翻不数面只觉得酒力上涌便沉沉睡去。 待卢鸿香甜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晚了。身上披了一件衣服想是洗砚见自己睡着了未敢惊动为自己披上的。卢鸿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这一段以来事事操烦今日算术竞赛结束诸事告一段落卢鸿也不由心中轻松了许多。 正在此时闻得门外传来孔颖达的声音说:“卢鸿你倒会躲清闲。可怜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让他们抖落散了!” 卢鸿转过头见孔颖达正迈进门来。只见孔颖达脸色微红略有酒气显然也是赴席归来。 卢鸿连忙笑着上来接住说:“先生说哪里话来。学生不过身体略感疲乏故此稍作休息。只是观先生此态莫非也是逃席而归么?” 孔颖达大笑说:“就连这也猜得到。魏王殿下宴请诸家书院老夫自然不能不去。这一场酒从午到晚欢饮至晚。可怜老夫蒲柳之姿哪经得起这般摧残。只得借更衣逃之夭夭了。”说罢与卢鸿相视而笑。 卢鸿道:“如此正好。学生这里也有淡酒半坛便与先生饮酒赏月以为清如何?” 孔颖达听了笑着说:“我本为逃酒而来如何你倒又劝我再饮起来了。不过今晚月色难得良辰美景未可辜负。也只好逞强了。” 洗砚将酒菜安排在院外竹亭之下遥望一轮清月满院竹枝师徒二人也不讲俗礼虚套入座对饮几杯甚是悠然算得。 孔颖达手拈胡须双目微闭说:“今日魏王府宴上那魏王对参赛选手多有鼓励之词颇有招纳之意;这几日朝中有关‘推举’之议忽然安静下来。老夫也曾闻魏王一改前时不闻不问的然态度这些天来入宫议事甚勤。卢鸿你身份所关前程所系不知有何打算?” 卢鸿手中的酒杯一下子滞住。月光下孔颖达闭目静坐面色平静。卢鸿洒然一笑说道:“身份前程何须打算?有书便读有事便做有酒便饮有月便赏罢了。古人云: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若俗事未了也只有纠缠;如明月当空便把酒临风。总不成为着俗事无聊便忘却了头上明月。” 孔颖达听了也不由放声而笑。二人举酒而尽卢鸿漫声吟道: 星河堪就梦如烟 玉宇人寰何惘然。 月华不改昔年色 静照空楼又十年。亭外竹筛月影斑斑摇落;碧苔落叶满院幽凉。 第二十八章 石鼓文 日卢鸿起来时还觉得隐隐有些头痛。昨天与孔颖吟诗清谈自然是其乐陶陶。卢鸿着力相劝孔颖达一时高兴竟将剩的酒全饮光了。只是美酒虽然清淡饮得多了也难免病酒。好在卢鸿到底年轻起来洗个脸活动一下头脑便清醒了许多身体也觉得轻松了。 待卢鸿早早地来到前堂书房时诸位修书的先生还都未来到。卢鸿简单将自己案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取了一卷书闲看几页。不一时众人渐渐到来见了卢鸿俱都恭喜他道此次太极书院一战成名算学及格物之说必然大行天下。 卢鸿谦逊不已。那马嘉运便说:“卢鸿你何必客气呢。实话实说这算学一道在下也颇为喜爱这几日认真将那〈格物论〉第一卷及算学题解〉都研习了一通又试过算盘之法不得不佩服啊。尤其是那格物学开前人未有之基业。这算学及格物一道确然可称天下经学之钥。我已经向孔大人请求新建格物馆后便去格物馆中任教。到时候还要多多仰仗呢。” 卢鸿一听连称不敢道:“马先生太夸奖了。在下所著一些杂书也多是拾掇前人成就而成。就有些许小小见地还不是诸先生教诲。朝庭不以人微言轻而见弃广纳言论博采末家乃是我等幸运。能逢此开明盛世方是经学昌盛之基。卢鸿必当竭力相助先生。光大格物之学共探经学微义。” 众人正在谈论时忽然闻得脚步声橐橐而入回头看时正是孔颖达大人来了。只是今日孔大人的形象与往常红光满面之态截然不同。只见他面色灰败眼泡微肿双目之中满是血丝。神情中居然还有几分气恼之态。大异其平日风度然之象。 众人不由一惊。马嘉运连忙上前搀扶询问怎么弄成了这般形象。孔颖达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唉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老夫昨夜与人欢饮。某无良弟子举酒相劝。连作十余篇咏月诗词。老夫一时兴起闻一饮一杯结果醉倒月下险些便要乘风归去了。” 正说间忽然眼角瞅见卢鸿正悄悄退到门边似要逃跑连忙咳嗽一声道:“卢鸿。你却要做什么去?” 众人闻听孔颖达之说。自然已经想到是卢鸿把老师灌高了。孔颖达虽然公务时严肃非常私下为人则颇为随和经常也开开玩笑。因此旁边诸人也都笑吟吟地看着卢鸿。看这罪魁祸如何下场。 卢鸿满面苦色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启禀恩师学生见恩师身体似有不佳想到前几日有人为学生捎了一些新茶来便要紧着取来亲手烹制以为恩师解酒。” 孔颖达哼了一声说:“这事就不必你亲自去了吧叫你那书童跑一趟也就是了。卢鸿啊你说为师今日身乏体倦手脚无力。只是前几日光忙看你那《格物论》了未审书稿堆积了足有几十斤。眼看公务紧急今日便要赶着处理完毕。你看这却如何是好?” 卢鸿无奈地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恩师先保养身体稍事休息。有学生在此定然能在今日将这些书稿先行审过再奉恩师正目。” 孔颖达欣慰地说:“嗯本来积稿甚多老夫还怕你有畏难之心。你既然不惧辛劳强烈要求自己先行审过老夫也不能拂了你一片上进求学之心。罢罢罢就准你便是。” 说罢转头对了周围诸人说:“活也有人干了今天反正清闲无事咱们便照往日旧例院中松下清凉片刻吧。老夫昨夜得了多篇佳诗正可与诸位同赏。卢鸿快叫你那书童将清茶奉上老夫与诸同年正好在松下石凳之上品茶赏诗真是人生乐事呀。” 孔颖达院中繁松如盖其下数个文人墨客或坐于石凳或倚于松间。每人手中各执折扇手把清茗相谈甚欢。中间孔颖达手中拿了几张诗稿周遭数人或吟或叹摇拈须。扇间清风与微岚同起杯上香雾共松云一气实在是颇有“又得浮生半日闲”之趣也。 屋内只余卢鸿一人咬牙切齿汗流浃背正在如山地书稿中“愤”笔疾书。尤其是听得窗外之人相谈声音颇高口口声声都在称赞卢鸿为人踏实勤奋坚毅更难得才华出众诗文佳作令人回味无穷时更是欲哭无泪。听得窗外人均说咏月之诗已成绝响再无后来者不由触动诗怀遂黯然停笔口占一绝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同飘流在外头!” 窗外诸人听了尽皆绝倒。 还好孔颖达对卢鸿也只是半开玩笑小惩一番意思意思罢了。中午休息一晌下午又神彩奕奕也就不再难为卢鸿了。 但卢鸿既然说要服其劳这堆文稿总还得先审过只是时间上没有这么紧罢了。正在慢慢翻看忽然闻得有人进来笑着说道:“见过孔大人。呵呵孔大人卢鸿这回我可是找到些新鲜东西大家来看看!” 卢鸿闻着声音是褚遂良忙抬头见这位褚大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其后一人也笑嘻嘻地跟了进来正是谷那律。 这些天以来褚遂良可是没少往这里跑。按说他身兼起居郎总要随侍在太宗皇帝身侧时常关注帝皇一言一行才是。如这般天天开小差那李家官人还不问他个荒于公务、懈怠政事么? 有一次卢鸿偶然间问起过此事褚遂良倒是大大咧咧地说:“这起居起居说起来自然是要事无巨细桩桩件件载之于册的。但天子圣明所行所言都暗合圣贤古意择其大略有所记载也就够了。莫不成天天皇帝吃什么饭、喝什么酒、玩什么双6、唱什么六玄我也都一一记着不成?圣上知道我和你学书法不光不生气还言道我是不耻下问呢。我说这可不是下问那小卢年纪不大字写得就是比我强圣上还不大信的意思。倒是衡阳公主在旁边也替你夸了几句圣上这才信了。” 褚遂良没事就学字如此一来卢鸿便要叫苦不迭了。这褚遂良着实是个泥腿人但凡有空绝不让卢鸿喘气的。先是听卢鸿讲笔法然后又闻卢鸿偶然提起墨法、字法、章法等等。真所谓“唐人尚法”这一下子褚大人便天天缠着卢鸿讲了这法讲那法真草隶篆从头说了一个遍。据说褚大人自己天天在家中临池不缀光纸也用了有几车了。还好现在京城之中新檀皮纸、毛边纸也是颇为常见要真是全用腊笺就算是褚大人身家不薄怕也得花一大笔钱了。 这一段褚大人迷上了篆书日日搜寻古篆文字。举凡秦诏铜权、碑版摩崖三五天便能找点新东西来给卢鸿过目。他交游广阔信息又灵着实拿过了不少好东西。卢鸿虽然觉得讲述书法甚烦但看在褚遂良成天往这搬珍品的份上也就认了。 今天褚逐良不知又找了什么宝贝来按说这些天好东西见得多了已经都有些见怪不怪还有什么值得他说新鲜的。 孔颖达这些日子受二人熏陶已经俨然一个入门的玩家了。这也不奇怪若天天有人抱一堆旧时铜鼎玉符、瓦当封泥、碑石诏版、法书拓片堆在你房里讲个没完任谁这眼界也差不了。何况孔夫子本来就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呢。 除了孔颖达另一个好此不疲的就是谷那律。他与褚遂良本就相善又颇喜好书法自然与几人投契天天共赏佳书了。 因此一闻褚大人说有好东西孔颖达与卢鸿都站起来迎了褚遂良进来看有什么好宝贝。只见褚遂良手中拿着了一卷拓片显然是新拓不久尚未装裱。从厚度来看这卷东西数量可也不算少。 褚遂良便在案上小心翼翼地将纸卷铺开。才开一个头卢鸿不由已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眼前所见乃是一套古篆文古朴苍拙其四个大字正是“吾车既工”。卢鸿不由惊呼出声道:“石鼓文!” 褚遂良一听耸然动容先时脸上那故作神秘地表情一下子就凝住了眼睛瞪着卢鸿期期艾艾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得呆了半天这才一把抓住卢鸿说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石鼓上地文字?据我所知绝没有哪本书上记载着这东西地。难道你知道这东西不成?” 孔颖达也是满脸疑惑。眼前这文字显是古篆按其字形年代更在秦小篆之前。自己原本以为或是褚遂良新得了青铜巨器上的铭文或是新现的摩崖拓片。但听卢鸿喊是“石鼓文”又闻褚遂良道是石鼓上的文字不由苦苦思索。但虽然他读书极广见闻极博但也从未曾闻有石鼓之说。再看谷那律虽然被人称为“九经”但也是一脸茫然见孔颖达看过来只是摇了摇头。 第二十九章 雕虫传奇 鸿所说石鼓文乃是先秦刻石文字刻于十件花岗岩故称石鼓文。每鼓上分别刻有四言诗一内容记述秦国君游猎故又称之为“猎碣”。其书法应属于秦始皇统一文字前的大篆即所谓文。后世一般认为其年代应在周宣王时期或秦时献公、襄公年间。 由于石鼓文文字较多其书法体势整肃端庄凝重其笔力稳健古朴别具奇彩风神独备故极得后人推崇。如一代大师吴昌硕一生专写石鼓文以此得名。后人称石鼓为“华夏第一古物书家第一法则”其文史价值和艺术价值可称海内无二。 看着三人疑惑的眼神卢鸿只得苦笑着说:“此物据传乃周宣时秦国旧物其上所乃是秦国君出猎歌行。虽然旧籍未载但学生曾在一古歌行中闻有此物是以知之。”说罢轻轻诵道: 周纲陵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蒐于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 ]: 谷那律听了也不由叹道:“不想竟是先代古物。怪道看这书法尚应在小篆之前。据言周宣王太史曾整理钟鼎文字著有大篆十五篇史称‘文’。以此观之当与之差近了。” 孔颖达也点头说:“谷大人所见不差。据老夫观来此文字古意烂然。质朴雄强确有文之风。只是文字非隶非篆难以辩识实为憾事。” 褚遂良却不以为然说:“石鼓文便怎么地难道就没人认得了么?我敢说卢鸿他便一定认得。”说罢转过头对卢鸿说:“我可替你把牛吹了你认得便认不认得编也要编出来糊弄糊弄。” 几人听了都不由失笑。卢鸿说:“在下于古篆倒下过些功夫。这石鼓文。虽然不敢说尽识但大致也差不到哪去。” 三人一听卢鸿说果然是认识的不由大喜。褚遂良急忙将拓片展了又要下人备过上好文房笔墨之物要卢鸿将释文题下来。褚遂良更是嘱咐要卢鸿用心着写自己这一卷拓片可是要精心装裱成轴。永为珍藏地。 卢鸿也不推辞提起笔来随着拓片徐徐展开一行行将其释文写下。石鼓文本是四言古诗词义古奥;此拓片因是初拓因此品相极精越显得文字光彩照人。卢鸿得见此宝物心中也是喜悦。手下便以真书寸字写释文。书中兼有后世颜体的茁壮笔意。又掺杂几分魏碑的古拙与篆法的中正用笔才写得几字身后三人便同声喝彩。 此时寸字真书。多承二王风范以秀美端庄为范。今日三人于书道都有见识尤其是褚、谷二家更是侵淫极深见了卢鸿这通真书自然知道他以将篆意化入真书之中。褚遂良这一段时间本就杂演诸家贯穿隶篆此时见了卢鸿用心写的这卷真书更能体会其中化用前人独成风貌的精彩之处。一时浑忘了身外种种心神只浸在一股醇然古韵中如痴如醉。 直待卢鸿写完最后一个字三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谷那律便说:“方才见这石鼓文便觉得古朴苍茂只觉上古之人毕竟雄浑大气今人无从比肩。又见了卢鸿你这真书才知道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古才气终是相通不绝。从此以后只怕天下真书风气要为之一变了。” 褚遂良也点头道:“谷兄所言不错。卢鸿此书自成一家但有识者必言二王之后卢鸿一人而已。此书笔法融合隶篆大气磅礴可为万世真书楷则。以在下之言莫不如便不以卢体相称直称为‘楷体’便是。” 孔颖达听了也连连点头。卢鸿只是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释文之后卢鸿又加上几行小字行书另加款跋。之后取过自己的两方姓名章来一一印。然后又取过一方引并两方闲章分别择地盖上。几方朱红印章一加更显得整件书卷精神勃勃别有神彩。 褚遂良见了又是啧啧称赞。卢鸿每件书法之后都要加款识并押上印章此法已经渐渐流行开来。只是今日卢鸿为着配合此件作品的风格特地挑选了几方古朴残破地印章使得全篇风格更为协调。 褚遂良端详良久又问卢鸿说:“卢鸿你这印押却是奇怪怎么便如同千百年地古玺一般残破不堪与这石鼓文拓倒是相得益彰。究竟是怎么得来地快拿来我看看。” 卢鸿一笑将几方章拿过来请褚遂良等人过目。褚遂良拿过手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惊道:“这石质却是奇怪似乎不是玉章?我看这印法清晰绝非寻常工匠之作。莫非是卢鸿你自己刻的不成?” 卢鸿点点头说:“正是小子游戏之作。此石乃是产自青田剔透如冻故人称之为‘冻石’。石性凉润呵之水出者为上品。又因石性软而就刀因此小子便取来用为印材。” 褚遂良听了连忙拿过放在掌心体会了一下又凑在口边呵了一口气见确是雾气丛生不由啧啧称奇。 谷那律见了不由说道:“褚大人这姿式倒让在下想起家中一个邻居来了。此人本是个富商却爱附庸风雅只是不辩优劣很是闹过些笑话。前时卢鸿《砚谱》大行此人也购得了数方佳砚日日显摆。一日亲家过门便向亲家吹嘘道:‘前日购得佳砚一方花费万金可称至宝。那亲家便问:‘甚么宝砚要值这些钱?’他便取出珍藏的砚道:‘请看这方宝砚以口呵气便有水生其上妙不可言。’” 卢鸿听了也不由点头说:“此人虽然说是附庸风雅但那砚必然为水生佳石不然决无如此润泽者。”孔颖达与褚遂良也一并点头听谷那律继续讲下去。 谷那律说:“那富商本来得意洋洋心想亲家必然大为艳羡。谁想亲家听了不屑一顾地笑道:‘你便是呵一天流出一担水来也值不了五文钱。干甚么花万金买这捞什子!’” 众人一听先是诧异既而大笑。 卢鸿便说:“这位说得却是至理。这金宝珠玉古玩字画饥不能食冷不能衣只堪闲时把弄本也是无用之物。这冻石呵来呵去也不过是个玩艺儿罢了。” 褚遂良连连摇头道:“对牛弹琴你还说他有道理。再不说这些个门道玩艺还不都是你带起来的。嗯不管那村牛了卢鸿制印此法确是佳妙。自做用印辅之书作印风配合书风别有佳趣。今日只说石鼓文便够了明天再来寻你学刻印。”孔颖达、谷那律听了既惊于卢鸿才华之广又感于褚遂良见了什么学什么都笑了起来。 褚遂良却伸了个懒腰说:“不知不觉这天都晚了。嗯现在正值月圆之时不如今夜孔大人便请个酒如何?咱们四人饮酒赏月品书论诗何等快事?” 褚遂良自己说完却见其他三人表情颇为古怪。孔颖达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卢鸿一本正经似乎全没听到自己说什么;谷那律却强忍笑意犹自大声说:“褚大人这个提议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啊!真是天才天才啊!饮酒赏月品书论诗何等风雅!只是不知----明天的书稿由谁来审呢?” 孔颖达、卢鸿二人听了也不由同时笑了出来只有褚遂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当天晚间孔颖达便在院中小亭下设下酒席四人饮酒赏月。只是令褚大人郁闷的是孔颖达与卢鸿的表现相当令人疑惑。他请孔颖达饮酒孔颖达推三阻四就是不饮;他让卢鸿作诗卢鸿说东道西就是不作。郁闷之下只好拉了谷那律在灯下展开卢鸿所书释文对照石鼓文原拓对月赏书自饮自乐。不等他人喝几杯他自己先干了半坛下肚直接便醉倒在了明月之下。 第二日早起卢鸿又是早早地到了书房边审阅稿件边等着孔颖达。待见孔颖达与颜师古边谈边跨入书房卢鸿连忙起身向二位大人问好。直起身仔细打量了孔颖达几眼这才如释重负地说:“恩师神清气爽体健意平学生不胜欣慰。” 孔颖达听了不由大笑。 卢鸿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细审书稿。待到太阳渐高众人又如往常般暂时放下手中活计在院中清谈片刻。因为算学竞赛方才结束众人对算术兴趣颇浓这一日便由卢鸿讲解几道算学趣题众人均听得津津有味。卢鸿讲毕众人随兴插言相谈甚欢。 正在此时忽见院门口褚遂良“呼哧呼哧”地走了进来。但见褚大人面色灰败眼泡微肿双目之中满是血丝神情中却有几分激动之态。尤其令人奇怪地是今天褚大人不知为何扛了一个麻袋进来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只见他进了院小心翼翼地将麻袋放下就象里边装的是什么小心易碎的宝贝一般。但摆放之际能听得里边铿作响似乎是什么金属器具。 众人大讶不知褚遂良搬来的这是什么东西却是要做什么? 第三十章 可以攻玉 见褚遂良一边抹着汗一边对卢鸿说:“昨日在下说来寻卢公子学那刻印之法。不想昨夜贪杯今日起得晚了。紧着吩咐下人预备好了家伙式卢公子看看可还用得?” 说罢打开麻袋从中取了一件长有尺余木柄铁身的四棱铁柱来。卢鸿一见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攻玉刀! 我的哥哥你也太猛了吧。要拿这玩意来刻印啊! 不过话说回来褚大人也不是胡来。这攻玉刀还真是刻印用的只不过它不是用来刻寻常印材只针对一种印----玉印。 此时大唐用的各类印章除了金属材料的多为玉印。褚遂良要学刻印巴巴地找了这攻玉刀来也是在情理之中。要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这宝贝家伙呢。 玉之一物极为坚密光滑寻常钢铁刀具根本就啃不动它。所谓软玉药等多是江湖传说当不得真的。制作玉器一般是以金钢砂等反复琢磨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是也。但刻印之时难用此法便有了攻玉刀的出现。 攻玉刀与寻常刻刀绝不相同如同一个带木柄的四棱铁柱一般刀口是平面专用四个角来在印面上刻出笔画。使用时将刀的木柄顶在肩井之上将刀一角硬顶入石以全身之力刻出刀痕。两三刀后一角的锋就钝了便再换一个角。四个角全用过。便要重磨因此效率极低。褚遂良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看这一麻袋攻玉刀预备的只怕是有要长期做战地打算了。 旁边的众人哪见过这等宝贝一个个围了观看不住称奇。谷那律叹息说:“褚大人你背了这一袋子铁棍子来莫不是新学了把式。要练两场给大家看看?不知褚大人练的这奇门兵器是拐子。还是铁锏?” 众人一听轰然大笑。颜师古双手一拍说道:“若说朝中秦大人以铜锏著称尉迟大人以铁鞭扬名都是远近闻名妇孺皆知。自此以后褚大人以此以此钢棍传世。三足鼎立可说共为国之柱石啊!” 众人更是笑得热闹。褚遂良却面不改色摇头叹道:“庄子言道: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古篆、玺印符节此中真意岂是寻常便能解得的。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卢公子。咱们还是另寻个所在细细分说罢。” 卢鸿只得忍住笑。叫了下人过来帮褚大人扛着麻袋在众人惊叹的眼光中逃进屋中去了。怎么都感觉自己二人活象扛了一袋子管制刀具躲着片警的假货贩子。 躲进了屋中卢鸿这才喘了口气忍不住从窗缝里看了看有没有可疑的便衣----还好没现敌情。 回过头对褚遂良说道:“褚大人这攻玉刀是刻玉印用的。咱们所称篆刻可是不用这么大地架式啊。” 褚遂良一听不由张大了口道:“啊?我还特地找了个老玉工特特地问了刻印用刀及印床等物硬是把人家用地家伙都搜刮来了才弄地这些东西。难道你这篆刻之法还有什么不传之秘么?” 卢鸿看褚遂良抓着头揪着胡子苦恼的神情笑着取过自己用的篆刻刀来对褚遂良说:“褚大人请看咱们篆刻只用这一把刀就成了。” 褚遂良定睛一看这篆刻刀粗不过筷子般样长不过掌再看看自己弄的一麻袋攻玉刀也觉得有些好笑。说:“我闻说刻印这活那可是个麻烦事。谁想到就这么一把小刀就齐活了。倒是白闹腾了半天。”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紧着嘱咐卢鸿说:“我不管用什么大刀小刀反正这事卢鸿你决不可对外边那群老酸丁们说随你怎么编瞎话老哥哥这可求你啦。” 卢鸿忍住笑连连点头称是。 褚遂良又从麻袋中将印床取了出来问道:“那这印床还用是不用?” 所谓印床乃是木制将印材印面朝天置于其上用木片塞住固定方便用刀防止印材难以把握。如治印如金、玉等材质的多有用此的。 卢鸿依然摇头道:“文人做印取地是自然随意左手持石右手持刀。或以刀就石或以石就刀因此灵活生动刀法变化多端。除非极坚硬的材料一般是不用印床的。” 说罢卢鸿随手拿过几方印来由篆法、刀法、字法、章法以及其他内容一一为褚遂良细说。 若说篆刻之法其实与书法颇为相类。其刀法亦由笔法出字法、章法更与书法相通所谓“小中。刀法一般不外是切刀、冲刀二种。所谓切刀乃刀由外向内刀刀切出笔划来;冲刀则较灵活三指撮刀以刀尖冲刻。卢鸿刻印乃是以切为主以求刚健中正;偶尔辅以冲刀取其生动灵活。 此时卢鸿便取过一方石料来。这件石料乃是青田石中的“松皮冻”。青田石乃是产自处州青田石理细腻温润易刻是为上等印材。其色有黄白青绿黑等最名贵者石质细腻透明故称之为“冻”。这松皮冻因其上黄黑的斑纹如松皮一般而得名质地较硬在青田石中虽然算不得极品也是极佳的印料了。 卢鸿端详了一阵这才先将其放下另取过一张薄纸来在其上按着石料大小先写下“褚遂良印”四字的印稿。书写完毕又看了看略略修改几处这才将之覆在了印面上。取过几张纸盖在上边又用小铜勺在水盂中取过一滴水浸在纸上用指甲轻轻辗动。过了片刻揭开纸稿便见印稿便反着印在了印面之上。 褚遂良见卢鸿为自己演示显然顺便要为自己治一方印不由大喜踮着脚伸着脖子在卢鸿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唯恐看丢了什么细节。 卢鸿从手边拿起刀来左手半斜着拿定印石右手握刀抵在石面运力直切刀尖吱吱有声石屑散落用力甚足。 此时卢鸿精神极为专注左手持石或迎或转不断调整。而右手执刀便如执笔做书一般或起或落或轻或重刀尖在石面上或长驱直入或停顿拧转真有举重若轻之态。 每当收刀之时卢鸿右手小指便轻拂印面将印上石粉扫入刻出的刀痕之中。随着刀不断起落印面上地四个细文小篆逐渐清晰起来。 卢鸿左手不断转动印面右手刀法也变得逐渐轻灵。印文规模已具随着一些细节调整修正又将印边修过这才取过一件小棕刷来刷去印面石粉。 褚遂良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此时长出了一口气忙着取过印泥盒来。卢鸿这印泥乃是自己炼制因此别样鲜艳。他将新刻地印章在印泥面上轻扑数下这才取过一张小纸将其盖纸上。 纸上现出适才卢鸿所刻乃是一方细朱文印印风平正秀丽笔致流畅极合褚遂良书风。卢鸿自己端详了一阵感觉也颇为满意这才又取过印章来在其左侧以切刀刻了两行小款下书“卢九制”然后将印交给了褚遂良。 褚遂良喜不自胜拿在手中看了半晌。又闭目思索适才见卢鸿奏刀所得良久之后才睁开双眼。褚遂良本精于书道此时卢鸿略一示范便已明其意。只是虽说“运刀如笔”但毕竟其中差别也甚多若想运转自如仍需多下苦功。 卢鸿择其要点为褚遂良解说了一阵又取过自己手头一套秦汉印蜕来交于褚遂良要他以此为范本由其中平正一路入手多多临习循徐渐进。 所谓“印宗秦汉”篆刻一道入手必由秦汉印而来。秦汉印多为铜印或为铸造或为凿刻。其风格亦多种多样大体而言以平正朴实为主亦有工丽巧妙者变化多端最可取法。 褚遂良翻阅良久也是赞叹不绝。他本是天资绝顶的人又耽于书法多收古迹因此眼界自高。唐人治印多为“九叠篆”。所谓九叠篆者乃是印面篆字笔划曲折萦回层层叠叠看起来如图案般颇有装饰性但却失去了自然天真的意境颇显做作。此时看了这前人留下地古印残痕质朴平实又经岁月侵蚀笔画斑驳更增意趣褚遂良不由大为倾倒。 褚遂良赞叹道:“不想这秦汉古印竟然一美至斯!卢鸿你独辟蹊径取法于此果然高妙。今人治印匠气十足用之书画实在如佛头着粪。从此以后那等印章打死我也不肯用了。从今开始我便日夜钻研篆刻之法定要将此绝艺习成自家风貌。” 卢鸿点头道:“褚大人书艺精绝有了书法的底子熟悉了刀法自然事半功倍。只是褚大人可千万记住奏刀就石万万小心。小可便闻说有一位印坛前辈因用功太过疲劳至极结果不小心将左手小指刻成重伤残去。虽然技艺大成但终留残疾人皆称之为‘九指神丐’。褚大人可万万不要少了两个手指头来找我算账。” 第三十一章 衡阳公主 几日朝中诸位大人都在传说几件大事。 一是前时有关推举朝议争议一事终于尘埃落定。就在昨天上喻已经下达今年推举仍按旧例且推举官吏经训导合格后方可就任;明年推举之数例行酌减而科举取士数量增加。同时科举取士上任前亦须经训导合格方可就任。 此议据说是在魏王殿下一力强挺下最终获得圣上同意的。究竟魏王为何如此看重科举不惜冒着得罪诸权贵及世家的风险力倡此议众人皆议论纷纷不得而知。据有消息灵通人士说因此议魏王与皇族中几位皇子、公主等也颇有争执最后竟至不欢而散。但天下寒门士子却因此对魏王大为推崇视之为皇族中最重文化之人。更有人称其远见卓识深得民心声望因此更有高涨之势。 二是经过算学竞赛之后算学大受朝庭重视。朝庭恩例将此次算学竞赛中表现优秀的几名选手直接拔解其他人也可直入国子监。而此次取得冠军的太极书院队更得殊荣其数学院的两名讲学被国子监聘为算学博士助教而朝庭也派国子监中官员亲驻太极书院数学院督促学业以为光耀。算学本为科举取士中一科此次朝庭加倍推重又将其定为出仕前训导的必修课程。因此本已因为算学竞赛一事而广为流行的新算学更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大唐的各大郡县。天下文人。一时以精于算学为荣各类算学馆、数学堂之类私人学会性质地研究机构一时纷纷出现。 三是针对书院大量涌现的现状朝庭颁布了一系列书院管理办法。先便是私人成立书院者其相关情况及山长人选盖须由本地郡守批准并上报礼部以备察考;此外所用经书必须使用朝庭钦定的《五经正本》不得私相传授。朝庭正在审编《五经正义》定版。待出版后。以此为教学定案。此外朝庭还要定期派出巡察人员。对各书院的师资、生员、教学等情况进行察防凡现有不讲正义、不徇礼法等行径者一律严惩不怠。 此外还有一件不算大事的新鲜事便是当朝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的褚遂良褚大人这几日不知怎么竟然得了魔碍日日在家磨石头动刀子。据说夜夜不眠只闻其室内吱嘎乱响时不时还要出几声狂笑。据有那见到本人的说褚大人现下两眼直时时自言自语若有所思。前些天太宗皇帝召见之时急匆匆赶来的褚大人浑身石粉两手伤痕累累。目光呆滞。把太宗皇帝吓了一大跳。后来闻说是跟从范阳地卢鸿公子习练“转刻”之法据说要拿着石头转来转去刻出文字。便如那巫师做法一般。因此听说很是受了太宗皇帝地训斥只是后来见褚大人所习“转刻”也是上古所传、书艺之余才怜他痴迷书艺未深加追究。 褚遂良本有书痴之名行事不拘常礼因此名声多少有些怪异。加之他深受太宗恩宠平常也不太注意与人交善此次当然说起他这笑话来众人便加倍地添油加醋。这个说见到太宗怒气如雷斥责声直达宫外;那个便说褚大人被骂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将御书房地金砖都磕碎了四块。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以上事情都是孔颖达有意无意之间透露给卢鸿的。自那次赏月醉酒之后师徒之间的感情较之往日更多了一份亲密。虽然双方都未形之与口便行事之间却均觉得出来。而在说道对书院的一些办法时孔颖达也隐隐地表示了一些忧虑。在他看来虽然朝庭对书院有所规范也是必要但批准、巡察等法几乎将书院当成了官办的一般只怕管得过死并不是一件好事。 前边魏王力推科举的表现卢鸿是心知肚明。响鼓不用重捶上次自己略一提醒魏王自然明白靠这些权贵助自己登基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世家又不用指望当今之计唯有全力争取寒门学子地支持。魏王本就受圣上看重许得纳士建馆颇受学士推爱。只要借此次大开科举之门的机会争取在其中中占得一个有利位置那时天下寒门学子还不尽出魏王府门下。十年二十年后朝堂之上尽皆由科举门生把持时魏王实力大增自然便可以有所作为了。 但后两条消息实在另卢鸿心惊。表面看来朝庭看重算学又对算学赛中胜出的太极书院多有好处。但其背面怕不是这么简单。就不说审核巡察等事单说朝庭派人下驻书院表面看给书院镀了金色其实很明显是要加强控制。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针对书院展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来。 至于关于褚大人的种种传说卢鸿自然知道 三人市虎。这位褚大人除了进宫伺候当朝圣上以外间就是泡在卢鸿这里。前些天因为仪表不整、痴迷篆刻而被李世民斥责的事卢鸿倒是听说得最早。 “嘿嘿被我这么一说便是圣上也是对篆刻大感兴趣。还命人将那十个石鼓拓制了数份赐于朝中重臣以为荣耀呢。”褚遂良满眼放光伸着裹满布条的左手边说边比划。 原来褚遂良拿来的石鼓文拓片就是来自内府。这十个石鼓本是现在天兴地方当地官员不识何物便当做祥瑞献上只是满朝上下也无有识者。因向来内府所收古物多由褚遂良审定因此太宗便将查证之事交给了他。 褚遂良那时正迷于篆书及八分古隶对这些不识地古篆自然也是极感兴趣。因此便拓了拓本拿来向卢鸿请教。没想到歪打正着卢鸿不光认出这是石鼓文还将其文意释了出来。 因此褚遂良将自己学习篆刻地壮举一一向太宗皇帝禀明最后说道:“陛下臣鉴赏古物向有薄名。此次石鼓之事方知往日所见甚浅。因此立志习学古篆必不负陛下当年称许之恩。” 李世民知道了石鼓来历心下颇喜见褚遂良这般说也就不痛不痒地说了他几句要他整肃仪表时时注意行范不要丢了朝庭的体面。不过李世民向来也清楚褚遂良的毛病一入了书道就难免丢三落四失魂落魄地说也无用也不会当真什么怒了。 褚遂良说完又嘿嘿地笑着说:“当时呵魏王殿下也在当场对你认识石鼓文很是称赞呢。还说他所献玉琮也是你认出来的连道以你之才不入朝堂实在是可惜了。” 卢鸿一听这话不由一惊连忙问道:“不知圣上却是如何做答的?” 褚遂良不以为然地说:“圣上只是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衡阳公主说你才学如此出众便当不拘一格取入翰林院为待诏也是朝庭爱惜人才不使放任于野的道理。” 卢鸿听了这话一时沉默不语。魏王那话还可解做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着想借卢鸿之名孚天下文人之望;并以此借机揽自己为手下壮大队伍。但这衡阳公主为何也对自己这般关注若真如她所言入了翰林为待诏则一举一动尽在人眼下。究竟是为着自己才华而提拔还是为了控制自己实是难以判定。 褚遂良说:“估计圣上也是知道你这家伙是个心懒贪玩之人。往日对衡阳公主最是宠爱她的话是最听得进的。这次也只是呵呵一笑未置一词。” 卢鸿心下稍定又问道:“往时也曾闻你说过这位衡阳公主只是在下却是只闻其名未知其人。不知究竟是何等情形?” 褚遂良见卢鸿问就得意地笑着说:“就知道你会忍不住问。这衡阳公主与其他公主不同向来是极低调的。她本是长孙皇后亲生的若说相貌才学在皇族中那也是一等一的。只不知为什么与同胞的两位兄长关系颇为冷淡与那晋王李治倒是颇为相得。长孙皇后亲生女儿中长乐公主早已出嫁只有这位衡阳公主尚未字人听说相求者甚多。只是她眼界极高圣上又极宠她总要她如意才好因此尚名花无主。” 说到这里褚遂良突然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这位衡阳公主大着晋王三岁同你是一般大小。而且和你是同月都是武德九年十月的生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天生的。嘿嘿这不是天定的良缘么。怪道她对你这般关心成天拐弯抹角地向我扫听你的事儿还当我听不出来。嗯怕不是看上你了吧?”说罢褚大人出了一连串的尖笑声要是当今圣天子见了他这幅形象怕不又要说他风范全无将朝庭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卢鸿连连皱眉道:“褚大人朝庭体面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在下已经早就订下了亲事你就不要乱讲了。” 褚遂良听了连连点头口中说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又摇头叹息说:“唉卢鸿你也真是的早早订什么亲。你是没见过这位衡阳公主相貌真真是羞花闭月合皇族内外虽然美女如云怕也再没一个能比得上的。因为相貌太过美丽因此她每每出行时都以轻纱遮面。寻常人等可是难窥真颜呢。” 卢鸿听了不由霎时脑海中浮起当日国子监竞坛旁蒙纱少女的形象来一时间只觉得那双薄纱后的眼睛一直在紧紧注视着自己不由激凌凌打了个冷颤。 第三十二章 书风的变化 法在大唐一向是文人雅士们最为推崇的一项艺术相态以及新闻人物从来没有缺少过。但当范阳卢九公子以强势姿态进入了长安人的视野后似乎所有的流行动态就都与这位神秘的年青人生了联系。 卢九公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其书法的名声可是由来已久了。想当年卢九公子最初为人了解便是他一手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书法。因此当年很多人是不相信那些书法的真实性的直到《玄坛讲经录》雕版大行很多人才第一次通过雕版上的文字对卢鸿的书法有了一个比较直接的认识虽然雕版还不能代表真迹的水平。 其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卢鸿似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他的书名也似乎被他经学上的成就所掩盖。虽然在范阳郡守府门前两都石柱上的大字令很多人为之惊叹但比起气学经义倡这样的光芒来还是要弱上很多。 与此同时文房四宝的逐渐流行使人们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了卢鸿。他们忽然现卢鸿在书法周边的理解上似乎远比时人要深入得多。随着新制的笔、墨、纸、砚不断出新虽然人们对卢鸿的书法所知依然不多但对砚、纸等物的追捧则越来越热烈而与书法相关的周边色彩也是越来越丰富了。这一切随着《砚谱》的梓行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唐初以来天下大定。文风日盛。文化气息较之以前历代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卢鸿所制地各种砚式既富自然之美又充满了文人墨客独有的诗情画意与寻常匠人所做的规格砚式绝不相同一出现便令世人倾倒。《砚谱》一书中对各种砚石质地、石品、制砚、样式等极为详细的说明将砚由一种简单的文房工具一下子提升为一种可以观赏、可以把玩、可以歌咏、可以收藏的艺术门类。受此影响大量的文人墨客对砚兴趣大增一而不可收拾。更推动了其他各类文房的样式翻新。如水盂、水滴、笔架、墨床、镇纸、臂搁等等。门类众多方兴未艾。 其后卢鸿来到长安先是诗词引起赞声一片其后在魏王府上狂草题壁技惊四座。魏王以碧纱笼覆之更增加了一份神秘色彩。最为天子推崇地一代书法名家褚大人。据说对卢鸿倾倒已极在他书房中便挂了一套由卢鸿手书地四体书法四条屏。前几日褚大人更得了一套据他所称地“神品”是卢鸿一卷精心书写的真书。这卷书法若不是其至亲至近之人绝无可能一饱眼福。最后还是皇族中有人终于软磨硬泡派人到褚府响拓了几件出来才令人有一睹芳容的机会。 虽然摹拓的书作。较之原作相差甚远。但也足以让人叹服。卢鸿这卷真书其书风较之前人书迹大不相同开合大度。气态雄强令本来就崇尚法度的唐人一见倾心。现在坊间都有将摹本再次翻刻后的拓本出卖虽然拓本精神据说不得原作十之二三但依然被人争相购买以为习字法帖。倒真是应了褚遂良那句话卢鸿书法真成了书法楷则“楷书”这个名字居然就真的被大家认可日渐流行。现在不管哪一家地学生几乎都在学卢鸿的楷书大唐书风一时为之一变。 除了字体的变化书法形式的变化更令人侧目。以前书法都是深藏柜内徐展把玩的长卷。但自从卢鸿将立轴的形式展示出来以后竖幅的书法作品一时成了最常见的书法格式。很多偏激地书家甚至认为卢鸿展示地新形式作品才有资格叫做书法以前的种种形式不过是书匠之作。各书法名家均以书写大幅立式作品为尚且真草隶篆各体书家都如雨后春笋般突然涌现了出来。虽然较之卢鸿差得甚远但确实是风貌各异五花八门一时书坛门派林立书法形式的展更是不断推陈出新。 尤其是折扇地出现更是给书法形式加了一把火。折扇这东西便于携带又方便实用。在上边题了字画更是风雅绝伦。现在京城之中制扇坊也不断涌现出现尤其范阳奚家文房在京城新开的铺子所售折扇几乎供不应求赚得同行都眼红不已。 只要盯紧卢九公子便不愁没有新风向。自上个月以来一项新的技艺又被传得火热。其源头又是紧随卢公子的。这次的花样更有不同称之为篆刻。由于其溯源又鉴于秦汉古玺本身就底蕴深厚。其刀法立意自成一门;配合书法更增深趣。因此一下子便引起了文人墨客的极大共鸣成了最为炽手可热的新风尚。 但卢鸿哪一点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成天见不着人。任你是高官权贵也是请不到人出来见见。前时为着求卢鸿一方砚只怕千金也是无从得见;书法墨迹除非是能求到卢鸿身边至亲之人出马不然是想也不用想的。这次流行的篆刻传出的更是凤毛麟角。据说京城某权贵为了求卢鸿一方印求到了卢承庆的头上。先后跑了不知几次贴了好大的脸面才得如愿。因此上专门摆了酒席请了亲朋共赏很是显摆了一回。 篆刻和书法不一样当今天下除了卢鸿之外只怕也就是褚遂良大人还能略窥门径。因为求卢鸿一印不得很多人便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到了褚大人的头上。褚遂良向有善书之名求书之人众多。他为人倒也比较好说话因此求印之人也络绎不绝。只是这次褚大人定了个新规矩要印可以不需润笔请拿佳石来换! 这里说的佳石可不是指砚石乃是说印石。自从卢鸿给褚遂良讲了青田冻石的神奇之处褚大人又投身篆刻之门对于印材的兴趣自然与日俱增。听卢鸿讲除青田石之外更有寿山、昌化等名石什么澄光、田黄什么鸡血、荔枝种类繁多不一而足。褚大人心向往之只恨力有不足难以胁生双翅飞去亲手挖石头了。此次借制印之机大肆搜刮佳石。他所交甚广各地都有熟人求印求字的。这一收石头一下子各地佳石便纷纷出炉渐渐集聚闪亮登场了。 其中最为可贵的便是寿山田黄。田黄如其名一般色泽以黄为贵且产于田中故名田黄。由于其色泽浓郁细腻富丽堂皇一下子便得到了皇族的喜爱身价倍增。时间不长便被皇族垄断。虽然未明示专用但寻常人家已经是万万不可复见了。 只是引出这些事来的卢鸿本人却是深居简出在孔颖达府中做他的审书工作。除了偶尔到褚遂良、谷那律等几个好友府上作客之外竟是无从得见。外界都在纷纷猜测卢鸿这一段不知又在鼓捣什么新鲜的玩艺因为据孔府中下人传出的消息卢公子除了修书之外便一头扎在室内忙得不可开交不知在做些什么。 卢鸿自然没心思管旁人的猜测他现在确实是很忙忙得整日心神难定失魂落魄。说起来一切还都源于一部书便是卢鸿曾经下苦功研究过的《归藏》。 卢鸿在得到郑氏藏书楼的那部《归藏》后下了极大的功夫研习但终于未能领会通透。此次来到长安初时忙于诸多事务便放了下来。后来同孔颖达一次谈起来时便问起孔颖达有关内府所藏的那部《归藏》的情况。 内府所藏这部《归藏》孔颖达也曾认真读过。但据孔颖达说来应是伪本无疑。书中辞义虽然奥义深厚但多有摘抄痕迹。其中一些象词居然是直接从《老子》中转抄过来的。而且全书极为晦涩难懂许多词句前后毫无关联语义几乎无法读通。 说到后来孔颖达又说:“虽然此书为伪本无疑但其中有些地方对于你研习也许会有些用处。反正现在你手下活计也不是特别忙明日我便着人借出来给你翻阅一下便知端底。” 过了两天内府中这套《归藏》居然真的被孔颖达给借了出来。按说内府中藏书寻常是不可能外借的。但既然这部书已经被确定为假本又是孔颖达要借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当卢鸿把这部《归藏》从头看到尾时也确信是伪本无疑。有些地方做得也太拙劣了人名地名破绽处处。引用《老子》的词句更是可笑很明显做伪者也并未十分用心。但其中经常出现一些极为深奥的词句其中更有一些与自己得到的《归藏》颇有相通之处。这些地方令卢鸿又觉得这部《归藏》似乎不是全然向壁虚构那么简单。 第三十三章 乱简 鸿将这部《归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心下也略觉掩卷不读之时忽然眼神落在书上看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这其中几句写道:“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解其纷和其光”。 这几句本来是抄的《老子》中的句子但与《老子》的原句的顺序有所颠倒。一般人若看到这里估计也就当作做伪之人故意为之或简单以为版本不同而已。卢鸿却若有所思感觉这地方颠倒得毫无道理。原文是“解其纷”两句在前其后为“同其尘湛兮似或存。”此处将“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三句分断于句子前后倒象是无意中颠倒的? 做伪之人至少在摘抄时也会保持原文意的畅通似这般句前后颠倒却是为何?卢鸿心中暗暗思考。 乱简!不错一定是乱简!卢鸿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想来也只有这个解释。随即他又想了一想急忙翻到书的开头逐句细心看了一会又被他现了几处明显是乱简的地方不由恍然大悟。此时对于这部《归藏》卢鸿又有了些新的推断。 上古书籍乃是写于竹简之上并以牛皮或绳带等编联起来贯装成卷。一旦这绳带生断裂则各片竹简必然生散乱其先后顺序经常出现错乱的现象引起前后竹简上内容的混乱。由于一些古籍词义本来古奥难解后人遇上竹简错乱之处。经常不明所以便按照错误地顺序传抄下来使得一些古籍越难以理解。这种现象一般便称之为乱简。但一般乱简的现象只不过一两片竹简而已。这部《归藏》的乱简情况似乎比较多因此才使得很多地方读起来前后词不搭义难以释读。 卢鸿自己估计。这部《归藏》其中或有后人伪造的部分。但其必然有所参照。或许便是散乱的《归藏》古简。因为伪造者未能认真拾缀或才识所限难以整理便混杂抄录入书以至于此。 但若说将一部混杂了后人伪造内容的乱简《归藏》整理出来卢鸿自己都觉得难以下手。因为《归藏》本就晦涩难懂上古词句中又多为单字词。前后本难连缀。若要重新排整出来简直和猜谜差不多。 第二天卢鸿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地现告诉了孔颖达并将无法整理的问题也老老实实说了。这一段以来因为褚遂良所说之事卢鸿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浮气燥。这次在学业上遇上这样的难题更颇为苦恼眼看书卷就在眼前。却难启其门。不由觉得有些灰心丧气。 孔颖达良久未语手指在这部古书函上轻轻抚摸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对卢鸿说道:“卢鸿以你想来我辈读书人日夜苦读皓穷经穷搜冥索究竟是为了什么?” 卢鸿一时呆住。他虽然不停地在经义中钻研读了数不清地典籍却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听孔颖达问起来细细回想不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确实是与这世上之人不同地。一直以来那一世地记忆总在困扰着他。究竟自己是前世的那个卢建国因车祸而穿越到了唐朝;还是自己本就是卢鸿忽然做了一个千年后的真实梦境?卢鸿这个身份是如此真实他有父母有家庭有亲朋好友都真实地不能再真实的生在自己身边。但前一世的记忆却也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梦而已。梦中记忆的众多砚石坑洞、纸墨工艺以及历史人物等等都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那记忆都是真的。 不管是前世记忆中所学的一切被称为“科学”的知识还是卢鸿这一生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经义都难以说服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穷自己一生也不可能解开的难题但卢鸿心中总是下意识的拼命寻找一切解释地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个得到答案的机会。 卢鸿茫然无语他读书只是为了寻找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地自己。 孔颖达见卢鸿呆呆不语不由长叹一声道:“卢鸿每个人读书都有自己地目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些东西以你而言不必依靠读书依然是可以得到的。每个人读书都是为了自己。但若只为了黄金屋、颜如玉去读书是以书为借力借此以实 地理想抱负为自己挣得一份家业妻财罢了。至于对与错、是与非全无关系。这样的人读书不是因为喜爱而是如人存钱只为着有一日将钱花出去买回来一份口粮而已。好一点的人读书只为心安。书中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只觉得自己说的是圣人之言行的是圣人之行全不管圣人本意是什么世间至理是什么。看着世间万物不管对错是非只管抱了书本来指手划脚。若说前者不过是俗吏;若说后者不过是腐儒罢了。” 孔颖达停顿了片刻又缓缓地说:“你可知为何我初次见你便要收你做弟子。天下英才尽多但老夫看来或是以书为进阶之梯或是以书为立身之本不是心在书外随波逐流就是困于书中而不自知。但卢鸿你本出身范阳卢氏又为族长之子不须苦读自有出头之机。难得你小小年纪便一心向学又不惑于书中之言能依本心自有见识。因此我想天下学道或在此子。” 就算是卢鸿听惯了夸奖听了孔颖达这话脸也不由一红。正要开口孔颖达却伸手止住了卢鸿继续说:“老夫幼时家中管教极严自小习学诸经本也无甚大志。只是后来读书既广所惑愈多。待负笈于刘师门下眼界渐开。只是士林风气终无儒家堂堂气象。即便以刘师之名也不免唉……”说到此处孔颖达声音渐渐低沉。只是刘绰终是他座师虽然心中有不以为然之处但总不便对卢鸿数说自己先师。 卢鸿自然也曾闻说过虽然孔颖达座师刘名声远著但为人颇为势利为学又好做玄虚之言因此士林也多有讥言。只是此时未便附和只得说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所谓暇不掩瑜恩师何必以此为叹。” 孔颖达说:“自那时起我便常想若我来日能为师时必不做一家一派之言不为不实不益之事。卢鸿我曾闻你有言道为儒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话深得我心天下儒者当以之为毕生之行范。但以何立心以何立命以何继绝学开太平究其根底不过是心中有知体外有行。知行相合方为得之。” 孔颖达两目中透出追忆的神色轻轻地说:“老夫自而立之年入前隋国子学为助教一心寻究经中真意传播先圣之道提携儒生后进。流转这几十年学业未有寸进更只见儒生互相倾轧士林勾心斗角。只因当年老夫论难之胜竟有士林先辈欲行那暗中行刺之举。若非先辈爱护只怕老夫坟上青杨已然斗拱了吧。这些年来虽然大唐天下太平文风武略均立不世之基但学苑之风依然故我。唉若至圣有知这一般儒生竟如此乌烟瘴气怕于地下也不能安心吧。” 孔颖达摇头叹息说:“老夫年近七旬近日每觉气衰力竭。回想这一生天资有限终不能窥先圣至道;虽然力行只可惜人轻言微无法清涤尘埃。所幸者终能收你为徒。卢鸿我曾说过你天资才情品性均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当年要你闭门读易便是希望你能探先圣绝学明本性真心莫要为了外务所染随波逐流为红尘俗吏。这几年你学业既深修养益进为师心中甚慰。你若愿承为师之志为经学一探真谛为士林一洗尘埃为师自然高兴。你若是不愿掺杂进来只愿独善其身困守书房也是为学的道理。只是不要为着艰难险阻便迷了本性遮了真心。” 我心匪石 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 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 不可选也。 卢鸿见孔颖达的神态竟然说不出的衰老一时心下又是感动又是伤怀。 孔颖达呵呵笑了两声又说:“不说这些了只说这读书。以你现在的见识还有何书可读的?读书读书书只是读的真正的见识哪是书本能告诉你的。这真道本在心中总须心定才能明道。《归藏》也好《周易》也罢终只是个引子。”卢鸿心有所感一时沉吟起来。 第三十四章 连连看 鸿从来没有想过天还要降大任于自己孔颖达老夫子人但自己只想做个散人罢了。 走一步算一步能帮把就帮把吧。卢鸿这么自我安慰然后抱着《归藏》去做连连看的游戏去了。 下决心总是容易的但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卢鸿的脑袋瓜子质量是不容怀疑的。但就算是如此这部乱简《归藏》的整理依然进展极慢。 据卢鸿估计原《归藏》竹简大概是一本民间藏的抄本也就是用的一尺的简。每片简上大概有不到二十个字。这样一来其错乱程度更甚让卢鸿头疼不已。 整部乱简《归藏》大概有四千多字卢鸿初步判断应该就是自己手中那部《归藏》中逸去的象词、系辞等部分因此对卢鸿来说可补手中《归藏》的不足极为珍贵。但比较可气的是其卦序似乎是后来伪造者臆造编排的。 所谓卦序便是各卦排列的顺序。“易”中各卦排列顺序其实是反映出先人对天地万物演化展规律的一种认识。卢鸿手中郑家藏书楼《归藏》的卦序经卢鸿推断应该是正确无疑的其由“坤”而始按其原始卦爻的演变为序。而目前的《周易》则是自“乾”而始且不按卦爻为序而是一对一对的排列如“乾”、“坤”相连“屯”、“蒙”相连。这些卦都是形状相对或阴阳相反所谓“非覆既变”。 由此卢鸿可以认为。《归藏》卦序的排列应该比《周易》原始且简单。但为什么周人要打破其固有地排列方式卢鸿便想不到了。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先从散乱的词句中将能够对应的各卦象词一一先挑选出来。象词是描述卦象的因此在归集乱简词句时很多象词还是比较容易分辩其对应的卦名的。 这一份工作大概进行了十几天。除了大致将乱简《归藏》中的几十篇象词初步整理出来以来。卢鸿还剔除了几百字地后人胡乱加入地伪文。这些文字地文风与原文不同。大致可以看出来的。当然还有更多的部分难以断定只得估且留存。 卢鸿已经浑然忘了时间忘了身外诸多事宜。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沉浸在这部《归藏》之中。越是接近于其真实面目卢鸿越觉得其中隐涵的至理。《归藏》比《周易》也许要简单的多;但其中象词的描述与易理却要深奥得多。 其余系辞一段。实在是太难以理顺了。这一段文字不足千字虽然经过卢鸿反复整理审核但能够理清顺序可以比较明白的地方也不过三四百字。其他地方如何排列词句依然没有头绪。 所抄《老子》词句均集中于这一部分之中。而且全无道理。与《老子》对照也无规律可循。卢鸿曾经尝试将其中抄于《老子》地词句尽均剔去但去除之后。能够通读的部分也几乎不能成文。因为一些《老子》中的词句前后亦有关联强行去掉了更是无从读起了。 豫兮其若冬涉川犹兮其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 卢鸿在室内自己一边缓缓踱来踱去一边嘴里念叨着。 “卢鸿!卢鸿!”门口有人一边叫着一边直闯了进来。后边的洗砚急得满脸通红正边追着边说道:“哎呀我的褚大人我不是说了公子这几天忙嘛你怎么就闯进来了呢。” 卢鸿回过神来转身一看进来的正是褚遂良。有几天没见觉得褚大人气色不错满面红光的。 “褚大人好长时间没见了。看您这气色不错啊。洗砚!干什么呢怎么可以这般对褚大人无礼。还不快快看茶。”卢鸿见了褚遂良连忙上前施礼问候。 洗砚见了卢鸿这般说连忙出去倒茶了。褚遂良却气哼哼地说:“还说呢可不是好长时间没见了。这一段但有事找你总是忙得没空见人。也不知你是闭的什么关悟地什么道。我这叫气色不错吗?我是让你气地!” 卢鸿一时摸不着头脑道:“小可哪有得罪之处竟至把褚大人气成这样了。来来先请坐下一会喝口茶慢慢说。” 褚遂良这才坐下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天啊我一个学生给我弄了一块大料来了。”说到这里褚遂良的眼睛也不由光芒四射简直如同一只饿了八天的狼见了烤全羊一般。然后摇了摇头又接着说:“要说这块石头那可真是极品。这些时候 也见了些就没见过这么漂亮地。要说这石头也了就没有一个不夸的。”说着褚遂良自己先嘿嘿地笑了起来显是极为得意。 “哦?”卢鸿一听也大感兴趣自己也坐下来问道:“不知是什么料由哪来的?” 褚遂良兴奋的表情一下子转为苦闷抓着头说:“要命的就是这个。我那学生得来也颇为偶然根本不清楚最初的产地是在哪里。而且这块东西根本也不象是咱们平常见过的料虽然石质极佳但感觉质地极硬我也不舍得解成小块刻了试。东西挺大的又不方便搬来。几次来找你结果都被你那书童挡在了门外。”说到这里见洗砚奉了茶上来不由又“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 洗砚一脸委屈却又哪敢分说。卢鸿倒知道自己读书时不喜人打扰在范阳时因为有几次被人打断思路也说过洗砚几回。因此洗砚自然是长了记性不敢放人进来了。说来倒也怪不得他只不过当着褚遂良还得装着数落他两句连道“不长眼睛也不看褚大人是什么人怎么可以与其他人一般”云云洗砚自己一幅惭愧无地的样子褚大人颇为满意也就不为已甚了。 之后卢鸿对褚遂良说:“小可这几天学业有些为难处因此天天闭门自守困惑不已。倒不知门外之事怠慢褚大人了。既然褚大人新得佳石小可便厚颜请赐一观也长长见识如何?” 褚遂良笑得露出大牙来连忙说:“是极是极就是要请你这大行家给鉴定鉴定。今天就来不及了明天明天我在家中恭候。还有几位朋友人等都要看看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卢鸿看这褚遂良一幅奸计得逞的样子不知道他那些朋友人等是要看石头还是要看自己觉得似乎又掉坑里了。只是话已出口自然没有收回的余地只好暗中叹息怎么褚大人这么老实忠厚的人也会忽悠人了呢? 又说了几句褚遂良就笑嘻嘻地告辞。卢鸿便出来到书房向孔颖达禀告明日去褚遂良府上一事。孔颖达也点头说:“这几日你用功甚苦也该出去转转。做学的事也不是一味盯着就能行的。换换脑子也许便豁然开朗也是常有的事。” 次日褚府上早早便有人来接卢鸿。据说褚遂良大人在家候着各路宾客不便前来。此次来的是褚遂良家中的长子名叫作行毅。这褚行毅年岁与卢鸿相仿但见了卢鸿居然执弟子之礼卢鸿连称不敢。褚行毅却定要说道卢鸿与自己父执本是忘年挚友其所创学说、所作楷体均是自己日日所学、所思者以弟子之礼相侍有何不可?因此定要坚执。卢鸿无法也只好任之了。 到了马车上卢鸿与褚行毅闲谈几句见这褚行毅言谈举止均文质彬彬大异于其父疯疯颠颠的样子不由心中暗赞。想不到褚遂良这种特立独行之人却有这般一个稳重方正的儿子。卢鸿问道:“褚大人书艺精绝冠于海内。行毅兄家学渊源想必亦是不凡了。” 褚行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学生生性鲁钝虽然下过些许功夫总是难窥门径。家父说我非是此道中人也不肯传授书道于我。现下学生也在临习楷体若卢先生得便还望多多指正。” 卢鸿听他一口一个“卢先生”也只好苦笑。 此时见那褚行毅眼睛亮又急急说道:“前些时学生曾见卢先生为家父所绘山水折扇当真精彩绝伦!那笔法那笔法大异当下世间画师用笔竟然大有狂草书法之风。”说到这里褚行毅的声音越来越高很是激动地说:“我偷偷将父亲的扇子拿出来看了一夜就是想不明白你那笔法是如何使转的?我便怎么也试不出来。唉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头满是苦恼的样子。 卢鸿看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说起画来就变成这样了?再想起褚遂良平日倒也正常就是一说起书法篆刻便浑忘了一切全不管所言所行如何惊世骇俗。再看看眼前这褚行毅真是如出一辙。先前种种想法登时烟消云散只得暗叹一声心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古人所言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啊!” 第三十五章 园林之学 行毅可不管卢鸿在想什么一说到画当时就滔滔不了。 褚行毅道:“不满卢先生说学生自小就对画艺痴迷不已。因此唉也不知被家父骂过多少次同辈也都因此而相讥。后来因为机缘得到了立本大人夸赞家父对大人倒是颇为称赞因此才不再管我了。学生本来也是曾向大人学过仕女人物但总觉得不如山水画气势磅礴引人入胜。” 唐时山水画尚未成熟当世画家善写的多为人物花鸟。如褚行毅所说的立本乃是工部侍郎立德胞弟现下为主爵郎中之职。其兄立德精于园林建筑而立本则是擅于丹青绘艺工于写真。 卢鸿点头说:“大人驰誉丹青行毅兄能得其指点可谓幸事。” 褚行毅听了卢鸿也出言支持自己学画一时极为兴奋脸色通红地说:“卢先生所绘山水大人也看了称赞得不得了。只是先生笔法变幻莫测我问大人应该如何下手大人却道他也不懂要我问你学过了再去教他。” 卢鸿一听差点笑出来好像痴迷书画的人都有些童心一般。这大人估计也是个妙人不然也不会这般说话了。 褚行毅又吱吱唔唔地说:“今日家父此会所邀之人众多怕是卢先生也没空得闲。不知不知明后天可有时间晚辈欲登门拜访……”说着。眼光望着卢鸿显是恨不得马上就抓了卢鸿教自己山水画法目光极是热切。 卢鸿一听大叫一声我的妈呀这爷俩可真是一个脾气。那当老子地成天缠着自己已经是难得喘息怎么这当儿子也要效法其父登门求教。你们爷俩上阵父子兵轮流请教。我还活不活了? 只是看着褚行毅狂热又单纯的眼神。卢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婉转地说:“此事在下定然会与令尊商议……” 褚行毅听了此话一时不由患得患失起来。卢鸿说得也颇在理只是父亲本来对自己习画就不赞成虽然碍了立本的面子不太管自己了。但能不能支持自己和卢鸿学画。其态度也是难以猜度。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褚府门口。下了马车褚行毅便引了卢鸿直步入府中来。 褚遂良这府第卢鸿也曾来过两次算是熟门熟路。规模不大但却极为精致。尤其后边一个小园深得园林之趣显是大家手笔。褚行毅将卢鸿引入后堂。褚大人正陪了几名早到的客人。在园中边行边聊。 见卢鸿来了褚遂良不由呵呵大笑老远地招呼说:“卢老弟。你可是来了。我这还直和大人说生怕你不来呢。”说罢过来将卢鸿与身边二人做了介绍。 原来这两位大人可是大大的有名一位便是当朝工部侍郎立德大人。另一位则是他的兄弟以画技闻名的立本。 若说立本之名在后世人而言远大过其兄。只是此时他还得老老实实地靠边站。这兄弟二人也有意思立德长得紫红面皮一部阔髯虽然身居要位相貌倒颇为粗豪。而立本则不然面目白晰看来一幅书卷气地样子。 卢鸿上前向二位大人见礼。立德大笑着说:“卢公子就不要太过客套了。今天褚大人家中鉴石之会本是件雅事就不要把官场上那一套拿来比划。卢公子多有精擅在下是很佩服地。若有机会还望多有机会指点我这半大老头子呢。” 卢鸿连称不敢。立本也微笑着过来极口称赞卢鸿画艺不凡言语颇为诚恳。 褚遂良见三人在这里便聊了起来笑着过来打断道:“小大人总是一聊起画来便收不住口不过这院落之中不是讲话之所还是请到花厅之上共坐品茶再谈如何?” :&1t;久闻褚大人厅内现在四壁之上墨宝颇多久未上门今天有机会可要一饱眼福了。” 褚遂良连连摇头道:“这你可是说错了我这最好的书法真迹都藏得严严的。厅上书法大部分是我写的几件东西。有几件别人的只怕还不如我那两下子。真正的好东西谁舍得挂在那里。倒是书房里面有卢公子一套四条屏。嘿嘿说起来只怕是咱们大庸天下地第一套四条屏呢。” 几人说笑着进了厅内褚遂良请几位闲坐自己却还是要外边相迎贵客。立德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厅中摆了一件矮几其上立着什么物事却用一块大遮了起来。 :=娘子 遮它做甚?还不快快揭了去。” 褚遂良连忙阻止嘿嘿笑着说:“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却有一位贵客也要上门来看这石头。因此在下以相遮请贵客来后亲手揭去也是一番尊重的意思。大人请稍安勿燥暂坐品茶。过不多久便见分晓。” :;.;问褚遂良已经溜了不见人影。 :>总爱弄些玄虚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才高兴。” 卢鸿忙说:“想来褚大人今日之行也是有其原因的。二位大人便稍待片刻好了。素闻侍郎精于园林建筑之学卢鸿对此也颇为向往若得机会还望大人指点呢。” :v白。嗯想来你精于画艺举凡书法制砚等艺事均有出奇之处。天下这些艺事啊本都是相通的。何况你书读得多眼界又高所谓一法通万法通若你能来做这个只怕我们就都不用再混了。”说罢哈哈大笑。 卢鸿连忙谦虚便与立德说起褚遂良外边的小园子来。 原来这个小园子还是立德当年为褚遂良规划的。这院中本有个小园只是略为简单褚遂良对此颇为不喜。后来便请立德为之重新设计了一下才有了今日的面貌。正因如此立德与褚遂良多有往来二人脾气相投倒是很合得来。后来立本因着乃兄地缘故也与褚遂良相善。只是因为他为人比较沉默寡言因此不如立德般放得开。 卢鸿道:“听闻褚大人这园子乃是大人操刀地。晚辈第一次来时便觉自然之中富有生趣虽然规模甚小而格局自大绝非寻常手笔。因是之故曾特地向褚大人询问才知是大人之作不由极为佩服。” :.=飘然。只是不知卢公子有何高见还请明言在下洗耳恭听。” 卢鸿也不客气笑着说:“褚大人这宅子本来面积不大园子就更为局促了。如何在能这小小院内营造出幽深曲折之境实在不易。以晚辈看来此园最妙的在一个‘隔’字与一个‘借’字。” :&1t;讲来听听?”一旁的立本也不由立起耳朵一幅倾听地姿态。 卢鸿说:“所谓隔便是以假山、小院、漏窗等为屏障遮挡视线以达曲径幽深移步换景之妙。褚大人这小院本就不大若一入院落一览无余还有可趣味可言?因此一入小院便以假山隔住视线;其后几经曲折隐约现出园林一角。转过走廊来才见园中景色。如此便如一幅画面随着脚步自然展开其中味道便大有不同了。” 了。咱们做林子的讲究的就是这个代代相传的便是这个理儿。只是要说得如卢公子这般深奥就没那个学问了。”立德不象立本读书那样多他原来就是匠作出身后来虽然也入过学但总有手艺人的那份口气。 卢鸿接着说:“除了入园之时隔断之外这小院以回廊、院墙等切割分隔又以窗孔、门堂等以为沟通。如此小院便错落有致变化多端。虽然将园林隔成数块但景色却可由窗孔等处观赏是隔而不隔更生佳妙。” 子也不由是暗暗佩服。立本又问道:“隔这一字卢公子讲得果然是精彩之至。那适才所说‘借’这一字又作何解?” 卢鸿道:“虽然大人设计这园子深得隔透之妙但其空间毕竟有限层次不够。因此便以借景之法将园外小河、河边高柳以及隔壁园中堆的假山古木等借入园中妙不可言。如园外有清流一弯临河这一带大人未立高墙而以有漏窗的复廊为界则河水流转宛如园中清波;隔院高山堆积古木苍然大人便以矮墙为隔又特地开挖小池将远景映于院中水面。如此以远借、邻借之法便使景色衬托呼应大增深致了。” 道:“人道卢公子无书不读无艺不精。今日得闻高论果然佳妙。” 第三十六章 画论 鸿并氏兄弟一惊适才说得入神竟然没有注意到数人已经步入厅内来。 当中一人一身淡素装扮面遮轻纱正是衡阳公主。身边褚遂良笑嘻嘻的怎么看怎么不象是个书坛前辈的样子。 在衡阳公主身边又有一个少女看来年纪与卢鸿相仿容貌清秀身材略显瘦弱两道弯眉微蹙看着卢鸿似有婉惜之意。 这少女身边一位白衣少年看来与这少女似颇为熟只是看着卢鸿虽然故作平静但眼中隐隐的恨意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正是卢鸿的老熟人6清羽。 卢鸿及氏兄弟都站了起来氏兄弟见了衡阳公主自然是认得的都上前施礼。卢鸿也跟着欲要行礼却被衡阳公主止住柔声说:“卢公子却休要多礼了。公子本是清高闲淡之人此处又非是朝堂之上。便只述朋友之谊不做世俗之礼吧。” 衡阳公主此言既出堂上诸人多有感佩之色。这衡阳公主言语之间大有冲和之意显然其言行颇得诸人推崇。 衡阳公主微笑着说:“今日到访甚是冒昧。只因闻说褚大人府上新得异石奇宝衡阳近日也作附庸风雅之行对佳石颇为喜爱因此打扰褚大人了。在此能见到深居不出的卢公子洵是意外之喜。”说罢又对卢鸿说:“倒要为卢公子介绍两位朋友。这位乃是以榜书闻名的6清羽6公子。6公子不只书道精绝亦是博览群书。见识不俗。你二人也是同道中人正可多为亲近。” 卢鸿微微一笑对6清羽拱手道:“又见6兄风采更胜真是可喜可贺呀。” 6清羽面无表情拱手缓缓道:“哪里还是卢兄这一段来风生水起。制石做画。轰传长安。才是名声远扬。 “哦?”衡阳公主地声音似乎颇为惊讶。说道:“二位莫非早就认识么?倒是我多此一举白白介绍了。我就说以二位的才华人品正是一时瑜亮更当英雄相惜啊。” 众人都随声附和6清羽眼中恨色一闪而过。卢鸿却大为警惕这衡阳公主不动声色。但却感觉得到她在说这话时正在留意自己的神情。卢鸿心中一动面上也露出几分敌视6清羽的神色口中却随便谦虚几句。周围之人都能感觉得这二人之间似乎不太对劲只是不知端底。 其实卢鸿与6清羽二人之间的不和知道之人并不多。虽然大家都知道6清羽叔父6蒙参加范阳经辩煞羽而归但对于其间卢鸿与6清羽因书法用笔暗斗一事了解的则甚少。一来此事与经辩无关。传扬的又只是卢鸿书法之妙;二来其时6清羽名声不显。也无人关心其人。但卢鸿却隐隐觉得这这位衡阳公主似乎知道其中奥妙因此在介绍自己二人时多少有些挑拨与考究之意。令卢鸿不敢掉以轻心。 衡阳公主又对卢鸿介绍那少女道:“这位乃是本朝诗作名家上官仪大人千金单名一个‘玥’字。上官姐姐可是一代才女诗词之作极得长安士林称许的。平日上官姐姐对卢公子大作极为称道今日可如愿见了真人了。” 卢鸿口称“上官姑娘”上前见礼。上官玥回过礼却又皱了眉对卢鸿说:“往日曾公子拜读大作极为佩服。只是不知为何以卢公子世家子弟、文林名士地身份却沉迷杂艺之中。我听清羽说你整天不读书作文却尽日制些石印、绘些图画。那篆刻之道深合古人艺趣乃你独创之道倒也无妨。只是那画图本是匠人谋生之途。公子奈何自甘堕落喜此贱业真是令人惜叹。” 上官此言一出场中诸人无不尴尬。 尤其是6清羽本来他见了这上官姑娘后一时意乱神迷心中便有些念想。上官玥虽然称不上美艳绝伦但相貌已然是上等何况其才华出众一份气质更是少见。其父上官仪诗句极著人称“上官体”家世不俗。因此这上官玥也是追求者甚众只是她眼界极高才一直未曾许有人家。6清羽虽然家世略逊但为人形象风范也是上上之选更兼书法才艺都颇富声望因此上官玥对他倒很是称许。这一段以来6清羽天天在上官玥身边下功夫自觉如此下去颇有希望揽美而归。 但当他见上官玥对卢鸿地诗作才情大加称赞时一时嫉火中烧怒如狂。因此只要在上官玥面前一旦提起卢鸿便要极力贬低于他。若说卢鸿诗作 确是难以贬损6清羽便多方挑寻关于卢鸿地不良指摘总要使上官玥恶了卢鸿方好。只是不想这位上官姑娘虽然才华出众人情世故却是半点不懂当众就说出“听清羽说”这样的话来显是自己在上官玥前搬弄出来的是非如何不令他尴尬。 但场中最尴尬的既不是6清羽也不是卢鸿而是一旁站立的主爵郎中立本。 :.有唐一代绘画代表人物。然而虽然向来中华文化以书画并称但在唐时绘画与书法的社会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书法向来为文人墨客推崇的技艺自汉以降历代善书者不乏其人也极得尊重。尤其入唐以来因唐太宗李世民喜爱右军书法因此广为搜寻又使朝中善书重臣临摹王书推广可谓不遗余力。因此唐时书风更胜历代书法名家地地位自然也是极为尊崇。 但绘画则不然一直被视为工匠之流的技艺士大夫往往不以为然。其中的异数便是身边这位立本大人。他生性喜爱绘画但却以擅画为毕生最大恨事。尤其在他老年后官居工部尚书进居右相之职。堂堂宰相却为人以画匠呼之因此立本将此视为奇耻大辱。他曾命其后人道:“吾少好读书幸免面墙缘情染翰颇及侪流。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大焉!汝宜深诫勿习此末技。”可见其怨念之深。 即使王维、苏东坡、米等偶尔点染已开文人画宗之初世间轻画之风依然未有根本改变。如李成、郭熙的后人都在达之后重金收回先人画作毁去不愿先人留下画名为人耻笑。直到元代赵孟頫以书法入画元四家等相继而起文人画才真正为士大夫风雅之艺。明薰其昌做“南宗北宗”画论后文人画的地位更为高涨倍受推爱。 但此时世风却均以画艺为末流就连立本本人都不以画技为高范何况他人。因此场中诸人虽然碍于情面不会出言附和上官之说但显然也都持相同态度。立本自然是满面通红虽然上官玥说的不是他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不免看向立本。 今年年初朝庭下旨起建凌烟阁绘开国元勋图像于其上。执笔为诸元勋绘画写真者正是立本。虽然时人咸称其绘技之妙立本善画之名因之更是大著但士林中人言语之中却多有嘲笑之意。上官玥说罢见了众人表情自己才觉得话说得有些错了一时双颊飞红欲要向立本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分说。场中褚遂良抓着头一脸无奈;立德面有怒意立本惭愧无言。衡阳公主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卢鸿却朗然一笑昂起头来。 卢鸿对着上官玥微一拱手说道:“上官姑娘以画为贱业世间风气如此也很自然。只是上官姑娘可知道画艺一道其所由来?” 上官玥面露疑惑想了一下摇头道:“玥实不知。还望卢公子指点。” 卢鸿说:“画与诗均是上古之人感于天地萌四季轮回情怀所。心有所感口之于声歌之为诗;目有所遇写之于形图之为画。因此诗与画均是先人情之所系奈何贵彼而贱此?” 上官玥闻了未便反驳两道好看的弯眉微微蹙起显然正在凝神思索。 卢鸿见众人均在静听又接着说:“何况诗与画其雅与俗、贵与贱关乎吟诗作画之人且关诗画何事?书法本是文人雅艺但若以那经生抄经为生其书法亦堕为谋生之艺但求工整刻密毫无气韵生动可言雅复变为俗。书法如是绘画亦如是未可一概而论。若街头画师以写真为生视画为稻粱之艺自然为匠艺;若士子文人以绘事为胸中气韵所诗情画艺均托于笔底自然是雅艺怎可称为末流。” 褚遂良听了先点头说道:“卢鸿此言甚是。观卢鸿所作扇面清气扑人风韵然哪有半点匠气俗流。” 众人听了此言也均点头称是。卢鸿先时赠扇时众人见他亲为绘画也有不以为然者。但观其所写山水花鸟大合文人雅趣也觉非是时俗写真之流。今日卢鸿此论自然令人更加信服。 第三十七章 三十六万种 鸿说:“因此画图一道实为文人情之所。观山浩然仰止之情;观水流花谢则有世态兴废之叹。画上一山一水无非情之所系。因此卢鸿做画不求形似逼真不求金壁辉煌但求其笔意流露自然浅淡罢了。” 卢鸿此时所说的文人画观点虽然涉及仍浅但厅中诸人闻来已然是如醍醐灌顶一时感受颇深。尤其是立本他本来天性痴迷画艺不能自拔虽然心中每以此为恨但就如同中毒的一般就是不能离开绘画。今天忽然听了卢鸿之言忽然觉得茅塞顿开一下子云消日出直照得心中亮堂堂的。 上官玥静静地听卢鸿说出这番话面上略有羞色上前对卢鸿道:“卢公子果然大才。前时曾闻公子以朱砂为竹玥尚以为是强辩之词。今日闻了高论方知竟有深意。” 卢鸿一笑道:“涂鸦做竹不过聊写胸中逸气罢了岂复计形之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他人便视以为麻为芦又有何言?” :_连点头。上官玥脸上红晕更甚看了卢鸿一眼却未作言转身恭恭敬敬地对立本施礼说:“大人驰誉丹青虽然世人无解而不改雅好。适才小女子言语无礼得闻卢公子高论方知己谬即此致歉。还望大人原谅。” :_忙称是不敢但脸上的欢喜却尽人都能看得出来。 此时只闻衡阳公主也轻叹一声。过来对卢鸿及立本道:“不想得闻今日卢公子之画论远过时人。怪道公子兼通诸艺这般心胸识见确非常人能及。往日衡阳虽然口未曾言于画艺实亦有偏见。适才上官姐姐之言虽非出自我等之口其实心中又何尝不是做如此之想。自今日始。再不敢加白眼于画图。此前对大人或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莫怪。” 衡阳公主以金枝玉叶之尊。讲出这些话来一时惊动众人。立本因这画艺本就受了无数嘲讽遭过多少白眼心酸却无人可说。今日先是闻卢鸿宏论在先又有上官致歉在后再见连衡阳公主居然也为此出言表示歉意。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又是辛酸又是喜欢又是激动连声说道:“不可不可公主与上官姑娘万莫做此言立本怎敢。怎敢。”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不能言。 众人尽皆慨叹衡阳气度唯独卢鸿心中暗自嘀咕。不知为什么他总对这位衡阳公主颇觉忌惮。就拿刚才来说。自己说了半天也没落多大好处。这位衡阳公主简单几句姿态一摆便让立本感激涕零众人心中敬佩。待明日传扬出去这待礼贤下士、谦和真诚地名声又不知赚得多少。如此看来这位公主确是极不简单。 见立本犹自激动不已衡阳公主淡笑着说:“大人也不必如此激动了。今日之会乃是赏石而来。主人是不是也该将宝石请出让我等得以一鉴真容了?” 褚遂良嘿嘿笑着说:“公主请莫急。此次为臣收的这件石头着实有些大因此弄了个小花样用遮了矮几上摆的便是。还请公主移步为大家揭去布那石头方可得见。” 衡阳公主笑着说:“褚大人果然风雅倒也是件趣事。且让我等看看究竟是何等样佳石需如此什袭而藏。” 众人一闻这才回过神来随着衡阳公主一同走过来。只见这矮几上的石头蒙在布之下足有一人多高。若这便是褚遂良口中佳石可真是块大家伙了。 众人纷纷论说衡阳一笑道:“如此衡阳便动手代主人揭了。诸位共赏。”说罢便动手轻轻将布揭去。 布才去卢鸿不由大吃一惊显些叫出声来。此时众人眼睛都盯在石头上因此无人现卢鸿吃惊的神色。 只见这块石头玲珑剔透高有一人有余宽在三尺左右摆放在矮几之上遍体满布苍翠的石皮石花中间有一片透出内中石色来翠绿盈盈极为鲜艳。 众人见了都不由纳闷。看此石颜色既非岫玉也非荆州玉更不象青田绿冻。以手抚之坚硬冰凉看那石色便如同透明一般偏又绿得清明透亮实在是无比诱人。 卢鸿心中暗叹看着这石头心中不由暗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原来这块石头并非寻常佳石宝玉而是一块翡翠。 翡翠原产于缅甸自清以后方大量进入中土。此时乃是唐时如何会有这样大宗的翡翠出现?何况卢 件翡翠的质地大似传说中一件著名翡翠实在令人解。 众人先是为此石美艳所慑悄然无语。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穷思苦想都想不出是什么佳石竟如此美丽运人均一脸茫然。 褚遂良看众人都是摇头不知再看卢鸿却有些心神不属不由高声说:“卢公子!这究竟是块什么石头你可知道?” 众人都注视卢鸿看他如何说法。在众人想来若连卢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怕这天下也再无人识得此石了。 卢鸿上前几步伸手轻抚这块石头感受着掌心地清凉两眼凝视其中清透地底子说道:“此石本非中土所产乃是产自极南之地。前代偶有所见但多为零星小件。其颜色或为紫红或为翠绿故人称之为翡翠。” 褚遂良一听若有所思道:“翡翠?卢公子说地可是比之翡翠鸟的翡翠石么?” 卢鸿点头称是。褚遂良所说翡翠鸟据传乃是一种奇鸟雄鸟为红色其名为翡;雌鸟为绿色其名为翠。只因翡翠石与传说中翡翠鸟一般分为红绿之色且鲜艳异常故得此名。 上官玥听了轻声说道:“如此说来汉时班固《西都赋》所言‘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指的便是此石了。” 卢鸿道:“上官姑娘果然博闻。只是前代翡翠多为小件制为饰品似这般大石从未得闻。在下观这件翡翠极似传说中的一件名石。其名颇为奇特称作‘三十六万种’”。 卢鸿所说的“三十六万种”本是其前世记忆中一块极有名的翡翠其来历颇为神秘或说出于清宫或说传于前代不一而足。而其去处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被解为四块雕作国宝;也有人说被携去台湾秘不示人。因此今日在这里见到这块名石卢鸿也是大惑不解。 众人听了这名字均觉十分怪异怎么一块石头会起这样一个名字?褚遂良便忍不住道:“三十六万种?怎地这石头有这么一个名字却是何来历?” 卢鸿道:“这天下名玉怕不有千种万种。就算是这翡翠其颜色质地也种类繁多因此人有‘千种翡翠万种玉’之说。翡翠虽然名种众多但质地佳者多为无色;颜色翠绿大好的质地又难为极品。便似老天安排不欲使诸美集于一身人称‘有种无色有色无种’。而此石却是会翡翠佳种佳色于一体色既翠绿纯净底子又是这般透明无暇故前人认为其集万种优粹于一身称之为‘三十六万种’”。 众人围着这块佳石又细细查看了其色其质果然尽皆为极品。再思前人起地这个名字愈觉佳妙不由均啧啧称奇。那褚遂良更是乐得合不上嘴就差抱着石头笑了。 就连卢鸿这淡然之人也不由有些嫉妒褚遂良这家伙的运气忍不住打击他道:“这翡翠还有一宗特性便是质地极其坚硬。前时褚大人还说因为石质极美未敢试着分解刻凿。其实便是你想刻别说手中的篆刻刀就算是扛了那一麻袋攻玉刀来也是休想啃动它分毫。唉褚大人只怕你也只能抱着石头看看了。” 褚遂良听了不由一脸苦色。如卢鸿所言这石头这般坚硬却又如何开解制作?不由口中喃喃道:“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众人听了也都感到为难。衡阳公主见褚遂良沮丧的神情不由给逗笑了连忙说:“褚大人却是糊涂。这翡翠既然前代曾有制作必然是有办法的。若想知道详情只要你问下卢公子不就行了。” 褚遂良见卢鸿似笑非似地看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过来拉了卢鸿说:“原来又是在逗我!还不快说说到底有什么办法来对付这硬家伙?” 卢鸿说:“这翡翠虽硬也不是无法制作但确实比较麻烦。前人制作翡翠都是以金钢砂反复打磨方可成形。只要将这石皮磨去就能露出其下的地子来。如果慢慢切割可成多块佳料只是不能如青田石、寿山石般自己动手刻制成印罢了。” 褚遂良一听大喜忙说:“好些甚好。我这便寻找工匠将其解开来看看是何情形。” 此时那上官玥忽然出声相阻道:“褚大人且慢。” 众人眼光不由都集中在上官玥脸上不知她有何话说。 第三十八章 诗书画印 官玥极为认真地对褚遂良说:“褚大人虽然说玉不器但亦需分别情况而定。此石适才卢公子有言本是先代相传有序名品更富佳名。虽然未经雕琢但自有意趣饶富自然。如若褚大人真将之解为方料琢为器用虽然得其所用却再无此天然之态后人再无一睹真容之机岂非可惜之极。以小女子之意莫若便不雕不琢只以此态流传后世更是一段佳话。” 适才上官玥对卢鸿态度大为转变一边的6清羽大不是味道只是碍了众人在场不便多说。此时见上官玥出此论连忙出声支持道:“上官姑娘果然高见!小可也觉得若真将此石解开实是暴殄天物。便以此自然之形传世最好不过。只是此石若能解开卢公子少不得一展身手设计美器。如此一来倒使卢公子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可不要因此见怪呀。” 卢鸿听了心中也不由对上官玥刮目相看。唐时人物极少以原形收藏玉石的不管何等美玉总须雕琢成形方佳。因此上官玥能说出这几句话来见识确是不凡。 褚遂良本是悟性极高之人一听上官玥解释立时便释然哈哈笑道:“人都道上官姑娘秀外慧中才女之名果然不虚。在下受教了就依姑娘之言。此石能逃过此劫说来倒要感谢姑娘呢。” 上官玥一笑说:“岂敢岂敢小女子也是有感而。若卢公子本有佳设。因此而废卢公子可不要怪我。” 卢鸿心中暗笑这上官玥倒真是单纯。适才6清羽之言不过暗指卢鸿沉迷于制器之道不入大雅之流。更隐隐地将他本人与上官玥划在同一战线而将卢鸿设成了对立面似乎卢鸿就反对保留原石一般。没想到这位上官姑娘根本没理会出6清羽话中之意反倒怕因此将卢鸿设计的美器葬送了。特地要对卢鸿致歉。看着上官玥颇为认真地表情。卢鸿倒不好意思多做解释。只好说道“哪里哪里”。 衡阳公主听了便说:“姐姐何须为难。适才先是闻了卢公子画道高论又品鉴翡翠佳石现下正好请卢公子一展身手为此石写真泼墨以记胜事。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上官玥一听不由笑着拍手说:“如此最好了。适才听卢公子画论言语之中淡然有致。令人神往。若能亲见公子作画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6清羽只能干笑几声也随着大家说声“好好”便面色青不再言语。 旁边的褚行毅听卢鸿做画论时已然是心驰神往此时又听了衡阳公主此议立时便招呼几个下人。紧着布置下桌案来。褚行毅更自己动手。铺开毡子取过一卷上等好绢来又磨开一锭上等松烟。将那画盘、颜料、界尺等物事一一摆布安妥这才请卢鸿作画。 卢鸿见了这等阵势不由觉得好笑。忙请褚行毅换过一整张范阳檀皮生纸来又换过一管长锋兼毫笔这才在水盂中浸湿了笔只在笔尖上蘸过墨汁又在画盘中轻舔几次将笔调得合意。 众人此时大讶唐时生纸一般只用做托裱之用断无用之作书作画的不知卢鸿要用生纸画什么。 卢鸿微微侧看着几上的三十六万种略一沉吟又打量了一会案上白纸这才提起笔来在纸上重重落了下去。 那纸本是生性极为墨。卢鸿这一笔下去一下子水墨便散开来。上官玥还以为这一笔是画坏了一惊之下不由轻轻“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待见卢鸿毫不迟疑运笔疾行又勾画了几笔已成一块巨石之形。上官玥这才知道自己却是少见多怪了不由瞄了卢鸿一眼面带羞色。 岂止是上官玥在场之人均未见过世人如此做画的。唐人做画走的都是工笔精细的路子以纤细精准的线描勾出物品形状来因此需用小笔精绢细细描绘。卢鸿所画地乃是后世泼墨大写意画法自然未有人曾见过。 只见卢鸿这几笔大异于世常人作画便如同书法中隶篆用笔一般以中锋运笔回转时圆中带刚。笔端起收之际回锋苍劲有力。笔墨化之间浓淡交融笔触宛然。众人此时方知卢鸿适才所说以书法之画地道理立本等更是看得心神俱醉不住点头。 外廓既定卢鸿便又起笔略加皴擦。只见他用笔或顺或逆或正或侧。时而重笔横扫笔道密集交错时而又干笔轻擦现出丝丝飞白。随着其笔势起落石上现出层层折皱纹理交错一块玲珑玉石跃然纸上。 得大局已定卢鸿又重蘸浓墨于石缝罅隙之间加痕。本来浓淡相映地画面上几点浓墨提神更显得精神百倍。 画已完毕竟然是一点颜色也未用全以水墨写就。就当众人以为完工之时卢鸿又换过一只小一点的狼毫笔蘸过浓墨在画面右上角空白处以小草书题下一五言八句诗来: 爱此一拳石玲珑出自然。 溯源应太古堕石又何年? 有志归完璞无才去补天。 不求邀众赏潇洒作顽仙。 诗句题毕又加了年号款识这才取过出门时便已携来的小小印盒加过名号章又在下角印了一方压角章。 卢鸿这才对众人拱手说:“胡乱涂鸦见笑了。” 此时褚行毅连忙上前与家人一起将此画悬挂起来。虽然尚未装裱但已见巨石玲珑之姿尤胜真石。画面上笔墨淋漓气韵生动笔墨变化之间大有意趣。虽然以水墨写就只是墨色未施颜彩但由于使用的乃是生纸其浓淡交融处笔触自然变化多端更显得淡雅出尘。 尤其画面上的题款以及印章更是新奇。众人初见稍觉惊讶。此时悬挂起来再看只觉得书画印相互映衬题诗又切合画意诗书画印四者一体当真是妙不可言。 唐时作画虽也有题款的但只是简单写下名号且一般都要隐藏在石隙、树根等处必要使款字不影响画面整体决不使之侵占画面。直到元代以后文人画形式渐渐成熟才有了画上题款的习惯。卢鸿此画便题了数行长款使之成为画面地一个重要部分使诗文直接配合画面以加重其诗情画意。 褚遂良先开言道:“卢公子此画便如先前书法参以款识及印章一般而更出其上。居然以生纸作画反觉笔墨之趣大增变化莫测浑如天成。诗以言画画以明诗书法又精彩绝伦与画面风格隐隐相通。不施青绿而纯以水墨成卷又以朱红印章为押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上官玥也点头说:“画以象形诗以言志书以明情印以点睛。卢公子此图集诗书画印于一炉可称四绝。先时公子画论有此图为鉴天下再无人可以置一言了。”一行说着美目流转于画面更增明艳。旁边的6清羽面色灰败虽然开口欲言终是未能出声。 众人交口称赞衡阳公主叹了口气说:“唉见了卢公子此图反觉得那三十六万种原石竟少了画图上的神韵转为寻常了。本待厚颜相求只是褚大人既有此石复持此卷两相辉映可谓双璧了。衡阳也不忍其相拆只得闭口不言。只是今后若要求观褚大人可不要小气不给看啊!” 众人尽皆微笑褚遂良得意非常口中连连应承。 此时立本更上前一步道:“今日观卢公子绝技立本五体投地。不想卢公子年纪虽轻见识便人一等手下更复神鬼莫测。立本鲁钝但向来痴心画艺颇有悬梁刺股之志。愿拜于公子门下奔走只愿能得朝夕点拨便是终生之幸。还望卢公子成全。”说罢深施一礼目光注视卢鸿甚是恳切。 卢鸿并众人一惊立本朝中官居五品画艺更早有传扬今日竟然欲要拜在卢鸿门下习画对画艺的这份痴迷当真令人赞叹了。 卢鸿连忙上前连道不敢。还未分开之时褚行毅却已然大急。先时他便有意从卢鸿习画待见了卢鸿阐述画论又挥毫泼墨早就急切要出来拜师了。这时见立本居然先抢了头去卢鸿还在客气心急之下也不顾礼仪一时冲动挤上来脱口说道:“卢先生!这拜师一事可是小可先占下的万勿忘了我啊!” 众人见了不由好笑褚遂良更是气愤上前将二人分开严肃地说:“卢公子适才也说过了以书入画书画同源。行毅你平时不好好认真学习书法基本功尚未扎实怎么可以好高骛远便要习学画艺?便是大人也该沉下心来临池三年之后再学画不迟啊。” 说罢转过来对着卢鸿道:“卢公子在下沉迷书道多年近来又得卢公子耳提面授于书艺多有感悟。近日苦练篆刻长进颇大。若说从卢公子习画除了遂良更有何人?明日我便到孔府与卢公子习学画艺。此事便说定了再勿更改。”众人看着争执不休的三人无言以对。 第三十九章 芥子园画谱 卢鸿这的小斧劈皴我已经会啦不知道那大斧劈皴的?快给我来示范一个。上次你还有什么长斧劈皴来着?一起画来看看如何?……” “卢公子在下觉得所谓墨分五彩之说似有不妥那焦墨怎么可以与浓淡干湿同列分明不是同一种墨色嘛。墨法这东西似乎多有玄妙在下昨天夜里忽然明白了一些请卢公子看在下这件小图可还有些味道?……” “卢先生这鹿角与蟹角的树枝画法甚是玄妙只是不知为什么定要以中锋运笔学生还是体会不深甚是惭愧。请先生再看学生这几处笔法可还有可取处?……” …… 人患在好为人师可我从来没有过这个缺点啊。老天你为什么这么惩罚我。 卢鸿愤愤不平。 这几天来褚遂良、立本、褚行毅走马灯一般在孔颖达府上出出入入。三个人就象商量好了一般从来就没一起来过。总是这个前脚走那个后脚就跟上来。卢鸿不胜其扰欲要推辞却总是张不开口。 那褚遂良从来都是笑嘻嘻地轰也轰不走就好像该他什么似的不光问起来没完没了而且还理直气壮搞得卢鸿一个劲后悔怎么当时就没看清这老不修的本来面目。遇上这么一个死缠烂打的主儿你说谁有办法不教? ::那拜师一事不再提了但见了卢鸿总是一脸恭恭敬敬地样子问得详细无比听得也是极为投入。面对着大人这般严谨求学的态度你说好意思不教么? 最恐怖的就是褚大公子褚行毅。恐怖的就是他这程门立雪的劲头。因为褚遂良这当老子的也要向卢鸿学画自然要把褚大人事事排在前边褚大公子只能靠边站。因此褚行毅充分挥了见缝插针的劲头。只要一眼瞄到褚大人回了府关在书房里练起画来。立马溜出府杀奔卢鸿这厢来。见了卢鸿恨不得气也不喘一口气就把自己的学业先汇报一遍然后就苦苦哀求卢鸿传授这个传授那个。一双幽怨地眼睛深情凝视之下卢鸿鸡皮疙瘩掉了足有半院子都是紧着掏点压箱底地本事打走了事哪里还敢不教? 半个月下来卢鸿再也没办法忍受了。就连孔颖达见了这三位来。都要退避三舍杀伤力太可怕了。现在修书地几位同仁见了卢鸿都一脸同情的神色。昨天立本向卢鸿请教了两个时辰何为积墨之法前脚才走褚遂良已经笑眯眯地进来手中拿着一件全是黑点的山水图拉着卢鸿研究为什么这个点一定要叫“米点山水”。好容易褚大人走了人影才出院门。褚行毅已经“嗖”的一声飞到了卢鸿眼前。抽出半卷纸说:“卢先生您说的那染云之法确实难画……” 当这位好学的褚大公子念念叨叨地终于走了之后吃完饭左手扪腹右手摇扇的谷那律转悠过来。拍着目光呆滞地卢鸿的肩膀说:“卢公子昔日先圣孔夫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有教无类故成其圣。今公子所传弟子仅此三人不足以光大贵学。尚须精进啊!” 看着谷那律一脸坏笑的样子卢鸿这个悔呀。为什么当年不好好练练老师教的太极拳缠丝劲呢?要是好好用点心练出功夫来我今天就废了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卢鸿动着干枯的嘴唇正要说什么耳旁又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卢公子前日所说的高远、深远、平远之法玥退而思之深得画中三味。今日更想请益可否赐教?” 卢鸿、谷那律才回头只见美丽地上官大小姐已经微蹙着智慧可爱地眉头粉墨登场。 卢鸿还未说话谷那律已经微笑着说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上官小姐芳驾登门求教学习卢鸿他自然是既乐且悦求之不得了!二位慢慢请益在下告退。”说罢不等卢鸿开口一溜烟走得不见了踪影。 卢鸿无语仰望苍天心中呼喊:“子曰:唯女人与小人为难养也!----子啊你带我走吧!” ……. 三天后。 在卢鸿的客房院内小亭下褚遂良父子、立本并上官玥一边饮茶一边看着对面眼圈黑、无精打采的卢鸿。 “画谱?”问地是褚遂良:“是不是和砚谱一样就是讲怎么画画的么?” “不错!”卢鸿说 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相信大家现在都已经明白种高致清幽的文人雅艺。但是在下觉得大唐目前似乎对此尚有一定的偏见。因此小可想必须要有这样一套画谱问世才能扭转世人偏见并为愿意投身画道的有志之士提供一套可以入门的钥匙让他们不至于走太多的弯路。想来想去只有四位能够帮助我实现这一愿望了。” :骨也在所不辞只是我等画艺尚未登堂入室如何能帮得公子?” “咳我用你粉身碎骨做什么我又不是饲料加工商……我是说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学以致用知道吧?编书的过程也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实践的过程。通过编这套画谱不只可以使你们归纳出有用的知识快掌握相关技巧更会促使你们开动脑筋去进一步探索画艺达到更高的境界……”卢鸿循循善诱笑得极其慈祥。 “只是这画谱要如何着手呢?我等可是毫无头绪啊?”褚遂良抓着头一脸苦恼。 “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呢嘛”卢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几套早就准备好的纲要来一一分派道:“咱们便先从山水入手做一套山水画谱出来。这套画谱共分树木、山石、点景、图式四大部分。褚大人你笔法生动对皴法深有体会便按此纲要结合前时在下的课稿一一总结绘制山石稿如披麻、斧劈、云头、雨点、折带等皴法都要画出范图并加文字说明。待完工后便拿来我看。” “大人你笔法精绝所绘树木形神俱备实是难得。那松、柏、柳、榆等树种分合向背等姿态雨雪风霜等气候均要一一写明。尤其枝叶等图例更不能马虎。这树木谱便要由你来完成了。” “行毅兄你天性聪明又曾习人物精细之处远胜于我。这点景虽是小道但却是画面中极重要的部分如人物、房屋、船舶、桥梁、鸟兽等等虽然看来不起眼难度却是极大只得由你来完成了万勿使我等失望啊! “此谱若成必又为我大唐艺坛一大盛事诸位可要多多努力了。” 卢鸿说完便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看着三位激动得胀红的脸庞暗暗得意自己这个好主意。这下子都有事干该没人来捣乱了吧? “那么卢公子小女子能做些什么呢?”上官大小姐好看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啊啊差点忘了。”卢鸿极为认真地对上官大小姐说:“一套画谱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难道是各式各样的范图吗?不!最关键的是对画论的宣扬与立论。我们这套画谱最重要的不是告诉人们如何去做画而是扭转世人对画艺的偏见改变人们鄙视画家的恶劣风气!这个任务上官姑娘便要托付给你了。” 上官玥看着卢鸿及褚遂良等几人信任的眼神连连点头美丽的脸庞也不由放出光彩。 苍天啊终于搞定了。望着被忽悠得大义凛然的三男一女卢鸿忽然觉得心中无比的喜悦也许前世记忆中打倒四人帮时举国欢庆的人民群众其心情也不过如此吧? “还有卢公子适才你说的图式是什么呢?怎么不见分配?”女人就是话多上官小姐这样的美女也不能例外啊。 “这图式就是将树木、山石以及点景等集于一体的示例山水成图。大家都辛勤工作在下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这图式么卢鸿责无旁贷一肩任之。” “好啊!”上官玥喜笑颜开“待画谱功成这图式手稿便由小女收藏吧也是个纪念。想来几位不会与小女子争吧?” 面对着上官玥天真无暇地眼神褚遂良抓了半天头最后痛苦地点点头。 面对着上官玥楚楚可怜地眼神立本揪了半天胡须最后大度地点点头。 面对着卢官玥满是威胁地眼神褚行毅眨了半天眼睛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 你还看我做什么什么时候我能说算了随便你们谁拿去。卢鸿头都快点断了。 “只是只是卢先生咱们这套画谱叫什么名字呢?”褚行毅小心翼翼地问道。“就叫----就叫《芥子园画谱》吧。” 第四十章 毒草与神农 只是----”立本忽然出声惊醒了沉浸在狂想中的画组:“这画谱该如何印刷呢?虽然以雕版之术可以形其大略只是墨色只分黑白浓淡干湿无从体现怕又让学者误入歧途啊!” ::>.卢鸿推出雕版印刷书籍后也有那头脑灵活的书商将话本印成书来卖其中的插图也是雕版制成的。但绘画若无深浅浓淡却不免味道大变神韵全无了。 褚遂良也叹口气说:“这个却是无法可想。以雕版之法印刷画谱如果能作到笔法不走样就已经难得了。墨法变化怕是绝无办法印出来的。” 上官玥和褚行毅听了也都觉得甚是可惜。自己等人费尽心血编出这画谱来却因印刷局限而大失神采想想也是有些无奈。 卢鸿却呵呵一笑说:“若要印得效果如手绘一般倒也有办法。只是这方法其耗费人工精力难以想象。不知几位可愿一试?” 四人一听不由大喜。卢鸿每每能为人所不能为众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但此次确实是想不明白如何能印出同画一般的效果来? 卢鸿道:“在下说的这种方法称为‘木版水印’要说原理也很简单。要分别将一张画面中不同色彩、不同浓淡的线条和色块雕成单独的版。然后就如套印一般分别上色印在纸上。最后集合成形体现出浓淡干湿地效果来。只是此法原理虽然简单但对制版、套印等细节要求极高若非有极高的工艺水准万难做到。” 说罢又将这木版水印从描稿、制版到印刷等关键环节一一讲来。 卢鸿说的这木版水印。可说是代表中国传统印刷术的最高水准。出现年代甚晚。直到近代才真正成熟。其印刷出来的作品真是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单以印刷中国画的效果看就算是最先进的后世印刷技术依然达不到木版水印地水平。 最后卢鸿说:“本来这套画谱在下想要委托奚家印书坊在长安新开地分店来印制但又怕坊中缺少精于画艺地高人指点难以成功。此法我也只是由书中得来。未曾实践过心中也没有底。只是不知道几位有没有信心将此法现于天下将《芥子园画谱》印成天下最精美的画谱?” 编书四人众目光狂热连连点头。 ::玥去编画稿子卢鸿终于可以颓乎然亭下。狂笑一声“终得浮生半日闲”。幸福啊!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立本等三人要辛苦绘画还要跑印书坊去研究卢鸿抛出来的木版水印技术自然没有功夫来骚扰卢鸿。但上官大小姐可不会去书坊那地方研究雕木头。何况上官小姐那是有名的才女几件稿子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然后就天天跑来找卢鸿请教自己稿件中的绘画专业知识商讨用词遣句、文语结构直把卢鸿愁得不行----当然按谷那律地话说卢鸿纯粹是得了便宜卖乖纯属找抽型的。 以前三个大老爷们天天缠着就算了让一个娇滴滴地美女天天缠上可不好受。这几天卢鸿总觉得同仁地眼光已经由同情转为暧昧而几位年纪差不多的编书弟子的眼光已经由崇拜转为愤怒与嫉妒。 偏偏上官大小姐绝无任何感觉这几天不知为什么对颜料地构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唐时人作山水一般都是青绿山水所用的颜料都是石青石绿等矿物质颜料颜色不透明艳丽厚重。而卢鸿所授乃是水墨浅绛山水颜料多取自草木植物颜色透明浅淡。上官玥原本不喜青绿山水那种装饰味道一见了卢鸿画的浅绛山水设色不掩笔法别有清趣因此极为喜爱。 卢鸿被逼无奈只得将所用颜料找来了一堆一一向上官大小姐讲明来源用途。上官玥一边学习一边记录说是要在画谱中单立一个色彩浅说。也许女孩子天生对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感兴趣吧卢鸿如是想。 “哦这个就是胭脂传自西域。在绘画中是用来点染红色的。上官姑娘想必颇有了解了。”卢鸿正对着面前地上官玥解释道。 “嘻嘻想不到画画还要用到这东西。今天涂唇用地就是柳记的胭脂呢。怎么样是不是很鲜艳?”上官玥红润的嘴唇鲜艳欲滴。 “……当然鲜艳……下边这个是藤黄除了直接染画中地黄色之外还要与花青调和成绿色。在浅绛山水中是没有现成的绿色的都要用藤黄和花青调出来。” 管循循善诱。 “这个黄色也很漂亮啊。前几天看到四娘涂了黑色的唇膏颇有新意。不知涂个藤黄的唇色是不是也很有趣?”上官大小姐一行说着一行拿了藤黄便向自己的朱唇比去。 “……黄唇怎么可能漂亮……下边这个是赭石……天啊你不活了!”一看上官玥真地拿了藤黄向唇上画去卢鸿只吓得魂飞魄散跳起身来一把将上官玥的手腕抓住。 “哎呀你做什么?”上官玥这几天虽然与卢鸿颇为亲密但见卢鸿如此莽撞地抓住自己的手还是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藤黄“吧答”掉在地上。 卢鸿弯腰捡起地上装着藤黄的纸筒对着满面通红的上官玥说:“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敢干啊。知道这是什么么?藤黄啊!知道?那它还有个名字叫‘见血封喉’这个知道吗?” 上官玥听了这个名字才知道卢鸿刚才为何这般冲动。这藤黄虽然颜色鲜艳可爱原来却是剧毒无比。想起自己举动也着实冒失一时以手抚胸不由心口突突乱跳。 传统中国画所用的藤黄产自极南的荒蛮之地乃是一种叫作“血封喉”的树条汁液采集而得。当地土人采集时在树藤条上砍出口子滴出的汁液色为黄色故称作藤黄。藤黄本是剧毒之物当地土人以之涂在弓箭之上射中人物见血立毙故人称之为“见血封喉”。因此谚语道“藤黄莫入口胭脂莫上手”便是为此。 上官玥听卢鸿解释完藤黄的来历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敢再胡闹老老实实地继续开始自己记录颜色的工作。只是卢鸿却吓出了一头大汗看着上官大小姐活脱脱便是一个当世神农。 上官神农虽然偶然有些冲动但才华确是一等一的。几天功夫下来所作的画谱总论、分述等文字不只清楚通晓更兼词句华美就是卢鸿看了也是称赞不已。一手簪花小楷学王献之《洛神赋》笔体秀美绝伦才女之名确非虚誉。 卢鸿对上官玥颇为称赞但在卢鸿面前上官玥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强的。就算是自己最得意的诗词之学卢鸿也足够当她的师傅这一点她可是心服口服。 在一次讨论词句时卢鸿偶然提起了平仄之说谈起了诗词格律。上官玥初听之时便大加反对。二人也不知争论了多少次总是无法说服对方。 上官玥为人单纯性子也很是随和但一旦说到诗词等方面来时却极有主见。只要不是真正说服她根本不用想她会随声附和你的意见。上官玥本富诗名对于诗词等自有一番体会。虽然她对卢鸿所作的诗词极为佩服对于卢鸿提出的律诗格式见解却绝不同意。 上官玥道:“卢公子你所说平仄等道理确是极为精到的。如坊中做曲子若说依此而为以便传唱也无不可。如你前时《短柱》佳篇偶然游戏之作自然可喜。只是若以此为常例却是束缚了手脚如人入桎梏如何能随意起舞?” “上官姑娘在下这格律之说只是于古体诗行之外另具一体。不论五言七言诗句本就强调格式总须词调铿、起伏有致才便于诵读歌咏。令尊所作诗句辞章华美更倡‘六对’、‘八对’之说世人称为‘上官体’于格律亦深有研究想来上官姑娘自然也不用我多说。”卢鸿说着又轻声吟道:“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令尊此诗音律协美吟诵时朗朗上口可见格律之美。” 上官玥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说:“玥平常对家父的诗体便并不赞同。虽然世人均称上官体词藻华丽绮错婉媚声调铿。只是细细读来却言之无物终少深致。公子所诵家父之作当真便觉得其为佳作么?只怕公子也不以为然吧。玥观公子昔时之作‘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这等才情怎会将家父之作视为圭皋?” 卢鸿脸上不由一红适才他说的上官体之作心里确实并不是如何赞成。只是他向来辩论均惯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上官玥之父上官仪乃是当朝诗作格律大家因此便拿来堵上官玥的嘴。没想到上官玥一论及诗词连她父亲的账也不买刚才的话说得也毫不掩饰倒让卢鸿大觉惭愧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还是小瞧了这位上官姑娘。 第四十一章 人言不可畏 鸿出道以来若说嘴上功夫虽然不敢说打遍天下无辩论起来还从来没有吃过瘪。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与上官玥关于格律的辩论硬是半点上风也没有占到。 并不是上官玥辩论之道如何高明事实上若真说到辩论的技巧上官大小姐几乎是一点也不懂。但她从来不以这些为重要本来要说的只是诗词格律的事儿又不是比谁话说得滴水不漏。卢鸿抓住一些上官玥言语中的漏洞或错误攻击其时上官玥总是认真想过只要适才话语有问题肯定是大大方方承认刚才说错了然后再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说一次请卢鸿再听听可有道理。经过两次看着上官玥认真的表情卢鸿自己也不好意思搞这些诡辩也不由老老实实地与上官玥就格律反复讨论下去。 如此一来上官大小姐基本就成了孔颖达府中审书小组的编外常驻人员天天同卢鸿在一起谈画论诗时时争得面红耳赤亦或对视而笑亦或比肩而行。看在诸人眼里或曰“男才女貌”(一脸无良的褚大人语)或曰“郎情妾意”(一脸坏笑的谷大人语)或曰“恋奸情热”(一脸正经的某反派人物腹诽)总之是谣言丛起说法众多。 孔颖达见不是头这卢鸿这么下去只怕对其大大不利。何况卢鸿是来审书的成天这么陪着美女唠嗑自己这边的书就不用审了。全得自己这老头子干了连忙找卢鸿谈了一次。卢鸿这才惊觉自己这一段确实有些乐不思蜀心中警觉便有意无意地向上官玥透露自己还要审定《五经正义》时间有限怕是不能总这般天天陪着上官玥谈论诗画。 上官玥依然风格不变直截了当地说:“什么时间有限你不过是闻了外边风言***。就吓得不敢了罢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自己心中无愧。怕人说什么闲话。我一介弱女子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卢鸿不由苦笑道:“那是你上官大小姐是什么人啊。你出去跺一跺脚全长安地上地尘土都要抖三抖!” 上官玥调皮地笑着说:“抖的不是满地的尘土而是你这号堂堂男子汉!” …… 卢鸿与上官玥的交锋次以完败告终。还好上官玥也明白卢鸿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也不再天天缠着卢鸿谈论卢鸿审书时。她便按这些时间的体会修改自己的画论。说来也怪上官玥自己并没有学画但她对于绘画的一些观点和体会就连卢鸿和立本、褚遂良等都不能不佩服。 这一段立本与褚遂良父子的画稿已经基本成型卢鸿也把自己地图式完成了。这套图式共有二十余页件件精美异常。几乎包括了卢鸿讲过地各类画法与风格。一出手便使众人目眩神迷。上官玥笑逐颜开其余三人捶胸顿足对当时相让之事后悔不已。 由于卢鸿这一段没有太多地时间耗在画谱一事上。上官玥事实上已经顶替卢鸿成了画谱的主编。总论等文字都是由她完成的这一段她又与卢鸿朝夕相处对于卢鸿的书画理论理解颇深因此立本等人除非一些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去找卢鸿其他的大多由上官玥来决定。上官玥本来才华出众而由于女性的独特视角更将这本画谱规划得美仑美饶富诗情。 当然具体地木版水印这些工艺细节上官玥是不懂的。在操作中遇到了诸多难题全凭有褚遂良、立本这两位不辞劳苦那描稿、制版等难题才一一被解决。 一转眼已经到了初秋时节《芥子园画谱》进展顺利预计年前后便可完工。但在此之前另一套极为轰动的雕版书籍终于由官方书坊行了。 这套书就是卢鸿前些日拿出来的《格物论》。此次行被分为两卷分别为《算学新解》及《格物浅说》。 以前朝庭也受时风影响雕版印制过官方的《五经定本》。但为当世之人学说行书籍则是次。 但令许多知情人不解的是此书的编者除了卢鸿更有多人孔颖达、马嘉运等均在其中。孔颖达对此颇为不喜重重地叹了口气未置一词;马嘉运却颇不好意思还特地对卢鸿做了解释言道自己也是毫不知情连称定然上书说明。 马嘉运在算学竞赛后已经被调整到新 格物馆中为负责人。虽然目前还在审书小组中但经放在了格物馆地筹建中去。马嘉运对卢鸿一直是客气有加卢鸿也不多解释。只道朝廷此举亦是为着推广新学着想何况自己的学说本是得自前人又经众人修整推举署名本是应该的。 上官玥知道这件事后却大为不满地道:“朝廷怎么可以如此行事?明天我便去问问衡阳肯定是有人在捣鬼!” 卢鸿连忙相劝道:“这又何必?只要是能推广新学有益士林也就够了何须争这些虚名。想来朝廷如此行事必有道理我等万万不可心生抱怨之情。” 上官玥皱眉道:“你这人就和衡阳一般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儿太多还当我看不出来似地。算了我也不管了你自己都说不生气我生的哪家子气。” 说罢赌气不理卢鸿自己便径直去了。 卢鸿听了上官玥这评价不由失笑。一时又为上官玥的言语触动心思眼前隐隐浮起衡阳公主那轻纱后若隐若现的眼神笑容不由凝住。 《算学新解》及《格物浅说》行后引起的震动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的。“格物致知”的说法自来多有人提及但如何一个“格”法自来争议颇多。卢鸿提出的演算公式及原理之法固然使人耳目一新而以试验证明理论的方式更是得到了士林的极高评价。 但也有对格物学不感兴趣的人在比如成天忙活着出版画谱的几位画坛领袖。这几人虽然对格物学有着很高的评价但也只限于口头上说说如果让几位艺术家改变风格去研究算学或去做格物试验那是不可想象的。 国子监的格物馆、算学馆则是倍受关注。马嘉运因为署名于《格物浅说》又新任国子博士并负责格物馆相关事宜一时风头颇劲。范阳两名教算学的老师来到国子监后被任命为算学博士初来讲授的几次课程令国子监中学生大开眼界。不只算学学生都交口称赞连经学、书学、律学等学中的学生都跑来听课一时很是热闹。 现在已经有人传言道是明年科举之时格物学极有可能也被列入。因此除了国子监之外其他各大书院也都纷纷开设了格物学科。只是格物学本是一门新学科能够教授之人不多。如玄玄等世家书院因为与卢家关系深厚还能得到卢家支持不愁师资其他一些书院则就有些为难了。 因此当朝廷这两部新书颁行不久便有书院上奏朝廷道:目前书院格物学一科缺少师资难启教义。希望朝廷按驻太极书院数学院训导的先例为各书院派驻格物训导以解书院师资不足规格新法光大经义。 此论一出呼声甚高。各大书院心中明白明年科举中将格物学列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按照目前情况看得不到朝廷师资支持的话这一块根本就无法与太院书院竞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家将好处独吞。因此其他几家书院也同时上书力挺此议。尤其几家如西子书院一般新兴的书院底子本来就薄因此都不惜血本活动力求此议能到朝廷支持。 但朝廷对此事的态度却很是暧昧。国子监中的格物馆也是初创几名博士、助教都是选择原国子监中喜爱此学的学者临时上马的。这几人前一时曾见过卢鸿实验之法后细心研究了《格物学》一书因此维持国子监内部简单授课倒还勉强可哪里还有余力支持其他书院。因此朝廷中对外派格物训导一事多有反对者。 其实卢鸿也明白朝廷不愿外派训导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就是要将国子监的实力于各书院之上。国子监中就学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朝廷各权贵子弟。如果国子监能在新学科上取得制高点则在科举之中自然也大占便宜。反之若将师资派下去强化了各家学院国子监的优势就不复存在。因此权贵势力自然不愿支持此议。 卢鸿耳边的消息也颇多但一直未再参与其中。不管朝廷支持此议与否范阳方面早就有了成型的应对之法。明年的科举想来太极书院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当然崔、郑等世家也是一样。 第四十二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月初九重阳节。 所谓重阳乃是因为九为阳数之极九月九日自然就是重阳了。 按照风俗这一日要登高、佩带茱、赏菊簪菊、饮酒等等以为避难消灾。今天卢鸿起得颇早因为昨天卢修已经派人送信道是重阳日与卢齐、卢平及祖述等好友过来邀卢鸿一同登山应节。 卢修等还未到府上官大小姐已经到了。原来上官玥怕卢鸿独自一人无处可去特地来请他一同登山。 卢鸿颇为惊讶问上官玥道:“你不与姐妹们一同前去么?怎么自己跑了来?” 上官玥不以为意地说:“衡阳倒是请我一齐去的。只是她们那里都是皇子公主的规矩又大人又多还不如和你一起去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闻得院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小九!哈哈老没见可想死我老黑了!” 二人回头一看正见一张黑黝黝的脸庞出现在门口不是祖述还有何人。后边卢家三兄弟也边说边笑的走了进来。 祖述一见上官玥站在卢鸿身旁先是一楞既而咧开嘴笑道:“原来是上官小姐。怎么也要请卢鸿去登山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咱们便混做一队一同去吧!” 卢修等也过来与上官玥见过又同卢鸿述了几句。卢齐卢平见了上官玥后就在卢修身后对着卢鸿挤眉弄眼。一脸的暧昧表情弄得卢鸿真想抓过来一把一个掐死算了。 上官玥见来了这些个人一时有些不乐。只是现在要是走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也只好随着大队人马去了。不想才出门口李叔慎等猎熊三人组又来了只见三人黑压压地一片只是开口笑时方见牙光闪耀。 人数众多。来时马车却不够分配。在众人一致的眼光中。卢鸿只好上了上官玥马车。听着几个不良朋友都在“嘿嘿”怪笑。卢鸿也觉得脸上烧只好低头装作不知故作自然地上了车。 进车放下帘待想和上官玥解释几句。却见上官玥紧紧挨着车壁坐着面色通红一见卢鸿上来赶紧把目光投向车窗之外。似乎在看着行人风景一般。 卢鸿不由暗笑。这位上官大小姐当时说起这些流言蜚语来胆气甚壮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今天真见了众人调笑也一般的羞不可当。 车内气氛甚是尴尬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一路沉默。马车一路出城到了南山脚下这才停了下来。 终南山距长安城尚有数十里。又名太乙。本为道教洞天名胜。因唐时尊崇道教因此终南山上道观林立香火颇盛。今日因是重阳。长安人纷纷来终南登高一路人行人如织。 一众人下了马车收拾停当便向山上行去。只见祖述、卢修等人登山的装备甚是有趣。如手杖、木屐等物武装得相当齐全看得卢鸿直楞。 说说笑笑早来到半山一处别墅之上。这终南山虽然说不上高耸入云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上得去了。虽然重阳有登高之俗也没有几个人真个死心眼要爬到山顶上去只是应个令罢了。 这处别墅乃是祖述的祖产。规模并不大说是别墅其实只是一间小小院落而已。好在院落颇为平敝不远处乃是一处石台其上一座小亭。众人便到了亭上放目远望。 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树木虽然还未凋零但已见萧瑟。今日天气甚是晴朗天空碧透如洗远眺八百里秦川果然形胜。遥遥可见渭水如玉带般萦绕于天际。 祖述早就安排下人过来打扫过了此时又有人奉上一篮菊花来看花尚还透着新鲜是今天早上才采的。众人嘻嘻哈哈互相簪花以应重阳之令。祖述本是主人又为人滑稽先挑了金灿灿拳头大一朵黄菊花让卢修为他簪上映着黑灿灿的脸庞倒是平添了几分喜庆直把众人笑得打跌。 合场只上官玥一位小姐早起时上官小姐自己跑来也没带丫环这下子只好由卢鸿为美人簪花了。在众人地起哄声中卢鸿精心选了一朵蓝色小菊花为上官玥簪在间映着上官玥粉面如雪眼波流转更增几分丽色众人又齐声喝彩。 祖述便难道:“今日登山小九你收获最多。众兄弟相陪就不说了更得了为美女簪花地幸运。是不是也表现一个作诗以记呀?” 众人都起哄连上官玥都点头催卢鸿快快作诗。卢鸿微一沉吟笑着念道: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酪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辉。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泪沾衣。 众 称好祖述更道明日便让卢鸿写了让人来铭于一旁以后此台必然以此诗留名可要保护好了。 台上风大呆了一会便都又回到院中。院中几棵枫树红艳如染中间又供着各色菊花。祖述早就安排人买了几篓大螃蟹来又开了几坛好酒。此时下人已经将蟹抬上来热腾腾地排在案上旁边已经筛着温热地菊花酒。众人爬了半天山都有些饿了此时酒气混着螃蟹香气蒸腾都不由食指大动。 李叔慎见了就夸奖祖述道:“不想你这黑头倒也懂些雅趣重阳佳节持螯赏菊确是一乐。” 祖述摇头晃脑地说:“那还用说。老黑我虽然人长得黑了些这文雅狂放的气质是从来都不缺的。余平生只愿----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说罢似模似样的摆着姿式倒还真有些魏晋风度。 李叔慎点点头说:“有点意思。我这就找个锄头去以后你走哪我就扛着锄头在后边跟到哪。” 众人大笑祖述不由骂道:“你这黑厮咒我死么?白给你准备螃蟹了。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祖述所说的“左手持蟹螯”等语乃是晋时名士毕卓之语。晋时人狂放不羁另一名士刘伶嗜酒无度常乘鹿车携壶出游使人扛着锄头跟随道是:“死便埋我”。因此李叔慎才有找锄头之语。 众人尚在说笑贺兰僧伽却不管许多早就自己据着一案捡了个老大的螃蟹大嚼起来。祖述见了笑骂说:“唉白白起了个吃斋的名字怎么就生成这老饕地性子呢?哪有半分高僧伽叶的气象?” 贺兰僧伽只管挑着蟹黄吃得津津有味地说:“嘿嘿所谓他人修口我修心有何不可。老僧我吃是不吃不吃是吃吃完就走走了就空。这其中真意谅你也不明白。” 众人大笑也纷纷入席把酒持螯。卢齐说:“一会上官姐姐也作诗一吧就叫《赋得僧伽嚼蟹归来》也是应景。” 上官玥笑着我:“我才不做呢。人家又不会什么平仄又不懂什么格律没得来在这现丑。” 祖述并不清楚上官玥所指何意只是他是制曲大家一闻有格律之说忙追问什么平仄格律。 卢鸿这才过来将自己五言、七言诗格律一说对祖述解释了一遍又说明上官小姐对此坚决反对认为格律束缚诗意实为不美。 祖述听了一会不由将手中蟹螯放下轻轻点头以手击案深思了一会这才抬头说:“卢兄这平仄格律之说极是精到。老黑细想那些音调优美之作果然是合此格律方佳。若天下诗人均以此格律为诗则必会推动诗道更进一步。” 说罢又转头对上官玥说:“上官姑娘虽然格律限定或妨碍诗意但对演唱却大有益处。不同的平仄音调唱来差异颇大。若得如小九所说推广格律则音律之作定然更有裨益。” 上官玥摇头说:“诗作岂只为音律之作?诗以言志诗三百中多有风雅怎不见前人以平仄音律为尚?我且问来若有二诗一言之无物只音律协美。一不按平仄而寓意深远。祖大公子以为孰优孰劣?” 祖述面有苦色说道:“说我是说不过你。不过按我们唱曲的来说宁唱空洞顺口的不唱深远绕嘴的。” 上官玥听了调皮地一笑说:“如此小妹便斗胆作一篇顺口的短诗请各位评一下可算佳作?” 旁边有也下人连忙备上笔墨来。上官玥秀气的眼睛微微瞟了一下卢鸿抿嘴一笑才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便交给了祖述。 祖述看了几眼皱起了眉头随即又大笑道:“哈哈原来我以为只有老黑我写这顺口溜没想到上官小姐还能写这东西。真是佩服死我了。哈哈!” 众人抢过来看时纸上几行秀美地行书却是一七言绝句: 赋得僧伽嚼蟹归来---- 一个孤僧独自归 关门闭户掩柴扉。 三更夜半子时后 螃蟹彭越肥。 众人见了都不由笑成一团。上官玥看着卢鸿满面得色雪白地脸庞上有几分兴奋的红晕衬着身后一树红艳的枫叶映着头上蓝色菊花更显得楚楚动人。 卢鸿偷偷看了上官玥一眼只觉得眼前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当真艳丽不可方物秋日艳阳也无此光彩一时心中大跳连忙掩饰地低下头去。 第四十三章 执子之手 阳西下人影散乱登高的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归程。 今天登高众人酒喝得尽兴也都各有诗作。在回程上众人评起来最佳者自然是卢鸿的大作但大家最喜爱的倒是上官玥的那罗嗦诗。 胖乎乎的杜善贤显然是喝得多了黑亮亮的脸上泛着油光紧拉着卢鸿说话都有些含糊地道:“卢……公子这世上的女人就没有不……罗嗦的。我那婆娘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反……反反复复地说上三遍。所以你看上官姑娘不管是才女还是美女只要是女人也要……罗嗦。这诗写得每句都是一件事说……三遍女人的诗嘛这才是本色诗人本色啊!” 上官玥杏眼圆睁美目之中全是杀气杜胖子兀自在唠唠叨叨重复个没完。卢鸿不由恶寒地想到不知道他说重复三遍的是他自己还是他家里的婆娘。 祖述连忙上来接过杜大官人说道:“这胖子就这份德性喝点酒就罗里罗嗦的上官姑娘不要理他。” 李叔慎也道:“若说起罗嗦诗来本朝倒也有位高手乃是一位张县尉。虽然诗写得不佳却偏爱显摆。朝中李大人本有五言诗道:‘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不想那张县尉将这诗改头换面在每句的前头各加两个虚字拉成七言就成了自己的新诗:‘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性裁云作舞衣。照镜自怜回雪影来时好取洛川归。’人都说他是生吞活剥闹了老大地笑话。” 众人听了都不由笑起来。只有杜善贤唠唠叨叨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把别人的诗加字变成长句的呢?为什么就不能是别人把他的诗减字改成了短句呢?” 众人听他这抬杠的醉话都不理他。此时已经是到了山脚下杜善贤依然在重复他那两句话卢鸿也是一笑并未置意。忽然之间。触动了一件心思。一下子便呆住了。 卢鸿想到的不是别的。正是那部乱简《归藏》。 前文说过这部《归藏》中颇多摘抄《老子》之处且前后关联难以剔清。因此之故这一部分系辞总是无法理清。此时听了杜善贤重复的这两句话卢鸿忽然想到:“为什么一定是《归藏》抄地《老子》呢?为什么不能是《老子》抄自《归藏》?” 这个念头一出再无法遏止。卢鸿霎时想起。自己最开始现乱简地句子时正是见于《老子》地“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几句。若《老子》中内容是后人作伪时摘抄入《归藏》的这几句便不应当生错乱才是。只有这几句本就是《归藏》竹简中的原句才可能出现乱简! 卢鸿感觉心砰砰乱跳浑身止不住微微抖动。定然如此!《老子》一书成书于春秋之时而《归藏》乃是商代之易。按二者成书时间《归藏》远在《老子》之前。若二者均是真本则《老子》借鉴《归藏》。引用其中之句。方才合理。 卢鸿便如同失魂落魄的一般全身机械僵硬也不和众人招呼。自顾上了马车茫然坐下头脑却在飞转动全是《老子》与《归藏》中的词句。 众人一惊不知卢鸿突然是怎么一回事。祖述便上前要上车询问却被上官玥及时拦住。 上官玥同卢鸿刚才离得最近也最早注意到卢鸿突然呆隐约听到卢鸿口中喃喃念着《老子》中的词句又有几句极为深奥的古文似乎是阐述阴阳变化之意。上官玥原本就知道前一段卢鸿因《归藏》乱简无法厘清带来地苦恼今日这番景象极可能是突然触了灵机悟到了什么。 这类突然的开悟对习经之人来说极为难得可遇不可求。因此一见祖述欲要上车询问上官玥急忙上前拦阻怕一旦被人打断了卢鸿无法保持现在的状态浪费了这次绝佳的悟道机会。 祖述等听了上官玥的解释也各自感叹便不再打扰卢鸿就此而别。只上官玥上了卢鸿的马车陪着他一路回孔颖达府上。 可怜上官府上的车夫老张这次可倒了大霉。平常上官玥对下人脾气最是和善因此跟着她出车众人都争着来。不想今天上官大小姐这般难伺候走快了说颠走慢了说晃靠路中间嫌风大靠路边了又怕声杂。说话时象蚊子哼哼听不清你要问一下吧她又瞪眼摆手的不让出声。马打个响鼻都要自己快点捂住恨不得路上过个蚂蚁大小姐都要忙着轰走怕吵 地卢公子。 好容易到了孔颖达府门口车把式老张都要崩溃了上官大小姐也是累得一头汗。车上地卢鸿却恍若未闻依然呆呆坐着口中念念有词一动不动。 上官玥陪着卢鸿在车内半天见卢鸿这样子怕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但也不能任他就在车上一直呆着想喊别人来扶他又怕惊动卢鸿。一咬牙上官玥自己轻轻扶了卢鸿起来拉着他的手引他慢慢向孔颖达府中行去。 车把式老张好容易到了地方连忙找个旮旯喘口气忽然见大小姐手拉手地牵着卢鸿下来登时眼睛瞪得足有铜铃大小口张得能塞进半头猪去再也合不上来。 上官玥追求者甚众但由于她眼界极高因此大多不假颜色。就算是有比较说得来的也是极有分寸从无一点随便地地方。虽然这一段与卢鸿极为相投但毕竟是普通朋友怎么突然就这般亲密拉拉扯扯不说还公然在府门口牵手而行不避行迹这这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老张把眼睛揉了又揉只觉得如在梦中。 岂止是老张孔颖达府上的下人、丫环等见上官玥拉着卢鸿的手一路行来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大唐虽然风气还算开放但青年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热也是闻所未闻。何况他们一个是范阳卢氏的公子一个是上官家的小姐二人都是大家之后又无婚姻之约怎么会如此行事? 上官玥看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只觉得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不由浑身热脸烫得不行。只是心中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不可让人打扰了卢鸿只能强忍羞意缓缓引着卢鸿慢慢行至他的客房院中来。 洗砚正因今日卢鸿登山未带他而在房中闷坐忽然见上官玥拉着卢鸿里来大诧站起还未开口便见上官玥脸现焦急向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捂住嘴不敢出声。 上官玥将卢鸿引至榻上坐下卢鸿依然沉思不语。洗砚以前也见过公子悟道时的情形再见上官玥用手势比划几下心中明白连连点头。轻手轻脚地端上茶来放在卢鸿与上官玥身旁案上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在门口呆着看门去了。 上官玥又在一旁守了片刻见天色已然黑下来卢鸿却依然不动怕是一时半刻也回不过神来自己也只得先去了。又怕洗砚照顾不到上官玥便行到上房来求见孔颖达见后说明卢鸿悟道之事。孔颖达一惊继而大喜亲自又到客房看了一下这才叫过几个伶俐的下人来日夜候在客房一旁照看。 卢鸿一坐就是几天一直是懵懵懂懂的。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倒头就睡醒了还是接着呆。手上不断比比划划口中念念有词当真如同得魔障一般。只可怜洗砚担惊受怕天天守着只盼公子快点醒过来。 卢鸿在室内不管不顾外边风言***可是传得开了。虽然孔颖达吩咐下人不许胡言乱语只是他这府中本来就是众人目光焦点下人中不知有多少收过人家好处扫探卢鸿的消息的。出了这等新鲜事哪还保得住密?何况诽闻的另一位主角上官大小姐本也是长安有名的才女加美女。因此二人携手而行一事便如插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就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数不清的夫子先生摇头慨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数不清的青年学子捶胸顿足伤心欲绝;数不清的贵妇小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当然也有例外的一众追星族有样学样居然第二天就又有几位大胆的青年男女一般的乘车出游比肩而行。一时之间嘲笑者谩骂者仿效者纷纷而出弄得整个长安都在围着这个话题转动。 偏偏两位主人公自当天起再没露过面。卢鸿在闭关思道上官玥则被怒如狂的上官仪大人狠狠地批了一顿。虽然没舍得动用家法但也给关在了闺房之中不许她再随便出来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自此以后重阳节时青年男女携手出游互簪菊花居然成了长安一些追慕卢鸿言行、向往新潮的青年男女的流行时尚。本就开放的大唐世风因此更为开放大胆。又过数年整个大唐各地都效仿此风以至于某些卫道的夫子讥讽道:以后这重阳节还是干脆改名叫阴阳节算了。 第四十四章 变与不变 鸿对外界之事自然是一无所知现在他头脑中反复推这一段段杂乱无章的文字。 事实上《老子》与《周易》也有许多相通之处此一点习经之人均多有了解。但二者又存在很多不同之处卢鸿对此也早有察觉。二者虽然同讲展变化之说但其着眼点并不相同。《周易》着眼点在一“易”字讲究事物变化的一面;而《老子》着眼点在一“静”字着重于事物不变的一面。 前时范阳经辩时卢鸿以辩证解《老子》便曾觉得对“不变”为相对的论点与《老子》中的思想颇有冲突之处。虽然当时强辩不已但心中未尝不存疑惑。其原因正是在此。此次悟道自然已经明白《老子》思想的起源非是源于《周易》而是源于《归藏》。 《归藏》与《周易》不同之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即是用七八而不用六九。所谓七、八乃是不变的阳爻、阴爻而六、九则是可变的阳爻、阴爻。《周易》所谓“七八为体六九为用”乃是指占卜时预测的重点在于所得到的变爻之上。 易经最初乃是占卜之用立卦时得到的卦数若是七或八则对应的就是固定的阳爻与阴爻;若是六或九则为可变之爻视情况阴可变为阳阳可变为阴。因为占卜强调的就是变数因此要视变爻的爻词、卦词、卦象等来解卦。 既然《归藏》用七八不用六九。则说明其卦中没有变爻不强调变化。《老子》中“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致虚极守静笃”地说法也是符合此说。《归藏》自“坤”卦始而《老子》言道:“知其雄守其雌”正是这一思想的体现。 进而推之《周易》中的整体思想。便是体现变化。研究变化的道理;《归藏》中的思想。恰恰相反便是说明世间不变的道理。 虽然知道了《归藏》的立论之本但要把这一堆文字理顺出来依然是一项极大的挑战。卢鸿全然处于一种玄奥地状态之中《老子》五千言与乱简《归藏》中这七八百杂乱无章地系辞文字就象两轮检字盘一般在他头脑中分成了左右两面。双方均不断地高转动。《归藏》中地文字不断打乱又不断重排;而郑氏藏书楼中《归藏》中卦词、爻词又不断地被筛选出来与前时整理的《归藏》象词一一核对在转动中不断调整一点点地解析到《归藏》的系辞中去。 系辞乃是《易》的总纲简述其最核心的思想与理论。如果解开了系辞则整部《归藏》自然会豁然开朗。虽然这部《归藏》的系辞不过短短几百字。但若要一一将其重新排列到其原有的位置上去。实在是极耗心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渐渐地一段段地词句开始成型。卢鸿知道此时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的头脑中已经不再考虑《老子》也不再参照《周易》不断转动的只有这《归藏》中七八百字二百余句。二百多段句子如乱舞地群蛇般在卢鸿的头脑中四处游走。不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尾飘忽如雷击长空电闪空谷杂乱如狂风过岭野马出笼。 此时卢鸿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淋漓身体几乎摇摇欲坠。全凭一份坚毅之念才支持他没有倒下去。他知道这是自己最为难得的一次机会也许错过了今生便再无一窥《归藏》至道的机缘。 虽然头脑中词句瞬间闪现卢鸿的心中却一片清明。顺着隐隐地感悟他终于在杂乱中抓到了那一线灵机。他小心翼翼地收摄着心神瞬间找到了最起始的那一个点。心神一动如天地初判灵机乍开一般忽然间头脑一片清朗乱舞的章句霎时归位一篇完完整整地系辞清清楚楚的映上心头。 没有狂喜没有惊呼卢鸿淡淡一笑随即一头扎在榻上沉沉睡去。 “致虚极守静笃。道本于虚虚然后形形然后性性然后动动然后静。故虚为形本静为动根……”孔颖达看着手上卢鸿最后整理出来的《归藏》系辞边慢慢诵读边悉心思索。一边的卢鸿微笑不语只是面色还略有些苍白。 前时卢鸿解开系辞后倒下便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洗砚目不交睫的守在榻前孔颖达也是找了大夫来看过。大夫言道卢鸿脉相无异只是疲劳过甚以至于此。果然等一觉醒来又吃了备好的滋补米粥等饮食后卢鸿已然恢复了过来。之后便写下自己解得的《归藏》系辞请孔颖达过目。 久之后孔颖达掩卷长叹道:“这《归藏》系辞博大大异于《周易》之所言。老夫年轻时读《老子》也疑惑其与其他经书、子书体例大异之处。观其分为八十一章而各章前后无关不涉人事不明其为何如此。现在看了这《归藏》原文方知不过是因象说道起于六十四卦之象罢了。只是这章节之间怕也有后人伪篡之处比照原文一看可知。” 卢鸿点点头说:“《归藏》系辞虽然已经排出但深思其意若要语得通透尚需更大功夫尚可。学生最是疑惑的是系辞中也明明说其以七八为用不作变爻。则起卦、解卦之法必然另有玄机。《周易》三演十八变方得一卦《归藏》起卦演法定然与《周易》不同。” 孔颖达也点头称是:“虽然易学之道远不止卜之用。但若不能明起卦解卦之法终不能明其本源。系辞中既未载明于今之计也就只能自为推算了。你先时曾道以算学解易为正途。今日看来也只有此法才或可重现天机。” 卢鸿“唔”了一声细想孔颖达此语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这样推算虽然有系辞为参考但茫然无序也是难求。按说起卦的五十一大衍之数如何演算其余数也无法只为七八一时难以索解。 孔颖达看卢鸿说话间又呆住显然又因自己一句话推算起卦之数不由好笑连唤几声将卢鸿惊醒这才说:“卢鸿这起卦之法也非是一时半刻能解得开的。你能解得系辞虽说是机缘凑巧但也是一直以来日积月累方有此得。这几天你心体俱疲若再强行推算只怕反而不美。还是且放一放先休息几天吧。” 卢鸿惊醒过来自己也觉得好笑连连称是。又问起这一段来诸般事宜才知道原来这几天自己闭关期间那《五经正义》的重新审定已经接近尾声了。 原来按照卢鸿分组之法此次审书效率明显高于上次。更有那篇总纲为指正越到后期进展越快。现在初稿已经成型就待孔颖达等重核之后便要上报朝廷了。而谷那律牵头的《五经集注》也已过半预计年底前后也就差不多了。 此外前一阶段吵吵嚷嚷的各书院要求朝廷派驻格物训导一事最终被朝议驳回。一时各书院怨声载道。只是前几天又有消息说居然有几个书院背后动作从太极书院高价挖了几名先生去了。这几位都是太极书院聘请的外来教学因为此事太极书院颇有意见还上书朝廷要求严责有关书院这一不光彩行为。只是朝廷之上各方利益交杂很多受了各书院好处的高官前次未能帮助通过训导之议此次便转过手来力压太极书院之议最后便弄得不了了之。 卢鸿心中暗笑眼见此事定然是范阳与部分关系紧密的书院联手搞的一出戏。太极书院格物学本是卢氏的压轴本领哪会容见钱眼开的外人进来的。所谓挖角云云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朝廷或以为卢家欲独占格物在科举中的好处必然不肯将此与众书院共享。却哪会想到各大世家暗中协议共同应对朝廷。如此一来朝廷以为太极书院吃了亏反倒不会特别注意打压卢家;而各书院得了太极支持格物科举中自然也有更佳表现国子监的算盘就难打得如意了。 孔颖达看卢鸿听着此事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背面定然是有鬼。只是推广格物学说乃是一件有利士林的大好事不管朝廷、世家及各书院如何博弈经学由此大为推广不断深入总是不争的事实。 卢鸿这时又问道:“这几日以来学生那《画谱》不知进行得如何了?褚大人、大人及上官姑娘这几天可曾来过?” 孔颖达道:“褚、二位大人自然是跑了好几次了只是见你不到也是无法。听说那木版水印之法果然行得只是制版印刷等极为费时因此书怕要年前后才能出得。至于上官姑娘……”说到此处孔颖达有些迟疑又顿了一下才说:“却是未能再来。” 卢鸿见孔颖达说到上官玥时吞吞吐吐似有未尽之言心下疑惑只是不便追问。师徒二人又闲谈几句孔颖达要卢鸿好好休息随即离开。卢鸿心中隐隐想起自己似乎是上官玥送回府来只是想不起具体情形。想着上官玥在终南山上明艳的笑容一时心中若有所失。 第四十五章 与读书人打成一片 鸿这几天不出门上官玥也给关在了家里可把立父子憋坏了。不管是有什么难题一概没有了人解答只好三人一起研究。好在前期工作已经有了足够的基础倒还没有遇到特别为难解决不了的事情。 好容易见卢鸿出关了三人立时就集体杀来将进展情况向卢鸿详细说明更把目前印成的画页拿来给卢鸿看。虽然比较后世成熟技艺还有相当差距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让卢鸿非常满意了。但是三人好像约好了一般只字不提上官玥让卢鸿不明所以。 祖述、卢修等人这几天也多次派人来探问卢鸿情况。卢鸿恢复之后又分别登门探看说起游山的趣事都是笑个不停。只是一说到上官玥就都变得吱吱唔唔忙着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卢鸿觉得奇怪背地里向洗砚打听这才知道当日上官玥不避嫌疑送自己回来一事。卢鸿印象中也不是很清楚当时一心全在推算《归藏》身边种种竟然全未在意。此时知道了前因后果心中对上官玥既感且愧。只是事已至此总不能自己跑上门去道歉。也只得长叹两声暂且放下。 接下来的几天卢鸿除了休息之外便是帮着孔颖达审核《五经正义》的终稿。这一段以来卢鸿关于绘画的论点已经逐渐传扬开来。尤其卢鸿为褚遂良所绘的那件石图在大唐上层中多有所闻。也有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叹为四绝之作。立本等更是宣传得不遗余力使文人墨客对于画艺地认识有了全新的转变。 只是关于起卦方法的推算一直未有进展。卢鸿也不过分强求闲时便研读《归藏》全文揣摩其意以图终有所获。 《五经正义》的最终定稿终于完成了。孔颖达、颜师古面带微笑。全组人员都集于书房之内。大家全是喜笑彦彦。这部《正义》重审历时不足一年。成书之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尤其这一时期所有人都自觉对经学理解颇深说起这近一年的经历都是感慨连连。 孔颖达笑着说:“有劳诸位同心协力方使《五经正义》重审如此之。虽然经历略有曲折但以老夫观来。最终这版定稿必可为经学一放异彩。他日梓行天下诸君也当名留青史。细想这一年来苦辣酸甜百感交集。最终有成老夫心中甚慰呀!” 颜师古说:“有什么苦辣酸甜的。你不过是收了个好学生坐等其成罢了。老头子我也是跟着沾光的比起上一次来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说完呵呵直笑。 众人听了。也都连声称是。卢鸿在审书这一段地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无卢鸿参与这部书只怕还是遥遥无期哪得这般容易。 孔颖达说:“昨天老夫已经将终稿及奏折上报。估计指日便可开版行。到那时咱们这一班人还要好生庆祝一番。再者今日魏王李泰闻说《五经正义》大功告成很是高兴特地在明天设宴要咱们一班人赴宴。大家都一齐去。” 次日一早卢鸿便与孔颖达一同乘车出门。此次魏王设宴并非在魏王府中而是在终南山上一处别院。在终南山东侧是一大片宅院其中多是皇亲贵戚地别墅。李泰地这处别院在最高一处占地颇广与祖述那间小小院落自有天壤之别。 此时已经是深秋红叶颜色格外妖艳如云霞般连缀成片。卢鸿一路上来心神却不由想起当日终南登高上官玥身后枫叶如染笑颜如玉今日只是惘然。 李泰别府之中甚是热闹除了编书小组一众人以外还请了多位当代名儒大家如褚遂良、立本兄弟等也霍然在列。此外如前次卢鸿见过的“妙手”杜楚客、萧德言、顾胤等人也均在园中另外还有一个老熟人就是6清羽。看来6清羽与这几人现在已经颇为熟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褚遂良与立本见孔颖达与卢鸿等都过来打招呼。尤其是褚遂良见了卢鸿更是笑着说:“今日上山只见枫叶如染山林尽丹忽然想起来前次谷大人的朱砂竹来了。既然那竹子都可绘成红的山水有何不可?若以泼墨之法绘成泼丹山水不知是何模样?” 众人听了都想起当日卢鸿与谷那律互相质询朱砂竹一事不由笑了起来。褚与小组诸人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也就不再讲些虚礼互相致意便作问候。 此时主人李泰已经过来人还老远就大笑着说:“今 得一众名贤莅临鄙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呀!” 孔颖达与颜师古连忙上前道谢连称不敢。李泰连道确是幸事又与诸位修书人一一把臂相谈。修书之众也有十几位虽然学识均是大唐精粹但官职大多不高。但李泰在相谈中说起各位居然姓名一一尽晓。在言谈中更将其中特出的几位平生得意之作一一点明使诸人感动之余心悦诚服大叹魏王礼贤下士之名果然非是虚致。 待见到卢鸿时李泰却不象其他人那般客气表示得极为熟识随便说道:“卢公子可有一段没见了。上次得的那件扇子并《陋室铭》的大作可是给我长了大脸面了呢。听说近来卢公子要出套《画谱》不知功成之后可否也送我一本让我也学学这山水画艺出去倒也有个吹嘘地资本。” 卢鸿微笑着说:“魏王太客气了。画本是读书之余事子所谓‘游于艺’是也。魏王公务繁忙重任在肩。若闲暇之时勾描两笔修身养性也是件乐事。” 李泰连连点头说:“以前本王对画艺也略有偏见总觉或是匠者之行。待见过大作之后方知道文人才情终是不同。就算是‘妙手’杜尚书见过你那画之后也是赞不绝口呢。咱们杜大人可是轻易不夸人的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他这么推许过谁了可真是不容易。” 这时一旁的杜楚客等人也已经聚了过来听了李泰这话杜楚客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说道:“画虽小道而其境界自大。前时为匠人所误画可称艺当自卢公子始。” 萧德言、顾胤等人也都过来与孔颖达、卢鸿等见过。6清羽对着孔颖达等人谦和有礼虽然面对卢鸿时略有些僵硬但也不露声色。本来6清羽心胸狭隘城府也不似这么深。忽然间这般变化倒让卢鸿有些诧异。 众人一同向里行去李泰同卢鸿额外亲热竟是并肩而行。卢鸿虽然心中并不真个觉得礼法之必要只是在此场合尤其是自己座师尚在场总不能真这般傲然一再谦让。最后李泰道:“卢公子莫太多礼了以公子之才本王若说与你并肩能得同行或闻高论就是本王沾光才是。何况说起来孔老夫子等都曾为本王授课也是本王之师。在座之人非师既友。今日本是私人集会何必这些讲究各位说可是啊?” 园中众人闻了李泰这话一时自然都是面有感激之色那6清羽更是激动不已先已说道:“魏王爱才如命此语当真令天下读书人心中感激无地了!前时清羽曾闻人言道不登南山不知天地之阔;不见魏王不知风范之高。今日亲见魏王此言此行此生可谓不为虚妄矣!”说罢声音竟似哽咽不能成言。 众人虽然觉得这6清羽表现似乎有些太过只是适才魏王李泰之言倒也当得起为天下读书人张目。对卢鸿之才推举如此虽说或有做姿态的成分在内但以魏王的身分能有此表现也确是难得了。因此众人都出声附和李泰直道本应如此呵呵笑着竟然携了卢鸿之手便行入后院中去。卢鸿面上却也只好做出一派感谢之色心中却是叫苦连天。 这魏王李泰摆明了是要拿自己当幌子好在读书人树立起爱才的形象。卢鸿年纪虽然不大但无论经义百家、书画杂艺等在在都是特出之人。尤其在青年士子心中可说是一代偶像。魏王这一番做作不只使其声望更为高涨连带着把卢鸿这面旗一下子就打上了魏王府的标志。今后不管卢鸿如何说自己非是魏王门下但世人眼里他这魏王亲信的帽子怕是跑不了了。 众人拥着李泰进了后院见一座园子甚是宽敞众人一入其中心中顿感开朗。由于李泰这座别院是在终南山上因此这园子也是随形就势地势并不做平坦之形而是高低起落背靠山崖面对深谷甚少人工雕凿之迹。园中不乏参天古木清泉溪流身在其中便如置身山野之中一般。 宴已置上李泰举酒笑着对众人道:“今日小宴专为宴请《五经正义》修书各位大贤。诸位这一年来夙兴夜寐呕心沥血终使经义厘清、大道得正。泰倒要替天下读书人谢谢诸位呀!今日小宴便请诸位放开胸怀不醉不归!”众人轰然相应共举手中酒杯。 第四十六章 射覆 王李泰今日显得甚是高兴而审书组诸人因为大功告王如此推许因此也是放开心怀。席间气氛甚是热烈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众人已经都有了几分酒意。 魏王双掌一击席间歌舞瞬时退下。李泰呵呵笑着说:“今日良朋之会洵是难得。在座俱是饱学之士若以诗词歌舞为助兴倒有些无味了。依本王之见不若今日便行射覆之令各位可否?” 孔颖达点头道:“今日座中不乏精研《易》道者倒是有几位射覆高手呢。魏王此议甚是合适。” 原来这射覆一令由来已久。虽然非常简单但若行起令来却是难至不可想象。其做法便是用盆或盒等物下边扣一件东西。然后由行令者以占起卦众人按照卦象来猜测盆下究竟是什么。 卢鸿还是次参加这种游戏。在他前世记忆中虽然也知道古人有射覆之戏且传得神乎其神但心中自然是不太相信的。但今世所学渐多对《易》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心中也是渐渐相信《易》中之理确有其玄奥之处。尤其在他解开《归藏》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因此闻说席间要行射覆之戏也是极感兴趣放下酒杯却看这令是如何行法。 只见李泰吩咐下去便有一个美侍行上来手中奉着一个木盘其上覆着一件铜盂。侍女将铜盂揭过示与诸人。其下空空如也。 侍女笑着下去到了屏风后片刻之后又转了出来。木盘上铜盂已经覆扣过来其下不知放了何物。 李泰笑着说:“题是已经出了不知哪位为行令之人起这头一道卦?以本王之见孔祭酒德高望重。当先行令。最是使得。” 孔颖达也笑着说:“魏王有令。敢不从命。” 说罢孔颖达便从席上起身。一旁的侍者连忙奉过水盂来孔颖达净过手又亲自在炉中焚起一柱香这才在令席边慢慢落座。 案上早已经准备下了草等物。以草起卦之法传自上古。所谓“龟千岁而灵百年而神”。起卦所用。共有五十根草。五十称为“大衍之数”《系辞》中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其意乃是虽然草共有五十根起卦之时却只用四十九根。 孔颖达双目微闭将五十根草置于面前轻轻地从中抽出一根。放于一侧。之所以“其用四十九”。要舍去一根乃是象征天地初判遁去甲一之意。 孔颖达将其余四十九根草取在手中。又取过一根夹在左手小指之上然后双手自然一分将其分于左右手中。 这两步乃是所谓“挂一以象三分二以象两”乃是暗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地道理。之后孔颖达便将其余草按左右手四根四根的数分别得其余数。 四根一组数便是“之以四以象四时”之意。数得的左右手草余数之和非四既八。之后将余数去除再将其余草归于一体即“归奇于扐以象”。至此方为一演历经三演最后所余草数必为“六、七、八、九”中的一个得出一爻。共须经三演十八变才能画出六爻终成一卦。 孔颖达手中不急不缓不移时演罢十八变最后得卦上兑下震是为“随”卦;其九五爻动变而为“震”。 众人俱皆不语纷纷低头沉思。这时颜师古哈哈笑道:“这个却是容易老夫已然知之!” 众人不想颜师古这般快一时都看向他。颜师古看着孔颖达呵呵一笑说:“既然是泽雷随其上为兑其于物为金刀;其下为震其于物为竹木。木下金上盂中必然是一把木柄小刀不知可然否?” 众人听了颜师古所射均觉颇有道理忙把眼睛投向置物的侍女。颜师古更是眼睛也不眨盯着侍女。侍女抿嘴一笑却是连连摇头。 颜师古大为沮丧不由说道:“怎么会不对呢?定然是老孔这卦起得不准。” 之后其他众人也各自说出自己的答案或说是竹笛乐器或说是山药等物只是侍女却只是摇头无一人猜对。 卢鸿反复推算一时也未能解出此为何物。他以手在案上画着“随”卦的卦形忽然想起《归藏》中此卦其名并非为“随”而是上杀下生名为“权”卦。他细思“权”卦象词忽然脱口而出道:“不对不对此物乃是一管毛笔!” 乍闻此语众人一楞还未反应过来那美侍已然 :“恭喜卢公子射中此物!” 孔颖达呵呵大笑举起樽来与卢鸿对饮一杯。 李泰也笑着说:“毕竟是卢公子大才。只是本王还是不甚明了为何‘随’之‘震’要解作毛笔?” 卢鸿心中却是大悟他以《归藏》中卦词、象词相解方明了其意。“权”卦卦词中有“文质彬彬器用不乏”之语上卦为“杀”其象中物用为“九羊之尾”下卦为“生”其象中物用为“青之绣”。绣上羊尾又参以卦词不是毛笔还是什么! 但见李泰相问卢鸿心中一动面上不露神色微笑着说:“‘随’卦下为‘震’器物当为竹为木因此诸位射时均以此物有木绣之属此一节自然无疑。”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颜师古等先时也都如此猜想只是‘兑’为何解为羊毛却是均不明白。 卢鸿继续说:“‘随’卦上卦为‘兑’其物应为金刀原也不错。只是既然九五爻动则其上卦变而为‘震’其中自然有所变数。若以象而论‘兑’在动物为羊九五动应在羊身。以金刀就羊身所得不是羊毛更为何物?因此小可大胆猜测其中物品乃是木端有毛必是一管毛笔。” 众人此时才各各惊叹随即李泰提议众人举杯再敬卢鸿。 其后继续射覆时卢鸿便细心以《归藏》中卦象猜测盂下物品竟然十中七八。那些猜错的只要回神细细推算也依然有痕迹可寻。只是卢鸿存了心思口中故意说错为他物再未如第一次般显露。倒是颜师古和马嘉运二人以《周易》推理中了数次令席间众人均称赞不已。 卢鸿此时也觉得《周易》与《归藏》之间卦象卦理虽然大易但依然有某种玄奥地联系。有几次虽然表面看来《周易》与《归藏》卦词颇有不同之处但最后猜出地答案竟然也是相近甚或相同令卢鸿暗暗称奇。 不知不觉酒席已然到了尾声。今日颜师古与马嘉运因为大放异彩所中最多结果酒也饮得最多。其他众人也都有陶然之意。 李泰忽然举酒对卢鸿说道:“今日之会可说尽欢。只是本王还有一事要相求占用卢公子一点时间不知卢公子可否方便。” 卢鸿见李泰这般举动一时心下踟躇口中含糊道:“不知魏王何事尽管吩咐。只要是卢鸿可行得地必然从命便是。” 李泰一笑说:“卢公子切莫多心。本王前时曾在一位高僧之处见过一件东西很是奇异只是无法确定其真伪。那高僧爱之如性命须臾不肯离身不便取到府中。因此只得劳烦卢公子暂屈尊趾劳驾一趟了。” 卢鸿一听虽然心中不愿去也无法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心中对魏王李泰也不由生起一份好感。以他魏王之尊知道了僧人身上的宝物也不愿强夺宁可带人上门去看。虽说或有故意在众人面前做秀之嫌但也算难得了。 众人尽兴而返卢鸿却没有随同孔颖达一同返回孔府而是随了魏王李泰一齐去所说僧人处。李泰所说的这位僧人其所在的庙宇也在终南山上只是还要转过两个弯离此倒也不算太远。卢鸿心中想了一下便向孔颖达禀明请他天黑前便叫洗砚带了马车来那庙中接自己。 李泰请卢鸿与自己一同登车向那庙宇行去。终南山山势也颇为险要但因为这一片俱是皇族的别业因此不惜人工修了道路直达山下。李泰这府第到那庙宇相距不远也有简陋山路虽然不甚平坦马车倒也可通行过去 一路之上李泰与卢鸿相谈甚欢。二人绝口不提前时李泰招揽以及在卢鸿书房中看扇时所谈之事只是议论书画篆刻之学。李泰本就博学更兼眼界极广言语之中甚有见地即便以卢鸿之才也颇感佩服。 二人谈谈笑笑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二人下了马车。卢鸿这才见这座庙宇规模不算太大香火倒很是旺盛。李泰并不由正门而入而是转过一角由一个偏门进了庙中早有一个知客僧人迎了上来满面堆笑地将李泰、卢鸿二人请了进去。 二人由知客僧引着穿过几个小院来到寺院最里一个破旧的小院门口。那知客僧恭恭敬敬地说:“了然大师便在室中相候魏王千岁请进。” 第四十七章 观音与地藏 泰与卢鸿进了小院见这院子不大正中几间禅房整齐。这时一个中年僧人急忙迎了出来对李泰说:“见过魏王千岁。师父正在后面坐禅还请魏王先稍待。” 李泰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点头便与卢鸿进了禅房中。房中四壁空空只地上几个蒲团。李泰直走到蒲团上坐下又示意卢鸿也坐在自己身边。 李泰坐下后问那中年僧人道:“神秀不知了然大师今日功课还须多久出关?” 神秀恭敬地说:“师父自早起入定后至今未出。前几日师父他说似有所得或许此次坐禅时间会稍长些。”说罢叫过一个小沙弥来为李泰二人奉上茶。 僧人因要吃斋因此饮用的茶中不会放入葱、姜等物小沙弥奉上的清茶虽然不算是名品倒也清淳可人。卢鸿慢慢品茶细细打量这位神秀和尚。只见他面色微黑浓眉阔口双目炯炯有神相貌颇为端正。 只是此时乃是唐朝虽然佛家宗派众多但禅宗并不特出。适才听神秀说其师在坐禅显然是禅宗一系。 禅宗即是所谓“教外别传”据说佛祖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人皆默然唯独大迦叶破颜微笑。佛祖便说:“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便是“拈花微笑”的典故。华夏禅宗据传乃是达摩东渡时传入。于初唐时并不为世人关注直到中唐时方大放异彩。 李泰向卢鸿介绍说:“我知道卢公子本是儒门才俊不见得喜读佛经。但了然大师乃是遥承禅宗衣钵其所解佛法大异其他宗派深有奥义。少时可听大师为卢公子一解佛家经义也是他山之石或有助益。” 卢鸿微笑不语。虽然他不喜佛门经义。但若说起禅来。只怕房后那位了然大师。也不见得便过自己呢。 李泰与卢鸿二人静坐了有大半个时辰那神秀也在一旁蒲团上坐下双目微闭一言不。只有刚才地小沙弥奉完茶后便到一边自己做功课听他念的正是一本《观世音经》。声音抑扬顿挫很是流畅。 《观世音经》全称为《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所谓观世音即“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因其观世间之音而救之故称为观世音菩萨。 卢鸿等了又等心中略有些不耐。听小沙弥正念到《观世音经》中谒语道是:“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 卢鸿摇头叹道:“唉!素闻观世音大士。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疾苦。这《观世音经》中怎会有此荒唐之说!” 李泰及神秀都是一惊。神秀皱眉道:“卢施主。虽然贫僧修的乃是禅宗并不拜念观世音菩萨但那观世音大士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观世音经》习者众多深得敬仰似不容施主这般砥毁呢。” 卢鸿淡淡一笑道:“适才小可听这位小师父念的《观世音经》中言道: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可是不错?” 神秀说:“戒念他并非贫僧禅宗中人乃是本寺拨来的洒扫僧人。不过他勤学精能倒还有些可取之处。贫僧闻他适才所诵《观世音经》似无差错之处啊?” 卢鸿听了便对那小沙弥说:“如此敢问小师傅此几句谒语当做何解?” 那小沙弥合十道:“此谒之义乃是言道若世间诵持观世音菩萨的信徒必有观音之力护持。若有那等恶人欲以毒药相害的不仅无法伤及他人必然反遭毒物反噬以为因果相报之义。” 神秀听了连连点头神色甚是欣慰显是觉得这戒念说得甚是中规。 卢鸿摇头叹道:“小可闻说佛祖当年曾见鹰追白鸽为免白鸽之灾情愿割股喂鹰。更见猛虎凶残为免其饥饿舍身相饲。可见佛门慈悲广大世间万类无论贵贱善恶统为一体视之。” 戒念听得连连点头适才他见这卢公子说《观世音经》荒唐之语甚是不喜。此时又见卢鸿称赞佛门慈悲不由看着他又顺眼了起来。李泰、神秀却若有所悟料卢鸿还有后语均不出言静听下文。 卢鸿又道:“想那等恶人虽然或因一时错念生了害人的心思但佛光普照渡化其心也非是不可能吧?怎可恶行未成便将毒药还施其本身以杀止杀?想那恶鹰猛虎佛祖都愿舍身相饲怎地那恶人只因一念之差方有 便不教而诛岂非荒唐?” 戒念听卢鸿这般讲来不由目瞪口呆。听这位卢鸿公子这般一说心中也觉得《观世音经》中怀地宗旨。便迟疑地问道:“那…….以施主之见当如何说才好?” 卢鸿笑着说:“依小可看来此语便当改作: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两家都没事。如此一来方显佛门平等慈悲皆大欢喜岂不是好?” 李泰一听差点便笑出声来。这卢鸿确实一张口能把死地说活了。刚才他挑的那毛病便是佛门高僧也只得回避。只是这等改法明显便是打趣了。 戒念小和尚一闻卢鸿的改法不由愁眉苦脸心中为难。他觉得如此一改经文似乎是更讲理了。只是以后自己若念经时念成“两家都没事”岂不是要惹人嘲笑? 神秀见戒念暗暗愁“咄”的一声唤醒他道:“戒念如此执著岂非着相?岂不知五蕴皆空那识念只在心中如何这般执念?” 戒念一听连忙收摄心神不再深思。 神秀这才对卢鸿道:“卢施主好锋利的言辞。只是观世音大士虽以慈悲为怀但佛门之中亦有雷霆手段因果循环方显善恶昭著。若说渡化地狱轮回何尝不是渡化?我佛门地藏菩萨曾有空誓不成佛”之语。如此慈悲之怀难道公子能不为之动容?” 卢鸿说:“哦?不知这地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语乃是何意?” 神秀脸上浮现出无限景仰之色沉声说道:“善哉善哉地藏菩萨愿力深厚‘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似秘藏’故得名为地藏。其在无量劫前为婆罗门女、光目女时为救度生前造诸恶业而堕入恶道的母亲而大誓愿所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想地藏菩萨宁弃自己成佛之机而以普度众生为任如此大慈悲、大毅力、大智慧怎不令人钦佩!”说罢口中连诵“南无地藏菩萨摩萨”连那戒念小和尚也诵读不已。 卢鸿却摇头叹道:“我道神秀法师本是禅宗高僧定有人见识不想也是同于俗流难有真见。可惜可惜!” 神秀闻听卢鸿之语脸色依然平和道:“贫僧追随师父时日尚短未能悟通禅宗真谛见识自然无甚过人之处。只是卢施主有何高明之见还望指教。” 卢鸿道:“我闻佛门皈依三宝是为佛、法、僧;禅宗教外别传依自性三宝是为戒、定、慧而以慧为无上宝。若只人云亦云谈何慧字?请问法师地藏菩萨誓愿时距今不知数千万载则这地狱今日是空了未空?若还未空其中罪苦众生概减了多少?” 神秀一听不由为难半晌才道:“卢施主所问之言佛经之中并无记载。只是佛经云‘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果今生做者是”。只观世间人沉沦红尘而不自知则地狱难空罪苦之人难减。” 卢鸿一笑却转身问李泰道:“请问魏王千岁若有地方官吏为官一任而治下盗匪不见平息百姓不闻安居民风不曾教化只如任前一般无二则当何论?” 李泰愁眉苦脸地说:“食君之粟自当忠君之事。若如公子之言尸位素餐之辈即不言其渎职付有司治罪亦当坐怠慢去职以明吏治。” 卢鸿点头道:“魏王千岁英明。” 然后又转头对神秀道:“适才魏王言道便是一官一吏若无实绩亦当坐免。请问法师如地藏菩萨誓度化地狱罪苦之人因此倍受世人膜拜。却不想数千万年而地狱中未见其减不知何年方见其空。如此枉受世间亿万信徒香火却无半点实绩空以大言见于世人不知神秀法师以为如何?” 神秀眉头紧锁道:“虽然如此但地藏菩萨之意本是先人后己舍己为人其宏愿不可贬毁。何况地狱本为六道之一怎会真的为空?” 卢鸿笑道:“神秀法师也知地狱本不会空。若地藏知地狱不可为空犹此誓则是以此妄言欺世;若地藏不知地狱不可为空骤此誓则是智慧昧见不明。地藏此誓不是妄言便是昧见。请问神秀法师更有何解?”神秀面红耳赤口张了数张无言以对。 第四十八章 是什么在动 在此时只听后面传来一个苍老地声音道:“神秀精深但于佛学要旨总是囿于旧说。我禅宗本不以经义为重一切法直指本心既可。但得机缘自有顿悟之机何须说长道短徒惹人笑。” 随着声音一个老僧步入堂来。 神秀一听满面惭愧神色低头道:“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李泰呵呵笑道:“了然大师数日不见想必佛法更有精进可喜可贺。” 卢鸿也忙起身施礼却见这位了然大师身材矮小穿着一件破旧僧袍其上重重叠叠打了有几十个补丁。看其面貌形容消瘦头想是有些时日未理了长有径寸;颌下一部花白的胡须对着李泰满面笑容露出口中牙齿来倒也缺了七八个。 了然笑着对李泰道:“魏王千岁一向可好老僧这个不争气的徒儿总是放下不争胜之心全没个出家人的无争之心真叫老衲汗颜。”说着又转向卢鸿道:“这位便是名动长安的卢公子吧。久闻公子精于经义最擅辩术。今日得见果然高明。” 卢鸿见这了然倒不似一般高僧似的摆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架子为人甚是随和心中也顿生好感笑着说:“徒逞口舌之利终是下乘大师见笑了。” 了然又看着神秀摇摇头道:“神秀为师非为责你经义为人所屈而是不当执著于经义。佛说世有八苦略五阴盛之苦奈何总不能脱去?何况禅宗之义本在一‘空’字。万物是空经义又何尝不是空?“ 神秀恭恭敬敬地做礼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知错。” 了然笑着点点头说:“你也不必如此。禅义本自精微便是我这老和尚也是囿于其中日夜颠倒而不自知何况你这小和尚。唉都说看破又有几人真能看破!” 说罢摇头叹息两声又对李泰说:“老衲却是这个毛病一说起禅门义旨便放不下去。唉。终是尚欠了修行。” 李泰笑道:“大师过谦了。大师精于禅宗微意淡然深致本王是很佩服的。” 卢鸿却笑道:“若不拿起如何放下?禅学虽然高远却稍有片面大师执著于放下只因未全拿起呢。” 了然一听深思道:“敢问公子所说片面为何意?” 卢鸿道:“佛门虽然亦有各宗但论及人生。无非是‘因果轮回’。渐宗论道世间无非一‘苦’字;而禅宗论道世间无非一‘空’字。却不知若无乐。何来苦?若无有何来空?不有是空不空是有二者不只相对。亦彼此相存决无可能只存其一的道理。贵宗只以‘空’字为论本自偏颇。拿都拿不起。如何放下?” 了然肃然道:“是空是有。无关本心。有的他自有去处。只是禅需向空处坐悟需由空处得。” 卢鸿摇头说:“若说行事。由空处入手自然不妨;若说观理只由空处终是占偏。只说由空处悟若不见实怎能见空?大师可知何为空空自何来?” 了然一时沉吟。他一向精研《金刚经》对‘名’、‘相’、‘空’均有得于心却从未想过何为有何为空而空由何来。 卢鸿见了然还在思索又笑道:“大师请看院外天空可是空的?” 众人见院外天空如洗静无风色。了然道:“自然是一派浑然空冥。” 卢鸿道:“不错。那请问若不立于大地如何可见天空?大师只仰头见天却忘了脚下大地。” 了然道:“有大地时天自然为空;若只观天天依然是空。” 卢鸿道:“既然大师以为天必然是空为何天空下经幡摇动不休?却是何人动他?” 了然道:“自然是风在动。” 卢鸿笑道:“既然天是空的则风在何处?” 了然一时语塞。卢鸿之意他已然明白若说天是空地则风自然无可由来。卢鸿所说乃是以物之空喻理之空说明空未必空之理。 此时神秀却出言道:“经幡摇动自然是幡在动。若身自端庄八风不动又怎会摇晃?” 神秀此言虽然有些强辩却也有其道理。卢鸿道空未必空但神秀却解为空本是空不空的乃是经嶓本体与外无干。 卢鸿却道:“神秀法师若以禅解之既不是风在动也不是幡在动其实是你的心在动。” 神秀听了此言不由“啊”的一声立时呆住。李泰与了然也都不由动容。 卢鸿此心时却把肚皮都要笑破了。这风动幡动的典故原见于《坛经》没想到今天用来忽悠二位禅宗高僧倒是实在好用。 然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依然严肃庄重不敢露出半情。 李泰先开口道:“不想卢公子学贯诸家佛家经义也能这般信手拈来。李泰佩服。” 了然笑着道:“以后公子若得暇时还望多到老衲这里走走。若能得公子棒喝点醒实是善果。” 卢鸿连道不敢口中说着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心中却道:“拾前人牙慧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象我这拾后人牙慧的怕真是绝无仅有了。” 三人又笑谈几句李泰才又起话题道:“了然大师上次在尊庐中见过那卷东西本王心中很是疑惑。因此今日特地请了卢公子来一鉴。卢公子法眼如炬想来必能解本王心中疑窦。” 了然呵呵笑着说:“这有何不可。总是些身外之物也不值得魏王如此上心。”说罢唤神秀道:“神秀你去把那卷《临河序》拿来。” 神秀做礼退出片刻之后手中拿着一个长方锦盒而入。这锦盒也有些年头看来已经颇为老旧颜色已经变得有些暗淡了。 神秀将锦盒恭恭敬敬地奉到了了然手中了然随手递给魏王道:“魏王请便。” 李泰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接过又将其打开从中取出一件卷轴来。 卢鸿见了这件卷轴便“唔”了一声从其纸色等看来若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件旧裱书画真品。只是究竟是真是假还需打开细看方才能最后定论。 李泰对着卢鸿神秘地一笑缓缓解开这件卷轴一点点地展开了。最乃是三个古隶大字“临河序”笔法古拙中又有淡然之意显然非是寻常手笔。 随着卷轴渐渐展开露出已经黄的纸色来。行开头几个字半真半草却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两句。卢鸿一见不由“啊”地惊叫了出来。 李泰手下不停一件长卷徐徐展开全文出现在卢鸿眼前。这件东西书风为小草开头还比较平稳越到后边越是放纵潦草。 卢鸿不敢怠慢先细细审看了长卷的纸张、墨色以及款识。以他地眼力来看纸墨绝是古物无疑其形式体例也均合古法。只是说来也怪除了开头三个大字外通篇竟然没有一件跋文就连收藏章记也是绝无。整件作品文字与通行的《兰亭序》开篇百余字基本相同只有一两句偶有出入。但其书法风格却与内府那件《兰亭序》大异。 世间通传的《兰亭序》乃是太宗皇帝收得兰亭后命各大臣中工书者临写又使妙手如冯承素等人响拓摹本此外又将其雕刻上石拓本由是流传日广世人方能略窥其大概。内府《兰亭》乃是行书长卷共有三百余字笔法妩媚多姿气韵流畅。而此篇则仅有一百余字自“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之后概未见录。其笔法颇有隶意且运笔草草大有无意为之的感觉却自然生动别有一种疏狂之态。 卢鸿只觉得口中干双手不住微微颤抖心中“砰砰”直跳。他强自按下激动的心情反复将此卷书法文字、笔法从头至尾再三查过直至觉得再无疏漏这才直起身来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看到这般情景魏王李泰也忍不住略有紧张见卢鸿已经看完了出声问道:“怎么样?” 卢鸿沉吟不语此事实是匪夷所思。眼前此卷无论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晋时古物无疑。其书风大似王羲之《姨母》、《初月》风格按其笔法追索便应该是传说中的《兰亭序》。 只是如果此卷乃是真正的《兰亭序》那内府中收录的一卷流传后世的《兰亭序》又有何解? 卢鸿心中翻腾也是难以断定。在前世记忆中后人对于流传的那卷王羲之《兰亭序》推崇倍至但也一直存在疑问。质疑最多地便是其书风大异于晋时文字更与记载中王羲之“龙跃天门虎卧凤阙”的雄强之风不符过于妩媚缠绵。 此时见了此卷《兰亭序》虽然不知内府中那一卷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卢鸿却隐隐觉得自己眼前这一卷才应该是真正的《兰亭序》。 只以书风而言此卷中的那份疏狂磊落便不是内府本所能敌地。而晋时人物确实不当有那般回转缠绕的笔法。 沉吟再三卢鸿才含糊说道:“此事委实难以断定。除非在下能亲眼见过内府中所藏《兰亭》真品不然终无法确论。” 魏王李泰“哈哈”一笑道:“若是卢公子要看那卷《兰亭序》倒也不难。” 第四十九章 大衍之数 鸿听魏王李泰道看那内府《兰亭》不难一时未敢接事处处透着玄异。自己并非魏王心腹何以他居然带自己来看这件东西? 若是其他书卷要自己看下真伪并无什么干系。但这卷《兰亭序》世人皆知为太宗皇帝最为喜爱的书法作品对其重视程度远远出一般书作。单说命诸工书大臣临摹一事就足以证明《兰亭序》的地位。 而今此卷《临河序》若自己看得不差十有**才是右军真迹。则内府中那一卷虽未亲见但很有可能却是西贝货了。 卢鸿思及至此不敢多说只道:“内府中《兰亭》真品其书迹自然为真无疑。虽然在下未曾亲见但经多位方家鉴定何须小子置词。只以此卷而言必是旧物无疑只是晋时书风多有相似者因此难以骤下定论。” 李泰点头道:“在下也按卢公子高论之法细审其纸墨确如公子所说系是真品。” 卢鸿笑着道:“魏王天份本高何须在下置喙。其实不必说其他只看这纸墨书迹淡然古远毫无火气但可知为真了。此卷书法水平之高为卢鸿平生仅见不管其为何人所作称是天下奇珍绝无可疑的。” 鉴赏古物种种理论自然可供为鉴但最可信的却是鉴者的感觉。若说纸质墨色等等鉴者明白造伪者也有高人在早晚也能仿得相似;若说笔法学得七八分鉴者也难以此辨别。唯有真品中因年代差异而独有的气息。却是怎么仿也仿不来的。 李泰也连连点头道:“卢公子此言深得我心。古人书迹自有高远疏狂之气息便如世外高人的气质一般纵你是再出色的捉刀之人也是模仿不来的。此卷能得卢公子青眼身价也必然不凡了然大师却要好好收藏了。” 了然笑着露出缺齿道:“魏王说笑了。老衲一个出家人原也不看重这些只不过是先师留传不敢毁坏罢了。它是古物也好是一卷废纸也好。又有什么分别?魏王所说甚是这等奇珍收在老衲手中却是可惜了。既然卢公子为此卷知音可见缘法便以此卷相赠卢公子吧也不算负了此前人书迹。” 卢鸿一听大惊忙道:“君子不夺人所美此事万万不可。” 李泰也帮着推脱道:“大师切勿以本王适才之言为意李泰绝无觊此卷之理。若真这般行事。倒成了本王强索宝物岂不要惹天下人耻笑。” 了然笑着摇头说:“魏王、卢公子莫要多想老衲绝非因势而献此宝。不瞒二位老这卷东西。也曾有人闻得风声巧取豪夺倒也经过几起。只是这些夺宝之人只不过是因一‘贪’字而起。老虽然不成材总也成因怕了他们便乖乖交出先师遗物。今日见了卢公子高论。实是心中欢喜。禅宗视一切均为空。何况这一卷旧纸。这东西跟了老衲。也不过天天锁在箱子中明珠暗投。也是埋没了它。若得卢公子这样地主人才堪为伯乐岂非宝剑得名士。二位万勿推托。” 卢鸿笑道:“大师视一切为空我虽然一介书生却也知道身外之物如浮动。如何大师便要以此相托。若大师真怕明珠蒙尘不若便托付于魏王千岁。千岁素有文名精鉴古物则此物所托得人必无辜负之说。” 李泰听了也连声推托。三人推来推去倒如那书卷是烫手的山芋一般。最后还是李泰劝说下了然道暂时保管此卷。若李泰并卢鸿愿拿时随时取去便了。 正在此时知客僧来报道是孔颖达府中派来接卢鸿的马车已然到了。卢鸿一听便起身向了然告辞李泰也便告辞出来。了然也不相送只是神秀陪了二人相送到院门口宣声佛号便掩了门。还是知客僧相送二人到了寺门外早见洗砚已经在门外候着。卢鸿便与李泰作别随即上车回转长安城中。 在车上卢鸿又想起那卷《临河序》来。虽然卢鸿也多见晋人书迹就算是二王手卷也见过几宗却绝无如今日这卷这般精彩的。虽然看来写得随意疏狂却笔法精气勃勃真不愧游龙惊凤之谓。一边想着一边手上不由自主的比划起来。虽然他只过眼几番但此时想起来笔迹便如在眼前一般再细思其笔走龙蛇之态心下大为钦服。 再想想也是好笑往时自己见了宝贝再无放过的道理不管想什么办法总要弄到手才好。不想今日是人家上赶着要送自己自己倒不敢要了。不由摇头叹息果然身不由己。魏王今日之行不知是试探还是收买。看来自己表现得太过只怕以后还有得纠缠了。 山路不算是很好走因 得甚慢。卢鸿在车上不由又想起今日射覆时以《归~之事。按说起卦本由《周易》之法所得何以《归藏》解之亦有效验。难道此二者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不成? 想到这里卢鸿忍不住叫住马车然后吩咐洗砚道:“洗砚你且下去帮我采些草茎来我想起卦用。”此时没有草可用也只得以寻常野草之茎代替了。 洗砚听了就跳下马车此时正在山道之上左方乃是矮崖右方坡下一派野林林外俱是荒草甚是荒凉。洗砚跳到其中选那长茎的野草折了一抱回来。 到了车上洗砚将这一抱草茎抱到车上对卢鸿道:“不知道少爷要用多少看这一抱总够了吧?” 卢鸿看了不由笑骂道:“你这家伙全不读书起卦哪有用这么多的?那《易经》少爷我也教过你的不知道大衍之数是五十么?” 洗砚听了笑嘻嘻地为卢鸿数草茎一边数一边还说道:“少爷这可不怪我前些时候听你讲易经少爷可是说那河图中天一地一啥地说天地之数是五十五。我怎么知道又变成五十了。” 卢鸿一听不由呆住。按河图中所载天地之数为五十五但起卦为何要用五十舍一以四十九根为用历来都没有个明确的说法。有人道起卦之法本是天地之数减六。六为**之数只是为何要减去便再无人能说清楚了。” 此时卢鸿却突然想起那《周易》中的系辞方位本为后天而所传的伏羲先天八卦方位与后天不同;莫非起卦所用之数也不一定便用五十之数?若以五十五为起卦之数依然以分二之法而之以六则其得数自然是七或八恰合《归藏》用七八之法。 再一想卢鸿觉得大有可能。一分为二本是象征太极分阴阳其后若说分为四时不如分**更为合理。 所谓**便是上下左右前后方向。天地初判阴阳乍分之后出现的当然是空间**而不应该是时间四象。 想到这里卢鸿便叫洗砚道:“洗砚数出五十五根来我用。” 洗砚一听又呆住边数边道:“原来公子便如街上卖肉的这要的数儿也是时时要涨的。” 卢鸿心情甚好笑骂了洗砚几句待草茎数出来连忙按照自己适才推算之法以五十五为起数以六之也经三演十八变得出六爻一卦却是上水下生名为“机”卦。若是按照《周易》中卦形当是上坎下是为“水山”。 只是以此起卦并无变爻卢鸿一时也不知当如何解。何况自己起这一卦毫无来由并无所问之事倒难下手。 此时太阳西下已然将到了酉时太阳直射到卢鸿脸上虽然已经将近冬天却依然略有余温。卢鸿心中一动按时辰而言正应在“机”卦七五爻上。 所谓七五爻便是由下向上数第五个阳爻。若是《周易》便称作九五《归藏》用七八不用六九故称七五。卢鸿心中细想《归藏》中此爻爻词忽然之间只觉得一阵心悸一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七五本是阳爻居五位所谓“三多凶五多功”既中且正本是多功之位。但以阳刚居中位大有盛极必反之意。此“机”卦七五爻词正是“厉。朋来终无咎”! “厉”即忧祸此卦凶险异常不知何指?一时卢鸿心中茫然但心却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一种阴冷的气息似在自己身上缠绕不去这股阴冷之气几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便如周身都镇在冰山下一般。突然间一线明机闪过他颤声叫道:“车夫转头咱们回去!” 车夫不明所以此时那洗砚尚在车下去扔剩余地草茎未上来。只是听卢鸿这般叫回也便应着声拉着马掉转马头。 卢鸿在车中只觉得浑身紧觉得车正摇晃着掉头正在此紧张之时忽然闻得外边车夫“啊”地一声拉车的马一时也惊鸣起来。从帘缝中依稀看到车夫的身子正在缓缓歪倒。 卢鸿大惊不敢多想下意识地倒下一滚便从帘下向车外滚去。 才俯身下去只听“夺”的一声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只弩箭插在了自己先前所坐地身后车壁上箭尾犹自不停的抖动! 卢鸿不敢迟疑耳中传来洗砚大呼“公子小心”之声滚落车下顾不得浑身摔得生疼起身便向一侧的林间冲去余光已经看到有一个黑色人影手中闪着利器的寒光由崖角扑了出来。 第五十章 终无咎 鸿向林中跌跌撞撞地跑去耳边听着洗砚大呼“救命声音知道洗砚无恙心下略安。 卢鸿与那黑衣人所隔不过十数步见那人行动如电知道自己就算是进了林怕也甩不开此人。惊惧之时心中却依稀通明突然浮现出几句话:“利西南不利东北。利涉大川。” 这本是《周易》中“”卦的卦词。《周易》中“”卦与《归藏》中“机”卦卦形完全相同此时不知为何突然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卢鸿心中。卢鸿一时不及细想进了树林看着太阳方向便朝西南蒙头冲了过去只觉得自己喘息声越来越重心一时都要炸了耳边传来身后黑衣人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正自绝望之际忽然眼前一亮原来已经冲出了树林。再看眼前卢鸿心中一惊。只见面前却是一道断崖其下一条大溪横于崖下波光粼粼不知深浅。溪边林木苍苍掩映着院落房屋似是一处别业。 此崖高怕不有数丈只是前边已经再无路可走。闻着身后刺客已经快追到再想到“利涉大川”之语卢鸿心中不由苦笑难道真要如此于死地求活?“机”卦本是山上生水倒真是应了这个景。 时间不容卢鸿再想一咬牙便纵身向崖下跳去。耳中只闻得“呼呼”风声身体急下坠。此时忽然觉得肩膀一麻身体坠更快眼见得溪水闪着金光。在眼前急靠近。随着一声轰然大响纵体摔入水中一霎时浑身剧痛眼前只见水光泼溅四周全是浑茫茫一片。他觉得头脑中晕晕沉沉强自拼命挣扎只闻得耳边似乎有惊呼之声隐隐传来。随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卢鸿醒过来时头脑兀自晕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他勉强想睁开眼睛。却觉得没有一丝的力气。忽然觉得轰然一下。巨痛传来不由痛哼出声浑身不由一紧。这一下。更觉得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地几乎又要晕过去。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惊喜地声音道:“醒了公子你可醒了这下没事了。唔唔……” 卢鸿听这声音。正是洗砚一时心下大定。周身疼痛难忍。却让他觉得头脑也随着清醒了一些。他用力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只见有黑影在晃动。又过了片刻才看见眼前洗砚一边笑一边在流泪的眼睛。 洗砚双眼通红面色憔悴一边用袖子抹着眼睛一边说:“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可是把我吓死了。” 卢鸿这才觉出自己躺在榻上身上衣服都已经换过了。肩上火烧火燎地疼痛包扎得甚是厚实。他嘶声说道:“洗砚这是哪里?那刺客呢?” 洗砚说:“这里是衡阳公主的别业。那天我远远见你跳下了山崖吓得不行。等绕下来遇上公主府上家丁才知道是这衡阳公主的府第。当时公主正好在这园中见你落水已经着人把你救上来了那刺客却是谁也没有见到去向。你晕了快一天一夜现在都是第二天午后了。我可是给吓死了。”说着语音中又带上了哭声。 卢鸿头脑中一片混乱他闭上眼思索了一会才说:“可通知孔颖达大人和叔父了没有?” 洗砚抹抹眼睛点点头说:“当时一片混乱我不知如何是好什么都忘了。公主府上本有医生那先生说你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肩上受伤又落水受了风寒才一直未醒。等我想起来要通知孔大人和卢老爷时公主说天色已黑山路难行须得天亮方可传送消息。今天早上天亮我要找人送信那公主又是不见人影。还是后来上官姑娘着了急才命人送信出去的。估计一会他们也快来了吧。” 卢鸿听洗砚说上官玥也在这府上不由一惊再细问才知道上官玥被禁足一段时间后就来衡阳这处别业躲清静散心。不想这么巧偏偏卢鸿遇险走投无路也被人救到这府上来了。 上官玥见落水之人居然是卢鸿又看他肩上带伤昏迷不醒只吓得魂飞天外。还是衡阳公主冷静急忙命人四处查看又着人将卢鸿抬到卧室之中将湿衣都去了唤府上医生来救治。待医生来时见卢鸿肩上插着一把匕连忙为他拔下治伤。还好匕没有伤到要害不至有大碍。 上官玥六神无主守在卢鸿榻边只是流泪。此时洗砚被四出查找的家丁遇上这才寻上府来。 洗砚见了卢鸿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人事不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见上官玥也在旁边连忙追问卢鸿情形。那上官玥见了洗砚也忙着追问卢鸿受伤的缘由。二 一团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最后还是一边地衡一点点询问洗砚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卢鸿已经救治并无大碍之事告诉了洗砚。洗砚这才渐渐镇定下来便请衡阳公主着人通知孔颖达并卢承庆。衡阳公主却道此时天色已然黑了别业正在半山腰上山路黑夜难行。何况卢鸿已经稳定下来并无大碍此时通知山下也于事无补。若上山下山有个闪失反倒添乱不如明日天明再说。 卢鸿听了哑着声音道:“有什么吃的没有?我现在觉得似乎有了些精神就是饿得难受。” 洗砚连忙点头道:“有有公子稍待我这就去端来。”说罢起身欲去端。这时旁边一个伺候地小丫环急忙出去不一会端了一碗粥来。 卢鸿此时浑身难受又累又饿。闻得米粥地香气肚子中也“咕咕”叫了起来。他想挪动一下立时觉得浑身大痛不由“哎呀”一声。 洗砚见了忙道:“公子先别急着动等我来。”说罢上前扶住卢鸿。旁边的两个小丫环也将粥碗放在一旁上前帮忙轻手轻脚地慢慢扶着卢鸿动得舒适了这才取了粥碗来一点点喂给卢鸿。 这粥熬得甚是香甜不凉不热吃在口中香软濡滑极是可口。卢鸿也着实饿了不一会便将整碗粥都吃光了。两个小丫环收拾碗盘又送了出去。 洗砚在旁边道:“可是没有了。上官姑娘派人说你受了寒有些烧肠胃弱醒了后不许一次吃得太多了过一会再吃吧。这粥还是上官姑娘让人准备的呢凉了就热就是要你醒了就有热乎饭吃。” 卢鸿点点头哑声道:“上官姑娘人呢?” 洗砚一边扶着卢鸿再躺稳一边说:“昨夜上官姑娘守着你痴痴呆呆地只知道流泪。后来衡阳公主说有我守着就行了劝她回去她也不理。后来我觉得吧也不该也不该她守着就也劝她她还是不走。最后还是公主硬把她拉走的。” 卢鸿问道:“那你说的给山下送信却是怎么回事。” 洗砚哼了一声有些生气地说:“也不知道这公主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我想找他派人送信家人一概说不清楚公主在哪。让家人去送信又说没有主人之命不敢乱来。我急得团团转也不敢离开你这里。还好上官姑娘隔一会就派人来看你醒了没有我抓住了她的丫环要她带信给上官姑娘请她想办法通知咱们家里人。后来那丫环回来告诉我说上官姑娘已经安排她的家人去送信了让我别急。刚才你醒时那丫环还在这呢一听见你醒地消息就跑去给上官姑娘送信去了。” 卢鸿听了点点头深思不语。这衡阳公主救了自己留在府上却不给外边送信不知是何用意。他吃过一碗粥后觉得身上似乎有了些精神只是腹中倒象是更饿了。 洗砚上前用手试了试卢鸿的额头道:“公子你烧还没褪呢。那先生开了药已经抓好了我这就给你熬药去。”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道:“诸位大人且莫着急适才家人来报卢公子无有大碍已然醒来。诸位请这边来。”正是衡阳公主地声音。 听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众人已经由院内进来。只闻得孔颖达的声音焦急地道:“卢鸿你怎么样了?” 随着声音孔颖达已经来到卢鸿榻前。只见孔颖达往日平和的脸色此时异常焦急愤怒说着话坐在卢鸿身边拉住卢鸿双手微微颤抖。 卢鸿低声说道:“恩师切勿挂心卢鸿已经无碍了。劳动恩师真是罪过。” 孔颖达摇头不语面色悲愤。此时见颜师古、卢承庆及卢修也都上前问候都是担心不已。 原来上官玥派出送信之人直到近午才赶到孔颖达府上求见孔颖达说出卢鸿遇刺受伤现在衡阳公主别府中一事。孔颖达一听大惊失色。本来昨天派人去接卢鸿见晚也没有回来还以为因为有事耽搁了因此留在魏王府没有回来谁想到会出这等意外。当下连忙派人通知卢承庆这边紧着准备车辆上山探看。修书工作已经初步告成修书小组众人都未在府上只有颜师古恰来孔颖达这商议事情也便一同前来。 卢承庆府上离孔颖达府不远因此孔颖达车行不远便见卢府车辆也追了上来。二队一同来到衡阳公主别业处求见待见着衡阳公主时才知道卢鸿已经醒过来了。 第五十一章 兄妹之间 卢鸿已经没有了大碍卢承庆连忙向衡阳公主致谢不 衡阳公主微笑着说:“卢大人太客气了。卢公子吉人天相自能逢凶化吉。衡阳不过些许微劳何必言谢。倒是那刺客虽然四处搜寻却未见蛛丝马迹乃是一憾。” 正说着外边又来人通禀是卢承业及卢齐、卢平等都到了。原来卢承庆及卢修动身时也派人往卢承业、卢承泰府上送信只是事情紧急未等人到便先行上山了。卢承泰因公派在外未在府中其他人闻信急忙赶来这时方到了门口。 这一拨才进府中褚遂良父子、立本以及祖述等人又闻讯赶来一时室中甚是拥挤。此时衡阳公主出言道是卢鸿已然无碍只是眼下也无法移动留在此间养伤便了。众人还是暂时不要打扰卢鸿让他静静休息一下才好。 众人听了也觉得衡阳公主说得甚是。这时洗砚已经把药熬好端来卢鸿喝了药身体疲乏又沉沉睡去。孔颖达等见天色已然不早这一众人留在衡阳公主府上也不是一回事。待见卢鸿无碍只是短时无法搬动便向衡阳道谢后依了衡阳之说单留洗砚在此照顾卢鸿其他人便告辞下山去了。 卢鸿这一次睡得时间不算太长醒时现天色已然黑了身上的疼痛已经轻了不少肩膀上却更为痛楚觉得周身还是有些烧四肢无力。转头看时。却见洗砚正趴在自己身边。睡得甚香。 卢鸿一叹想来这两天洗砚又怕又累也着实吃够了苦头。这时能够多睡一会也就不再唤醒他。心中细思这两天的事诸般事由纷至沓来心中总是无法理清。 不知究竟是何人要派刺客来暗杀自己?卢鸿心中细想或是魏王或是朝中权贵。似乎都有可能。 在卢鸿想来目前嫌疑最大者便应是魏王。前时自己先是拒其招纳。又利用其出面使推举之法终被压制。一旦被其知道前因后果或为泄愤派了杀手前来也不无可能。尤其自己昨日行踪。全在魏王掌握之中他若要动手自然最为容易。 若权贵中人为了前一段与世家相争中失利之事而派刺客自然也有可能。但这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就是自己暗中为世家谋划一事已然全盘泄露了出去。卢鸿细思这种可能并不是特别大。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6清羽所为。此人与自己本有仇怨近来自己与上官玥之间亲密之行传得沸沸扬扬那6清羽因妒成恨竟欲行凶也并非不可能。何况按准备的时间地点来说6清羽也有充分地时间和消息。但观那刺客所执地竟似军用的短弩寻常刺客也难有这类凶器以6清羽的势力不知能否派出这样的人来。 卢鸿表面闭目不动心中却翻腾不休。若真是自己为世家筹划一事已然泄露只怕牵扯甚大。不知道卢承庆是否已经算计到此一节有所行动。自己被困在这衡阳公主府中一时半会怕也无法离开诸般事宜怕都要卢承庆及族中长老们见机行事了。 正盘算间忽然闻得外面隐隐有吵闹声。只闻得衡阳公主的声音道:“魏王千乘之尊怎地竟然不顾礼法全然不管主人之意强闯起我的小小府第来了?传扬出去便不怕为士林所耻笑么?” 卢鸿一惊怎么魏王李泰来了听衡阳公主之意意似阻拦而李泰则强行闯入。听着这二位皇子公主兄妹言语之间极不客气显是之间矛盾颇深。 李泰与衡阳说来还是一母所生便是已经过世的长孙皇后。按说他二人又无皇位之争本该亲近才对何以如此剑拔弩张?卢鸿不由想起前时褚遂良也曾说过衡阳与太子以及魏王都不太亲近只与李治相得一事心中暗暗纳闷。 门外又传来李泰地声音道:“卢鸿乃是本王挚友更是相访回程中遇刺受伤本王前来探看又有何不妥?倒是公主三番五次阻挡于我不知是何用意?”看来这魏王与衡阳成见极深竟连声妹妹也不叫直以公主相称。 衡阳冷然道:“卢公子身体受损颇剧需得卧床静养方可不便人探视打扰。若魏王千岁真希望卢公子好便请回转。何况卢公子本是自贵府出门便即遇刺瓜田李下魏王也该回避才好。” 李泰高声含着怒意道:“什么瓜田李下?本王与卢鸿相交甚好怎会害他?你不要信口雌 己度人。卢公子既然是在我府回家路上受伤便当~静养才是。在你这里才真叫人不放心呢。你且让开本王探看好友何须你来推三阻四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衡阳也怒道:“魏王说话却须尊重什么隐情。我与卢公子也有一面之交见其遇难施以援手本是天经地义却不似他人有什么企图。卢公子在我府上安置甚好不劳魏王千岁费心了。” 李泰音含不屑道:“就你么?哼堂堂公主说得真是好听。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还不让开!” 衡阳声音略带颤抖显是怒极:“你你你怎地又如此说。你做什么……”…手机小说站bsp;随着一声惊呼闻得李泰已经大步闯进院来后边衡阳气极败坏地叫道:“好你个魏王竟然擅闯私府强扰伤者还不回来!” 李泰充耳不闻径直进了室内出声道:“卢公子可好么?” 这时洗砚“啊”地一声才惊醒过来。揉揉眼睛见是魏王进了门连忙上前拜见道:“参见魏王千岁。少爷他喝了药才睡下了……啊少爷醒了。” 卢鸿装作才被惊醒的样子慢慢睁开眼然后惊到:“啊魏王千岁怎么来了。些许小事如何敢惊动。”说罢做势要起来只是才一动作便觉得肩上伤口做痛不由“啊”了一声。 李泰连忙上前两步坐在榻边扶住卢鸿道:“卢公子有伤在身还管这些俗礼做什么。快快躺下。” 说罢又拉着卢鸿的手自责地说:“都是本王疏忽不想竟然在公子回家途中遭逢刺客真是惭愧呀。还好未有性命之忧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当真是百死莫赎了!” 卢鸿连忙道:“不过宵小之为与魏王何干?魏王万勿如此说。” 李泰点头道:“卢公子放心明日一早本王便入宫面见父王。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凶手及背后指使揪出来还公子一个公道。” 此时衡阳公主在一边道:“卢公子身体虚弱魏王既然已经见过还是让卢公子休息为好。小妹早就说过卢公子在小妹府上必然照料得周全魏王只管放心便是。”…电脑小说站bsp;李泰微一沉吟对卢鸿道:“见卢公子无碍本王也就放心了。只是居于此间衡阳公主府上似有不便。李泰有意请公子移驾鄙府静养不知可行得?” 卢鸿道:“谢魏王关心。此次若非衡阳公主相救只怕也见不到魏王之面了。虽说居于公主府邸似有冒昧只是卢鸿此时身体确难移动只得暂时从权打扰公主了。” 李泰又想了一下这才道:“也罢那卢公子便在此间暂时休养李泰隔日再来探望。若有所需只着下人送人信便是。” 说罢又转头吩咐了洗砚几句要他好生看待卢鸿若有何不妥尽管来找自己便是。回头又嘱咐卢鸿安心静养这才起身告别也不看衡阳公主扬长而去。 衡阳公主呆呆站着也不理李泰离开***映照下隔着轻纱眼色朦胧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衡阳公主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卢鸿道:“卢公子便安心在府上休养。请公子放心只要在衡阳这府上必然保证公子无恙便是。公子休息吧衡阳先去了。” 说罢转身低头离去。 洗砚并未听到先前李泰与衡阳在门外地争执只是觉得这次李泰探看气氛有些怪异喃喃道:“怎么这衡阳公主总是这般神神秘秘地。” 卢鸿也未多言他睡了半日此时也无睡意只是觉得肩上疼痛中又带着痒知道是伤口在愈合想来再过几日就可下地了吧。 卢鸿这边百感交集旁边的洗砚又忙着去为卢鸿张罗晚饭。卢鸿先时只吃了一碗粥洗砚没让他多吃早就饿透了。这次与洗砚同来的是上官玥身边地丫环拎了一个食盒过来里边除了粥之外更有几色小菜。粥还是一般香甜小菜虽然清淡也极为可口。卢鸿吃了几碗粥虽然还觉得未尽饱也知道不能再吃了。丫环收拾了碗筷离开洗砚却又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卢鸿这边吃过饭觉得精神好了不少烧也略有些退了。心中盘算诸事直到深夜时困意上涌方才睡着了。 第五十二章 扑朔迷离 卢鸿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洗砚早已经醒来看不少。 洗砚忙着侍候卢鸿洗漱完毕又用过早餐。这时闻得门外传来衡阳公主的声音道:“卢公子今日感觉可好些?” 随着声音衡阳公主已经进了门来。卢鸿忙半坐起身道:“不敢劳动公主相问。此次蒙难得公主相救大恩不敢言谢只得永铭于心。今日觉得已经轻松多了再过两天便可起身。那时便可回叔父府上静养以免再打扰公主。” 衡阳公主摇摇头说:“既然到了我府上总须要养好了才回去不难倒显得我这主人是个恶东家了。这且休论只是衡阳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不知方不方便?” 洗砚一听知道衡阳公主有事要同卢鸿谈连忙收拾东西退出门外。卢鸿淡淡地说:“公主有话请讲何须客气。” 衡阳公主略停了一会才轻轻地说:“此次遇刺之事不知卢公子有何想法?” 卢鸿不动声色道:“在下自思至京城以来似乎并未得罪过人实在不知是何许人竟要置在下于死地而后快。或许是那刺客认借了人也未可知。” 衡阳公主冷笑一声道:“卢公子太谨慎了对着衡阳也如此么?不瞒公子衡阳也着人调查过公子到京城后的言行举动。只说公子的身分令师本是太子右庶子更是身居国子祭酒之职。你身为令师衣钵传人若说你不是太子一党只怕无人能信。” 说到这里衡阳公主看了看卢鸿的脸色又接着说:“可怪的是公子与那太子几乎未有来往却几度与魏王盘桓。虽然你数次公开坚拒魏王之邀但魏王不仅未见与你疏远反而愈见亲密。” 衡阳公主摇了摇头。接着说:“何况公子本是范阳卢氏之后令尊更是身为卢氏族长。卢公子世家子弟于世家的忠诚只怕远在我大唐之上吧。如此一来有心人不禁要问:卢公子以卢家世子身份于太子、魏王间若即若离究竟是何用心?” 卢鸿听着衡阳公主之言脸上虽然强自平静。只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自己与这衡阳公主不过有一面之缘为何对自己这般关注。她说曾派人调查自己不知究竟都有些什么内容?心下想着。口中却说:“公主太看得起我了。卢鸿不过一介闲人玩些文房做些诗词聊以遣兴罢了。至于太子、魏王。朝堂中事又或世家派系却从未掺杂过。” 衡阳公主轻笑着道:“若说文彩风流公子自然不居人后。世人看公子或也有这般看的。只是衡阳却不敢芶同。这且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我那上官姐姐。你待怎么办?” 卢鸿见衡阳公主言语闪烁。又突然扯到了上官玥身上纵然辩材无碍。对着这位难缠的公主也觉得难以招架只得吱唔道:“上官姑娘与我有什么干系?什么我待怎么办?” 衡阳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装着没事的样子。我那上官姐姐前几天被你哄得魂都丢了成天围着你转;又与你大庭广众下牵手携行全长安都传遍了。现在你倒是一抹清说没干系了?你可知道为什么上官姐姐自你醒来这两天都不肯来见你么?” 卢鸿摇头道:“却是为何?” 衡阳公主道:“唉可怜我那上官姐姐见你当时那份样子吓得死去活来哭得昏天黑地什么也不顾了就傻呆在你身边。要不是我硬拉走怕不都化了望夫石了。上官姐姐虽然人给我拉走了魂还留在那一问三不知的负心人身上。若不是你昨天总算醒来呀上官姐姐不吃不睡的怕先你成仙了。她流了一夜的泪两只眼睛都肿得桃子似地怕某人见了她的狼狈模样在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不敢前来只是一会派丫环问个信。可怜这份真心竟然还有人故作不知充作清高模样!” 卢鸿不敢接语只道:“公主取笑了。我与上官姑娘心如明月绝无私情。公主纵然责骂与我却不可污了上官姑娘的清誉。”…bsp;衡阳公主摇头道:“我与上官姐姐情愈姐妹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更如何会污她清誉。卢公子我知道你家中已经订了妻室乃是阳郑氏之女。若说身份地位与你相当也无可置喙。只是上官姐姐这份苦心你也不忍相负吧?你是世家子弟但上官姐姐 自高以你目前的身份地位怕还有些周折。” 卢鸿心中警惕心中念头急转。这位衡阳公主实在是自己所遇过最难对付的人物。观她语言滴水不漏或声色俱厉或出言调笑或义正词严牢牢占着主动更步步紧逼。想来她先是威吓后以上官之事诱导其中必有圈套在后等着自己。只是不知其后手为何意欲何为。 卢鸿想来自己的价值不过一是自己这块招牌二是身后地家族。但衡阳公主一介女子纵然贵为公主又有何能为?她这般费尽心思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摸不透衡阳公主的心思卢鸿只得以不变应万变说道:“劳公主挂心。公主为上官姑娘如此用心卢鸿佩服。只是此事无论如何终须上官姑娘之意方可商量。待在下身体稍安便拜会上官姑娘定然不会负了公主这片苦心。” 衡阳公主见这卢鸿软硬不吃说得含含糊糊一时也不知怎么对付。正在此时家人来报门外有人求见乃是卢鸿的亲友又来探看了。 衡阳公主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事我也不便相逼。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我那上官姐姐是何等样人他人求也求不来地。你可不许负了她。” 卢鸿看着衡阳公主轻纱相遮只隐约可见她双眼却不知是何神色。也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得点头应是。 衡阳公主便起身而去不一会谷那律、马嘉运等都进来了后边还跟着卢家三兄弟及祖述等朋友。…bsp;审书组中人见了卢鸿各各上前问候。见卢鸿今日气色已经颇佳谈起来也都颇为轻松。那谷那律还开玩笑道:“当日卢鸿你送我那面朱砂扇我就知道此事不对你还兀自强辩不以为意。今日见红正是当日朱砂竹之兆啊!” 众人皆笑。那马嘉运又说起卢鸿遇刺之事已然轰动京城目下朝廷已经大动干戈搜寻刺客。 原来今天一大早魏王便入城进宫面见天子禀明卢鸿遇刺之事。卢鸿虽然未得功名但这一段以来名声雀起在士林中声望极高。如今竟然在魏王府归程时光天化日遭遇刺客当真令人震惊。因此天子震怒着魏王督着有司察查此事。 此外据说孔颖达、颜师古、褚遂良、立本以及卢承庆等人都具本上奏要朝廷严察此事。尤其是孔颖达卢鸿本是他爱徒更视为自己的接班人遇此大难自然要大声疾呼。孔颖达年青时便因经论之事曾有那衔恨之人遣凶刺杀。若非前代礼部尚书杨玄感爱才思贤将其护于府中只怕早就难免于难了。今日见自己爱徒居然又遭此毒手如何不怒? 因此孔颖达昨天回府后便连夜写了奏折今天早早去面圣去了。估计此次卢鸿遇刺之事惊动极大定然不会轻易平息。 卢鸿默然。自己遇刺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令人难明其由。在他心中暗想不管是谁欲对自己不利既然敢下手就必然有万全之策。估计朝廷就是下再大的力气也不过是摆个样子给各方一个交代罢了。若说朝廷真能把这件事查清楚卢鸿自己都不相信。 众人又说道那《五经正义》已经通过不日便要开工雕版朝廷也会有嘉奖。祖述又说上次重阳登高卢鸿的诗还没写呢自己早已经着人将一旁地山崖磨平了就等卢鸿题了字好刻上去。这黑厮还煞有介事地嘱咐道要卢鸿身体一旦康复立时便要先写了这诗。不然不定哪天再遇刺兴许就写不成了。惹得众人一齐骂他胡说八道。 说了一会子话见卢鸿又有些乏了众人便起身告辞。众人才走不久李泰又来探看。这次没有再受阻挡只是所说与众人一般李泰入宫力请亲察此事定要察个水落石出才好。 李泰道:“卢公子你只安心养伤察访凶手之事本王已经交办下去定然将背后指使之人挖出来。” 卢鸿连连点头称谢又说了一些题外话李泰才告辞而去。 如此过了两天卢鸿身体才将养好了肩膀虽然疼痛但已经没有大碍慢慢地起身可以行动了。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这边方好起来上官玥却病倒了。 第五十三章 疗养的日子 官玥这一段本来就心情郁郁前几天因为见卢鸿受伤怕又整夜未眠。折腾来折腾去只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又受些风寒一下子便病倒了。 卢鸿闻了这消息便对衡阳公主道想去探视一下上官玥。衡阳公主想了想点头称好亲自陪了卢鸿一同来上官玥的房间。 到了门口卢鸿停下脚步对衡阳公主道:“还请公主先进看上官姑娘可方便。” 衡阳公主似笑非笑地对卢鸿道:“偏象多生分似的倒象是我逼你来的。”说罢便先进了房间。 遥遥闻得屋内有切切私语之声之后又有短促惊叫及打闹的笑声。过了良久才闻衡阳公主的声音道:“卢公子请进来吧。” 卢鸿等了半天本来也是伤病后身体无力腿都站软了。好容易才听到可以进了连忙进门。屋内一股药味好在他这几天也是天天在药里泡着倒也不觉得刺鼻。 见上官玥正躺在榻上衡阳公主在一边坐着。上官玥本来就有些瘦弱此时病中更觉得弱不禁风面色苍白脸上却有两分红晕。许是刚才病中和衡阳打闹有些累着气息微微有些急促。 卢鸿向上官玥施礼道:“前时偶遭凶难得姑娘施以援手铭感五内。更闻因劳累致获采薪之患卢鸿深感不安。” 上官玥连道:“卢公子莫要如此说。玥本自体弱身体违和也是常有的何关君事。公子身体可大安了尚须多做休息切勿过劳。” 他二人文绉绉地说来说去衡阳公主笑着说:“怎么说的这般费劲。总不是碍着我在旁不方便吧不然我就先躲躲省得姐姐不方便。” 上官玥一听面上红晕更甚偷偷地掐了衡阳一把。没想到衡阳“哎呀”一声惊叫道:“姐姐你若要我快走。直说就是了偷偷掐妹妹做什么?” 上官玥一听尴尬得不得了。卢鸿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道:“既然上官姑娘并无大碍还是多多静养便是。卢鸿这便告退了。”说罢一拱手连忙退出来。连急带累只觉得浑身无力连忙回房躺下休息去了。 上官玥本来也无甚大病。不过是劳累惊惧所至。毕竟年青过了两天就没什么大事了于是又过来看卢鸿。每每有衡阳在旁时衡阳便出声调笑二人。弄得二人好不尴尬。若无衡阳在一旁二人又不知说什么好反倒更加尴尬。卢鸿待要搬回卢承庆府上去衡阳只是不允。道伤病尚未痊愈断无让病人出门的道理。 卢鸿无耐也就放下心来静养。闲居无事身体渐复。便要洗砚准备文房之物以书画自娱。好在他所伤在左肩作书画也无大不便。 前时卢鸿书画之作。外人所见也不过吉光片羽。此时天天沉于此道。衡阳公主及上官玥自是大饱眼福。从梅兰绣菊到鱼蛙虾蟹。身边寻常小物卢鸿竟是均以之入画。更在画上。题款留句平平常常的东西一下子便顿生意趣。初时卢鸿作山水时上官玥还只是观赏未有动手之念。待见了卢鸿作水墨兰绣淡雅绝伦爱得不得了说什么也要跟着学。过不几天衡阳见了卢鸿一套册页上边墨虾墨蟹小鸡草虫等都是寻常草虫小景登时爱不释手。居然第二天也似模似样的备了文房要卢鸿教自己画这些小虫来了。 卢鸿这草虫画法乃是后人所法称为兼工带写。即以工笔画法作小虫而以大写意手法写补景花卉。两相映衬使人观后既觉得小虫生动精细又能见花卉水墨淋漓对比强烈饶有生趣。衡阳虽然是天之贵胄公主之尊却性喜小虫小鸟等物。因此定要学这作画之法一偿其愿。…bsp;卢鸿乐得如此省得三人相对生事因此教得倒也尽心尽力。上官玥所学兰绣虽然看似简单其实最吃功夫若无隶篆书**底并时常练习绝难画好。上官玥向来只是学得小字初上手时总觉得为难。倒是衡阳公主居然极有天赋没用几天那虾蟹等物画来便颇有几分神采。卢鸿大加称赞衡阳公主心中欢喜上官玥却闷闷不乐。 卢鸿只得大加安慰连称兰竹本就难画上官玥所绘已然颇有神韵。更多加指点务使上官玥画艺进境更快。这几天二人耳鬃厮磨都有些不避形迹。只是卢鸿却没注意到衡阳公主虽然在一边学画似是专心致志但轻纱后看向自己二人的目光却总有些得逞的笑意。 学画的自然不只是这两位。 父子、立本等见了卢鸿的花鸟草虫也是大为倾倒出先时地劲头来求学。只是衡阳公主这别业距离长安甚远他三人又不能长住于此只好隔三差五地才跑上一趟。只要一来便抓住卢鸿问个没完搞得卢鸿烦不胜烦。旁边的衡阳公主见了便笑他重色轻友实在是不可救药啊不可救药。 他这里教书作画清闲散淡。长安城中因他遇刺一事却闹得不可开交。 卢鸿遇刺后不久便被衡阳公主救起。衡阳公主随即派出人手四处查看不久在山道上现了卢鸿所乘马车。车夫系被一把弩箭之类凶器射中咽喉一箭毙命;在车壁上尚留有另一支弩箭的痕迹。但两支箭都被刺客收走并未留在原地。 按此说来凶手至少携了两把短弩准备得应该是相当充分。而在行凶逼卢鸿坠崖后又能从容退回将两支箭带走可见其考虑充分必然是个老手。现场没有找到特别有价值的痕迹唯一留下的便是插在卢鸿肩上那把短刀。但这把刀并非上好的利器只是一把极其普通的短刀上边没有任何可以追踪的印记估计便是寻常摊铺所购地东西。 追查人员至此也无法可施。另一条思路便是刺客能埋伏在卢鸿当天的路上必然是了解其行踪之人方可。这般说来最大的嫌疑自然是魏王李泰。但这事只能在脑袋里偷偷想想再没哪个胆边生毛的敢说出口来。何况这案子本来就是魏王督办天天在催下边人撒开网去定要捉拿凶手归案呢。 卢鸿遇刺一案震动极大。虽然卢鸿并无功名在身但他身后卢氏、郑氏、崔氏地背景任谁也不敢小看了他的身份。这几日各大世家纷纷上书痛陈世家长期以来经受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打击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大声疾呼朝廷定要扫荡诸魔还天下人一个清明乾坤。 此外朝中如孔颖达等士林名儒均纷纷连续上书。卢鸿这几年在士林中影响日渐突出其气学、格物学等已经被天下士子接受假以时日士林领袖的地位跑也跑不了。突然遭此横祸自然引起士林极大愤慨。 就连朝中重臣房玄龄、马周等人对此事也极为重视。卢鸿与人并无冤仇何以有人要夺其性命确实令人费解。此事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各方势力地冲突由不得朝廷不谨慎对待。 只是虽然各方戮力进展却是丝毫也无。终南山地界本少人烟连绵数十里均是山岭若说在其中找到刺客来往的痕迹那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何况看这刺客的行为分明是个中老手若说留下明显的线索只怕是不太可能地。 就这么乱糟糟地闹了十几天才有一个线索被挖了出来乃是终南山脚下一户山民提供出来的。 这户山民乃是一对老夫妻住在终南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山坳里。老头儿每日打些柴火入城去卖生活甚是清苦。据二老回忆就在卢鸿遇刺地前一天有一个大汉前来借宿说是错过了宿头借住一宿。那大汉身高八尺面色黝黑寡言少语浑身上下只携了一个不大地布包。他只住了一个晚上次日早早地便走了。二老还记得这大汉面容有些奇特倒似北地的胡人一般。…bsp;待卢鸿遇刺之后官府大索那老头儿入城卖柴时听有人道官府悬赏搜求卢鸿遇刺一案地线索。老头儿计算时间觉得那大汉甚是可疑便径到官府中报来。 官府中正被魏王逼得无处寻觅有了这一线索不管真假也要当作稻草般抓住。当下便急忙上报又着缇骑及精细的仵作去往那老汉家中细查。 待详细询问了二老那大汉的形容举止之后均觉得此事确乎可疑。此处又不是交通之地哪有人来此处寻宿的?何况那大汉又未携行李眼见得不是出门在外之人。众人又四处查找。结果便在二老所指那大汉次日离开的方向不远现了怀疑是那大汉留下的一些痕迹竟是由小路上山去了。 查案之人大喜当既按着二老所述大汉形容下了海捕文书广布人手搜查那大汉。只是当时大汉投宿时天色已晚二老目力又不是太好说得也不是很清楚。此时大唐中北地胡人甚多光这长安城中胡人怕就有几千若说只凭二位老人几句描述就找出来当真也不容易。 第五十四章 两个新学生 鸿也由探视他的众人口中知道这些消息。只是他事虽有极大的疑心但对于能否抓到凶手甚找出背后真凶来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再说自己再怎么关心也是无用因此也犯不着为此劳神。 这几天卢鸿的学生数量又有增加的趋势而且还一增就是两个。一个乃是衡阳公主的胞弟晋王李治另一个则是上官玥的弟弟上官庭芝。 衡阳公主本来与李治姐弟感情就很好上官庭芝与李治年龄相仿原也相熟的。这次上官玥因为身体不太好上官庭芝便来探看李治就也陪了他一起住过来了。 卢鸿自然知道在前世记忆中这晋王李治就是日后的唐高宗只是不知有了自己掺和历史还是不是按照以前的进程前进。此时见这位晋王年纪还略小今年才十五岁却生得颇为清秀只是行为中略有些阴柔之气不似他两位哥哥大气。 那上官庭芝相貌比起李治来还要俊美几分。两个小男人都这般秀气实在是让卢鸿看着有点不太适应。 因为衡阳与上官玥都在随着卢鸿习画两个小跟屁虫自然也就寸步不离的追在旁边。两人对卢鸿的大名都是久仰了此时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李治对格物之学极感兴趣成天一有空便要缠着卢鸿给自己讲课更求着衡阳帮自己说合想请卢鸿给自己当老师。只是李治现在虽然不是太子也是根红苗正的帝皇贵冑找老师这事也不是随便就得的。上官庭芝则没有这些顾忌反正他也看出来姐姐和这位卢公子关系颇不寻常请教起书画诗词来那是毫不客气。 上官庭芝对卢鸿的格律之说与其姐相反极为赞同。其父上官仪之诗体。本就是格律协美著称上官庭芝年纪不大但其诗作大有家风。此时得了卢鸿的格律之说自然立时奉为至宝更在卢鸿指点下诗作水准大进连上官玥都觉得弟弟的诗风格局颇有进境。 除了诗词格律之外上官庭芝对书画兴趣亦是颇浓。只是他基础略差。便天天缠了卢鸿要他为自己从头讲解课程。正好这几天因为褚遂良无法经常来访因此褚行毅得了机会便不嫌路远跑来找卢鸿李治与上官庭芝也就一齐听卢鸿讲解笔墨的奥妙。 “作画之法。之所以用生纸就墨其关键便是生纸更易体现笔法与墨法的变化这笔法一道先时咱们曾说过多次不外以书法之笔法参之。而墨法更须注意。如积墨、破墨、泼墨等其应用更有不同。”卢鸿侃侃而谈三个弟子不住点头两位美女今天不知去哪参加集会去了。倒难得清静。 褚行毅一如既往地寻根问底:“卢先生这积墨之法学生略有所闻那破墨之法又是何意?” 卢鸿手中拿着毛笔显示道:“所谓破墨。又分为以浓破淡。或以淡破浓。以浓破淡。乃是先以大块淡墨铺于纸上。然后趁湿以浓墨破之形成自然晕化使浓淡墨渗化染形成独特的效果。以淡破浓乃是先上浓墨再破以淡墨使浓墨与淡墨相交处形成自然衔接。当然也有以水破墨的不过较为少用罢了。” 卢鸿又道:“无论破墨、积累要着便在于自然生动黑而不脏淡而不浊。其实不管用什么方法关键还是画面地趣味技巧乃是末节。行毅你过于重视技法却有舍本逐末之嫌。”…bsp;褚行毅唯唯称是。这一段以来文人作画已经成了时尚褚行毅因为亲得卢鸿提点其画作颇有成就已然成了长安新一代文人中的画道高手极受追捧。只是他见了卢鸿总还是要摆出一幅学生的姿态总也改不过来。 这一段卢鸿所作花鸟草虫等作品逐渐为世人所知继山水之后又引起了一阵花鸟热潮。唐时花鸟作品已然较为成熟但只是局限于工笔作品。卢鸿作品中墨法极为狂放经常以大块浓淡墨块形成强烈的对比深富自然之趣。再加上独特的款识印章配合一下子便取代了山水成为文人新宠。尤其卢鸿所作的梅兰竹菊等题材更是受到了文人们的喜爱一时这类题材成了众人争相模仿的热门。相应地以前只作为裱画材料地生纸一下子便热销起来。许多文人墨客都在似模似样的练着在纸上抹几笔竹子然后题下几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类的句子再拿来馈赠亲朋以为荣耀。 这两天褚遂良和立本只能偶然有时间时才来相访。据说《芥子园画谱》再得数日便可大功告成。而卢鸿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该下山了。 这一天卢鸿一早便来求见衡阳公主言道身体已然大好谢过相救并疗伤之恩准备要下山了。 衡阳公主沉吟不语半晌才道:“卢公子身体大安搬回去也是应该的。 前时衡阳所说之事公子心中可有打算?” 卢鸿道:“公主厚爱之情小可铭记在心。只是卢鸿本性是个懒散随意之人无意功名。我知道公主关心上官姑娘有意提携在下。只是朽木难雕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 衡阳公主柔声笑道:“卢公子天性散淡出尘不问世事----呵呵就算是如此怕也难躲开这旋涡呢。就算是公子可以置上官姐姐地情意于不顾但既然进了这是非圈中哪能便脱身事外。前时遇刺之事不知公子有何感想?“ 卢鸿一推三六九道:“有司督办自然尽心察查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卢鸿不便妄言。” 衡阳公主轻轻摇头道:“卢公子咱们之间似也不必说这些虚头的言语。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事背后怕不是这般简单吧?前次那胡人刺客想来你也听说过了。不瞒你说其实此人是谁衡阳大概知道众人隐隐都能猜到。只是其中牵扯甚多。就凭魏王督办只怕今生今世也绝无水落石出的可能了。” 卢鸿摇头道:“魏王千岁错爱有加更全力追查卢鸿怎能妄加猜测?公主还请慎言。” 衡阳冷笑道:“如此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好我就明告诉你你的魏王千岁督办有力那胡人大汉已经有人认了出来不是别人。便是太子李承乾身边地刺客高手纥干承基!”…bsp;卢鸿一听心中大惊自己与太子并无冤仇如何他会派人刺杀自己?但想来这等大事。衡阳公主定然不会信口雌黄实实让人惊讶。 衡阳公主接着道:“想来你也想不明白这太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派人刺杀于你?你却不知太子一向游猎废学行为荒诞不羁。他私养的刺客数人但有不对心事的。轻则派人殴打重便行刺逞凶。其左庶子于志宁因为上书规谏。他便遣刺客张师政行刺。虽然此事未能得逞。皇族中人。哪个不知?右庶子张玄素就因切谏太过。被太子派人在东宫门外以马锤打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知。若非朝臣闻声相救怕不早就丧命了!你是孔颖达弟子那孔颖达多曾规劝于他管得甚严多有怨憎。何况你与魏王近来走得颇近虽然你自己觉得一直婉拒其招揽但太子怕不会这么想吧?若真因此迁怒与你一时冲动行此下策有何不可?” 卢鸿初听时尚觉惊讶低头细思却觉不然微笑言道:“公主之言自然有所依据。只是以卢鸿想来太子天潢之冑怎么会在意我这小人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太子要行刺怕也轮不到我吧?” 衡阳公主点点头道:“你果然明白。所谓太子刺杀于你嘿嘿谁知真实情况是怎么样地。只是你可知道你那魏王千岁调查得可不是如此呢。估计用不了几天人证物证就会砸得结结实实的而他还会百般遮掩必不使太子行刺你之事达于上听----当然最终圣上还是会知道地。那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就难说了。” 卢鸿一惊。自己地地位虽然非是官身但颇为敏感。若真如衡阳所说其中牵涉地东西就太多了。 衡阳公主冷笑一声道:“这皇家之事一旦牵扯进来哪有你全身而退地道理。不管是太子还是魏王眼里你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当然他们不知道卢公子你可不是他们心中简单的棋子呢。可笑我那太子大哥整日里游冶无度谈到你时还口口声声道“穷酸无能之辈”。便是魏王眼里你也不过是一个待价而沽地谋士一流人物吧?” 卢鸿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问道:“公主与在下说这些不知是何意思?” 衡阳公主自信地道:“我知道你所求甚大我也不敢指使你如何。只是我想与你合作共同应付此乱局不知你意下如何?” 卢鸿道:“公主所说乱局是何意?当前天下太平可说河清海晏何乱之有?” 衡阳公主“哼”了一声说:“事到如今你还打什么哑迷!真若是太平无事你世家争的什么科举太子魏王抢的什么皇位你又怎么会遇这场横灾?我不瞒你说不管是太子还是魏王若此二人得了皇位不管是重用权贵还是提拔寒门学士你世家都难讨得好去。只有与我合作方是唯一出路。” 卢鸿又思考了一会这才说道:“公主所说之事卢鸿未曾得闻。世家之事卢鸿也做不得主。因此此事现下说来卢鸿却是无可应承。何况昨夜我得家书却要回返范阳暂时怕要离开长安了。” 衡阳公主点头道:“我也不要你现在应承什么。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来找我。我所说地依然有效。” 第五十五章 不如归去 鸿与衡阳公主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正在这里门口传来上官玥的声音道:“啊卢公子也在这里啊。” 二人转身见上官玥已经进来。这一段上官玥身体恢复得已经全然好了心情又不错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只见上官玥走到衡阳公主旁边笑着道:“我道公主的画怎么就进步比我快得多呢原来是卢鸿你给公主开小灶。哼这回可给我抓到了。” 卢鸿苦笑着道:“上官姑娘取笑了我这里哪有什么小灶可开的。” 衡阳公主也道:“上官姐姐不要生气我那是什么学画不过描几个小虫玩罢了。哪如姐姐你专攻兰绣大作是真正的雅艺。”说罢又转对卢鸿说:“一直以来也未求过公子画作。今日便想求件墨竹以为留念不知公子可愿赐作?” 卢鸿看着衡阳寻思片刻点点头道:“不敢称赐涂鸦之作还望斧正。” 说罢衡阳已经要门外的侍女准备器具。因为这一段学画所用的工具都早备全因此准备得倒也迅。 卢鸿取过一支大兰竹先在水盂中将笔浸得透了以笔尖从砚中蘸过一点浓墨又在一边的白瓷盘上轻轻抹了一转将墨色调得合适了这才从纸张下端向上如写隶篆一般一节一节写下一茎竹竿来。 画竹之法最要紧便是画那一股气节。古人以竹有“宁折不弯”的豪气和“中通外直”的度量故极重其品格。更因竹之有节喻人之有节故有“喜气写兰怒气写竹”之语便是言道写竹须有勃然生气。画绣时笔法竹竿似篆竹节似隶竹枝似真。竹叶似草故真草隶篆四体书法都在墨竹之上体现出来难度极大是历代文人最喜欢画的题材。 画罢竹竿卢鸿又以浓墨来点竹节。之后以略淡一些的浓墨勾写绣枝。 绣子由第五节方起小枝。且左右交错而出。写这小枝极是考验笔上功夫。哪怕一笔力道未足整件作品便要大受影响。 之后卢鸿再于笔端点水调墨先淡后浓。腕下不停一片片浓淡远近的绣叶便依次生于枝头。 此图卢鸿所绘乃是两枝整竹由根至梢。完全写于纸上。远远观来当真如竹影摇动疏朗劲俏;近观笔墨变化自然。淋漓痛快确然有清丽华滋之态。 两竹画毕卢鸿又在其下。添了几枝新篁。所谓新篁。乃是指一年生的新竹。其叶乃是向上伸展的。待次年便翻而下垂了。据说墨绣新篁之法。是元代赵孟頫之妻管道升所创数竿晴竹翠叶小小秀雅绝伦。几枝新篁补过更显得画面丰富多端。 上官玥笑着说:“今天可算见到卢公子的真本领了怎么这么简简单单的笔墨就能画得这般灵动呢。这件竹子只怕衡阳是再舍不得送人了吧。哪天我也得要一件才好。” 卢鸿心中一叹并未接语。换过一枝小些狼毫略略打量了一下画面这才在左上角题下两句诗道: 我亦有亭深竹里也思归去听秋声。… 下边又落了款。早有人把卢鸿地印章取来卢鸿分别下名号又选了一方闲章押在右下角这才起身请二位观看。 上官玥看了这两句诗笑容一时僵住低头轻声问道:“卢公子你要走了么?唉你伤已经好了也是时候该下山去了。” 卢鸿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范阳家中来信要我即刻回家完婚。” 上官玥一听身子一晃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阴云万里霜寒木落。 此时已然入冬灞桥边的依依杨柳已经没有了卢鸿初来时的嫩绿鹅黄。干秃的枝条在清冷的风中摇荡深沉的河水静穆无声。 卢鸿此次返程送行之人数不胜数。就连魏王李泰也放下手头事务特地赶来相送。 此外如孔颖达、褚遂良、颜师古、谷那律、马嘉运等人也纷纷到来卢承庆兄弟和卢修、卢齐、卢平三兄弟以及祖述、褚行毅等均在其列。 孔颖达此次对卢鸿离去最是难舍。他前些时候已经与国子监中几位同仁相商欲荐卢鸿入国子监中为国子博士颜师古更道便直荐为司业为是。商议未定却因不久后卢鸿遇刺一事而耽搁。此次卢鸿伤势方好又要返回范阳入国子之事怕又要延期再议了。 更有数不清的长安士子自到霸桥边相送场面颇为热闹为萧瑟的天气也染上了一抹热烈地颜色。 案上的酒杯满了又空卢鸿面对着众人或欢笑或伤感的面庞一杯杯浊酒下腹总有几分浇不开的离愁别绪。 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人。… 李泰信手由一边地一株高大柳树上折下一枝柳条对卢鸿道:“卢公子虽然此时天寒地冻万物萧疏但只须来年春回之时虽只一条残枝亦能抽条吐绿。今本王以此枝赠别愿君千里万里身体康健。待春日暖时复回长安饮酒作赋再叙别情。” 卢鸿哈哈一笑双手接过柳枝拱手向众人作别洒然登车而去。 众人远望车行渐远尚能遥闻骊歌轻唱: 聚散匆匆不偶然。一年遍历秦山川。但将痛饮酬***莫放离歌入管弦。 萦绿带点青钱。灞桥寒水碧连天。今朝放我东归去后夜相思月满船。 终南衡阳别业书房中佳人白衣胜雪悄然独坐。案上书卷横斜墨香依然只心绪却再无往日的宁静喜悦。 一边的衡阳公主幽幽叹道:“上官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出行不久竟然彤云密布飘飘扬扬地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此时天气尚不是非常寒冷白雪落地既化一路之上泥泞难行。卢鸿在车内看着窗外乱舞地雪花回长安想着一年来的苦辣酸甜心中别是一番滋味。 回乡的路总是一般漫长。(第五卷完) 第一章 谁言寸草心 打梨花雪打萍青衫薄酒任平生。 剑气销磨颜色改江畔依然老竹亭。 别前上官玥竟然未作一言就连衡阳公主也只是淡然作别。离开之时二人均未相送卢鸿心中对上官未始不有隐隐的歉意。 一路之上卢鸿心中更是不断闪现长安一年来诸生态。敌友难明的魏王李泰却一直热情亲切难辩真伪;衡阳公主更是飘忽难定令人心惊。再想想一心回护的孔颖达以及率直天真的褚遂良等人这一年可说杂彩纷呈。经历的种种想来竟让人如十年一般。如今再回故园回前尘直有恍然如梦之叹。 近乡情怯。终于见到范阳城远处的身影卢鸿心中竟有几分波动难耐。 虽然只离开了一年的时间卢鸿觉得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车子穿入高大的城门进入范阳城内。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卢鸿心中倍觉亲切。只因范阳在前几年由太极书院及义学带动故一时文风大盛郡中无论老幼均以入学识字为荣。家中但有聪明的后生便是节衣缩食也要想方设法供他读书才好。若一旦鱼跃龙门被太极书院取了一家人都要视为天大喜事更是在左邻右舍中最有面子之事少不得要被街坊一再夸耀以为荣光。 太极书院的名声随着算学竞赛中的成绩更为响亮直有天下学子归望之意。崔三醉与郑家三老均常驻与此。更有多名海内名儒或慕名而来或应邀而至一时士林之盛尽集于斯。 卢鸿此次归来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会不会倾城相迎。也很难说。 马车拐过大街行入卢府自角门停下卢鸿下了车早有家人迎了过来。一个个见了卢鸿都笑着道是“少爷好”。卢鸿看着家人也都一一应着又见卢多迎了上来。连忙上前几步接着卢多双手。 卢多甚是激动颤声道:“少爷你可回来了。那时听说你受了伤老爷和夫人都急死了。唉。看今天少爷没事大家可是都放心了。” 卢鸿连忙笑着说:“让大家操心了。我父母身体都好么?” 卢多点头道:“都好都好。老爷夫人都在里边等你呐咱们快进去吧。”说罢引着卢鸿快步向内行去。脚步却略有蹒跚。 卢鸿紧着几步早到了后堂院前。抬头看时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只见卢夫人以手扶门已然在门外翘相望。 看着一年未见。母亲却苍老了不少眼角皱纹已然更是深密两鬃俱见斑白。看母亲注视自己眼含热泪。嘴角微动。卢鸿再也忍不住。急跑两步跪下道:“娘亲不孝子卢鸿回来了。” 卢夫子眼中热泪长流。连忙把儿子扶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卢鸿的手用力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何时卢祖安也站在了一旁眼中也有泪光闪烁。卢鸿双手被卢夫人攥住无法行礼只得唤声“爹爹”。卢祖安点着头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 卢鸿扶着卢夫人一家三口慢慢进院。卢多擦去眼角泪花又敲了一下还在一边抽泣的洗砚的头这才笑着说:“咱们快忙咱们的吧。今天老爷和夫人总算是高兴了。” 今天卢鸿归来也算是卢府中一件大事。只是各房都是至亲知道卢祖安夫妻担惊受怕爱子归来必有的是话要说。因此都只派人送了信来约定日期来访当天却无人上门打扰。一家三口便在屋内相聚其乐融融。 卢夫人自从卢鸿进了门便拉他到榻上坐下听卢鸿为自己讲长安中的所见所闻。听到高兴时只是看着儿子微笑;听到受伤惊险之时又忍不住掉下泪来。还是卢鸿不断相劝又给娘亲看了肩上伤口道已然大佳一点也不疼了。卢夫人伸手轻轻抚摸儿子肩上伤痕眼泪如线般落下连卢祖安也劝了半天才止住了眼泪。 卢鸿初进长安便名声大著。创制新篇、精辨古物、王府题壁一时名动长安。待提出格物新说创书法新风更是名扬天下。卢祖安与卢夫人自然是喜动颜色深以为傲。bsp;只是对卢鸿不愿出仕欲游于士林之事卢夫人心下总有些不喜。卢祖安虽然也不愿儿子如此但他为一族之长又看得长远倒还可接受。卢夫人却总要卢祖安写信相劝卢鸿终觉得男儿事业总要有个功名才是正途。卢祖安也只是唯唯答应心中却想自己那儿子主意比世人都大哪是自己这个当爹地劝得了的。 卢鸿为世家谋划一事卢祖安也没和卢夫人说 兹事体大也不便什么都告诉她。后来卢鸿名声更极书院也在竞赛中出彩卢夫人慢慢想开了也就不再唠叨。 待卢鸿与上官玥携手同游之事传来卢祖安大为生气暗责卢鸿行事莽撞还是孔颖达与卢承庆都有书信到来专门解释此事卢祖安才略略平息。卢夫人想法与丈夫不同一边向亲家母传信解释要郑夫人放心道卢鸿识得大体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郑柔之事;一边心中也暗暗有些得意心道自己这儿子当然是天下最好的男子但凡女子哪有不倾心的有美相伴也是很正常。定是那上官玥纠缠卢鸿可是不关儿子的事。 知道卢鸿遇刺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便将卢祖安夫妇吓呆了。虽然来信说卢鸿已然无大碍但卢夫人怎放得下心。当时便要收拾出赶往长安探视儿子。还是卢祖安冷静下来后劝住了卢夫人。道儿子既然已经无恙信中说也照顾得甚好就不要再去给他添乱了。何况估计到了长安他都也恢复好了。不如写信让他先回家反正也快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卢夫人听了这才慢慢转回了主意。更与卢祖安商议闻说朝廷要出新法令男子成婚之期要从十五岁改为二十岁。不如趁新令未行紧着把卢鸿叫回来把他与郑柔的亲事办了从此便留在自己身边不要再放他出去了。 卢祖安想想也是既然卢鸿无意入仕在长安在范阳总也差不多。再说卢鸿与上官玥之事也实在让卢祖安不放心。还是早早把郑柔娶过门拴了他地心稳稳当当的也不求什么了。当下便派人与郑家商议又修书要卢鸿回家成亲。 当天家中晚饭卢夫人特别吩咐厨房多准备卢鸿爱吃的饭菜。饭席上卢夫人不停地给卢鸿夹菜将卢鸿面前碗中堆得如小山一般相似口中还直说看卢鸿好象瘦了一定要多吃几口。 卢鸿愁眉苦脸地道:“娘亲孩儿确实吃不下了。再说我哪瘦了我这是长个儿显得……” 卢夫人笑着打断道:“我生的儿子胖瘦我还看不出来么?快吃快吃一会凉了就不好了。再尝尝这道鱼可是吴妈跑了半天才给你买到地呢。这大冬天的真是不容易在长安再没有咱们家做的味正。”说着不由分说又把大半条鱼夹到了卢鸿碗里。卢祖安本来也爱吃鱼才举筷子就看卢夫人素手闪过盘中只剩下一个鱼头看着自己只得咳嗽两声闷头吃饭罢了。 晚饭过后卢鸿又陪着二老呆到很晚。还是卢祖安看儿子略有些累了道他长途跋涉还是早早休息为宜卢夫人这才赶着他快回房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卢鸿早早过来请了安用罢早饭卢鸿这才有机会向卢祖安禀明自己遇刺后衡阳与自己两次相谈所说之事。 卢祖安沉吟半晌才道:“此事鸿儿你定要守口如瓶万万不可以丝毫泄露。说来却是奇怪衡阳公主一介女流却有何目的?难不成她还能当太子么?” 父子二人商议片刻也是无法想通只能想其背后或尚有其他势力以为支持。 正商议之时门外已经有人来报范阳地方郡守竟然来拜会卢鸿。 按说以卢鸿地年龄身份怎么也轮不到郡守来拜会他。只是卢鸿本是魏王、衡阳公主等看重之人在士林中地位颇高郡守本也要与卢家拉好关系又能得个礼贤下士之名也就不顾屈尊前来了。 之后各房之中兄弟都一一登门还有奚老大、卢安、黄晖等人均先后到来一时甚是热闹。 次日卢鸿一一回拜又到太极书院拜会崔三醉及郑家三老以及诸位特聘而来的名儒。据说那崔三醉与郑诚天天辩个不休从天地阴阳演化到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类杂题无所不包。后来众人嫌他二人噪专门为二人找了一个对门小院请他二人搬进去。他二人乐得如此天天争论不休。更一人收了一堆弟子分别以“博陵派”与“阳派”自称。老的对老的小地对小的天天辩日日辩一个个练得铁嘴钢牙死人也能说活了。尤其到了书院经辩之日更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务要将对方折于坛上而后快。 后来这一批弟子入仕后多为外交人才出使外藩均无往而不利。一个个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常常兵不血刃而建奇功成为大唐历史上一支独特的力量。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章 群英荟萃 鸿到太极书院先派人通禀前去拜见朝廷派驻于此导。 此位训导姓古名铁字印刚。要说起算学经义倒也颇为精通。为人又方正古板毫无变通。初到太极书院时日日不是审这个就是察那个众人不胜其扰。后来卢祖安着人暗查知道这位古大人最喜碑版拓本研读古文。本来卢鸿之前使人搜过碑刻家中少什么也不缺这个拓片多有复本这一下子便投其所好拓片如雪片般砸了过去。卢祖安又使人不拘良莠只管多寻便好于是成堆的拓本便直接将古大人埋在了屋里。古大人开始还略作推托只是见了喜爱之物不免双眼放光。于是白日鉴碑夜间赏拓再无闲时忙得不可开交再没心思来管学院之事了。 卢鸿着人通传之后进了训导所居室内只见这位古大人身材不高脸形方正正抱着一册拓本皱眉深思。这将拓本裱作册页之法本也是卢鸿所创。古大人偶然见了觉得比起卷轴更为便利因此也采用此方装裱自己所藏碑拓。 卢鸿进屋只见四壁之上挂满各种整张碑刻精拓其上更是加满题跋书法沉郁苍然落款正是古铁本人。卢鸿心中也不由称赞这位古大人书法深得金石之意在这唐代也算一位异数。 卢鸿上前见礼古大人想也早闻过卢鸿金石方面的名声当下大喜连道免礼请了卢鸿就坐。还没等卢鸿坐稳古大人已经言道:“闻说卢鸿公子精于金石之学雅擅鉴古以后少不得要多多请教了。” 卢鸿心中暗暗笑连忙道:“训导大人太客气了。卢鸿才至范阳便已闻说大人博收碑帖见识高妙。海内独步。以后若得机会还要多多指点卢鸿才是。” 古大人一听卢鸿称赞甚是高兴连连点头。忽然见到手中拓本一时又愁眉苦脸地道:“唉还说什么见识。这件东西我是前个月时偶然得到的也不知问了多少方家察了多少古书。便是搞不清它的来历。” 卢鸿一听也有些惊讶这位古大人虽然略有些迂阔但既然日日沉于此眼界自然差不到哪去。还有什么东西竟然连来历都搞不清楚的? 卢鸿连忙请训导将那拓本示于自己一观。待卢鸿拿过一看。不由暗暗笑。原来这位训导愁的却是《碑》。 这《碑》相传大禹治水功成后刻石衡山留下古迹。其上文字。笔划头大尾小如一般故称“文”。字形弯曲盘转古奥难识。此碑真伪。历来众说纷纭概无定论。 卢鸿也不说破只是故作沉思道:“这件碑刻卢鸿似乎曾闻过。其名字大概是叫《碑》。此碑书法便是传说中的文。相传为上古大禹治水时所立。其文古奥难识卢鸿也无法认得。” 古铁一听大喜过望。跳起来拉住卢鸿道:“?此话当真?不知卢公子在何书中可见过此碑?” 卢鸿为难地道:“也记不太清了而且印象中记载也极为简单。但观这字体形容应该是错不了的。古大人若是有心不妨请同好按此搜寻或有所得。” 古铁听了连连点头:“我就便修书请我各地的同窗亲友代为搜寻此碑记载。若公子什么时候想起来出处一定要告诉我啊。”说罢又连连向卢鸿致谢甚是诚恳。 卢鸿见古铁如此诚挚一时心中倒有些愧疚。只是让这位古大人沉迷金石非只他本人乐在其中太极书院也少去许多麻烦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卢鸿却不知自此之后这位古大人便长年研究碑刻金石之学更联系各地亲朋广为搜寻数年后集成《金石录》刊行竟成一代金石大家。 此时卢鸿见古大人已经无暇再与自己相谈已经开始盘算给哪位亲朋修书之事连忙告辞出来。 之后卢鸿便在书院一位本族同辈名叫卢涛的指引下先来拜见崔三醉与三老郑诚。bsp;此时年底将近郑知郑行已经先一步返回阳。唯这崔三醉与郑诚均觉回去着实无味居然同家人言道就在卢府过年要家中人不必挂念了。因此他二人依然住在书院天天论战不休。 卢鸿一进院便看见两班人马分作两队如众星拱月般拥着二人。左手一人身着破旧道袍头上乱荆钗几茎短须面带冷笑手携酒坛正是崔三醉;右手一人身着儒袍 神态肃然凛然生威正是郑诚。这二人身后:是形象大异:崔三醉身后一群个个神态狂衣着随意大有晋人风范;郑诚身后一排个个衣冠峨峨神情沉静都似儒家正宗。 此时正听那郑诚缓缓言道:“三醉兄此说却是大谬不然。那五行轮回之说虽然不见于《周易》却亦是传自上古;五德始终虽为后人演绎亦有其根基。千年流传岂可随便怀疑?” 崔三醉把头连摇几摇道:“老三你这人就是食古不化。按你所说那五行之中金生水火克金。前两天格物院的杨小子就亲自给我示范过他现了一种什么酸水只要以之就金器一时三刻铁块也能销得尽净。卢鸿小子说过天下事非经试验空口白牙说来以何为证?现在证据便在眼前水亦克金你的五行生克如何说得通?”他这厢说着居然身后就有弟子取出一个陶瓷小瓶其中装着似是液体鼓噪道这便是那销金之水声称对方如不相信尽可当场试验。 郑诚神态不变依然缓缓言道:“三醉兄却须知世间事不可只观其表面。此水老夫亦有所闻也曾与格物院中卢三问过并非寻常之水。虽然其形为液态怎可便以其性为水性?据说此物若不小心溅着在人身上必然烧伤皮肤可见其性本为火性。火能克金恰可以此为证。” 崔三醉哈哈一笑将手中酒坛举起喝了一口抹了一下口角残酒道:“老三啊老三你这才是胡乱猜的。不说别的老夫也曾试过以此酸液浇于火上那火立即熄灭。天下岂有火克火的道理?老夫手中这清烧酒便是以火亦可点燃;莫非以你之见这酒乃是木性不成?” 二人便这般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卢鸿见不是头忙想转头离开不想崔三醉眼尖早看到了卢鸿进来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卢鸿小子一年没见不知道辩术有何进境没有?还不快过来陪我论上一论可不要学这郑老头子般不长进只抱了经典全为臆断不知道实践之理。” 郑诚见了卢鸿也很高兴对着卢鸿拱手道:“原来是卢鸿小友。小友精于辩术更擅格物之说便为评说一下。适才三醉老人强词夺礼大违辩论精义实已入了魔障。唉须知这世间万物怎可只观其表面。须得察其内涵推其本源方可得其至理。此格物致知之说三醉兄他总是流于表面。” 卢鸿愁眉苦脸左推右阻只是两人哪肯放过他?卢鸿被逼无法只好开口对崔三醉道:“前辈所说实践出真知确为不变的至理。那古人所传古书所载不可信者甚多谁可证其为真为实?唯有经过实践检验方可为信。”崔三醉连连点头手中酒坛又举了起来两眼眯着看向郑诚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bsp;郑诚大急方欲开口卢鸿又急忙转向他道:“前辈所说察其本质此说得物理之本。试验之法关键便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许多事情并非我们眼睛见到地就是其本来面目总须多方论证求实归纳总结反复推算方可知其为真。前辈此法自然是格物致知的不二法门。” 崔三醉与郑诚面面相觑同时问道:“那我二人孰是孰非?” 卢鸿苦着脸道:“道分阴阳理别内外二老俱是对的。只有卢鸿错了没事不该跑来趟这混水。” “滑头!”“荒唐!”二老同声斥道。 卢鸿说了无数好话又道此时总须先拜会各位外聘的讲学以免失礼。又应承改日定再来此地与二老辩个痛快二老才放他一马让他先去。 卢鸿得了大赦立时落荒而逃。直出院门数百步这才在另一座独立地大院外停下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当真有虎口余生之感。 这时那陪同的卢涛也追了上来。他在族内同辈中年龄最大已经有三十余岁一直未曾出仕协助卢祖安打理太极书院。此时见卢鸿这般形象也不由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道:“不瞒你说小九每次来这院子我都要深呼吸半天才敢进来。这小小院子被公推为咱们太极书院第二险境。” 卢鸿一听不由大惊。似这般龙潭虎穴还只得第二那第一危险地又是什么所在? 第三章 最危险的地方 涛摇头叹了口气抬起手正要说话忽然闻得耳边一震得二人耳边轰鸣不已。之后还闻得物体散落之声未绝竟是传自身边的院中。 良久卢鸿耳朵才恢复正常这才注意到身边院中浓烟未散心中大惊不知为何竟有此现出现。更注意到虽然响动极大但整个书院中竟无一人出来观看相救。一旁的卢涛目光呆滞口中喃喃地说:“又炸了……” 又炸了?为什么要说又呢? 卢鸿由门口看进去只见角落一个土坑之旁几名学生有条不紊地将早就备好的各类水管水桶细沙之类熟练地操办起来浇的浇捅的捅埋的埋显然甚是熟练。旁边一个满面黑灰的长者身上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头烧得乱七八糟正拿着一张纸念叨道:“比例还是不对还是不对。为什么呢……” 卢涛拉着卢鸿指点着小声对卢鸿说:“这位就是杨先生。据说这位杨先生正在研究一项极为有用的化学实验天天都要来上这么几次。开始炸得鸡飞狗跳大人惊孩子哭。后来山长不惜花钱新建了这院子容得他们在这里自己搞。方圆几百步内都没人敢靠近的均称此处为咱们太极书院第一险要的所在。” 卢鸿目瞪口呆连忙拉了卢涛悄悄撤退。听卢涛慢慢解释才知道这位杨先生名唤杨道一本是一位道士。精于炼丹之术颇以此自傲。后来偶然见了卢鸿为太极书院作的《格物论》其中化学试验部分一下子便将其震住了。他便寻上门来欲寻卢鸿学那化学之术。因卢鸿已经去了长安因此便到了太极书院中求学。因为他本精于练丹之术因此学起来进境极快不久之后竟然再没有老师可以教他于是书院便聘他为讲学。专门在格物院中教授化学。 待卢鸿地《格物论》由朝廷刊行格物学大盛慕名而来太极书院求学格物者渐多杨道一与二三好友力请单建了化学馆。与那原来的格物学教授卢祖明各据一说。卢祖明原本精于经义对《格物学》中物理部分极有心得向以物理为格物正宗。此时两派分庭抗礼格物院内部也分了家。分称格物馆与化学馆。更因化学馆试验响动太大危险颇高因此卢祖安才单为其建了一个院落。 卢鸿点点头道:“如此便不打扰杨先生了。明叔他们的格物馆现在怎么样?” 卢涛道:“他们这两天都不在馆中带着学生们为奚家的墨坊修理那水杵。这水杵原本是小十想出来的。竟然不用人工以水力带动木杵锤打制墨极省人工。后来小十又有新法。道是可使效率提高一倍。只是因为制墨工时颇紧。不敢让他试验。直到前几天天气冷水杵停了。才抓到机会去修理试验了。” 卢涛说的小十便是那卢湛。小时候他与卢鸿总是一齐玩耍。入学都是一道去的。后来卢鸿回家自习学业与卢湛见得少了。此时闻到他的消息不由一笑连忙追问卢湛的情况。bsp;卢涛笑着说:“小十专攻格物学中以力能致用之法什么风车水车地什么齿轮转盘的。据他说将来要想办法以风为能造那不需人力自己能跑的车子出来。人皆笑他入魔只是族长和明叔倒很得意他。今年他弄的水车风磨什么地试用着都很得众农户称赞相约明年装的排队都排满了。今天秋收时咱们这格物馆这全是各农庄为着感谢送来的土产让明叔很是得意了一回在杨先生面前也不知炫耀了多少次。要说这些格物馆确实比化学馆名声好得多。单说他们弄的那个用太阳烧水地东西才弄出来没多久全范阳城都流行起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连长安都得用上了。” 卢鸿听得只有点头。要让他做这些东西他是肯定做不来的。想到若这些理论知识真能有些实际用处确实是件好事。 卢鸿随着卢涛边走边道:“只不知那数学馆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我走时那帮人吵吵嚷嚷地说要拿出一部什么《数学典》来不知进展如何?” 卢涛不由笑了说:“那一帮人现在更是走火入魔一般连带跟着他们的几个学生都有些呆了。说来数学这东西也怪浅尝辄止还好一钻进去就入了迷再难出来。”说罢压低了声音道:“说来这事让很多长老都可惜四叔家的老二就是小六地那个弟弟小 名字叫卢照邻的。唉!这孩子天生聪明自小就不里长老都说虽然不如九弟你天成之才假以时日也是年青一代的顶尖人物寄望都很高地。谁想今年春天时入了学一下子被数学馆那几个呆子给拐跑了成天钻起那数学来了说是要当数学家!” 卢照邻?数学家?! 卢鸿忽然觉得世界都倾斜了。 卢涛摇头叹息道:“这下子把四叔气得不行只是谁也管不了他。现在数学馆地一班人拿他当宝贝这小十九也确实了得小小年纪数学学得好多大人都比不了。日后或成一代大家也真说不准。” 看着卢鸿眼睛直一幅反应不过来地样子卢涛微觉奇怪口中却继续说道:“咱们数学馆中还有一个新来的怪杰更是痴迷数学令人不能不服。想来九弟也知道此人。” “哦?”卢鸿问道“却是哪位?” 卢涛笑着道:“便是那上次算学竞赛中代表西子书院队出战地‘袖里吞金’神算子曹嘉。上次西子学院成绩虽然不错但距离东家的要求还是略有差距因此回去之后曹嘉也就被从书院请了出来。咱们便趁虚而入打动了曹嘉将他请到了范阳来了。” 原来曹嘉等虽然全力以赴仍然败在太极书院代表队手下。曹嘉人虽然傲气但技不如人败得也是口服心服。只是曹嘉最后径直认负退场其他两人为着推托责任硬指全因曹嘉胡来才输了阵。西子书院后面出了大钱的几位巨商对算术所知有限因此责难于曹嘉。曹嘉人倒硬气一言不直接便走人不伺候了。 太极书院闻知此信便派了人去请曹嘉。曹嘉对太极书院虽然心服却也少不了有些成见言道败军之将不愿言勇拒绝了太极书院的邀请。来人也不多说只在地上写了三道题便告辞而去。 曹嘉日思夜想穷半月之功三道题只解出了一道另两道根本无从下手。他本来就狂热于算学更自许甚高。此次败于太极书院总还觉得偶然而已。此时见了这三道难题才知道还是小瞧了太极书院。 bsp;曹嘉倒也干脆直接把行李一卷自己就来到了范阳找上太极书院。进了门什么也不说直接就要看那题的答案。这些题已经是数学馆正在编写的《数学典》中的内容待曹嘉听明白了这些之后连休息也不休息立时便请缨入数学馆道是定要在这《数学典》中据一席之地。 数学之道天份与勤苦缺一不可。曹嘉虽然所学的系统性及深度不及当时太极书院数学馆中诸人但他天份与勤奋俱在众人之上。自打入馆之后几乎是足不出户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与研究之上。不数月其水准已然不在众人之下。由于他见识颇广思路开阔更隐隐有成为数学领军人物的趋势。 卢鸿听了笑着道:“说实话这数学、格物之道小弟也不算如何精通只是能作些表面的东西。如今有了这些人才咱们太极书院的底蕴才算真正打下了。无论之后科举取士如何取法咱们能执天下学业牛耳也不会落了下风。” 卢涛也点头轻声道:“这一段奚家印书坊规模已经越来越大了长安、洛阳书市几乎全被奚家占了。咱们太极书院学生的辩集和文集一向都卖得不错这一块估计还没人能和咱们比。现在咱们这选了两个入阁的弟子和郑家崔家的弟子各一人准备给他们一并做个合集称作《四家诗选》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现在长安那边就已经开始造势了。估计明年科举这四人声望都没问题的。此外还有批次一等的也都有些打算。” 卢涛一边带着卢鸿穿行在书院之内一边为他介绍着这一年来太极书院的惊人变化。由于太极书院表现极为抢眼天下负而至的学子不知凡几。名流前贤也常应邀而来或不期而至一时文风之盛已然是天下士林众望所归。 卢鸿看着冬日阳光下略显空旷的太极书院偶尔有少年三五成群地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匆匆行过。看着少年们脸上自信又开朗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了许多又隐隐的有一种骄傲浮上心头。 第四章 准姑爷的待遇 然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卢鸿依然不得不离开范阳因为按照礼仪他要亲自到阳行告期与亲迎之礼然后将郑柔迎娶回范阳。 不管心中如何百感交集不管路上如何阻涩难行阳的城门终是出现在了卢鸿眼中。 此次重来阳与上次相比卢鸿的待遇要高得多了。这不只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了准姑爷更因为此时他的声望可说名动天下自然不是几年前初出茅庐的少年可以相比的。 就连郑桓因为得了卢鸿为婿也是面上极为有光便是族中之人也都要高看一眼。郑柔为人本来谦和有理人缘甚好众人倒都为她高兴。只是卢鸿在长安与上官玥之事传得纷纷扬扬大家还都瞒着她。后来不知怎地偶然被红袖听到了回来红袖和郑柔说着自己气得不行直嚷嚷要找坏小子算账。还是郑柔反复劝了几次道卢鸿绝非负心薄幸之人谣传之事怎可信得?才把红袖安抚住了。 卢鸿进了阳城内天色已然是下午时分。还好熟门熟路直接便向郑府行来。他这一行车队甚长各类礼物足有十来车声势不少一下子弄得全阳都知道名动天下的卢鸿卢九公子来娶郑府的柔小姐来了。 卢鸿不想张扬也没办法礼法如此事关两家面子卢九公子也就只好忍了吧。 进了郑府拜见过郑桓。卢鸿见自己的准老丈人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大舅哥也都着实亲热。进来还没说三句话便有人来报道阳郡守已然得知卢公子光临阳地消息已经派人送了帖子来道是明日设宴为卢公子接风洗尘。 卢鸿苦笑自己这还没忙完怎么就有订酒席的来了。 之后又有几家送帖子过来的都是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内容无外是请卢公子过府赴宴集会之类。 事关老丈人的面子卢鸿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拒绝只得一一回复少不得又要周旋几天了。还好告期之事。不用卢鸿操心自然有族中同来的长辈办理。 拜会了郑知郑行二老、族长郑聿横以及各位相熟的长老之后天色放晚卢鸿才又返回到郑桓家中。 其他人还好说。郑知这老不修实在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按说卢鸿来迎娶那是实打实的孙女婿。郑知不光扯了卢鸿在自己身边坐下讲了半天没用地那小奶奶还出来给卢鸿倒了杯茶茶里泡的居然是枣和栗子。看着小奶奶似笑非笑的眼神。卢鸿如坐针毡抓个话头连忙告辞出来大冬天的出了一头地白毛汗。 回到家中。已经到了晚饭时节。卢鸿因为早就来过。住得惯了。依然安排在以前住过的客房中。此时风气还尚开放何况卢鸿自家与郑桓算是通家之好。因此也未避嫌依然到后堂与郑桓一家一并用餐。 卢鸿还没进门却见姐姐卢秀儿已经迎了出来劈头就道:“你这小混蛋!来了也没见个人影就跑出去这半天才回来。前些时候听说你遇刺受了伤可把大家吓死了。现在可大好了?以后娶了老婆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猫着别四处乱跑去了省得让人不放心。” 卢鸿唯唯称是。卢秀儿又笑看着卢鸿道:“要说还真看不出来我的好弟弟还挺有本事啊?怎么着几天没见长了能耐学会勾搭小姑娘了?给我老实交待那什么上官什么公主的都是怎么回事?” 卢鸿连连叫冤道:“姐姐这是从哪里听来地?弟弟是什么样人姐姐你还不清楚么?那都是些无聊之人瞎传的根本没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可千万不要冤枉我。” 卢秀儿“哼”了一声右手作势要拧卢鸿的耳朵只是四下看了看又放下来道:“没事你眼睛四处躲什么!眼见得是心里虚。哼哼我可告诉你不许占着碗里地盯着锅里的!”.bsp;说完停了一下又嘱咐卢鸿道:“就算将来你三妻四妾什么样的找不到和那公主掺和什么?那大唐公主有什么好地就算那个什么上官玥整日在那些人堆里也难混出什么好样来。还是要正正经经人家地女儿才是个道理。” 卢鸿无语。自己这姐姐思路果然不同。自己还以为姐姐是要自己从一而终不许见异思迁。原来说来说去根本原因在于质量信任度而不是数量问题啊。还好这时姐夫郑昭道也已经出来了卢秀儿不便总占着时间这才不再数落引了卢鸿进了院入屋拜见郑夫人。 郑夫人喜笑颜开拉了卢鸿问长问短。一边地郑柔也不说话只静静地低着头. 婉的气质越出众。卢鸿见过郑夫人后又向郑柔问好。郑柔神色倒是还算自然不再以前般爱脸红虽然有些羞意应答得倒是很平静。只是不知为何身后地红袖却脸红得厉害看着卢鸿不知为何目光闪躲似乎有些紧张令卢鸿大感奇怪。 闲谈片刻晚餐已然准备好了一家人入席。席上备了酒因为都是家人气氛也有些随意。两个大舅子联手进攻若不是卢鸿久经沙场以及卢秀儿最后一声咳嗽只怕还真不好应付。卢鸿不由大叹风水轮流转果然好汉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自己毕竟不是英雄职业没有主场优势装备压制1vn的难度确实不小啊。 吃完了饭卢鸿又陪着郑夫人闲聊些家常。夜色渐深郑夫人道卢鸿远来辛苦还是早点安歇才是卢鸿这才告退出来。 郑夫人房中两个小丫环拿了灯引了卢鸿回到客房笑着请卢鸿进了房便将门从外掩上吃吃笑着跑了。 房中灯光也不是很亮盆中炭火正红温暖如春。卢鸿喝了点酒虽然在全力防守的情况下喝得不多此时也有些渴了。一边脱外裳一边喊洗砚来给自己倒茶来却不想连喊两声并无人应答。 卢鸿心下疑惑也不知洗砚跑哪去了。自打从长安回范阳后因为洗砚也是久别娇妻因此放了他几天假好好在家陪老婆。直到这次来阳才又把他叫来。看来这也是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现在人影不见也不知哪玩去了。 卢鸿无法自己倒杯凉茶喝了又觉得身体有些困乏就脱了外边衣服行到榻前准备睡觉。 到榻前时卢鸿不由一楞。原来被子都已经铺好却高高隆起微微颤抖里边显是有人。怪不得那洗砚喊了半天不见人或许是天晚累了竟然占了自己的地方睡下了。 卢鸿一笑他和洗砚主仆之情甚笃也不以为甚。轻轻走到榻前猛然将被头一掀道:“懒家伙还不起来!” 只闻一声女子的惊叫被子又给抢了回去。只是其下露出一头青丝散落于枕间。只见佳人酥肩半露面带羞怒正是红袖。 红袖见卢鸿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又羞又气又是害怕忽然将一块白绫遮在脸上颤声道:“不要看!” 只是如此一来两只粉白的玉臂伸了出来春光更是大泄。 卢鸿一时目眩神迷心中突突乱跳。待见红袖手中白绫心中顿时明白连忙将一旁的灯吹灭了。室内炭盆中炭火映着模模糊糊更多了几分春色。 原来红袖本是郑柔的陪嫁丫环。这陪嫁丫环的关键作用可不只是帮着小姐收拾姑爷的。一般说来陪嫁的丫环都是随着嫁妆要先期一步送到男方府上的。bsp;因为旧时婚姻之前并无婚检一说。那大家女儿婚前为了防止姑爷身体有问题便先一步将陪嫁丫环送过府来陪侍新郎。若一切无恙小姐才能放心大胆地嫁过来。若真有那痴心男子除了爱人之外坚决不动其他女人将陪嫁丫环原封不动退回去的只怕得到的不是坚贞不二的称赞而是这门婚事十九**就要告吹了。 现在看这情形不用说婚检员红袖已经开始履行职责给塞到自己的被窝里来了。 其实卢鸿不知道的是一般陪嫁丫环没有这么急就陪侍的。只是他这次婚姻从范阳到阳相距本远往返也是为难那嫁妆只怕就得随着新娘子一同出了。至于陪嫁丫环也自然难以先行送到卢府上去。 何况郑夫人心中一直担心毕竟郑柔相貌一般怕笼不住卢鸿的心意。前次卢鸿在阳青楼作曲离开时还有人相送一事也隐隐地传到了郑夫人耳朵里。虽然唐时文人狎妓算是常见之事但心中难免存个疙瘩。 尤其是卢鸿在长安携美同行继尔养伤公主府一事传到阳郑夫人更是担心不已。还好范阳来信准备将二人亲事办了。郑夫人紧着应承操持又早早安排反正也是一回事让红袖便早些陪侍卢鸿。一来红袖模样整齐少年人都是一般喜爱漂亮好让红袖帮着拴住卢鸿的心;二来范阳地方甚远要真是折腾着先送红袖过去时间也是来不及。 此事自然不容红袖有什么表意见的机会不管委屈也好生气也罢该生的一样要生。 第五章 劝君莫惜金镂衣 鸿这里还在呆红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害怕、委羞涩又察觉身边的卢鸿看着自己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转过身去紧紧缩成一团失声哭了起来。 作为陪嫁丫环红袖自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按说卢鸿世家子弟少年英俊才名远扬。自家小姐又是正得不能再正的妻室这个陪嫁丫环的地位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只是红袖自来与卢鸿斗嘴斗得惯了乍然要自己去陪这个坏家伙睡觉总觉得心里别扭得不行。 任是红袖再胆大也知道自己的身分地位。卢鸿先时与自己斗嘴不过是逗自己玩罢了。若真是卢鸿要与自己过不去便有一万个红袖也成了尘土了。只是自打听说了卢鸿在长安沾花惹草的事以后红袖心中总觉得不忿道是卢鸿负了小姐。看小姐人前还要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是卢鸿绝无此事人后却经常呆心怀郁闷红袖难受得不得了自己偷偷掉了好几次泪。因此总想待见了卢鸿拼着被罚也要找他讨个说法。后来知道卢鸿已经来阳要迎娶郑柔这才将心中气消了些许。哪知道亲事没办郑家却安排自己先便宜了这小子。 此时红袖心中早把找卢鸿算账的勇气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只剩了怕。晚饭才罢自己便被人引下沐浴更衣早早地到了卢鸿的卧室中心中自然是忐忑难安。虽然在她心里这是迟早地事。但真到了此时哪容她静得下心来。看现在卢鸿灭了灯却看着自己不说话脑中不由浮现出卢鸿如大灰狼一般扑过来的情形脸上还要挂着轻蔑与淫荡的笑容恶狠狠地叫道:“红袖啊红袖你也有今天!” 妈呀可吓死人了。 卢鸿一见红袖吓成这个样子心中怜意大起。他与红袖虽然每多口角。其实不过是逗趣而已。红袖为人虽然偶尔有些鲁莽但心直口快又一心为主卢鸿心中也很欣赏。只是说说闹闹的本来很有意思的一个女孩。忽然要变成自己床上人卢鸿心中也有些转不过来罢了。 红袖缩成一团轻声哭泣长披散因用力拉着被子。雪白的后背都露了出来。卢鸿连忙上去轻轻抱住红袖将她转过身来。又扯过被子为她蒙好。伸手将散乱的长一点点为她理顺了。 红袖觉得卢鸿来抱自己不由浑身一抖四肢僵硬。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任凭卢鸿摆布。待觉得卢鸿为自己整理了被子。又为自己梳理了头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慢慢睁开眼。看着卢鸿正凝视着自己。微微炭火映射下卢鸿眼中只有怜惜并无玩弄嘲笑之意红袖的心中渐渐觉得平静下来只是脸上红晕更盛衬着雪白的酥肩和枕间乌黑长更显得明艳动人。 郑柔几乎一夜未眠。 郑夫人要红袖侍寝之事事先自然是与郑柔说了其中地安排打算也都一一说与她。红袖既然是自己的陪嫁丫环侍寝本也是早晚的事。只是郑柔心中担心红袖一向与卢鸿爱斗嘴以前是少年心性也还可当作玩闹。现在卢鸿身分与以前大不相同不知脾气心性有没有什么改变。如果真是红袖出言不知轻重惹恼了卢鸿便是自己再怎么出面也难维护住红袖了。 再想想闻说卢鸿长安风流之事传言时红袖气恼之言郑柔更是忍不住提心掉胆。自打小自己不爱言语为人平和。家父早亡族中人在些大事小情上难免有欺压之举。自己不便出头很多事只能当做不知都是红袖不管不顾地分争。有几次若不是自己力保怕红袖也不知要挨多少责罚。 一夜翻来覆去天才亮郑柔便起来。待要到卢鸿房间去探看又觉得于礼不合。待要不去着实放心不下。反复思量再三终是忍耐不住咬咬牙便向卢鸿房间行来。因为红袖去了卢鸿那边郑柔这边是一个小丫头跟着见郑柔向外行去不明所以也只得跟了出来。 到了卢鸿房外见房间门仍然紧闭门外伺候的两个丫环正在门口咬耳朵。忽然见郑柔过来一时都瞪大了眼睛。左边一个大眼睛地丫环灵动连忙上前见礼。http:bsp;郑柔本是鼓足了勇气才走到这边看着两个丫环望向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脸上烧。估计这两个丫环定是认为自己醋意大因此才早早来扰人家的春霄了吧? 只是既然到了这步总也不成就这般回去吧。郑柔只作不见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强自平静地道:“鸿哥可起来了小妹特来问候。” 卢鸿今天起得确实有些晚了只是红袖却起得更晚。待丫环侍候二人来穿衣时红袖还在睡着。卢鸿也没让丫环惊动她只自己起来便让两个丫环先候着。至郑柔来敲门时才惊醒了红袖。 一闻是郑柔来了红袖不由惊叫一声赶紧找 :||红袖惊中一颤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心急也不顾太多便排门直入。 红袖大惊失色将穿了一半的衣服抱在身前只羞怒地叫道:“小姐!” 郑柔一见里边地情景这才明白自己想差了。没想到红袖这时候还没起来。看她面上红晕未褪初为人妇光彩动人心中一定。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便一半解嘲一半调笑地道:“太阳都快落山了红袖姑娘还在赖被窝呢?” 红袖羞得满面通红口不择言道:“姑娘也不用说我。等你入洞房让这小子折腾一晚上到时候怕还不如我呢。” 卢鸿在一边本来装作道貌岸然地样子。听了这句话再也顶不住了当时就大声咳嗽了起来。 郑柔面红过耳再听一边的卢鸿大声咳嗽更是无地自容差点就转身跑了。待要说红袖两句看红袖地样子又怎么也张不开口只得上前埋怨道:“红袖你还在说梦话呢!还不快起来!” 红袖这才觉得话说得太暧昧了。红着脸偷偷看了看卢鸿。正看到卢鸿强忍笑意对自己眨了眨眼睛一时大是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被里不出来了。 卢鸿连忙道:“柔妹请坐。啊。对了愚兄每天早起都习惯到外边转转。你看柔妹便在这与红袖先呆着愚兄去转转就来。”说罢一拱手便转了出来.bsp;卢鸿素知郑柔行事规矩颇严。今天一大早跑来扰自己初时还不明所以。待见红袖惊叫郑柔闯入时关切的眼神顿时明白了郑柔这般不顾礼法地跑来不过担心红袖。怕自己欺负红袖罢了。想她二人主仆相依这份感情倒确实难得。不想红袖口无遮拦一时屋中甚是尴尬。便干脆避了出来。由她二人在房中说些体己话。 行出屋外。还隐隐听到屋内主仆二人正说道: “红袖你也太口没遮拦了这等事如何说得?” “姑娘你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地。再说夫人还说了这些事让我日后多教教你呢。可弄怪了一会我再偷偷告诉你……唔唔你捂我嘴做什么?” 卢鸿一个趔斜差点栽倒在地上。一边偷听的两个小丫环眼睛偷偷瞄着卢鸿“吃吃”笑个不停脸色都红扑扑的。 等卢鸿转了一大圈回来红袖衣服已经收拾停当了不过还是半倚在榻上与郑柔相挨着说话。见了卢鸿回来两女脸上都是红红地低了头不说话。 此时郑夫人派了下人来道是今日卢鸿与红袖就不必过去用饭了早餐俱着人搬至客房来。说着已经有几个丫环婆子收拾了起来。在榻上设了矮几摆下蔬食。卢鸿也就请郑柔一起在这用早饭。等饭菜摆好卢鸿才傻了眼。原来郑夫人心疼这准姑爷着人预备地全是各种大补地汤羹之类什么虎鞭牛宝什么人参鹿茸等等。看着两个婆子布菜盛饭卢鸿、郑柔与红袖三人都是食不知味。尤其郑柔已经应了在这吃总不成便跑了。只是这饭吃得也着实让人浑身不得劲。 好容易吃药一般把早饭吃完了卢鸿只觉得浑身热双眼放光。再看二女显然也是精神焕。卢鸿不由心道我的老泰安啊要天天这般给我这样培养下去还不练成种马啊。 昨天郡守大人有约今天卢鸿还要出去应酬。昨晚时曾说过今早卢鸿姐夫郑昭道会陪他一同前去。早饭后不久便闻得郑昭道地声音道:“卢鸿可起来了?----妹妹也在这呐?” 看着郑昭道一脸忠厚的样子卢鸿怎么都觉得姐夫眼中总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只是礼不可废当着未来老婆就给大舅子点面子吧。卢鸿还是象模象样的见了礼郑柔也红着脸见过然后众人便听到郑昭道响亮地声音:“卢鸿你可准备好了。昨日郡守大人已经着人通知特在翠!绣!坊!~~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不知妹夫----那个贤弟可用过早餐了不要急家父要愚兄今日陪同与你你慢慢收拾便是了。” 卢鸿听郑昭道将“翠绣坊”三字念得如洪钟大吕一般几乎把郑府内外都震动了先是一惊继而咬牙切齿。要不是考虑到姐姐的终身幸福卢鸿都恨不得掐死这个面貌忠厚的家伙。 昨天事务本多只是听家人说郡守大人下帖相请卢鸿也没细究没注意到原来这接风宴是设在了翠绣坊。按此时风俗在青楼中设宴接风本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何况翠绣坊是当地最为有名地所在郡守于此处设宴那是一心为好。只是郑昭道这般大声宣扬那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卢鸿背后四道寒光凛然的视线就是明证。 第六章 西洲曲 次站到翠绣坊的门口卢鸿颇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上次自己来时还是在五六年前。今日故地重游门庭依旧而自己已然不是从前那个抱有几分好奇的懵懂少年了。 才到门前早有人迎着引着自己二人入内。只见回桥曲折树木萧疏池塘依旧。虽然天气已冷但这一池碧水竟然未曾结冰映着桥影别有一份幽然。只有桥头小亭上红灯高悬如众芳斗胜一般为这小院增添了几许春色。 郡守今日将这院全包了下来酒宴乃是设在回桥尽头的花阁之内。卢鸿与郑昭道入了花阁只见正中暖席上坐着的正是本地郡守大人。 郑昭道与郡守早就相识互相见了礼这才引见卢鸿于郡守。 这郡守也是世家子弟出自太原姓王名胜字得之。年纪比郑昭道略大几岁看来二人颇为相熟。 除此之外席中还有几位都是郡中官吏及名流。王胜一一为卢鸿介绍互道久仰席间气氛颇为热闹。 这时只听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唉才几天没见这狠心的弟弟就把姐姐忘了个一干二净枉顾了姐姐成天价想你想得泪眼汪汪的。” 卢鸿一听这声音不由激棱棱打了个冷颤。转头看时眼前丽人面如花娇微嗔带笑不是老熟人花四姑更有何人? 只见时光在这位花四姑身上似乎是停滞了一般。比起几年前。竟然丝毫不见衰老依然风华绝代光彩照人。又见她如穿花蝴蝶一般与堂中郡守及诸人一一招呼之后这才又回到卢鸿身边面带哀怨地道:“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难不成卢九公子也甘作薄幸。非是惜花之人?” 在座诸位除了郑昭道均不清楚这花四姑与卢鸿有何牵连。只是青楼之中自来是不怕热闹。就连王胜也呵呵大笑连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将卢鸿拱手让给了花四姑道是“宝剑名壮士。才俊属佳人”。 卢鸿微笑着道:“姐姐就不要取笑弟弟了。前次相送极感深情。今日再见姐姐风采依旧弟弟心中很是欢喜。” 花四姑听了卢鸿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自然。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份暖意。伸出了手拉住卢鸿引他入座。卢鸿只觉玉手依然如前时温软柔滑。心中一荡。想起第一次来时花四姑故意捉弄自己。牵着自己入亭一事不由看向花四姑。不想花四姑也正向卢鸿看来。四目一接同时一笑都是想起了从前之事。 四周见他二人这般亲热一时彩声大起就连郑昭道也跟着起哄。花四姑将卢鸿按在座上自己却起身道:“唉虽然卢郎才俊可惜奴家已然是人老珠黄不堪怜惜也不怪没人念想了。只好先躲躲羞却让姑娘们来相陪吧。” 王胜不由笑着说:“谁敢说四姑老来本官就先不饶他。只是今日卢鸿乃是阳娇客四姑可也别把人家的新姑爷给抢跑了。”http:bsp;众人一听大笑。花四姑道:“郡守大人便放心吧寻常脂粉卢公子又怎么会看得上眼呢。不过今日在座诸位都是才俊名流我这小小花坊也得有点看家地玩艺不是?”说罢便一一与在座诸人告别下去安排。 王胜却对卢鸿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卢公子少年才子不想就连四姑也早有相识。卢公子或是不知这位花四姑可不是寻常人物咱们这阳地面上若说能得她看上眼的人物还真是不多呢。” 众人也都纷纷应和先都端起酒杯来定要卢鸿饮此一杯。 卢鸿此时再怎么辩才无碍也是脱不过去只得干了此杯。这时闻得门口脚步声响一众女子已经进阁中来。 卢鸿抬头看时当中一人遍体着红眉目宛然正是当年那唱曲的小红。 小红此时已经是翠绣坊的第一红牌。当年得卢鸿诗曲之作又有“小红低唱我吹萧”这样的句子居然便未再改名至今仍以小红为名。 小红见了卢鸿虽然未敢上前相认眼睛却在卢鸿脸上停留最久眼波留转面带红晕。周边众人又待起哄小红却已然开口道:“今日诸位高客莅临翠绣坊上下俱有荣光。众客俱是雅士不敢以乡俗俚调有污清听便献一支《西洲曲》以佐清谈。” 卢鸿听了不由点点头。那《西洲曲》乃是乐府中一支名曲相传为绿珠所做。在卢鸿前世记忆中后人一般认为此为伪托其作者估计为南北朝时无名文人据民间乐府诗修改而得。但在唐代绿珠之说广为士林接受尚无人提出怀疑。 绿珠乃是西晋时富商石崇的歌女生于越地善吹笛又善舞素有美名。石崇富可敌国以真珠十相易遂得美人归。据说绿珠能制新曲如《明君》等即出自其手。只可惜才人不寿美人命绿珠虽然名列四美之一其遭遇却是四美中最为惨烈的一个。当时的权贵孙秀暗慕绿珠石崇失势后他便派人向石崇索取绿珠。遭拒后便怒进谗言劝当时执掌大权的赵王伦诛。石崇对绿珠叹息道:“我因汝而获罪。”绿珠便“愿效死于君前。”于是坠楼而死。 此曲小红演来毫无烟火之气清淡空灵随着妙地歌声阁上众人也不由停下酒杯心中一份感慨之情慢慢随着歌声飘荡。 栏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空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歌声飘散。众人良久才回过神来伴着不断地赞许之声又各各举酒互敬。http:bsp;王胜饮过几杯脸上红晕蒸腾微笑说道:“小红姑娘这歌技本官也闻名已久只可惜一向无此耳福。今日听来果然名不虚传!闻说小红姑娘至今仍是小姑独处今日演此曲。莫非便是相待卢公子不成?”说着席间众人也一齐笑了起来。 卢鸿连道:“小红姑娘适才所演《西洲曲》果然大家风范不入世俗之流。诸位可莫要信口开河。不然得罪了佳人一怒而去卢鸿可担待不起呵。” 王胜一边的一位青年儒生道:“小红姑娘不只歌艺群相貌气质。更是难得。栏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便古之西施、貂、昭君、绿珠四大美女也不过如此吧?”众人一同点头小红连忙上前道谢。更取酒相敬。 待敬至卢鸿时小红轻轻笑着道:“今日小红所演《西洲曲》乃是乐府旧调。今日卢公子驾临。愿更求新声。还望公子成全。” 众人一并道是应该。卢鸿点头一笑。略一思索便在小红奉上地彩笺上题下几句。微笑道:“可还使得?” 众人看时乃是一七言四句: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回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众人点头称善小红再奉酒相敬又试演新声。缓缓唱来果然与旧调不同多有新意。众人纷然叫好更是一杯杯敬了过来。 卢鸿推托不开连饮几杯觉得酒力上涌有些高了连忙起身借着称要更衣想出去透透气。 一旁有丫头带着卢鸿出来指明了所在便由卢鸿慢慢行来。 卢鸿出来之后也不急着回去慢慢转了几步。这翠绣坊虽然规模不算特别大但其中路径回转颇为复杂。行了几转一时竟然找不到了来时之路。信步走来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小园之中假山重叠曲径通幽更是不辨东西。 卢鸿略觉疲乏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看来似乎是误入了内宅来了。他斜倚在一处假山之上略作休息不想头才靠在石上耳边忽闻有极细小的说话之声。 只闻一个沙哑地声音道:“主上有令命你无论如何设法定要使卢鸿亲事无法得成才好。四姑你已经多次违背主人之意此次若再无法达成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卢鸿心中一惊听这声音似乎便在这假山石之下另有密室才有声音隐隐从石缝传出。 只听花四姑的声音道:“此事四姑做不来。便告诉你那主上若真是还念着血脉之情便放一放手;若真放我不过但凭其如何处置吧。你便说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总是找不回来了。这般成天算来算去最终又能落下些什么。我只求安安稳稳过了这生便好其他诸事都与我无干。” 卢鸿不由大惊失色不想这花四姑似乎颇为神秘其背后更似有什么势力要与自己为难。一时心中震憾待回过神细听只闻最后几句模模糊糊的声音难以辨别之后便悄无声息想是二人已经走了。 卢鸿不敢停留悄悄走出小园寻找来时之路。正找寻间却见适才指路的小丫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唉呀卢公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郡守大人见你久不回席怕你借机逃席忙着叫我找来呢。” 卢鸿笑了笑说:“我出来时迷了路结果稀里糊涂地就走到这里来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道:“还好公子没走到前边地园子里去不然被四姑知道了我可指不定怎么受罚呢。” 卢鸿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地道:“哦?怎么了前边的园子里还有什么好东西怕我偷了不成?” 小丫头笑着说:“哪啊那里是四姑的内宅从来不许他人入内地。卢公子若是偷也只是偷香窃玉哪个会怕哦。”说罢眼波闪闪居然也有几分风情。 卢鸿心中暗凛口中与小丫头不经意地探听着四姑地消息随着回到了花阁之内。 众人见卢鸿回来纷纷闹着不依要罚酒。卢鸿哪还有心思周旋强喝了几杯便道身体不适拉了郑昭道向王胜告辞。 一路上卢鸿又向郑昭道打听这花四姑的情况。可惜郑昭道为仕也不在当地何况因卢秀儿家教甚严对此间情形了解更少自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第七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鸿心中虽然装着此事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这一年渐多卢鸿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更深沉了些多每每有身不由己之叹。 回到自己房中才现郑柔、红袖二女都在房中。郑柔面色毫无不豫红袖却满脸不高兴。见了卢鸿回来郑柔起来见过礼又问候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卢鸿心中有事自己坐下想着这一天所遇一时难理出个头绪来。红袖开始赌气不理卢鸿待见卢鸿这么呆坐着心下有些奇怪等了半天最终忍不住开口道:“坏----那个那个卢九公子爷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喝花酒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么?我还以为你去见那个狐狸精回来定然兴高采烈的。” 卢鸿看着红袖居然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一时倒不由笑了问她道:“呵呵红袖你什么时候也知道关心人了。按说知道我去喝花酒应该大雌威才对呀。” 红袖听了居然脸有些红道:“可不是我听说你又去那什么坊找那狐狸精都想不理你了。小姐还道你是公子爷喝花酒也要叫应酬是正事我这小丫头可不该乱管的。不过我看你闷闷的样子肯定是不高兴了。不会是你的那个妖精姐姐不理你了吧?我和你说我一看那妖精就不象好人你可要躲远些不然早晚得吃她的亏。” 卢鸿听了倒有些感慨长叹一声道:“你说得可对了。那可真是个妖精姐姐还是躲远些的好。” 红袖一听大为高兴连声道:“对了对了不怪大家夸你是个最聪明地人。你可别看那狐狸精模样生得好就被她骗了。我和你说这天下女人再没有一个会比我家小姐对你更好了。” 卢鸿听了这话心中觉得甚是平静微笑着道:“红袖你呢。难道就不会对我好么?” 红袖红了脸说:“你净欺负我我为什么要对你好……唉呀我的爷你别闹了这还白天呢。小姐知道又该说我了。” 接下来几天虽然早有安排宴会之事卢鸿都是心存警惕尽量不多喝酒。更是早早便回来。好在再无动静平安无事。倒是红袖见卢鸿天天早归大为高兴更兼这几日初为人妇。脸上的笑容灿烂动人让卢鸿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二人初识欢爱自然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成天在一起也不觉得腻。郑柔这几天倒有些避着。毕竟她与卢鸿佳期临近。不便多见。 以前红袖与卢鸿一见便要斗嘴这次二人如此亲近。反倒一下子变得温顺起来竟然全无昔日火爆景象。卢鸿大为惊讶心中还道传统女性果然还是有着温柔的本质啊。结果有一次忍不住问红袖为何不与自己斗嘴了红袖理所当然地道:“你从前就知道欺负人我当然要和你吵了。现在你老老实实的我和你吵什么?” 三纲五常的教育也许有其必要性啊卢鸿心中叹息道。http:bsp;要建设和谐社会关键是先建立和谐家庭。要建立和谐家庭先要掌握家庭成员的详细档案摸清底数分析形势采取措施及早下手不打无准备之仗。按照这个原则卢鸿从自我做起从身边抓起与红袖展开了深入地交谈。按卢鸿的口才再加上时不时毛手毛脚违规操作红袖自然毫无抵抗就败下阵来。没花什么力气就把自己祖宗三代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红袖这二十几年的历史极其简单。自小出身于农户家庭才有红袖不久其父就被征兵一去便再无下落。后来烽火四起红袖随了母亲逃荒至了阳结果不久母亲又病重撒手而去。小小的红袖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卖身只求块地方埋了自己母亲。 只是当时兵荒马乱人命不值钱她年纪又小哪有人肯买她?最后还是郑柔母亲偶然外出见她小小女孩跪在街上知道是卖身葬母看她可怜才买回来给郑柔当了贴身地丫环。 郑柔此时还小父亲也去世不久家中颇是清冷。红袖与郑柔一般都是无父之人因此更是格外相护。或有那下人丫环等因为郑柔家中没有男人有些怠慢的郑柔及其母亲都但愿息事宁人不肯失了身份。红袖却是不肯吃亏总要闹出来才罢。一来二去虽然因此红袖也挨过些责罚倒也惊动了族中长老特地安排必不使郑柔母女受屈。因此郑柔与红袖虽然是主仆但情意深厚确与寻常不同。 卢鸿听了红袖 己身世也不免唏嘘更是加倍体贴安慰。红袖这不得人待她好的两句好话下来两招龙爪手上来就被卢鸿说得晕乎乎的。不光自己地秘密全都给套了出来就连郑柔的私密之事也是知无不言。从郑柔从小到大的大事小情爱吃什么口味喜欢什么饰物直到内衣是什么颜色睡觉是什么习惯都一一交待出来。直到卢鸿问到郑柔三围是什么具体尺寸这才恍然惊醒大悔口无遮拦立时闭嘴不说了。 “坏蛋!你是大坏蛋!”红袖姑娘义正词严一边抵抗着大坏蛋地侵略一边出言谴责。 大坏蛋丝毫没有被谴责的觉悟依然强词夺理地狡辩道:“本公子纯属为了关心柔妹才出言相询。柔妹是我没过门地妻子了解一下有什么不该?” “就是不该!刚才你在我身上占着便宜还问着小姐一脸坏笑肯定没想好事!”红袖姑娘平时性子粗疏没想到这些事上观察力倒是相当敏锐。 “红袖你与柔妹情同姐妹有什么好事定然要与她共享对吧?”大坏蛋转变了方式循循善诱。 “这个当然有什么好事当然要先让给小姐先来。” “嗯嗯。那红袖我问你咱们这个那什么……你觉得好不好啊?” “小姐说不能说这个的……不过虽然怪怪的倒是挺好地……” 卢鸿大感高兴手下不由加重了力度引诱道:“那这样地好事你不想让你家小姐也早日分享吗?” “休想!”红袖姑娘不为所动“你欺负我可以休想动我家小姐一根手指!我才不会说!” “……” “你欺负我可以休想动我家小姐一根头!我决不会说!” “……” “你欺负我可以休想动我家小姐一根寒毛!我就是不说!” 面对大义凛然、坚强不屈、铁骨铮铮、拒不交待地红袖姑娘失去耐心的大坏蛋终于撕掉了最后一层伪装露出了其豺狼本性:“还敢嘴硬!不告诉我看我不收拾死你!” “怕死就不是红袖!你就是打死我哎呦~~我也不说~~啊~~”http:bsp;作恶地大坏蛋终于被赶出了郑府----因为明天就是亲迎之期所以卢鸿被暂时请出郑府安排到了郑家另一处院子里以保证仪式按照规定举行。 天天温香软玉惯了一下子冷冷清清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更不适应地是还只三更时卢鸿就给紧着哄了起来然后就在两位婆子的伺候下开始了梳妆打扮准备粉墨登场。 开始时卢鸿还以为不过象后世的模特般弄身比较鲜艳的衣服穿上人模人样的走一圈就行了。直到看着婆子手中拿的刷子、刀子、铲子、夹子案上摆的盒子、盘子、瓶子、罐子身边放的笼子、箱子、筐子、架子时卢鸿才知道事情绝不是自己想的这般简单。经过反复抗议与交涉无效卢鸿只得任其如刷墙般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一层又一层又是描眉画眼又是涂粉施彩直忙活了半天两位婆子才看着自己的作品表示了满意。卢鸿僵着脸笑都不敢笑就怕整张脸都要掉下去。最难以忍受的是两位婆子还不忘以夸张地口气称赞:哎呀快看看这新姑爷长得可真----俊啊! 俊----么?就算是潘安来了您二位这么一通鼓捣也直接能进马戏团了吧?卢鸿心中愤愤不平地想。 等红装艳裹地全幅行套打扮完卢鸿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上场了而且肯定会博得观众极为热烈的掌声。想想自己要以这份形象去面对众人卢鸿只觉得不寒百粟。 ----我以前还一直以为我一生最有勇气的事是跳崖呢。 前呼后拥大半夜也这么多围观的人可是没人给钱。 白看啊!卢鸿心中哀叹。 要说大唐雄风阳这民风也是彪悍卢鸿画成这样没被人当作鬼不说还有几个大妈大婶指指点点地在称赞:哎呀快看看郑府这新姑爷长得可真----俊啊! 嗯怪不得涂这么多白粉白面的这半夜三更的不多上点色黑灯瞎火打远看不出效果来。 总算到了郑府了只见府门前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群小家伙正在门口候着严阵以待。 第八章 三星在天 鸿定眼一看只见这群小家伙足有十几个大的不过的走路居然还摇摇晃晃的。一个个穿得肉球也似手中还都拿着棒子棍子。 只见当先一个小胖子长得白白胖胖的见了卢鸿等到了郑府门口高举手中大棒扯开嗓子叫道:“新郎来了星弟们打呀!” 只是听他说话却有些漏风漏气张开的大口中几个豁子原来正在换牙怪不得这般声音。 其他一群小家伙听了这话立时嗷嗷叫着齐齐挥舞手中棍棒冲了上来齐声喊打。最小的跑不过其他大的拖着棒子在后边还在跌跌撞撞边喊边追一时很是热闹。 卢鸿虽然精研“三礼”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还是身边的下人清楚立时便将早备好的一堆小红包掏了出来。 原来这非是古礼而是当地风俗“打新郎”。其意乃是族中兄弟舍不得姐姐出嫁要将新郎打跑。郑家虽然世家大户但唐时风气本来就开放也不拘泥古礼结果便是这一群小家伙早早就候在这里了。 当然所谓打跑也不过虚张声势做个样子罢了。要真是来一堆棒小伙子抡着木棍上来那还不把新郎直接打死了。一般都是派些个小孩子前来抡的棒子都是裹了红绸的只是高举大喊不放新郎过去。只要新郎这边多施贿赂红包派得足足的自然就无往而不利了。 当然也有那小气新郎。红包得小舅子们不满意挨几下棍子地笑话。卢九公子虽然不清楚这些一边人众都是明白的于是那红包如雨点般落了下去。只见一堆小家伙个个眉开眼笑领头的小胖子却咧着嘴露着狗洞牙笑着说:“这就对咧不过咋激有红包这可不行。” 身边一群小家伙也齐声道:“不行不行。不能过去!”说罢又把棒子舞了起来。 还是身边下人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将袋中各色零食一一拿出来孝敬给这帮小祖宗。又偷偷给领头的小胖子。特地多塞了两把。这回小胖子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张着狗洞牙的嘴大乐一收棒子才放卢鸿等人过去。 卢鸿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原来阳地方这收费站的历史居然这般悠久。 到了门前早有家人相候看着小家伙们闹得也都是面上带笑。已经有人上来。将一张艳红艳红的彩笺奉上来乃是要卢鸿题催妆诗。 催妆诗风俗各地皆同有新郎自作的。也有他人代作的。至于卢鸿娶亲。他便是要别人代作。怕也没什么人敢出这个手了。 卢鸿一笑看这彩笺。居然是自己家纸坊制地“薛涛笺”便提起笔来题下四句道: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跟随人众同声齐唱催妆诗务要将声传入府中。过不多时只闻府内哭声隐隐一路人行将出来。 新娘出嫁虽是喜事但离别父母从此是别家之人自然是要不舍的。因此离别之时便要哭着送出来。后来更有那等民俗要新娘子上了花轿一路哭到新郎家的哭得越响就说明与父母越亲。 郑府嫁女虽然也有此风但自然不会真那般嚎啕大哭只应个令便出了府来。唐初时还没有以花轿迎亲的习俗倒是这红盖头已然兴起。因此郑柔便全副武装哭别相送地七大姑八大姨被人搀到了迎亲的马车上卢鸿与相送的两位舅哥拱手吹吹打打踏上了迎亲的归程。 折腾半夜天已然大亮。卢鸿换乘马车一行人出了城门直向范阳行来。郑昭道与卢秀儿送亲车队随后而行两队人马相距不远动静着实不小。 一路上免不得风餐露宿还好这些日子虽然已然是深冬但天气倒是很好无风无云。何况这一路行来均是大道倒没吃什么苦头。只是卢鸿待要与郑柔见见那红袖便防贼一般看着紧紧地连个缝都不肯透。任卢大才子说出万般变化红袖姑娘自有一定之规最后仍让卢鸿刹羽而归。 终于到了范阳回转了卢府。阖府上下自然是喜气洋洋尤其是卢祖安夫妇更是欢天喜地。bsp;这次卢鸿大婚影响可着实不小。卢鸿在长安的一众师长朋友均有贺礼早已经送到了。范阳上下也都因为此事搞出不少活动来。纸坊、笔坊、墨坊等都精心制了一批文房出来以为纪念贺喜之用。这些文房不只卢鸿收到关系最亲密的几位亲人也都得了另其他人都眼红不已。最有意思的便奚家印书坊为着贺卢鸿大婚暗地搜集了卢鸿诗作印了一套《卢九诗词集》出来结果不光在范 就是长安、洛阳等地也被一抢而空风传一时。 现在卢鸿手上拿地就是这套《卢九诗词集》看着对面含笑的奚老大只是摇头苦笑。 奚老大嘿嘿笑着道:“说是贺公子新喜结果倒是让书坊挣了一大笔。这样吧明日我着人去为公子再多搜寻佳石以作贺礼吧。” 卢鸿没好气地说:“算啦你就成心的石头我也不少了。其实我倒真是不想再混这个名了这一年来真有些倦了。要真有多地钱再捐两处义学吧。现在咱们郡治虽然义学还好下边乡村就差得多了。你要有心就多花些功夫在上边。” 奚老大唯唯称是又说几句道是卢鸿明日大婚不多打扰告辞而去。 因为吉时是在明日天地没拜新娘子自然不方便住在卢祖安这里。便如卢鸿在阳被轰到别府一般郑柔也被接到了另外地府第内安置。郑昭道夫妇却没有这些讲究因此便先来见过卢祖安夫妻晚上再回转郑柔处。 卢夫人与卢秀儿见策划多年地卢鸿终身大事终于圆满不知有多高兴。娘俩笑得都是极为开心一起说了半天话。在一边陪同的卢鸿和郑昭道听得昏昏欲睡却又不敢出言反对只得强自忍耐。 直到天色快黑了总不成把郑柔一人扔在别处没人陪卢夫人催了卢秀儿夫妇快回去卢秀儿才收住话匣子起身告辞。卢鸿送姐夫姐姐出来到府门口时卢秀儿忽然神神秘秘地将卢鸿扯到一边连郑昭道都支开说是有要事要嘱咐卢鸿。 卢鸿心下奇怪心想我还有什么是用姐姐你教地。只听卢秀儿笑嘻嘻地道:“真想不到咱家弟弟也总算是要成家了。嘿嘿以后少不得要被老婆管受老婆的气了。”bsp;卢鸿苦着脸道:“姐姐就不要逗我了。” 卢秀儿却嘿嘿笑着道:“那告诉我想不想知道怎么着就能不受老婆气让她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卢鸿一听心下讶异不知卢秀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装作一本正经地道:“还请姐姐指点。” 卢秀儿敲了敲卢鸿的脑袋道:“看你这样子!还一幅不情不愿的架式!我可告诉你要别的新郎官哪有命知道这些都是糊里糊涂就中了招被老婆一辈子吃得死死的。” 卢鸿眨眨眼心中更不明白只得唯唯称是听卢秀儿为自己细解其中奥妙。 原来卢秀儿传卢鸿这招说来倒是很简单。便是新婚之夜为新娘子宽衣解带后定要将新娘子的金簪压在新郎官的帽子之下。如此一来今生今世保证郑柔都要唯卢鸿之话是从再无违背之理。 卢鸿一听哑然失笑原来是这等秘技。卢秀儿见卢鸿显是不信一时又气又急伸手拧住卢鸿耳朵道:“臭小子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这都是祖代相传传女不传男的。姐姐怕你将来受气拼着破了规矩告诉你你还敢不信!”说罢对着一边傻等着的郑昭道一呶嘴低声道:“看到你姐夫了没有你猜为什么对我这般听说听道的?便是洞房时被我用这招搞定的!” 直到回转时卢鸿脑袋还没转过这个弯来怎么觉得卢秀儿教的这神神叨叨的招法不象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数。 晚餐时气氛自然是极佳卢祖安高兴之余又喝了几杯酒。卢鸿告辞准备回房时却被卢夫人叫住了。 卢夫人将卢鸿叫到榻边又把卢祖安远远的支开。卢鸿看这场景略有眼熟心下疑惑。 只听卢夫人道:“唉鸿儿你终是要成家立业为娘心中高兴。只是娘亲看你这媳妇人是极好的就是主意正些怕你将来管不了她。事到如今娘也不怕违了规矩只好把压箱底的招数教给你了……” 卢鸿目瞪口呆。这就对了估计又是姐姐说的那一套原来还真是祖传的啊? 果然卢夫人又将帽下压簪一套详细讲述了一遍见儿子呆呆的意似没有听进去又急道:“这等秘法向来传女不传男为娘也是怕你受气才告诉你的。你看你爹为什么这些年来对为娘言听计从?……” 卢鸿走在回自己卧室的路上脑袋还飘忽忽的想着刚才出来时娘亲殷殷嘱咐自己万万不可忘却时的神情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惧。忽然想起帽子在上金簪在下以《易经》象学而论帽子为布为坤簪子为饰为乾。坤在乾上天地交泰正是“泰”卦安有不睦之理?一时自觉匪夷所思不由自己也笑了。 第九章 和谐家庭与和谐社会 日成亲之礼自然是将卢鸿折腾得够呛。 后世成亲自然是要拜堂。但唐时所谓拜堂乃是指拜见公婆既所谓“拜舅姑”之礼是洞房次日方行的。当天所行之礼通称做拜天地实为拜祭先祖。手续繁复地礼仪倒还罢了要命的是喜宴上一众兄弟皆来敬酒卢鸿今日总不能推托不喝。待到入了洞房又要行合卺礼就是后世所谓交杯酒。一通下来将卢鸿喝得总有些晕晕乎乎的。 总算一大堆手续都履行完毕卢鸿将郑柔的盖头揭了下来。但见郑柔满面红晕虽然不是绝色天香但灯下新娘子总是天下最美丽的人。看郑柔低头不语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卢鸿想到今生今世便要与眼前人共渡心中忽然感动不已。 丫环待卢鸿将新娘盖头揭下便笑着将红烛移出洞房。卢鸿上前为郑柔宽衣只觉得郑柔浑身软不住颤抖。总算卢鸿记着两位家庭教师的指点将郑柔头上金簪取下后偷偷压在自己帽子之下置于枕边。这才拥了郑柔共行夫妇之礼。 卢鸿本喝多了酒**之后更觉体沉困乏抱着郑柔便沉沉睡去。郑柔初经人事洞房之夜哪睡得着。又不敢挣动只得任卢鸿抱着良久方才睡去。 卢鸿睡到了半夜时才醒来见郑柔蜷在自己怀中睡得甚是安稳。这才觉得自己喝多了酒只顾自己安睡。实在是有些冷落了郑柔。室内炭火微光映着郑柔光洁的面庞说不出地安祥宁静。 忽然眼角似有什么一闪惊动卢鸿。再定睛看时原来自己睡前压在帽子下的金簪不知什么时候被拿了出来与帽子并排放在枕边。 卢鸿伸手拿起金簪看着炭盆中火光映射下簪子出的幽幽光泽心中若有所思。良久。他才又将金簪放在枕侧帽子旁抱了郑柔安然睡去。 次日清晨卢鸿被怀中郑柔惊醒时见郑柔已经醒来。正要起身穿衣。 卢鸿轻轻将郑柔抱了回来笑着道:“**一刻值千金娘子怎么这般急着起床?” 郑柔满面通红低头小声道:“郎君快放开妾身吧。一会还要去拜舅姑。怎么可以迟了。” 卢鸿这才想起来诸般仪式还没有举行完毕只得逗弄两下就起来为郑柔穿衣。 若说新娘子穿衣只要呼唤一声。自然有丫环进来伺候。只是卢鸿此时更愿意自己动手郑柔也不愿别人进来打扰因此二人也未出声招呼。衣服穿得磨磨磳磳。很是香艳。 总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见郑柔偷偷取了金簪准备梳头卢鸿不由笑着说:“咦?我记得昨夜我把这簪子放在帽子下边的。怎么跑到外边来了?” 郑柔手一抖差点把簪子丢了低了头小声道:“都是些妇人用的东西郎君管它做甚。” 卢鸿嘿嘿笑着将郑柔又抱过怀里小声道:“还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娘教的你?不过我闻说不是应该将金簪放在帽子上边的吗?你怎么放旁边了。” 郑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卢鸿道:“郎君怎么知道是娘亲教我的----怎么可说‘你娘’这样的娘亲便是咱们共同地娘亲。原来郎君果然无书不读、无所不晓娘亲说道这是传女不传男的郎君居然也知道。” 看着卢鸿有些古怪的神色郑柔大是不好意思低垂着头如哼哼一般的声音说道:“娘亲道唯有将那簪子压在帽子之上才能在日后管得住郎君以免以免……总之便是使郎君听我地。只是妾身想郎君何等样人怎可居妾身之下为妾身所约束。何况妾身也不想管什么只愿能与郎君举案齐眉白头谐老便心满意足了。所以我便将那簪子与帽子并排而放。郎君请勿见怪。” 卢鸿看着郑柔低头细语想着郑柔这番心思只觉得心中一暖。他与郑柔这份亲事本是家中安排并非自己意愿。虽然对郑柔并无恶感多有喜爱之意但要说是毫无遗憾钟情无二也还有些距离。此时听了这番言语忽然觉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不由紧紧抱过郑柔便向她颊上吻去。 郑柔不防不由“哎呀”了一声且羞且喜。忽然听得门声一响却是外边伺候的两个小丫环闻得屋内人声以为招呼自己推门进来正看到卢鸿小夫妻在亲热。 郑柔一见大羞将头埋在卢鸿怀中不敢抬头。两个小丫环见了忙低了 笑着又出去掩上门。郑柔连连轻捶卢鸿胸膛却不却不以为意又抱了抱郑柔才放开叫门外丫环进来为郑柔梳头收拾准备拜堂去也。 所谓拜舅姑也不是简单行个礼便可的还有好些个讲究。卢祖安夫妇还要分别位置坐了拜了又答礼物来往相当麻烦。一般说来新媳妇能不能得公婆欢心这一关乃是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还好郑柔先时在卢府早就住过一段时间又是卢祖安夫妇选定的满意媳妇自然就少了考究之意单是个礼仪步骤了。 新婚之后卢鸿除了接待各方来访地亲朋便在书房内读些闲书。这时日子以来奚家印书坊的规模已经越办越大所印书籍除了经、史等前贤大作之外今人的诗文集也是比较常见更有一些搜寻而得的古书杂篇等都一一出版。因此卢鸿闲居无事便时时手携一卷自得其乐。 此时已经是年节了如春联福字等已经是非常流行各处可见。由于范阳这几年来大兴义学读书地儿郎极多因此便是平常人家也多买了红纸要自家学生来写对联、福字贴在门外。虽然自家孩子书法比上不外边买来的漂亮但为人父母的能将自家孩子写地字贴出来看着总是更顺眼更是无比自豪。 年时拜年自然是少不了地今年范阳城中拜年时所赠礼品忽然多了各色文房物品及书籍等物。盖因这几年来各类精品书籍及文房被各权贵世家所重常有馈赠。受此影响以文房及书籍为礼物地风俗也逐渐流行起来。虽然寻常人家买不起那些贵重之物但这两年来各文房作坊及印书坊推出的东西档次越来越丰富。便如文房既有千金难求地上等极品也不乏物美价廉的普通用品。花不了几十文便能买上一套不错的文房用品过年时给家中有上学孩子的亲朋作礼品既喜庆又说着好听。因此这些成套的文房卖得极火。 不只是范阳。这两年除了卢家外其他各大世家也纷纷仿效建立书院兴建义学。而义学在朝廷的推动及一些有眼光的富商赞助下在各地逐渐出现。虽然比照范阳地方还差得甚远但声势已然不小。此时大唐立国已经有二十余年国力日强。因此朝廷也渐有余力推广义学为贫穷家孩子启蒙以广文化。 范阳出产的文房及书籍等物因为价格低得令人难以置信因此几乎遍布天下。尤其是那元书纸、兼毫笔与石油墨家境不是很富裕的人家也多有用得起的天下学子因此受益者不可计数。 卢鸿自然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当时半有心、半无意地做法居然使得大唐文化流被更广。他现在除了读书这些文房自然也是日日把玩因为他的新婚妻子郑柔对此极是热衷。 郑柔出身诗礼之家自小与文房相伴只是未曾想过文房还有这些趣味。先时虽然知道卢鸿对此精研也看过卢鸿所编的《砚谱》一书但了解也还有限。此时嫁与卢鸿朝夕相处更得以亲鉴诸名品文房之具一时沉迷不已。尤其各作坊在她与卢鸿成亲时精制的文房自然少不了会有她一份。这些精致的笔墨等物着实令郑柔爱不释手。 如纸坊所出的精制笺除了各种颜色齐全外还都套印了图案如梅兰绣菊、各色纹饰等等极为精美。除了这些精制贺笺纸坊日常出的纸品种也极多除了生熟白纸还有那洒金烫金、水纹瓦当等等品种。不管是书写小字还是书写对联都各有适用的。 墨坊则是做了一套“喜上梅梢”套墨来其上一枝红梅两只喜鹊按奚老大的说法就是要个喜庆。因此做的套墨除了上品松烟油烟还专有朱砂墨放在精制的锦盒中。这套墨只怕是世间出量最少的墨了。如纸笔等至少卢家郑家人还有至亲可得的这套墨却只作了两套成品后墨模便即毁去。因此天下只此两套再无他人可见。 但唯独砚却是无人相送。按奚老大的说法天下制砚无出卢鸿之右者。他更嘿嘿笑着道:“虽然在下手工拙劣不过先时已经亲手制砚相赠献丑就只一次心意到了就行了。” 经他一说卢鸿与郑柔才想起那件易水紫翠石鸳鸯砚来一时都忍不住笑了。 第十章 瓦当砚 奚老大走后郑柔才轻声对卢鸿道:“鸿哥那件现在何处?” 他二人成亲之后郑柔动静均礼法甚多见面必要立起称礼说话定要口道“妾身”就算卢鸿给她递个东西也要郑重其事地道“谢过郎君”。卢鸿本是个随便的人一时觉得很不适应。只是不管他怎么说郑柔只是微笑不语之后依然故我令卢鸿无计可施。 只是这“郎君”的称呼实在令卢鸿感觉别扭。反复说了多少次最后郑柔才退了一步无人之时便如前以“鸿哥”相称总算让卢鸿耳朵觉得舒服了一些。 听郑柔问起来卢鸿不由也笑了。那件砚当时没送出去便又带了回来一直藏在箱子之中。今日见郑柔问起便让小翠快些找了出来。 小翠本来是自小服侍卢鸿的丫环。一般若是不出意外少爷的人生第一次大多便是要交待于此的。这些年小翠模样长得开了虽然称不上极品美人但模样甜美喜眉笑眼的看着很带人缘。只是卢鸿总觉得自打小就太熟了总是不太好意思下手。何况这一年来卢鸿也没在家回来又直接就成亲。弄得一来二去反倒是先种了人家的地把自家的田给荒了。 因此小翠难免有些郁郁。尤其见郑柔带来的红袖模样整齐看样又很得少爷的喜爱心中不免担心。好在卢鸿成亲后虽然还没说自己的名分。但对自己比之以前倒更见亲近了几分。主母郑柔脾气也好又知道小翠是自小服侍卢鸿地也不把她当一般丫环相待让小翠渐渐也安下心来。就算是红袖是个粗疏性子又心地善良没几天与小翠便无话不谈处得倒是最好。 小翠听了笑着道:“上次拿了回来。交我要好好藏着。我问是什么还不告诉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件砚台有什么可瞒人的。咱们家要说砚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莫不成这件有什么特别的。” 一边说着。小翠已经从箱子底下将那大砚找了出来依然还是红布裹着。一拿时没想到分量甚重居然没拿起来。红袖见了。笑着连忙上前帮忙说道:“老大的一块呢!呵呵上次都没看清姑娘就跑了这回可要好好看看。” 郑柔脸色微红。与卢鸿对视一眼都想起当时被红袖几句话说跑了的场景。此时再说起这些事来都觉得颇为甜蜜。 还是一层一层的红布。光瓦亮的红色朱漆盒子。映得周边诸人脸色都是红光灿烂。 小翠伸手打开盒子。一见里边两只大鸳鸯不由“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妥。连忙忍住只是眼中却依然全是笑意更隐隐露出“明白了”的意思。 郑柔却似未闻凝视着两只交颈缠绵地鸳鸯一会这才转头对卢鸿道:“当时一时面薄未便收下。今日又见倒是很喜人呢。” 卢鸿一笑点头道:“奚老大这手艺还是不错的工到这个份上也是难得了。” 郑柔一笑未语。卢鸿又道:“说起这砚来为夫嘿嘿为夫也为娘子你准备了点礼品只是因为颇费时日一直未竟其功。不过估计也该差不多了明天大概就可以请娘子一观了。” 郑柔听卢鸿之言应该是又为自己准备了砚为礼物心中欢喜却又道:“多谢鸿哥。”红袖却道:“上次少爷送的那绿竹子砚姑娘就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才好。不知道这次又送的什么?人家送都送金银珠宝怎么少爷成天给我们姑娘送石头。” 郑柔“啐”了一声道红袖胡说却也忍不住问卢鸿是什么礼品。卢鸿倒卖起了关子就是不说。郑柔一笑便不再问红袖却道:“定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弄得都不好意思说了。哼姑娘明日看若不是好东西便挡回去不收看他还得意。” 话虽如此说但显然红袖对卢鸿地礼品颇为好奇。次日一早郑柔还没说什么红袖却连着催了好几次恨不得立刻便看看卢鸿准备的是什么稀罕宝贝。 直到了午后卢鸿才将一个锦盒拿了回来笑呵呵地放在案上请郑柔打开。 郑柔轻轻打开其中却是放着两个圆形木盒都是整木挖的未上重漆纹理煞是漂亮。 郑柔取出一个将盒盖打开里边是一件圆形砚台。灰乎乎的样式颇为简单既无纹饰也无铭文。其质地看样子也不是寻常石砚竟似泥土烧成地一般。 郑柔一时也不明所以红袖却道:“我就说肯定不是什么好宝贝。怎么看着就象是砖瓦似的不知是从哪捡来糊弄我们的。” 郑柔沉吟未语伸手将砚从盒中取出觉得砚背面凹凸不平似有字迹。急忙将其翻过来定睛一看不由“啊”了一声。 只见这砚背面却是印有字迹。四边圆形花纹纹饰内围圈四个篆字。郑柔虽然说不上精研文字但常见篆书倒也认得其上乃是“长乐未央”四个字。 郑柔心中转念问卢鸿道:“莫非这便是……汉长乐宫瓦当么?” 卢鸿笑着点点头:“娘子见识不差正是那长乐宫瓦当。此乃你夫君向来秘不示人的手艺亲手精制地瓦当砚。” 所谓瓦当又叫瓦头乃是瓦筒顶端那一块横挡头。其起源极早而秦汉时瓦当最为有名。卢鸿制砚所用的汉长乐宫当便是西汉时未央宫上所用的瓦当。据说未央宫所用瓦均是汉相萧何督造质量极佳后世偶有得之均视为精品。尤其卢鸿所得这两块乃是高价求得品相完好字口锋利如新确是少见。 郑柔轻抚手中瓦当砚只觉得沉甸甸地不似寻常瓦片触手竟然细腻坚润。又看了另外一方也是一般只是其下文字乃是“长生无极”四字。 红袖听这砚居然还是汉时什么瓦知道自己刚才肯定是说差了便道:“原来还是好东西。我又哪认得这个说错了也难怪。” 卢鸿故意道:“若是他人说错了便也错了。只是少爷我是什么样地人房里地丫环若连这都分不清传出去岂不大大丢人。从明开始你便将那砚石砚品从头识一遍才是正经免得以后什么都不认得再闹笑话。” 红袖一听“啊”了一声不由大是愁道:“我看少爷那《砚谱》里这石头那石头的写得密密麻麻都足有几十页子哪个认得这些。我只知道山上石头有白地有灰的都是一般模样。它或许认得我我哪里认得它是什么。” 小翠在一边抿着嘴笑道:“红袖你又认真了少爷不过逗你玩呢。就指着你这记性怕等你认出什么石头来黄花菜都凉了。” 红袖这才明白过来却不服气地道:“我怎么就不能认呢?敢明我就找个石匠当师傅把天下的石头都认过来让人再不敢小看我!” 她二人这里嘀咕郑柔却还在把玩那瓦当砚。汉时瓦当甚大拿在郑柔的小手中尤其显得古拙朴实。过了一会郑柔才道:“鸿哥这瓦当砚是只可把玩还是确可用以磨墨的?” 卢鸿道:“哼不相信夫君的手艺么?能不能磨你一试便知。” 郑柔听了便真的到案边准备磨墨。红袖、小翠见了连忙过来欲要替红袖却为红袖阻住。 按说磨墨铺纸自然是丫环的事。只是郑柔要亲手试试这瓦当砚自然就不假手他人了。 卢鸿这里文房俱佳水盂水滴等都是特制的郑柔这几天也逐渐用惯了。以小勺取了数滴水又自墨床上拿过一件磨了一半的上等油烟来试着磨了起来。 一磨之下不由大为惊讶。原以为这瓦当所制砚纵然能用也比之石砚相去甚远必然粗糙。谁想磨来方知这砚质坚且细磨着只微闻“沙沙”之声更兼下墨极快不一时便磨浓了。 郑柔取过一张小笺蘸墨写了几个小字看着纸上墨迹光亮心中疑惑问卢鸿道:“不知为何这瓦当砚台居然也是这么细腻又毫不见渗水真真奇了!” 卢鸿故意一幅自吹自擂的样子道:“那是当然。你鸿哥是做什么的?做砚台那是有名的厉害。要没两把刷子敢娶你这大才女?” 郑柔道:“鸿哥又说笑了妾身算什么才女。当着众人切莫这般说。” 卢鸿不以为然道:“又没什么外人夫人就是规矩太多----罢罢不说这个。咱们还是说瓦当。秦汉时人所制砖瓦与今人不同乃是要选上等泥料反复淘得细净然后方才入窑精工烧制。故世人称‘秦砖汉瓦’便是因其质地坚硬精细千年不坏。这两件瓦当至今怕也有七八百年了一直深埋在地下更变得坚润异常。不信夫人试着轻敲一下可实实是铮然如金石声呢。” 郑柔轻扣砚边果然其音清越浑不似寻常砖瓦般声音浑浊。 卢鸿道:“这瓦当便在汉时也是难得佳品。历经数百年再出土更成了少见的制砚佳材。只是其中难免偶有孔隙更兼砖瓦之性少不得要渗水渗墨。这个呀就全得看你夫君的独家秘技了。” 第十一章 花市灯如昼 鸿所说的独家秘技也不全然是吹牛。世间以砖瓦见最关键一点便是渗水渗墨的难题无法解决。后来有人以腊煮之法将砖瓦砚制成后遍体上腊如此便可使砚不会渗水渗墨。但上腊后砚的墨却要受影响而且砚体颜色也会变色无复先时的自然古朴。使用日久之后防渗效果还会慢慢变差难以使用。 卢鸿用的这方法乃是前世时从一朋友处学来。其法是以糯米汤混合一些其他物料将制好的砚台浸入其中。等砚台完全浸透后再将其取出阴干。如此反复数十次渐渐将砖瓦中孔隙封死且不会影响墨效果久用不渗效果极佳。 瓦当本身便是古物浑身上下自然透着一份斑烂古意是新制的砚台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更兼以卢鸿秘法泡制后下墨都是极佳因此郑柔极为喜爱。谢过卢鸿却要红袖小心收好切莫损伤。 卢鸿道:“夫人既然喜爱为何不以为日常之用?” 郑柔道:“若日日研磨难免有所磨损妾身却有些舍不得。” 卢鸿笑着道:“夫人有所不知这砚性离不得水全靠水来养它。何况砚与墨亲若锁于柜底舍不得用时日久了其性转燥反倒不佳。因此好砚便需时时抚摸把玩更需以佳墨清水时常研磨方才愈用愈佳。即便不用之时也需以清水注于砚池之中。养着方好。这瓦当砚虽然研磨略有损耗但其性本坚磨损不大。何况若久置不用坚润之性便逊色许多。还是以之为日常之用方好。” 郑柔点头:“原来如此。鸿哥说得是妾身今后便以此砚为日常用砚吧。上次鸿哥送的那方绣节砚便一直未舍得用过以后也要拿出来磨磨免得糟蹋了。说来也是。砚本是因用方可贵。若久束不用却是暴殄天物了。” 卢鸿笑着道:“这两方砚也是正好。如果夫人愿意便以瓦当砚磨松烟绿端竹节砚磨油烟好了。那松烟偶尔或有细沙。容易伤了砚堂用这瓦当砚却是不怕。其实除了瓦当外秦汉砖瓦。均可制砚。此外专以澄泥烧制地砚台也是极佳的。” 他小两口说说笑笑一边的红袖和小翠早就听得没了兴致虽然还伺候在一旁。只当卢鸿所说乃是太虚之气全未过耳。 春节过后这一段时日以来卢鸿免不得应酬。又拜过诸位师长。太极书院过年时也已经放假。义学都停课了。各作坊亦已停工一时很是清闲。他便日日与郑柔相对。或品鉴古物或谈论书画偶尔逗逗红袖觉得从未如此悠然过。 郑柔书法原本学的是王献之的小楷就是有名的洛神赋十三行。只是以小字入手难免格局不大何况女子作书本来腕力就弱更是难有气象。因此虽然字迹精美终是差着一层。这一段在卢鸿的指点下选了几本气象开张的魏碑习练大字渐有起色。 转眼到了十五乃是元宵节。元宵节又称元夜乃是团圆节最是热闹不过。范阳地方这几年来文化大兴上至世家下至平民读书之人越来越多。便是那老妪老翁也多有在义学中呆过一段识得文字的。因此今年上灯时不只四处都有灯会各类花灯品种繁多这几年更多了射迷之戏。合城百姓无论贫富都出来看灯游玩果然是太平盛世地景象。 卢鸿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往年他也不过陪着父母转转应个景罢了。卢祖安夫妇年纪渐大不爱热闹一般早早也就回去了。卢鸿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也就不大逛夜市。只是今年有了老婆也算是成家立业自然要带着郑柔看看灯会盛况逛逛范阳夜景。 因此卢鸿便陪了卢祖安夫妇与郑柔一直向那灯市深处行去。一行人转了几处灯市果然火树银花灿若星月。周边行人如织都是范阳民众携着妻子俱来看灯。 卢家乃是范阳大户这放灯之事自然少不了的。府中大管家早就张罗下了只见卢家放的几处大灯扎得如小山也似周边又挂满各种小灯果然漂亮。 看灯虽然有趣但最吸引众人地还是悬于四周的各色灯谜。谜语起源甚早三国时便有将谜语书于纸条悬挂的方式。这几年来范阳兴起灯谜将谜条贴于纱灯之上供人猜射。若能猜中各有彩头。卢鸿与郑柔但有猜中的红袖与小翠就大呼小叫地去领奖品虽然都是些小物件不值 二人却乐此不疲。只见两人穿着厚厚地裘衣手大堆东西显得臃肿不堪笑得脸都红扑扑的。 郑柔与红袖主仆二人虽然在阳时遇有元夜也会出来转转但毕竟是走马观花容不得她们逛得尽兴。此次卢祖安夫妇二人出来转了一会就道乏了准备回府。行前专门吩咐卢鸿不必与自己二人同回只要他带了郑柔玩得高兴便好又让几个得力的家人好生陪着定要尽兴再返。 卢祖安夫妇返回时间不久明月已然自东升起。又走了几步猜了几个灯谜郑柔道时候已然不早便要回转府中。 此时夜市逛了不到小一半时间也远说不上晚不知郑柔为何要回去。卢鸿固然是不明白红袖与小翠更是一脸的不愿意。 郑柔柔声说道:“灯市之盛妾身已然都看过了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再逛也不过如此。今夜乃是团圆之时只留双亲大人在家中岂不冷清。他们愿我们玩得尽兴不能拂了其好意因此便留下玩一会也就行了。咱们做儿女地总不能只顾自己贪玩却冷落了长辈。” 卢鸿听了郑柔这话觉得甚是有理就算是红袖、小翠也不再反对一行人便即回返府中。 卢祖安夫妇早就回来虽然盼着卢鸿小夫妻玩得开心但家中难免觉得有些冷清。府中下人今夜也大多放了假由他们出去开心。此外还有几个身边的都派去跟着卢鸿夫妻身边。府中除了几个老家人就只有卢多把老妻扔在家里在身边相陪。正此时忽闻报卢鸿夫妻已经回来了心中不由惊讶暗道莫非玩得不开心么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见卢鸿带了郑柔以及红袖、小翠进了内堂来。一进门卢鸿就喊热忙着把外边的大衣脱了又要再脱时郑柔连忙止住道怕他衣服少了汗落了受凉。郑柔及红袖、小翠也都把外边裘衣脱去一个个都是脸色红扑扑地。几人陪着卢祖安夫妻在榻上坐了又说起今夜猜灯谜这些事来一一拿了奖品给卢祖安夫妇看。只见各色东西都有还有两双不知哪得来地小老虎鞋惹得大家笑个不停一时屋内春意融融很是和睦。 卢夫人不明白卢鸿夫妻怎么这么快回来就偷偷地问卢鸿。听是郑柔怕自己二老孤单特地赶回来时卢夫人心中欢喜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儿媳满面春风地道:“我们这老人还用你们小地惦记什么有这份心就行了。” 卢祖安自然心中也是高兴就对卢多道:“今夜难得团圆卢多便把你那婆娘也喊了来吧一起凑个热闹。大过节的把你婆娘自己扔家里也不是个意思。” 原来卢多只有一女早已出嫁家中就他与老妻两人。今夜见卢鸿无法相陪二老怕老爷孤单便一直陪在这里。见卢祖安这般说连道不敢说是不可差了身份。 卢夫人却笑着道:“卢管家你们夫妻跟我们这些年了也不是外人谁敢拿你当下人来着。我记得当年你娶你那婆娘时还是我们老爷去求地老奶奶好说歹说的。不然你那婆娘当年那般俊俏哪会看上你。” 众人皆笑看来这卢多当年也是吃的窝边草不然哪有这话。卢鸿一下子便想起洗砚与环儿。本想将洗砚也喊了来又转念一想他们少年夫妻又分别好久难得亲热却不便再打扰他们也就做罢了。于是叫过一个下人来让他去喊卢多老婆就说是老爷吩咐喊她来一起过节热闹热闹。 卢祖安又道:“今日元夜一家人难得热闹一会就吩咐厨房整治些夜宵来吧。咱们也不照那往常规矩随便坐了。鸿儿便陪了你娘亲一起行个令热闹一下。” 卢鸿点头称是卢夫人却道:“我可不会行那些个令从来便头痛这玩艺。你们自玩罢了我只看着就好。” 卢鸿却道:“这却如何使得。若娘亲不喜欢咱们陪了你做‘升官图’吧玩着简单又热闹的。” 卢夫人一听笑着道:“便是那彩选格吧?难得你还想起这东西来可是有年节没玩过这个了。就依你便是老爷你便给我打下手。” 早有下人取过那升官图来。郑柔、红袖、小翠陪了卢夫人一同为乐卢祖安与卢鸿都在一边观战父子二人边看边闲谈。 第十二章 升官 谓“升官图”乃是一种游戏略似于后世的“大富那“大富翁”是以挣钱为游戏内容这升官图自然是以做大官为游戏内容了。 “升官图”在唐时称为“彩选格”本来要到宋时才被称为“升官图”的。卢鸿小时这游戏出现时间也不长一时风靡。卢鸿见了后认得便是后世的“升官图”也曾陪卢夫人玩过。后来众人见他称之为“升官图”又觉得这名字实在是贴切便也均以“升官图”呼之以至这名字不胫而走。 不一时丫环已经将“升官图”拿来。这“升官图”是一张棋盘大的纸铺在了榻上矮几之上。纸上密密麻麻的是各类官职名称与品级以及升迁趋向等。其官职大小自白身以至三公三师无所不包。其玩法便是掷色子决定升迁看哪一位官升得最快以定胜负。 卢夫人与郑柔四人分别围在升官图旁边各人手中均有不同色筹代表本人置于图上。又有四粒色子四人轮流掷点呼五喝六的演练起来。 玩这“升官图”实在也没有技巧可言全凭手气。若说玩其他游戏众人自然知道要哄那卢夫人高兴诸事让着卢夫人占先才好。可这掷点子全在个人运气如何让得?那红袖真真应得“傻丫头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的古语手气好得不得了出手不凡又连连升迁。眼看不几把就把其他三人拉下了。 郑柔偷偷向红袖使眼色。红衫虽然心思粗但当了这么多年的丫环这些小勾当如何不明白?只是手气差时想掷好办不到这手气上来了想掷差了也是不可得。心道我地大小姐你和我挤眼睛有什么用?越不想掷出好点来色子越是偏偏表现出色。只气得红袖满脸气恼直把银牙都要偷偷咬碎了。 好在卢夫人手气也不差。后程力已经渐有起色。只是比照红袖还差着好大一块。此时那红袖已经冲至了正一品太尉。按“升官图”的玩法是升多降少。若无意外只怕红袖姑娘很快要位列三师胜出此局了。 红袖无法拿起了四粒色子。随手掷去。待四粒色子骨碌碌滚定居然是一对么一个三、一个五。 按色子点数“么”称之为赃。在游戏中掷出双么是要降职的。但红袖已经升到了正一品按官场规矩这样大的官一般不会因为**问题被降职。在游戏中亦是如此。称为“赃不行”。只是虽然红袖未降。但也未再上升依然在原地踏步。郑柔等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是按目前情况除非卢夫人掷出极佳的点来还需红袖下边的表现依然奇差卢夫人才有可能胜出。因此卢夫人也笑着道:“罢了估计这场啊是红袖这丫头胜了。唉年纪大了这手气也不行了总须让着你们年轻人才是。” 郑柔道:“婆婆哪里话不过是玩意何须认真呢。况且婆婆还未掷怎知便不会出个全色呢。还是先掷了再看。” 卢夫人呵呵笑着道:“哪这般容易便全色的既然你说便依你掷了看。”说罢拿起四粒色子随手一掷。只见四粒色子骨碌碌转个不住待定下来后众人一看竟然四粒色子全部是四点朝天掷出一个全四来! 玩“升官图”并不是点越大越好最优的乃是“四点”两个四点称之为“德”其次才是六五三二么分别称为“才”、“功”、“良”、“柔”、“赃”。除两么“赃”会降外其他均为升官之点。三个四称为“聚四”相当于两个“德”。而能扔出四个四来委实是极为少见了。 据说后世唐玄宗与杨贵妃便常玩这“升官图”。一次二人对战时最后时刻杨贵妃玉手轻扬四粒色子便应声掷出全四逆转形势绝杀胜出。唐玄宗虽然败北但见爱妃这等手气心中大喜遂下令将色子四点统统改为红色。因此直到后世色子的四点依然是红地其由来便在于此。 卢夫人掷了全四出来合家人不由大喜。郑柔与红袖、小翠固然是交口恭喜称赞就连卢祖安、卢鸿父子也给吸引了过来。卢鸿当然要称赞卢夫人宝刀不老手气通天。卢祖安也笑着道“难得难得”。 这时卢多婆娘才给唤来进门听闻卢夫人玩“升官图”掷了全四便上来凑趣道:“夫人这手气从来都没差过的。怎么就这么巧可可地最后一把扔出个全四来了!今天难得高兴可别忘了给我们多打些赏钱。”一边侍候的几个年老的婆子也都上 一起闹着要赏钱。 要说平时规矩森严当下人地再没有敢这般放肆的。但这几个婆子都是跟随多年年老成精的人物。眼见得今天卢夫人极为高兴偏偏玩“升官图”又掷出了多年少见的全四胜出自己等人闹着要赏钱卢夫人只会高兴绝不会怪罪便是。 果然卢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当即便命人厚厚打赏阖府之中人皆有份。 赏钱一派下去自然众人尽皆谢赏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人人带笑。 卢夫人心下高兴便对卢多婆娘道:“今天家中也不分什么大小规矩了你去叫张妈安排厨房治下夜宵来再去拿了几坛子酒咱们府上都聚来热闹热闹吧。” 众人听了更是欢声雷动。今夜留在府中地都是跟随多年的老人或是尚未成家的下人。难得过节得了赏钱又有酒食。当下卢多婆娘就准备去张罗安排整治夜宵。 卢鸿听了就笑着道:“今天上元之夜难道娘亲这般高兴还是儿子显显手段为二老弄些新鲜玩艺吧。” 卢多婆娘笑着道:“罢了九少爷。若说琴棋书画文房四宝什么的少爷您是文曲下凡无人可比。若说整治饭菜那可不是写字作画。那厨房里烟火又大地儿又乱可别一不小心再把您呛着了。” 郑柔这时也起身道:“妾身三天时想要下厨便被拦了回来。今天难得一家高兴便也由我们尽尽孝心吧就当是图个乐子。” 众婆子都拦着道是没这个规矩。最后还是卢祖安道便由他小夫妻弄去就当是玩闹反正不过一场夜宵。这边卢多婆娘被留下陪卢夫人说话卢鸿夫妻却带了红袖、小翠去厨房张罗夜宵。 卢鸿与三女便向厨房过来管厨地张妈听了信早就叫了几个下人准备着。见卢鸿等人到了连忙迎出来道:“少爷、少奶奶你们便先歇歇罢。这里边的活就交给老婆子我好了定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张妈心中之意卢鸿、郑柔这般说也不过是为了哄卢祖安夫妇高兴而已哪能真让二位动手。何况在她想来这二位都是公子小姐的出身哪会做得什么菜。要真让二位上场一会再割了手打了盆地光是添乱罢了。 卢鸿先摇头笑着道:“张妈你可不要小瞧少爷我。平时我是懒得出手呵呵要真说弄些新花样出来保证就连你都没见过地。” 张妈心中不信口上当然不敢说只是一味要卢鸿夫妻休息。最后还是郑柔出来相劝道自己夫妻只做两样小菜其余菜式自然由厨房整治张妈这才不再拦着。只是终究也不太放心还是跟在一旁。 卢鸿前世记忆中舞文弄墨自然是在行若说煎炒烹炸那是真真地外行。这东西隔行如隔山可不是下过两次饭馆就能学会的。不过家常弄点东西包个饺子下个面地大致也还行。今天自然是想起元夜将就着做点元宵来糊弄糊弄吧。 郑柔已经带了红袖自去准备羹汤。按唐时风俗过门三天新媳妇便要下厨为姑婆做羹汤为敬。只是卢氏世家大户自然不能真个让少奶奶烧火做饭因此只是到厨房绕了一圈便被众婆子丫环请了回来羹汤早已经备好郑少奶奶只动手献上便了。 其实郑柔本也不会做饭只是嫁人前总要准备准备学上两手若真要上场免得出丑。今天正好派上用场带了红袖选了材料象模象样的比划起来。只是那切菜配料等活计哪能真让她下手。也就是在一边指点江山偶尔伸伸手一众婆子便连声称赞少奶奶这道羹汤一见便知料精工正、色香俱全实在是好好好、妙妙妙不愧是大家闺秀出手不凡。 卢鸿这边却略有麻烦小翠向来也是动口不动手的主哪会做什么饭菜。元宵这东西又不象饺子卢鸿自己也没怎么实践过。还好唐时面食花样已经颇多有张妈这明白人在旁边卢鸿将要做的这东西描述了一遍张妈就听明白了。因为过年时节祭祖及合家也都用面食的卢鸿要的东西倒也容易配制。 明白了就好动手。卢鸿不象郑柔般矜持直接撸胳膊挽袖子地就干上了。几个婆子见少爷这般形态都笑着劝了几句。一会郑柔与红袖那边汤已经打对好了只由人看着火候听这边热闹也都过来帮忙来了。 第十三章 吃了汤圆好团圆 来一看二人都不由笑了。只见卢鸿袖子挽得高高面就连脸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了两道。郑柔连忙过来帮卢鸿擦干净轻声埋怨怎么这般玩闹。卢鸿只是嘻嘻笑着不理更偷偷在郑柔脸上也抹了一把。这下郑柔大是不好意思一边的婆子都低了头装作没看见。还是红袖见惯了二人闹不以为意连忙过来帮郑柔擦去了。 元宵这东西据传说乃是春秋时出现的。事实上当卢鸿来到唐朝来现现在还没有出现。好在糯米这东西并不缺少各类馅食也都已经出现做这元宵倒也不算为难。 料是齐全了问题是卢九公子的手艺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元宵除了有搓的以外更常见是在大簸箕中滚出来。这滚元宵的手法太过深奥卢鸿也是不甚了解只好采取最笨也是最简单的手搓元宵了。 就算是手搓难度也是不小结果卢鸿没做两个先弄得一身面。一边的小翠也强不哪去伸着两手面就知道偷偷笑半天也没做出几个来。最后红袖看着好玩硬拉着郑柔也加入进来。开始郑柔还皱着眉头不太愿意。还是卢鸿道并非玩闹只为二老孝敬份心意郑柔才加了进来。 郑柔一上手卢鸿就明白了怪道开始郑柔不愿意加入原来自己这老婆手艺也同自己一般。想想也是她大家小姐出身。哪会做这个只怕还比不了自己前世还弄过些东西。只怕郑柔除了学那道汤以外根本也没进过厨房。 因此四人当中倒属红袖学得最快手艺最佳。红袖本是贫苦人家女儿出身虽然到了郑府但当时郑柔父亲早亡好些事依然不得不红袖打衬总比其他三人要强些。因此做了几个。便略有些感觉做的元宵圆乎乎地倒是有模有样的。 红袖大是得意也不顾衣服上的面粉。做得兴致勃勃。其他三人做了几个就不做了在一边看着红袖舞弄得大开大合面粉飞腾。好在一边的元宵倒越来越多了。 看看差不多了卢鸿就叫停。一边的水早就烧好了四人做了一大摊也差不多够了。就先下锅。然后又叫张妈等人也照着自己做要今天夜里全府众人。都吃一点尝尝。 四人停手再互相一看。不由都哑然失笑。卢鸿与小翠。衣服上脸上都是一片片白。郑柔袖口也扑了不少面粉。至于红袖除了手上、衣服上就连头上都蒙了一层面也不知她是怎么弄上去的。只见红袖脸色潮红笑得眼睛弯弯地兀自不觉自己几乎成了面娃娃。 小翠忍了笑上去帮她扑打。不想红袖刚才专心致志地做元宵根本也没注意卢鸿等三人的形象。此时见了小翠上来转眼一看小翠身上脸上的面不由哈哈大笑道:“小翠你身上这是怎么搞的成了面糊地美人了!” 转身再看原来卢鸿和郑柔也是好不了哪去。只是总不便笑话二人强自忍住还在那捂着嘴“呵呵”笑。 郑柔见了上前轻声埋怨道:“快别笑了!还说别人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红袖听了瞪大眼睛放手再看这才现自己一身都是面。不想她手一放下众人却见她适才捂嘴时连嘴角都沾上了面粉不由一起笑了起来。 待几人清理完毕元宵锅已经烧得滚开圆乎乎的元宵都浮了起来热腾腾白胖胖的看着着实不错。只是卢鸿与小翠几人手艺实在不咋地难免有破的裂地搞得汤水颜色浑浊。倒是红袖虽然搞得满地面粉她后来做的这些倒都完好无损端出去也不至于没法看。 张妈没口子地称赞道:“还是少爷不光那书画文章是一等一的就算做这小团子也真真的有心思!光说看这样子就可人得不得了。一会老爷夫人见了不定怎么喜欢呢!”众婆子也交口称赞至于卢鸿做地元宵大多皮开肉绽满锅汤馅一事众人就当是没看见。 待几人携着做好的蔬食回到后堂时只见满屋之时正在说笑。 原来卢夫人怕卢鸿、郑柔几人弄不太好过一会就派人去厨房看看。结果正看到卢鸿得弄得小花猪一般浑身面的情形。回来对卢夫人等一说自然逗得卢夫人笑了起来边笑边道:“唉鸿儿自打小就是这般淘气的样子。现在都成了大人成了家倒还是没变。” 一边地卢多婆娘接口道:“那是自然的。九公子不管怎么才识惊人名动天下在夫人您面前哪还总是当年的小少爷一般。”卢夫人笑着连连点头。 待卢鸿等人进了屋卢夫人笑着让郑柔快坐到自己身边说道:“你这孩子早说了那三期有个意思就行了 自己去做什么羹。天寒地冻地又是大半夜出来么办。快过来暖和暖和。” 郑柔应着又让红袖将做好地羹汤端过来亲手盛了奉给卢祖安及卢夫人轻声说道:“今日媳妇做了羹汤手脚笨拙也不知味道合不合二位大人地口味。”卢祖安夫妇分别尝过都连连称好。卢夫人道:“要说还是今天这汤对口味比咱们府上那老三样可是强多了。”众人听了都随着称赞郑柔心灵手巧卢夫人脸上自然都笑出花来了。 卢鸿等众人都夸完了这才让小翠将自己那元宵献宝般端了上来笑着道:“这个可是儿子明的新吃食呢刚才是我和柔儿几个一起做地真是不容易。爹娘还请尝尝给个评语吧。” 卢夫人看着眼前的碗中热气腾腾的元宵大是疑惑。只见半碗汤中浮着几个圆滚滚的白团子卖相倒是不错。便出言问道:“这便是你们弄了一身面做的那玩意么?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卢鸿一听不由一笑道:“这东西就是元夜吃的叫元宵;也有管它叫汤圆的。” 卢祖安听了点头道:“汤圆汤圆团团圆圆。倒是好名字。”说罢自己伸手以勺取了一个就要尝尝。 卢鸿连忙阻止道:“爹爹小心这东西却要凉一些可是很烫的。” 小翠连忙上前将汤圆挟开又吹得凉些卢祖安这才慢慢放入口中。慢慢品味后徐徐咽下点点头道:“嗯不错不错又香又甜又糯软。好吃!” 卢夫人尝过更是赞不绝口。待知卢鸿与郑柔也还没吃忙着让小翠也给二人盛了。卢鸿尝尝觉得味道虽然不如前世记忆中香甜大致倒也不差。郑柔从未吃过尝了一个也是说道味道果然不错。 此时厨房整治的各色菜式已经都排了上来又在外边安排一桌任婆子们自去喝酒凑趣里边只卢祖安一家并红袖小翠。卢夫人心中高兴不光破例允许卢祖安多喝两杯就连自己也热了一杯酒慢慢饮了一时脸色红晕升腾。 见卢祖安夫妻吃了几个元宵卢鸿便劝道:“爹爹、娘亲这汤圆虽然味道甜美却不宜多食。反正厨房都会做了若想吃时明日再做便是。” 正说着只听外边“啊”的一声。急让小翠看时却是一个婆子心急见了元宵模样可人又听说味道香甜急着夹了一个便放到嘴里一下子就烫得叫了起来。旁边一个婆子笑道:“老杀才急着抢什么!看把嘴都烫成猪钢嘴了!” 屋内人听小翠说了也笑个不住。卢夫人道:“鸿儿弄出来的东西总是要有些个事儿出来。我记得最开始弄那个酒时连自己都醺得醉猫也似的直睡了两天才醒了!” 郑柔还不知道卢鸿居然还干过这事听卢夫人数说起卢鸿小时候的糗事看着卢鸿眼中也不由流露出笑意。 一直玩闹到半夜卢鸿与郑柔才拜别卢祖安夫妇。红袖今天玩得高兴连连说明天还要如何如何。郑柔便道:“红袖今天乃是破例才这般放肆。若明日时切不可如今天般疯闹了。” 红袖笑道:“知道了姑娘我就这么一说罢了。” 卢鸿在一边说:“今天汤圆建功红袖可算是居功至伟呢。倒要好好奖赏一番。” 红袖听了大是高兴居然也难得地称赞起卢鸿道:“还是少爷你脑袋里点子多怪不得那么些人佩服你。赶明再弄点花样出来我都给你做了保证让老爷夫人天天这般高兴。” 卢鸿大是愕然:“难不成红袖你也会佩服我么?” 红袖道:“佩服归佩服我就是不说。” 月光透过窗格映射于地上一片皎然。 卢鸿看着窗外明月一时安静下来。一边的郑柔轻笑着道:“夫君大人还不休息莫非还要趁着月明吟几诗么?” 卢鸿转头看去郑柔今天心情也是甚好眼光朦胧脸上光华流转。不由笑道:“说到对月吟诗倒教我想起师尊和褚大人来了。”说罢便将在孔府上月下吟诗孔颖达与褚遂良分别醉倒之事向郑柔说了。 郑柔听了不由笑了却道卢鸿有些坏居然算计自己的师尊。卢鸿却有些心不在焉说到长安心思忽然有些飘忽。 郑柔在一边静静看着并未出声。过了一会才慢慢靠到卢鸿怀中轻轻抱住卢鸿。 卢鸿抱着郑柔听着她平静地心跳声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 如此良辰如此夜。众籁俱寂窗外月华如水。 第十四章 命苦的端溪石 五上元节之后年就算过完了族中的一切事务自然开始步入正轨。 卢鸿离开了差不多一整年因此这一年中族中一些事务了解得自然也不如以前那般清楚。何况他在长安时与卢承庆接触甚少除了大事基本不会传到他那里。这次回来后又忙着操办喜事自然也无暇分身。直到过完年之后才有时间慢慢了解这一段的情况商议今后的展。 事实上各项事务展得都甚是平稳卢鸿在了解之后也就不太多的参与。在他想来自己虽然比别人多知道些东西但也就在大方向上能出出点子。真到实际操作中比起那些老家伙来道行还差得多。能省心就省心能省事就省事卢九公子一向遵循这样的原则。 因此除了参加了书院新年开学典并对学子们讲了几句套话然后又被逼着与崔三醉、郑诚辩了大半夜之外卢鸿基本上是足不出户。经过长安这一年的风云历练之后卢鸿对于家似乎有了更多眷恋。也许陪父母说说话与郑柔论论诗再逗逗红袖玩玩砚台闲来到作坊转转远离名利场才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向往吧。 卢鸿懒洋洋地躺在新制的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中一件镇纸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天堂。 身边的家具都是新打制的前两天才搬过来整个房间终于符合了卢鸿想象中的古色古香地气质。当然在他心目中是古色古香众人眼中却是新奇得很。家具的设计自然少不了卢鸿这位二级木匠。说他是二级不是说相当于中级知识分子。而是因为对于木匠活他向来是远离一线只管绘了图样然后在屋里坐着等着坚守二级战线。 此时大宗红木还是非常少见的东西什么黄花梨、紫檀、酸枝、鸡翅之类的基本是看不到的。后世直到了元明之后与南洋往来增加各类红木佳材才被大量输入华夏有了明代家具的灿烂一页。唐时所用的。多是本地的一些硬杂木如榆木、香椿木等。而家具样式也非常简单各类既少也没有成套的概念。 以前时卢鸿也不过弄个书案什么地自己用。这回要成家了才想起自己的家还没装修呐。管家倒是张罗着找了木匠为少爷置办新家具但那些老箱老柜的卢鸿如何看得上眼。因此专程去找卢祖安。说道宁可晚用几天也定要自己随意才好。阖府上下都知道九少爷书画文房样样俱精但凡是器物。几乎都有不凡见解。因此他所用的家具挑剔些倒也合情合理居然也没人觉得卢鸿地要求有什么过份的。 唐时打家具可没后世这些电锯电刨之类的电动家伙。不管刀砍斧劈。全是手工活。除了打制外。最耗时间的还是打磨。这项活一般都是学徒来做地花的工夫越乎很多人的想象。没有些日子。还真是交不出活儿来。因此直到过了十五之后卢鸿的新家具才全部搬进了府中。 卢鸿那设计理念自然是照着明式家具来地线条优美器形简单大方虽然用料没办法和后世比但当整套家具被陈设到卧室、书房与会客厅时引起的轰动大大出乎卢鸿的意料。本来卢鸿也只是玩玩而已除了自己房间只是为卢祖安做了几件桌椅之类。但卢族长参观过儿子地新居后立马将卢鸿提去大批了一顿然后自然是追加拨款展开了全面地卢府装修改造工程。 新式家具得到了广泛地赞誉但家中人喜爱的侧重点似乎略有不同。卢族长最喜欢太师椅自打那对椅子进了他地会客厅每每便见卢族长于其上正襟危坐拈须微笑;卢夫人最喜欢的则是大箱柜将自己的零钱饰一一放到抽屉里斜倚其侧心中踏实无比;郑柔最喜欢的乃是多宝格每天便在其上赏玩卢鸿的各类名石名砚乐此不疲。 红袖最喜欢的却是卢鸿卧室中的大架子床。她房中现在自然还没有这等设施因此经常听到她称赞道:“少爷就是花样多!这床就跟小房子似的一看就觉得有意思!” 当然了这架子床自然有意思了有好多花样可以玩呢。卢鸿有些邪恶地想道。 只是与郑柔是派不上用场的哪天应该想办法将红袖弄上来试试花样。 红袖还在很诚恳地说道:“不管做什么少爷总是做得最好----我服你了。” 没想到向来心服口不服的红袖因为卢鸿设计的家具彻底投降。红袖对这新式家具的喜爱毫不掩饰这一点卢鸿房中几个小丫环体会 --自打新家具进了门之后她们就基本不用再考虑打工作。因为红袖姐姐一天至少也会把全套家具从头到尾摩挲十几遍估计再下去俩月卢鸿这套家具都会磨出包浆来拉出去就可以当古董卖了。 遗憾的是对于曾经信誓旦旦要认遍天下名石的远大理想红袖似乎尚有相当距离。今天中午卢鸿才转了一圈回来就现自己案上一块多眼端石不见了。 那块端石上足有几十个眼中间的一大块蕉白上遍布着天鹅绒青花是卢鸿前天才选出来准备做个摆件放在多宝格上的怎么一转眼没了? 问郑柔不清楚;问小翠没看见。红袖呢是不是又是你老人家办的好事呀? “啊?少爷你是说你案子上那个满是绿点的石板吧?我我我拿去给张妈压咸菜缸了……”红袖小声说道。 咸菜缸?!我的下岩北壁石我的了哥眼、浮云冻我的天鹅绒青花呀! 卢鸿撒腿就向外跑一口气冲到厨房眼看着张妈刚刚盖好咸菜缸还笑容可掬地对自己道:“少爷过来啦?老婆子特地弄了点激菜过几天给大家清清口。还多亏你房中红袖那姑娘呢就是热心肠要不是她帮我找了块石头来……啊少爷你做什么啊?” 张妈还在絮絮叨叨地称赞助人为乐的红袖姑娘卢鸿早已经冲到了咸菜缸前掀开盖子捞出压缸的端溪下岩北壁多眼大砚板也不顾石头上汤水淋漓气味刺鼻抱在怀里一溜烟跑了。只留下难以置信的张妈站在厨房里看着卢鸿的身影目瞪口呆。 面对卢鸿眼中熊熊燃烧地怒火红袖三分无辜两分委屈五分无奈地说:“小时候我们家东头李石匠就说了石头要用纯一色的才好看。哪知道你把全是点子的石头当宝贝----我这不是不认识么?” “不认识你还有理了?”卢鸿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早就说要学了么?不然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本少爷亲自好好教教你。” 郑柔点头柔声说道:“夫君亲身施教洵是难得----不然今天晚上妾身就挪个地方给你们腾腾地儿?” “哪里哪里夫人说什么话来。”卢鸿笑得如阳光般灿烂“些许小事难道为夫还真亲自管教不成还是由夫人施教好了。” “夫君切莫多心妾身说的是真的。” “呵呵为夫说的也是真的。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虽然没有卢鸿这名师亲身指导红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自学成长之路。好在家中不缺教材佳石众多还不至于无处下手。 郑柔对此给予了足够的支持提供了优秀的入门教材----卢鸿亲笔鉴名的《砚谱》一本;足够的实习场地----天天打扫室内的多宝格;丰富的学习标本----多宝格上早就摆满了。除此之外还对红袖的好学精神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扬希望她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自学成才天天向上。 于是一众人等从此便天天看到红袖姑娘勤奋学习的身影。只见她坐着时口中念念有词:蕉叶白、五彩钉、金银钱----那是在背诵《砚谱》石品;走路时眼睛四处张望:端溪紫、州黑、青州红----那是在搜索身边有无佳石;每天例行的擦抹家具时在多宝格上反复顾盼:鹡鸰血、鸭头绿、鱼脑冻----那是在观摩标本。 小翠愁地道:“红袖姐姐你再这么下去可不行。我觉得这几天你累得眼角都好像有皱纹了。” “没有皱纹的端砚中名品是冰纹砚是眉纹、罗纹、鱼子纹洮砚是水波纹……”红袖非常认真地纠正道。 “少爷您那《砚谱》上石头似乎不全呢。你看这块石头其声如金抚之有锋是不是也是制砚佳材呢?”红袖抱了挺大一块石头气喘吁吁地进来请教卢鸿。 “红袖并不是所有的石头都可以制砚的。你这块石头估计硬度过高细腻不足只怕难称佳材。看这颜色材质倒象是做假山的太湖石一般……你这是从哪找来的?”卢鸿经过仔细鉴别给出了权威的结论又出了心中的疑问。 “就是后园的假山啊我好容易才砸碎了……” “……” “怎么了少爷不然我再想办法粘回去?” “……不用粘了好不容易砸碎了就留着做个盆景吧。” 第十五章 盆景之道 盆景?是不是就是盆栽呢?我们姑娘平时最喜欢兰花有好多名品呢。这次没来得及带过来怕天冷冻坏了。”红袖一听盆景又来了精神。 卢鸿道:“这盆景与普通盆栽略有分别大致说来可以分为树桩盆景和山水盆景。哪天有空我给你们做个看看吧。不过只得做个山水盆景来玩了树桩的材料一时半会不好寻它。” “树桩有什么难找的那东西只要挖还怕找不到?”红袖同学还是很好学的。 “这可不能是普通树桩一般象罗汉松、五针松、榕树桩都是南方才有的咱们北方也就榆桩之类还比较可用。” 次日清晨卢鸿与郑柔才醒来正在你侬我侬之即忽然被门外小翠的声音打断了:“少爷!夫人!不好了!” 卢鸿与郑柔赶紧收拾起身让小翠进来问道:“何事惊慌?” 小翠喘着气手指后园:“红袖姐姐她带人去刨咱们后园那棵老榆树去了……” 卢鸿激凌凌打了个冷颤。连忙在丫环伺候下套好了衣服带了郑柔匆匆向后园行去。待进了后园只见红袖姑娘带了几个下人撸胳膊挽袖子正要大干一场。 郑柔先道:“红袖!你却是胡闹什么!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要放树砍林的?” 红袖一见卢鸿与郑柔等气喘吁吁的都来了缩了缩头。小声道:“这不昨天少爷说咱们做树桩盆景没材料我才想起来咱家后园这有一棵嘛。所以才一大早地帮少爷刨树桩子来了。”说着又转向卢鸿道:“少爷对吧你昨天说来着咱们这的树只有榆树才能用的。” 卢鸿叹了口气看看红袖又看看几人才能合围的巨大榆树说道:“这个啊。红袖你看要真把这棵树当盆景那得用什么盆啊?” “啊?”红袖抬头看着高大的榆树这才想到这个问题。“那怎么办?哪有小点的榆树咱们再找找。” “算了算了都回去吧。”卢鸿将下人都遣回去带了犹在思索的红袖回屋一边说道:“那树桩盆景可不是木头桩子。而是将活树根栽入盆中待其抽出新枝再通过剪修、整形使其成为盆景的。如你这般挖树桩。也只得做根雕罢了----不用想了根雕这东西以后再说不许你打咱们家老榆树的主意!这榆树都活了几百年了。总不成让你挪到花盆里去摆案上玩啊。” 为了防止红袖再做出破坏绿化、伤害古木地恶劣事件。卢鸿不得不简单地为红袖以及郑柔等人做了一次树桩盆景的入门教育。 “所谓树桩盆景。其实不只是指树木乃是通指草木类盆景。如树木、花卉、藤蔓等等。最常见的便是松柏杂木如罗汉松、五针松、金钱松、刺柏、榆木之类……” “选材是大多须以根才达、枝干低矮的最好由山缝石罅采得经过培育通过捆扎修剪使其根、干、枝、叶各具奇形。只是因为那树桩盆景都是活物要一点点地修理成需要的形态总是须得相当长的时间方可。据说前人有一生光阴才剪出数株的。” “所谓捆扎乃是以棕绳、竹片等捆扎树干树枝形成弯、节、榴、拐等奇姿出现背、合、俯、仰等形态。所谓修剪则有七枝到顶、九枝到顶等等诸多讲究……” 卢鸿讲得滔滔不绝几位学生听得如痴如醉。最后郑柔忍不住问道:“夫君所讲树桩盆景只闻其大概便可想象其典雅秀茂之态清奇古怪之姿令人不由心生向往。只是不知何处可得一见便是需以重金妾身亦在所不惜。” 红袖等人也连连点头卢鸿描绘地盆景实在是太美好了。但是---- 卢鸿想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唉夫人你有所不知此等秘技乃你夫君心中所藏锦绣放眼天下好象还没人能做得出来。” 得说了半天原来是块画饼。 诸女一下子便泄了气。还好一会郑柔便缓了过来认真地道:“既然夫君能明了此法必然可为。妾身便着人外出购买各类树桩一一育植亲自动手制作便是。就算是投以终身光阴也定要让夫君口中的奇景现于眼前。” 红袖、小翠等也纷纷出声附和恨不得立刻便要动手将树桩盆景这一仅存于想象中的奇技现于人间扬光大。 卢鸿原还想安慰郑柔几句看了这番情景也不用自己说什么。想了想便道:“虽然那树桩盆景耗费时日但山水盆景倒容易一些所需材料也易于购得。反正这些日子天寒地冻的不便出门我便做出来大家瞧瞧吧。” 一听均大为兴奋。红袖更道:“嗯昨天少爷就做盆景地。要不是我费了老大力气打碎了怕还不好找材料呢。” 事实上红袖打碎的太湖石用来作盆景是不太合适的。制山水盆景所用山石虽然五花八门但一般都要有一定地吸水性才好。那太湖石乃是将奇形怪状地巨石施以人工雕凿做成符合需要地样子置入湖水之底经数年暗流冲刷使得石上纹理自然奇特再打捞出来的。其形制大多巨大坚硬做盆景可是不太好用。 卢鸿所用地山水盆景之石乃是麦秆石本地便有出产。麦秆石大多为黄褐色其上遍布细小孔洞以此得名。 制作盆景也是少不得石屑四飞泥土满地的因此卢鸿也不能就在正房里做这个。何况只是玩闹的事也不想多让人知道。卢鸿找了个小偏房将搜寻来的石块等物堆在一起又让人备了几个小凿子之类的家伙式便就开工了。 卢鸿准备做个大点的盆景因为唐时这房间都是满高大的做小的也显不出意思来。后世一般都用大理石做盆景托盘卢鸿别出心裁要奚老大用易水当地挖出来的一种深青色花岗岩做了一个随形的大盘子出来又嘱咐他去给自己找个合适做底座的大树桩子来。然后比照着盘子在心里构思出了预想的样式。 麦秆石属于软质石料表面软硬不是很一致。卢鸿先以竹签子将浮土都剔净了又用小尖嘴凿子按照思路将选出的石材一一刨成型。然后再将刨下的碎屑粉碎后混在油灰中将散碎的石块一一堆砌后粘合在一起。 虽然山水盆景主要是以石为原料但植被是不能少的。还好此时种植花草的风气也颇胜卢氏族中有专门的暖房其中也有数种名贵花草。过了几天待诸项都已经准备完毕卢鸿在诸女的催促声中亲自跑了一趟暖房去选材。管那暖房的老头子见卢九公子亲自光临又惊又喜。领了九公子进了暖房将那名花名草好一通吹嘘。待见九公子视名贵花木于不顾只从花下挖了数大块青苔又小心翼翼地启了几棵因偷懒未锄去的野生小灌木最后才选了一丛角落里没人要的云松后心满意足而去时老头子不由呆住。着看一屋的美蒽佳英半天没想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郑柔、红袖等也跟着参观了卢鸿的制作过程。只是看来看去除了刨石头就是粘油灰实在看不出其中奥妙来。今日卢鸿去选花草众女翘等了半天见卢鸿选回这一堆宝贝来一个个都是杏眼圆睁。 “少爷你选的这是什么啊这不是地衣么?脏乎乎的这是要做什么啊?” “傻丫头知道什么。老实一边等着等会看少爷给你们变戏法。” 卢鸿指挥众下人将奚老大给做好的大木桩子底座搬进来。这木桩子是一个大松树根乃是当年制松烟墨时留下的也有些年头了。这次按卢鸿的指点剥去杂皮将上下锯平打磨后又上了腊摆在堂上作为盆景的底座自然高古别有风味。 之后将石盘设于其上卢鸿一点点将事先准备的山石堆叠起来。这盆景形制颇大足有半人高乃是分成东西两峰前方又有平台短崖水中危石。两座山峰一高一低互相呼应其上石纹斑驳石沟罅隙遍布。远远看来只见危峰伫立虽然只是方寸之地气势竟如万仞峻岭一般。 卢鸿又在其中几处备好的石缝中铺下泥土将寻来的几株矮小灌木略为修剪后植于其中。这几株小木形状并无特出之处但衬着其后的山崖便觉得林木高致本来光秃秃的山石一下子就充满了生机。 之后又择其岭背山顶等处将青苔一一贴于其上。那麦秆石上全是孔洞吸水性极佳因青苔有水则生不至于枯死。青苔这一点衬更觉得山石郁郁苍苍大有情趣。 最后卢鸿才把云松植于崖顶之上将那枝条披拂下来散落在崖头石壁之间。又取过几个前两天加工的石制小塔、小亭、小桥等物一一以树胶粘于合适的位置之上。 等一切收拾完毕才命人取来清水注入石盘。 在制作之初红袖等人还偶尔说笑几句。待盆景形态初具便再无一人出声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山形水色一点点的生动鲜活起来。待卢鸿完工起身请大家观赏时诸人看着眼前这一片盆中山水都不由陶醉其中神为之夺。 第十六章 隐士与名士 柔看着眼前这一派山水黑亮亮的眼睛里全是掩饰不整个下午她拉着卢鸿指点着这盘中的微缩大千景象忽然变得絮絮叨叨起来。 这里适合观景那里可供垂钓;山头可以起楼坡上最宜筑居;这一处石壁应加题字那一处平台似堪野炊…… 盆景本来就是小中见大可供神游。郑柔此时便大有神游之意半天好象还没有回过神来。 “柔妹你这般喜爱山水丘壑不若为夫便与你购园深山之中隐居其间陶情自乐如何?” “得此神游之趣妾身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夫君身负重望只怕便是欲要归隐也有诸多为难之处呢。” “那依柔妹之意还是希望为夫出仕庙堂而非悠游于山水之下吧。” “哪里夫君志在何方是男人家的事只要夫君定夺便是了妾身是不懂的。妾身便如那依附于山头的云松一般能日日伴在夫君身畔便心满意足了。” 郑柔偎在卢鸿身侧脸上全是小女人幸福与满足的光芒。 卢鸿一笑此时世间俱以成功立业为尚。而如自己这般心远功名的怕也是世间少有的怪物了。按说郑柔出身世家功名利禄应该比较热心才对。不过郑柔的回答卢鸿觉得也颇为喜悦轻轻拉着郑柔的手道:“早先曾闻前朝一位名贤避世草堂不理世事。为着明志。专做一联为记。” “哦?”郑柔柔声道:“不知是何联?” “上联是:两口寄安乐之所妻太聪明夫太怪;下联是:四界接幽冥之地人何寥落鬼何多!” 郑柔一听笑了出来:“这位老先生好似颇为激愤呢。” 一边的红袖却听不明白:“这青天白日地哪来的鬼。他家住在坟地边上么?” 卢鸿笑着道:“怎么说青天白日便没有鬼呢?这世间多的是鬼。如那酒鬼、色鬼、馋鬼、懒鬼贪婪鬼、小气鬼、伶俐鬼、下作鬼岂在少数。所以那老先生便道:人何寥落鬼何多啊。” 红袖瞪大了眼睛一时琢磨着说不出话来。郑柔轻轻捅了一下卢鸿:“夫君可不要也这般偏激才好。对着这般美景。说这些杀风景的话做什么。” 众女崇拜的眼神让卢鸿总有些飘飘然虽然听惯了了夸奖但郑柔的热情还是让卢鸿感觉惊喜。以至于当天夜里大架子床上郑柔都比往常主动和积极了很多。让卢鸿在享受之余大叹想不到盆景还有这般妙用。 卢鸿这件盆景最后被郑柔命名为“秀峰叠翠”对此红袖大为不满认为郑柔太偏心----为什么要用小翠的名字。就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呢? 小翠笑着道:“这里边山是绿的树是绿地云松也是绿的用翠字当然合适。满山一点红色也没有。姐姐的名字好象没办法用呢。” 红袖大为郁闷要不是卢鸿笑着让她不要急几乎要缠着郑柔给自己改名了。 结果没几天。也许是卢鸿这房中确实是比较温暖。那云松居然开花了。 那云松又名萝。花形不大开放时攒堆成片。极为茂盛。远远看来就如一片怒放的红云也似挂在下垂地藤条之上散落在山崖之上。映着其下一湾浅水衬着苍岩碧苔缤纷烂漫当真是美不胜收。 红袖这一下子大喜过望口口声声这回那花红得如新娘子盖头一般再不改名当真对不起这一山红花了。最后卢鸿拗不过她只好告诉她以后这盆景就叫“万山红遍”。红袖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夸张又看着卢鸿笑得有点奇怪但也喜孜孜的不再说了。 卢鸿房中这件盆景自然得到了郑柔等人的精心照顾。尤其是红袖现在将对家具的热爱与对砚石地投入全都转给了这盆景。每天都要细心的将松木座和青石盘擦拭一遍然后在给林木和青苔上洒上清水再将山顶的云松一点点的清洗一遍。看她小心翼翼地料理着云松唯恐碰落一片花瓣地样子卢鸿都忍不住有些妒嫉了。 “红袖啊你要再这么照顾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云松便要如同云林子院中的梧桐一般让你给照顾死了。” “怎么会照顾死的少爷不要吓我了。那云林子院中地梧桐是怎么一回事?”红袖不以为然。 别说红袖郑柔也不知这云林子是何方神圣。 很正常云林子他老人家还得再过几百年地元朝才能出生呢。 卢鸿笑着道:“这云林子本名倪儹字 号云林子乃是不出世地一名画家。其所绘山水以萧林远水淡然高致人称‘逸品’。只是这位云林子先生有个怪处便是深有洁癣。不只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身边人物器具见不得一点脏污的。” 红袖听了道:“干净还不好么?总比邋里邋遢地强吧?” 卢鸿道:“问题是这位倪先生太干净了。便是有客来访走后也要紧着打两桶水来将客人用过的东西全都擦洗一遍地面都得冲三回。在他院里有棵梧桐树树形清古深得其喜爱。因此天天都要给这树除虫拂尘清洗干净将那枯皮干枝黄叶等一一剔去。结果没过多久硬把棵梧桐树给干净死了。” 小翠听了不由掩嘴笑道:“原来红袖姐姐乃是效仿那个云林子倒合了什么‘见贤思齐’。少爷我这典故用得对不对?” 卢鸿不由称赞:“不错不错小翠这句成语用得甚是妥当看来这一年来学得不错。” 小翠喜上眉梢红袖却道:“学那云林子有什么不可以的把树料理死了是他不会收拾。我这云松断然不会的。只是那云林子这般样子只怕没人受得了他吧。” 卢鸿嘿嘿笑着道:“正是如此。只因他洁癣过甚因此终生未娶更离那男女之事甚远。只是有一次不知怎么着忽然喜欢上了一位名妓便带了她回到自己的别墅中过夜。” 郑柔不由“啐”了一声脸红了起来小翠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那红袖道:“哼所谓名士总是这般的不知怎么的总要与那名妓搅和到一起去。” 卢鸿也不理她自顾讲道:“结果回了家后又生怕这位名妓不够干净便命她先沐浴。洗完香喷喷地上了床……” 讲到这卢鸿偷偷看着三女面色红的样子嘿嘿笑着继续说道:“他还是不放心。便从头到脚边看边嗅但有觉得还没洗净的地方便命那名妓再去洗过。” 红袖听了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郑柔与小翠也都是面带笑意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强自忍住。 “洗完回来他依然不放心。结果嗅完再洗洗完再嗅。这般折腾到了天亮什么事也没做只得做罢。可怜那名妓洗了一夜几乎将皮都洗破了、泡肿了以后再也不敢到他家里来了。” 三女这回都撑不住全都笑出了声。就连房中伺候的两个小丫头本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竖了耳朵偷听少爷讲的故事。这下也都红着小脸偷偷地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卢鸿上了床抱着香喷喷的郑柔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抽*动鼻子嗅了一嗅。 郑柔一时有些羞恼:“鸿哥你嗅什么?不许乱想!妾身可不是那等女人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 卢鸿一脸无辜:“我哪里乱想了是你多心了嘛。柔妹你香喷喷的还不许我闻闻么?” “闻什么不然妾身再去洗洗?” “这回可是你说的。过来让我从头到脚闻一遍再说。” 二人闹成一团被翻红浪旖旎无限。 卢鸿房中这件盆景开始制作时知者不多。后来从丫环口中传扬开来卢夫人知道了后特地跑来看了个够。于是第二天卢鸿便给叫到了卢祖安的书房里。卢大族长高踞于太师椅上正襟危坐。 “听说这几天你不务正业搞了个什么盆景堆在自己房中惹得家中下人都纷纷传说可是有的?” “儿子也是一时糊涂才弄了这个盆景。今后再也不在这些闲务上耗费光阴必然要专心事业更求精进。请父亲大人放心。”卢鸿这一套早练熟了一脸地沉重肃然。 卢大族长连连点头:“孺子可教可教。为父对你期许甚高万不可为这些杂事折了进取之心。当然闲时怡情养性亦无不可----正好为父这书房中新家具都搬过来了却少些装饰。明儿你便也给为父做一件吧。” “……” “对了大小不必太过份了。就比照你房中那个的大小再略大一点就好了。” “是儿子这便告退马上去做。” “对了你娘亲也喜欢顺便给她卧室中也弄一个吧。你娘什么都喜欢大一点的你就做得再大点随便给她做个一人高的吧。”卢鸿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第十七章 快乐的人们 袖很快乐。 每天收拾完多宝格上边摆的石头红袖姑娘已经都认识了然后就呆呆着凝视着半人高的“秀峰叠翠”----不对是“万山红遍”这可是少爷亲自改的名。想到这些不由红袖心中充满喜悦。那青上的小小露珠就如红袖透明的心思一般清亮。 卢族长很快乐。 每天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环顾四周全套的新式家具然后拈须斜视摆在一边那个多半人高的山水盆景----自己亲自起名为“巍峰雄峙”微笑不语。经常有宾朋来访时不断的惊讶叹息声使得卢族长天天在自己的谦虚声中飘然欲飞。 卢夫人很快乐。 每天等儿子与媳妇问了安之后便斜倚在儿子给自己设计的箱柜上心中无比踏实。偶尔看看眼前足有一人多高的高大山峰----儿子说了这叫“无限风光在险峰”。嗯就是比媳妇房里的高可不能让这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不过话回来这儿媳妇还是挺懂事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卢夫人每天便这样沉浸在幸福生活的畅想中无法自拔。 卢鸿很苦恼。 连着忙活了几天总算把老爹老妈打对高兴了、满意了想要歇歇手、散散心吧老婆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再放松一下了----郑柔微笑不语手中亮出来的是什么? “据说是夫君在长安的某位挚友送给夫君地什么什么珍贵礼物。妾身岂敢轻动。小心收着等夫君拆启呢。” 空气里这是什么味道怪怪的。 “这有什么不敢轻动的打开便是。”卢鸿一时没想那么多伸手便打开了。 里边是一件卷轴一函书。 谁送的?字还是画?卢鸿顺手先将卷轴打开来。 一块顽石一丛新兰。看这笔法----眼熟啊。 “并蒂花呈瑞同心友谊真。一拳顽石下时得露华新。试写兰石图为浩然兄新婚之贺。玥。”郑柔念着画上题字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了月牙。声音柔和得如三月里轻拂的春风:“看来这便是长安有名的才女美女上官玥姑娘的大作了。啧啧看这画这诗这字真不负才女之名呀……” “咳咳咳。”卢鸿一连串的咳嗽。 “唉哟。夫君怎么呛着了快让妾身来给你捶捶。”郑柔一边说着却是纹丝不动“按说这上官姑娘也是的。怎么光捎幅画来也不写封信呢。就不知道我夫君朝思暮想神魂颠倒地么。” “哪里哪里夫人说笑了。我与那上官姑娘只是为了出版画谱一事略有交往罢了。对了这函中定然便是新出的《芥子园画谱》。还请夫人查阅。” 郑柔手中拿着画谱。一边称赞上官玥文笔清新。诗词雅致。一边从头翻到尾----没找到夹带的东西。 “嗯也是。写什么信啊一切尽在不言中么。这画谱啊画轴啊还请夫君好好收藏以作睹物思人之念。” “夫人说哪里话来自然应该由夫人保管才是。对了昨天书院的古大人来寻我正值为母亲制作盆景错过了今天为夫却要回访一下才是。夫人稍坐为夫去去就来……” 卢鸿跑出来叫了洗砚去书院。那古铁古大人过年回来才到了范阳便来拜访卢鸿。正值卢鸿为了母亲地盆景外出寻找材料未曾见到。因此今日回访也不是胡说。 再次见到卢鸿古铁大人----很快乐。 古大人自从到了范阳之后本来就不胖的脸又瘦下去了一圈累的。就算他真是铁打的人也架不住天天没日没夜地在金石碑拓堆里埋着。 因此过年假期之时古大人回返长安也有心好生休息几日调理一下身体。等回到长安才现原来自己离开不过半年的时间长安金石之风也是大胜尤其篆刻之道更是方兴未艾。各类名石名料充斥于坊间各种珍贵碑帖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长安士子文人均金石为尚更以篆刻为文人雅艺。而已经形成了相当规模的篆刻队伍其领军人物正是那褚遂良褚大人。 古大人本就喜爱金石碑版对篆刻之道一见倾心这下子可是找到组织了。因此也来不及休息马上就托人引见拜见褚大人请教篆刻之学。等褚遂良知道这位古铁古大人现在范阳太极书院为训导居然还跑回长安来找自己请教篆刻来了当场差点把眼睛都瞪出来。 古铁见褚遂良的表情一时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听褚遂良给自己讲起这篆刻一 起来由才知道自己舍近求远居然将卢鸿这位大神了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也怪不得古铁。自打他到了范阳卢祖安着人四处搜求碑拓相赠古大人可说是足不出户夜以继日根本就处于全封闭的状态。虽然知道卢鸿书法极精于金石上甚有见识却不知道他还有篆刻的手艺。这下子不由古大人归心似箭巴不得快些结束假期回范阳来找卢鸿请教。结果心神不定哪还能调理身体搞得倒比前时更瘦了几分。 好容易过了十五古铁大人昼夜兼程回来范阳太极书院。到了范阳脸没洗饭没吃书院都没来得及回便直接来到卢府求见卢鸿。 不想来得不巧卢鸿恰好为了给卢夫人制作盆景外出搜求材料未回。古铁无奈只好怏怏而去。 今天正在想是不是再次去卢府求见卢鸿忽然闻说卢鸿亲自登门。这一下子大喜过望连忙抢出来将卢鸿迎进去。 卢鸿开始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古大人见了自己这般亲热。只见古大人头巾都没戴拖拉着鞋就冲了出来拉着自己好像三十年没见地老朋友一样。 进屋坐下一句废话没有就直奔主题。金石、篆刻、碑拓之学。卢公子你大名久仰久仰日后多多指点古某人不胜感激。 卢鸿有些好笑再想也很自然。篆刻之道与金石之学本是一脉相承。这位古大人既然沉迷于金石对于篆刻生兴趣也是很自然地事。 “卢公子在下对于篆刻是不懂地只是兴趣极深。在长安时也曾拜会褚遂良大人。褚大人对卢公子推崇倍至言道放眼天下可言篆刻之道者卢公子一人而已。古铁不才愿随公子习学篆刻之道还望公子成全。” 卢鸿口中自然连连谦虚只道才识学浅互相既为同道多加切磋便可却不敢称为指点。 之后二人相谈渐深卢鸿才现这位古铁大人虽然对于篆刻接触得不多但由于其扎实的金石功底其见识却大大出了当下时人地水平。 篆刻并不只是简单的刀功而已若没有扎实的篆书书**底以及对金石、文字方面的知识根本就不可能达到一定的高度。褚遂良虽然在篆刻上下了许多功夫本人书法又是极精的但他的篆刻总是如同票友一般少了几分纯正的气息。 并不是说褚遂良天份不够而是他的书法本是由二王一路参合北朝书风得来秀姿翩然走的轻灵飘逸的风格。虽然后来对篆书感兴趣也练过很长的时间但总不是正宗学篆出身的人的手法。这个东西关乎性格经历是强求不来的。 而古铁向来喜爱金石留心颇多因此其书法古朴雄茂虽然比不上褚遂良等人精彩绝伦但别有一番气质。更加他过眼金石极多若是转而专攻篆刻倒是正合其意。 两人这一深谈比之上次初见面时自然要投入得多。卢鸿觉得颇为惊讶想不到古铁居然对金石研究得极为广范更不囿于成见每有惊人之语;古铁更是对卢鸿佩服得五体投地所谈及的种种多是自己从见曾见过、从未曾想过的怪不得褚遂良大人要那般称道了。 “总之篆刻之道虽然只方寸之地却需有万千气象。若一味平板均匀有何味道可言?其安排布局便如绘画一般常使疏处可走马密处不透风方为解处。” 卢鸿也不骄情便将那篆刻中的一些体会一一讲给古铁听。古铁此人不似褚遂良般只管听了记下而是不断问。卢鸿道“印宗秦汉”古铁却道三代古玺亦有妙处似不可轻忽;卢鸿道切刀为上古铁却道秦汉印并未见切法何以今人治印必以切为贵。如此种种二人越谈越是投机居然直到天快黑了仍然意犹未尽。 最后卢鸿道:“古大人以在下看来您对金石的体会不以卢鸿之下。只是篆刻之道接触较浅尚需时日。若大人有心于篆刻之道不若便日临数方汉印以此为入门之基。之后参以古玺、封泥等古印之风日积月累数年之后必有大成。” 古铁连道正合己意从此便一心参研篆刻之道不几年果然自成一家风貌洵为巨匠。其刀法古拙雄强巨刃擎天世人遂以“古一刀”称之。篆刻界将其与卢鸿并称为卢古是为一代宗师。 第十八章 太极书院的春天 观十七年的春天范阳太极书院的各个分馆忽然如争相推出了各学类的研究成果专著。 最先出版的便是数学馆的《数学典》。 这部书敢以“典”为名其中自负之意不问可知。而卢鸿在看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部书的理论深度大大出了自己的想象。 卢鸿在前世时数学学得并不怎么样。若说其优点关键在于他接受了系统的教育方法和先进的数学理念。因此在他提出算学的公式、定理等方法后得到了各方面的一致肯定。但要真让他自己也投身到数学研究中去那可就有点赶鸭子上架了。 《数学典》中已经开始将数学初分为算学和形学。所谓算学大概相当于代数;形学相当于几何。其中有大量的定理与公式都给出了极为规范、科学的定义和推算、论证过程其严密性令人称道。 这部《数学典》的出版曹嘉可谓居功至伟。如果说在曹嘉到来之前《数学典》还只是一个架构曹嘉就是给这部书添砖加瓦的施工头----正是他领着众人一点点从头至尾将最开始谋划的这本大部头作品最终成型为卢鸿眼前这本厚厚的手抄书稿。 卢鸿已经看了有半个时辰了。毕竟以他的数学基础又扔了这些年看起这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来也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曹嘉与卢涛坐在一边地太师椅上。虽然卢涛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但见卢鸿皱眉不语。翻着书页时居然有些坐立不安。眼睛一会看卢鸿一会看书稿显然极为关心卢鸿对此书的评价。反倒是更应该关心的曹嘉反倒信心十足的样子。见卢鸿看得投入干脆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拿了一根炭条这就般写写划划地自己演算起数学题来了。 曹嘉那小本上写得乱七八糟横涂竖抹。估计除了他本人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懂。此时这书房当真是怪异无比客人不象客人主人不象主人。就算是见惯了各类异人异事的洗砚。看曹嘉如若无人的自己算题也觉得有些好笑。 良久之后卢鸿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稿合上。卢涛睁大眼睛。看向卢鸿眼睛中全是紧张与期待的神情。就连一边演算地曹嘉也停下手收起纸笔。 卢鸿站起身。对着二人深施一礼道:“卢鸿在此谢过二位。自此书后数学可称道矣。” 二人连忙起身卢涛托住卢鸿道:“九弟太客气了。若无九弟指点前驱。哪有今日这本书的问世。若说居功至伟。还是九弟以及曹先生等众人的功劳啊。” 曹嘉哈哈一笑。也道:“卢公子切莫如此说。数学本为道不过世人多不明罢了。嘉能得列太极书院之门。附公子之骥尾可说平生之幸。应该是我等要谢公子才对。” 卢鸿笑道:“咱们也不必谢来谢去这就忙着将此本梓行让天下有志数学之人共睹此书为幸。” 《数学典》的出版很快便引起了大唐士林地一场动荡基本上说大部分人看不懂觉得太深奥了。一小部分人看得清楚明白觉得实在是通俗易懂。 看得懂的这一小部分大多是各大书院中专门研究数学之人。数学这门学科在很多学子看来就是艰涩难解的代言就算是浸淫多年的学者也有此感。但《数学典》地行为这些人一下子便打开了一扇门。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些茫无头绪的杂乱算法可以用这样明白清楚的方式一一论证可以通过这样逐渐深入的方式一点点地走向更为广阔地天地。 因此在大唐贞观十七年的春天几乎所有的书院在开学之后都在集中讲解这部《数学典》。随着越来越多地学子掌握、理解了其中地知识和思路数学地神奇魔力一下子被激出来。讨论公式研究定理一时成了大唐士林学子最为热衷的新潮时尚。 除了《数学典》之外还有另外一本书也在差不多地时间由奚氏印书坊出版了。这部书规模不大作者是太极书院格物馆的卢湛。 书的名字叫《力学致用》。 卢湛这本书很有意思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本笔记。其中记载了卢湛制作的十几种常用的工具有农具也有其他一些玩意。但与前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给出了这些器具应用的力学原理以及相关的计算公式。 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 道是 在的。 卢湛这本书就很形象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很多农具之类自古以来记述的书并不少。虽然士子真正制作过的不多但了解还都是有的。但当他们看到卢湛书中将这些日常可见的农具原理及公式罗列出来、并依据这些对其进行计算与改进时还真有些给震住了。 一向以来还没有人将经学、算学等学科与实用如此紧密的结合起来。格物学初问世时士林更重视的是其“格物致知”的意义。但这本《力学致用》的书反过来告诉了许多人一个道理格物可以致知;但得到的知识反过来也是可以致用的。 结果便是导致了相当一部分人纷纷投向到以格物与明理的互相推动验证之中各种千奇百怪的明论证层出不穷。为此奚氏印书坊还专门推出了一项格物致用的大赛征集最有创意的新例并将所有选出的格物致用集书出版。对于被评为优秀的致用实例还有一份相当丰厚的奖励。这类竞赛得到了所有喜爱格物的士子的喜爱竟成了定例每年举行。待后来更演变成大唐一项传统的格物明大奖赛其影响力之大令最初的举办者始料未及。 就象打擂台一样化学馆的一本名为《物化浅说》的书也同时行。然而与前边两部书相比较起来其最初的影响力便要差得多了。 化学馆的杨道一虽然人看起来疯疯颠颠的可好胜争强的心一向不落人后。自化学馆建立那天便憋足了劲要和格物馆一较高下。只是化学这东西不象格物虽然能在一些试验过程中逐渐验证些许成果但最根本的理论架构却是无从下手。 大唐以前人们一直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来解释万物身边的物质虽然千种万种但不外是此五大类之属。五行之间又互有生、克是其转变演化之源。 但杨道一在接受了卢鸿的一些简单实验后对五行生化的理论越来越是怀疑。这种怀疑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成为了迷惘。最后他苦想了许久总是无法脱最后便跑来找卢鸿。 “总之就是这样子。在下现在毫无头绪只觉得从前所学种种均无法解释。五行生克自然有其道理但又确实有许多现象出了五行生克的范畴。”杨道一满面疲惫对卢鸿说道。 卢鸿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杨道一遇到的问题是什么但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给杨道一。毕竟他不能把元素周期表拍给对面这位除非他想被人当成疯子。 想了很久卢鸿才慢慢说道:“杨先生在下最近对易经略有所得。” 杨道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虽然自己所研究的化学最开始也是由格物致知入手与易经有些关联但自己现在的问题似乎与易没有什么关系才对。 卢鸿继续说道:“易有太极太极分两仪便是阴与阳。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因此古人必然是以八卦来演算万物的。” 杨道一隐隐有些明白但又抓不住其关键所在只好卢鸿继续讲下去。 “只是八卦之象未免太少难以应用。于是文王演八卦将其相摩相荡叠为六十四卦。至此卦象大为丰富推算占卜其用便足可应用了。只是文王之说怕不过是后世传说。因在下所见商代《归藏》便已经是六十四卦了。” “但据在下之见这六十四卦竟也不足以演示万物。所谓一卦六爻半显半隐。则一卦实应有十二爻才对。那这卦象更是复杂难言了。” “八卦如此五行又如何不是如此?八卦可演为六十四则五行为何不可相叠相加扩而广之?以卢鸿浅见世间之物必不只此五行可为概括;物态化生必不只此五行生克而已。前人可演八卦为六十四卦先生为何不可细分众物定其本性细演其化学以为后人研究之基?” 卢鸿与杨道一直直谈了半天最后当杨道一从卢鸿房中走出来时满脸的疲惫一扫而光两眼的光芒简直可以熔化真金。 在卢鸿的建议下《物化浅说》开始编纂。最开始的内容都是最基本的研究成果。虽然异常简单又存在许多不足甚至错误但大唐的化学研究确实就从这一本薄薄的书籍开始了虽然此时世人还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第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眼间到了三月间春回大地卢鸿的生活依然平淡幸柔也有醋意蒸腾的时候但尺度向来把握得张驰有致。何况与卢鸿少年夫妻偶尔吃吃醋倒也添了几分闺中的情趣。 这一天忽然来人叫卢鸿道是老爷在书房叫他过去有要事商量。 卢鸿也许是沉浸在闲暇时光中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何事只是赶忙向书房来。 进了书房只见卢祖安坐在太师椅上沉思不语见卢鸿进来行了礼点点头让他坐下说话。 房中只有他父子二人卢鸿也不拘虚礼在一边坐下。卢祖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适才接到京城的消息太子李承乾因为谋逆已被执下狱。” 卢鸿一惊心中闪念急转。不错按照前世记忆中的历史轨迹李承乾确是这个时候因为谋反被废的。 卢祖安顿了顿又开口道:“现下京城乱成一团因此事牵扯的官员甚多。为父不安的是此事起因却与你大有关系。” 卢鸿一惊忙问端底。原来太子谋反一案竟是因为自己遇刺一事牵扯出来的。 当时在终南山脚下借宿的大汉衡阳公主曾经说过是太子的手下名唤作纥干承基。其实这纥干承基在长安城中知者也不算少。因此勇猛过人被太子倚为左膀右臂。既然牵扯出此人那太子必然脱不了干系。事关皇族声望因此主办此案的魏王李泰一力压下此事。未再深查。 不想事有凑巧只因李泰这一段来折节下士推重文艺名声越来越是高涨。太子李承乾虽然游玩无度但毕竟身边的人不全是傻子也均怂恿李承乾道李泰乃是心腹之患不可不防。只是李承乾为人重武轻文身边也没有个象样地出主意的人结果想了半天。却想出了一个笨主意。 他们的这个主意实在是笨得可以乃是派人诈为魏王李泰的记室密上封事。历言李泰诸多罪恶之事。结果密信上去引起了太宗李世民的怀疑下诏搜捕上书人却是踪影全无。 李世民颇为恼怒亲自提查有关人员查问密信中李泰诸般罪由真伪。不想一来二去。信中告之事均系子虚乌有反倒将李泰压下纥干承基行刺一事给抖了出来。李世民将李泰叫来骂了一顿。待听李泰解释不愿牵扯皇族的理由后稍稍气平又觉得李泰毕竟大局为重在这种事上还能想得这般全面倒也难得。于是骂过之后。又夸了他几句随即便命缇骑将纥干承基缉拿入狱。秘密审讯。 纥干承基不知何事待入了狱只道是事了吓得魂飞魄散。呆了几天审问得越来越是严厉隐隐听着竟有论死之险顾不得许多为着求生便将李承乾谋反的计划密陈刑部请转奏太宗。 太宗李世民闻讯大为震惊即敕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世绩四人与大理、中书、门下等官公同查讯果然是实。 原来李承乾对魏王李泰本有忌惮之心。前不久他非常宠爱一个名叫称心的太常乐童被太宗知道后大怒将那称心杖死。同时被杀的还有受其宠信的道士秦英、韦灵符等人李承乾本人也被狠狠地责备了一番。李承乾认为是李泰告怨怒逾甚;又怪李世民偏心渐有二心。 此时吏部尚书侯君集乘机劝李承乾动手篡位更有汉王李元昌鼓动李承乾本是偏激地性子一拍即合。于是又联合了东宫千牛卫、侯君集女婿贺兰楚石以及左屯卫中郎将顿丘李安俨、洋州刺史开化公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人共谋造反。 不想还未动手纥干承基竟然意外被抓一下子便将谋反之事供了出来。参与诸人一并被拘。更牵扯出许多官员或有嫌疑或是被诬也难一一辩清一统被执下狱。现在的长安为着太子谋反一案朝堂不稳弄得人人自危。 卢鸿听卢祖安说完这事心中有些警然。按前世记忆太子谋反一案确是由纥干承基被抓吐露的但不想怎么和自己居然扯上了边。 卢祖安沉重地道:“此事虽然与你无关但总是你遇刺一事引起。尤其可怪地是那纥干承基将太子谋反一案都招了出来但对于行刺与你之事却坚道决无此事。唉不管真相如何只怕万一天子喜怒无常为此事迁怒于你可就大大不妙了。” 卢鸿想了想才问道:“不知此事可有定议朝议中准备要如何收场?” 卢祖安摇头道:“你叔父 朝中众人对此均不敢出言置词谁也说不准当今天心思。兹事体大我世家中人更是不便开口。那些权贵等人据说此时大多倒向魏王虽然未明言要重惩李承乾但落井下石却是免不了的。” 卢鸿决然道:“父亲大人应该立即修书叔父要他联合众人上书力保李承乾的性命才是。” “哦?”卢祖安颇为惊讶地道:“却是为何?虽然我等不必再打击太子一党的势力但也没有必要冒着得罪魏王的风险力保于他啊。” 卢鸿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一来太宗皇帝虽然一代雄主但于亲情却极为看重。何况自古虎毒不食子从其本心定然是不想杀掉太子。不然何须拖拖拉拉反复朝议直接按律处斩不就是了。因此我世家这时上书力保太子无疑是给了太宗一个台阶下必然会使其对我世家心生好感。” 见卢祖安微微点头似有意动卢鸿又说道:“二来魏王此人心机颇深其所用不是权贵便是寒门学子对我世家只怕还是持打压之心。何况儿子拒其招揽对我卢家也难有好意。此次太子谋反及我遇刺一事委实诡异其中只怕多有机诈之事。若任其杀掉太子魏王独大只怕于我世家不利。” 卢祖安思索良久才一拍桌子道:“也罢。终不成坐等受困。我便修书与你叔父商量一下再做主张。” 此后数日书信来往颇多。只是长安距离范阳颇远一般信息到达都是数日之后的事了。 最终居然被卢鸿说中朝上诸人推来拖去对于太子地处置一时竟成了僵局。最后还是卢承庆联合数人一同上书言道家国一体情法兼尽“愿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终享天年”之语打动了太宗皇帝只将李承乾废为庶人幽禁于右领军府中。而其他党羽包括汉王李元昌与侯君集均未逃一死。 除了上述参与谋反诸人之外废太子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芬等人均被贬为庶人。更有许多官吏因与太子曾有交往被牵扯入狱。而带头上书的卢承庆则受到太宗赏识由兵部侍郎被提任为尚书左丞。 李承乾既已被废魏王李泰为储地呼声自然高涨起来。据说就算是天子李世民对此也颇有默许之意。毕竟李泰原本就极得李世民的宠爱此番既然李承乾被废由李泰为太子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因为太子一案牵扯甚多朝中动荡各方争斗不休。为着稳定局势李世民才暂时压下立储一事。 卢鸿经过去年在长安的经历对这些政治争斗大有厌烦之意心中也不愿太过关注。在他想来如果按历史进程不变李治上台对于世家并无坏处;便是历史转变李泰上台也不过继续着重科举大力提拔寒门罢了。以此时自家在学业上的水平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科举上败北便是了。 因此每天听着消息大有城楼之上观风景之感抽身物外万事不关心颇有出世之乐。 这一天卢鸿正在院中与诸女观赏一盆新得来地兰花之时却见洗砚探头探脑地过来了向自己招手。 红袖眼尖早就看到了娇喝道:“洗砚你鬼头鬼脑地做什么呢要进就进来在外边跳哪家子的大神呢!” 卢鸿和郑柔这才抬头见是洗砚郑柔便出声招呼他进来道:“可是有什么事找你家公子若不方便我等回避便是。” 卢鸿道:“有什么事不方便说的怎么回事啊?” 洗砚吱吱唔唔地道:“公子门外有人有人找你。” “是谁呀你就直说吧怎么学得这么吞吞吐吐地。”卢鸿看洗砚这样也有点来气。 “公子是是上官庭芝说是从长安来的找你有要事有要事求见。” “咳咳哦呵呵是那个庭芝啊。嗯说来也是本公子的学生嘛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呢。夫人你看这……” 郑柔脸色却有些凝重:“夫君快些去看看吧莫以妾身为意。现下长安局势动荡不安上官公子长途来投怕是有什么变故呢。” 卢鸿经郑柔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暗怪自己确实有些麻木了。只是记忆中这次易储事件并未关系到上官家何以上官庭芝会大老远的跑来找自己呢。 第二十章 差点走眼 再次见到上官庭芝秀美的脸上似乎有着几分激动与不穿的旧衣小帽似乎也在说明他能够来到这里其中颇有些曲折。 上官庭芝见了卢鸿立时扑上来悲声叫道:“卢公子!求你快救救家父救救姐姐吧!” 卢鸿一惊连忙托住上官庭芝让他先坐下然后才慢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上官庭芝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由来讲给卢鸿。 原来事情的源头还是李承乾谋反一案。 上官仪现任秘书郎之职因其文词雅致颇得太宗欢心。本来李泰也欲结交上官仪引为己力。无奈上官仪此人一幅文人风骨自视才高不大通晓世务竟然对李泰的招揽视若不见。一直以来只因李承乾是太子之位经常对李泰的一些越位之处直言抨击很是令李泰不满。只是因为顾忌上官仪的声望一直未方便对付他。 这次李承乾已经被废李泰也不由有些得意清查之时未免便有些假公济私之处。结果上官仪等一直不是很亲近李泰又没有雄厚背景的官员便被一一扣上私通太子嫌疑的帽子被捕入狱。虽然因为局势混乱一时还未定罪。但若这般展下去李泰再被扶正为太子那时候上官仪这些人的命运便不问可知了。 上官仪平素不大走动交往也没有人为了他出力帮忙。上官玥带着上官庭芝虽然四处求告却处处碰壁。最后还是衡阳公主帮着说了些话。暂时保证了上官仪在狱中不至于吃什么苦头。但李泰与衡阳公主本有不睦此事李泰插了手衡阳公主也无法可想。 上官玥走投无路此时那6清羽却着人上门。原来此时6清羽投靠李泰因为文采出众颇受器重。那6清羽言道只要上官玥愿嫁与他为妻他便可从中周旋为魏王说项放过上官仪一条生路。 6清羽此人。虽然才华出众却心胸狭窄天性凉薄。上官玥从前与其也颇熟识。后来看穿了其为人便再无往来。只是如今明知如此要救上官仪也顾不得许多了。为免后患上官玥便遣了上官庭芝北上范阳来投卢鸿。以免事有不协再将上官家唯一的血脉陷于其中。 上官庭芝边哭边说。说有半个时辰才将前因后果讲清楚。最后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贴身的油布小包一层层打开其中乃是一把竹扇。上官庭芝双手将扇子递于卢鸿道:“这是姐姐临行前画地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只说此生再无他念。卢公子。求求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姐姐吧!” 卢鸿接过扇子轻轻展开。其上乃是几笔墨竹。笔致清柔淡然出尘。绣竿之侧题了几行小字:秋风起木末仰望飞鸿。下边题着上官玥的名字以及两枚姓名章。 上官玥的墨绣本是卢鸿所授此时一见自然知道是其亲笔。看着眼前的竹扇脑海中不由想起在长安时与上官玥相处时的种种情景。相对时谈笑终日悟道时不避嫌疑一心体贴看到自己受伤时伤心欲绝待得离开时黯然神伤。诸般情形忽然一一现于眼前。再看扇上“仰望飞鸿”之语不由心下大痛。 过了良久卢鸿心情才渐渐平稳下来问上官庭芝道:“你来时你姐姐交待了什么没有?” 上官庭芝道:“姐姐说道长安目前局势混乱公子切勿轻赴长安还是抽身事外静观其变的好。” 卢鸿沉吟片刻道:“庭芝你先住下。此事关系甚大我也不便自行做主总须要请示家父之后才可做主张。” 上官庭芝大急道:“卢公子此事如何担搁得。姐姐虽然与那6公子虚于委蛇但此时形势稍有差池便再无挽回之机。若公子害怕我便自己回去相救父亲与姐姐!” 卢鸿决然道:“庭芝放心此事我决不束手旁观便是。只是就算我们马上动身总也须禀明家中准备车马才可。你先让洗砚带你去客房中洗漱休息。你一路劳困总也要用些饭歇歇脚。待我准备一下便即动身。” 上官庭芝嘴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呆了片刻终是未能说出口只得随着洗砚先行下去安排了。 安置完了上官庭芝卢鸿心急如焚连忙到书房来向卢祖安禀明此事。只是不巧卢祖安外出访友未归等到天色将晚仍然不见踪影卢鸿也只得先回自己房里来。 进了屋不由一惊只见笼箱都备下了郑柔正在一边收拾。卢鸿不知何故莫非老婆知道自己要去长安气得收拾东西要回娘家不成?不由问道:“柔妹你这是做什么?” 郑柔脸上全是担心之色过来拉住卢鸿道:“鸿哥那上官公子来及其家中之事妾身已经知道了。” 卢鸿一听不由一皱眉 砚这小子告密了。还未开口郑柔已经拉着他道:“鸿哥便不要怪洗砚了他也是担心于你。我知道既然出了这等事你心中定然已经有决定了。那上官姑娘昔时为了鸿哥不惜受着世人白眼一心相护。如今有难来求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是。” 卢鸿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过了片刻才道:“上官姑娘只是将她弟弟托付与我还道长安局势动荡要我切莫前往。只是我想……” 郑柔轻轻止住卢鸿道:“鸿哥不必向我解释了。虽然上官姑娘不会明说相求但既然让其弟来投相求之意何须多说。你是男人这些大事上。主意既然拿定了便做就是了。” 卢鸿点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只得道:“你放心我只是尽力相救罢了决不会有相负柔妹之举。” 郑柔轻轻摇了摇头道:“小妹自然只愿与夫君共守一生只是以夫君身分三妻六妾本也平常。只是事关体大还望想着家族地位。勿一时冲动折了身份就好。那上官姑娘虽然家世不显但为人才华是尽有的。妾身上次观其寄来兰花图轴。心中一时未想开言语或有孟浪夫君不要见怪就是了。” 卢鸿只是苦笑郑柔虽然事上处置得当但刚才的话柔中带刚自己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听郑柔提起兰花图。忽然心中一动抓住郑柔道:“那兰花图在哪里?快拿来我看!” 郑柔见卢鸿声音大异。不知为了什么连忙让红袖去取那兰花图。红袖还有些不乐意嘟着嘴将那图轴由箱底拿了出来。 卢鸿将图轴打开细细看过款识与印章又将袖中新收到地扇子打开。细细审视了一遍。良久才吐出一口长气沉思不语。 郑柔轻轻说道:“这便是上官姑娘托其弟带来地扇子么?夫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卢鸿点点头将扇子递给郑柔道:“柔妹说得不错。以我看来。这扇子怕有些问题不是上官姑娘交给庭芝的!” 郑柔接过扇子看到其上“仰望飞鸿”的句子心思一转自然明了其意不由脸色一沉。又再三看过才道:“夫君此言何意?莫非这扇子不是上官姑娘画地么?只是以妾身看来这画与那兰花一脉相承书法更是毫无二致必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卢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扇子自然是上官姑娘画的书法也是其手笔。只是那款却不是原题是后来被人挖补上去的!” 郑柔一听大为惊讶道:“挖补而成?妾身却是看不出来。夫君如何知道的?” 卢鸿脸上一红事实上若不是刚才忽然想到印章用得不对只怕卢鸿这老手也要打眼了。 原来上官玥所用名章不只一套。除了卢鸿为其所制一套外褚遂良也为上官玥刻过两方。但在衡阳公主府上二人书画盘桓上官玥在与卢鸿画画时从来都是用卢鸿所制这一套。只有对外往来书信时才会用褚遂良刻的。 上官玥此举自然大有深意卢鸿心中也明白是“你为我所刻印章我只用给你看”的意思。因此他特地看了兰花图上地印章依然是自己所制。但今天手上绣扇上的题字印章却是褚遂良刻地。 按说上官玥承卢鸿教授书画对于用印极为讲究何况涉及二人私情断无用错之理。本来其上用前人集句题竹多少有些文不对题卢鸿初时还以为是上官玥为明心意而特地所写如今看来分明是有人刻意所为。 卢鸿心念一转猜测此事十有**是衡阳公主所为。这扇子估计是上官玥画了送给衡阳公主地却被她命人将原款挖去又从上官玥平日书迹中选中那两句诗连同题名补在其上。除了衡阳公主之外其他人估计也无法轻易得到上官玥的画扇和书迹。 但是她一来不明上官玥两套印章的分别二来卢鸿所制一套印章上官玥对外从来不用因此才出现了这漏洞被自己察觉。 只是此中来由总也不便向郑柔解释只好强自说道:“书画装裱门道甚多。有那高手便是书画破成一团也能修复完整何况挖款这样的小道。只是这扇子与画不同其上本多折迹因此更难现罢了。但不管是什么样地做伪总是难逃你夫君这双慧眼。”说罢还故做自信地“呵呵”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未免干底气不足。 郑柔一听心中不免怀疑。只是她于书画之道所知尚浅也提不出什么证据来只能姑妄听之。 第二十一章 真相与谜团 柔又问道:“夫君便只是怀疑此扇为假但外边来人娘的亲弟弟想来总也不能是假的吧。这事又当做何解呢。” 卢鸿也是怀疑前思后想命人立刻去把洗砚叫来就说自己有事要问他。 洗砚来后一脸忐忑显是怕卢鸿知道自己向主母告密后要处罚自己。卢鸿此时也无心与他计较见了直接便问道:“洗砚今天庭芝找到府上究竟是何情景你细细说来。” 洗砚见不是问自己告密之事心神稍定这才将上官庭芝到来的情景一一说来。上官庭芝此来并不是直接到府上找的卢鸿而是说是洗砚在长安的时朋友请看门的将洗砚喊来。待洗砚见是上官庭芝才将其领入的。 卢鸿又问了几句那上官庭芝来时只独自一人也无马车相送。据他说是化装偷偷跑来的因此无人跟随。 卢鸿最后道:“如此说来此事定然有诈了。长安距离范阳长途跋涉。他一个富家公子居然脸手之上并无灰尘之色。衣服鞋子虽然破旧却绝无脏污。若说他是自己千里独行只怕难以置信。” 洗砚听那上官庭芝居然是做伪来骗诸人不由又惊又怒瞪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 郑柔道:“只是这位上官公子这般做法有何目的?其中只怕还有些不可告人之处呢。” 卢鸿点点头道:“这也容易。洗砚你带我去客房。究竟如何一问便知。” 卢鸿一路上又把前后诸般事思来想去心中暗暗定计。不多时。已经到了客房。推门进去时上官庭芝楞楞坐在榻上正在呆。 一见卢鸿推门进来上官庭芝一楞“啊”地一声站了起来随即又连忙施礼道:“卢公子你怎么来了?” 卢鸿不一言只紧紧地盯着上官庭芝。上官庭芝心虚地低下头口中却道:“不知公子准备何时进京?可是准备好了?” 卢鸿叹了口气看着上官庭芝局促不安的样子。忽然问道:“庭芝你为何要害你姐姐?” 上官庭芝倏地抬起头随即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尖声叫道:“你胡说!我怎么会怎么会害姐姐的!” “哦?”卢鸿不为所动轻轻问道:“那这扇子可是你姐姐要你带来的?” 上官庭芝一下子脸色通红却歪着头眼看着别处只管说道:“当然是了。难道你的眼力。还看不出这是姐姐画地么?” 卢鸿沉声道:“庭芝!你要我去长安救你父亲和姐姐这是何等大事!你居然还对我吞吞吐吐。半遮半掩!” 上官庭芝头又垂了下去口中嘟囓几声便一言不。 卢鸿看着他冷笑一声道:“是衡阳公主让你来的吧!” 上官庭芝一下子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难道----” 卢鸿一见上官庭芝这作派自然知道自己猜对了打断他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先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 上官庭芝垂头丧气这才慢慢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上官庭芝前边所讲的上官仪入狱一事确是真的。此事说来也有些蹊跷。本来太子一党。均已经被抓入狱并无上官仪牵扯在内。直到事件渐欲平息时忽然来人将上官仪带走说是有人招认出来。上官仪亦有参与谋逆嫌疑。 上官仪平素交往之人不多此时自然无人相救上官玥只得求衡阳相帮。虽然衡阳公主出力甚多。但也只保得暂时无事。长此以往总不是个事。 上官庭芝年纪尚小看姐姐日日为着相救父亲一事奔走无门心中难过万分。正在此时衡阳公主却偷偷派人将他找来对他言道要救上官仪自己诸人都无法可想。唯有卢鸿一来深得魏王李泰器重二来胸中计谋万般三来身分不凡四来与上官玥情谊颇深。只有想办法请得卢鸿来长安设法搭救方是上计。 上官庭芝对卢鸿崇拜万般只是闻说回家娶亲置自己姐姐于不顾颇为怨恙。此时听衡阳如此一说也觉得果是妙计。衡阳公主又道上官玥心高气傲必然不愿去求卢鸿。只有想办法由上官庭芝暗暗去范阳将卢鸿骗来长安才好。 “公主给了我那把扇子说道你见了必然会来长安。她对姐姐说为了安全把我找个地方安置好免去后顾之忧。然后就派了两个人带我一路来范阳找你了。” “那两个人呢?” “我也不. “那公主说了没有我们去长安后如何行动?” “公主道让我劝你不要惊动他人只轻车简从悄悄前往。还说到长安时她自会有人接应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城去到时候带你到她一处府中就是了。” -- 卢鸿又反复盘问了上官庭芝半天直到确认再无疏漏才停下来。 上官庭芝大是着急连声道:“卢公子我骗了你是我不对。只是那姓6的确实对姐姐不怀好意。你可不能放手不管。” 卢鸿道:“我知道了你先休息。过两天我着人送你去书院中安置下来。至于救你父亲和姐姐的事我自有主张。” 上官庭芝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声道:“我不去书院。如果你不去我还回长安去。” 卢鸿道:“庭芝不要胡闹了。你回长安能做得什么?还不如好好到书院听我安排努力学业。若真今年科举中能有所得或许还能为营救你父亲之事帮上些忙。” 上官庭芝听了也觉得卢鸿说得有理才不再说回去之事。只是反复说要卢鸿千万快些想办法。卢鸿也没功夫与他纠缠要他早早休息不必胡思乱想自己却起身再来寻卢祖安。 卢祖安回来时间不久已经闻说了上官庭芝来寻卢鸿一事只是还不清楚其中详情。见卢鸿过来将其中原委一一说明卢祖安拈须沉思不语。 良久卢祖安才道:“鸿儿此事颇有些蹊跷。上次你我父子也曾议过这位衡阳公主行事令人难以猜透。她这般对付你却是为了何事?” 卢鸿一直以来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也摇头道:“儿子也想不太明白。不过想来不外是庙堂之上争权夺利之事。由近一段情形看来估计是与储君之位脱不了干系吧。” 卢祖安眯着眼睛手指轻轻在案上敲了一会才道:“那衡阳公主自己身为女流无论如何做不得储君。除非是她背后另有其人。以目前来看这位公主与废太子、魏王俱非一党不知还有哪一方势力可以争这位子的?那晋王李治据称生性懦弱不得当今圣上欢心;而吴王李恪虽然称为文武全才又是圣上第三子为安州都督这几年来颇有声望但依其母亲的背景绝无为储地可能。” 卢鸿心中一动。卢祖安自然不会看好李治但卢鸿却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位软弱的晋王殿下日后却会被立为太子进而登基称帝。生性懦弱云云是当不得真的。这些皇家子女自小耳濡目染只怕最软弱的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何况长孙皇后一共三子二女那衡阳公主既与二位兄长不睦又与李治相得那其背后的势力极有可能便是李治一方。具体说来不过是其舅舅长孙无忌等人。 长孙无忌乃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自小便与李世民友谊深厚自起事之时起便跟随其侧。太宗即位时以功劳第一任吏部尚书又封为齐国公其宠信可说一时无二。在卢鸿前世记忆中这位长孙无忌大人在李治即位过程中挥了极其关键的作用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勾当打死也没人信。 现下魏王一党气焰极盛长孙无忌虽然是李泰的亲舅舅但一直以来都是力挺废太子李承乾。此次李承乾因谋反被废那长孙无忌为着各方面目的考虑极有可能力压李泰转而扶持相对暗弱地李治上台。此时卢鸿以及其背后世家的力量便是各方都不可能忽略地一方重要势力。 卢鸿抬起头来道:“无论其身后是何方势力儿子以为不妨试着接触一下。以目前形势看来李泰上位后绝不会与世家亲近便是。与其坐等不如借着衡阳公主这条线扶持一个与我们更为亲密的势力上台。” 卢祖安想了半天摇头道:“此事风险太大。依目前情况看来魏王李泰为储基本已成定局。此时若掺和到储位相争的漩涡里去一旦不成反倒激怒李泰于我们大大不利。鸿儿你已是有了妻室之人那上官玥或许美貌但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楚。” 卢鸿沉声道:“爹爹此事非是儿子因上官玥一事才要参与其中而是利益相关不得不为。”“哦?”卢祖安睁开眼睛看向卢鸿道:“却是为何?” 第二十二章 再向虎山行 鸿缓缓说道:“一直以来魏王李泰对儿子的看法并不相同。在李泰眼里我不过是个才华出众的普通世家子弟而己。而衡阳公主儿子猜想她隐隐知道世家联合对抗朝廷一事是由我筹划的。” 卢祖安一听一惊:“她是如何知道的?为何你有如此想法?” 卢鸿摇摇头道:“她如何得知的儿子并不清楚。只是观她拉拢我不遗余力又曾试图破坏我与郑家婚事此时又不惜让上官庭芝骗我入京可知对我关注极甚。而且上次与我谈世家合作一事其实已经点明了。不过想来她也无真凭实据因此不敢把话说死罢了。” 卢祖安点点头:“不错你如此一说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因此那李泰虽然拉拢你但不过是做做样子。而衡阳一派便是不择手段也要拉你入伙。” 卢鸿道:“正是如此。我如拒绝李泰支持他人就算他得了势也不过恶了我本人最强不过绝了我出仕之途罢了想来也不至于有太过份的举动。对于家族应无太大的影响。但那衡阳公主一派一旦成功最终得势只怕我卢家与我本人就不是略微受些打压了。” 卢祖安一听不由悚然一惊卢鸿此言说得确是如此。如果拒绝了衡阳公主的合作无论她代表哪一方势力如果败了还好办一旦成功与世家之间尤其是卢家就再无转余地。 此时选择与衡阳合作败了卢鸿一人受过。成则家族得势;拒绝衡阳衡阳一方败了或许无碍一旦成功卢家便有灭顶之虞。 卢祖安眼睛定定地看着卢鸿良久才长叹了一口气道:“鸿儿此事唉对你而言风险却是太大了。” 卢鸿道:“自古有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与其家族承此风险不若儿子一人承此风险。何况便是万一有些失手处想来那魏王也不至于便拿儿子怎么样呢。爹爹放心便是儿子自会小心。” 卢祖安道:“话虽如此但为父如何放得下心来。若非是担着这族长之位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任你去做此事。只是唉……”卢祖安长叹一声一时之间竟似苍老了数岁。 卢鸿安慰卢祖安道:“爹爹放心。若无几分把握儿子又岂会空自冒险。那魏王李泰看来大局已定。其实变数颇多尚未可知呢。” 卢祖安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事上极有主见想来他也不会白白置身险地。既然如此父子二人便商议一些卢鸿行动的细节。自从卢鸿遇刺以来卢家也加强了对信息的刺探与搜集工作卢鸿这次进京多少可以得到些许的助力不致于如以前一般。 最后卢祖安又道:“鸿儿既然如此为父也不多说。万事小心。唉上官仪入狱一事本来前些时日为父便已得知了消息只因不想你参与其中。故未告诉于你不想还是躲不过去。你此去虽然不是为了那上官玥但事有相联。总不可能与上官家之事毫无牵绊。只是你需牢记大事未成之前万勿与其有所沾染。既然上官家恶了魏王李泰目前魏王得势之际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得罪魏王误了大计。” 卢鸿心下一沉却也知道父亲说得不错点头道:“儿子记得。虽然此行欲有所为但大事未成之前自然也不便先开罪于魏王。” 卢祖安略略放心轻叹道:“若真诸事得成那时节你要娶谁都随你意。何况天下女子尽多以你才华品貌什么样的没有那上官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尤其那公主既然出此美人计定然会千方百计使你二人得以撮合你切须小心。” 卢鸿道:“那衡阳公主儿子也知道提防她。父亲放心便是。” 父子二人直在书房中商谈到了深夜卢鸿才返回自己房中来。只见房中***通明郑柔一直未休息呆呆地在床上坐着。 直到卢鸿进了屋郑柔才“啊”地一声被惊醒连忙起身迎着卢鸿道:“鸿哥你回来了。” 卢鸿点点头拉了郑柔坐下道:“柔妹过两天我便进京。家中之事俱要托付你了。” 郑柔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低头道:“夫君放心去吧。家中之中妾身自会尽心。” 卢鸿叹了口气轻轻将郑柔抱在怀里道:“你不要想偏了。我此次进京非是为了上官玥。而是家族利益事 得不为。其中细节不便告诉与你一时半会怕你除了替我孝敬爹娘也要多保养好自己才是。” -- 郑柔埋在卢鸿怀中声音哽咽道:“鸿哥你放心妾身自然省得地。其实那上官姑娘对鸿哥一片真心便鸿哥你真把她娶了回来我又如何会阻拦。” 卢鸿摇摇头道:“此时儿女私情我也无暇去想。柔妹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便是。” 郑柔轻声说:“妾身知道自己不好。只是我从小孤苦心眼死有时又爱动心机夫君也没怪过我。前几天无理取闹我也知道你是让着我、心疼我。以前总担心你不喜欢我后来见你对我这般好我心中着实欢喜。” 卢鸿轻轻捧过郑柔的脸看着她洁白的面庞和黑亮亮的眼睛道:“傻婆娘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就好好在家等着没准我去几天就回来了。咱妈还等着你快点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呢。” 郑柔长长地睫毛低垂下来洁白的面颊升起红晕嘴中却道:“鸿哥你就爱瞎说。” 卢鸿笑着道:“怎么是瞎说呢。等我回来我便到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你起个大园子。咱们天天写写画画种花养草侍弄侍弄盆景玩玩文房什么的。再没事了就哄着六七个儿子**个闺女一齐玩升官图定让你也天天扔出四个四来笑得合不拢嘴。” 郑柔开始听着满面喜色待听要生六七个儿子**个闺女一齐玩升官图先是满面带羞轻轻打了一下卢鸿却又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 次日卢鸿早早起来便带了郑柔去给卢祖安夫妇请安。卢夫人已经知道儿子又要去长安。虽然卢祖安未说卢鸿此去身负之责但自从去年卢鸿遇刺以后卢夫人便恨不得把儿子拴在自己身边哪舍得再放他出去听闻消息后自然是不依。卢祖安说了半天道卢鸿乃是为了族务暂去公办绝无风险的。就算这样卢夫人依然是泱泱不乐。 卢鸿自然也哄了老妈半天还说长安那地方自然没有守在老妈身边好只是此去也用不了多久忙完了便回来。何况自己还把老婆娶家来陪老妈天天玩升官图也好保佑儿子以后能当上大官。郑柔坐在卢夫人身边也是轻声相劝。 最后卢夫人笑道:“算了算了你们就不用哄我了。唉这人老了就这毛病天下哪有有出息的孩子天天守在当妈地眼跟前儿的你就放心去吧。平常时节多捎个信回来就是了。” 卢鸿自然点头称是说道定然早请示晚汇报。还说以后一定养十几窝鸽子让它们天天捎信回来保证让老妈一开门就看到信。 卢夫人道:“没听说过鸽子还会送信的你养那么多是想自己偷馋放鸽子汤吧。唉听说长安那地方东西贵饭菜又不对味你自己可得多注意。不然让张妈陪你去吧省得成天吃不上口顺口饭。” 千叮咛万嘱咐卢鸿听着卢夫人絮絮叨叨感觉就象第一次要去蒙学上学时一般。那时节卢夫人也是这么嘱咐了半天现在自己都已经这般大了老妈还是当自己是孩子一样事事不放心。 直到最后卢夫人说了半天才又道:“最后要紧的一件事鸿儿你可要记住。我不管你那公主上官的都是什么大美人儿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在外边不许胡搞乱来惹你老婆生气。” 卢鸿唯唯称是连连点头。言道定然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坚持雅操、不欺暗室、坐怀不乱、始不乱终不弃。 郑柔连忙柔声道:“婆婆说哪里话来。夫君对妾身是极好的。何况男人家三妻四妾乃是正理。媳妇怎能阻拦呢。” 卢夫人道:“柔丫头你就放心吧有为娘给你做主他不敢胡来的。”说罢又对卢鸿道:“柔丫头这媳妇我可是满意得紧。你要敢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留神我不让你进咱家这门儿。” 看着在一边安静娴淑、低头不语的郑柔以及不断提出要求地老妈卢鸿只有俯耳听命的份。 一想到要再次离开范阳到那个繁华富丽又暗流汹涌地长安城中去面对形形色色的各种角色卢鸿心中满是不舍与无奈。(第六卷完) 第一章 前度刘郎 陌红尘扑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再次看着长安雄伟的城门以及宽广的大道卢鸿心中不由浮起这诗来。 并非轻车简从卢鸿这次进京的排场简直有些炫耀的架式。 除了他自己那架精心制作的豪华马车之外随从家丁便带了足有几十号前呼后拥威风凛凛。 此外还有太极书院的一众讲学乃是应邀到国子监中举行为期一个月的数学、格物学术讲习。还有十来名准备参加今年科举的青年士子以及为数不少的跟随前来增长见识的学生。本来上官庭芝也闹着要同来参加科举。后来卢鸿让他到太极书院先去转转又命人着实给他露了点实力看看。结果大受打击的上官庭芝闭口不提科举之事回来便搬去了书院据说每天里痛下苦功倒是颇有长进。 后边更长的一队则是范阳当地商户。以奚家印书坊为的一众携带了大量的书籍、家具、文房以及格物新法制出的精巧器具。 近几年来范阳已经成了大唐这类高档用具的一个生产中心。虽然卢家依然还是世家身份主要财产以土地为主。但其一些外房的族人已经开始借着新兴文房、书籍的热潮投身其中并所获甚丰。 事实上卢鸿猜想卢家在其中占有的股份只怕远比世人看到的多得多。自己的族长老爸看来事事不关心的样子但在家庭利益上算得比世人都精。那一群长老也都是成精地人物。哪有眼前这块肥肉不分一杯羹的道理。其实不只卢鸿估计但凡了解这几年卢家展势头的人没有不抱有这种想法的。 这次大量的商队同行并不是卢鸿的主意而是卢祖安想到的。除了为卢鸿造势也有深一层的考虑。唐时风气虽然开放但商人的地位依然不高。卢家这样沾染商业气息很容易给朝廷造成一个假象――卢家已经把眼睛盯到了如何捞钱之上甚至到了半遮半掩放下身段的地步。而按唐时士大夫地理念。一个只知道挣钱的世家是不太可怕的。 只怕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看出卢家在得到大量金钱的同时更在大量的花钱到族中人才的培养上。现在即使在京城卢家的众多后起之秀的名声也是极其响亮。此次与卢鸿同行的几年青年才俊也是借卢鸿进京之机进一步加大各自地影响为他们参加科举造势。 卢鸿听了卢祖安的打算不由深叹姜还是老地辣。世家地位说来不外财、人、势而已。目前既然世家受到朝廷打压最妙的办法不是强硬抗挣而是放低姿态。只要有足够的财力、不断的优秀人才涌现。那卢家就永远不会倒下。 看似自污但却可以得到大量的实际利益。随着在学业、科举以及风气上的领先优势。卢家的根基只会越来越坚实而名声也会随着大量优秀人才的涌现不断高涨。当然这可能会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 配合卢鸿此行卢修兄弟自然早就在长安城中宣传得几乎尽人皆知范阳卢九公子再返长安。卢鸿的名气早已是妇孺皆知而去年时离奇遇刺今年遇刺案峰回路转居然将太子李承乾拉下了马种种匪夷所思之事足够写本传奇了。更兼前不久卢鸿地《芥子园画谱》问世。不说文人画一转以前世人偏见的目前而方兴未艾就是那木版水印的效果就将世人惊得不敢相信。 “这是印出来的?”每个见到地人第一句话总是要这么说。 确实是印出来的。不管这个答案如何地令人不敢相信。而闻知这是那位范阳的卢九公子地秘法时最不愿意相信的人也不会再提出自己怀疑。经历的卢鸿的诸多鬼斧神工的手段世人都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这次。这位不断创造奇迹、吸引着众人关注目光的卢九公子终于又回来了。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不是还乡团卢鸿一行在到达长安时受到的欢迎简直如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卢鸿虽然心理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热烈场面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长安集市搬城外来了么?那场面那是相当热烈。那真是红旗招展银(人)山银(人)海。(注:某大妈的东北口音) “九弟你可回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这是卢修哥几个。 好说好说自家兄弟。 “小九你不够意思怎么这么久了才回来。明天哥哥再行曲会你可一定要出席。”这是祖述及猎熊三人众这。 好说好说都是朋友。 “卢先生重履长安学生不胜欣喜。待先生闲暇时多多请益还望先生勿做推辞。――另家父因公务未能远迎特命学生致歉明日定当登门拜访。”这是好学不倦的褚行毅旁边的立本连连点头。 好说好说岂敢岂敢。 “卢公子风采依旧在下不胜欣慰。国子监众人望眼欲穿孔老夫子特命在下前来相迎。只是长安米贵――久居不易啊!”这是风度翩翩的马嘉运低声提醒。好说好说省得省得。 “鸿哥哥你好狠的心这一去千里万里音信皆无。空余小妹望穿秋水梦断巫山不见君身影空有诗万篇。唉这番心思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绿水悠悠~~此册乃是奴家呕心啼血为君所作相思诗篇。彩笺新题断肠句洒向空枝见泪痕……今日持以赠君还望鸿哥哥珍重视之。”这是一位脸上抹着三斤白粉二两胭脂一嘴口红半钱绿黛微蹙粗眉轻捧丰胸的铁杆女性粉丝。 好说好说……嗯?那个小妹――啊这位大婶儿我咋好像不认识你呢…… “卢公子奴家特地为君纳新鞋一双……” “卢相公这可是妾身专门为你做的点心哦……” “九哥哥偶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众女一拥而上。 如果不是洗砚见势不好将卢鸿拉了一把又有众亲友奋不顾身救驾卢鸿很可能就会成为继卫d后又一活活被众女看杀的偶像级陨落明星而载入史册。 太恐怖了――谁要再敢提后宫种马的事我就和他急! 卢鸿愤愤地想到。 卢鸿一行径直来到了卢承庆的府中太极书院的几位教学则被马嘉运请到驿馆安置。虽然太极书院与卢家的关系密不可分但面上表现得依然不能过于紧密。至于一众商家则是到长安城中最大的一家“范阳会馆”中落脚。这“范阳会馆”也是才建不久乃是为着范阳地方众人往来提供方便的。名义上由范阳诸大商家共同筹建但想想各地方大郡都同时兴建这类会馆卢鸿也大概知道其背后的支持者及目的是什么。 卢承庆显然已经知道了卢鸿此来的目的脸上略带一层忧色看向卢鸿又多有几分感慨。 “唉想不到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无能反而要你这后生来冒险担当大任。”欢迎宴席之后卢承庆与卢鸿在书房中商议时卢承庆不由慨叹。 “叔父说哪里话来。侄子不过是在些许小事上能偶有些小小补益大事还是全靠前叔父等前辈操持。何况家族所关出力乃是本份。有什么冒险大任可言。” 卢承庆摇头不语。卢鸿也是他所看重的后起之秀此次要卢鸿出头去与衡阳合作卢承庆乃是久经风雨之人如何不清楚其中的风险。只是卢鸿的特殊地位实在无人可以替代。 多说无益卢承庆便也不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开始为卢鸿介绍起现下京城的形势来。 若说目前朝廷局势可说是各方角力不分上下。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原太子一党大多转而支持李治或李恪也有少部分权贵以及以前摇摆不定的力量转投到了魏王李泰门下。 因为李泰目前的形势一片光明就连卢承庆对卢鸿的选择也多少有些不太看好。 “据说当今圣上已经亲口许了魏王太子之位只是因为局势混乱为着稳定尚未公布罢了。以老夫之见此行对那衡阳一方还是应付一下以保万一即可似不必过于认真。” “侄儿对此略有不同看法。李泰虽然看来势力颇强但其实也有其致命缺点。一来便是其助力虽然数量众多看着势力颇大。但其实多是没有根本的权贵及出身寒门新冒头的官员缺少关键人物。观其在此形势下久久未能达成太子之位就是没有能起到一锤定音作用的人物支持。” 卢承庆听了点头道:“这倒确实如此。朝中不外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绩数人才是真正能说动圣上在此事上挥作用之人。这其中长孙无忌因为以前力挺李承乾对李泰关系不睦因此这次立李泰之事反对最烈;房玄龄、李世绩都是老滑头根本不用指望他们偏向某人说来说去这两人还是全看圣上的主张。搞不定这几个人魏王若想坐上这储君之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章 忙与盲 卢鸿又道:“此是其一。二来就算李泰上了位其性格也是个大问题。侄儿观李泰为人性格过于开张不明韬光养晦之理。为皇子时这种性格易得君王赏识只怕一旦上位反倒不易讨得圣上的喜爱呢。” 卢承庆听了卢鸿之言眼中不由流露出一股赏识之意口中却淡淡问道:“哦?此是何意?” “当今圣上乃是雄强之主当年又是那般上的位这种事上就算是亲生父子又有多少信任可言。前时魏王领袖文学开馆纳士圣上或会夸奖。一旦立为太子参与政务若事事伸手只怕就有些不妥了。”卢鸿沉声答道。 “嗯贤侄这话也有道理。这些日子以来魏王已略见跋扈之形就说朝中以前略有得罪的官员便通统以私通太子之名下狱闹得乌烟瘴气。真这般行事就算当上了储君圣上怕也有容不下的那天。” “只是我们要做的却不是要等到圣上容不下那天总要想办法让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使圣上有所警觉。那他这储君的梦就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二人谈了片刻卢承庆又皱眉道:“还有一事却要提醒于你。自接到你父亲来的消息后我也派人这几天紧密盯着上官府中之事。前两天时得知上官月及其父母受衡阳公主之邀已经搬到城外终南别业之中。那府中消息甚严却是不知详情。” 卢鸿听了未做表示心中却暗暗盘算。自己这般大张其鼓地前来又将死缠烂打的上官庭芝想办法留在了太极书院衡阳公主自然会知道其策划的事情出了问题。将上官月母女先行弄到自己府上去。隐隐地便是对自己的一种威胁了。 就算明白衡阳公主的做法卢鸿依然略有无奈。就象父亲说得一样。就是自己确实有所幻想在此次谋划的诸事尘埃落定之前与上官月都可能再有牵连。事实上就算是一切顺利衡阳达成了目的还是依然会将上官月作为制约自己的筹码。除非----自己真地与上官月再无任何关系。 看着卢承庆关注地眼神卢鸿自然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叔父放心此事侄儿分得出轻重必不会因此害了家族大计便是。” 卢承庆点点头。目光中欣慰之余也不由流露出几分伤怀。 次日一早卢鸿便出门前往孔颖达府上拜见孔颖达。 他在这孔府是老熟人了门子见了早早就笑着迎上来道:“呦卢公子您来了。咱们老爷早就吩咐啦让您直接到书房就是了。” 卢鸿对着门子点头笑了笑熟门熟路地进了府门。直接向书房走来。 孔颖达数月不见竟似苍老了许多。见了卢鸿极是高兴呵呵笑着道:“前时你大婚我忙于俗务也未能亲至可别怪我这当老师的不够意思。” 卢鸿连称不敢。师生二人寒暄几句分别落座说起此次太极书院讲学团赴国子监讲学一事。 此事起。远在此次卢鸿计划来长安之前其缘由正是太极书院那几部新书引起来的。尤其是《数学典》的出版在长安士林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不少儒林前辈甚至是一些精于算学者对此书中的一些难点。也是无法完全理解通透。 太极书院算学实力在上次竞赛之时便已经有了充分的展示。但那次各书院在算学上的比拼其内容依然限制在传统算术地范畴之内。因此在竞赛中并没有体现出层次上的绝对差距。 而此次《数学典》的行。足以证明太极书院在算学理论方面。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这也是为什么太极书院以“数学”取代“算学”又以“典”名之。 由于卢淇等人在国子监的教学。这半年来国子监的算学馆水平突飞猛进使得国子监中从教学到学生心气大长。没想到这一次被这部《数学典》结结实实地给教训了一下。算学馆中几位教学与助教为此连着数日几乎不眠不休的研究但最后包括卢淇在内依然没有办法完全弄懂。 但只是能够理解的这一部分已经足够令其惊叹了。卢淇都说道:“想不到这几个月数学馆的水平已经达到了这样地程度!” 想想当时那曹嘉还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卢淇几乎要后悔受聘来这国子监了。 技不如人就得低头。这个道理就算是强如国子监也是不能例外的。于是一众人等大声疾呼太极书院的几位数学馆讲学受邀至国子监讲解数学一事就此成行。 而邀请格物馆来讲学的却不是国子监中人。事实上格物馆的马嘉运对卢湛那本《格物致用》并不是很看重。在他看来致用之法虽然实际但终非正道。但格物馆虽然不以为然兵器监中却有几位老家伙看出门道来。因此格物馆此来名义上是国子监邀请事实上是兵器监会同兵部做的手脚只不过对外不便明说罢了。 “这次讲学之事老夫已经俱有安排。圣上这次也是极为重视言道开创新学乃是我大唐盛世之基因此欲亲自参加经会。只是你一直未入仕行动多有不便处。师古一直力议你入国子监不知你有何打算?” 卢鸿道:“学生此次回返长安也有入国子监的打算。只是如何行事还需恩师安排。颜老爷子对学生一向是极好的不知可在长安明日也好去拜访。” 孔颖达笑着道:“那老家伙有什么不好地。 上次没来得及推荐你入国子监他老大不愿意呢。后来他因编书从秘书监到了国子监来为博士前两天又新任为国子司业老大年纪了官倒升得飞快。只因这两天荥阳玄坛讲经又开坛了他代表国子监出席经会去了。” 卢鸿一听不由笑了。上次颜师古便提议推荐卢鸿为国子司业因遇刺耽搁下来。不想他自己倒来这国子监成了司业。国子司业乃是祭酒的副手在唐时为从四品的职位是相当高的官级了只是并无实际的权力与好处。 按说卢鸿一介白衣入国子监为司业确实有些耸人听闻。但唐时用人并不如后世般诸多环节只要得到朝廷赏识与认可一步登天并非不可能。如现在朝中地御史大夫马周便是因天子一句话直接由白身提拔为侍御史没几年便做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当然侍御史乃是从六品若卢鸿真能直擢为国子司业那可真是破了越阶提拔的纪录了。 “就算是当不得司业一个国子博士估计也是跑不了的。老夫年事已高这几年颇有致仕地打算。若真你日后能为司业老夫走也走得安心了。”孔颖达见卢鸿同意入国子监心情颇为高兴。 自孔颖达府出来卢鸿马不停蹄赶往魏王府去拜见魏王李泰。 待到李泰府上时只觉得这魏王府比之以前来时更热闹了数倍。 待门子通传后过了老长地一段时间才出来一个家人将卢鸿引了进去。 一路上只见各色人等往来不息一旁候着等待李泰接见的更是足有数十人。卢鸿进了书房屋内依然坐着不少人自己地老熟人6清羽也在其中。正中的李泰正在说着什么边哈哈大笑。几个月没见卢鸿觉得这位魏王殿下似乎又胖了不少。 李泰见了卢鸿坐在座上未动只是命下人为卢鸿加座转过头来对卢鸿道:“卢公子昨日归来闹得长安几乎空城相迎啊。本王俗务缠身未能相迎卢公子幸勿怪罪。” 卢鸿微笑道:“魏王国之干城责任所在。卢鸿不过一介闲人哪敢劳动魏王千岁相迎呢。” 李泰哈哈大笑道:“岂敢岂敢卢公子名动四海怎可以寻常视之呢。改日本王定然专程设宴相邀共叙别情。” 虽然李泰笑得异常爽朗卢鸿依然可以从其眼中感觉到那一分讥诮之意。 一旁的6清羽道:“唉魏王殿下便是这般看重读书人如属下等总觉得受此重恩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啊。现在天下士子哪还有不闻声归心的。昨天还有几个有名的才子登门欲献诗赋于殿下呢。” 李泰摆摆手道:“我大唐文治武功乃是立国之基。看重读书人那是本王的本份事。哪有上位者不愿意国泰民安的道理。卢公子我闻说你那范阳的太极书院搞得很有些意思啊。此次进京莫不是为了讲学一事。这等事务本王一向是不遗余力但有所求你尽管开口便是。” 卢鸿淡淡一笑便把此次太极书院讲学一事简要地对李泰讲了一遍又特地取出一套精印的《数学典》来送于李泰。 李泰呵呵一笑道:“嗯这《数学典》本王也看过确实不错呀。过几日讲经之时本王自然也是要去的。就连父皇听了本王介绍之后也要出席经会呢。父皇对你一直颇为看重说不定还要见见你。说来卢公子还是本王推荐给父皇的到时候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卢鸿微笑称是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李泰也没有起身只是命6清羽代为相送。 6清羽一脸带笑直将卢鸿送到大门外。等卢鸿上车走后6清羽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望向马车背影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第三章 再见衡阳 下卢鸿并未急着去见衡阳公主而是接连出席了几场 这自然是闻知他到达长安后邀请他的酒会其中不乏高官权贵。而其中卢鸿印象最深的则是吴王李恪。 吴王李恪是当今圣上第三个儿子据说其相貌性格最是酷肖李世民因此极得宠爱。只是他并非长孙皇后的儿子而他生母的身份使得这位吴王殿下几乎没有任何被立为储君的机会。 他母亲姓杨乃是前朝皇帝隋炀帝杨广的女儿。 李家起事时也不至于傻到直接打造反的旗号就算进入长安还要尊杨广一个“太上皇帝”的称号。同时将代王杨推成一个傀儡皇帝依然以臣子自居。后来李渊登基也是在杨广死于江都之后搞了一套禅让的仪式方才称帝的。 因此为了表明自己乃是名正言顺地继承隋朝大统非为篡逆李家将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李世民与李元吉便分别娶了杨家皇族女为妻。当时长孙氏早已嫁与李世民因此这位杨妃乃是其第二位妻室。杨妃嫁与李世民不久便生下了李恪。 只是杨妃虽然也颇得李世民的宠爱却一直郁郁寡欢。贞观初年她又生下一子名为李愔。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 因此无论李恪是如何的文武全才也是难有储君之望。李恪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自从成年后。便赴其封地很少回长安。这一点与明有封地却赖在长安的魏王李泰形成了鲜明地对比。只是这番因过年返回长安后恰逢太子李承乾谋反一案。李恪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诸事完毕也未返回安州其中之意颇令人回味。 初见李恪卢鸿便忍不住赞叹这位李恪在他曾见的几位皇子中。气质确是最为出众。诸位皇子虽然相貌有相似之处但性格却绝然不同。李承乾相貌英俊透着几分邪异;李泰体态宽硕开朗却有几分傲然;李晋又过于秀美。性格文弱。只有这位李相貌堂堂面色略黑目光明亮却不锐利颌下留着短须给人以沉稳练达之感。 李恪素有声望虽然不似李泰张扬但谈吐更在李泰之上。他笑着对卢鸿道:“本王便是在安州。卢九公子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举凡经义、文房、书画、诗词可说样样都令天下人侧目。就连本王在长安这府第的家具年后也换成了卢氏的了。” 卢鸿笑道:“文房器具。不过是些玩艺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吴王却是见笑了。” 李恪摇头道:“器具亦见品行。天下俱以卢九砚为重只是本王看来如那石液油烟墨、毛边纸及奚氏印书坊中书籍方是公子伟绩。天下寒门士子。无不受益。此等功业只怕远非一句小道可以言之。” 李恪此次邀请卢鸿规模颇小。坐中人并不多除了几位安州的官员外另有蜀王李愔也在席中。李愔此时不过十三四岁相貌比之李略白晰只是目光浮动远不及其兄沉稳。 席间李恪妙语连珠显是对诗词曲赋及书画等都甚有见识。提起卢鸿的《芥子园画谱》来说得也是深得其味。 直到席终时李恪亲自送卢鸿出来。行至院前李恪忽然一挥手众人便避过一旁李恪似不经意地对卢鸿道:“闻道卢公子昨天拜见了我那弟弟魏王李泰。唉李泰为人原是极好的只是近来被一群小人挑拨鼓动日渐浮燥。尤其重用一拨寒门书生总不是皇家的体面。卢公子世家之后又深得其看重还应多加规劝才是啊。” 卢鸿心中念头急转这李恪此时忽然提出这些又暗暗点出寒门世家之别莫不是提醒自己魏王李泰与世家间关系并无合作地可能?口中答道:“吴王说笑了魏王殿下雄才大略岂是我这小民可以说道的。” 李恪微笑不语说道:“嗯卢公子何必过谦。闻说此次国子讲经时父王有意召见于你其中关系想必公子也能明白。” 卢鸿道:“当今圣上推重文化是为天下之福。卢鸿逢此胜事幸何如之。” 李恪看着卢鸿眼中似有深意。只是不再言语送了卢鸿出门临上车时才道:“我那衡阳妹子现在终南山上别业中公子若有空时不妨去转转。” 李恪最后这句话让卢鸿心中颇为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李恪说起衡阳公主来倒似乎远比魏王李泰亲。 但衡阳公主这道坎总是绕不过去的。 当卢鸿见到衡阳公主时虽然衡阳面上依然覆着轻纱但那份疏远与淡淡地敌意却可清晰地感觉得到。 “卢公子果然是个大忙人来长安这么多天才想到我这公主府上来。说来也是人家那魏王什么的都是眼下地大红人。我这算是什么呢却是怪不得公子呢。”衡阳冷冷说道。 不知为什么卢鸿现在对于这位衡阳公主那种威胁感淡了许多。他一笑说道:“本来早拟登门只是为些俗事牵绊更兼公主身在终南以至于迟来几日。还望公主见谅。” 衡阳公主“哼”了一声说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卢鸿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真正淡于权势的人因此事上对你多有维护。没想到也不过是奔走于魏王门下才到了长安就赶着去卖好。别说我这小小公主就连对你一往情深的上官姐姐家逢大难也是不闻不问倒真替我那上官姐姐不值呢。” 卢鸿脸色一肃道:“公主言重了。卢鸿行事自有分寸。何况我与上官姑娘并无纠葛似乎用不着公主为其值与不值。说到此事却有件东西麻烦公主替我交还于上官姑娘。” 说罢从袖中将那扇子拿了出来双手递过。 公主凝视着扇子并未去接。半天才道:“既然是上官姑娘的扇子你要我转交做什么!要还你去还好了。” 卢鸿不动声色又将扇子收了回来。看来衡阳公主还未曾知道自己是如何看穿了其计策也不知自己已经识破了此扇的做伪。 此次卢鸿前来虽然是欲与衡阳公主合作但越是如此越要表现出强硬之姿。若是上来便占了下风不只合作时要处处听命于她事后也难保证有何结果。因此初到长安先拜见魏王又参加各处宴会虽然是为了大计也有挫一下衡阳的气焰的意思。 此时相见表面上衡阳咄咄逼人出言责备其实卢鸿心中明白虽然衡阳心机过人但此时言语中这般流露不悦之意说明其心中还是有些乱了分寸。 卢鸿轻轻将扇子展开眼光装作扫视扇面余光却注意到轻纱背后衡阳公主正在偷偷打量自己分明是有些紧张。卢鸿将扇子又看了几眼忽然“唰”地合上转头对衡阳公主笑道:“此扇既是公主代赠自然要劳烦公主转交。万望公主勿辞辛劳卢鸿不胜感激。” 衡阳公主不由“啊”了一声此时自然明白卢鸿此言是不愿与其撕破脸皮。说是转交云云不过是暗示自己他已经识破此扇之伪。 饶是衡阳公主自负聪明过人此时也不由气馁。此前形势着实对自己一方极为不利不然自己也不会兵行险招将卢鸿骗来长安。没想到卢鸿全然未按自己设想的行动虽然来了长安却闹得尽人皆知。到长安之后更是先后拜访李泰等人直到今天才来见自己。开始还以为卢鸿是另有安排此时看来竟然是全盘识破了自己地计策。 一直以来衡阳公主都颇为关注卢鸿更数次暗暗与其有所交锋。彼时自己在暗卢鸿在明虽然不说处处压制卢鸿一头至少还有个先手略占些先机。这一次自己本以为谋划得天衣无缝必然能压得卢鸿低头为自己效力。不想卢鸿竟然一眼识破倒让自己无所适从。心中泛起一阵无力之感衡阳公主怒道:“既然如此你都知道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话一说完衡阳公主不由大为后悔这句话却是未经深思脱口而出。只是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她连忙收摄心情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卢公子此行自然不是来找衡阳的。若是欲见我那上官姐姐衡阳倒可为君通禀。”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卢鸿手中地扇子道:“借用此扇之事倒忘了告诉公子一声乃是衡阳一时游戏。事后我那上官姐姐知道了心中虽然不知怎么想口上还埋怨了我几句呢。不过呀我看着倒是千肯万肯的。”说罢咯咯地笑了起来。 卢鸿听衡阳公主才露出几分气急败坏马上就又平静如初更以调笑地口气将上官玥搬了出来。这等心机手段令卢鸿也不由暗暗佩服。 第四章 真情假意 卢鸿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公主上官姑娘于我的知己之恩相救之义卢鸿铭感于心。上官仪大人之事卢鸿自当奔走相救。只是卢鸿已有家室琴佩相和更无他想。我与上官姑娘之间便如清风霁月万望公主再勿言此。” 话音未落忽闻屏风后“啪”的一声似有物坠地摔碎之声。卢鸿心中一颤面上却平静如若未闻只静静地看向衡阳公主。 衡阳公主自是也听到了响声眼睛投向屏风闻有脚步踉跄离去之声半晌才回过头来道:“卢公子我不信----你便如此无情么?” 卢鸿注视着衡阳公主似要透过面纱将其看透一般最终沉声道:“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公主生于皇家难道这其中之事还看不清楚么。” 衡阳公主出奇地没有再出声质询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如此敢问卢公子此来长安何意?莫非真是如你所说奔走营救上官大人还是只为了你那国子监讲学一事?” 以衡阳公主的聪明自然知道卢鸿此举已经清楚说明绝不会为了上官一事受制于自己。既然在此情况下还要赶来长安那必然不会只是为了专门告诉自己上边这些话。但卢鸿究竟是如何想法她现在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只觉得眼前这男子竟然一点也看不透。 卢鸿略一沉吟衡阳公主伸手止住道:“卢公子衡阳新近画了几件小画还请公子移步试为指点如何?” 卢鸿点点头心中明白看画云云定然是换个密室交谈。看来这公主府中也不是想象般滴水不漏衡阳公主应该也是有所警觉才是。 随着衡阳公主从书房内门穿进去行过一个穿堂。才又拐进一间小院之中。衡阳公主吩咐了跟随自己的贴身丫环道:“柳儿你便守在这门外不管什么人来一律挡了。” 那柳儿应了一声是。衡阳领着卢鸿进来。看这陈设竟然是女子的闺房。只见房中陈设极其简单一榻一案案上堆着几件画稿一旁设着竹墩。墙上挂的。正是上次卢鸿所绘的墨绣。入室竟然无更多地方可坐衡阳公主径直斜倚在榻上道:“卢公子请随意坐不必客气。” 卢鸿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商议之事颇为重大也只得从权在绣墩坐下。衡阳公主笑道:“卢公子可能不知道这处地方。我也只有想自己一人呆会时才会过来。就连我上官姐姐都不知道你可是第一个进我这门的人呢。” 说完又“扑哧”一笑道:“我自小就瞎想以后有了情郎便与他在此幽会。不想却让卢公子你抢了这个头筹。不知道你准备怎么赔我呢。” 卢鸿大感头疼。这个衡阳公主聪明是聪明怎么说话这般颠颠倒倒的。刚才还为着上官月愤愤不平这会说话得却这般露骨大失公主身份。怪不得后世看书大唐的公主都是些豪放骄纵的人物本以为这位衡阳公主是个例外看来也是难说。 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越一本正经道:“公主万勿再开此玩笑卢鸿不敢承此。何况公主千金贵胄言语似乎……” 衡阳不以为意地打断道:“要我自重是么。不瞒你说卢鸿我和别人才不说这个呢。我天生不服人没想到这次让你打了个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在你面前。还有什么身份可自重呢。唉。罢了。就说说公子你是准备如何落小女子吧。” 卢鸿看着衡阳公主垂头轻声说着话似乎隔着面纱也能感觉楚楚动人的娇姿。配合自叹自怜地口气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怜意。正想安慰她几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声惭愧连忙收摄心情。 卢鸿淡淡地道:“公主切莫如此做态。卢鸿此来家父确是对公主前时所言之事有意商谈。只是不知公主前时所说于我世家有何保证。” 衡阳公主坐直了身体隔着轻纱的双眼凝视卢鸿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卢公子衡阳有一事不明。目前形式李泰为储即使不说已为定局只怕也是迟早的事。在此情况下卢家还要与我合作不知其中有何打算呢。” 卢鸿道:“事在人为。既然李泰还没有成为储君那事情随时就可能出现变数。何况若非此时形势对公主颇为不利那我们的合作怕也就没有意义了吧。” 卢鸿此意自然是道正因为公主一方形势不妙那这次风险投资一旦成功收获方更为可观了。 衡阳公主微微点 头:“我果然没有看错。好我便明言若世家能全力支持我们待事成之日推举之法依然任由地方自主一如前代。如何?” 卢鸿嘴角露出一份大可玩味地笑意道:“一则不知公主所言事成乃是何指?二则公主道推举之法任由地方又有何保证?” 衡阳公主微有恼怒道:“卢鸿你还装什么糊涂?事成自然是指我一方被立储君日后登基大宝;至于保证你要我怎么给你?莫不成还要我给你写下保证书不成?”说着侧头看着卢鸿又道:“不如我就嫁了你算了这个保证足够了吧?” 卢鸿面对这位无赖公主也大有无力可施之感只好强自道:“公主一言九鼎卢鸿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此事关系极大不敢不谨慎行事。罢先不谈此节。我却有几件事要说在前边。若依我咱们自然便继续合作。若公主不肯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衡阳公主道:“卢公子请讲只要衡阳做得到的。” “好”卢鸿点头道:“一来若你我双方合作需以我为主。关于此次立储的一切事情均由我来安排不许他人插手。” 衡阳公主笑道:“卢公子居然这般有信心。若说双方合作总须公平协商才是卢公子居然便要一手遮天了。虽然此要求极为无理衡阳却敢应下来。便依公子衡阳以下均唯公子马是瞻。” 卢鸿道:“非是我欲大权独揽只是此事甚大不容有丝毫闪失。二来世家书院管理朝廷应承不再插手民间讲学一任其自由行事。” 衡阳公主沉吟片刻才道:“此事衡阳却有些不明卢公子似乎对书院远比推举之事看重其中可有何深意?只是此事却是难说那世间愚民最易为妖理邪说鼓动一味放任岂非大乱?这讲学无束之事便是答应怕也行不来的。” 卢鸿道:“在下也不是要朝廷不闻不问若立法令规范亦无不可。如书院讲学、出版等事制定尺度统一管理便是。只是其中关键环节总须各书院共同议定必不至出现妖言惑众对抗朝廷之事。” 衡阳公主想了想道:“罢这事虽然为难但也不是不可行。我便应了你只是如何行事还须细议。” 卢鸿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也不能拖得久了在下不久便欲有些动作彼时还需公主大力支持。” 衡阳公主道:“若卢公子能翻手为云不久便将那李泰之事收拾得差不多衡阳自然一力支持责无旁贷。不然地话便是愿为出力也是无计可施呢。” 卢鸿微笑道:“这是自然。说到此事卢鸿第三件要求便是:只待储君一事已定若无大变卢鸿便不再参与其中;更待日后尘埃落定新君登基之日便是卢鸿退隐之时。那时节还望公主高抬贵手放我归去。” 衡阳公主惊道:“此是何意?卢公子既然有此等才华又能成此大事日后正是建不世之功成就一番庙堂事业。如何还要放手而去?莫非怀疑衡阳心中还有所忌么?” 卢鸿黯然摇头道:“卢鸿本是闲淡之人实不愿陷于功利之中。此次出山不过为势所迫不得不为。待大事一毕海内升平家族无碍卢鸿只求隐居深山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是为平生之愿。” 衡阳公主良久才道:“卢鸿你这人真叫人看不透。这般良机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如烫手一般忙着丢去。也好你如此一说我倒对你谋划此事信心又多了几分。只待事成是去是留尽随你意。” 卢鸿微笑道:“那好。如此便请公主将贵方欲推举之人以及掌握实力当下形势为卢鸿细说一遍以便行事。” 衡阳公主大是气恼嗔道:“卢公子你可真行讲了半天条件全是要这要那的。我这一口应下来就要我把底牌交给你怎么就不能让我也提点条件呢。” 卢鸿摇头道:“此事须得说清楚这些事公主便是不说卢鸿大致也猜得差不多。欲请公主解说不过为了证实心中所想行事之时免出差池。至于公主的条件不过是李泰失利贵方上位。除此莫非还有什么所求么?” 衡阳公主笑道:“卢公子这般一说倒还真是如此。只是公子所说猜得差不多是指什么呢?” 第五章 手艺人 鸿听了衡阳之言长叹一声道:“公主还信不过卢鸿怕不光是在下稍用些心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吧。” 衡阳公主不动声色道:“还请指教。” 卢鸿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方道:“虽然当今圣上皇子甚多但有望为储的却不过数人。敢问公主依你所见为储要条件应是什么?” 衡阳公主冷然道:“卢公子所言应该是出身吧?” 卢鸿道:“出身自然极为重要但真正重要的是皇子身后的代表势力。其实世人之所以看重出身不也是因为其可以代表一方势力么。” 不待衡阳公主出言卢鸿继续说道:“因此若说出身自然也有其道理。如当今吴王李其人其才均是上上之选只是因为其母亲的身份极为敏感自然无法形成自己的势力这储位当然也就难上加难了。” 衡阳公主听了也不由微微颔。 卢鸿又道:“又如晋王李治----”他看了一眼衡阳公主又继续说道:“虽然晋王殿下也是长孙皇后亲生之子但之前由于年龄尚小表现又略为文弱自然无人看好因此立储无望。不想只因太子失德被废太子身后的势力当年多有打压魏王李泰之举。为了日后不至于为魏王所畔因此转而支持晋王所以晋王李治才有了与魏王一争长短地资本。” “只是魏王李泰。毕竟经营多年深得人心。其手下新兴权贵本富实力更得部分观望势力相投近来又多有寒门士子推戴。在朝在野声望均一时无两。与之相比晋王李治难免有些不足了。” 衡阳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卢公子所言不错。只是公子既然言道立储之事关键在于身后势力而晋王又处于弱势岂不是终无胜算?” 卢鸿笑着道:“虽然立储要在得势。但关键却不在此。公主可明白?” 衡阳公主道:“此事自然。立储一事唯有当今圣上方可一言可决。只是如今之势既处下风如何能得圣上肯?” 卢鸿道:“公主或未想过强势有强势的好处弱势有弱势的好处。并非身后站得人多就能得到此位的。” 衡阳公主一听不由呆住。片刻才“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过来。急切说道:“公子果然想得深远。只是当如何行事?” 卢鸿道:“过几日各大世家便会联合上书----共推魏王为太子。” 衡阳公主先是一惊既而缓缓点头道:“此计果然高明。只是仅此不足以打动父皇吧?” 卢鸿呵呵笑道:“此只是造势而已。尚有些小动作不足一提。若真道扭转形势还需三个人的力量。” “哦?”衡阳公主诧异道:“公子所指是哪三位。” “第一位”卢鸿伸出一只手指道:“便是尊舅父长孙大人。” “原来如此”衡阳公主的声音中隐隐似有几分讥诮:“不知卢公子以为。长孙大人便有扭转乾坤之力么?” 卢鸿轻轻一笑道:“若是卢鸿猜得不错这几日便是长孙大人一力阻止魏王立储之议而全力推举晋王为储吧?只是当今圣上因长孙大人乃是至亲反倒因此不太愿听从长孙大人之言是否如此?” 即使是隔着轻纱也能看到衡阳公主瞪大了眼睛一时呆住的神情。过了半天衡阳公主才惊声道:“公子怎么知道----难道你真的?真的全猜到了?” 卢鸿心中暗笑。果然衡阳公主背后之人便是那长孙无忌。看着衡阳惊讶的样子。不由傲然一笑道:“卢鸿早就说过。公主只是不信。只是长孙大人或未想过他地母舅身份此次反倒成了障碍吧?当今圣上乃是雄强之主。长孙大人既为臣又是至亲这立储之事若再听其言语那还了得?” 衡阳再次呆住良久才苦笑道:“枉自我以为看惯了朝廷争斗之事原来还不如公子这闲淡之人看得明白。不错只怕长孙大人争得越是急切圣上便越是不肯听从其言。只是事已至此不知公子还有何妙法?” 卢鸿道:“公主博览群书当然知道魏武曹操立储之时陈王曹植虽然才占八斗却终难得其父青眼所为何事?” 衡阳公主思绪一时未能跟上略一思索方才恍然。原来曹操众子之中曹植才华最著曹则难以匹敌。但最终曹被立为储除了多用心机外还有一桩妙手。便是每当曹操出征之时曹植赋诗送行华章词美尽显其能; 却是百般难舍担忧万状临行哽咽难言。如此一曹植才华为喜反觉其情薄。而曹则成功建立起老实忠厚、情真意切的形象在其父亲心中拿了许多感情分。 卢鸿笑道:“选储不是科举才优未必便佳。魏王虽然英武总是难免骄纵;晋王或有文弱胜在重情重意。圣上亦是人父于此自然有所权量。” 衡阳公主听了说道:“公子此议自然深得其意。莫非前时道需得长孙大人之力便是从亲情上来么?” 卢鸿击掌道:“公主果然聪明绝伦一点便透。不错若长孙大人一味纠缠于储君之位只能适能其反。而若多于圣上面前提点二甥人性宽急亲情远近自然能打动圣上。除此之外公主亦应在周边多下些功夫宫中上下虽然贵贱悬殊但有些位卑之人其作用却不可轻估呢。” 衡阳公主叹了口气道:“卢公子真想不明白似你这般闲情雅致的人说起这些人心诡计的事来比我这自小宫中长大的人还清楚呢。” 卢鸿苦笑道:“公主就不要谦虚了卢鸿再厉害最后还不是被公主你逼出来效力了么。” 衡阳公主摇头道:“什么被我逼出来的。我现在才有些明白估计你肯出来筹划此事不过是嫌诸事麻烦才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摆平此节以后好省心又专心地去当你的长乐公吧。” 卢鸿一脸严肃地否认心中却不由暗有些好笑。这次衡阳公主猜得倒是真有些靠边。 衡阳公主也不与卢鸿争论想了想又问道:“适才公子说有三人除了长孙大人还有哪位?” 卢鸿道:“这第二位却是公主的兄长那废太子李承乾。” 衡阳公主不由再次呆住显然卢鸿的这个答案大大出乎其意料之外。 只是经过前边言语她对卢鸿已然大有信心相信卢鸿提到李承乾非是无因因此并未出声反对。 卢鸿见衡阳公主不出声便自顾自地说道:“世人都以为李承乾太子之位被废其人自然再无价值。却不知他在此事中本就扮演了关键角色。虽然他自己再无复位可能但只要利用好了却能极大的影响谁将被立为继任者。” 衡阳公主心中不由掀起惊涛骇浪眼前男子直是算无遗策。一时之间她不由怀疑与卢鸿合作一事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似他这般事事均在掌握一旦到了日后自己有什么实力与他相抗衡。只要此人在只怕终生都要压得自己一方没有还手之力。 卢鸿似乎猜到了衡阳公主地心思不由笑道:“公主莫以为此乃卢鸿一人之计。世家之中岂无人才。卢鸿背后也是多有人指点呵。” 衡阳公主悚然惊醒。卢鸿乃是代表世家与自己一方合作若真有对其不利之处只怕世家中人不要闹翻了天。虽然现在世家力量不如前代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想想卢鸿身后卢、郑、崔三家的实力衡阳公主再自负也不敢造次。再转念一想卢鸿适才之言明明是点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对自己心态把握如此清晰实在令人不寒而粟再没了与其抗争地念头。 良久之后衡阳公主才转过神来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只是李泰也知道李承乾的重要目前幽禁他的右领军府中俱是其亲信手下难以下手。何况便是李承乾么----”说着衡阳公主“哼”了一声声音中尽是不屑继续说道:“就那个外强中干贪生怕死之徒就算明知道是被李泰算计了为了保住小命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衡阳公主如此说自然是和卢鸿一样想到李承乾谋逆一事其中多有玄奥之处。李世民由于大怒之下根本没有给李承乾见面分辩的机会便将其下狱。现在李泰把持日久只怕从这里突破已然难度极大了。 卢鸿嘿嘿笑道:“有些事倒也不用他亲自说的。不知道公主这里可有你大哥的手迹书信还请尽数寻来交于在下或有用处。” “你是说----”衡阳公主眼睛一亮自然明白了卢鸿之意。之后才恍然大悟口中吃吃艾艾道:“原来你你竟然----怪不得那扇子……” “哪里哪里”卢鸿兀自谦虚道:“小小手艺上不得台面也就凑合混口饭吃。” 第六章 天子气象 艺人…… 真不知道这位卢公子什么时候有这等祖传手艺了。要真是卢家老祖宗知道自己居然有个做假货手艺的子孙会不会气得活过来找他算账。 衡阳公主当然更想不明白卢鸿居然还有这手艺只得见怪不怪地不理他只道所需书信自然会尽快奉上然后追问道:“不知公子所言第三者是哪一位呢?” 第三者----卢鸿差点呛着好有个性的称呼呢。 “嗯这第三者暂时却还不便透露。公主到时便知。只是这一段来却要麻烦晋王殿下若无事时需多去我那小院跑跑。” “公子的小院?莫非卢公子在长安已置府第不成?却是衡阳忽略了赶明倒要过府拜见。” “前些时才准备的什么府第真真是一个小院子而已。现在还没收拾停当乱得很。待拾掇干净了再请公主过去看看吧。” “如此也好。雉奴早就盼着能拜你为师若能多得你指点且高兴不来呢。只是如此一来是否太过明显?”衡阳公主略有些迟疑。 见卢鸿有些楞衡阳公主也反应过来忙道:“雉奴便是李治小字。适才却是说随口了。” 哦对了是有这回事。好像那魏王李泰也有个小名儿叫做----青雀。 一想李泰那膀大腰圆如猛犸一样的体型居然还起了个这般小巧玲珑地小名儿。就不由卢鸿有些忍俊不禁。 “公主放心越是这般不避形迹反而越是不引人注意。何况我那小院虽然不大想来客人是少不了的。令弟也正好多多结交些朋友或有禆益。” 二人又商量几句只是卢鸿却是不肯透露其他细节只道需要配合时自然会通知她除此之外便是一副无可奉告日后自知的神情。气得衡阳公主几乎要牙痒痒又拿卢鸿没办法。 卢鸿起身告辞衡阳公主叹了口气端详了一下卢鸿才道:“好吧公子既然不肯多言那便到此为止。卢公子请。”一边说着请一边却故意先行迈步一脚正踩在卢鸿的脚背上。 卢鸿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时睁得老大。还未呼痛衡阳公主已经平静地说道:“哟好像踩着公子了。却是衡阳的不是。不过公子高瞻远瞩淡然物外凡事也不愿劳他人费心想来也不在乎衡阳道歉不道歉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卢鸿拐着脚跟在后面眼看着前边衡阳公主曲线婉转的曼纱身影扭动腰肢徐徐前行的美态。唯有大叹女人果然是得罪不得的。 卢鸿所说的这个小院规模确实不大。乃是临来前捎信给卢承庆请他代为留意寻觅。结果此事被祖述知道后大为热心便在自己府边寻了一处两进小院虽然不大却颇为清幽整洁。此院本来是一处权贵的外室所居后来这权贵坏了事那外室卷了些细软便跑了。因此便急寻个买家。祖述恰知了此事花钱买了下来。送于卢鸿。卢鸿先时还欲掏钱给祖述。却被老黑急赤白脸地争了一回也便做罢 卢鸿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自已既然要做些事。总须有个独立的空间才好也不能总在卢承庆府上更不能在孔颖达府上打秋风。有了这个院子在长安或要多呆些时候也就方便许多。 卢鸿这几日也命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虽然不能如在范阳时用功夫总是需要按着心意略略布置。本来按着卢鸿所想还需清幽一些更宜居住。结果才搬过来那祖老黑及几个猎熊众、卢家三兄弟、褚遂良父子、立本等人便接踵而至。尤其是祖述因为本就住得近他又是个好热闹的人几乎便让卢鸿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再怎么说当主人的也没有轰朋友的道理何况也都是真心朋友。这几天书画诗酒卢鸿倒过得有滋有味似乎全忘了长安城背后那隐隐的风云波动。 这一日正是定下的国子监中数学讲经之日。卢鸿早早起来先到孔颖达府上然后陪着孔颖达一同前往国子监。 太极书院其他几位教学是由马嘉运专程迎请过来的比孔颖达和卢鸿还早到了片刻。 天子亲临国子监听讲经论并非少见之事基本上自李世民登基以来每年都会有几次。但由国子监学官之外地人来主讲还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虽然天子驾临但按照唐时礼法孔颖达这当祭酒的也不会出大门外相迎而是由马嘉运出门迎驾孔颖达只在自己门檐下相迎且只行揖礼并不跪拜。 出乎卢鸿意料之外李世民来时排场并不如何大。此时大唐初期武风尚盛礼仪并不如后世般拘谨。迎接的众人脸上也不似后人般一脸感激莫名 相。但众人谈及天子驾临听讲之事乎内心的崇让卢鸿对即将到来的太宗皇帝充满了向往。 初见李世民卢鸿大有仰止之感。李世民此来不过几队侍从以及数名朝中重臣相陪。但他满面带笑地站在国子监门前时相迎学子及官员不断的“万岁”呼声却如此热烈。 李世民个子并不甚高许是年纪渐长略有些福脸上更是时时带着笑容。但他温和的眼睛中却有一种极为锐利的东西使人不敢对视。 大唐盛世千古一帝。 孔颖达将李世民迎进室中奉上茶来一众大臣便在一边坐了。原来唐时臣子在皇帝面前可不是如后世般站站兢兢平时议事就是君臣团坐。李世民看来心情极好笑着对孔颖达道:“我的祭酒大人这次咱们国子监可是有些失面子啊居然自己弄不懂还要让太极书院来给国子监讲经来了。” 孔颖达满面含笑道:“国子监也好太极书院也好均是陛下子民。一枝独秀哪如春色满园。文化流被四方乃是盛世之象。臣还要恭喜圣上才是呵。” 李世民呵呵直笑显然孔颖达应对之言甚合其意。站在一侧地卢鸿心中暗笑不想自己这个老师拍起马屁来功夫居然也是相当深厚。 一边的一个胖胖的老头也道:“孔老夫子说得是极。这几来年数学、格物等新论不断涌现虽然其源有自但国子监其中出力甚多。这才是皇朝气象万世之基呀。”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赞叹一双眼睛眯得几乎看不到了。 李世民道:“辅机你就不要也向着孔老夫子说了。孔老夫子这还天天喊着老了累了想撂挑子不干呐。依朕说呀就是想把活都交给徒弟们干自己想要偷清闲了。”说罢哈哈直笑那胖老头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听李世民管这老头叫“辅机”自然就是那长孙无忌了。卢鸿不由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位长孙无忌却是一脸笑容显得很是随和绝无一般强势大臣高高在上的姿态。 孔颖达连忙道:“臣岂敢。只是这大浪淘沙似臣这老朽之辈总占着位子不走干不了什么活计空压着年青一辈罢了。致仕一事可不是和圣上在耍滑头呢。” 李世民点头道:“孔老夫子提拔后进可说不遗余力。前些天青雀还和朕说马嘉运这几年来很是有些进步啊。还有你那个学生卢鸿这个名气啊朕的耳朵里可是灌得满满的了。” 孔颖达满面含笑道:“圣上太夸奖了。卢鸿这孩子见识不凡才华是尽有的。就是一直以来总有些少年心性不大受拘束。还好这两年来性格有些稳重长进多了。老臣也有心要他来国子监中做些实事多些磨练。还望圣上恩准呢。”说罢便命卢鸿上前拜见。 卢鸿闻言上前。他可不能如孔颖达般随意老老实实地行了大礼。还好李世民也颇为宽容见卢鸿行过礼便道:“好了起来吧。倒底是年青才俊风度果然不凡啊。这两年修书立学确实也闻说你做了不少大事。只是入国子学一节孔卿还须拿个章程报上来吧朕也不便专断独行。不过也不能委屈了咱们大唐的第一大才子啊总也得有些表示吧。卢鸿你说说想让朕赏你些什么呀?” 众人听了望向卢鸿的目光都忍不住充满羡慕。 今天李世民金口一开卢鸿这大唐第一才子之名是跑不了了。之后重赏不过是个荣耀真正财帛反在其次。 卢鸿恭恭敬敬答道:“启禀圣上卢鸿些许微劳也不过是得幸逢盛世明主师长提携所得哪堪赏赐。只是圣上有言卢鸿便厚颜请圣上将内府中所收石鼓拓片赏赐一套。其余不敢有请。” 众人万没想到卢鸿倒还一点不客气真开口就要而且要地这东西也实在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但细心想想卢鸿这身世金银珠宝又哪会缺地。何况他本就精于收藏赏鉴欲求拓片善本倒也是情理之中。 李世民听了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是范阳卢九名不虚传。据褚遂良说朕内府那石鼓文还是你认出来地。好便依你之言。除了那石鼓文之外朕更将所得右军真迹摩刻上石俱有拓本。便一总赐你一套精拓如何呀?” 卢鸿听了大喜过望连忙再谢过赏。李世民笑着对孔颖达道:“你这个学生啊听着有喜欢的东西赐下怎么行礼都比适才利索了许多呢。呵呵朕看着倒真是个才子本色呢。” 第七章 算计 子监数学讲经第一场由于有李世民的到场而显得倍了李世民及与其同行的诸位大臣之外魏王李泰、吴王李恪及晋王李治也都在其身后跟随。 此时国子监规模甚大到场的约略有千余学员。当李世民现身的时候场面变得极为热烈。另一个受到热烈欢呼的是魏王李泰。李泰由于近年来力倡文化在学生心目中地位颇高此次亮相当然也有众多学子为之欢呼雀跃。尤其是当场中有三个士子站出来大声念起为魏王李泰所作诗篇时场中气氛更是热烈。 只是卢鸿却敏锐地现当三个士子念诵诗作众士子齐声欢呼时李世民眼角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 最后还是孔颖达登坛双手举起众人的欢呼声才安静了下来。 此次来到国子监经论之场李世民并非以帝王身份光临而是来听课的。因此他也是在坛下设座并未出场讲话。整个经论的开场完全不同于后世活动繁琐的程序只是由孔颖达简单介绍了几句讲经便开始了。 场上场的并非直接就是太级书院的教学而是卢鸿最先登坛。 华夏文化至唐时各门各类均要以道为至高境界这也是当今天子推重老子的一个结果。此场卢鸿登场先立论便将数学与算术的区别先行剖明指出算术乃为实用。数学则为演道。 与其他人讲演不同卢鸿在讲解中使用了大量地实例。除了以易学、格物的展来讲述数学的重要之外他还以推算之法很明确地推翻了数个前人在易理中的错误说法其不中乏《周易参同契》、《抱朴子》这样的经典之作。 卢鸿很清楚地指出之所以前人在取得数之不尽的成果的同时也得出数量极大的错误结论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其研究方法存在问题。如若保证一个研究成果的真实可靠最有效地办法是以数学的高度、或以数学为基础对其进行最准确地定义。 卢鸿这次讲座时间不过大半个时辰。但其中包括的信息却是令在场之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在场的很多人心目中依然将数学做为一种计数的实用方法甚至有些人从来就没有想过数学与算学会存在不同之处。 当卢鸿的讲解结束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沉思。 经过这些年来的思考磨砺卢鸿在易学上的见识远远过了当下众多易学大师。究其根本一是得益于《归藏》的研究二便是得益于他前世记忆中完整地知识体系。 应该说自古以来《易》乃众经之。当世人以一种变化的、相对科学的态度去认识它、研究它时。中国地文明大多会朝向一个不断探索、不断前进的方向展。而当它最终沦入纳甲、五行等逼仄空间里打转转的时候整个中华文明也会陷入一个自我重复、自娱自乐的死角中去。 前世卢鸿对于《易》中占卜之说将信将疑。待到了唐代。才现唐人对《易》的占卜的信任态度便如后世的天气预报一般:占卜方法当然是有地只是结果有时准与不准罢了。而对于易学包含世间至理的信任则是不容置疑的。 卢鸿现在要做的便是将《易》学以及整个士林做学问的方法拉到一种以实践为根本以数学为基础。开放灵活的路子上来。让他一点点去研究这些只怕卢鸿是没这个闲心也没这个耐心。不过略为鼓吹指指路透透亮他还是很乐意的。 卢鸿下场之后其后准备上场的乃是太极书院一位讲学。讲解的正是初具规模地几何之学。 李世民在卢鸿讲罢下坛后便即起身。一侧专有供其休息的净室。李世民进去不久便有人来传。道是命卢鸿进见。 门外地太监传禀进去之后方引了卢鸿进入室内。只见小室之中甚是干净简单。除了李世民之外。长孙无忌、孔颖达等人也均在座中。 此次觐见出乎意料地简单。本来卢鸿还想李世民或许会问自己一些关于学业或世家的问题不想李世民只是简单褒奖了自己几句。又道来日便当下旨使入国子监为国子博士要自己忠体爱国等话语便着自己告退了。 之后不久便见李世民车驾离开国子监返回宫去。 其后接连数日国子监数学经论紧锣密鼓地举行一时之间各地算术精英齐聚于此其声势大有越去年竞赛之势。与竞赛不同的是每天讲解完毕国子监内部及部分知名算学名士还要与太级书院的几位讲学就相关内容研究讨论几日下来更使太极书院的几位讲学名声大振。 与此同时数名朝中要员 书力请早定太子。其中数本更是明确提出李泰位。 但这些奏折无一例外地被压了下来。据消息灵通人士道甚至连政事堂上根本就没有讨论此事。 关于卢鸿入国子监为国子博士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同时还有另一个任命同时到达----他被任命为晋王的侍讲。 唐时皇子除太子置左庶子、右庶子外其他皇子自然也要有老师的。这皇子侍讲的官说来也不算大是正六品的职位。但在此时太子之位未定晋王李治也是一个储位争夺者下了这样一个旨意确实有些令人玩味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李治这次算是名正言顺地要耗在卢鸿这里了。按说当侍讲的总应该是去皇子府上才对。但这位卢侍讲实在也是懒了些居然让皇子天天往他这里跑也实在是少见。 这天李治闷闷不乐地来到卢鸿这小院子里老远便听到褚遂良大人那熟悉的笑声。 褚遂良这一段时日来得略略少了些并不是褚大人不想来而是政务确实多了许多。为此褚遂良还颇有些意见。只是他脾气再大也不敢拗着皇帝的意思来。倒是便宜了褚行毅这家伙没了老爸的看管几乎就长驻在卢鸿府上了与祖述倒做了一对。 好容易褚大人得了空跑来卢鸿这里与他讲起没骨花卉来。正说得指手划脚兴高彩烈之时李治拉搭着脑袋进来了。 “晋王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没精打彩的啊。”褚遂良今天不知怎么忽然眼尖了居然也看出李治情绪不太对头。 “今天今天……”李治还吞吞吐吐地好象不太好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晋王殿下却有何难言之隐不成?”卢鸿眼中略有几分鼓励。 李治眼中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低了头道:“今天遇见四哥了。他对我道对我道……”说到这里又偷偷抬起头看了看卢鸿的脸色这才接着道:“四哥道我以前得叔----得那李元昌的喜爱交往颇密。这番却要受些牵连呢。” 卢鸿与褚遂良相对而视俱有惊容。李治所说四哥自然便是当今天子李世民四子魏王李泰。而那李元昌乃是李世民的弟弟封为汉王前不久因谋反事泄被诛。李泰此言威胁之意极为明显竟是一分情面也不留了。 卢鸿还未说话褚遂良已经说道:“这还了得!这一段以来魏王已经闹得有些不知深浅搞得乌烟瘴气。现在居然对着晋王殿下也如此肆无忌惮再下去更不知要成何体统了。晋王殿下此事你不需害怕直面陈陛下便是自然无人敢动你分毫。” 李治嗫嚅着未敢答言眼光却看向卢鸿。 卢鸿叹了一口气对李治道:“如褚大人之言晋王殿下确是无需害怕。君子之行光明磊落但求问心无愧又何惧他言。只是直陈陛下似无必要。一则本是兄弟言语说多了亲情易损二则圣上诸事劳烦为人子者当为之分忧岂能为着几句言语便去告状。 若晋王觉得闷时不妨多在我这来呆些时日。前时你所道想认真习学格物之学也正好从头为你解说一下。” 李治点头称是。褚遂良却老大的不高兴连道卢鸿过于软弱连晋王也给教坏了。说了半天最后一拂袖居然径自去了。 待李治告辞去了卢鸿才取了一卷东西唤了洗砚进来吩咐了几句。洗砚点头接了东西藏在怀中出府去了直到天色全黑了才回来。 卢鸿一直未说话听洗砚说事都办好了点点头让他去了。只留卢鸿自已独自坐在书房中翻看着新赐下的《石鼓文》以及王羲之诸帖拓本面上不知是喜是忧。 两天之后。 天色眼看已经将黑了卢鸿正欲休息忽然洗砚进来道:“少爷衡阳公主来了。”又低声道:“公主是偷偷来的刚才要不是那柳儿我都没认出来。” 卢鸿心中一动忙出来相迎。果然见衡阳公主一身便装又罩了一件套袍便如前世记忆中来自阿拉伯的公主一般。 卢鸿也不多话只做手势将衡阳公主请到书房中命洗砚在门外侍候。衡阳公主也将柳儿留在外边这才进屋脱了外面的袍子。 卢鸿这书房中却不似衡阳公主那般整洁堆得各类图书满满的到处都是。衡阳公主坐在椅子上隔着面纱看不出表情。过了一会才道:“卢鸿你怎么想到褚遂良居然能说到父皇的?” 第八章 翻手为云 鸿似乎一点惊讶的感觉也没有没有回答衡阳公主的不在意地反问道:“哦?事情都定下来了么?” 隔着面纱也能看到衡阳公主狠狠地瞪了卢鸿一眼。也许是适应了卢鸿这种故作神秘、闭口不答的风格急剧地呼吸了几口衡阳公主便开始为卢鸿介绍了具体的情况。 事情的最初之机还是在褚遂良身上。 褚遂良虽然梗直但并不糊涂。牵涉储君之位他再有看法也不可能直接去找李世民告状。偏生今天朝堂之上又有一群大臣如中书侍郎岑文本、侍中刘等人上奏请立李泰为储君。李世民正在犹豫长孙无忌却坚请立李治为储。除了这几位领军之人又各有支持的团队两派人马互不相让便在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 李世民亦感无奈待众人退下独叫了褚遂良陪自己闲聊。忽然叹息道:“昨天青雀见朕时偶然论及忠二字便哭着言道他只有一子日后当将子杀死传位于雉奴。唉这几番言语真让朕心伤不已。生为皇家中人也真是可怜。这立储之事么倒让朕不忍再别立他人了。” 褚遂良听得这话再也按捺不住高声说道:“请恕臣直言。陛下以为魏王可怜臣以为可虑。试想陛下万岁后魏王据有天下尚肯自杀爱子传位晋王么?陛下若想得知魏王真心。不妨将晋王请来试问他前日魏王对其所说言语便知端底。” 李世民听了这话先是迟疑既而大惊。思索再三才命人去唤李治。不多久李治求见李世民命褚遂良暂且回避。待李治进来行了礼才问道:“雉奴你四哥前日和你说什么话来?” 李治大惊一时没了主张。不知为何有此一问。李世民见他吱吱唔唔不肯说地样子更是怒骂道:“事已至此还做什么姿态!只管讲来有为父为你做主便是。” 李治这才定下心将前日李泰威胁自己之事说了。李世民一边听一边追问连李治去卢鸿府上与卢鸿、褚遂良交谈之事也都一一问得清楚。李世民反复问了几遍。这才安慰李治几句命他退下。 褚遂良避入侧堂良久不见李世民传唤。大着胆子请太监通禀一声。过了片刻才传唤进去见了李世民竟然见其眼上泪痕隐隐。 李世民苦笑着对褚遂良道:“不想他倒有此深心唉。” 褚遂良知道李世民所说“他”便是指魏王李泰。想李世民一生英雄不想竟为家中儿女伤怀至此也不由心中悲痛。不知说什么好。 君臣二人正相对无言之时忽然听闻外边传来一阵喧哗声。二人一惊忙站起身来喊了一个侍臣去看看。正在此时突闻一声惨叫殿外一外忙乱声传来抓人之声更是四外叫了起来。 李世民忙问何事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说道:“禀万岁。是有一人穿了侍卫的衣服直闯进来。遭人阻止时。那人却道有秘信要报于圣上。正当此时却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箭。将那人当场射死了。” 李世民大惊不顾阻挡直接便走出殿外。果然见不远处侍卫丛立一名身着侍卫服装的人躺在地上身上插着一只弩箭手伸在怀中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两仪殿外居然闹了凶案自然不是小事。李世民欲要出去却被人拼死拼活劝了进来。李世民无法忽然想起那死者手中似有物品便命人取将来乃是一卷白布看来似乎便是衣服一角撕下来的。 李世民满面疑云将那密信展观完毕忽然眼睛瞪得大大的胡须眉头都抖动起来双手紧紧地将秘信攥在手中浑身不住地颤动。 褚遂良并诸侍臣大惊不知出了何变故。李世民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过了片刻深深呼出一口气遂渐平静下来问道:“承乾在哪里?” 褚遂良不知何故忙道:“废太子案因未完结暂幽禁于右领军府中。” 李世民点点头轻轻道:“摆驾。右领军府。”想了想又道:“轻车简从不要声张。” 褚遂良本想现在事出意外不愿李世民冒险出宫。但看到李世民脸上坚决地表情知趣的未再劝阻起身陪同李世民一同前往。 才出宫门得信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绩等人俱都赶来。李治被唤入宫尚未离开此时也一同跟了来。 李世民铁着脸一言不只管命驾前行。长孙无忌等一 不着头脑只得跟着同行一直来到右领军府。 右领军府因为是幽禁李承乾之地因此看管甚严。一个看门的士兵阻挡着不许众人入内连声道:“魏王殿下亲旨不管你是王公大臣一律给爷滚出去……哎哟……”显是前方的侍卫动了手。 李世民脸上现出一丝冷笑挥手命人跟随他直进府中。 李承乾正蜷缩在房屋一角目光呆滞地看着门缝里透出来地道道阳光心中却死寂得如千万年未曾动过。 罢了罢了。如今四弟得了势还说什么。自己不过是芶延残喘活得一天是一天了。 忽然吱呀一声随着一阵尘土飞扬那扇自从将自己锁进这间房屋之后再没有打开过的门忽然开了。 被尘土呛得咳嗽起来的李承乾眯着被阳光晃得看不清的双眼费力的分辨了良久。当他终于确认眼前来人的身份时忽然自喉咙中出一声如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声呻吟随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了过去抱住来人的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世民呆呆地看着抱着自己大哭地李承乾看他几天不见居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再看着满地灰尘的室内以及一边一个四方小洞口摆着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破边瓷碗忍不住轻轻将李承乾拉起抱在怀中两行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两仪殿。 李世民呆坐了已经很久了自从他将李承乾带出来并命人好生安置后便在这殿上与众人坐着一言不。 此时殿中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绩以及褚遂良都在座李治侍立在李世民身后。李世民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出声。殿中气氛压抑得几乎要令人窒息。 李治见众人都不说话又看李世民面色灰暗大着胆子唤了一声:“父皇……” 李世民眼光在李治身上转了一转李治吓得一下子住了口。李世民叹了口气茫然站起身来四顾说道:“想我李世民纵横一生不想三子一弟却所为如此。唉真不知还有何生趣!”说罢跌坐在座上两眼呆滞忽然大叫一声从腰间拔出佩刀竟向颈间横去! 众人大惊。只有李治距离李世民最近一见之下也不知从哪来地力气浑然忘了怕字一下子扑上来攀住李世民的手臂。李世民手方举起见是李治吓得满眼流泪却紧紧攀着自己不放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软又怕刀伤到李治一时手软了下来。 此时四位重臣方才上来。褚遂良伸手把刀夺了下来交给一旁的李治命他拿开。长孙无忌急得满目是泪道:“陛下何至如此!立储之事属意何人径立便是免得滋疑。” 李世民转头看了看一边抱着刀双眼流泪却紧紧盯着自己的李治长叹一声道:“如此李治如何?” 长孙无忌立道:“臣等谨遵诏旨。” 李世民点点头唤道:“雉奴你舅舅已经许你了还不过来拜谢。” 李治木然上前拜谢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连忙闪过一旁连称不敢将李治拉了起来。 李世民又对其他四人道:“诸卿与朕意已相同只是不知外议如何?” 房玄龄与李世绩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晋王仁孝天下归心。请陛下召问百官绝无异议。” “好”李世民略有弯曲的腰杆再次挺得笔直眼睛看着诸人道:“传旨御太极殿召群臣入谕。” 临时被传唤而来的众大臣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有那信息灵通地约略知道今天宫内似乎来了刺客却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待见长孙无忌数人面色沉静一语不又看李世民一脸肃穆均知道必有大事生都屏息静气静听其言。 待李世民言道承乾悖逆李泰凶险并皆不用立李治为太子时众臣都觉得难以至信。只是见长孙无忌等已经出列恭贺之时如梦方醒均随着齐声应和道是晋王仁孝储君之位莫如晋王。 李承乾与李泰分别徙至州和均州。李泰已经被禁锢在北苑中李世民竟然面也不见便命立时启程。 说完这一切的衡阳公主似乎也还未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惊醒过来依然固执地问道:“卢鸿你怎么会想到那褚遂良大人便能说动父皇呢?” 第九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卢鸿看着还是忍不住问的衡阳公主微微一笑道:“昔日当今圣上为皇子时建天策府如长孙、房、杜诸大人均出其麾下。” 衡阳公主不由皱眉看着卢鸿洋洋不睬讲故事一般的神情恨不能上去咬他一口。只是知道这家伙就是这份德性只得任由他挥下去。 “日后圣上得登大宝天策府诸人自然入朝堂为重臣。可说一时朝中尽为天策府中旧人。唯一例外的便是魏征魏大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自然是不会错的。而魏征却是原隐太子李建成的下属。李建成身亡后其下属有的下狱被诛有的被贬外地其余也作鸟兽散再无进阶之机。 唯一例外的却是被李建成视为腹心、先时为太子洗马的魏征。魏征被李世民委以重任先为詹事主簿又擢为谏议大夫之后一路升为尚书左丞贞观初年迁秘书监参预朝政。而后又拜为太子太师知门下省直至去年春天时去世。在许多政事上如幽州叛乱后平抚山东、议论纷纷的天子封禅等事原天策府中众人均难以劝说李世民唯有魏征出言李世民却往往听得入耳。 衡阳公主初听此言还有些不以为意顺口道:“那是父皇从谏如流魏征大人犯颜直谏……”说到这里不由也顿住。李世民从谏如流、魏征犯颜直谏自然是事实但为何唯有魏征直谏李世民额外听信?天策旧臣何尝不是直言不讳。很多事上却偏偏亲密旧臣言之难动魏征说了偏能管得几分用。 卢鸿微笑道:“只要公主想明白为何魏大人之言得用便也会明白褚大人能说动圣上了。” 衡阳公主隐隐有一些明悟却还有些不是很清楚。只是也知道卢鸿不会再细说了只得留在心中慢慢解索。 卢鸿一笑也不点破。其实李世民之所以额外愿意听信魏征、褚遂良的话并非因为他二人才能出众恰恰是因为二人不通世务。说得难听些在政治上都是不会绕弯地直心眼儿。他们不会拉关系结帮派。不会投靠某一阵营甚至连为自己打算都不大会。 李世民经过数不清的政治斗争为人又是聪明到了极点。极聪明的人都有个特点便是不肯相信他人尤其更不肯相信聪明人。 在小事上亲密之人欲要说些什么准就准了。也无所谓。但一旦涉及大事越是亲密之人、聪明之人反倒越要疑心是不是有什么图谋打算。就拿立储之事来说长孙无忌再怎么说李世民也要疑心他是不是出于自身利益要扶持相亲之人上台。因此他们这些人的意见李世民反倒绝不会听从。 而褚遂良虽然书道妙绝。但为人却是个没有心机的二杆子更与各方势力没有交集。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说出违心之言来。因此他的话李世民反倒最为信任。虽然说不会言听计从。但必然会以之为参考依据谋而后定。 看着衡阳公主还在思索卢鸿咳嗽一声道:“公主您这千金之躯乔装打扮地到臣府上来不是只为了赶来通知为臣这些事吧?” 衡阳公主似乎才回过神来轻纱后的眼神分明又瞪了卢鸿一眼这才说道:“卢鸿此次立储之事自然是你做到了。 衡阳此次来乃是在此事之后再和你做一桩交易。” 卢鸿听了这话并未搭言思考了一会才道:“既然诸事都早已说定为臣看不出还有何交易的必要。” “哦?”衡阳公主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日欲刺杀你之人是谁么?事到如今相信你也明白并非李承乾所为了。若你认为那是魏王李泰指使的我也不妨告诉你李泰利用了此事确然无误只是当时他也没有欲除你而后快地必要吧?” “不想”卢鸿截然说道:“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为臣还何必为此念念在心?” 衡阳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卢鸿你居然对欲杀你之人是谁也不愿知道?” 卢鸿微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我非要知道呢?” 面对着卢鸿笑得极为自然的面庞衡阳公主不由气结坐下道:“难道你便真地以为雉奴得了太子之位便安稳如山大事告吉了不成?” “自然”卢鸿极有信心地说道:“不妨告诉公主呢我可是个手艺人会算命看相。以小臣看来晋王殿下自此之后必然一帆风顺位居九五之尊是绝无可疑。公主你就不必 再多费心了。” 衡阳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费什么心?”衡阳公主紧盯着卢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臣既然有这个手艺公主若逢难以决断之事不妨找臣来算一算哈哈。” 看着面前这个打着哈哈又什么都会的手艺人衡阳公主只觉得无计可施慢慢又坐了下来。过了很久才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会的手艺可真不少啊。那封信……你就不怕李承乾出来后被圣上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卢鸿不以为然地道:“不说李承乾一点不笨漏了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是圣上知道了想来公主也早处理得严丝合缝再也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的。” 衡阳公主这才明白卢鸿的意思。确实就算出了万一李世民知道了信是假的又怎么样?无论信地真假李承乾和李泰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被揭了出来储君之事再无变革的可能。而且卢鸿刚才话中虽然没有明说衡阳也想到他卢鸿向来以书法闻名风格独具更从来没有掺和到储位之中。这封信的做伪者怀疑一千怀疑一万也怀疑不到他身上。 就算是衡阳公主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卢鸿这份手艺是从哪学来的。 只是想到刚才卢鸿对自己说不必费心的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衡阳公主心中便不由虚。卢鸿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她这种感觉了她不由怀疑卢鸿难道真是什么都知道么?莫非他真的----会算命? “对了公主不提我倒差点忘了。前时说过待大事初定为臣有些事想求公主成全。现下太极书院欲要行一份学刊名为《太极学刊》定为半月一期连续行。上次道出版之事望朝廷不多为干涉。此事却要公主设法运作。” 衡阳公主道:“这是个多大地事还值得你要我运动。 以前你那奚家印书坊印了多少书哪有人来管你了。一个学刊不过些经义上的事有什么干涉地?” 卢鸿摇头道:“为臣乃是一个认真地人何况经义讨论难免涉及些大事。现在没人说三道四保不准日后或有人借口打击他人鸡蛋里挑骨头也不一定。反正对朝廷也是件好事有了法令约束太极书院就正大光明的行还能保证绝不会有那歪理邪说跟着学样也出了书来蛊惑人心。公主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呸!”衡阳公主要不是保持形象真想一口啐在卢鸿那人畜无伤地脸上。认真的人……谁信啊。 想不明白卢鸿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搞个朝廷认可的出版法令来。反正这家伙诸般行事自己想不明白的多了衡阳公主也只好道:“好吧此事我便替你设法。只是那章程该如何讨论议定才好呢。” 卢鸿满面严肃地道:“臣这里便有士林同仁讨论的初稿已经替公主录完毕请公主过目。”说罢从袖子中取过一卷手稿递于衡阳公主。 衡阳公主嗤之以鼻。什么同仁讨论还是卢鸿这家伙一人的鬼点子。她接过手稿展开一看差点把眼睛从面纱背后瞪出来。只见手稿上写满了蝇头小字但这笔迹分明是分明是----自己写的? 左看右看就是自己写的。真真的一模一样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怪不得说替自己誊录好了原来如此! 衡阳公主咬了半天牙才恨恨地道:“卢公子这手艺不错啊。” “哪里哪里小小手艺上不得台面也就凑合混口饭吃。” 贞观十七年五月大唐第一份关于出版的法令出台了。这道法令出台使很多人有些意外甚至一些书坊对此颇有微词。但之后许多涉及敏感内容的书籍却因为这道法令逃过了劫数得以保全。在很多年后人们才认识到在增加了许多限制、规定了出版商的义务的同时这道法令也非常清楚地明确了出版者与作者的权利。而这恰恰是日后学说昌盛、出版繁华的最有力的保证。 而衡阳公主最初的这份手稿一直被礼部有关部门珍藏。直到后来流出被民间收藏依然被视为大唐最有价值的手稿之一被收入几乎所有的书帖之中。不只是因为这份手稿的历史意义也因为其上衡阳公主的书法颇为佳妙被称为衡阳公主传世手迹中最为精彩、最有代表性的一件。 第十章 百家讲坛 次日关于立李治为储君的旨意颁行天下。此外长孙无思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瑜为太保李世绩为詹事李太亮于志宁马周、苏勖、高季辅、张行成、褚遂良等均为东宫僚属。出乎意料孔颖达为左庶子卢鸿却被立为右庶子、国子监司业。 长孙无忌等人虽然名为太师、太傅、太保等但只是担个名罢了。李治今年十六岁学业还需有人传授。孔颖达以国子祭酒的身份出任左庶子自无不可但卢鸿本为李治侍讲此番水涨船高成了右庶子。 只是以国子博士的职务出任右庶子显得也忒是寒酸。当然卢鸿也暗暗想到只怕也是自己劝阻李治的一番话传到李世民耳朵里后赢得了些许好感吧。 唐初时国子监本设祭酒一人司业一人。现在颜师古已经担任司业了再加卢鸿一个事实上已经属于破例了。自此以后国子监设司业二人遂成定例。 卢鸿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岁。以这等年龄出任国子司业可说是前所未有。一众好友自然都要登门称贺。最先到来的乃是马嘉运。卢鸿与马嘉运本来交往平平但此次马嘉运显是极为亲热更是言道日后国子监与太极书院还要多多交流互为促进等等。 结果便是祖述等一班损友接连几天在卢鸿院中大搞聚会视卢鸿这主人如无物搞得卢鸿不胜其扰。更要命的是卢修兄弟及祖述等人都有一帮朋友早就想借机认识卢鸿这次可得了机会天天领了一群人登门求见。那送石头的递帖子的。奉诗稿的不一而足。结果几天下来当国子博士时都没去过国子监的卢大人忽然变得勤于政务天天早早便跑到国子监去公办了。 开始几天还好与众博士、教授等人讨论经义颇有所得。卢鸿经学底子既好。又兼见识远时人。国子监中众博士、教授等人早闻卢鸿之名也听过卢鸿讲座但毕竟了解尚浅。此次得了接触的机会几番交流下来一个个大叹盛名之下无虚士。 内部交流了几天卢鸿便觉得几位博士教授看自己地眼光都有所不同。不管什么时候遇见了。那眼中立时便要闪烁起迷人的光芒恨不得立时扑下来将自己拉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去请教易数新算或是数学新法。 不能这样下去了。卢鸿想。于是他非常严肃地对诸位教授们道:我们不能总这样浮在上面。我们要沉下去做些实事。下基层!进教堂!搞教改! 卢鸿抱着逃避地想法亲自下到了基层去到国子学中看看经义教授的情况。通过详实细致的调查走访掌握第一手生动、准确的教学资料。了解学生关心的焦点和思想动态解决广大教职员工学习、工作和生活中存在地问题大胆开拓创新求实努力把大唐的教育事业推向一个新的**顺便自己也偷点懒喘口气再说。当然后边这句只是他自己偷偷想的。 可惜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来到国子学中的卢鸿只能大叹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一众大喜过望地学员们直接就将他团团围了起来。就连准备授课的教授也不例外。于是想要听课的卢司业就变成了讲课的卢教授在众多师生热忱地眼光和热烈的掌声中。兢兢业业为基层的同学们上了一堂代表当前世界最先进文化的经义讲座课。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惨淡基层调研经历。卢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国子监门口迎面被一位满面悲愤的青年拦住。不是旁人。正是那范阳卢氏的数学高材生现为国子监助教地卢淇同志。 卢淇眼中饱含着热泪嘴角抽*动欲语还休。 “六哥你这是咋啦?让人煮了?谁敢欺负咱范阳爷们了。你说一声但有用着兄弟的地方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卢鸿一把搂住卢淇另一只手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我听说我听说小九你你你你你居然到国子学去讲了一天地课。”卢淇地眼神终于恢复了正常摆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天悯人地形象来。“你怎么就不想想咱们国子监谁最需要你?是国子?史学?不!是你亲自扶植、亲手培育、亲眼目睹其成立的数学馆啊!难道在最需要你亲临指导的时候你能够置数百嗷嗷待哺的莘莘学子于不顾么?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这是九弟你在六哥我初临国子监时的谆谆教诲。没想到言犹在耳九弟你却……”卢淇苦口婆心声音哽咽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得得得我的六哥兄弟明白了。明天我就到你们----是咱们咱们数 报道要杀要剐任凭您一句话你看成了么?”卢鸿连忙表态道。 “这不结了。好像后边还有几位要找你的哥哥我就不耽误兄弟你们的正事了。”卢淇听了这话霎时云收雨霁道声明儿见便扬长而去。 后边几位?啊----律学馆的杨博士博士好博士好;啊----书学馆的牛博士博士好博士好;啊----太学馆的朱博士博士好博士好;后边还有这是张王李赵----各位博士今天约好了一起去组织活动搞调研么?……啊呀不好! 卢鸿扭头就跑各位博士一拥而上。惨遭蹂躏的卢鸿在签下多张卖身契后最后才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博士们饶过花容失色衣衫不整落荒而逃仅以身免。 回到家中掐着指头算了算咳估计这个月是不用想有什么闲暇时间了。 没事你说我下什么基层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道已----百年身。幸亏只是一个月啊。 卢鸿就这样被逼老老实实地在各馆轮流授课。几乎每天的课程都排得满满的。这边在史学馆才讲完品三国那边太学馆的说论语又要开始了。咳早知道这个我就在格物馆这直接开个收藏讲座得了先讲家具再讲陶瓷----最喜欢的还是这个。 一个月下来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和教授一样见了卢鸿眼中的光芒都能晃得人眼花。 卢司业不光学问好难得是人品佳勤于监内公务天天到各馆中轮流授课你说这个感人啊……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卢鸿对他的恩师国子祭酒孔颖达哭诉道。 “可教授和学生们都非常喜欢说你讲得能前人所未能思直达人心。这一段想进咱们国子监的人把我家门槛都磨低了一截。昨晚上连圣上都开始批条子了。 不然你再坚持两天为了咱们国子监更好的明天。” “恩师呵讲学这事讲究得是百花齐放岂能一枝独秀。依学生之见莫若广邀天下各学派的名宿轮流到咱们国子监来讲学。如此一来使学生们能接受更多的思维方式和新鲜知识必然对国子监的展有更好的促进效果啊。” “说得倒也不错。只是立个什么名目呢?” “学生早就想好了就叫----百家讲坛吧!” 百家讲坛在国子监很快地推出开展得轰轰烈烈受到了国子监上下的热烈欢迎。在卢鸿的建议下除了在国子监内部展开外每旬还固定对外开放邀请部分人士参加。一时之间权贵高官贵妇淑女争先以参加讲坛、倾听讲座为荣。到得后来一张邀请券都被炒得价值不菲。 尤其是卢鸿由于他集家世不凡、年青英俊、多才善辩、名气卓著等诸多优势于一身成为了最受追捧的名家。虽然已经有了正室但按他的身份再娶个三房五房也不为过。因此每当他出场必然有大批贵族少女少*妇赶来捧场尖叫惊呼无所不为。只是入场名额有限众女欲求一券而不可得。后来有一些皇族贵冑专门通过关系弄到卢鸿讲座的邀请券来转于他人以为炫耀或求利。由于这些人身为皇族后裔关系极牛故人皆称之为“皇牛党”。 与百家讲坛相伴而生的便是一套连续出版的书籍被命名为《百家讲坛经录》。这套书籍依照法令为各位讲师支付了稿费。当然所有讲经者一律婉拒了这笔钱最后由国子监祭酒倡议将此钱单独设立为一份善款专门用以在全国各地兴建义学之用。 其实《百家讲坛经录》并不是第一份类似期刊的出版物在他之前还有两种刊物行。只是这两种刊物其内容却截然不同。 第一种乃是由太极书院行的《太极学刊》。这份刊物如其名所言乃是由太极书院主办的内容则是极为纯粹的学术文章。但是在其中不乏一些颇为大胆的议论历史、涉及时政的内容。由于学刊从一开始便保持了极为严格的公平与公正态度而且为文者都是当代大儒唐时士林议论时政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因此也并未引起朝廷的不满。 据说当今天子李世民对这份学刊也是极感兴趣。每期一旦行便立即着人购来阅读更经常在政事堂会议上引用其中观点或是赞扬或是批评。如此一来使得朝中官员人人都争相购买几乎是人手一份。 另一种则有意思得多了乃是由来自西域的某位神秘巨商所办名为《京华杂谭》。 第十一章 出版业的春天 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出版业的奇迹创造者不是受到的《太极学刊》也不是受到士林欢迎的《百家讲坛经录》而恰恰是在最初时并不引人注目的《京华杂谭》。 《京华杂谭》的主办者本是个胡商其来历颇为神秘前几年时突然出现在长安专营各类精巧的珍宝赚了大钱。只是此人甚少露面一识其庐山真面目者也不多。 这次京华书坊成立《京华杂谭》能够行据称其目的也正是挣钱。刊物本身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杂烩。里边有时事邸报有小道消息有学术新闻也有诗词歌赋。据被聘为总编的许淹言道《京华杂谭》的宗旨是:大家喜欢看什么我们就编什么。 许淹这人也是一位奇人。他本是润州句容人少时家贫故出家为僧。后来不甘于青灯黄卷便又还俗。此人未从师受业一身修养几乎全是自学而得人称“博物洽闻尤精训”。虽然从未曾出仕但在民间却颇有声望。 此次《京华杂谭》出版东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请得许淹出山担任主编之职。许俺也当真了得凭其自身号召力与一班好友在一无背景、二少宣传的情况下硬是靠着酒楼青馆的口口相传挣下的口碑以及灵活的销售手段将这份《京华杂谭》卖得极为火爆。 《京华杂谭》每十天一期。每期数页到十数页不等真是无法想象其东家是以什么样地技术来支持这样大的印量的。有心人曾算过一笔账这《京华杂谭》的印数每期至少都在一万份以上虽然其价格极低但算下来也是一笔了不得的收入。 当然《京华杂谭》印量虽然巨大。但其质量却差得多。它采用地便是最为便宜的毛边纸很容易弄破。印得字迹也不是使用寻常油烟墨不是非常清晰。但由于它极为低廉的价格依然受到了包括最下层普通民众在内的众多读者的热烈欢迎。 受近几年来各地大兴义学的影响长安地方以及规模比较大的城市民众识字的越来越多。但是如《太极学刊》那样地书籍一般人还是无法看懂。也不是很感兴趣。这《京华杂谭》则不成问题本来它写的这些事情就文意通俗又有很多与日常百姓相关的话题还有连载的传奇故事受到追捧是非常自然的事。 除了内容讨人喜爱之外。《京华杂谭》地销售方式也比较灵活。如其他书籍都是有固定的书坊来销售的但《京华杂谭》却是专门雇着一群少年在长安城繁华地段叫卖。只要是路过行人花不了多少钱就可以买到一份非常方便。当然也有许多权贵大户对《京华杂谭》也非常感兴趣的。就可以直接到出版书坊去订购半年或一年的每当新一期出来自然有人会送到府上。 《京华杂谭》出版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就创造了恐怖地销售业绩。可以说长安城内举凡智商没有太大的问题的都知道出了这么一份东西。就连对《太极学刊》极为推崇的李世民也命人采购了多份《京华杂谭》供宫内诸嫔妃浏览。而他自己对其中刊登的民间一些消息。也是很感兴趣。 两种期刊的问世彻底将大唐出版业的热情激了出来。在此之后先是郑家、崔家先后推出了自己的学刊。在这件事情上范阳提供了郑崔两家都没有敢想象的巨大支持----奚家地活字印刷技术第一次进行了转让。 事实上在奚家以前大量印制书籍的时候关于其掌握的技术便有多种猜想。 但这事就象一层窗户纸虽然说一捅就透但隔着便什么也看不到。直到郑、崔两家的学刊也能够大量、快出版后有心人才终于确信范阳方面一直拥有快印刷的新技术。 除了郑、崔两家之外。第四个掌握活字印刷技术的却是少府监印作署。 国子监的《百家讲坛经录》系列行得红红火火。最开始时当然是用雕版印制的。朝廷开始雕版印书时还没有专门机构便由朝廷专管制造的少府监中尚署来完成地。只是等百家讲坛开讲后中尚署几乎就全围着这部书忙活。府监看不是头干脆与孔颖达商议之后上奏朝廷将这一部分单设了部门专门成立了印作署为朝廷及国子监印制各类书籍。 此次奚家将活字印刷术交于朝廷受到了朝廷极大的重视。而奚家也得到了一个后世人无法想象、唐时人称羡不已地奖赏----李世民亲 赐姓为李! 其实之所以痛痛快快将活字印刷术交出去卢鸿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虑。除了为着大局着想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经过几年来的努力和实验尤其是在得到太极书院格物院的支持后范阳方面的印刷技术又有了新的突破。金属活字和油墨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而采取滚筒的半机械印刷技术也已经逐渐成熟。 所以用已经不再先进的木活字印刷技术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是卢家高层都肯的一件事事先当然也征得了卢鸿的同意。 但卢鸿万万没想到朝廷会赐下这么个奖励来。前世记忆中奚氏被赐姓李应该是后唐的事了。没想到这次居然提前到了唐代。一想奚老大是不是要改名成李老大卢鸿总觉得有些好笑。 任何秘密到了官方手里就很难再保密。 活字印刷也一样。活字印刷交到印作署主要是为了国子监的新出期刊《国风》服务。而《国风》出了没两期市面上就出现了采取类似活字印刷的技术印制的新刊物名字很有些恶搞地叫作《京华杂谈》。 这份《京华杂谈》与《京华杂谭》并没有关系除了名字相似之外。还有一点相似的是其东家比之前者更为神秘。除了有一个名叫“杂谈坊”这样不伦不类名字的书坊门面其他的世人一无所知。 -- 其内容大致与《京华杂谭》相同不过要大胆得多了。很多小道消息、青楼艳史之类的东西都是照登不误一时之间大有后起之秀的态势。只是其行量虽然供不应求却只得出到二千份左右据称再多也印不出来了。其结果便是每期一出来便会被早早等在杂谈坊门口的各类书商以及购书者一扫而空。 再过几天类似的刊物又冒出来了两三家形式大多差不多只是印数都远远达不到《京华杂谭》的水平。一时之间大唐举国都为了这数份期刊热闹起来连带着纸和墨都紧俏了许多。 印刷出版都轰轰烈烈今年大唐士林可说是好戏连台。但卢鸿就郁闷得很了在家吧有恶友上门去国子监吧逃不出一帮师生的魔掌。更痛苦的是这事还不好和别人说。 他总不能正大光明地对孔颖达说:“恩师学生实在懒得干活你给我找个不干活的地方吧!” 所以为了美好的明天着想卢鸿这次真是动了脑筋开动了机器。国子监这边似乎无法可想。但要搞定祖述这一帮子还是有些办法的。 这一天祖述又大大咧咧地来到了卢鸿的院子后边还带了卢平和卢齐。 洗砚说了卢鸿正在著文一时不能见客。 不能见?那没事洗砚呐去把前两天你家公子那新茶给我们泡上……还有我听说小九他这里那些个杂谈啥的都挺全的去给我们全都搬过来吧你也不用陪着我们了该干啥干啥去……还真有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说。 卢齐卢平脸皮毕竟还欠修炼拉了拉祖述:“祖兄不然咱们就改日再来吧。九哥估计是真有事。” “怕啥?”祖述一脸的仗义“小九那是外人么?你们俩就听哥哥我的。没听说小九在著文么?难道你们不想第一时间目睹你九哥的大作?来来来喝茶咱先看杂谈一会再欣赏小九的新作。” 哥三个茶水喝着杂谈看着一呆就是半天。 “哎哟祖兄小齐小*平太失礼了。我这写些东西不想倒怠慢了兄弟们。洗砚怎么也不招呼我一声呢。”直到太阳将到正午卢鸿才从紧闭的书房中出来。 “咳没事。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倒是小九你洗砚说你在著文不知在写些什么大作呀?能不能让我们几个先睹为快。”祖述黑黝黝的脸上写满好奇显是对卢鸿的新作颇感兴趣。 “这事说来倒是想和祖兄你商量呢。”卢鸿也坐在一侧微笑着说:“小弟这次写了一套曲子。” “哦?”祖述一时把眼睛睁得有铜铃大“快拿来快拿来。那可真要看一看。” 说来也真有意思祖述这人什么都大大咧咧的一幅老粗形象但要说到制曲还真是堪称大家。 “祖兄莫急。要说小弟新制的这套曲子可还真是和以前的那些曲子不太一样呢。”卢鸿慢悠悠地说。 第十二章 牡丹亭 着卢鸿明显是钓人胃口的样子祖述可是沉不住气了的小九兄弟小九大爷你就快点说吧别再瘾着咱老黑了。”说着做势点头作揖一脸苦苦相求的样子。 卢鸿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摆弄姿态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这新曲向祖述一一道来。 卢鸿新写的便是此时尚未成型的戏曲。 唐时并无如后世一般的戏曲所演的曲子唱词并无成套的更不要说情节与内容了。卢鸿虽然前世没真正做过戏曲行当但将那生旦净丑各角色以及唱念做打诸般行当讲给祖述还是说得头头是道。 “便是如此这般将那一出一出的连缀演来必然比那杂谈上的传奇更为生动比那单支小曲唱来更有趣味比那无言的舞蹈更能为人接受。”卢鸿说了有半个时辰才将自己口中的戏曲描述完毕。 祖述等人听得早就呆了。尤其是祖述他幼承家学对曲韵理解极为通透。更兼是个活动非常的性子不受习俗所困因此一听卢鸿讲述这戏曲一道当时便着了迷。一想想将人生百态世间万物烩于一坛把佳曲妙舞丝竹管弦集于一体这般演将出来那将是何等的瑰丽情景! 祖述眼睛闪亮几乎已经看到这样的戏曲即将在自己眼前呈现。 “那那那----小九刚才你说的这些真能做得到吧?你写的那个可就是戏曲?”祖述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地看着卢鸿一脸仰慕与崇拜的神情。 当卢鸿将其所作戏曲稿件拿出来时祖述紧盯着那套曲稿的神情就如中了魔一样。等卢鸿将曲稿递过时。他小心翼翼地神态简直是在接过一个才出生的婴儿一般。 封面上写着三个楷体大字:牡丹亭。 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在祖述在看到第一行开始时便一心投入到了这个美丽浪漫的故事中。虽然一向以老粗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他心中依然为这个故事中奇幻的情节和细腻的词句感动不已。 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 却原来都付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 手轻轻地打着拍子祖述已经完全沉浸在这诗一样的意境中。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份不算很厚的曲稿之中眼神却不知定在了哪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卢鸿呼唤再三祖述才被惊醒。他小心地将曲稿放在案上。转过身来双手紧紧地拉住卢鸿道:“小九小九!哥哥求你一次一定要答应我把这戏曲给老黑吧!我一定把它给演出来一定演好!给我吧!” 说着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卢鸿。唯恐卢鸿口中说出一个“不”字来。 卢鸿见了祖述这样子。也不好意思再逗他忙说道:“祖兄何须如此。这曲稿本就是写了奉祖兄指点地。兄既然喜欢便拿去就是了……” 话音未落。祖述眼光已经从卢鸿脸上移走。只见他如一个练了三十年的扒手一般眨眼就把曲稿纳入怀中。也不顾正歪着头看稿的卢齐卢平二人怒目而视口中连声道:“好好好小九你放心。老黑我这就去寻人商议将这戏曲演出来。嗯先找那左坊中去许大娘必然能寻得方便来……”一边口中喃喃自语一边便向外行去。 卢鸿哭笑不得追了两步道:“祖兄也不在此一时吧。天已不早不然在兄弟这饮杯水酒先…小齐小*平你们做什么去?” 只见卢齐卢平对视一眼拔脚便追着祖述去了。卢平边追边道:“九哥你就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这就去和祖大哥一起去操演戏曲!” 卢齐应声续道:“九哥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的戏曲搞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名扬四海----色艺双全!” 卢鸿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也不由摇了摇头对一边看呆了的洗砚道:“洗砚呐去把前两天弄来地那新茶给我泡上……还有这几天新出地那些个杂谈啥的都没空看去给我全都搬过来吧----哦都在这了。那你也不用陪着我了该干啥干啥去吧公子我也得歇歇了。” 茶水喝着杂谈看着旁边再没有了人来噪。这样地生活才是我要享受的人生啊! “卢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悠然自得闭目养神地卢鸿被耳边传来的声音从美好生活地梦想中惊醒过来。 “啊是行毅啊那个那个有几天没见了挺好的吧……”卢鸿暗暗叫苦我怎么把这位大哥给忘了呢。 “正是正是。 先生这数月以来一心国子公务先是各馆授业后又组织讲坛夙兴夜寐行毅感佩不已。本不敢再来烦扰先生只是近来画业难有寸进实在是无法自持啊!”褚行毅说得滔滔不绝大有一泄千里之势。 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偷偷地拉了他一下。 啊?谁的手这是?哦褚大哥你后边还有两位呐。 褚行毅也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身后两人请过来对卢鸿介绍道:“倒险些忘了。卢先生这是学生地两位好友。庐陵欧阳珏北海李清。他二人均是精于文章翰墨久欲面识先生恨无机会。今日学生冒昧引见未 便来拜见先生。先生素来和善平易近人观国子也……” 这不就俩月没见嘛这是攒了多少话怎么今天说起来总是没完。 后边两位也是急不可待不等罗哩罗嗦的褚行毅说完欧阳珏与李清已经上前见礼。卢鸿连忙回礼不敢以前辈自居。那欧阳珏道:“珏久闻先生诗词之名。每拜读大作无不拍案称奇直是五体投地。珏少有大志精心文学于诗词亦略有所得。今日特携诗稿在此还请先生评定。” 说罢从身边取出一册诗稿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于卢鸿。 卢鸿连忙伸手接过。只见一边的李清已经拿了一卷手卷出来道:“清自幼苦练书道曾从师得古人笔法自谓有池水尽墨之功。先生书艺精绝。楷体名扬天下。今日李清此卷乃是精心之作愿得先生一鉴。”说罢亦是双手奉上。 卢鸿连忙又伸手接过。 这时褚行毅大急将身后负着的一个大包袱解下道:“先生行毅这两个月来日课尽在此处。先生道以书法之笔法入画学生已然略有所得。但用水之法。反复试验。终未能尽得其趣。请看这一卷乃是上旬时所试之法……”他将包袱解开。霎时勒得紧紧地一大堆画卷都弹了出来堆满了案头。褚行毅伸手从中抽出一卷打开。指着为卢鸿说了起来。 卢鸿左手拿着诗稿右手拿着手卷。看着面前堆得有一人高的画作欲语还休。 “咳那个。行毅呀----”卢鸿从呆滞状态中回复过来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说道。 “先生有何指教?” “唉似你等三人这般拳拳上进之心当真令卢鸿钦佩不已。只是只是”卢鸿一边想一边说道:“只是我大唐尚有多少如你等一心求学的青年学子欲求艺术之道不得其门而入啊!” 褚行毅等三人均是在诗词书画中苦苦求索过自然深深理解卢鸿所说欲求无门的痛苦一时都感怀在心连连点头不已。 “可是”卢鸿在画纸堆中翻了半天才把刚才看着消闲的《京华杂谈》翻了出来“试看现下这些杂谈之类期刊其中尽是些妖媚轻薄之言哪有半分我大唐的堂皇气象!现下众书院所刊皆为经史文论老生常谈;杂谈所登洵为俚词俗语不堪入目。唯有诗词书画这等文雅艺事竟然无人问津。唉百年之后不知后人当如何看待我辈啊!” 褚行毅等三人听着卢鸿火热的言语看着他痛心疾的表情感受着他忧国忧民的情怀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每思及此卢鸿不由辗转反侧夜不能昧忧心如焚呐。行毅、欧阳兄、李兄卢鸿胸中有一份事业或可为当前艺海沉寂之状放一大呼不知三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先生!”褚行毅三人均被卢鸿的慷慨陈词激励得万分激动:“但凭先生所言我等无不从命!” “好!如此卢鸿便放心了。来待我为三位细细解说。” 卢鸿地主意很简单:办艺刊! “卢鸿有意效仿杂谈之法行一份艺刊考虑到印刷质量及度每月一期便可……” 卢鸿的意见是这份艺刊一反其他期刊的做法采取雕版印制部分页面甚至用木版水印来做务求精美。内容包括诗词书画篆刻收藏等除了介绍一些有关知识外还包括一些作品展示。 卢鸿边深沉地思索边来回走动昂着头说道---- 一定得选最好的上等檀皮纸用极品桐烟墨; 办就得办最高档次的艺刊。 出版直接送货开面至少也得二尺。 什么红木皮呀缎子面呀洒金笺呀能用的全给他用上。 皮上题名得是御笔封底盖一个印作署地印章 九叠篆特繁琐地那种 盖在上边儿甭管有弯儿没弯儿都得叠两转 一笔标准的大唐官方字样儿 “大唐少府监印作署监制” 倍儿有面子。 再专门弄一间雕版坊版子全用最好地花梨木 一期光雕版就得花几万钱。 再弄一期创刊号全国限量行 就是一个字儿----贵。 里边的印张不是木版水印就是彩色套版 你要是用活字印刷呀 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你说这样地艺刊一份得卖多少钱? 二百贯?那是成本! 四百贯起! 你别嫌贵还不打折。 你得研究业主的购物心理。 愿意掏二百贯买那些石头砚台地权贵 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二百。 什么叫豪门贵族你知道吗? 豪门贵族就是 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 所以我们做艺刊地口号就是----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卢鸿指手划脚说得天花乱坠。褚行毅三人只觉得卢公子说得当真是深奥异常妙不可言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连连点头。 第十三章 演出开始了 哎哟天啊。累死我了。”好容易把这三个眼中闪的出版业新星弄走卢鸿觉得口干舌燥下巴好象都说肿了。 “谁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来着?这不纯粹胡扯么?这么下去直接累死我算了。”卢鸿为着今后的幸福第一次有了搬家的念头。 “洗砚你跑一趟这有个条子你去叔老爷的府上送给修少爷。”卢鸿想到便做提笔写了个条子命洗砚去给卢修送过去。条子简单写了几句托卢修在终南山上为自己也找处比较幽静的别墅。卢鸿心中打算以后要有什么脱不过的直接就偷偷跑到山上藏几天得了就当是鬼子进村了。 别墅的事暂时也急不来好在最粘人的祖述和褚行毅都打了。其他也就是褚遂良、立本、谷那律几位时不时杀上来一下子倒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祖述和褚行毅等人来访的次数则大大减少了。卢鸿只管出点子具体事是完全的甩手不管。还好不管是戏曲还是艺刊都是几个人一起商量着来办的。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没用多长的时间难题居然也一个一个被攻克都开始有些成型了。 这一天卢鸿正拿着几套不久前收来的前代古籍展卷研读忽然听得门外脚步橐橐抬头便见祖述快步行了进来。 只见这厮比前时仿佛瘦了些许满脸的胡须也有些时候没刮了长了一片乱糟糟的络腮胡子显得略有些憔悴。许是天气正热。他这般匆匆行来出了一头的大汗黑油油地脸上泛着亮光。进了屋也不管其他自顾从案上取过茶壶看了一眼茶杯便转头四下看看。从一旁拿过一个琉璃碗倒了一大碗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下去。然后一抹嘴将琉璃碗“咚”地放下。对着卢鸿嘿嘿笑道:“嘿嘿小九可算是成了!” 卢鸿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说祖兄现成地茶杯你不用干嘛非用那大碗----你倒也小点劲。那琉璃碗虽然也不啥难得的东西外边价可也不低呢。碎了你赔我。” “得了得了”。祖述挥手道:“知道你有钱琉璃碗都不是难得的所以我才不给你省着。没听见我说么你那戏曲排好了。赶明儿我府上就先走一遍该请的全请了。就连衡阳公主都说过来呢还有你那上官姑娘。就是你这里我老黑得亲自来。怎么样。不至于连这第一场戏你也说没时间吧?” 乍然听到上官玥要来的消息卢鸿忽然一楞神有些意兴萧索。低头想了想才说道:“祖兄为这出戏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兄弟哪能不捧场呢。去是一定去地兄就放心吧。” 祖述看卢鸿不温不火的样子一下子有些泄气呼了口气坐下道:“不知怎么的一看你这样子反倒没信心了。说实话我们哥几个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这一个多月可是基本都泡在里边了。不过总觉得照你说地还差点似的。唉不然下次你来排一出让我们看看学一下吧。” 卢鸿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祖兄说什么话呢小弟不过天性如此不太好热闹因此兴致不太高罢了。若说到作曲制艺哪比得上祖兄呢。明天小弟一定早早到府上想来兄必然不会让小弟失望便是。” 祖述这才又高兴起来点头道:“好好这才是了。明天定叫你大吃一惊才好。哈哈。”又说好了时间这才兴冲冲地去了。 卢鸿伸手从一旁的案上拿起一把纸扇慢慢展开呆了一会又慢慢合上了。 第二天卢鸿也并未着急一如以往般先去国子监打了个转----现在卢鸿学得聪明了既不会猫着天天不朝面也不会真如以前般成天扎在馆中授课而是在几位博士前露个面解答几个问题或随便聊聊新近的士林新闻然后就溜之大吉。 “铁饭碗就是好啊!”卢鸿觉得封建社会的确还是有很多可爱的地方地。 回到自己小院中才知道祖述已经派人来催过两次了。好在两家离得非常近卢鸿安步当车一会功夫也就到了。 到了门口这次没见到祖述在门口相迎却是褚行毅迎了上来。 “卢先生您可是来了。祖兄都急坏了。快请进。” “哦?”卢鸿有些意外地道:“急坏了怎么不见他人啊?跑哪去了?” “哦祖兄正在后边指挥呢一会的戏曲要开演了还得他拿总地。祖兄说了按照您的说法他就相当于导演需得时时在场边指导的。” 一边说着一边陪着卢鸿进了府内。到了上次集会时曾 子里只见园中居然搭起了老大的一个戏台拉着幕些记忆中地戏台的样子。再看祖述满头大汗正对几个看样子是演员的人在交待着什么直说得指手划脚满脸地汗水挂在黑黝黝的脸上配着一脸的大胡子还真有个导演的样。 嗯就是少穿了一个满是口袋的马夹略微有点遗憾。 看到卢鸿过来祖述哈哈笑着走过来说道:“我的九少爷可是来了。再不来我就是离开这导演岗位也得去把你揪来了!” 说着又得意地道:“也就是你呀换了别人今天挤着想来还来不了呢。” 一边的卢平凑过来道:“那可不。九哥这几天看那《京华杂谈》了没有?咱们搞这个戏曲不知道怎么被那帮人探听到了直接就捅出去了。开始时老黑还有点生气说道不愿意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写咱们的事。没想到因为这个反弄得合长安都知道咱们这戏曲了。这些日子我那些朋友都想办法要混到咱们排练场去看新鲜呢。要不是我们几个硬顶着怕早就把秘密都透出去了。” 祖述更是美得什么似的摇头晃脑地道:“那是咱老黑是什么人物嘿嘿。今天之后咱这园子没个名头不是个三亲六故的想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说完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那个恪王和衡阳公主都来了老黑专门在那边给设的席小九你就过去陪着吧。不然你这官大啊坐外边也不合适不是。” 卢鸿只得苦笑见今日酒席都是设在戏台正面上其中最佳位置又专门隔开估计便是自己所在的地方了。 远远便见数人已经到了正在那边闲谈卢鸿也只能过去。只见李神彩飞扬正与一旁的褚遂良说着什么。衡阳公主依然是轻纱遮面一边一女修身玉立正是久未着面的上官玥。 只见上官玥秀丽如昔却着实清减了不少。远远地卢鸿过来抬头看着他慢慢走近眼光闪烁却又慢慢低下去垂不语。 卢鸿心中暗叹只能装作未见先上前与吴王李恪、衡阳公主、褚遂良等人见过。李见了卢鸿着实亲热拉着手说了好些话。卢鸿只是答应心中却是有些恍惚。 褚遂良倒比卢鸿还热心得多接到今天祖府之函后干脆就告病没去上朝直接就跑过来了。 见了卢鸿还一劲地埋怨他来得太晚了。 说了半天总算走到上官玥面前。卢鸿努力做出随便地样子对上官玥道:“上官姑娘也来了好久不见。令尊如今可都好了。” 上官玥垂头低声道:“多谢卢公子挂念。家父前时已经脱难正在家中静养。” 卢鸿听了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旁的衡阳公主幽幽地看着二人隔着轻纱的眼睛也是一片迷离。 恰在此时立本兄弟终也到来不多时孔颖达、颜师古、马嘉运、谷那律等人也都到了。场中变得热闹了许多倒免得卢鸿尴尬。 颜师古才从阳回来不久只是运气不好没赶上卢鸿下基层讲课的时候天天喊着要抓了卢鸿去讲几课给他看看。可卢鸿吃过了苦头哪还会上这个当。今天见了卢鸿不由道:“卢鸿你这国子监司业是怎么当的不好好在监内督察学业居然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众人一听全都笑了。卢鸿心道你和我那老师一个祭酒一个司业也是大摇大晃地来看戏就不许我也来看两眼么何况说起来我还是编剧呐。 当然这也就是心里想想说是不能说的。卢鸿满面肃然道:“颜师有所不知卢鸿乃是戏曲主创之一。此剧乃是倡行风化、陶冶情操之举关乎民治民风因此卢鸿不得不在此督导。不想颜师也是与卢鸿一般亲临观摹真可谓是英难所见啊这个这个应该说是颜师见识高远身体力行卢鸿更当亦步亦趋。” 颜师古笑道:“就知道说不过你。反正今天能来的也都来了也不用说东道西的安心看戏吧。” 不多时人已到齐祖述先谢过诸位光临他府上观看大唐有史以来第一场戏曲的演出。随即大声说道:“好叫各位得知今天这一场戏曲名叫《牡丹亭》乃是咱们大唐第一才子卢鸿公子所作。唉正所谓才子佳人红粉传奇。究竟如何还请各位细细观看。”说罢一声开始大幕拉开。众人抬眼望时不由全都呆住了。 第十四章 游园惊梦 幕开处并无一个人影只见其后一片多是手绘之景花园。不知是谁人设计也当真用了心思除了那近景处假山小亭花枝繁茂之外远处树木景致居然便借了这祖府天然景色。人工绘制与天然景物搭配是极难的稍有差池但觉做作。但此次祖述必然是请了高人出手才将这景配得极为和协。 卢鸿心中一动再看立本果然是在拈须而笑面带得意之色。想来定是祖述请动这位高手出山了。 上次卢鸿曾在褚府上与氏兄弟谈及遮、借等诸法。立本原工于匠作于园林之学极有心得不让其兄。此番被祖述说动来做这配景也是一时技痒临场挥便将这借景一道挥得淋漓尽致。场中诸人多是见识颇高的人物一看了眼前这般景象那戏台便如一个大画框一般其中景色果然精美心中期待一时俱都高了起来。 此时只闻景外幽幽一声长叹道:“咦~~呀~~” 伴着叹声轻轻的丝竹之声悠然而起衬着场中一片烂漫景致格外令人陶然。 叹声过后萧音几转一线清歌缓缓唱道: 梦回莺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 只闻这曲调之声柔若无骨。千回百。恰如春日丝丝袅袅柔烟细柳摇曳着说不尽地缠绵忧怨。只这几句已然将台下众人心紧紧抓住。无论曲调、词意、唱功可说无一不精。人未露面而曲声先至这般先声夺人更是高妙。 随着清缓的唱音。两位少女徐徐上台来正是戏中的杜丽娘带着丫环出游。 两人上场一亮相一身装扮更是美艳。只见那杜丽娘身上乃是一身淡色闲装。外围一件拖地披风上边绘了一整枝艳丽牡丹画得浓艳欲滴。唐时人最爱牡丹装扮也多崇尚艳丽。但今日这杜丽娘一反常态虽然披风上牡丹艳若桃李面上却只是素雅淡妆。更显得淡装浓沫清丽不俗。 一边丫环眼见便是当年那念奴。依然一幅跳脱可爱的样子。这小姐却是右坊名媛唤作莺娘。只见她也不多做态于台上且舞且唱词间凝目左右顾盼之姿。将一派游园风光尽显无疑。 唐初曲风多尚雄壮或繁丽。这《牡丹亭》却别开生面于清丽淡雅中蕴风流香艳。只这游园开篇。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绝想不到原来戏曲竟是此意集说、唱、舞、演于一体。想来不只是游园还当更有传奇佳话。台下众人俱沉于其意境之中随着莺娘娇媚地声音起伏。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外烟丝醉软 这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 游园惊梦寻梦。 一出出浪漫如梦幻的画面一一在众人眼前上演令人霎时悲霎时喜霎时忧霎时愁。 闻得台上杜丽娘唱道玥然是珠泪盈眶不能自己。待得到“水点花飞在眼前”连衡阳公主这等卢鸿认为不可理喻的女人也不住地将丝巾举起。最后演到杜丽娘为情所困黯然寻梦时台上莺娘已然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暗哑几乎便不能成曲。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 守的个梅根相见。 …… 场中众人绝未感觉莺娘此时唱得有何不妥就连孔颖达这等方正守法之人此时也不由动容悄悄抬起袖口偷偷拭去眼角几滴不听话地眼珠。 台上台下静穆无声场内气氛压抑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回生》一出柳梦梅将杜丽娘由墓中救出台下众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好象唯恐自己一旦出声惊扰了这一幕场景一般。随着一声“天开眼了”杜丽娘复活翩然而出之时台下众人才不约而同的长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的如骇变、围释、榜下、圆驾诸般场景台下众人已经完全入了戏均是如痴如醉随着剧情变化而或欢笑或担心。 直到最终结束大幕合上之时众人依然沉浸在这个美丽故事中一脸的回味无穷。 良久之后上官玥才低低“呀”了一声将手中纨扇遮了粉面。衡阳公主连忙将一边地侍婢柳儿唤过说了几声。柳儿跑去将祖述唤来引 公主并上官玥匆匆行到一旁的小阁中去了。 卢鸿虽然也觉得此出戏曲颇妙但他久有见识自然不至如场中之人这般失态。闻到上官玥出声时早注意到上官玥面上薄妆俱都为泪所染此时与衡阳公主自然是去阁中梳洗换妆了。 祖述再回来时满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也无怪乎他这般得意只从场中众人的表现便可知道这次《牡丹亭》已经完全征服了这一班人的心。可想而知从今日起大唐戏曲的创始人的称号肯定会落在他地头上----当然会有之一。 场中众人这才纷纷议论起来。大家都知道此场戏曲得以上演卢鸿与祖述居功至伟。因此团团围住二人一个个都满口赞美之词。外边的卢平卢齐他们一群年轻人那边。更是尖叫笑闹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众人一一举杯敬卢鸿、祖述二人。正在此时见扮演杜丽娘地莺娘匆匆自台后行出来至场边。此时她身上戏装依然脸上妆扮尽去。素面朝天清水般地面庞更显清秀。祖述见了忙请莺娘入席。莺娘连称不敢轻声道:“不敢打扰贵人。只是未曾面见卢鸿公子。心中实是难以放下。因此不揣污浊欲求公子赐颜一观。” 卢鸿听了这话连忙排开众人迎了前来。在卢鸿心中本也没有将什么世族歌女的身份看得太重。何况这位莺娘适才台上歌舞皆佳极得场中人称赞今天当为场中焦点。自己更不能低视。 卢鸿微微拱手道:“在下便是卢鸿。适才莺娘将一部《牡丹亭》演绎得神情兼备。卢鸿这粗浅之作。若无姑娘岂有这般颜色。却应谢过姑娘才是。” 莺娘连忙侧过身道声折杀一双美目却直直地盯在卢鸿面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看得卢鸿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娇声道:“早闻卢九公子大名一直无缘得见。这次见了公子写的这曲子不由莺娘心神俱醉。想不出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居然把我们女儿家地心思写得这般真又这般美。姐妹们都羡慕我能来唱这曲又都要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写出这样曲子的卢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呢。” 一行说着莺娘脸上不由又浮出一片沉醉之色眼睛迷离说道:“今日方知世上竟有公子这样地人物。便当是这般人才能写出这般地词曲呢。” 卢鸿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也不便太过客套只得道:“莺娘夸奖了。姑娘唱腔舞功无一不佳。日后若再有劣作还望有幸请得姑娘再为展喉呢。” 听了这话莺娘美目流转满面喜色道:“得公子一赞莺娘再无憾了。若再有缘得见用公子后作更是天幸。公子大恩便是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了。” 一边的祖述不由怪笑道:“若要相报何需粉身嘿嘿……” 莺娘面上不由一红适才话语有些急切说来倒有些容易为人误解。卢鸿却说道:“祖兄且不可这般说笑。莺娘今日登台《牡丹亭》方可称为佳话。说来你我还当谢过莺娘才是。” 祖述听了面上有些红说道:“与莺娘说笑惯了倒是我的不该。今日莺娘居功至伟席中各位贵人怕都要与莺娘相见呢。还望移步一顾吧。” 莺娘知道卢鸿回护之意心中感激。若说此间众人身份卢鸿身后卢、郑、崔三家地位只怕便是皇子、公主也不能说比之高到哪去。但见卢鸿言谈话语神色目光绝无傲态全是平和之意。越是如此越令莺娘心折。此时听祖述邀其入内便向卢鸿望来。卢鸿笑道:“今日之后莺娘当为天下曲道大家自当入席置酒为贺。” 莺娘一笑便随之入内。众人见了今日杜丽娘下了台来自然连连称赞今日演出精彩绝伦。莺娘便各各谢过分别敬酒。 一边卢鸿也向祖述打听这位莺娘地来历。原来莺娘本来也是内坊中人只是她为人略有些孤傲不肯拉拢打点因此一直不得重用。她一怒之下便自请出到了右坊中为教习。只因她为人相貌、唱功与舞姿俱佳因此名声也颇高。 这番《牡丹亭》开排时并未想到由莺娘来出演杜丽娘。不知怎么的莺娘听到这出戏后又由相好姐妹口中闻得一二句佳词便径直找上门来毛遂自荐宁可将众事俱都抛下也要演这出曲子。 排演中那莺娘几乎是不眠不休。将那唱腔、舞姿以及置景布台诸般事务都要参与。说来这出戏中倒真是倾注了她数不清的心血。 看着莺娘浅笑着一一敬酒的神情卢鸿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片敬意。这番神情落在一边的祖述眼中自然又是好一番取笑。 正在这时衡阳公主的侍女柳儿过来道:“卢公子我家公主请入内一叙。” 第十五章 偏有离酒入愁肠 鸿略一迟疑向席间诸人告一声罪便随了柳儿向来。 这小阁规模并不甚大每当集会时有贵客也常在此暂做休息因此收拾得颇为整洁。 卢鸿进来后见衡阳公主与上官玥已经重新施过淡妆但上官玥眼睛微红自然是刚才看《牡丹亭》时过于投入哭得眼睛有些肿了。见卢鸿一进来上官玥又把头低了下去。 卢鸿先向衡阳公主施了礼方才问道:“不知公主唤卢鸿来有何吩咐?” 衡阳公主轻纱后的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卢鸿道:“没事就不能请你这大才子进来了么?”说罢又忍不住问道:“这《牡丹亭》不知公子是如何想来的?可有所本?” 卢鸿道:“不过是一时胡思乱想拾缀成篇才有此曲。真个达成今日之功倒是祖兄与立本大人、莺娘等心血所聚。在下不过弄些虚词因人成事罢了。” 衡阳公主摇摇头道:“以前只道这些小曲不过是席间助兴的乡词调今日所见方知才气所聚本无体例高低。卢鸿你这人虽然不怎么样这份才华却真是令人不得不钦佩。” 也不知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卢鸿暗中腹诽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又是谦虚又是感谢。 衡阳公主对今日这出戏曲想是感触极深因此没说正题忍不住先说了半天这个。此时才步入正题道:“前几日上官仪大人已经出狱。与太子牵扯等事洵是有人诬告皆已查明。只是上官大人经此一事。颇为心灰意冷已然另谋外派不日便要启程了。上官姐姐知道上官大人得脱却是获益于公子的计策特地要向你道谢。” 上官玥轻声道:“玥也要与家父同行此去怕难有再见之日。公子为了家父一事。多有劳累。大恩不言谢玥铭感于心。” 卢鸿一呆随即道:“卢鸿未有寸功何以谢为。令尊入狱本是为人所攀。自会重见天日。倒是公主为了此事劳费心力上官姑娘却是谢错了人。” 上官玥轻轻咬住嘴唇并未做答。卢鸿忍不住问道:“不知令尊欲去往何处为何急着这几日便要动身?” 上官玥有些无奈地道:“家父所谋之处却在洛阳。只因庭芝他要订亲阳郑氏。因此此去也是为着办理纳彩诸事。” 卢鸿一听大是意外。怎么这几天没见上官庭芝这小子就拐了个老婆出来了。 上官玥见卢鸿不太清楚便慢慢地将上官庭芝之事讲与卢鸿。 原来事件起因还是在上官庭芝入太极书院就学。 上官庭芝被卢鸿送入太极书院之后最初受些个刺激。更兼这一段家中巨变令其突然之间心性成熟了许多眼界也与以前不同。因此用功颇苦学业不复从前般松散。 上官庭芝天性本来聪明家学渊源底子是极扎实的又曾得卢鸿指点过为文做诗的要诀因此一旦到了太极书院这太唐顶尖地学府之中又这般用功进境自然极快。何况他又是卢鸿亲自送到书院中的人院中诸位讲学也多少有些另眼相待。在诸般事宜及学业之上都有几分照拂经常能开个小灶什么的。 卢鸿离开范阳一段时间后正值阳郑氏玄坛经会复开按照惯例邀请范阳太极书院参加。太极书院中除了几位精于经义的讲学外还有多名优秀学子同往观摹。虽然上官庭芝入学时间尚短但他用功甚勤为人又讨人喜欢更有卢鸿的面子于是便也被选入其中一同到了阳参加经会。 到了阳经会还未开始那桃园诗会先期举行。每年诗会均在经会前卢、郑两家的青年才子暗中较劲在诗会上自然各逞才华以期压倒对方。可惜郑氏毕竟占着地利人和除了当年卢鸿一人力压全场外这几年范阳方面地表现一直处于下风。 本来上官庭芝来阳书院中人对他也无太高期望。不想在桃园诗会上上官庭芝有如神助以一长篇歌行惊艳全场令人刮目相看。 上官庭芝诗词受卢鸿影响极深又得其亲自指点诗风与当下空洞繁丽的习气截然不同。 更兼受家学及卢鸿影响对于平仄、音调诗句格律颇有所得因此自然是大受好评。尤其他相貌秀美绝伦比起当年的卢鸿来还要强上几分自然大受诸芳青睐。最终虽然未如卢鸿般独占花筹也是以绝对优势夺得花篮而归。 诗会上诸女自然也颇 上官庭芝倾心的。只是事后打探方知这位秀美少秘书郎上官仪之子。上官仪本著诗名以“上官体”闻世只是此番受了牵连现下正在狱中还不知是何结果。 这一下子诸女大多吓得退避三舍。就是有那痴心地也多让家中三言两语说得心灰意冷搁置不提了。 但凡事总有例外其中便偏偏有一个不怕死的少女不管上官庭芝家世如何只认准了一门立誓非上官庭芝不嫁。好在唐时风气本来开放这几年来尤其如此。家中苦劝不得一来二去最后也就认命。何况上官庭芝才华出众即使其父无重起之日按着他自己的能奈也不是久居尘埃之人。因此便托了卢家一位前辈为女儿向上官庭芝提亲。 郑氏女那就是金字招牌何况在上官家这等落难之时居然不避嫌疑的愿结亲事上官庭芝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只是父亲尚在狱中没有他的肯这门亲事却也难成。思来想去只得求太极书院中卢家长辈派人送信至长安问讯其母之意。 上官夫人闻讯大喜连忙寻人设法送信入狱中问自家老爷的意思。不想信还未入外边大事已定上官仪洗冤出狱倒是双喜临门。 上官仪此次入狱颇感官场无常更叹世态炎凉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又借了这次儿子定亲之事寻了个洛阳地闲差欲远离长安这是非场但求清静平稳度日。因此这番起程便是先赴阳为上官庭芝操办纳彩一事之后再回洛阳就任。 卢鸿听罢心中也是感慨。在他前世记忆中原本历史中的上官仪便是因为过于孤傲结果伤人颇众最后为人所馋竟至父子同被处死。此番因为历史改变自求外派何尝不是因祸得福。这番话当然不可明言只得劝慰了上官玥几句。 上官玥道:“人生本是无常直令人难以释怀。幸好家族保全亲人无恙。说来庭芝能得此际遇也是公子之劳。” 卢鸿听了此言心中感慨万千看着面前地上官玥不免有咫心天涯之叹。二人初遇之时乃是因褚遂良府中赏石之会。才一见面便被上官玥批了一顿。其后相知相近共编画谱更有悟道之时携手相护之情。自己受刺时上官玥真情流露悲伤无地;养伤之时朝夕相对更觉温馨。不想最后终自己迫于家庭压力二人只落得黯然分别。 上官玥轻声道:“今日再见公子新曲想来明日长安风气又当一变。词曲之道自是登大雅之堂了。想当年初遇玥信口妄言引出公子画论高见。如今想来恍如昨日。只怕以后再难聆高论心中难免感伤。” 卢鸿看了看一边冷眼不语的衡阳公主心中觉得酸涩难言。长叹了一声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有些事情总不是人力可为的。来日远离卢鸿怕无暇相送便于今日此时告别吧。若他日再得相逢时却不知又是如何情景了。” 上官玥双眼微红良久无语忽然抬头直视卢鸿道:“卢鸿难道你便再无话语对我说了么?” 卢鸿咬咬牙终于从袖中将当日那柄纸扇取出道:“此扇乃当日衡阳公主转送其中或有所误今日便还与姑娘。其上涂鸦数句幸勿嫌点染污浊。” 衡阳公主“哼”了一声却终未再言。上官玥脸色惨白轻轻拿过纸扇展开看过正面便是自己当时所绘墨竹。再看背面却是写满字迹乃是卢鸿所题新词一。看书法点画狼籍全无平时风流婉转之意。笔迹浓淡干枯间凝郁沉痛便如此时心事般悲慨苍凉。 上官玥玉指轻抚扇面轻轻读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读到最后声音呜咽终于哽咽无言。两滴清泪倏然落于扇面又缓缓渗入字迹之间斑斑可见。 衡阳公主与上官玥未终席便半途而去。卢鸿过了一会也重回席间。席间气氛热烈卢鸿也谈笑自若与众人把酒同欢。只觉一杯杯酒饮入喉中却全无滋味。麻木中不知饮了多少杯直至醉倒席间最后才由祖述派人送回自己的院中。 第十六章 长安的新休闲时代 如预想的一般《牡丹亭》的演在长安掀起了一股狂潮。最开始是《京华杂谭》与《京华杂谈》同时登出了相关的消息但二者侧重略有不同。《杂谭》主要介绍的是戏曲主要内容及独特的演出形式而《杂谈》则对几位主创人员的相关情况一一做了说明尤其是对出演杜丽娘的莺娘做了大篇幅的介绍。 在其后的一个月里祖府又举办了数次集会主要内容依然是围绕着《牡丹亭》。虽然能够有幸来到园中观看这出戏曲的人数并不多但这些人几乎都有着足够高的地位代表了大唐最高层的文化精英。而这些人在欣赏完这出精美到出乎其想象的戏曲之后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再一次引起了世人的高度关注。 于此同时褚行毅等人的艺刊创刊号也终于行刊物的名字颇有些恶搞地被卢鸿命名为《艺苑掇英》。但出乎卢鸿的意料之外创刊号的主要内容居然也是围绕着《牡丹亭》来做的。 在这期创刊号中不仅次全文刊印了《牡丹亭》的全篇曲文更给出了其中曲文的格律以及尺谱。此外还专程邀请了数位诗词及制曲大家对《牡丹亭》在艺术风格上的特点进行了全方面的点评。 褚行毅还别出心裁地请立本专门为几位主人公造像然后以木版水印的方式在刊物中单独设了彩页。立本本来就精于人物经卢鸿影响后笔墨情趣更胜往昔。几位人物画得形神兼备大有后世明星写真的风采。 令人想不到的是褚行毅居然说动其老爹出马真的请到了当朝天子李世民为《艺苑掇英》题写了书名。认真说起来这部期刊恐怕是大唐有始以来第一个得此殊荣的书籍了。 当然与豪华的内容相匹配的。就是其高得难以想象的价格。有多高呢? 根本没有价格。这本创刊号压根就没有在市面上出现只印了一百份全部被赠给了朝中有足够地位的官员以及士林叫得上名号地儒林高贤们。 因此在坊间被喊出天价收购的这本《艺苑掇英》创刊号根本是有价无市。虽然价格一再高涨。依然是见不到一本出现。有缘能得一见的都要感叹眼福不浅了。 但是很快众人便见到了一本简版的《艺苑掇英》或者说是盗版的。 盗版商。正是在前一段风风火火地《京华杂谈》。就在前几天《京华杂谈》的最新一期。竟然全盘照抄了《艺苑掇英》。出了一份专刊。当然印刷质量是没有办法相比的其中几份插图更是被弄得面目全非几至无法入目。 但是这份盗版刊物的火爆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几乎才一问世便卖得精光。之后杂谈坊又重排制版加印数次。依然是供不应求。市面上现存地数千本价格也被炒得颇高一时之间《牡丹亭》那优美的词句传遍了长安地每一个角落。又以更快地度向大唐各地传去。 这种情况大大出乎褚行毅等人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来找卢鸿诉苦。还是在卢鸿的点拨下他们才想起来大唐的《出版令》已经颁行。于是按照卢鸿的说法他们要“拿起法律地武器”维权行动开始了。 《京华杂谈》的后台是谁大家都不知道但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必然与朝中高官有所联系若换了寻常人家这个官司还真是没办法打。但褚行毅虽然不通世务后面可有卢鸿在支招这点小事自然还不放在眼里。除了《出版令》之外《艺苑掇英》封皮上天子手书可不光是摆设。李世民为人颇有艺术修养喜爱精美之物事实上《艺苑掇英》出版后第一批送的读者中便有他老人家。这一次当原版《艺苑掇英》和那份不堪入目盗版刊物一齐摆在他地案上的时候李天子不出意料的爆了。 若不是有了出版法令只怕这次《京华杂谈》不死也得脱层皮。但这一次除了交付了巨额的罚款以及公开向《艺苑掇英》和有关人士道歉外倒没有更多的法外施刑。 当卢鸿拿到那笔金额绝对不算小数的赔偿金的时候他只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想到----好像昨天说的终南山上那套别墅不用管家里要钱了而且按照后世的说法自己似乎还可以精装一下下。 卢鸿几乎生下来后除了第一次做文房等物以后就没想到过钱的问题。除了家 力外他自己不知不觉间也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当然在他自己的口袋里。以前是老爹老妈管着好象结婚后郑柔就开始行使女主人的职务这一部分当然也就是她来费心了。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些钱卢鸿也不在乎但有人为自己买单也是件高兴的事。 大唐历史上第一次盗版案就这样落下帷幕但却彻底点燃了长安民众对《牡丹亭》的热情。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中《牡丹亭》的第一次公演终于开始了。 大唐贞观十七年六月《牡丹亭》的公演是大唐文化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大事。它影响之深流被之广只怕少有可与之比肩者直到数百年后依然余韵未尽。 每天一场有时甚至两场足足演了一个多月直到整个剧场疲惫不堪再也无法坚持时才不得不在民众的抗议声中休息了十天。之后每月演出二十天一直到天气渐寒时迁入了专门为此兴建的戏楼之中。在后续的戏曲节目出台之前这出《牡丹亭》连续演出了足有百场有余且几乎是场场爆满。 上至当朝天子、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奴佣乞丐长安万人空巷争相目睹这出传奇戏曲的上演为其迷人的风采所倾倒。其中的精彩唱段与词句传扬之广几乎到了人人耳熟能详的地步。每次演出时戏台下都是人满为患最后官府衙门不得不专门抽调人手维持治安----事实上这些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没办法再做任何事天天都在戏台下忙乱。就算是戏曲停演的时候依然有大批的人群聚集在这里不愿离去似乎只要看到这空荡荡地戏台也能感受到戏曲那迷人的魅力。 到了演出的时候更是意外不断。经常有异常投入的观众欲图冲上戏台近距离接触到莺娘等心中的偶像或是在演出到**之时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甚至有相当的少女少*妇在《寻梦》一出时过于激动哭晕在戏台之下。其结果便是戏台一边专门设了数个小房间里边还专有医者应对此事。 此外还有另一个新生事务被很快的催那就是茶馆。 本来唐代此时并无茶馆唐人饮茶也与后世极为不同还是局限于士大夫阶层的一件高雅之事。这次先举办这茶馆的便是那《京华杂谭》的后台胡商。他最先在戏台对面盘下了一幢双层楼阁准备停当又连着在《杂谭》上登了几天的广告热热闹闹的开了张。那些不惜一掷万金的豪富便可以告别与人挤挤碴碴的看戏年代而是悠然登楼一盏香茗在手和着飘然的茶香细品对面戏台上上演的悲欢离合在缠绵的曲调声中闭目轻和无比的悠然自得。 这样的幸福体验自然很快征服了很多人代价便是足以令人咋舌的高昂开支。 很快周边的房间店铺便纷纷改弦易张众多茶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经过了一段惨烈的竞争之后依然是那位神秘胡商牵头成立了一家茶道商会将各茶楼的价格达成了一致分别档次明码标价才使各家茶楼的生意步入了平稳展的阶段。 除了茶馆之外其他一些零食及杂摊也在周边很快展起来到最后身为长安令的某黑胖子都大吃一惊因为这一个戏台带来的税收几乎是其他税收加起来的一倍以上。 也就是说光这一个戏台就可以顶以前一个长安的税收了。 他这才想起来好象偶然听卢鸿说过什么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以前不知道搭什么台唱什么戏。现在才知道卢鸿公子果然是慧眼如炬见识过人高明啊高明。 长安人的休闲生活很快就步入了一种新的方式。上午时早早便到了茶楼要上一壶茶到自己固定的位置与早就相熟的二三好友品茶聊天。到得《牡丹亭》开演便凭栏凝目静聆戏曲。待用罢午餐再到茶楼来吃下午茶听茶楼中专门读杂谈的先生讲一讲大唐又有了什么新鲜事或是到一楼听说书人接着讲昨天还没说完的传奇故事。 富商巨贾自然是整日这般流连其间乐而忘返;就算是寻常百姓忙累之余也时常抽出一天来在那价格实惠的茶馆中放松心情体验一下从前没有的乐趣。 第十七章 治病救人 是为这一切变化做出巨大贡献的卢鸿公子却一直未间。 也许是为了躲清闲也许是为了偿心愿向来动口不动手的卢九公子在长安全城倾倒于《牡丹亭》之时却远远地在终南山自己的新府第上亲自动手收拾起新家过起了半隐居生活。 《牡丹亭》的上演几乎打乱的长安城以往的正常生活节奏。就连国子监也为此乱了阵脚只要是有《牡丹亭》上演之日便少不得有人偷偷跑出去看戏。不只学生如此连那教授讲学也不乏此辈。 孔颖达对此也颇为不满却又有些无计可施便找到了卢鸿这始作俑者头上将此事交由他来解决。 卢鸿倒也没让孔颖达失望直接在国子监搞了个学分制每月有测试。学生老师对学习时间的安排变得自由起来。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将学分修完在测试中达到足够的分数愿意看戏还是听书都由君自便。 孔颖达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何况他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久有退下来的心思便由着卢鸿折腾去了。 除了对国子监的冲击之外对大唐各行各业的影响都是不小。这其中有利有弊事实上也引起来了相当人的不满。这几天来京城的各期刊报纸都为着这事吵了起来。 最开始是一家名为《古风》的期刊起的。这家期刊便如报纸也似只有一大张主要内容是一些士子写的文章。这一段不知怎么了将矛头指准了《牡丹亭》指责其有伤风化、言词淫放、妖言惑众等等扣了一大堆的帽子更呼吁朝廷应该尽快停止其公演对相关人员给予严厉处置。 此论一出《古风》异军突起。名声大噪更引得其他各大期刊报纸都卷了进来。有支持其观点的更多有反对的。一些忠实支持《牡丹亭》的士子更纷纷执笔。 写了反驳的文章寻到书坊来请求表。一时之间竟然为着此事引了一场出版界地口水官司。 这场官司闹得轰轰烈烈但最终以长安民众压倒性的支持《牡丹亭》而告终。虽然那《古风》因此名声大著可惜也因此被众多平民所鄙弃只在部分偏激的老学究心中树立起了形象而且行量也颇为稳定受益匪浅。 很多人也都想按照上次盗版地方式来解决《古风》但这《古风》显然是深入研究了出版法令。一切言行均在合规范围之内却是令人无从下手。这一场风波倒是让长安人多了个讨论的话题。也算是新闻焦点。 外边闹得纷纷扬扬卢鸿却在自己的别府里愁得断了肠。 卢鸿所购的这处别府规模也不算小。其位置恰恰离上次自己遇刺的地方不远按直线距离看大至在衡阳公主那座别府的正上方。当然中间隔着一条大溪。要真是想到衡阳公主的府上去。还要绕几个大弯子。 背后山上遥遥望去就是前时魏王带他去的那座庙宇。名为净觉寺。只是山路盘曲艰险难行。以卢鸿这等懒人倒还没有故地重游的打算。 总之卢鸿这座府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在半山腰上。这也是他当时地打算特别向卢修讲明的省得有人成天跑来打扰自己。说实话要不是这处院落确实够偏僻也不至于等到卢鸿来买了。此处据说还是前朝时一处贵族的别业后来辗转落到本朝一位权贵手中。因为来此不便搁置已久。前时因为家中遭事这才变卖。 卢鸿既然得了这别府自然要修整一番。此府以前建得颇为豪华但久已破败有些门窗都不能用了院中满是杂草。这些都少不了人来收拾。但当卢鸿命洗砚去寻人时洗砚去了半天才回来道: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满长安就没人做短工了不成?卢鸿觉得简直没办法相信。 “不是没人而是人家都说咱们那地方离城里太远了如果去府上做活明天就没办法赶回来听莺娘唱地《牡丹亭》了。” 卢鸿还不信邪又让洗砚跑了几处依然如此。 真是真是自作自受啊。 最后还是卢修帮忙从自家府上找了几个下人帮着卢鸿先收拾出几间房间。看着天色不早几个家人开始絮絮叨叨明天又是开戏的日子如何如何卢鸿也烦了。得几位不用忙了就先这样。院里那草明儿我自己动手吧就当是锻炼了。 几位家人大喜连声谢过少爷。紧着收拾收拾便如赛跑一般下山去了。 卢鸿看着满院萋萋野草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写一出《倩女幽魂》。 幸亏看门地一对老夫妇都是耳聋眼花他们唯一的儿子大壮又憨头憨脑的对那演戏唱曲地事不大感兴趣。不然地话只怕卢九公子真要独守空院了。 于是就这样凡当《牡丹亭》休场地时候卢鸿就忙着找人收拾院落。一到开唱的日子就放人回去。还好卢鸿也不想大做按着个人爱好倒愿意保持以前古香古色地原貌只是收拾整洁也就是了。因此折腾了几轮添些新家具倒也暂时住得人了。 卢鸿这院子足够大后边干脆就没院墙半面山坡就是他家后花园。远远望去林木繁茂山势幽深起伏不绝。前边大溪横陈断岸千尺乱石堆砌。虽然略有些荒凉但自然野趣很称卢鸿的心。 另外一点让卢鸿颇为高兴这一段上门捣乱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一来交通不便卢鸿解决了国子监的事便不大去了偶尔到城里办办公务其余时间都猫在这里收拾新府少有人跑来捣乱;二来《牡丹亭》上演又有口水官司打得热闹全城人都给吸引到了其中自己那些朋友都是此道中人又好热闹。自然就少有关注自己这里了。 只是山高路远也挡不住人的脚步。就这样依然有人不时杀上门来。 第一位就是祖述。他对那《牡丹亭》免疫力当然是比较强的。何况他作为本曲主创之一也被人烦得受不了经常躲到他在终南山上的院子里来。这一下子自然少不了到卢鸿这来串串门什么的。一来时便拉着卢鸿讲起这些日子《牡丹亭》的相关趣闻更逼着卢鸿抓紧再写几出新篇一解戏瘾。 “全长安都有戏看就我老黑反倒没有新戏来过瘾了。”祖述说得理直气壮。 对此卢鸿不以为然除了嗯嗯啊啊还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 这天祖述又来了。满脸是汗见了正在院中试验新明的躺椅地卢鸿就一把拉住道:“小九。坏了!你快写新戏不然就真出事了!” 卢鸿吓得一激灵。不知出了什么大事非要自己写新戏才可挽回连忙一叠声问是。 “不是我是莺娘。莺娘她。唉。”祖述唉声叹气地道:“莺娘现在好象入了魔。真当自己是杜丽娘了。昨天见了我居然便以丽娘自称。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柳梦梅。” 啊……卢鸿一想也是这几个月来莺娘天天演那牡丹亭当杜丽娘的时候比当莺娘的时候还多精神上是容易分裂。 “老黑我想来想去只有劳烦你抓紧动笔再写一出新戏出来。莺娘她一演这新角色估计就能转过神来也就好了。”祖述说得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唉劳累命啊。编剧还没完这又得担当起心理医生地角色而且还得亲自动手写药方。写吧怎么也不能让莺娘这全大唐最闪亮的偶像演员倒了不是。 “好吧如此小弟勉力一试。” 祖述大喜:“需要多久?” “明日来拿。” 卢鸿老大不愿地来到书房命洗砚准备了文房拿了笔写什么呢? 就《西厢记》吧时代换换。姓崔就不行一含糊姥姥家就找来了。随便起个赵莺莺----这也不行万一莺娘听了这名再迷进去。就叫她赵燕燕吧。俗点俗点好记。 第二天。 祖述捧着手中的《西厢记》看得口水哗哗的。 “服了!老黑我真服了!”祖述笑得就象花一样“真想不到本以为《牡丹亭》就已经是绝唱了小九你还能写出这《西厢记》来不愧是大唐第一才子啊!莺娘她有救了。老黑这就下山救人去者!” 过了几天祖述又来了满脸是汗见了正在院中试验新明的摇椅的卢鸿就一把拉住道:“小九坏了!你快写新戏不然就真出事了!” 卢鸿吓得一激灵前两天才写了《西厢记》难道还不行么?连忙一叠声问是怎么了。 “莺娘。莺娘她唉。”祖述唉声叹气地道:“看了你那《西厢记》莺娘她大叫一声抱着连看了几遍当时就好了。” “这不结了么。” “然后就非要排这出《西厢记》。彩排完之后排完之后就又入了魔真当自己是赵燕燕了。昨天见了我居然便以燕燕自称口口声声说她的张生去赶考了回来就会娶她。” 啊……卢鸿难以置信当自己是杜丽娘还有情可原怎么这么一会就变成赵燕燕了?女人果然是一种善变的动物啊。 “老黑我想来想去只有劳烦你抓紧动笔再写一出新戏出来。莺娘她一演这新角色事不过三嘛肯定就能转过神来也就好了。”祖述说得依然有板有眼。 “你……肯定?”卢鸿现在却有些怀疑。 “咳我的卢大才子救人一命你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莺娘这全大唐最闪亮地偶像演员居然被祖述说成死马但卢鸿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好吧如此小弟就再试试。” 祖述大喜:“需要多久?” “明日来拿。” 卢鸿老大不愿地来到书房命洗砚准备了文房拿了笔写什么呢? 就《桃花扇》吧时代换换就当是前时有晋一代的事。比起前边杜丽娘、赵燕燕那两位来李香君的职业比较有特点反抗精神也比较激烈想来莺娘她应该从中汲取新地力量不会这么脆弱。 第二天。 祖述捧着手中的《桃花扇》看得口水哗哗地。 “服了!老黑我真服了!”祖述笑得就象花一样“真想不到本以为《牡丹亭》、《西厢记》就已经是双绝了小九你还能写出这《桃花扇》来不愧是大唐第一才子啊!莺娘她有救了。老黑这就下山救人去者!” 过了几天祖述又来了满脸是汗见了正在院中试验新明的圈椅的卢鸿就一把拉住道:“小九坏了!你快写新戏不然就真出事了!” 卢鸿面色如常淡淡地道:“莺娘她又怎么了?” “莺娘。莺娘她唉。”祖述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道:“你咋知道莺娘又出事了?莫非……” “莫非你个头!直说吧是不是这回莺娘看完《桃花扇》就好了然后非要排排完就又入了魔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刘香君非要嫁侯朝君不可?” “你咋知道……天啊”祖述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早听说你有手艺会算命难道这是真地。快帮为兄看看兄那桃花运什么时候才能到……” “到不了了!”卢鸿气哼哼地道:“说吧是不是又要我写出新戏好去让莺娘转过神来治病救人啊?” “你咋知道……真地会算?……”祖述当场就石化了。 “你都三回了傻子也算出来了。好我就再写一回下不为例。以后莺娘就是当自己是女娲娘娘也别来找我了。” 祖述大喜:“需要多久?” “明日来拿。” 卢鸿老大不愿地来到书房命洗砚准备了文房拿了笔。 “洗砚你再给我泡点浓茶公子我今天不睡觉了。” 第二天。 祖述看着眼前一堆高高地戏本口水当时就流干了。 “这这这全是啊……”祖述抱着这一大堆眼睛都不够用了。“《梧桐雨》、《汉宫秋》、《窦娥冤》、《墙头马上》……” “小九!……”祖述嘴角抽*动目光迷离:“你不是天才你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的天才眼圈黑呵欠连天不耐烦地挥挥手:“老黑你就少罗嗦还是这就下山救人去者吧!” 过了三天祖述没来。 又过了三天祖述还没来。 到了第九天卢鸿一颗驿动地心终于平静下来。治重病用猛药。相信我没错的。 今天没事做个官帽椅玩玩?正想着卢鸿一回头不由大惊失色。 “啊祖大哥你咋又来了泥?” 只见祖述一脸愤怒、嫉妒、伤心、无奈的表情。没有回答卢鸿的话只是侧开身。身后边跟着的居然便是那百变妖姬----莺娘。 啊?找上门来了?难道还是不行? 卢鸿心中一下子没了底。实在不行那就得写《失空斩》了。你莺娘总不能当自己是诸葛亮吧? “卢公子”看到卢鸿莺娘眼中爆起夺目的光芒脸上薄薄的红晕分外惊心动魄:“前时见公子诸多曲文喜极爱极倾倒已极。莺娘无法自拔唯愿从此侍于公子身侧为奴为婢……” 天啊……你掉块石头下来把我砸死吧。卢鸿这才知道什么叫自做孽不可活。 第十八章 抄袭的惩罚 着面前横眉冷对的祖述和眉目含情的莺娘卢鸿很头 早知道这样我写那些个东西做什么啊。 卢鸿想道还不如让你还是天天喊着嫁给那侯朝君同志比较好。 当然这话卢鸿是不敢说出来。 按说美人倾心愿侍身侧那是数不清的人都要羡慕的大美事。何况这位莺娘那可不是一般的美人是真真的色貌双全。可惜就算是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莺娘收到自己身边来。既不是怕郑柔吃醋也不是怕家族中的压力而是现在的莺娘恐怕是根本没人敢娶的。 现在莺娘在大唐国的影响力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毫不夸张。别说在大唐就是四周蛮夷之国或许不知道大唐天子姓字名谁但要说起这位莺娘来也是如数家珍了如指掌仰慕不已。现在这位级巨星的追捧者上自王公贵戚下到平民百姓没有百万也有十万计。自己要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入房中不说别的就莺娘那粉丝团还要人人视自己为仇敌。不用说动手一人一口唾沫淹死自己都绰绰有余了。 身边某个重色轻友、目带杀气的黑头可以为证。 而且据说莺娘还拥有一个强的粉丝就是大唐天子李世民陛下。在听过一次《牡丹亭》后本性风流的李世民对这位相貌、舞姿、唱功一流的莺娘也是极为倾心。但是据说是为了不使天下喜爱莺娘及《牡丹亭》的众人伤心失望李世民才忍痛放弃了将莺娘收入宫中的打算。 这个说法最先为《京华杂谈》披露而且绝大多数人都相信这是真的。在其后一些文章中相当数量的士子对天子这种不藏美自用的做法大加赞赏使得李世民的声望居然再一次高涨到了极点。 李世民都不敢做的事卢鸿他有天大地胆子也不敢做啊。咱们这位李家天子还不光是文彩风流当年可是马上天子一把长槊舞得出神入化。马蹄踏遍八荒四极罕有敌手。自己要真敢收了莺娘怕李家天子还不骑马扬槊来找自己的麻烦。就自己这小身板人家就是不用帮手也不够掐把一壶的。 若要拒绝……卢鸿看着眼前莺娘双目中坚定、狂热的目光口张了两张。迟疑了起来。 这位莺娘变来变去显见是位比较钻牛角尖的主儿。自己要是敢硬回绝了她她一时要想不开。没准闹出什么事儿来。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一想那狂热的粉丝团若是知道自己伤了莺娘地心那还不生生地吃了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一向智计百出的卢九公子此时也是束手无策眼望苍天欲哭无泪。汤显祖大大、王实甫大大、关汉卿大大、马致远大大……所有的大大们是我错了。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走上了剽窃他人文学作品这条不归路啊! 报应报应啊! 迟疑片刻卢鸿才张口道:“啊。此事此事需慢慢商量……祖兄还有莺娘你看咱们还是先到我那书房之中坐下再谈洗砚快去烹茶。” 现在卢鸿地茶当然不是烹的了经过他的提示现在的茶道已经与后世越来越相似。只是说到时。人们都还习惯以“烹茶”称呼。 卢鸿请祖述与莺娘进了自己的书房。按卢鸿本人的习惯。还是应该有专门的会客厅才方便。但由于这处宅子没有经过全面的整理目前还只是局限于主要的几间房间之内因此也不可能完全按照卢鸿的想法来规划。何况这一段他这里访客不多自然也没急着设计客厅出来只好将二人请进了自己地书房之中。 祖述曾经到卢鸿这书房来过。熟门熟路。还不觉得什么。 莺娘一进来却美目亮。卢鸿这书房规模甚大其间又摆满了各类新式家具。最为醒目的便是数排书架上边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类书籍。这些书籍从最新的各种印刷品到丝绢的抄写手卷无所不包。上边还夹着各类大小收签显示主人可不只是摆在那里当作装饰的。 房中另一个显眼的便是一件大案其上堆满了金石书画以及一应文房用具。此时卢鸿身边只有洗砚收拾得也不是非常利索略显凌乱。但案头几件未写完的书画稿件以及堆着的印石把件等东西依然令初进书房地莺娘好奇不已。 卢鸿才子之名早就传扬得天下皆 真进入到他个人地这间书房之后依然令莺娘感到震是那海量的书籍便能使人想到卢鸿令人咋学的博学从而钦佩不已。 莺娘良久才收回眼神叹息道:“但得能长守这般的书房中为公子铺纸磨墨时时观看公子挥毫成篇便是不知几世能修来的福份了。”说罢美目凝视着案上凌乱地书稿道:“想来那《西厢记》、《桃花扇》等绝世之作便是在这案上完成地了?” 祖述老早就看不过眼去了到这时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唉是啊。卢鸿这家伙就是这般懒散这个书案上一向堆得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 卢鸿只得苦笑道:“见笑了也没想到二位来访凌乱惯了实在怠慢。” 莺娘却道:“公子大才哪能囿于洒扫之事呢。这等事本来就该是奴婢等来收拾地。日后莺娘便来为公子整理书房公子只一心制曲作文便是。” 卢鸿脸色更苦祖述脸色当然就更黑了。 此时洗砚恰好奉茶上来卢鸿连忙请二位就坐奉茶。祖述大剌剌地便坐在卢鸿前时才做好的圈椅之上莺娘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坐让了半天才在一边的绣墩上略占一角坐下了。 卢鸿端了茶杯请二位先品茶。自己也借着饮茶之机心中暗自盘算。待放下茶杯才对莺娘说道:“前时在下那几本曲文莺娘大家应是看过了。” 莺娘一听起卢鸿说曲文脸上不由浮起兴奋的神色道:“看过公子之才当真令莺娘仰慕不已。”说着眼睛一时迷离变换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说道:“莺娘真想不明白公子的心中是怎么装着这么多的迷人故事呢?偏偏一篇一篇都这样精美绝伦却绝无重复之处。难道公子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特地来为我等展示文华之美的么?” 我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我是后世的文学大盗转世。卢鸿暗道。 “只是莺娘可曾想过戏曲非是同于戏文。若说吟词做文卢某自然不遑多让。但若说制曲排谱祖兄便无可匹敌。而舞姿唱念若无大家那《牡丹亭》岂有今日面目?” 祖述听了卢鸿这话脸色倒有些舒展开来。莺娘听了卢鸿这话也不由沉思。 世人往往重视他人之艺反不觉自己拥有的技艺有何了得之处。以莺娘娘看来唱曲舞蹈并不是如何难的东西因此反倒并未特别在意。 卢鸿继续说道:“卢鸿所创这戏曲新艺事实上还颇为简陋。如那念白、身段、做派等等以卢某的见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完善的。若莺娘大家真以卢鸿戏曲为最爱便请为此多用心思将戏曲一道不断完善直至极致方为正解。若真只守在卢鸿身侧自此只怕戏曲一道终有微暇难达完美之境。此不只是戏曲之憾事、莺娘之憾事亦是卢鸿之憾事啊。” 莺娘听了不由连连点头方觉自己只顾有机会观赏佳曲却将戏曲展大计抛于脑后果然不该。遂出言问道:“那公子之意如何?” “以卢鸿浅见莺娘便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卢鸿所做戏文祖兄所制曲调与莺娘所擅歌舞念做协调融合于一炉独创新艺。如此百年之后世人提到戏曲之时也当道自我三人之始戏曲便为成熟佳艺不枉我等一番心血。”卢鸿言语之中满是鼓励期许之意。 莺娘目中光华大做不由站起身来深深施礼道:“原来卢公子这般看重奴家又如此回护!莺娘便是呕心沥血也定当效微力使公子所创戏曲扬光大传播后世!” 其后莺娘果然如其所言全心改进戏曲使其更加美伦美奂。因莺娘所创戏曲唱腔柔美、舞姿动人后人多承其宗称为“莺派”。除了戏曲界全力推崇外更有大批各行各业的戏迷为之倾倒便是铁血军人也不例外。后军中有一派戏迷亦是莺娘的铁竿粉丝居然也自称为“莺派”。他们最为推崇《桃花扇》中的史可法铁血报国更兼行事大胆张扬激进立下赫赫战功。数百年后人以音相传竟误以为“鹰派”虽有方家但亦不明其意以至其源流失考千年真相就此湮灭。 第十九章 名人的苦恼 定祖述与莺娘的卢鸿实实在在地长出了一口气那一够这两位戏曲狂人忙活一段时间的了。 但是另外一位经常来串门的客人就不是这么好打了这位客人就是晋王李治。也许现在称呼为太子李治更合适些。 李治对那出《牡丹亭》自然也喜爱得很但与其他人迷恋莺娘不同李治更崇拜身为编剧并担任其右庶子的卢鸿。前一段诸般事宜纷纷扰扰他到卢鸿那小院中的机会也大大减少。现在诸事慢慢安定下来李治也借机向李世民请示后经常跑到衡阳公主的终南山别业中来。他与衡阳公主感情甚笃乃是衡阳公主府中常客。现在来此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衡阳公主这处府第与卢鸿那新家隔溪而望。为了来往方便这太子爷居然一声令下几天之后便看到一座石桥出现在了那道溪流之上。 然后李太子便天天跑来找他的卢老师请教功课直到日落西山才恋恋不舍地回衡阳府上去。 李治可不象祖述、褚行毅及莺娘这些人众一样好糊弄堂堂太子爷你总不能让人家去研究戏曲或出版杂志吧?何况卢鸿学担着个右庶子的名人家来请教学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你来就来吧也犯不着这么前呼后拥的吧。 现在李治一变成太子身边的人员力量明显加强了什么侍卫宫女的呼啦就是一大堆最让卢鸿愁的还是一边这位王公公。 所谓公公不用说就是太监。其实太监这称呼可不是随便一个内侍就能当得起的也是代表了一种身份。 公公这个职业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除非有大毅力大意志的人才能拥有这种职业的入门条件。因此想想为什么历史上前仆后继著名的太监出了那么多?关键就是。能够咬下牙来吃这一刀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碴大都具有或厚或黑、既厚且黑地优良基因。因此这等人物一旦得了势拥有了合适的外部条件立马兴风作浪搏出一片天空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李治身边这位王公公。便是他身为太子后才特地从内府里拨过来的据说其德高望重从前朝就在宫中服役。拥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专业知识技能。这样一位公公主要工作就是李治上岗前的培训工作指点李治一些宫中生活工作地知识使其能够顺利完成太子到皇帝的岗位变化。 但卢鸿对这位王公公实在是敬而远之没办法真是受不了啊。一看到他遍布皱纹的脸上还擦着粉说话时声音如雀鸣莺啼走路时婀娜地杨柳腰和比划时秀美的兰花指……卢鸿总觉得似乎有什么粘粘的腻腻的东西掉在了后背上缓缓爬动一样登时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可惜王公公本人并无这个自觉更可惜地是这位王公公偏偏还是个《牡丹亭》的忠实戏迷。因此初次见了卢鸿。李治觉得应该给卢鸿介绍一下毕竟是父皇派来的不是。介绍完毕王公公两道细长的桃花眼便迷离地望着卢鸿娇滴滴地说道:“哎呀原来这便是卢九公子啊。公子这大名咱家可向往已久总是盼着哪天有幸能见当面呢。唉说来那次。咱家服侍太子爷去看那牡丹亭时。把咱家哭得呀……” 一行说着一行从袖中拿出一个粉红底子上边绣着大红牡丹花的香帕一抖出来顶着风那浓洌的香气差点醺得卢鸿翻一个跟斗。只见这位王公公慢抬兰花指。轻轻将那香帕在眼角按了按。才接着说道:“心里都不知是啥滋味回来多少天。这心里还是空落落地。不想今日见到卢公子亏得这般风流潇洒怪不得人都说是文曲星下凡呢。要不是这身子上负着圣上的重托要服侍太子爷真想从此侍于公子身侧为奴为婢、铺纸磨墨……” 看着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王公公眼中仰慕的光芒听着他口中娇声娇气的倾诉卢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升上来在五脏六腑中盘旋起落倏高倏低倏左倏右如狂风起旋怒海生涛直搅得胃中翻江倒海一股股的黄连水不由得忽剌剌泛了上来只得以莫大的毅力强自咽了下去苦苦忍耐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太子殿下”卢鸿咬着后槽牙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为臣有要事欲密奏殿下请殿下随为臣来!”说罢也顾不得失礼拉了李治就向屋里跑。后边还传来王公公娇嗔的声音道:“哎呀我地太子爷、卢公子可不要跑这么快留神闪了腰哇~~ 我地妈呀太强悍了。 卢鸿拉着李治进了屋手忙脚乱的关了门背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出了几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四肢软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了。 “赶快把这老妖精给我弄走不然就别登我这个门!”卢鸿真是急了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气急败坏地对李治吼道。 李治漂亮的眼睛眨了几眨满脸无辜地道:“王公公是父皇亲自指派给我的呢怎么可以弄走地。再说本王也是奉命向师尊你来登门求学地。卢师是本王的右庶子要真不登您这门难道还劳烦您到我府上去不成?” 挺好地孩子……也学坏了…… 看着李治故作茫然的表情卢鸿又气又急一时无计可施。 “得了别装了!”卢鸿先是怒道继尔深呼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小声对李治道:“太子殿下说吧什么条件?” 李治很纯洁地说道:“师尊说哪里话来。本王也是一国储君哪有向师尊提条件的道理……”看着卢鸿脸色已经开始由红而紫由紫而青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前些时候偶然看到祖述手中那件砚掌中宝可真是不错……” 卢鸿以掌击额道:“唉为臣早就想为殿下也精制一方只是一向忙于公务未曾理会得。不若这样为臣这便选择良材。为殿下精心制作一件。为着不影响为臣心情计就请殿下不要再将这位王公公带到为臣府上您看如何呀?”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为太子殿下效劳原就是为臣的本份……” “不是为了那个本王是说。姐姐她也很喜欢那掌中宝的。若是姐姐没有我怎么好意思独自拿着呢……” 算你狠!卢鸿咬牙切齿地道:“衡阳公主那件我也一齐弄豁出去了。今天晚上不睡觉我也给你做出来。我的太子爷您就慈悲高抬贵手把这位神仙给我请走吧!” 李治脸上显现出一种阴谋得逞的小狐狸般的笑容来:“哎让师尊您不眠不休本王怎敢啊……得得得您别急啊尊师重道本王一向明白的。我这就把王公公请走明日一早。本王单身来拜见您----对了我姐姐好象最喜欢雁湖眉本王最喜欢那雨点金星卢师可不要弄错了呀!” 李治走后卢鸿摇摇头也只得去选两件上等地子石准备做两件小玩砚出来。 从这事上看李治性格确实有一些改变。适才虽然是玩笑之意。但也隐隐有些手段在里边。虽然李治自己可能还不觉得。但毕竟皇家中人天性便掺杂着许多东西每当机会摆在面前时总会设法谋得更多的利益。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李治与自己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亲密。从玩闹的言谈话语中卢鸿也能够感觉得出来。也许纯粹是出于对卢鸿才华的崇拜。也许是因为自己设计为他谋得这太子之位。这种自己人的感觉。近来变得非常清楚。 李治这个人与其说他是软弱。不如说他有着比较强地依赖性。这一点不只体现在卢鸿身上也体现在长孙无忌和衡阳公主的身上。尤其是他对衡阳公主这种亲密程度应该是大大过了一般的姐弟。在衡阳府上养伤之时卢鸿便感觉到了这一点。在勾心斗争充满利益地皇族之中尤其少见。 估计是因为长孙皇后过世时李治还比较年幼。加上从小衡阳公主与他姐弟亲近因此不自觉地将衡阳公主这姐姐替代为母亲了吧。想想后来李治对大他许多的武则天的那种依恋可见这位小正太极有御姐控的潜质。 只是衡阳公主是如何对待与李治的关系的呢?卢鸿嘴角不由流露出一份颇堪玩味的笑意。 第二天李治早早地便来到了卢鸿府上。 好在卢鸿这府中也没多少家人看门的老头子见过李治早知道是本朝太子爷哪还会拦着的。听李治一说不用通报直接就把人放进来了。 看着手中两件精美绝伦的掌中玩砚李治满脸兴奋赞不绝口。 “木盒我就没功夫了太子殿下你自行解决吧。”卢鸿懒洋洋地躺在书房地大摇椅上浑身力气好象都用光了。 “没问题”李治心情甚好:“这件是姐姐的吧。这回她肯定高兴了。” “殿下为什么称呼衡阳公主为姐姐呢你好象姐姐也不少的。”卢鸿一时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姐姐就是姐姐大姐是大姐。至于其他的么”李治脸上有些不大在意“反正以前也都不大理我的也就赶着叫呗。” 随口说完李治这才警觉地说道:“师尊啊你不会也象孔老夫子一样讲什么礼不可以废号不可以乱之类的吧。” 卢鸿随意地挥挥手道:“既然孔老夫子都给你讲了我就不费二回事了。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李治嘿嘿笑道:“好好。本王就是喜欢师尊你这教育方式。” 卢鸿看着李治将两方砚台小心收起叹了口气道:“唉本师尊可是怕了太子你这登门求学的方式了。” 第二十章 今又重阳 管卢鸿怕不怕李治照样是经常来。好在李治各门实得很现在也就是拿一些新学如算学、格物学来请教卢鸿偶尔也会在书画诗词上谈论些话题。 有一次偶然说起《牡丹亭》李治笑着道:“父皇极喜此戏曲对师尊你赞不绝口道果然才子。又道莺娘这等人居然会为内坊所弃还很是了点脾气呢。” “哦?”虽然不算八卦人士卢鸿也不由问道:“莫非坊间所传圣上欲纳莺娘入宫一说果有其事么?” 李治呵呵笑着道:“有是自然有的不过也只是偶然动念罢了。后来看了那《杂谈》上众士子因此称赞之语父皇倒是挺高兴的。” 卢鸿嘿然无语。再想到当时莺娘愿委身为婢的经历不由暗自佩服自己确有先见之明。若真是一时色胆包天只怕现在就不知是何等下场了。 李治又道:“我那三哥虽然喜好文艺但对曲子这类东西一向不大热衷。只是这次也被这《牡丹亭》迷得晕了更是喜欢那莺娘喜欢得不得了。就因为天天追着看戏到现在还赖在京城不走。父皇说了他几次后来知道了原委也给逗得笑了说道就凭他看够了再走。” 李治所说三哥自然便是指吴王李恪。这李恪看来不光是模样最象李世民性格爱好也差不多。他老子喜欢莺娘大概他也是同好吧?居然为此封地都不去了也当真是件新鲜事。 卢鸿想了想过了一会才又问道:“那你呢怎么不同你哥哥一样去追那莺娘呢?” 李治有些不屑地道:“那莺娘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会唱几段戏么唱得还不是师尊你写的。本王也是堂堂太子没得为一个戏子丢了身份。前几天李愔他们几个为了看莺娘偷偷逃出去。不知怎么被姐姐知道了好好地骂了他一顿呢。” 卢鸿知道在李治这些人眼里纵是莺娘再如何出色依然不会看得起她的身份。世事如此凭他卢鸿也扭转不过来。便不再纠缠随便问道:“这些日子总没见你姐姐。不知却忙些什么。” 李治似乎有些不乐道:“前两天父皇又得了个小弟弟算起来是十四弟了。听说起名叫李明很是得父皇的喜爱。姐姐这些日子也在宫中呢。哼反正没人管我正好我天天来找师尊你倒落得清闲呢。”说着一幅气鼓鼓的样子。 卢鸿看着有些好笑自然知道李治是因为衡阳公主去宫中看那老十四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才不满。十几岁的少年最是容不得至亲的人有一点点喜欢别人哪怕是自己亲弟弟看来也是容不下。 卢鸿便道:“那不也是你的弟弟么。你怎么一点高兴地样子也没有。却不知是哪位贵妃所生?” 李治恨恨地道:“什么贵妃还不是那……反正。就是个一般妃子呗。不说他了反正礼物我也命人送去了。” 卢鸿微有讶异看李治这番言语似乎颇为愤恨并不只是为着自己受冷落这么简单。在他前世记忆中并未对唐史有过特别的深研。虽然知道李世民诸子如李承乾、李恪、李泰、李治等但这个李明确实毫无印象不知道是哪位妃子所生。 这几天卢鸿与李治在终南山上躲清闲。不几日。又到重九。想来时间也确是过得飞快去年此时卢鸿还曾与众多好友同登终南作诗赏菊。不想又是重九。却有物是人非之感了。 卢鸿今年却全无心情再应节令。心情郁郁想要躲在府中。又怕长安城中几个朋友登山来找自己干脆一早自己便拿了竹杖带了洗砚自行上山散心去了。 卢鸿这处府第后边山势颇陡山路也不是很平坦平时下山都要绕半天。后来还是李治着人在大溪上架了石桥下山之路便容易多了。只是向上而行却依然困难只能顺着盘曲山道曲折而行。 此时时间尚早但已经可以遥遥看到下边不断有人上山而来想是长安城中登高之人。见这些人或簪菊花或配茱三三两两成群结伴。更有青年男女不避行迹携手而来。卢鸿远远见了也只是一叹凝视白云悠悠心中忽然觉得充满孤独。 洗砚也看出自家公子兴致不高自然明白是为了何事。只是他也没有办法走了一会忽然道:“公子快看前边不就是上次你来的那个寺院了么。” 卢鸿抬头果然那净觉寺就在前边不远处。上次洗砚便是从这里接了自己在下山路上遇刺。那遇刺之地距离自己现 府院却还不甚远。 卢鸿想起去年与了然谈佛一事不由也有些怅然。洗砚在一旁道:“公子咱们走了这半天也着实有些累了不若便到那寺中歇歇喝口茶吧。” 卢鸿本来也是随意而行并无何目的。听洗砚一说也无可无不可地道:“人都是出家人整日清修的咱们冒然打扰不知合适不适合呢。” 虽然如此说着也一路向那寺庙行去。 见这寺庙比之前时似乎冷清了些许。卢鸿依上次来时之路转过一角从那个偏门进了庙中却见去年那知客僧人又迎了上来见了卢鸿不由一楞。 卢鸿笑道:“法师可好。今日上山欲见了然大师不知可方便?” 知客僧忙道:“了然大师曾经说过卢施主若来时自是随时皆可。施主这边请。”说罢引着卢鸿穿过几个小院来到那了然大师的小院前道:“了然大师一直在院中清修施主请自入便是。” 卢鸿见那院门虚掩上前正欲敲门门忽然“呀”地一声开了。 开门之人正是神秀见了卢鸿居然毫无意外之色只是恭敬地道:“卢公子请进。” 卢鸿笑道:“莫非了然大师知道今日小子要来打扰怎么这样巧小子才要敲门神秀法师便迎了出来。了然大师可在么?” 神秀并未回答脸上却隐隐现出几分悲色道:“师父在室内相候。 公子请。”说罢便转身先前带路入内。 卢鸿一时有些讶异连忙跟上几步随着神秀进入院中。 此次神秀并未引卢鸿入上次正堂却直接带着他进了后边的禅堂。 这禅堂应该便是了然修行坐禅之所一般情况下自然不由外人打扰。卢鸿见神秀直接便将自己引来心中隐隐升起几分不安的感觉来。 到了禅堂门口神秀合十道:“师父就在其中卢公子请进。” 卢鸿说声有劳命洗砚在外候着伸手推开门。 随着“吱呀”一声一股尘土气息扑鼻而来。进入禅堂竟然满地尘土堆积看来也不知多久没有他人进来过了。卢鸿抬眼看时室内昏暗地光线映射下一个瘦小的人影正趺坐在蒲团之上头衣服之上竟然也是薄薄地堆积了一层尘土直如一尊泥塑佛像一般。 卢鸿一惊。正在此时却见那打坐之人花白的眉毛不住抖动其间尘土纷纷落下。片刻后微张双眼微笑地对卢鸿道:“公子果然来了。”正是那了然大师。 只是卢鸿见了这了然却心中大惊。去年见时这位大师虽然年纪已然颇大但气色尚佳。但今日一见却感觉得到其气机散乱话音也变得极为衰弱。双目之中几乎可以看到生命的气息正在逐渐的流逝。 卢鸿不由上前一步也不管地上尘土便跪坐于了然大师面前再细细端详更见其面色灰败果然是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不由道:“大师你----” 了然声音极低地道:“生死轮回幻梦泡影老衲都已经看破公子又何必伤情呢。去年得公子点破窥见一点真性老衲已然无憾了。” 卢鸿一时无语。虽然他一向对于佛门并无太多好感但这位了然却给他留下了颇深的印象。不只是因为他精于禅学而是他身上那种随意洒脱的气质使人不能不生出好感。 见卢鸿想要说些什么了然摇摇头以眼神止住卢鸿道:“公子不必多说了此番公子恰能相送岂非缘法。老衲却有一事欲相求公子。” 卢鸿恭恭敬敬地道:“大师请讲。” 了然问道:“闻道山腰那座府第已被公子买下可是有的?” 卢鸿心中惊讶不明所以点头道:“正是。” 了然叹息道:“老衲俗家本姓杨当年乃是前朝皇族。那座府第却是当年旧业。” 卢鸿一听大惊不由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大师如何会出家的?” 卢鸿此惊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杨氏已失天下但大唐对前朝皇族一向礼遇。虽然绝无半分权力可得但亦有闲位断无至出家为僧的道理。 了然淡然道:“老衲出家本在国亡之前这其中缘由也不必细说了。按说既已入了空门便与尘世再无半点牵挂。不想今日见了公子偏有份执念挥之不去以至难得解脱。哎真是罪过。” 第二十一章 放下便是 鸿看着了然淡然的眼睛却觉得颇有些疑惑。佛家除的便是这执念。所谓执念便是执着之念。简单说**爱恋贪嗔痴想但有所求均是修行之忌。 了然这有道高僧修行了大半辈子怎么到临坐化之时反倒有执念未曾放下还需相求自己? 了然似乎看出卢鸿的疑惑却未解释只管说道:“公子所购府第东北角那处小院与老衲有些念想。若能得公子爱护不至损毁老衲便再无他念了。” 卢鸿差点栽在尘土里虽然看了然大师不久人世心中难免也有伤怀但了然这份要求也实在是太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 但看着了然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卢鸿总不能开口拒绝何况了然这要求也不是什么太过份的事。只得点点头道:“大师所令卢鸿自当尊从。” 了然的眼睛中一幅洞然之色微笑道:“卢公子定然惊讶老衲这将死之人还念什么院子。此事也无什么不能言的。当然老却是因伤于情事而出家。修行时只道万物皆空那**一念自然先要忘却。不想越是言空越是不能为空。虽然每每告诉自己应当忘却此念强逼自己不再想起其实便是未能忘却。” 卢鸿点头道:“大师所言正是。若言忘却便是未空;若果是空何须忘却。” 了然眼中闪过一份欣然之色道:“公子果然洞达。老衲人虽然在这禅堂之中心实是离不开那处小院。不怕公子笑话盖因那小院便是昔日老衲幽情之所。当年人分别时身影。总是未曾淡去。所谓刻骨铭心心中之迹你便是强自涂抹覆盖其实不过自欺欺人罢了。那份印痕不过藏于深处。何曾为空去?” 卢鸿听了然这般坦然地讲述为情所苦之事心中却绝无瞧不起他的念头。世间无论僧道尼俗。不管你做出一幅如何高深之态讲些无欲无求的道理其实真能心如止水的又有几个。若说自欺地。尚还真一些。只怕绝大多数不过是故作姿态。大言欺世罢了。 此时了然坦承执著情念反倒令卢鸿觉得额外真诚。他既然因情出家。这份情就成了他出家的念头。其出家的目的便是忘却此情。只是情本是人天性何能强自扭转真正忘却。如此便成了他的执念。那处小院便是其情念所寄。直到今日。他坦承此念。以托卢鸿照看小院将此事交付。方是放下此念得以解脱。 卢鸿想到此节也未多言语只是对着了然安然一笑轻轻点点头。 了然此时目光之中神色渐渐明亮起来声音也似乎有了几分起色道:“老衲这份执念压在心中数十年今日借公子之允方才放下只觉周身无不通彻。唉怪道前次见公子前来便如有所念。原来老缘法却在公子身上。” 卢鸿见了然这神态知是回光反照之时闻了他言语不知是喜是悲。 了然看着卢鸿点点头又对外道:“神秀你进来吧。” 门外地神秀听了连忙进了屋来见了然这神态不由一惊一下子跪在尘埃之中。 了然喃喃道:“神秀你随我习禅多年只是为师此时方窥其门径终是难再有所教益于你。自思我入佛门以来念念不忘一个‘空’字大是荒谬。执著色执著法执著理自是不该。执著空又何尝对了。今日方知大道千条唯一‘真’字。你再于此静参无益老去后你便去长安寺中修行吧。红尘之中方见本性。” 神秀称是眼中泪水却忍不住流下来。 了然叹道:“傻孩子还看不透么。此番我终能解脱该高兴才是。” 说道此时了然渐渐闭上双眼口中轻诵道: 五蕴非空执念非锁; 至情至性方见真我。 站在这所破败的小院门外卢鸿沉思了很久。 了然大师口诵谒语后安然圆寂。佛门不似俗世般看重生死因此其身后事也极其简单。只是临归前神秀却将那《临河序》手卷交于自己道是了然大师早有遗言此卷便转赠于己。 卢鸿也并未骄情对着手卷施了一礼便收下了。 回到府中卢鸿忍不住便来这东北角这处小院外。因为人手不足这个偏僻地院子还未收拾出来隔着院门的缝隙依然可以看到萋萋野草蔓生其中荒凉不堪。 就是这样一个破旧的院子承载着一个人至死方才放下的深切情感。想来当年廊外相送回时身影娇娆;窗下幽会夜半时私语切切。如今却只余眼前这般长草漫地秋虫悲鸣。 良久卢鸿方 离去只留下一声叹息。 第二日方起却有人送信来道是孔颖达着卢鸿过府有事相商。 到了孔府也未需通禀便直接进了门直向书房行来。 许是才见了了然过世地缘故卢鸿觉得孔颖达华苍颜的老态格外觉得心惊。还好看着孔颖达笑眯眯地样子显是精神还颇不错。 孔颖达“呵呵”笑道:“卢鸿你这几天却是有些偷懒了怎么也不见你到国子监中转转了?” 卢鸿道:“学生惭愧。这几日太子殿下学业颇紧故而国子监中公务有些放松了。明日学生便及时前来便是。” 孔颖达显是心情颇好半开玩笑地道:“少来糊弄我这老头子了!太子那学业你何时操过心来不过是借着这题躲清闲罢了!” 卢鸿见孔颖达揭破也不申辩只是陪着孔颖达嘿嘿一笑。 孔颖达长叹一声忽然对卢鸿道:“老夫已拟致仕不日便要还乡了。” 卢鸿一惊忙道:“恩师为何这便着急致仕?如今国子初具规模诸事还需恩师敲定如何离得?” 孔颖达摇摇头道:“我这心思也不是才有的。早几年便觉得心力交瘁想要歇歇了。好在有你帮忙《正义》已然刊行现在国子监中学业蒸蒸日上。原本怕你年轻胡来现在看倒是我多虑了。既然诸般事都已安妥我为何还要硬撑着不放呢。年纪大了总也该放放了。” 卢鸿心中百转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道:“那----圣上可曾准了么。” 孔颖达道:“老夫前时也曾数次上本但均被圣上挽留。此次圣上新得十四皇子心情甚佳时老夫借机陈词幸得恩准。” 卢鸿见孔颖达际斑白虽然舍不得却也想到孔颖达为国事操劳至今年已古稀也确是应该安度晚年。何况孔颖达显然心愿中已无牵挂可说是安然告老返乡也是件美事。便不再多说只陪了孔颖达闲聊几句国子监中诸事。 孔颖达道:“若说我走后你来接手最是合适不过。只是一来你年纪太幼为这司业已然是破例再为祭酒也太是难为因此估计朝廷不太可能有此任命。老夫这左庶子一职已荐于志宁接任圣上已然准了;祭酒一职圣上尚未定下。师古他也是才提任为司业乍然再提为祭酒亦是为难。无论谁为此职目前国子监众人与你颇为心服卢鸿你无需担心。” 卢鸿道:“学生这司业其实有名无实得紧。无论谁为祭酒怕都满意不来地。” 孔颖达摇头道:“你前时搞地那些虽然貌似胡闹试行一段以来倒颇有老子无为而治之道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可见你心中自有天地非寻常人可明了。你便放心就算是有人要为难你老夫人虽然不在长安也还能说两句话的。” 卢鸿心中感动孔颖达一直对自己支持可谓不遗余力就算是致仕之后还要为自己打算这般师恩当真也是少有。 师生二人闲话片刻孔颖达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有一节本来老夫也不想多言此时要走前却要提醒你一下。那国子博士马嘉运为人总有些看不透。暗地里老夫也听道些事情似乎对你颇有成见。自来文人相轻何况他本有嘉名更在你之前。如今你反居其上其中情景你倒需小心对待。” “哦?”卢鸿虽然也觉得马嘉运此人有些不善却不想孔颖达这般郑重其事的提醒自己便道:“马嘉运此人是何来历?” 孔颖达摇头道:“只知他是魏州人氏少时还曾出家为僧后又还俗隐居白鹿山中。十一年时忽然蒙诏启用入弘文馆又拜为太学博士。前时《正义》重修似与此人有关。但他究竟来历如何却是不知了。” 卢鸿心中一动不由深思起来。《正义》重修一事虽然看来平常但现在来看却与原太子李承乾失德不无关系。李承乾虽然荒但在孔颖达约束下恶行不著。只因孔颖达因修书辞去右庶子后李承乾再无人管得肆无忌惮为一般狐朋狗党所误以至被废。 何况若非卢鸿异军突起将《正义》重修一事引入捷径此事只怕孔颖达终一生之力也难完全。 若此事乃是马嘉运有意为之其中的意味确实令人琢磨。 师徒二人又述些闲话卢鸿偶然想起一事问道:“圣上新得十四子确是喜事。只是不知是哪位贵妃所得?”孔颖达听了面色却有些怪异。 第二十二章 八卦年代 过了一会孔颖达才将其中原委讲给卢鸿听。 原来这位十四子李明其生母乃是姓杨。这位杨妃居然是巢刺王原来的妃子。 巢刺王便是李元吉玄武门之变与李建成同时被诛。李世民登基后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谥曰剌。贞观十六年又追封为巢王谥如故故称巢剌 杨妃亦是前朝皇族女乃是李元吉的王妃若说相貌确是天生丽质。杨妃一向与当时尚为秦王妃的长孙皇后相得李元吉死后长孙氏便邀其到秦王府中居住。不想一来二去竟与李世民有了情谊。李世民得登大宝居然便明目张胆地将这昔时弟妹纳为宫中妃嫔。 即使是风气开放的大唐这事说来也有些骇人听闻。到后来长孙皇后去世李世民居然欲把杨妃立为皇后。此议引得群臣纷纷反对尤其是魏征死谏道:“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李世民无奈才罢此议。但也不肯再立皇后对杨妃的宠爱亦是有增无减。 只是杨妃自入宫来虽然多承雨露却一直无子。直到前不久才得此子只怕皇后之议要再启事端了。 卢鸿听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唐时风气居然开放到这种程度。怪不得李治提起来这事来一脸的不自在。想来对这杨妃心中是恨得紧了。 不数日果然有诏准孔颖达致仕还乡。以于志宁为左庶子而祭酒一职却是原中书侍郎杜正伦任此职。杜正伦原为中书侍郎。兼太子左庶子只因受李承乾牵连迁为州刺史。此次复起却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之外。 孔颖达走后卢鸿依然故我。整日泡在自己那别府之中。这一段他每每将那卷《临河序》置于手边展玩。这卷东西写得与王羲之众多书迹气息更为高古淡然每日相对颇有所得。 闲暇之时卢鸿便选些子石雕琢成砚。现在他这些砚已经越来越是简单大多就着原石形状纹理或雕些鸟虫或制些小景。所谓既雕既琢复归于朴。自觉制砚之法已渐入佳境。 卢鸿这一动手制砚。可是喜坏了几个人最高兴的便是太子李治。这家伙身为太子却实在是深得卢鸿衣钵真传哪次来卢鸿这要不顺点东西走就觉得是白来了一趟吃了多大亏一般。上次卢鸿偶然得了一块老大地杜鹃木根一时技痒。用了好几天的时间雕刻打磨制成了一个摆件。很是喜欢。不想第二天出去转了个圈回来东西就不见了。“怎么搞的?”卢鸿大是愤怒当即将看门地张老头喊来问道:“今儿上午是不是太子殿下来过了?” 张老头挤了半天眼睛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大声喊道:“公子说什么?是说让老头子抬什么?您放心老张这身板结实着呐。三百斤的东西咱抬起来就走!” “我是说太子!太子殿下!” “啊!太子啊!可真是好啊!今天上午来着。还帮咱们收拾呢!老头子亲眼见的扛了一大堆乱树枝子呢!跑得飞快!你说那可是咱大唐的太子啊。唉居然帮老头子我收拾院子!……” 老张头一边说着一边感动得眼泪汪汪地居然还掀起衣襟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花。 真是好太子啊!还知道学雷锋做好事了都该小红花了吧? “老爷子你可记住了!下次太子来一定要盯紧了!什么东西也别让太子拿了啊!可使唤不起这么贵重地人啊!” “不行!这家里没人收拾不了我就认了没人看家哪成啊?”卢鸿狠地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阶级斗争局面是否和谐了。洗砚明儿你就去到长安给我买几个下人回来!” 洗砚一听大喜:“公子你可是想开了。我早就说应该买几个哪有咱们这样大院子里没个人影的。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嗯你办事我放 “这就是你买来的家人?”卢鸿看着眼前这几位男女老少目露怀疑之色。 洗砚有些扭捏地道:“确实是有点老的老小的小小的主要是看这几位实在是可怜据说都卖了半年没卖出去了不过身体还都不错。这位钱大叔看着显老其实才四十多……” 卢鸿看了看一边所说四十多的钱大叔满脸皱纹弯腰叠背怎么也觉得误差似乎大了些便问道:“你说的这位老钱是吧是哪里人啊?” 钱叔咧着嘴一笑只见口中牙都只剩三四个了大声道:“鹅姓钱!今年四十八咧!”?这都说的什么啊。卢鸿皱着眉又问道:“我是问你家是哪的!” 钱叔笑得更欢畅了大声说道:“公子放心咱啥都干得了!这身板结实着呐三百斤地东西咱抬起来就走!”说着把干瘦的胸脯拍得“嘣嘣”响。 得明白了。洗砚---- 洗砚低着头对卢鸿小声道:“公子爷我知道这钱叔年纪大了耳朵又不好使。可那天我去见他一个老人家还挺受人欺负的一时忍不住就买回来了。”说着又着急地说:“没事公子不然你把我的例钱减出一块儿来给这钱叔就行了反正让他扫扫院子啥的肯定是干得了吧。” 卢鸿长叹一声:“罢了洗砚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反正看门的老张头也好不哪去再多个倒省得孤单。那边上这位大婶就是你找地掌灶的婆子么?算了算了成不成地试试就知道了。实在不行还是让老张头那婆子干着。不过----”卢鸿看了看一边四个预备丫环的形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洗砚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偷偷对卢鸿道:“爷子爷。这可真不是小地眼神不行。临来时少奶奶和红袖姑娘都特地嘱咐了说放家里的丫头一定得找安全地。你看看----” 卢鸿以掌拍额嘿然无语。过了会子。咬着牙抬着头来看了看这四位对洗砚道:“洗砚你看这样行不这四位就先由你带着早晚帮你洗个衣服啥地你要是有意----” “别介别介”洗砚脸都白了说话带着哭腔:“我的公子爷你就念在小地这些年鞍前马后也不容易就饶的小的吧。买的时候我就勉强领回来的要真让我天天对着这几位大姐。那不立马就崩溃了!” “出息!算了没人要公子我就要着。我还就不信了!你们四个从今儿起就改名挨个数春兰秋菊夏荷冬梅。知道了吧?” 四女齐时粗声答道:“奴婢知道了。” 卢鸿缓缓地长呼一口气道:“你们先下去收拾收拾也容公子我喘口气。适应适应。” “春兰上茶!”卢鸿手摇折扇。轻轻唤了一声。 对面的李治脸上略有兴奋之色嘿嘿笑道:“怎么?师尊也学着要金屋藏娇听说昨天一口气买了四个身边的丫环?” “怎么了?不行啊。我的太子爷你可是堂堂储君可不兴一听这事就眼睛亮。一脸……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没事在你这有啥装的?”李治一边从春兰双手递上的茶盘中拿过茶。轻品一口对着卢鸿说道:“师尊精于艺事文雅绝伦那这身边之人----扑!” 李治说着话一转头乍冷见到春兰地庐山真面目不由一口茶全喷到了案上。当下呛得连连咳嗽不止手指着春兰说不出话眼睛瞪得从眼眶里直突了出来。 春兰见了连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巾。可惜太子殿下不看到她还好一见之下又是连声咳了起来。 “得了春兰没你事了。你就先下去吧。”卢鸿连忙道。 “奴婢告退。” 半天才喘息平稳的李治看向卢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明的味道。“师尊这位春兰姑娘---- “怎么了?昨儿买了四个丫头。春兰模样还算整齐点才放在书房伺候的。” 李治声音颤抖地道:“天哪这还是整齐的那不齐的都啥样儿啊……师傅啊你不会是这个这个审美观念有些不对吧?怪不得我听说莺娘想以身相许你都不要原来你喜欢地是----” “胡说!我喜欢什么了我喜欢还不是还不是……”卢鸿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李治眼睛转了几转随即一拍脑门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嘿嘿我明白了定然是咱师娘不放心你吧哈哈哈哈。”李治随即出了一阵怪笑。 卢鸿眼睛也不由睁大了:“这你怎么猜得到地?……”才说半句忽然醒悟到说漏了嘴连忙止住做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来斥道:“荒唐!” “甭装了我的右庶子大人”李治的表情就象刚偷到两只小母鸡的黄鼠狼一般眨着漂亮地眼睛道:“我从小就看得多了。那宫里宫外争风吃醋地事咱门清着呢。” 卢鸿仰天长叹:“我的天啊我都教出个什么样儿地太子来了真是无颜再见世人了。” 说罢随手拿过案上一个砚屏做势向头上拍去。 “别动!”李治双眼一亮连忙止住卢鸿伸手将那砚屏夺过来道:“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十三章 最难消受 “此物名叫砚屏乃是用以遮在砚台前边免得风直吹于砚面上导致墨汁干得太快。”卢鸿解释道。 砚屏这东西直到宋时才会出现。虽然说也是屏风但一般不甚大。大多是以上等木材所制其上镶嵌石板等装饰置于案上砚台一侧。后来渐渐脱离实用成了文人案头摆放的玩物也叫做插屏。 作砚屏上的石材有用砚材的也有用其他花纹的石头如大理石的。卢鸿这件却是一方燕子石的砚屏。 “妙啊!”李治看着很是喜欢:“这上边嵌的却是什么石头呢?怎么凹凸不平上边的形状便如个蝙蝠一般,莫非乃是天然形成的么?” 卢鸿道:“正是。这种石头名叫蝙蝠石也叫燕子石。太子请看这形状是不是就象是展翅飞翔的蝙蝠或燕子一般?其实此乃一种化石是一种名叫三叶虫的动物死后其身体化为石质方成此物的。” 卢鸿所说燕子石便是后世所说的三叶虫化石色呈褐黄色。所谓蝙蝠或燕子便是三叶虫的两个腭伸展如双翅一般。其实若是完全的三叶虫其形状反倒并不象燕子了。 看李治爱不释手卢鸿继续教育道:“所谓化石便是动物或植物等深埋地下亿万年后方化为石。比如那龙骨其实便是一种象蜥蜴一样的巨大爬虫死后所化的。” “哦?”李治大感兴趣连忙追问。只是卢鸿对这类知识所知也是有限。何况有些东西也没办法全说清只得择其主要地向李治介绍一二。李治听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最后卢鸿说道:“这燕子石也可制砚虽然不如端歙般为佳但材质细腻别有风趣。” 李治听得连连点头又是满面沉痛:“适才师尊为着我这不争气的学生。竟欲以石击额实在是愧杀李治了。为不负今日恩师教诲之恩此砚屏李治便长携身边若再有错时不待恩师开口李治便自己以此石击额为诫!”说罢便顺手将那砚屏向怀里放去。 “岂敢岂敢”卢鸿眼睛都要红了:“所谓教不严师之惰。怎么敢让太子殿下为着为师担当罪过呢。” “有事弟子服其劳”李治起身就跑还远远地喊道:“师尊你就放心。学生绝不会白受您的教导必有所报……” 一众随着李治来地侍卫见李治又拎着东西跑出来了一个个很熟练地在后边劝阻卢鸿莫再相送道是太子有命绝不能让卢鸿这当老师的送出门外。 卢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治拿着自己心爱的砚屏一溜烟地出了院门口看门的老张头还兀自喊道:“唉呀鹅的太子殿下你咋又帮俺们扔垃圾了呢。你说你可是咱大唐地太子啊。唉居然帮老头子我收拾院子!……” 老张头一边说着。一边感动得眼泪汪汪地又掀起衣襟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花。 卢鸿遥望此景只得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次日。 卢鸿才起来正在秋菊的侍候下漱洗打扮。洗砚面带着又惊又喜的神态进了门。 “少爷!太子他----” 卢鸿当时一激凌。把一边的秋菊吓了一跳。 “啊。我案边那件昨晚找出来的菊花石清供收好了没有快点收起来。你还等什么呐!”卢鸿催促洗砚道。 “少爷。太子没来。” “咳”卢鸿长出了一口气“没来你瞎咋乎什么真是庸人自扰。” “不是太子是没来可他可他……” “他怎么了?” “他送过来四个……仙女姐姐说是来侍候少爷您的。还说既然是太子所赐定须收下就算是少奶奶也得给个面子。” “啊……” “奴婢琴儿。” “奴婢棋儿。” “奴婢书儿。”“奴婢画儿。” “拜见少爷。” 四个天仙一般的美女站在卢鸿面前衣袂飘飘浓装淡抹姹紫嫣红香气袭人燕语莺声。 侍候我?这仙女一般让我侍候都侍候不过来吧? “太子说了。”琴儿娇滴滴地说道。 “要奴婢一定要侍候好少爷一任少爷支使。”棋儿甜馥馥地说道。 “要是奴婢几个没有侍候好少爷不满意的话。”书儿软绵绵地说道。 “就直接拉出去打杀算了!”画儿可怜怜地说道。 “……”卢鸿直瞪瞪地看着几位仙女不知说什么好。 “哎呀少爷这头怎么梳得这么乱呢。”琴儿直接从秋菊手里拿过了梳子细软的手指轻轻地捋过卢鸿地头开始为卢鸿梳头。 “是啊少爷这脸洗得也太随意了。”棋儿立刻端过脸盆娇柔地手掌抚过卢鸿地脸颊开始为卢鸿洗脸。 “还有少爷的衣服穿得也不太整齐。”书儿当时解开了卢鸿的腰带灵动的双手铺展开卢鸿的周身开始为卢鸿整装。 “可说少爷的鞋子都没提正。”画儿马上蹲下身子轻巧的双手抓住卢鸿地软靴开始为卢鸿提鞋。 秋菊直接就给挤到了墙角里看着四位天仙取代了自己的位置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太不象话了!” 对面地祖述脖子上青筋暴起听着对面的卢鸿哭诉完自己地遭遇一脸的愤怒与不甘。 相陪的卢鸿香风缭绕。只见四位仙女围着他团团转琴儿正在给卢鸿捏肩棋儿正在给卢鸿捶背。书儿正在给卢鸿敲腿画儿正拿个扇子给卢鸿扇风。 这都快冬天了还扇什么风? 不扇不行啊卢九公子现在面色红晕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四个侍候卢鸿一个对面祖述理都没人理。只有春兰给上了一杯茶。 不上茶还好点看着对面四位天仙侍候着卢鸿再看看给自己奉茶地春兰祖述脸上就差写着抗议两字了。 “哎是啊。只是李治毕竟是太子殿下即使行为有此孟浪卢某这为师地也只能慢慢教导却也不便直言相责啊。”卢鸿一脸的痛定思痛。 祖述脸上地愤愤之色更浓了大声说道:“我不是说太子不象话我是说小九你太不象话了!那什么砚屏怎么可以落在太子手里。难道找几个丫环就把你的立场卖了不成?就算卖也应该卖给老黑我嘛。你还拿不拿我当你哥哥……” “我地哥哥”卢鸿脸上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只要你能想办法把四位仙女给搞定看旁边那块菊花石了没有便以此宝相赠。” “菊花石啥东西?”祖述一步就跳向卢鸿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木座上的那位菊花石当时眼睛又大了一圈。 “这是----这花是天然的?” “正是。这种菊花石虽然各地均有出产。但如小弟这声这般黑白分明的却也不多见何况你看这其中一朵大花居然花心重叠且形神兼备可说是难得的佳品啊。” 菊花石便如其名。乃是黑或灰底的石头上。有漂亮的菊花形状的白色花纹栩栩如生。此物不少地方都有出产。用以制砚或观赏均可。卢鸿这件菊花石高有数尺底子纯黑上边几朵碗大的雪白菊花确是菊花石中地极品。 “小九你也是的咱们兄弟办点小事还用什么礼品不成。”祖述一边说着一边“嘿”地一叫劲将老大一块石头扛起来就走还不忘顺手把底座拎上:“丫环的事就交给哥哥我了你就放心瞧好吧!” 次日。 卢鸿才睁开眼忽然觉得眼好象花了。 昨天没喝酒啊怎么看什么都是双的了? 使劲揉揉再揉揉。没错眼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位仙女侍候在床前! 八位仙女分成左右两侧可谓争香斗艳。 这边的琴儿棋儿书儿画儿没有问题这边这四位咋有点面生呢----你们是新来的吧! “奴婢诗儿。” “奴婢词儿。” “奴婢曲儿。” “奴婢赋儿。” “拜见少爷。” 天啊我说的“搞定”是要你把那四位弄走怎么理解地又给我弄四个来了? “祖爷说了。”诗儿娇滴滴地说道。 “要奴婢一定要侍候好少爷一任少爷支使。”词儿甜馥馥地说道。 “要是奴婢几个没有侍候好少爷不满意的话。”曲儿软绵绵地说道。 “就直接拉出去打杀算了!”赋儿可怜怜地说道。 “……”卢鸿直瞪瞪地看着几位仙女真是很想把那黑头拉出去打杀算了。 “哎呀少爷这头……”诗儿才拿起梳子琴儿已经开始上前捋过卢鸿地头二女如斗鸡一般争夺为卢鸿梳头地权利互不相让。 “洗脸……更衣……穿鞋……”只见群雌粥粥娇影叠叠差一点直接把卢鸿又压回被窝里。 “卢先生你怎可如此?” 对面的褚行毅满脸哀怨一边的卢齐、卢平、欧阳珏、李清等人连连点头。 相陪的卢鸿身边云山雾罩八位仙女十六只手此起彼落将卢九公子蹂躏得如同一棵纯洁的梧桐树。 只有春兰一人手托茶盘为对面数位客人奉茶。 “找几个丫头算什么大事啊?”卢齐数落着卢鸿。 “兄弟们帮你做点事都不行么?”卢平在一边敲边鼓。 “受先生大恩无以为报。”欧阳珏满脸感激。 “先生若有所求自当效劳。”李清言辞肯定。 “为先生寻找美侍一事就交给我们好了!”众人异口同声。 最后还是卢鸿以死相胁才劝得群情激愤地几位热血青年没有冒然行事只是背着李治偷偷藏起来地掌中玩砚又少了几块。 “琴儿铺纸棋儿洗砚书儿磨墨画儿奉笔诗儿掌灯词儿添香曲儿持印赋儿----”一一吩咐的卢鸿看了一下落在后边找不着事儿嘟着小嘴儿地赋儿迟疑一下道:“不然赋儿你帮我吹写完的字吧干得快点。大家各司其职不许打架啊。” “是!”八女齐齐地娇声答道。 “少爷要写东西么?”春兰把茶端上来才问一声立马被一群仙女七手八脚将茶抢走你争我夺地送到了卢鸿唇边。 卢鸿苦笑着拿过茶喝了一口道:“是我要再写一出新戏名字就叫----《八美图》”。 第二十四章 报纸 卢鸿的香艳生活并没有就此到头没几天一份新创刊的杂谈出版了它的第一期。这份杂谈的名字非常专业----《曲苑杂谈》。 《曲苑杂谈》主要内容是关于戏曲及文艺界的各类花边新闻第一期内容颇具轰动性。 页大题目楷体字:卢司业不惜异宝九公子重得佳人。 将卢鸿院中缺少美婢李治与祖述以美易宝之事写得如同一篇传奇一般其中不乏夸张之辞。 卢鸿看得差一点拍桌子只是身边众美环绕手也实在不太方便这才没有拍下去。 事实上卢鸿只是出于简单的被误解而造成的愤怒并没有想到这一花边新闻公布后的可怕后果。 后果便是第二天他这间别业的大门就给堵住了一辆辆的马车都是各方各界欲求宝砚佳作的权贵豪门而且无一例外地带来了各形各色的美婢娇娃。 卢鸿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考虑举行一次选美比赛了。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闪现一下看着门口汹涌的人群老张头终于挥了其巨大的优势。听着他“哦哦啊啊”地在那里打岔卢鸿赶紧拉过洗砚落荒而逃。 不得不说后院没有院墙还是有些好处的。 过了几天以后《曲苑杂谈》新一期就上一期文章中部分不实之处做了书面说明并对因此给卢鸿造成的不便作了道歉。就算这样这场风波也闹了几天才平息而《曲苑杂谈》因此一炮而红各类八卦信息得到了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销量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尤其在之后不久莺娘的演出将要搬到戏院中进行。各类新戏的传闻纷纷扬扬。《曲苑杂谈》通过各种渠道。将莺娘正在排演新戏的一些小道消息登了出来引得众多戏迷期望值一天比一天高涨。而《曲苑杂谈》的销量也达到了一个惊人地数字。 在十月份地时候戏院终于落成。卢鸿亲自命名为:长安大剧院。在其启用的开场戏上包括天子李世民、太子李治、吴王李恪以及部分妃嫔集体亮相。当然众多高官贵族更是数不胜数当天的仪式几乎将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网打尽。 场上演的正是卢鸿的新作《西厢记》。 其轰动效果是可以想象地比起《牡丹亭》演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若说各家期刊报纸连篇累椟的报道还更有过之。 褚行毅等人的《艺苑掇英》近水楼台出了《西厢记》的专刊其中还有对莺娘的专题采访提了一大堆的问题请莺娘一一答复。其间莺娘对卢鸿地才华及人品的仰慕之情毫不掩释更透露还有多出戏曲正在磨合中。不日即将出演的消息。这一期《艺苑掇英》卖得价格极高数量依然极少名气更加响亮风头之劲一时无二。 其他各期刊报纸都纷纷报出了大价钱专门收购关于卢鸿、莺娘等人的各类消息。此外还有各类的评论人士及撰稿人对新出现的《西厢记》进行了各角度的点评。 现在除了占主流的叫好声自然也有不遗余力进行抨击者。那《古风》自然又是大喊世风日下。指责《西厢记》比起《牡丹亭》来更是等而下之。败坏世风乃是一等一地大毒草。 除了《古风》外另一外报纸也是打击戏曲的急先锋。其名乃是《因果报》创刊倒是比较早地。这刊物的名字颇有意思“报”字既有报道之意。又含因果报应之意。乃是佛门创立的一份期刊专门对信徒宣传佛门宗旨。人们叫顺了嘴。皆称之为“报纸”。 报纸”之名由此而来后来者多有仿效其意将所办刊物亦称为某某报纸的。 因为卢鸿的这两出戏曲太过火爆那方外之人僧道尼等也多有观看地。结果许多青年僧尼因此爱慕俗世情缘居然纷纷还俗使得寺庙一下子都冷清了不少。更因卢鸿本来对佛门就不是很客气导致《因果报》对卢鸿大是不满攻击得更是格外卖力。 《古风》和《因果报》地评论自然惹得众多戏迷不满。但按照大唐有关法令规定二家刊物并没有违法之处。因此众多戏迷纷纷依托其他刊物投稿建言对反对意见给予批驳。一时之间硝烟迷漫争得天昏地暗。 现在只长安城中各类期刊报纸怕不有十几种。每天为了各种新闻消息出台评论互相攻击辩论搞得不亦乐乎。前时经辩的风气在此又挥了新地作用一大批善于批评的专职文人大出风头开始崭露头角成了职业的撰稿人。 就算是各大书院的学刊也对戏曲等时下的潮流现象有所涉及。但学刊与报纸等有一个明显的区别便是本身并不持观点同一学刊中的文章分别由不同的作者完成而作者的观点往往并不一致。甚至有时候一本学刊中数位名儒观点都有冲突。在士林看来学刊这种然、公正的立场才是真正的出版界的代表。 当然要说到销量学刊是拍马也追不上各类期刊报纸的。 对这种现象朝廷上颇有争论。有相当部分官员认为现在这种状况不利于朝廷一统似应加以约束。但以马周、房玄龄为的主要文官集团却对此现象颇为支持甚至马周都已经建议在御史台专门建立机构收集报纸中民众的一些对时政、对朝廷的看法与观点以为对官吏的监督之用。事实上前不久时便有因为报纸爆料某地某某官员为了讨好莺娘不惜挥金如土献礼被拒的消息后御史台由此还揪出了几起案子。各类地方官吏不法行为也多有因报纸刊登而曝光的。马周在奏折中写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报纸大行何需谤木。则地方官员但有污行劣迹必以此大白于天下再不得塞众人悠悠之口矣。民情之畅达自古以来无过于此者。” 当然在大多数官员心目中对期刊报纸的重视程度并不高在他们看来这些刊物的娱乐意义远远高于政治意义。 李世民对于这方面的敏感程度显然要高于大臣们。在各家刊物开始出版以来李世民就一直关注其进展。据说在有关人员的进言下李世民颇有意朝廷也出版一份类似的刊物但又一直未定下章程来。虽然国子监有一份《国风》算是官办。但那也是一种学刊的性质并非朝廷的口舌。最后还是在长孙无忌的力倡下大唐的第一份官方报纸终于出版了其名字非常直接地称做《官报》内容主要是朝廷的相关政策、新闻与评论观点而其主管者正是太子李治。 官报主管确定过程中颇多周折。虽然表面看来只不过是个闲差事但很是有几方面争取这一职位。据说吴王李恪为此花了大力气甚至多次入宫向李世民面陈。但是最终长孙无忌的劝说挥了决定作用李治成了官报的主管。而以太子出任此职也成了日后大唐乃至后世的定例。 在此事决定之后李治第一时间来拜会了卢鸿。 “父皇定要将此事交付于我舅舅也要我定须将此事担起来。只是如何着手本王实在是一筹莫展。”李治向卢鸿诉苦道。 “太子可知为何圣上与长孙大人都这般看重报纸之事?” “父皇道报纸虽然初见端倪但日后展不可限量当为朝廷之喉舌民情之锣鼓。若得法时贪官不能弊人耳目污吏不能掩人视听是上命下派下情上达之最佳途径。” “不错正是如此”卢鸿点头心中暗暗佩服虽然李世民等看得还略微简单一些但这些见识已然是了不得了。“既然已然明了其中关键太子殿下还有何疑问?” 李治苦恼地道:“若是民报自然容易办得。只是本王所办却是官报。既为官报还如何体现民情?若只布朝廷命令各家报纸均已做到何须再多一家官报?” 卢鸿道:“太子殿下所苦恼的便是官报的立场。其实若想明此节亦是简单。既为大唐官报则官报立场全在大唐利益。” “利益?”李治一时有些失神:“办报纸与利益何干?难不成咱们官报也要挣钱不成?” “太子想得太狭仄了。所谓利益岂只是区区金钱?我大唐百姓富足、官民安定、经济繁荣、武力强盛、威名远播、文化达如此种种均是大唐利益所在。因此大唐官报所指必是有益于以上诸情形者方为官报立论之本。”卢鸿侃侃而谈。 李治回味卢鸿所言心中渐有所悟。想了一会又对卢鸿道:“果然如此是李治只看到那些杂谈之类想得简单小瞧了这报纸的意义所在。如此卢师能否为李治操持此事以启官报之风范?” 卢鸿微笑道:“太子既然知道了圣上委任之意又清楚了官报立场所在如何还不知道此事关窍?既为官报则其中怎少得了诸位大人。既然于、马、苏、高诸大人尽为东宫之属这官报如何兴办难道还有何不明白的么?” 李治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这掌握份官报的意义。这份报纸不只是李世民交给他的一件武器更是对他的一份考验。 第二十五章 妇女解放运动先驱 李治兴冲冲地去办他的报纸了卢鸿总算可以松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匀许久不见的衡阳公主又上门来了。 春兰上了茶估计是早有耳闻衡阳公主表现出了足够的抵抗能力。只是对八位仙女忽然不见有些奇怪。 “闻道公子群美拱绕享尽艳福怎么今日却未曾得见?莫非是金屋藏娇不欲使外人得见么?”衡阳公主现在也被杂谈报纸之类沾染得很有些八卦潜质了。 “哪里”卢鸿满脸苦笑道:“前时为友所误恰逢有一出新戏需用人手便尽数遣去莺娘处学戏帮着撑台去了。” 卢鸿所说新戏便是那《八美图》。原来万般无奈之下他便写了这新戏借用唐伯虎传说点缀成文顺便哄了八位仙女到莺娘处排这新戏省得天天在自己眼前绕来晃去弄得心神不定。 “倒是公主这一段以来久未得见。卢鸿这新居与公主府第比邻而居本该先去拜见公主怎么还敢劳烦公主大驾光临呢。”卢鸿嘴里一派诚惶诚恐只是脸色表情看着实在不是那个样子。 “罢了我的司业大人就少来这套吧。”衡阳公主倒很放得开“真是看不透你这个人怎么上天就这么不长眼把那些才华一不留神都扔在你脑袋上了呢。说来还得谢谢你你托雉奴给我的小砚收到了。真是神乎其技令人爱不释手。天成卢九砚确是名不虚传。” 卢鸿谦虚地说道:“公主太夸奖了。这一段闲居无事磨磨手头做的玩意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闲居无事么?”衡阳公主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道:“要说别人兴许就信了。在衡阳面前也这般说就有些哄人了吧?先时你那什么出版法出台衡阳还想不明白卢九公子弄这个是什么意思。现在看看只怕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几家报坊后边都是你卢九公子的手段吧?” “公主这可是冤枉为臣了。为臣只是因为身为国子司业故在国子监学刊《国风》中管些事务也不过担个名儿罢了。那其他杂志报纸。与为臣更是毫无关系。”卢鸿满脸肃然。 衡阳公主“哼”了一声不信之意傻子也听得出来。 “我不管里边有没有你掺和今天登门拜访却是有事相求。”衡阳公主完全没有求人的自觉。口气简直比被求地还强硬。 “公主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卢鸿定然从命。”卢鸿低眉顺眼地说道。 衡阳公主看了卢鸿半天最后也微微泄气地道:“卢鸿你就不用在我面前摆这唯唯喏喏的样子了。这大唐或许还有人低估你衡阳是绝不敢的。此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乃是我有几位姐妹也一心想办一份刊物出来专为闺阁传播的。只是诸般事宜没有头绪只得来找你了。” 妇女也要解放了呵。卢鸿心下想着。口中恭恭敬敬地道:“公主这般抬爱卢鸿岂敢。只是出版事宜卢鸿确实只是浮于表面。深入了解有限。不过国子监与少府监印作署中倒很是相熟明日卢鸿便命人去请那署令来向公主解说明白。” 衡阳公主根本不吃他这套:“少来跟我装糊涂。要是找少府监我不认识还劳你大驾做什么。你已经是本报的特约总编明天我那几位姐妹就上你这门来你就准备走马上任吧!” 啊卢鸿一听大惊失色好容易把几位仙女弄走了。这回要按衡阳公主所说。自己这府里再杀上来几位公主郡主县主什么的那自己还不直接改成妇女办主任了么。 “公主。此事万万不可- “可不可地就这样了衡阳已经征得父皇同意还求得父皇亲笔题了字呢。你就安心做你的总编大人吧衡阳先行谢过。” 衡阳公主走了卢鸿却还在书房中呆。一想自己居然成为大唐有史以来第一份妇女杂志的总编日后不免被人推举为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者这等光荣称号不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只能徒唤奈何黯然伤魂不已。 “闻知公子大义相助高阳不胜感激。”对面的宫装美女轻言浅笑仪态万千。 卢鸿自然连声逊谢只道不敢。 饶是卢鸿这一段在众香国中饱经考验初见这位大名鼎鼎地高阳公主一时也是有些惊艳。 若说相貌高阳公主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美女。但最吸引人的却是她那种出身皇家的高贵气质。卢鸿本人出身世家所见的皇族权贵也不在少数气质特优的女子也多有所见。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高阳公主身上这份不经意间流露的高雅气息确实表现得格外出众。 面对高阳卢鸿心中清清楚楚地知道对面是什么人物。虽然此时她才嫁了那房玄龄次子房遗爱不久与辩机的香艳故事尚未生 再一想整天以纱遮面的衡阳公主居然被称为皇族中最为出众的美女难道比这高阳公主更为出色不成。暗瞟了一眼在一边默然不语地衡阳公主一时心中也不由暗香浮动。 面对联袂来访的诸位公主们卢鸿表现得从容自若风度惹得一众美女也是大生好感。“曾闻公子言道天人合一众生平等未曾视我辈女子为卑微高阳久仰高论。此番更欲借此言论大开之机梓行新刊为我女子倡言使世人不再视女子为无能无才之附庸。公子居然愿一力相助这般高义实在不能不谢。”高阳公主言语直爽谈论间神彩飞扬令卢鸿颇为心折。 其他几位公主看来是以高阳为中心唧唧喳喳地一起夸奖起卢鸿来。接着又一个个好奇地提了一大堆的问题从近期准备上演地戏曲情况到前时换美的壮举林林总总问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直到卢鸿说得嘴都干了还是没有提到办刊物地正事上来。 最后还是衡阳公主看不下去了提醒大家今日来此的目地。众女才结束了三纸无驴的局面商议起杂志的具体情况来。 指望众位美女拿出切实可行地建议来是没有多大地可能的。卢鸿除了在印制、行等具体技术环节拿出意见外更提出了几点特别地建议。一是刊物读者以女性为主但不应只限于女姓。二是题材应略为广泛。除了诸如美容、服装、育婴、教子等女性常见的刮目版块外也应该加入艺术、时事等大众话题。三是最好以女性出任总编毕竟女子的视角和男子区别还是比较大的。前两点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后边这点虽然一众美女说起来都明明白白地可真是让她们却当总编却一个个面有难色。最后诸位美女都担任了特约编辑之职日常工作还是要由卢鸿先撑起来。 “没关系暂时先委屈卢公子费心做着”。衡阳公主胸有成竹“这女总编的事儿就交给衡阳吧定寻一个适合人选来。卢公子就是不说。衡阳心中也有定计。” 卢鸿说了半天已经头脑晕。口干舌燥虽然觉得衡阳公主说这话时似有别意但一时神心俱疲也就没有多想。 “对了说了半天。刊物名字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卢公子大才。您觉得叫什么合适啊?” “这还不容易就叫《妇女之友》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卢鸿知道既然李世民早题了名那是肯定已经定下了干脆插科打荤省得费事。 一众美女听完笑倒了半屋子。 第一期《暗香》终于行了而且立即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她不仅是有史以来第一份女性刊物而且得到了大唐天子李世民的肯更亲笔题名。大唐第一才子卢鸿受邀为总编担纲了期的编辑与设计。据说刊物之名来自卢鸿题画墨梅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且更令人关注的是第一期上用了很大的篇幅刊登了特约编辑高阳公主对卢鸿的采访全文。其中不仅涉及了卢鸿自幼以来的成长历程更有其艺术理念、择偶标准以及出任《暗香》主编的感想等等。 有了上述卖点这刊物想不火都不可能。可惜地是因此更加引人关注的卢鸿同志却受到了其朋友们一致的批评与抗议。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太子李治用悲切地声音说道:“您也是堂堂国子司业又兼本王右庶子居然去那女子刊物任职为女子之役……”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祖述用恨铁不成钢地口气说道:“您也是堂堂一号才子又是本朝戏曲大家居然为了一点刊物销量现身说法吸引眼球……” “重色轻友……先生请恕学生放肆”褚行毅委婉地说道:“只是当仁不让于师学生《艺苑掇英》多次欲采访先生均为先生所拒奈何公主一至便言听计从……” 此时卢鸿才明白衡阳公主所说“已得父皇肯”一事完全是扯虎皮做大旗当时衡阳公主对李世民说的只是请卢鸿指点帮忙结果一下子居然把自己绕进来了。 “打了一辈子雁倒让雁啄了眼!”卢鸿一时气结。面对一众损友卢鸿道:“有意见?是不是需要卢鸿奉砚数方以抚诸位受伤地心灵啊?” 对面众人均同时闭嘴头点得比鸡啄米的还快。 “今天封山不出石头了。各位如有意见请向本刊特约编辑衡阳公主投稿反馈吧!” 第二十六章 九九消寒 虽然知道是被衡阳公主骗上了船但事已至此卢鸿也只得善始善终。好在《暗香》的出版周期比较长一众女编都持着尽善尽美地原则也不追求利润没有给卢鸿增加太多的麻烦。 但另一麻烦事就使卢鸿非常头疼。虽然按着卢鸿的提议编辑部搬到了衡阳公主府上没有真个落在自己这里但一众女编还是经常跑到自己府上来串串门搞得卢鸿无可奈何。 尤其高阳公主自从见过卢鸿之后很明显大有好感。衡阳公主府本来离卢鸿这就近架上石桥后步行没多久就到了。结果高阳公主有事没事就跑来转转抓住卢鸿聊天清谈要卢鸿讲这讲那不说还和李治一样贼不走空回回都要划拉点东西再走。其他女编也好不到哪去一进了卢鸿这院子都是眼睛贼亮四下搜寻。吓得卢鸿前天差点在门口立个消息树让老张头看着点一看扫荡小分队出了碉堡立马把消息树放下乡亲们也好有个准备。 不过看了看老张头的表现卢鸿基本就将其定性为汉奸一类指着他通风报信不太现实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在看门的老张头成天感动得泪流满面逢人就拉住讲咱大唐的太子公主如何如何。据说自打众女编经常来卢鸿这串门老张头就再没用扫过院子。 “亭前垂柳”高阳公主念着。随即又笑道:“原以为还要多久呢这也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写了四个字了。” 高阳公主面对的一件立屏上写着四个大字。乃是卢鸿所制地九九消寒图。所谓九九消寒图却是一块空板。其上共需写九个字每字均为九笔。自入冬一九第一天开始写写到九九最后一天一共九九八十一笔正好把冬天过完。 前时卢鸿弄了这个玩艺一众女编都大感兴趣。此时其上已经写了四个字正是卢鸿那楷体字。写得饱满厚重。骨力凡。 “公主喜欢就搬去吧”卢鸿懒洋洋地道:“反正过两天我要回范阳也懒得费事搬这个玩艺了。正好麻烦您给补完了。” 高阳公主听了笑道:“难得卢公子也大方一回。如此高阳便却之不恭了。” 卢鸿只淡淡一笑却有些心不在焉。离家已久将归之时这份思乡之情额外强烈。 按唐时法令。官员在春节时。有七天假期。但卢鸿向来懒散惯了打了个巡察学务的招牌。又由太极书院来人弄了个邀请函便早早回家去也。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这小诗本是写给代表太极书院来京地卢涛的但不知怎么地被《曲苑杂谈》刊登出去。这下子众人都知道了卢鸿回返范阳的消息除了诸多朋友送行之外居然还有相当数量的各家报刊的专题撰稿者一路同行将一路所见的消息记录下来再由驿站传递回长安报坊之中。 好在一路风和日丽绝无冬日雨雪交夹的情景卢鸿一行非常顺利返回范阳。卢祖安与卢夫人见儿子归来自然是欢天喜地一家人团聚说不尽的天伦之乐。 现在有了报纸刊物其上关于卢鸿地信息甚多。从卢鸿写地戏曲到美侍的小道新闻卢夫人等知之甚详。此时说来更是言笑无尽。 郑柔一年未见似乎开朗了些许笑容比以前灿烂了很多。夫妻相见卢鸿才恍然觉得一年光阴似水想来却是辜负娇妻。再回到熟悉的家中与郑柔缠绵相对心中额外踏实安定。 第二天卢祖安与卢鸿在书房中细谈了半日。 “太子之事既已成定局鸿儿你觉得是否形势便再无变数?”卢祖安沉稳地说道。 卢鸿不太肯定地道:“儿子却觉得不能如此说。事实上对衡阳公主儿子还有诸多怀疑?” “哦?莫非你是指衡阳公主与长孙大人联盟之事么?” “不错。虽然衡阳公主也承认与长孙无忌共为盟友共推李治为太子但他们之间地合作必然是临时组成的。长孙无忌此前一直是铁杆的李承乾拥护者只是因为李承乾被废他才不得已选择了李治。而衡阳公主很明显一直与李承乾不搭调那么她一开始与儿子所说合作时李承乾反迹未露必然与长孙无忌尚未达成一致。”卢鸿慢慢说道。 “嗯”卢祖安点点头道:“如何一来就说明衡阳公主身后另有其人。长孙无忌不过是临时合作的人选罢了。这一节为父也想过。但既然此时双方已然成盟友之势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变故了吧。” “但儿子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简单。李治明显离衡阳公主更为贴近长孙无忌虽然是临时加入的一方但依他地心性如何能接受这样地局面?而衡阳公主背后一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始终未露面目。按说此时大局已定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此事也有些奇怪。” 卢祖安面色也沉重起来道:“长孙无忌与衡阳公主两方必然会有冲突争夺李治的信任自然是无疑地。但圣上英明神武双方也只能在暗中角力万不会摆到台面上来的。” 卢鸿点点头随即又道:“此外儿子对那吴王李恪也有些感兴趣也曾要族中注意他的行动的不知可有什么现?” 卢祖安叹了一口气道:“自你道关注李恪后族中特别加强了对其观察这位皇子确有可疑之处。虽然他在长安淹留一年但与其封地通信颇为频繁竟是从未中断。而其王府经营得极为严密。虽然族中花了大力气但急切着硬是无从下手难得有价值的资料。” 卢鸿问道:“除了与其封地还现他与其他人有什么联系没有?” 卢祖安道:“现在看来他与宫中似乎有一些秘密联系但没有更细的消息。此外与在外的几位王爷如荆王、徐王走得也很近但也比较隐密。” 荆王李元景、徐王李元礼都是李世民的兄弟平素也各自在封地。虽然说来李恪与这几位王爷乃是至亲但这般交往本是比较忌讳的事情。 卢鸿叹了口气道:“李恪这次久居长安不去本身便极为可疑。虽然世人都道其性最似圣上因此留连戏曲亦是承父性但却全不想时机不对。当今圣上神明英武为皇子时决战杀伐何曾有留连温柔乡之事。只是如今天下升平方有此举。而李恪若真似圣上绝不会甘心王爷之位更不会为了一个莺娘置大事于不顾。因此他滞留长安必有所图且只怕就在不久。” 卢祖安略有怀疑道:“若真有所图这般大计总不至拖了一年尚无动静。若真这般他何苦不先回封地以待来年?非要在长安呆上一年的时间。既然我们能想到与其性格不符有心人未必便想不到。如此行事岂是深谋远虑之行?” 卢鸿也是想不透此点。按李恪留在京城之中必然是有所行动需要准备。但一年未见动静确实于理不合。除非其中有了什么变数。 父子二人分析来分析去总是猜不清其中究竟有何奥妙。说着说着忽然卢祖安道:“对了前两天又接到一份密信只是此事也拿捏不准。就在上个月吴王府上忽然半夜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登门天快亮时才匆匆离去。此事乃是一个探子窥见据称那人身影竟然大似胤国公杨元静!” 卢鸿一听不由大惊。 这胤国公杨元静便是前代王杨侑之子。杨侑本是李渊兴兵反隋时所立之帝。后来炀帝杨广既死才逼着杨侑退位禅让于自己。杨侑死后其子杨元静继封为胤国公乃是标准的前朝皇族之后。 李恪其母本是炀帝杨广之女与杨元静算起来可谓甥舅之亲。但杨氏既为前朝帝族在大唐自然多受制约李恪这般与杨元静神秘相见大可怀疑。若此事确是真的那李恪所谋不问可知。 卢鸿大觉头疼喃喃道:“李治、长孙无忌、衡阳公主、李恪现在又多了一个杨元静。唉此中谜团还真是乱得很呐。此事倒真令人无从下手了。” 卢祖安看儿子这么愁的样子不由笑道:“一直以来你不都是事事成竹在胸么?怎么今天反倒为些猜测之事起愁来了。这些事或有或无不过是我父子推断而已何必太过劳神。既然回了家便好生陪陪你娘和家人才是。至于这些事务只要我们把准方向即便有些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到时也会迎刃而解。” 卢鸿一听脑中一闪明白了卢祖安的意思。无论谁要动手脚总不外围着李世民、李治来算计。只要把准李世民的心思看好李治不出纰露则任什么人也翻不出大的风浪来。 第二十七章 松花石 卢鸿自己知道在很多细节上比照卢祖安这等久经磨炼的人物还差得多。既然族中已经决定参与其中那这些事便由明白人负责去自己能省省心还是省省算了。 因此这些天除了走马观花地到太极书院转了转履行一下国子司业视察的必要手续便安心守在家中体会又一次过年的团圆气氛。 虽然蜗居家中但各类刊物报纸之类还是很多消息可以看到的。尤其让卢鸿感到惊讶的是随着自己回返范阳不仅他在太极书院的言行等被报纸一一刊登就连去年时卢鸿曾在家中做元宵的有关情况都被人给了出来后边还附上了详细制法。 现在的报纸真是无孔不入居然连这都挖出来了。更令卢鸿没想到的是有家小报还比较详细地介绍了郑柔的有关情况甚至说出这一年来郑柔在家中主要活动便是研习盆景及花草等包括从荥阳运来数盆精品兰花以及数件郑柔作品的图样。 卢鸿真是服了这些事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小报是怎么搞到的。 正如报上所说这一年郑柔带着红袖、小翠成天摆弄这些花花草草颇有些成果。尤其是红袖虽然为人少些心机但在盆栽上却极有天份。在荥阳时就随着郑柔养护兰花。现在更是成天维护她那几件木桩盆景乐此不疲。 年后卢鸿才抽出时间来一一会见奚老大、黄晖、卢安等人。虽然奚家已经被赐姓为李但奚老大的称呼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并无人更改。 有一件事是卢鸿绝对没有想到的便是现在卢家背地里这些产业最挣钱的不是书籍也不是文房而是从来不起眼的元书纸和石油墨。 卢鸿开元书纸和石油墨的初衷。只是为着自己印书之用。但这一切随着刊物与报纸的尉然成风有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包括长安在内大唐怕不有几十家刊物再加上印制传统书籍的书坊对元书纸和石油墨的需求达到了恐怖地程度。而这一切。依然牢牢掌握在卢家手中。就算是《国风》及官报的行也依然离不开这两样东西。 “那石油墨工艺上或许一时无人能破解但元书纸应该不难吧?难道也没人做么?”卢鸿提起这事时略有些惊讶。 奚老大嘿嘿笑道:“有自然是有的。本来那边就有土法竹纸虽然不如咱们的元书不过也还用得。而且这几年他们也慢慢地看出门道有些厉害的纸坊出地纸与咱家的已经相差不远了。只是咱们在提供各世家活字印刷术时便有言在先得了咱们的印刷之法。日后所用的纸与墨。均需由咱家购买。只要这些大户都握在咱们手里任其他纸坊如何了得。也别想和咱们抢饭吃。” 卢鸿一听不由哑然失笑心想奚老大这招确实厉害。又问道:“那只咱们一家做这些供得过来么?” 奚老大有些苦恼地道:“就这一条有些麻烦。咱们已经尽全力地招人手、建新纸坊了。但还是供不上用。前几天我已经派人去四川那边商量买下当地土人的纸坊只是当地人守着各家坊子虽然出高价也不愿意卖。” 卢鸿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不要买他们的纸坊。只买他们的纸便是了。只要你事先与他们议定纸张规格与要求约定期限与数量。到时候提了货再转手放给书报坊。这样一来虽然赚得少了些但省了管理诸多纸坊的人工又能很快稳定下纸业地局面。” 奚老大有些迟疑地道:“但这样做来差价有限咱们忙活半天好处全落在小纸坊手中。时间长了他们若因此展起来咱们岂不是一场空?再则若定了章程到时候他们交不出纸来自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咱们没了纸给书报坊可是误了大事。” 卢鸿不以为然地道:“虽然表面看来纸坊因为这个挣了钱但咱们其实落得更多便是由此垄断了纸业市场。你看现在这报业展势头对纸地需求量只有越来越大寻常小纸坊就是三四家联起手来也供不上一家报坊的用纸。只要咱们把规模做大了那些大报坊除了向咱们一家订纸外再没个寻处。到了那时节自然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不管是报坊还是纸坊都要和你来低声说话。若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还是只自家造纸自家卖真过两年咱们供不上报坊地需求了只能任他们自行采购。那时候这块大饼才要丢了呢。” 奚老大一听如梦初醒连拍脑门道:“果然如此!还是公子高见。我这就安排人去做这事。” 卢鸿笑道:“这还过年呢你也不用如此急吧。还是说说又找到什么好石头了没有?” 奚老大呵呵笑道:“这个自然。这几年咱们中原地带都走遍了开始四处借着卖书的机会到边远之处寻觅佳石。前两个月小水他们按公子所说在大北边那找到了公子说的松花石可真是不错呢。我都命人给您收好了以前公子书房院子又重新扩了一下收地石头又分别整理过了。” 卢鸿一听颇为高兴。卢老大所说的松花砚此时无人得知但在后世有清一代却大大有名因其产于东北为满族龙兴之地因此倍受珍视是为皇族专用砚材。有绿刷丝、白玉冻、黄木纹等多种石品莹润如玉至有人称之为“松花玉”的。 卢鸿最喜欢的便是木纹石中半白冻半木纹的一种。前世记忆中清宫多有用此料巧雕地佳砚今日既然得了这石也便做些砚来玩。其中一件半黄半白地方形砚背面卢鸿依照记忆砚背浮雕了一位正在卷帘的美人以半边黄纹雕成竹帘当真是栩栩如生。郑柔等见了此砚爱不释手于是这件砚也便成了郑柔案头另一件喜爱之砚。 十五将近卢鸿却闻了一件极为轰动地消息:那范阳太守应着合郡民意竟然请动了莺娘一众至范阳一地演出戏曲。这消息先是由《曲苑杂谈》透露出来之后又有多家报纸刊物证明确有其事。一时之间莺娘这次离开长安的演出吸引了数不清的关注目光。 之前并不是没有地方邀请莺娘的但长安一地已然热得不得了莺娘也实在抽不出身来。但范阳郡守心思却是灵活虽然未敢请动卢鸿为之说项但却把感情牌打得十足。他早知道莺娘对卢鸿颇有好感因此特地与太极书院联手邀请更请动了卢涛亲自至长安一行游说。最终莺娘总算是点头在过年这最重要的传统节日莅临范阳可说是给范阳也大大地增了脸面。 而卢涛肯屈尊亲来游说莺娘自然也有其考虑。因为卢鸿、祖述等倡又有《艺苑掇英》这等刊物力推现在大唐人心目中戏曲本是雅俗共赏的新生事物。按其曲词佳处称是阳春白雪也不为过。在《太极学刊》中也有学者专就戏曲背后反映出的民众娱乐与民风取向写过一篇文字称戏曲为古风之遗存乃风化所关有引导民心之用。关于戏曲展方向与意义的讨论近来在各大学刊上也时有所见。因此太极书院出面邀请莺娘更会树立起书院关心时政百姓生活的形象对书院展亦是大有好处。 只是此事似乎众人都特地避开了卢鸿。盖前时卢鸿拒绝莺娘请求一事曾被一八卦小报登出来。世人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搞得沸沸扬扬。因此待莺娘成行之后卢鸿才由报上知道此事不由大叹灯下黑因此还很是得了郑柔几个温柔的白眼。 待莺娘来到范阳时几乎全城百姓均出城相迎。待出迎时才现来的人也是多得吓人。戏班子虽然人并不多但跟随而来的各报坊采访与撰稿人不在少数当然更多的则是数不清的随队同行的戏迷们。 按照华夏传统习俗过年之时一般不大出门。但这次范阳地方外来人流却将各大客栈挤得满满的。好在范阳地方这几年来经济展极为度外来客商人流本多因此接待能力还算勉强应付得过去。实在有那找不到客栈的便只好寻找民居相求借宿。 卢鸿也在出迎人群之中他的朋友如祖述、褚行毅等也都随队同来。只是临时才知道高阳公主居然也在其中。一时将范阳郡守忙得晕头转向赶紧准备收拾迎接公主。 高阳公主出行之事对外并未透露因此也怨不得郡守。只是之前未作安排待接到消息已经晚了哪里去安置这位姑奶奶? 高阳公主对此倒不太在意淡淡地对郡守说道:“本宫此次出行本是临时动意也怪不得地方接待不周。范阳乃卢鸿司业族地便停銮卢府罢。只是此行并非公务地方官员都无须接见了。” 郡守听了忙不迭地应是更着人去请卢祖安来安排接驾事宜。一边的卢鸿听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第二十八章 驿路邮程 不管愿意不愿意高阳公主了话车驾便向卢府而来。卢祖安等也得知了消息忙着准备迎接高阳公主一行。 好在高阳公主吩咐下来一切从简经过一个比较简短的仪式后高阳公主便安顿下来。看着对面的卢鸿愁眉苦脸的样子高阳公主也不由笑了。 “怎么了?嫌我捣乱了是不是?”高阳公主在长安时和卢鸿说话也随便惯了这次到了卢鸿家中更是保持了出言无忌的本色。 “为臣哪敢。公主大驾光临草庐当是蓬荜生辉。”卢鸿打着官腔道。 “得了得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弄那些个虚架子。我也烦这套东西反正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就不用太在意了不然我也别扭。” 认识高阳公主以来卢鸿感觉得到这位公主倒是个非常直爽的人敢说敢做不拘小节。对她这一点卢鸿倒是颇为认同。 “公主有命臣也就不娇情了。只是家父却定要守着礼法不是为臣能做得了主的。”卢鸿无奈地道。 虽然卢鸿与高阳公主私谊不错但这等大事卢祖安自然不敢轻忽。不然落在有心人眼里一个藐视皇威的帽子扣下来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本来就因为心情不太好想借机出来转转结果到哪都是这般模样真是无趣。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倒是尊夫人尚未见过这次正好认识一下。” “拙荆少见世面又言语粗鄙恐应对失礼……”卢鸿才说了半句就被高阳公主打断道:“少来了。尊夫人出身荥阳郑氏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谦虚也不许瞧不起我们女子。还不快去请来我见见。” 郑柔来后见过礼就被高阳公主拉着到身边坐下。没几句话就把卢鸿轰了出来说是姐妹私话。不许卢鸿听。更说道往常卢鸿什么样都不肯说实话这回定要向郑柔打听清楚把卢鸿的老底全都挖出来。 卢鸿这才想起这位高阳公主还是《暗香》的特约编辑看来此行还未忘记自己的这份兼职。待要提醒郑柔一声又不好当了高阳公主有什么表示只得随她们去了。 女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奇怪没两天高阳公主和郑柔就已经姐妹相称。郑柔带着高阳公主四处闲转把卢鸿的盆景、家具都看过了所收地砚台藏石翻了一个遍。那各种盆景、木桩、家具等虽然外界也有流传但不过都是只略有个形罢了。此番见到卢鸿身边精制之品。高阳公主也是大开眼界连道此行非虚。郑柔案头的竹节、瓦当与美人卷帘三砚更是让高阳公主称奇不已。听郑柔讲述过三砚分别为初识、迎娶及远归所制之后。更对卢鸿与郑柔间的情谊感叹不已。只是说着又触动高阳公主心事不由叹息几声有些郁郁。 郑柔大致知道高阳公主嫁的房遗爱的事迹此刻见了高阳公主闷闷不乐也不便直接开解只能陪她四处闲转解解心绪罢了。 又过了数日莺娘地范阳场演出在众人期盼下拉开了帷幕。为着莺娘此次演出。范阳地方也下了本钱将原来供太极书院学生举办竞赛的赛场一侧新修建了戏台。即使如此。演出时依然挤得人山人海热门非凡。 演出受到了范阳人众的狂热欢迎。范阳地方经这些年文教可说便是农夫老妪也大多能识文断字。此次演出前地方报纸早就将有关情况介绍得清楚。更在卢鸿授权下。将部分戏词曲文刊登了出来。这次又听得莺娘亲自登台演唱更是令合城百姓如痴如醉。为之倾倒。 一连演了十数天出了正月莺娘一行才返回长安。只这十几天戏曲在范阳地方的影响便已经深深扎根在民众心里。 与长安不同范阳地方除了文风极盛活力也充分得多。长安人觉得戏曲佳妙有了莺娘这样的名角便天天欣赏也就够了。范阳地方太极书院中学子众多百姓中识字率又高平时各种活动本来开展得也广泛。这回听了莺娘诸本佳戏之后便有了自编自演的心思。待莺娘回返长安本地人无戏可听按奈不住便自组织排演起来。 没多久便连着出现了多家小戏班内容自然便是照搬莺娘演出的《牡丹亭》等诸剧。虽然说到艺术水准远不能与莺娘等比肩但胜在自由挥真情投入。到后来更有些太极书院的学生不甘寂寞将那今古传奇自写了戏曲排演出来诸般新戏居然大有如火如荼之势为戏曲展再添新声。 高阳公主自然也出席了莺娘的演更亲笔写了文章送回长安去行。只是范阳地方距离长安甚远这稿件传送实为不便。如高阳公主这般还好直接便派侍卫送了回去。其他报坊则大为头疼。褚行毅等人便想办法求见高阳公主将自家稿件托其一同带回长安去。 “其实朝廷本有驿路可开邮程。日后这等稿件来往更需频繁;百姓识字渐多书信亦必大行。莫若公主建言将官邮更加人马扩充至私人信件可谓公私两便。”卢鸿听说了这事便给高阳公主出主意道。 “此事可行么?”高阳公主有些拿不定主意“本朝虽有驿文传送但多是事关军政要事若真如公子所说公私皆开只怕一则或因此耽误要事因小失大;二则所需人马众多开支不小。” 卢鸿道:“这有何妨。既然开通私信只需按远近收取部分费用便可。以范阳至长安而言若一信收十文钱现在的情况只怕每日不有百余封。算下来便是一贯钱一年便有三百余贯。以此费用便再加人马也尽够了。如此一来百姓方便朝廷更能节省开支。岂不两便?且这样增加人马信息转运只会更为迅只要分好公私信包绝不会误了要事。” 高阳公主听了眼睛一亮但随便又摇头道:“此计虽妙但收取费用难免有与民争利之嫌御史台那边怕不好办呢。就算是各家报纸。也不好说怎么评论。” 卢鸿胸有成竹地道:“公主无需为此担心。这驿路邮件各道多少不均。如范阳地方信件往来颇多收取邮费自高;其他边远如陇西等地。亦开通邮路所得怕便入不敷出。朝廷便可以此为补贴所谓取之于民入之于民怎有争利之说?至于各家报纸这邮路一开最受益地便是报坊了他们的稿件及报纸。来往就方便得多。因此只要看明白的只会支持怎会反对?” 高阳公主听了卢鸿之说。连连叫妙。言道待回返长安第一件事便是促成此事以解书信往来之难。 卢鸿及高阳公主地这番商议虽然简单但事后邮路建成后。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大唐地通信网络初步建立。为各地信息往来提供了方便。自此之后各家报坊的报纸能以更快的度送达大唐各地。边远地方由此可以在较快的时间内了解朝廷及内地生的各类事件。而各家报社在经此集体出访范阳之后逐渐开始习惯出走四方重镇采访新闻继尔又纷纷在外建立网点以为采集消息售报纸影响更见扩大。 而受益最大地便是《京华杂谭》那后台胡商。邮路初开不久他便又开了一家新报起名为《商报》。这报纸虽然名为商报但实为各地物价信息。他在各地派了人专门收集物资需求及物价情况而后汇总成篇印制成报纸售。这份报纸印量虽然不大受众面也小得多但价格十分高昂。虽然如此但却是各家商人必订地报纸其中商机往往会给动手快的商人带来巨大的利益因此这份报纸虽然售面不大但在富豪中地影响却是极高。 就连朝廷对这种统计各地物价的报纸也极感兴趣。待到后来随着邮路方便朝廷内也专门在各地设置了采访使逐日将各地信息上报后汇总统计提交给决策部门之用。 同去年一样在今年春节过后不久太极书院又推出了修订后的《数学典》以及多种格物类、化学类书籍。其中有一套卢鸿亲自参与的书籍也在年后不久出版。 这是一套分层次的书院教材分为蒙学与小学两类。蒙学包括《文学》、《算学》与《经学》三份。小学在前三种地基础上增加了《格物学》、《史学》、《地理学》。 其中地《文学》、《经学》两书是卢鸿亲自参与编写的尤其以《经学》用得心思颇多。在这部启蒙教材中卢鸿杂取诸家之说而以气学为主介绍了各家经学要略特别突出了“天人合一”、“人性即天性”以及其展变化之说。 而《史学》、《地理学》虽然不是卢鸿新篇但也都经过其许可。尤其是《地理学》花费了太极书院颇多地人力物力其中地地图之法乃是卢鸿提出务求精准一改前代方物书中随意的图例。全书大致将大唐的地形、地貌山川、河流、气候、等情况做了介绍。 这两大套教材采用新法印刷而成在卢家刻意降低价格的情况下十分的便宜。现在奚家印书坊的销售渠道已经十分达这套教材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卖到了各地的学童手中。又过了不久又被朝廷钦定为大唐地标准教材颁行天下。 第二十九章 高丽攻略 贞观十八年大唐报业可谓蒸蒸日上。每天都有来自大唐各地的各种新闻消息被各家报纸刊物刊登。大唐的国民从来没有能如今日一般端居家中便能了解天下奇闻要事的。 不只是大唐国内的消息现在广泛见于报端就算是四海蛮夷的一些新鲜事也时常在报纸上出现。大唐周边临邦国家的一些情况也逐渐被平民百姓所关注。 眼下比较热门的话题便是临近辽东的高句丽、百济与新罗三国之间的战争。 高句丽又简称高丽在三国之中国势最强前隋文帝父子都曾出兵征讨均不能克。入唐以后三国因唐国势强大相继接受册封。只是互相之间依然是争斗不断。 高丽王名叫高建武在前不久被其东部大人盖苏文刺死。这盖苏文另立了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自封为莫离支。所谓莫离支便相当于大唐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只手遮天。在他掌权以后便谋划与百济和亲共击新罗。 高丽三国之事先由《太极学刊》中一篇专门介绍高丽三国形势的文章披露出来。因为三国紧临辽东又为大唐属国因此国人对此三国大多也有耳闻只是知之不详。在接连几篇介绍高丽诸国间形势以及展情况的文章相继出台后对于三国战事的关注忽然变得热了起来。 中国自古便有爱好谋略地传统。比较正面的如诸葛亮未出茅庐而定天下三分之计比较负面的如赵括纸上谈兵身死兵败。总之不管是朝堂重臣还是贩夫走卒都喜欢谈论兵家战胜以显示自家谋断高。 此时大唐四境爰安久无战事。不乏热血男儿欲建功沙场万里封侯的。但既无机会北击匈奴便有不少人在报纸上大谈高丽攻略今日这个杂谈出篇文章道高丽如此必然倒行逆施自取灭亡;明天那家报纸就会请出当年某位将军访谈指出百济如此行事可说助纣为虐最后唇亡齿寒。一时之时引得喜爱军旅的众多学子纷纷侧目。关注起本与己无干的这场战事来。 还有一本新书借此机会上市也卖出了很好地销量。此书便是奚家印书坊出版的《高丽三国志》。这本书正是介绍高丽、百济、新罗三国的情况及有关历史的同时还有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相当准确的三国地图。这本书使大唐士子对此三国的情况了解。达到了相当深入的程度也使众人谈起三国战事来更加有板有眼。 这本书能够出版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就说那份三国地图乃是花了相当的价钱和精力才初步绘制完成的。 自太极书院的《地理学》出版以来各地书院纷纷行动起来将临近本地地地理情况重新按照严格的数学方法标量测绘。汇集其中。除了地形地貌以外还对相关如民风、习俗等情况加以补充。但是高丽半岛不比大唐这边正兵荒马乱。根本不可能实地考察测绘。因此这份地图其准确性依然不高且其中也免不了有道听途说存在不少差错之处。 在前不久《京华杂谭》更是趁机搞了一份类似有奖竞猜的活动。每一期杂谭上。均公布目前了解到地三国战事进展情况。参加活动的读者。便可将自己对于下一阶段战事展、采取的谋略及战术写出送至京华坊专门指定的人员处送审。经《杂谭》有关人员评选。结合战事实际进展每期评出一位优胜者。 事实上这个规则是相当粗陋的而且从前几期优胜者来看与其说与战事契合度高还不如说文章写得高妙其中见解比较吸引人。毕竟这只是一个吸引人的游戏不可能达到真正洞悉战事展的程度。 即使如此这个活动依然吸引了数不清的读者参加以至于外地读者因此纷纷报怨本来他们因为时间关系拿到报纸时就已经没有再投稿的时间加上身在外地根本参加不了这个活动大叫不公平啊不公平。 其他报纸也受此启挖空心思寻找关于三国的新闻。有地将高丽三国与中国东汉末魏蜀吴三国之间情况进行对比有的将新罗女王善德的情况当成花边新闻登了出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战事进入夏天以后形势对于新罗已经越来越不利了。此时开始有些报纸提出是否大唐应该出面对三方地战局进行调解。 这种言论出现后立时便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和参与。一时之间几乎所有关注时事的报刊都表出了各式各样的言论。大部分都认为大唐应该有所动作但究竟是采取何种方式却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除了长安的各家报纸之外各大书院地学刊也对三国地战事给予了相当高的关注。对大唐究竟应采取何种方式应对时学刊与报纸地反应不尽相同。各家报纸大都认为大唐应该直接出兵干预尤其一些比较偏激的评论者甚至认为大唐应该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大兵压境灭掉高丽永平此患。更有甚者认为干脆三国一锅端掉开疆拓土方为上计。 学刊相对要保守得多。除了极少数作者认为有必然直接出兵外很多人都认为还是先礼后兵方为正途。毕竟大唐建国不过二十余年真正平稳展不过十几年的时候。在此时冒然出兵并非最佳时机。 外面吵得轰轰烈烈卢鸿则继续过着他平稳的生活偶尔到国子监转转大部分时间猫在家里。而且现在《暗香》的主编也换人了新任主编正是重回长安的上官。只是双方似乎有了默契一般二人除了最开始曾有一次相当平淡的接触谈了一下《暗香》的情况外之后便再未见过面。 上官是陪着参加今年科举的上官庭芝回来的。上官庭芝运气还算不错顺顺当当的过关斩将中了进士又被钦点入了弘文馆。虽然现在还年轻但将来前程却是不可限量。 这一段李治来得明显少了许多。李世民为着培养李治的政务能力已经开始带着他在朝中处理各类事务。偶尔李治来时也经常拿一些时政中事来请教卢鸿。当然话题中也少不了高丽三国的战事。 “前几天新罗女王的国书已经到了。书中言道战艰国危请大唐念其久为臣国施援手。父皇似颇有意只是群臣议论纷纷一时未能骤定。”李治皱着眉头说道。 “哦?”卢鸿想不到新罗女王的书信居然这么快就到了不过再想想这场战事打了也好几个月了也是差不多了。他问李治道:“那依太子之见当如何处置为善?” 李治愁眉苦脸地说道:“父皇也曾询问于我。我言道新罗久臣伏我大唐而今逢此存亡之机大唐若束手不问难免失信于人;高丽穷兵黩武侵陵邻国若听之任之或有放纵之嫌;只是兵者国之大事未可轻动。其中利益关系尚需斟酌。” 卢鸿心中暗叹李治此番话按其年龄倒也算有见识。只是最后之语孰少雷厉风行之姿无论战与不战哪能这般鼠两端。李治素少决断遇事犹豫不绝非为帝者应有之性。看李治这般形象估计是挨了李世民的批了。 果然李治接着说道:“父皇听了却颇为不满训了本王一顿。我去问舅舅应该如何应答舅舅道父皇意欲出兵高丽因此我说尚需斟酌违了其意自然会惹得父皇不乐。” 卢鸿听了并未出声。长孙无忌这样的老油条哪会不明白李世民的想法及李治的缺点。但对李治却不明言只以与李世民思路不合来解释怕是另有打算了。 想了一会卢鸿才缓缓说道:“国家大事太子道尚需斟酌自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若太子日后即位遇此情形当如何定夺?” 李治呆了一下脸色微红地说道:“此事我却没有想到过。想来父皇龙体康健尚在盛年无须我为此打算吧。” 卢鸿严肃地说道:“太子此言大错。既已身为国之储君怎可存此得过且过之心?若一直这般下去圣上如何放心将天下交于太子?” 李治楞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明白卢鸿话中之意不由问道:“啊原来如此。父皇今日批评之意乃是指本王缺乏决断可是么?” 卢鸿点头道:“三国相争我大唐愿出兵就出兵不愿管他就不管他决断全在我手。如此之机太子尚这般犹豫难定圣上自然会点醒殿下了。当时殿下若能力持己见无论你说战或不战圣上都不会生气的。” 李治如梦初醒哎呦了一声道:“哎原来这样。舅舅说完我还想写一道关于建议出兵的折子呢只不知是不是会晚了。如此说来只怕写了父皇依然不会满意。那我该如何是好呢?” “想知道么?”卢鸿面带微笑。 “想啊。”李治听闻卢鸿此语不由大喜。 “这也容易只要你把从我这顺走的杜鹃根给我拿回来立马为臣便告诉殿下解决之道。”卢鸿笑得更加灿烂。 第三十章 组阁了 贞观十八年七月将作大监闫立德奉大唐皇帝李世民之命于洪、饶、江三州起造军船四百艘为远征高丽进行准备。州都督张俭帅幽、营二都督军先出辽东观其形势。与此同时各家报纸远征大唐的呼声也额外的热烈在许多人眼中如高丽这般小国举大唐之力出击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一鼓可擒。 然而进谏李世民的朝中大臣亦不在少数如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绩以及褚遂良等得臣异口同声地反对此项战事。尤其是以前诸事均给人以软弱无主印象的太子李治一反常态地数次上书力谏李世民不应匆忙出征。 李治之所以一下子这么有底气原来在于其太子府这一段以来的新动作。 此时李治在自己书房中看着手中的折子脑海中却不由想起当日卢鸿的话语来。 “太子殿下应该明白圣上的不满并非针对殿下对出征一事的具体看法而是殿下处理事务的态度。当此情形或殿下冒然改变方针进言只怕圣上更会对殿下产生随风摇摆、缺少主见的恶劣印象岂非雪上加霜。因此按为臣计殿下先要做的并非向圣上表现态度而是要做出具体的改变令圣上看到殿下的动作。” “动作?”李治有此糊涂地道:“师尊何以教我?” “殿下虽然英明神武。但毕竟年纪尚幼且经历不多。何况古人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今圣上也推崇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因此为臣认为既然现下太子尚无力独断纲行那便扬长避短。仿照当年圣上天策府之例组建自己地幕府班底以求集思广益。但有重大事项均由幕府中群策群力提出各类参考意见及解决方案之后择其佳者呈于圣上。自然便少出差错。就是圣上得知也必然高兴殿下能知人用人善采诸长了。” 李治有些犹豫地道:“如此能行自是甚佳但建府一事。父皇会不会……” 卢鸿心中明白李治的意思当年李世民便是靠了天策府的实力才有玄武门之变登上了天子之位。若李治也全盘照搬难保李世民心中不会存疑。 卢鸿笑道:“殿下匆忧。虽然这幕府是仿天策旧例但其规制全然不同。天策府诸将文武全才内可定策执行外可领军出征权力颇大。太子这幕府。全然不参与执行只管整理信息、分析判断并提出建议便是如同太子的一个智囊团一般。便是圣上得知。必然也不会怪罪的。” 李治果然听了卢鸿之言在府中设立幕府分为内外两阁。内阁便是李世民指给他的几位朝中重臣如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以及卢鸿并在其中;外阁却是由其自己选定地一些忠心的学士。以及卢鸿为他从国子监及太极书院中筛选的有各方面长项的精英之材组建而成。其主要工作。便是每日由朝廷内部消息以及各家报纸上报道的消息中挑出需要李治重视的内容。经过整理、归纳、分析后形成文字材料并附上简单地说明及方案之后报于李治。在一些比较重大的事项上也会提出多种解决意见以及需注意的问题供李治参考。一些特别重要的李治便会拿来与内阁诸老相商。 如此一来果然立竿见影现在李治再与李世民讨论起一些大事来心中有底口中言语有理有据一下子便如换了个人一般。 李世民知道这些情况之后并未言语。但对李治地表现较之从前显然是满意了许多。 当闫立德奉命造船的消息传开后李治的外阁经过连续一段时间的工作已经为李治对出战高丽一事拿出了一份相当详细的参考资料出来。这套资料可以说是集目前大唐对高丽信息掌握之大成几乎包括了相关的方方面面其中引用了大量的数字具有极强的说服力。通过反复对比各种方案的优劣幕阁给出的最佳选择应该是以威震之以势压之若仍不见效则以大将精兵快出击打击其气焰迫其臣服是为上策。 若朝廷下定决心欲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则应先期支持新罗暂不投身其中。之后暗中调动人马按兵不动。在新罗灭亡之后挑动高丽与百济再起战火。大唐坐山观虎斗最后突然出手一举平定三国将其纳入大唐领土建郡驻兵。此法虽然投入巨大耗费时日但亦为后世开立基业解决隐患。 而现在大张旗鼓地出击时机并不合适。打下来后大唐也难得利益徒费人力物力全为他人作嫁实在是不智之举。 李治便按照外阁提出地建议又与内阁几位重臣商议后写了一道非常长的折子呈于李世民。李世民看过之后沉思了很久最后终于置于袖中未一言。 之后李治数次进言虽然李世民均对李治相关见解赞赏有佳但出征之意却从未动摇。 李治坐在卢鸿对面脸上神色略带沮丧。 “便是如此父皇虽然称赞我最近颇有长进置阁之法是为老成之策但在西征一事上却不肯听从本王的建议。” 卢鸿听李治诉完苦脸上淡然无波只是轻轻说道:“殿下无须沮丧。西征高丽一事无论成败于我大唐根本并无太多影响。想来圣上心中早有定计若想凭着太子三言两语便能令圣上改意本是绝无可能之事。” 卢鸿之言其实李治也能想到。李世民是何等人物自少年时便征战天下。初登基时更曾只身独领数骑面对颉利数万大军。彼时朝庭上下可说举朝反对而李世民终凭一己之力只语退却番兵。因此在这等时刻就算他认为李治分析得或有道理但内心深处依然是只肯相信他自己。 此时形势并非谁能左右得了地。李治只不过是受卢鸿指点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在李世民面前表现一次自己的个人形象因此额外希望得到认同。偏偏此事李世民是不可能听从他的意见的因此李治觉得颇受打击心中有些失落也是很正常的事。 卢鸿也不说破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事已无可挽回殿下便收束心情不再多费心思了吧。这几天圣上忙于出征之事估计也少不得你随侍左右。公务繁忙之余寻些闲暇还是多多放松些才好。” 李治这才从失落地情绪中振作一点说道:“师尊一说果然我也觉得这一段实在是有些乏了。不知师尊你最近可又有什么好玩艺没有?” 说罢眼睛溜溜地便向四周打量开来。 “去你地!”卢鸿看了李治这番作态也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最近可是没空做什么东西。上官庭芝这些天光缠着我为他去寻套瓦当砚出来不然你给想想办法?” 李治一听为难道:“罢了那汉时未央宫遗迹所在现在是那胤国公府杨元静所居。若是我李家的府第不管是王叔公主我还都能有些办法。唯独杨家后人我若去寻东西反倒不便设法。这个忙我可帮不上。” 一听李治说起杨元静来卢鸿心中不由想起前时族中探到李恪府中曾有一名颇似杨元静地黑衣人到访一事不由顺着李治的口气说道:“哦?那杨元静便是前朝代王之子吧?算来还是吴王的亲舅舅呢?不然你去找你三哥帮忙或许也就成了呢。” 李治连连摇头道:“更不用说我那三哥了。他这人虽然一向性情不错但唯独与那杨元静合不来一向话都不大说的。其实那杨元静担个王爷的名字哪有人真当他是回事了不过是碍着面子弄个样罢了。不过这个杨元静也很稳当轻易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可是合了他这名字了。本王不过是怕担着个外议不便压他而已。”说着言语中口气上颇有些轻蔑。 卢鸿听李治说那吴王李恪与杨元静平素这番生疏之态心中倒隐隐认定他们之间必然有些不为人知之事。不然以李恪的八面玲珑哪会与他亲舅舅弄出这份生分的样子来给人看的。 “如此说来这瓦当砚怕上官庭芝是得不到了。”卢鸿摇摇头说道。 李治还没开口问怎么一回事说曹操曹操到上官庭芝又找上门来了。 “我的恩师您就帮帮忙吧。只要您肯出手以后做牛做马庭芝也感恩戴德。”上官庭芝给卢鸿和李治见过礼立时便转向卢鸿满脸乞求地说道。这一段上官庭芝见了卢鸿态度好得不得了一口一个恩师倒让卢鸿哭笑不得。 “不是我不帮忙现在哪还找得到完品的瓦当啊。还一下要两个?”卢鸿满脸无奈指着李治说道:“刚才我还和太子殿下说呐他都没办法。” 第三十一章 澄泥砚 原来上官庭芝得了郑家许亲后对这位当时慧眼纯情的没过门的未婚妻爱如珍宝。后来不知怎么地他这未婚妻从报上看到登出来的卢鸿为郑柔制瓦当双砚的故事颇为向往。结果上官庭芝就在未婚妻面前夸下海口到长安后定要向卢鸿也求来一对瓦当砚当做聘礼。 到了长安才现这事不好办原来自报纸上那瓦当制砚的报道一登出来立时市上瓦当价格飞涨尤其品相完好的更是有价无市。 本来唐时人对瓦当重视程度不够汉瓦当出土并不甚多。那汉时未央宫遗址便在此时长安城西北位置。虽然自隋时便已不是皇都所在但现在却为王府寻常人哪敢去里边挖掘文物。 如此一来市面上可见的瓦当便极少而且多是些残品。既然是要拿来赠送情人的哪能用残品来做。左右无法上官庭芝就缠上了卢鸿一口一个恩师定要让他帮自己解决这天大的难题。 看着对面上官庭芝失望的眼神卢鸿也有些为难寻思一会才出声道:“不然----咱们自己做两个?” 若是别人说自己做两个瓦当砚出来上官庭芝肯定是听也不听。但卢鸿是什么人物若说玩这些文房器物放眼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既然他说能做必然是有其道理。因此不光上官庭芝就连在一边的李治听了也不由眼中放光连声催问有何秘技。 以陶制砚由来已久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事实上在唐以前。陶砚的数量只怕比起石砚来还要多一些。只是那些陶砚工艺上确实还不太完善因此这些年来随着卢鸿提倡的石砚大兴陶砚反倒不见了踪影。 卢鸿既然决定了要烧那瓦当砚出来。自然不是想简单地仿两个瓦当而是想顺便将那澄泥砚制出来。也算完了自己集齐名砚的心愿。 澄泥砚如其名乃是以泥烧制的。之所以称为澄泥而不称为陶砚是因为其工艺与普通陶砚颇有不同之处。其成熟应在唐晚期至宋时大行顶替矿材枯竭地红丝砚。成为四大名砚之一直至后世均赫赫有名。 所谓澄泥传说乃是以两层布袋置入浪急翻涌的黄河之中。黄河之中浪卷泥沙经那两层布袋过滤内里淘澄的都是最细的泥质。一般需得一两年之后才将布袋中细泥取出再加入各类材质经多道工序。方能烧制而成。 此时自然不能真这般等一两年于是可怜的上官庭芝就获得一个新工作:淘泥。基本类似于后世泥瓦匠。当然有一点不同是没有人给他工资的。 “恩师。这淘澄一事不若委于下人便可了吧?”上官庭芝小心翼翼地向卢鸿建议道。只见他满身泥泞腰都直不起来了脸上泥桨汗水混成一团几乎看不清模样了。 “唉。此中真意。庭芝你尚未悟透啊。”卢鸿停止了身下摇椅端起一边地茶杯喝了一口道。 “哦?”上官庭芝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却不知如此一来更是一塌糊涂:“恩师此言何意?” “嗯嗯这事么且听为师与你慢慢道来。”卢鸿眼光遥遥地投向远空悠然说道:“话说曾有两夫妻男人名唤赵孟妻子名叫管道升。二人不只才貌相当更是情投意合可说是一对神仙伴侣。” “只可惜光阴催人这管道升虽然美貌过了中年亦无复昔时风采。赵孟便动心欲纳一美妾。管道升闻了也未多言只是亲手做了两个泥人并一张纸送于其夫。赵孟看罢一时感怀于心纳妾一事就此做罢。” 上官庭芝眼眨了几眨才问道:“不知那管道升在纸上写地什么?” 卢鸿淡然一笑道:“却是一俚词: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上官庭芝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大声道:“我明白啦。这方砚却从头到尾都只要我自己动手。恩师你只看着帮我便是。” 卢鸿点点头看着上官庭芝如打了鸡血一般起劲地淘着泥微微一笑道:“如此你便细细淘吧。淘得越细那砚质便越宝贵。不然人都叫淘宝呢。” 看着上官庭芝卖力地出着若力卢鸿倒有些无聊起来。这处淘泥的所在正是他这府院后身一旁便是了然提到的那处小院。前些时候已经着下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只是卢鸿还没有进来看过。今天左右无事卢鸿一时兴起便独自转了进来。 这所院子并不甚大独处于府第一角倒是有些奇怪。按卢鸿想来或是那了然与情人幽会才特地兴建的吧。 入了小院慢慢走了几步看着四下里果然荒败得很了。院中的杂草虽然简单清理过但铺路地青砖都已经碎旧不堪门窗雕栏俱都剥落得白痕斑斑。 卢鸿在院中踱了两圈这才缓缓地走进了屋内。上房并不甚大陈设的桌案都已经渐渐朽了一边的矮榻上的锦垫估计已经被收拾出去露出的榻面上烂了一个大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气息。 案上居然还陈着一个水盂一支残笔想来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卢鸿随手拿起了水盂转身对着光线看了看倒是件邢窑的白瓷。或是放到后世估计……也值不少钱吧。 卢鸿正呆时忽然手中的水盂竟然断裂开来无巧不巧一下子掉在矮榻的窟窿里。又深深地传来两声响动想是又摔得粉碎了。 卢鸿一惊随即便明白过来想是这件水盂本是有伤地残器又在这里放了这久。如今自己拿起。吃不住力一下子便断开了。 只是令卢鸿疑惑的是。那半边水盂掉下去地声音有异闻着那动静竟似落入地下。莫非这床榻之下还有什么机关不成? 卢鸿想了想没有声张。只是伸手用力缓缓拉开那件矮榻。随着沙沙地声音矮榻慢慢地离开了原地现出其下地一张木板来。木板上漏了一个大洞黑乎乎地不知其下有多深看来下边竟然是一个隐密的地洞。 原来这地洞便藏在矮榻之下。由于窗户失修雨水飘入积于榻上木材渐渐坏朽。面上漏了一个大洞又滴于其下连遮挡洞口的木板。也都朽坏了。今日无巧不巧卢鸿手中水盂断开居然便掉落其上砸穿了木板使这密洞被卢鸿现。 卢鸿弯下腰。用力地抬起了那块木板。把它掀了过来“啪”地翻在地上。立时腾起了一阵尘土。下边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味道一下子涌了出来。 在院外地洗砚远远听着似有声音连忙跑进院来问道:“少爷?怎么了?” 卢鸿一听扫了一眼地下地洞口出声道:“没什么走吧。”说罢便快步出了屋门顺手掩上又对洗砚道:“你寻个锁将这院门锁了告诉家人没事不要到这院里来。” 洗砚点头应是也不多问随着卢鸿一同出来。 上官庭芝一直淘到天色将晚才结束了这项艰苦地体力劳动扶着腰蹒跚而去。 第二天虽然疲乏欲死可上官庭芝还是坚持着来到卢鸿府上继续他未竟地制砚大业。 淘好的细泥还要掺入黄丹之类物质此外卢鸿还特地命人去买了一包天冰回来掺入其中。 上官庭芝看卢鸿做这些颇为好奇。天冰一般是画壁画时掺入使其生辉的在砚台中加这东西难道就为了能反光漂亮么? 卢鸿摇头道:“庭芝却是说错了。你可见过上等砚材每对阳光侧看时其上星芒点点。那是砚石之中均含有一种称为绢云母的东西。这天冰事实上就是那绢云母。有了它砚台才能墨上佳。这可是你师傅我地独门秘技轻易可不传外人的呵。” 就如制墨一般这泥团也要反复击打坚细方能制出佳砚的。因此上官大公子就从淘泥工便成了捣泥匠。结果就是离开之时腰都直不起来了。 好容易泥阴干后到了雕刻这一环。若按卢鸿之意反正自己手头有一件瓦当砚直接翻胚也就是了。但上官庭芝受卢鸿启声称不管如何粗陋也要亲手完成这一对砚台。卢鸿想想倒也是这意思便未再拦他只是将自己的瓦当砚取了给他做样本便由得他去搞了。 澄泥砚比之石砚的一个优点就是雕刻起来相对方便一些。至少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容错性要高得多了。由于上官庭芝受卢鸿的鼓动坚持要自己完成这件大业因此反复花了不少功夫来刻成泥胚。 也不知花了上官公子多少力气总算把这两方澄泥仿瓦当砚做完了。虽然在卢鸿看来可说七扭八歪基本是不及格但看上官庭芝这大少爷天天弄这泥团累得都瘦了几分也不便多做批评。直接便着人送到少府监着人烧制。由于怕人掌握不好火候卢鸿还专门写了个条子命人一同送过去。 一般说来烧制陶瓷等物温度要求不尽相同。如陶器一般不足1ooo度而瓷器一般要12oo度才可。而澄泥要求的温度恰在二者之间。唐时可没有温度计全凭工人一双眼睛来判断。因此卢鸿专门嘱咐找个老师傅给看好了免得温度掌握不好烧不成功那可又得让上官庭芝再忙活几天了。 第三十二章 偷情之路 沿着洞中倾斜向下的阶梯卢鸿慢慢地走下去。虽然此时正是正午时候但这处房屋本着前朝传统模式建造窗口并不甚大室内光线不算太好。何况洞道幽深走不几步便已经暗黑一片。 前边开路的洗砚手中的火把也只能勉强看出脚下由于久无人来虽然通了几天气依然满是潮闷的气息。这地道一直向斜下方伸去所幸不算太矮伸直腰亦能站立。四周俱是用砖砌就由于空气潮湿砖面上都是湿漉漉的。 又走十几步只觉得四壁越潮湿砖面上都可见凝成的水珠。细看脚下洞的两侧墙下各有一道水沟显是当时修建时便考虑到这一情况为着将墙上滴下的水流引走而修造的。 如此数十步后路面渐渐变得平坦起来两旁的沟中已经满是积水时不时便有滴哒滴哒的水珠滴落之声传来在这一片幽静的深洞之中更显得清晰可闻。 现在卢鸿与洗砚已经分不清是向哪一方行走只知道是一直向前又过了许久才渐渐地向上斜斜行来估计是快到了地道的另一头。 洗砚在前边怕卢鸿脚下滑便伸手扶着卢鸿上前。这地道两人并行略有些狭窄好在主仆二人身材都不是肥胖的体型倒也无碍。 前方依然是黑暗一片脚下路渐次升高。到最后眼前出现了如下来时地台阶这地道终于是到头了。 洗砚在后边举着火把卢鸿轻轻地走上台阶到得上来才现这出口并不是如入口般由头上出入而是在尽头似有一个暗门挡在面前。卢鸿借着火把之光查看只见这暗门应是推拉打开的。一侧正有一条暗缝。只是都已经被灰尘满满塞住。 因不知出口是何所在卢鸿也不敢便强行打开。他示意洗砚将火把拿到一边自己将簪子一点点从门缝上掏挖不久灰尘剔去一丝光线透了进来。一见这道光线主朴二人不由同时透了一口气。 把眼睛贴在通开的小孔上。卢鸿打量了一下外边的情形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目光所见正是自己当时绘的那幅墨竹! 这件竹子乃是前次卢鸿在衡阳公主府上休养时临行前所绘。上次卢鸿曾在衡阳公主的密室中见到悬于墙上。如此说来这处密道居然是穿过自己府前大溪直通到衡阳公主的府里来了而且其出口竟然是直接在衡阳公主地闺室之中。 卢鸿了一会呆。衡阳公主这处府邸。按其规模应该也是前朝皇族地庄园。既然这处秘道通到了这里来估计当年了然那位秘密情人的身份。也大不寻常呢。 卢鸿又看了看此时衡阳公主应该并未在这处密室之中。这才转头对洗砚示意主仆二人又顺着原路返了回来。 出了洞口卢鸿与洗砚一齐动手。将洞口恢复如初。这才说道:“洗砚明日你便着人将这院子整理出来。正好前时因为咱们府上修整未竟我那卧室书房都先混在一齐。这次便将这小院子改做我的卧室。只是这间屋中先不要着外人进来待家具到后再做安排。” 洗砚满脸疑惑适才他虽然未上去观看大致也能猜到应该是在左近别人家府第的位置。现在公子居然要把卧室搬到这密道房中来难道难道……洗砚一时浮想联翩脸上表情甚是精彩。 卢鸿见了这小子这份德性就知道他不定想什么好事呢笑着骂道:“一脸鬼笑想什么呢!还不快给少爷我办事去!” 洗砚嘻嘻笑着便向外跑去还一路说道:“少爷放心小的定然尽心竭力绝不会误了少爷的好事。” 卢鸿只是摇头看洗砚已经跑了出去自己也便出来锁了门离开。 “恩师大人啊你说行不行啊?不会烧坏了吧?”上官庭芝满脸地焦急与担心眼中又隐隐的几分兴奋与期待。 “呵这个事啊为师也说不准。不过你放心就算是烧坏了为师就帮你再做再烧直到烧成了为止!”卢鸿大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气概。 “啊?还做啊。”上官庭芝清秀的脸上霎时笼上一层苦色:“我的恩师大人啊上次做这两个砚又淘又捣的我这腰都累折了三天没直起来。要再来一次可真要生生累死了。” 卢鸿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育道:“出息!为了讨好老婆就得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腰疼了吃点肾宝就全好了。” 上官庭芝不明白肾宝是什么只是也不敢多问只得一脸苦色地远远看着窑边忙碌的匠人心中暗念孔圣人啊快保佑学生吧。 原来今日是上官庭芝所制澄泥砚出窑。除了上官庭芝亲手做的两方仿瓦当澄泥外卢鸿也顺手做了几件一同入窑。 这边还没出窑呢忽然闻得身后人声喧哗二人回头时却见一大堆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只见闫立本、褚行毅以及卢齐卢平一同过来老远见了卢鸿便齐声问候。 卢鸿心中惊讶见过后问闫立本道:“闫大人不知今日怎么诸位一齐跑到这窑场来了?” 闫立本道:“闻知公子新创泥砚今日出窑我等自然要前来观摹了。只是立本也心中不明公子这泥砚与陶砚、瓷砚有何区别么为何单以泥名之?” 卢鸿心下奇怪口中说道:“确实略有分别一会大人便可知晓。只是诸位如何得知今日烧作泥砚的。莫非是庭芝你……” 上官庭芝见卢鸿看向自己连连摇头道:“自然不是了。我这几天和泥累得半死哪有精神再说这些?” 闫立本还没说话只听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道:“哈哈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吧。卢公子不要着急在下帮你出窑来了!” 卢鸿急回头时只见远远跑来正是褚遂良李治也同时行来一众侍卫宫女后边紧紧跟随。 天烧块砚台至于这么大的排场么。 卢鸿连忙迎上几步先见过李治再与褚遂良见礼之后看着李治道:“先时臣还心中疑惑不知闫大人等如何得知此事。看来是太子殿下代为宣扬了真让卢鸿不知说什么是好啊。” 李治好象全没听说卢鸿话中地意思绝无不好意思的神情点头说道:“正是。庶子大人又创新砚乃我大唐艺坛佳话。李治身为弟子自然要广为宣传竭力宏扬了。师尊不必言谢一会得了新砚有事弟子服其劳李治自然会代师先行试过。” 褚遂良、闫立本等均大急一个个上前道:“太子千金之体磨墨试砚的事便不要亲自动手了还是我等服其劳吧。” 卢鸿咳嗽了一声说道:“这制砚之事啊还真少不了诸位大人、诸位兄弟。不然太子殿下褚大人闫大人诸位今日烧砚乃为庭芝赠美咱们总不便夺人所爱吧?明日在下家中再开场面请诸位同制砚坯再烧一窑如何?” 上官庭芝开始满面惶急待听了卢鸿这话不由大声叫好更将卢鸿讲的泥人典故述将出来一时场中诸人连声道是约定明日便到卢鸿府上共制新砚却没注意到上官庭芝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边才商量罢了共同制砚之事那一边地窑工已经开始出窑了。虽然熄火时间早过但初开时还是热气逼人众人只得远远等着。过了些时候才见署令带着几位工匠搬着烧就地砚台过来。 这署令性赵本名叫会。因为满脸的大胡子众人皆叫他赵胡子若说烧窑造器本也是一等一地高手。只是为人不善交往年纪不小还是小小署令。只见这赵胡子自己手中也拿了一件小砚台一边走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直到近前来才现褚遂良、李治等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拜见。这时众人接过这几件澄泥砚细细看时不由赞不绝口。这澄泥砚虽然是以泥烧就但其质地坚细润洁竟然不减上等砚石。更有一项妙处因为其中掺了不同的东西颜色亦是各不相同。或红或黄或青或紫色彩炫烂美不胜收。上官庭芝两方砚分别烧成了蟹壳青和鳝肚黄虽然手艺略生嫩些但那砚质确是极佳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一旁的赵胡子也是心痒难忍见卢鸿为人和气也不顾身分有别过来施礼道:“小人在这中尚署有年确是未曾见过卢大人烧得这等奇物。只不知其中有何关窍小人不敢妄求大人秘技只愿能指点一二便感恩不尽了。” 一边众人闻了有几人便皱起了眉头。卢鸿却不以为忤微微笑道:“赵署令若感兴趣在下还要烧些东西明日便请到鄙府一同观摹便是。早闻说署令于陶瓷烧造极有必得正好一并交流。” 赵胡子闻言大喜满脸的胡子高兴得都要翘了起来连声说道多谢欢天喜地的先去忙他的活儿去了。 第三十三章 亲征 次日。 卢鸿府上热闹非凡不只是褚行毅与卢齐卢平都到了府上就连高阳公主一众都跑了过来。 昨天上官庭芝转述了泥人的故事以及他为着未婚妻不惜亲自淘泥制砚之事被新闻敏感度极高的褚行毅听到后自然对此大感兴趣。更兼他那《艺苑掇英》本以艺事为主澄泥砚新创正是大好的题材。因此他们一众人早早都跑来府上一为自己动手体现制砚。二为现场采访准备专刊。 高阳公主则是听了李治的话音才带了一众女编缉前来了。应该说记者们女士对砚台的兴趣略低一些但对卢鸿讲的故事就投入得多了。诸位女编也存了和褚行毅差不多的心思自然也是要在自己的《暗香》中做个专题了。 只是衡阳公主和上官却均未曾到来。据说衡阳公主这一段时间似乎颇为忙碌甚少见到她的人影。而上官却是身体不爽因此未至。 另外少了两个人却是褚遂良和李治。按说这等事情他二人是绝不肯缺席的。只是今日李世民召集政事堂商议大事他二人均被唤去。因此二人还颇为遗憾专门命人送信道是改日定要再来府上亲手试制澄泥砚。 “啊?”褚行毅苦了脸道:“先生难道制砚还要和泥吗?” 一众衣裳鲜洁的客人们在泥盆前愁眉苦脸。 “不和泥哪来的澄泥砚嘿嘿。”上官庭芝一脸开怀的表情。 “只是我辈追求乃是艺术之道怎可行此和泥之事?” “否否诸位万勿有此错误观念和稀泥也是艺术。”卢鸿非常认真地纠正道。 “圣上此事尚需再三考虑呀。”褚遂良大声说道。 两仪殿内李世民对面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绩肃然而坐。李治侍立于身后。只有褚遂良站在殿中脸色微红。大声劝阻李世民打消东征高丽的计划。 看坐上李世民沉吟不语褚遂良脸色更是激动上前一步道:“圣上而今中原清平四海安宁百姓方安居乐业。陛下威望日显正是开启承平盛世之时。如远渡辽海远讨小夷胜只得扬威虚名而空耗国库。损伤兵马;若一旦有些许挫败更伤及国体威望安危难测。愿我主三思!” 李世民初时未出声但闻褚遂良道若有挫败之言却不由露出不悦之乐。到褚遂良说完双眉一振道:“盖苏文有杀君大罪又违朕诏命侵暴邻国。若听之任之。我大唐威严何在?怎能不讨?” 一侧的长孙无忌眉头微皱却未出言。李世绩却冷笑两声道:“褚大人!你所说那些长他人志气的话也不知是何意思?别说他小小高丽就是当年北地胡人。东西突厥何等猖狂圣上天兵一至不也是冰消瓦解么?咱们大唐的天下就是一刀一枪拼出来地。若真等着你这些个书生坐谈那也不用打了。” 褚遂良听了这话。气得脸色一时白。声音颤道:“李大人你我二人同殿为臣。为着都是大唐江山事业怎么可如此出言不逊?” 李世绩昂头对着李世民道:“陛下当时薛延陀入侵陛下欲要兵穷追便是听了魏征之言以至坐失良机否则哪有今天的麻烦?今日之事正当快刀斩乱麻引兵东击永绝后患!” 李世民听了李世绩之言不由呵呵直笑道:“还是懋功深知朕心啊!想当年朕亲领麾下诸将东征西讨纵横南北铁血烟尘怕过谁来?而今我大唐立国已有多年兵强马壮难道一个小小高丽倒怕了他不成?只不知众位爱卿还有何言啊?” 房玄龄听了连声说道:“陛下圣明!那高丽小国我大唐若欲征讨确无何顾忌可言。李大人适才所言大壮我盛唐军威啊。只是褚大人所顾虑也是精忠体国稳妥之见。无论征与不征均由陛下一言决之可也!” 房玄龄此语说罢殿上诸人表情各异。 原来这位房大人不管何事几乎都是拿出一大堆主意来几乎不会明确出任何一个观点。因此哪头也不得罪从来都是老好人一个。今天见褚、李二人火药味渐浓又是祭出和稀泥地法宝了说了半天还是和没说一样。 “嗯这个房大人说得甚是有理。征与不征还是陛下圣决好了。”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说道。 “呵呵好既然众卿均如此看法朕便不再迟疑了。便着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懋功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共起兵十万朕亲提大军御驾亲征!众爱卿但看朕如何击破敌虏荡平高丽!” 众人一听尽皆大惊不由齐声道:“陛下不可!” 褚遂良排众而出大声说道:“陛下若果欲征讨高丽但派一二上将数万雄兵便可平定夷邦如何便以万乘之躯亲临险境?” 李治跪下抱住李世民腿说道:“褚大人所言极是。父皇身负家国岂可为了番夷小国远涉万里?万请父皇打消此念再做计议。” 长孙无忌、房玄龄也是齐声劝阻就连李世绩也说道:“陛下杀鸡何须用牛刀?便将这小事交于咱便可陛下只坐观世绩为您将那盖苏文抓来献于阶下!” 李世民轻抚跪于身侧的李治头顶微微一笑从坐上站起身来又将李治拉起。李治紧紧抓住李世民的袖子张嘴欲言却被李世民举手止住。 “诸爱卿此事朕心已决。自立国以来灭高昌败吐蕃遂突厥均是有劳诸卿。数年未动筋骨莫非诸卿便以为朕已然老了不堪言战不成?朕本是马上天子此次便请诸卿束手看朕手段便是!” 听李世民话说得斩金截铁言语中不容驳回殿中诸人互相对视都流露出无奈之色。 “右庶子大人视此事当如何着手?”李治满面愁色对着卢鸿道。 此时卢鸿书房中除了卢鸿与李治二人还有褚遂良坐在一边面有愤色。 “此事便是怪那李世绩成天喊他那点军功才把圣上激得要去亲自打高丽了。”褚遂良看来确实是被李世绩气坏了此时说起来依然愤愤不平。“从一开始军方那几个老家伙就叫嚣着打打打这回圣上亲征了他们除了喊两声不劳圣上动手之类的不疼不痒的话就没真正劝过圣上!” 卢鸿轻叹一声道:“实事求是地说此事倒确是怪不得李世绩大人也不怪诸位军界重臣。毕竟御驾亲征这种大事除了陛下本人谁也不可能做得了主的。” “那你说怪谁?”褚遂良双眼一翻道:“总不能怪圣上吧。” 卢鸿道:“怪地话也只能怪圣上----一直以来圣上军略武功便是我大唐军神李靖大人也略有不及。事实上只怕大唐军方对圣上的信任程度要过对自已的信任程度了。因此当圣上的意见与军方有不符之处时他们本能地便会以圣上的意见为准。” 李治听了眉头更是紧皱道:“昨天我又召集外阁共议此事他们给我提了方案是说动李靖与尉迟敬德大人来劝说父王我还觉得颇有希望。如此按右庶子大人之言怕亦是徒劳无功了?” 卢鸿点点头叹道:“正是如此。其实便以文臣而言也不过认为远征高丽难见其利无此必要罢了。其实以卢鸿看来只怕这次东征难讨得多少好处来。” 李治与褚遂良一听大惊李治问道:“右庶子何出此言?莫不成我大唐雄师还会败给那高丽不成?” 卢鸿摇摇头道:“以我大唐实力败自然不可能败。只是此次远征路途遥远。大军粮草转运不易。何况高丽地方地处北方可战之时不过数月便天寒地冻难有所为。以卢鸿看来我军攻城拔寨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若想一鼓而定毕竟难为。” 李治不服气地说道:“这却不一定。当年攻打吐蕃、突厥不也都地势艰难咱们大唐都打得他们服了。再说庶子怎么就知道不能一鼓而定呢?以前父皇平定刘武周、窦建德之时都是势如破竹几战便定乾坤。” 卢鸿道:“这却是不同。当时吐蕃、突厥扰我边境劫掠烧杀不打无法安民立国。虽然征战时多费兵马财帛但却赢得四境平安算来自然是合适地因此不打不行。那高丽远在辽东之外本非心腹之患打不打无关大局因此一旦折损人马只怕必有班师之念。若派将远征或可做长久之计。既然是天子远征哪能久滞不还?何况高丽虽然自古为我属国但向为夷属民心难说必然思归大唐。与平定刘、窦等乱党却是不同。” 李治听了虽然不服气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言语来。 第三十四章 西北望 李世民亲征的消息被各报纸披露出来以后引起了大唐从上到下各层次的振动。与前次讨论是否有必要东征高丽不同对于李世民亲征的看法各家报纸刊物是以反对的声音居多。 在过了几天之后的官报上李世民破天荒地亲自写了一篇诏文登于报来说明自己决定亲征高丽的看法。这件诏文中言道:“高丽盖苏文弑主虐民情何可忍!今欲巡幸幽、蓟问罪辽、碣所过营顿无为劳费。”又称:“昔隋炀帝残暴其下高丽王仁爱其民以思乱之军击安和之众故不能成功。今略言必胜之道有五:一曰以大击小二曰以顺讨逆三曰以治乘乱四曰以逸敌劳五曰以悦当怨何忧不克!布告元元勿为疑惧!” 同时官报还非常谨慎地采用了几位朝庭重臣的观点大多数比较客气但其中马周、褚遂良等的观点还是比较激烈的提出了反对。据说这几篇文章得以表是经过李世民点头才被刊登的。对于李世民有这样的气度还是得到了很大程度的认同。 官报出台后更是引起了各家报纸空前热烈的言论。许多报纸都特别邀请各地学者名宿及朝中、军方中人对此表观点。此外各书院的学刊以都围绕此事出了多版专刊。 在部分报纸以及军方中人的观点中只有少数支持李世民亲征地行为。但大部分报纸以及几乎全部学刊。都对此提出了强烈的反对并坚决要求李世民采纳此意。尤其一些本来就反对东征的这一次更是反对得异常坚决。 “父皇昨天看过各家报纸杂谈后只是微微一笑即置于一旁。另在政事堂会上父皇已经安排。明年开春便要远征。在亲征期间朝中大事由房玄龄大人主持李大亮为副。李治则要与父皇同时起程从洛阳至定州。再之后。由舅父与李世绩大人相陪父皇率兵直到幽州远出柳城;而治则留守定州由太傅高士廉、詹事张行成等人的辅佐下同掌机务。事已至此。只怕确是无力回天了。”李治坐在卢鸿的书房中颓然说道。 卢鸿心中反复盘算。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李世民这次东征难说得了什么好处最后基本是无功而返。在卢鸿看来。固然有异地作战、准备不足以及部分战略上失误的原因其实最关键还是由于李世民亲征导致战术相对保守不敢行险的缘故。事实上单说东征一事若真能趁着三国混乱之时开疆拓土并非不可为。 想了片刻才对李治说道:“圣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此事确是难以挽回。不过其中有些事还是应该可以规劝的。如太子殿下留守定州由房大人在京中居守一事。似有不妥。不知长孙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李治迟疑了一下说道:“父皇提出此事时几位大臣都似有顾虑最终未有人反对。” 卢鸿心中一叹。李世民劳师远征。没有一年半载。怕是无法回来。但不令李治暂领国事反将其调至定州。长安城内。由房玄龄主持政务。这样的安排确实有些太过显眼了。看来李世民对李治也是无法完全放得下心方才做出这样互相制约地安排来。 这样的安排表面看来似乎没有特别的不妥但事实上却存在相当的隐患。若是一切平静按部就班自然平安无事。若真有些风吹草动或紧急情况只怕会出现尾难顾地情况。更何况卢鸿也担心目前本有些暗流围绕李治欲有所为。如此安排怕是易为人所乘。 只是这番话卢鸿自然不能向李治明言。若想一切无恙最佳的莫过于想办法让李世民打消亲征的念头。卢鸿也想过几个主意总觉得风险有些过大因此也一再迟疑。事到如今说不得也要试一试了。 卢鸿又想了想才问道:“那吴王殿下呢?圣上可有安排?” 李治说道:“父皇也专门说过了待本王陪着父皇起身前往洛阳时便要使三哥回他封地去。这次三哥未再多言已然奉旨准备归程了。” 卢鸿点点头。李世民如此安排显是考虑得颇为全面了。不然将李治安排到定州却让李恪在长安呆着确实也太不合适了。 卢鸿想了想又说道:“圣上命太子留守定州虽是稳妥之计但其中另有不妥之处。前次太子曾言欲说动李靖大人与尉迟敬德大人相劝不知可以下文?” 李治摇头道:“听了庶子大人分析后李治也觉得军方人物劝说父皇无甚可能。因此并未动议。” 卢鸿道:“虽然若想请二位大人劝说圣上打消东征之念难以实现但若说动圣上改变国中安排倒有可能。据卢鸿听闻薛延陀似又将有异动不可确否。若于此时大军远征国中无主又长安定州两厢安排似嫌未妥。” “哦?”李治眼睛一亮问道:“庶子大人此消息可准确么?” 卢鸿点头道:“其中变故千真万确那真珠可汗已然病故身后颇多争乱。此时乃是真珠可汗嫡子拔灼自立为多弥可汗狼子野心颇有异想。我大唐目前西北消息已然颇为通畅太子殿下不妨在此关节做些文章。” 李治连连点头说道:“如此大好若真有此事估计父皇也会另作安排。”说罢又有此沮丧地道:“只怕就是他目前未无动静总是难阻父王远征之计。” 卢鸿微微一笑道:“究竟有无异动还看太子殿下如何运行了。太子不妨将此事告于长孙大人只是需言乃是外阁所得消息。估计长孙大人必有妙计。” 两仪殿中。 “哈哈敬德这几年不见你倒有几分富态了呀。”李世民由座上行下来一把挽住面前老将脸上全是欢喜的笑容。 殿中老将便是大唐名将尉迟敬德只因他在前年时便已致仕还家因此不在长安。此次赴京再见李世民他们君臣之间别有情谊因此李世民见了自然欢喜。 此时尉迟敬德虽然面上满是皱纹胡须斑白但高大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昔双眼开合间精光闪烁一点也看不出此时已然年过七旬 “老臣再见陛下天颜不胜之喜。”尉迟敬德恭恭敬敬地欲要行礼却被李世民紧行两步拉住。 “敬德此时又非在廷上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来来来快坐下你我君臣好久不见却须述述别后之情。朕闻说你回家养老天天练丹服食可是有地?” 尉迟敬德黝黑的脸上透出笑容道:“陛下也听说了。老臣不是夸口这两年这炼丹的事可是大大明白了。你看老臣这身板还是这般硬朗。那练丹之事绝对是件好事。哪天老臣将家中所练之丹献于陛下试用便知。” 君臣二人述了一会别情李世民才又说道:“敬德你此番进京可是有什么要事?不然怎么扔下你的丹炉跑到长安来了?” 尉迟敬德点头道:“陛下猜得总是对的。这回老臣来却是想要相劝陛下这亲征辽东的事还须三思。何况使太子在定州长安、洛阳腹地空虚如有急变如何抵制?那东夷小国休足劳动万乘之尊不如另派大将亦可指日平定。” 李世民呵呵笑道:“这有何虑。朕已留房玄龄守长安萧守洛阳还有什么可以担心之事。敬德你若还可从军不若便随朕一同东征。朕执弓矢公执槊相随呵呵也不负当年之言!” 尉迟敬德听了也不由咧嘴笑了起来。原来当年李世民为秦王时引军击窦建德。李世民设计定伏单带尉迟敬德与数骑前去诱敌说道: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此时再提此事李世民颇有踌躇满志之态豪气顿生。 尉迟敬德说道:“陛下兵锋所指敬德便当一马当先。只是此次老臣却是闻道突厥那边似乎有些不稳当的地方因此赶来与陛下商量。高丽位在辽东与咱们大唐干系不大。那胡人却是心腹大患不可不防。若陛下点头便让李世绩那小子去打高丽老臣陪了陛下到西北转转。” 李世民闻了此言不由一惊。沉思片刻道:“敬德此言当真?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尉迟敬德说道:“老臣那家乡本地地书院有个搞啥地理之类一帮人。前些时候他们那有人去西北走过听说了一些消息。开始老臣还不太敢相信后来派得力的人去打探了一番果然是有些动静。这些胡人从来就不肯安定那个真珠可汗已经死了他儿子现在闹得乱哄哄的只怕有些要淘气的意思。”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还未见其动作么?” 尉迟敬德嘿嘿笑道:“咱们和胡人打了这么多交道还不清楚那些勾当?他们一撅屁股咱就知道他屙啥屎!” 李世民听了尉迟敬德这话也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声东击西 贞观十九年春天李世民亲提大军远赴辽东开始了对高丽的征战。 在此之前各家报纸铺天盖地地满是反对的声音但是依然没有改变李世民远征的决心。 只是太子李治没有按照最开始的计划留守定州而是依然留在了长安。政事由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共同辅佐太子李世绩随李世民领军同行。 旌旗飘扬盔甲鲜明一队队军队列于场上。在他们面前正是大唐天子李世民身着战袍左右两侧陪同的正是李世绩与特地陪行的尉迟敬德。在他们身后李治、李恪等人也来送行。 “唉又见儿郎们朕这心中也不由豪气顿生啊。”李世民心生感慨向着一旁的尉迟敬德说道。 “陛下可是想起当年来了老臣也没想到还有今天能陪同陛下再蹈敌阵呢。”尉迟敬德亦是一身戎装虽然须皆白却依然神威不减当年。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正是。朕此次亲征朝臣百姓不乏异议。嘿嘿想朕当年马上征战纵横沙场这军国之事么心中岂无定计。此次咱们君臣便好好地杀上他一场让天下人再看看我李世民手中刀可钝了不曾?” 尉迟敬德也咧着嘴哈哈大笑。 李治双手奉着杯酒上前道:“父皇亲征万里。孩儿留守心中不安。只愿父皇保重龙体。踏平边夷早奏凯歌。” 李世民伸手接过环顾四周大声说道:“好便待朕得胜归来之时再与诸卿痛饮!”说罢将酒一饮而尽眼中满是说不尽地豪情。 卢承庆府中卢鸿很难得地出现在了书房中。 听卢鸿讲完此次李世民东征的计划卢承庆脸上现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那么此次圣上东征。京中房玄龄、长孙无忌二位大人留守太子殿下想必早也明白了其中地奥妙了吧。” 卢鸿点点头说道:“此事本就是借太子之口提出的想必圣上对其这一段的表现也是颇为满意自然不会瞒着他了。此外只怕就是房大人、长孙大人能知道其中详情了。” 卢承庆微微一笑说道:“你这虚晃一枪。倒确是妙计。只怕你心中想的不光是西北那几个胡人吧。” 卢鸿呵呵笑道:“叔父自然是明白的。圣上假作东征欲要引出那个多弥可汗来自投罗网想来自此西北平定也是大唐之福。至于是否有人真想借此时机弄些手脚那可就是他自己倒霉可不是小侄有什么坏心眼。” 卢承庆心情甚佳。呵呵笑了起来。又道:“前几天吴王殿下送别圣上后便带着侍卫回返封地去了。只是一路上老夫也派人盯着未见其出头露面。便有途经的地方官员求见的也一律被挡了驾。这其中怕是有些文章呢。” 卢鸿嘴角浮起一丝略有回味的笑容道:“咱们这位吴王殿下若说英明武略那是不假地。只是却不想对手都是什么人。空自费了聪明。不知以叔父之见。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卢承庆面上浮起一份深思的表情说道:“此事按愚叔想来不过是两条路可走。一则武力逼迫李治下台。借圣上远在辽东之时强行登基效当年玄武门旧事。只是此时不同彼时李恪手中并没有足够的军队兵力就算是侥幸一时占住长安怕他也没有能力坚持得住。因此这一条路可能性并不大。” 卢鸿点头道:“确是如此。圣上当年天策府中诸将均是久经沙场圣上又极孚众望因此方可成事。以李恪目前情况看虽然颇有佳评但较之圣上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他倒也不全是笨蛋十有**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卢承庆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他便只能是设法使李治出现问题不得不被废下台。那长孙皇后三子之外他便大有希望了。据说方立李治为太子时圣上因不喜其软弱无主见也有过易李恪为储君地意思只是因为长孙无忌力谏方才打消了这念头。” 卢鸿点点头此事他也曾有耳闻心中也不无疑虑。便说道:“侄儿心中一直有些疑问便是那吴王李恪在原废太子一案后久滞京城不去明明是有所图谋。现在想想当时圣上忽然动念欲再易储君一事只怕其中未必无因。很可能与李恪有些关联只不过是计划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才导致这事没有进行下去。” 卢承庆皱眉想了片刻叹息一声道:“你如此一说倒是颇有可能。这一段来咱们针对李恪下了不少功夫却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我卢家在李治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若真再出些变动可就前功尽弃了。” 卢鸿一笑道:“不管他有何变化只要咱们盯紧太子不出事想来他也出不了什么花样。圣上临行前将左右屯营兵马均交给了太子又有房、长孙二位大人在侧还能翻出什么浪头来?” 卢承庆却不似卢鸿这般乐观摇头道:“虽说如此老夫心中总有些不安。你却须细嘱太子身边之人不可放松行踪更是须谨慎些不要如平时般随意。若无事时尽量莫再出城运动尤其你那府第就不要让太子再去了。” 卢鸿连连点头。卢承庆又道:“安州那边老夫也已经关照过了。虽然李恪不太可能真个从封地上起兵但也不能不仿些个。” 卢鸿惊道:“此事不会惊动他人吧?” 卢承庆微微一笑道:“自然。老夫任兵部侍郎多年这点办法还是有的。何况现在老夫身为右丞也还方便些。” 现在卢承庆身为尚书右丞乃是专门沟通兵部、刑部、工部及其下十二司的。虽然说来似乎不显眼但却是极其重要的官职。何况在朝中多年又有家族势力支持他说没问题卢鸿自然是不敢怀疑的了。 随着大唐天子李世民东征的还有一部分比较特殊的人物便是官报地采访者。 这部分人是在太子李治的建议下随军同行的。他们将一路上的军情战报回长安。再择其中部分内容刊登于报上。 虽然大部分民众都不赞成李世民亲自东征但那大多是出于家国稳定考虑。事实上对于李世民个人以万乘之尊远征万里这样地行为在很多人心中依然是敬仰万分。 大唐人天性中绝不缺乏对英雄的崇拜。而作为大唐天子的李世民实在是非常符合这种崇拜的要求。因此当李世民最终决定出征之时各家报纸上也同样不乏对李世民的赞美之词。 按官报消息李世民率军抵达幽州后即派李世绩巧设疑兵虚张声势做出要出兵柳城地阵式暗地里却偷偷渡过辽水直插高丽军身后地盖平。 盖平守军毫无准备忽然见唐军兵临城下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李世绩一鼓而下高丽军一时乱了阵脚二万大军稀里糊涂地做了俘虏。 另一路张亮带着海船横跨溟海突袭卑沙城。两路大军分路突进再次击退高丽援军进围辽东。大军一鼓作气强攻数日放火焚毁城楼终于破城。 按官报所载李世民已经下旨改辽东城为辽州。东征高丽可说旗开得胜。 此时大唐报纸几乎都是登的辽东战事。虽然还有些报纸对李世民亲征一事略有微词。但在唐军漂亮地战果面前绝大部分报纸都是众口一辞的欢呼声。 此时代州城北一处行宫内却是警备森严。殿中一侧挂起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嘿嘿这个多弥可汗终于忍不住了么?”说话的正是报纸上所说在辽州亲自指挥战事的大唐天子李世民身边两人一位正是老将尉迟敬德另外一人却是江夏王李道宗。 尉迟敬德笑道:“上次打跑了老的这回这小的还敢来捣乱。嘿嘿。这些胡人就是得打得狠了才知道疼。” 他所说的老的自然是指前几年被击败的真珠可汗了。前次时大唐虽然击败其军但未能扫荡逐北以至于薛延陀依然不时进寇李世民以及朝中重臣颇以此为恨。这次借着东征之机设了个圈套就等着这个多弥可汗来钻了。 一旁的李道宗也连连点头道:“陛下圣明此番用计必能扫庭犁穴永绝后患。老臣也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能有此见识刚闻听这计划之时还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呢。”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嗯难得他小小年纪倒也有些本领呢。说起来他搞的那个外阁还真是有些个用处。” 尉迟敬德说道:“既然多弥已然兵出河南咱们也该有些动作了吧。老臣这筋骨也都有些痒了也该活动活动了。” 李世民道:“朕已命右领军大将执失思力与右骁卫大将契必何力做好准备了。这次咱们前一段节节后退估计那多弥可汗也快到夏州了吧?代州都督薛万彻和营州都督张俭估计也都到位置了。接下来就看这位多弥可汗还能有什么本事拿得出来了。” 第三十六章 第二个暗门 薛延陀入侵一事开始由官报透露出来只是语焉不详。虽然如此对于薛延陀在李世民东征之时寇边依然惹得大唐民众颇为愤慨。诸家报纸中一片骂声。 李治现在可说是深居简出每天大都呆在东宫之中甚少露面。此次虽然朝中诸事由房玄龄、长孙无忌二人决断但由于前一时李治表现颇为抢眼得到了李世民的认同也有意进一步磨炼于他。因此诸般事宜都大多要他参与。 卢鸿为此专门嘱咐过李治数次道目前大唐两线开战天子未在长安切需注意万事小心。李治多少有些不太过意虽然卢鸿说时连连称是只怕心里也没认真听进去。有些事情卢鸿也不便细说只得暗中命人仔细观察。 吴王李恪早就到了安州只是依然闭门杜客不见真容。按着安州的说法吴王李恪因途中劳顿因此需要静养休息一段时日。 闻听这个消息卢鸿只是淡淡一笑。所谓不能见客只怕是本人根本就未曾回去吧。李恪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显然其中大有文章。只是卢家虽然为此下了大本钱依然寻不到蛛丝蚂迹这位吴王殿下居然就如同人间蒸了一般。 “他能在哪里呢?”卢鸿在自己的书房中百思不能其解。若李恪真有所图那他必然会亲临长安暗中指挥以方便关键时刻突然现身。而且这等大事他也不可能独自一人留下来必然还有一群手下。都要和他在一起。长安虽大。但要在眼皮底下藏着这么一批扎眼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莫非……”卢鸿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杨元静的那座胤国公府。 “洗砚我这有个条子你走一趟去长安交给叔老爷。”卢鸿想到这一层便取过一张纸来写下一个“胤”字。交给洗砚命他去送给卢承庆。 李恪呀李恪不知道你究竟的打地什么算盘呢。 这天早起忽然衡阳公主命人前来道有要事。请卢鸿过府相商。 “不知衡阳公主相唤有何要事呢?”卢鸿再次来到衡阳公主地府中依然是在那间小院密室之中心中感觉却与上次完全不同。 不知为什么知道了自己府中秘道居然通到这间小室之后再来时眼睛总是忍不住向那处暗门看去。 此次比起上次来衡阳公主的这处小室中。新多了几件新家具尤其是侧面一套书架上面满是各类书报之物很是显眼。看到这里。卢鸿心中也不由担心偷偷看了一下暗门所在。从这个地方看来那暗门隐在柱后确实是天衣无缝。 衡阳公主在卢鸿到门后寒喧几句。就直接把他带到了这处密室中。卢鸿心中也是疑惑。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直在盘算是何等事。 衡阳公主轻纱遮面。看不出表情只闻她轻轻叹息一声道:“卢公子衡阳此次相邀却是有一件为难事拿不太准因此还请公子为我分析一下。” “哦?”卢鸿讶道:“不知公主所言何事?” 衡阳公主声音低低地说道:“近几天来我手下之人现一些奇怪之事。衡阳怀疑怕是那胤国公杨元静似乎有些不妥之处。” 卢鸿心中大惊稍一迟疑面上随即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之后又沉吟片刻才说道:“公主此事若当真确是大事----只是不知为何要说与卢鸿?此时房大人及长孙大人主持政务太子殿下亦掌禁军公主似乎应该早入东宫禀明才是。”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卢鸿心中却是颇为怀疑。在他心中一直认为衡阳公主与李恪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此次李恪谋划之事这位衡阳公主很可能也参与其中。但忽然衡阳公主对自己提出杨元静有问题实在令卢鸿也未曾料到。他说完眼睛却不由观察衡阳公主的动作。只是隔着面纱看不出衡阳公主的表情来。 衡阳公主微微摇头说道:“此事只是怀疑而已并无拿得出来的证据难以直禀。何况其中颇有些疑点却是想借公子如炬慧眼一解端倪。” 卢鸿并未接言反问衡阳公主道:“公主与长孙大人既为盟友何事不可明言?长孙大人久历风波这些事情只怕比卢鸿要明白得多呢?” 衡阳公主苦笑一声道:“卢公子便不要说了。长孙大人前时同力对抗魏王时自然愿与我合作。只是待太子上了位便屡屡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拉拢太子打击于我。其实衡阳也明白长孙大人对太子与我关系比较近一直心有芥缔。只因前时互相需要隐而不罢了。现在诸事已定有些事情便不太好说了。” 卢鸿小心地说道:“太子与公主姐弟情深岂会有变。就是长孙大人也不过是出于爱护太子拉拢打击之事或是传言公主切不可听信。若公主心中有何疑惑不如便直接告知太子殿下岂不干脆。” 衡阳公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摇头道:“公子不知这几天不知雉奴是怎么回事居然好些时候不愿见我。开始我也以为是因父皇不在公务烦劳因此有些懒得理人。只是细心体会怕不是这般简单。唉就算他传言也好真事也罢咱们便不再纠缠此节。那杨元静这一段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不可不防。” 卢鸿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公主所说莫名其妙不知是何意思?” 衡阳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倒有些偶然。我本也没有特别监视他的意思只是偶然间我的手下却现这位胤国公虽然表面上深居简出实际却与朝中几位重臣有些私人地联系。前几天更现他居然……他居然与某位皇子也时常有秘信往来!” 卢鸿一惊心中转念莫非衡阳公主所说皇子便是李恪?如此说来她与李恪之间究竟是友是敌委实令人难以猜解。 卢鸿正低头不语心中盘算时忽然闻得院外远远传来女子惊慌的声音道:“啊太子殿下……殿下你可不能进去啊呀……太子你怎么能硬闯呢?”闻着这声音正是奉衡阳公主之命在外面候着的侍女柳 衡阳公主与卢鸿俱皆一惊怎么地李治不在长安城中呆着忽然跑到终南山上衡阳别业中来了?虽然平时他来此甚勤但当此非常时刻卢鸿也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自己随意出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来? 衡阳公主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当时站起对卢鸿道:“雉奴闯来若见公子在此适才所说之事怕日后反难向其分说。还请公子委屈回避一下吧。”说罢也不等卢鸿点头竟然伸手拉着卢鸿向后行去。 卢鸿心中有些茫然心想李治来便来难道自己在这还有什么抹不开的么?但闻衡阳公主声音焦急大异平时所为忽然心中想起刚才衡阳公主所说近日李治与她似有嫌隙一事心中一动也未出声便由她引着自己过去。 衡阳公主直行到房侧的书架之旁伸手在书架一侧一个不起眼地格子后一按居然打开来一扇暗门。衡阳公主低声快说道:“此中之事容衡阳日后再细细为公子说明便请公子稍委屈片刻吧。” 卢鸿心中大讶随即进入那暗门才现并不是如自己所知的另一扇暗门般通着密道而只是一个可容人的暗隔间而已。他忽然想起这架书架以前并未出现在衡阳室内显是新添置的。那衡阳公主忽然在自己的房中弄这么一个藏身的暗间显然是有所准备。如此看来只怕她心中也是有所警惕了。 可惜这暗间中并没有透孔可以看到外边卢鸿只得竖起双耳静静听着室内的动静。只听着衡阳公主快步由内室走出而柳儿惊呼的声音已然到了门外。 “怎么回事?”衡阳公主地声音中隐隐有些怒意“柳儿还不放手!居然对着太子也这般无礼规矩都哪去了?” 柳儿有些畏缩的声音道:“奴婢知罪。只因太子……” “放肆!这里没你的事儿还不出去!不管有什么动静你都好好候在门外没有传唤不许进来!”衡阳公主冷冷说道。 闻着柳儿说了声遵命慢慢退了出去。又闻着衡阳公主轻轻说道:“太子怎么今天突然想到我这来了我还以为你这当弟弟的都把姐姐忘了呢。”声音颇为柔和又说道:“对了今天姐姐才得了几件不错地书画都在书房之中咱们一齐去看看可好?” 卢鸿心中暗暗冷笑明明这衡阳公主心中颇有芥缔但对着李治却依然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和颜悦色这份心思倒是深沉得很呢。 忽然外边传来“哎呀”一声似是李治将衡阳公主甩开来又闻衡阳公主道:“啊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李治愤愤说道:“弟弟?呸!谁是你的弟弟!你这个你这个……你居然居然骗我!”